巧遇客 又增悬案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巧遇客 又增悬案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巧遇客又增悬案

(二)

那小丐行走未远,楚仁义奔出之后,便追到他身旁。

楚仁义一把抓住了他,只见那小丐全身一震,紧跟着浑身不停地颤抖,可知他心中恐惧异常。

楚仁义本想喝问,但见此情景,不由地心中一软,柔声问道:“你这孩子,既然心中不安,适才又何必惹人相斗?”

那小丐心中更惊,刚才所作一切,不料都尽入此人法眼。他颤颤巍巍地答道:“我只是想有口饭吃,本意并非如此!”

楚仁义道:“那你向他们索求,总也比这般手段要好!”

小丐见楚仁义神色柔和,他心中一宽,嘴角边上不禁露出一丝冷而轻蔑的笑容,眼中更尽是不屑之色,他淡淡说道:“若是你也像我这般,整日向人摇尾乞怜。你便能体会到其中的辛酸。我也是个人,为何要像狗一样没有尊严?我为了吃一口饭,整日装成野狗模样,却并非真正牲口!但他们,他们的确将我当成野狗一般看待,整日将我吆来喝去,动不动便是‘滚’、‘爬’之类的话语。他们心情不佳之时,将我打上一顿,也是轻的!但哪见有人对我丝毫善言温语?我便是百般乞怜,他们又怎会给我丁点食物果腹?”

楚仁义知其心中凄苦,年纪轻轻,要吃一口饭也这般困难,人格又遭人践踏,失却了自尊,他的生活,的确非常人能够想象。这般愤世嫉俗,倒也非他一人之罪。想到这里,楚仁义便轻声安慰道:“这世上也并非人人都是恶棍,总有一些好人,愿意与你分享快乐。不然,你怎能好好地生活到现在?”

小丐道:“即便有人给我食物,他也不是与我分享快乐。这些人的欢喜,根本与我无关。他们给我食物,也不过是为得到那填补其恻隐之心,而带来的一丝欣慰。”

楚仁义笑道:“你倒会说话。但他们毕竟还是善人,能有怜悯之意,无论如何,也差不到哪去!”

小丐只是冷笑,并没有回答。

楚仁义问道:“你的父母呢?他们怎不管你?”

小丐道:“你不是明知故问么?我若是有父母在,哪会轮得到众人欺辱?”

楚仁义叹道:“真是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刚才那挑拨之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你要知道,那般做来,并非良策!”

小丐冷冷地说道:“这哪能轮得到你来管!我没饭吃的时候,你想过是什么滋味么?我遭人低贱的时候,你能体会我心中的想法么?你又没饿过肚子,也没遭过别人白眼,更没被人吐过唾沫,你凭什么来批判我!”

楚仁义又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不错,我虽然从小也是孤儿,但有师父照料,和有父在旁无异。你的确比我可怜得多!”

小丐冷笑道:“就凭你一句话,便想消除我心中不满?你又了解我多少?你父母死了,你虽为他们伤心,却不憎恨他们,更不为其感到耻辱。但我……我的父亲……他……他简直就不是人,我母亲的悲哀,又有谁能知晓?我母亲含恨九泉,谁又能懂得她的苦处?”说到这里,小丐已然泣不成声。

楚仁义心中暗想:“瞧你这小小年纪,才十三四岁,便有着如此之深的感悟,只怕当真有过许多痛苦经历。”想到这里,他更是柔声安慰道:“莫哭,来,来坐在这里,你给我说说你的过往,看我有什么能帮上忙!”说着,他便将小丐拉到街边,在墙角地面上轻轻拂拭,掸去灰尘,拉着小丐坐了下来。

小丐见楚仁义擦拭地面,心中却想:“这地面有何肮脏?我的衣服比这更脏,你这样的大少爷,懂得什么!便是听了我的故事,也不会理解苦处!”

但楚仁义一番好心,毕竟还是感动着他。过往从无一人对这小丐如此热心,楚仁义就算没去计较这些惹他忧伤的细节,在这小丐心中,也觉得他是一位少有的好人。

小丐与楚仁义并排坐在地上,小丐首先问道:“这位大哥贵姓,我可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楚仁义笑道:“在下姓楚名仁义,这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

小丐道:“果然有仁义之风,但大哥不说你从小便是孤儿么?你师父怎么知晓你的姓氏?”

楚仁义笑道:“你真是刨根问底。不错,师父的确不知我原本姓氏,在以前那个动乱年间,尸横遍野、饿殍遍地,有谁能知道一个孤儿的父母是谁?我师父道号上清,他既以清为名,便给我取个姓氏为楚。那是取‘清楚’之意,希望我们师兄弟做人,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那些未入道的师弟们,也都姓楚!”

小丐道:“这便似按字排辈一般,你是楚字辈的,是么?”

楚仁义笑了笑,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小丐又问道:“嗯,道家所云‘一气化三清’,上清是其中之一,您师父,是以此为名么?”他见楚仁义如此风范,不禁微微为之倾倒,此时说到上清,言语中也禁不住恭敬起来,说了个“您”字。

楚仁义道:“家师名号并非此意,当年战乱年间,我太师父说家师最具慧根,定能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他认为世间战乱,乃下浊之气所致,是以赠我师父道号上清。”

小丐笑道:“原来如此。”

楚仁义问道:“小兄弟贵姓?你可还没告诉我!”

小丐道:“我娘说我姓周,但这非我所愿。我本要跟娘同姓,改‘周’为‘刑’,她只是不肯!”

楚仁义道:“周?那自然是跟着你父亲的姓了。你说话井井有条,出口成章,并非不学无术之人,很是不错!”

听了这话,小丐原本的笑脸,渐渐蒙上一层淡淡哀伤,他低诉道:“家母小时候读过诗书,在我跟着她生活的那七年中,她也教过我不少诗词典故。”

楚仁义道:“你与母亲有着七年的相聚时光,可说仍感幸福。”

小丐道:“是的,那时我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光。可惜我那时候太小,还来不及细细体味!”

楚仁义道:“令堂怎生去世?你可知道么?”

小丐道:“她生了急病,便离我远去。她走得很急,自得病起,连一晚都熬不过,晚上发病,当夜就已不治。”

楚仁义道:“什么病这样危重?”

小丐道:“我也不知,请了个大夫来,诊断是风疹。但大夫也说了,他行医一世,没见过风疹这么快便要人性命的。想是我母亲身虚体弱,抵受不住疾病侵害!”

楚仁义心中一震,他似乎料到某种可怕情形,这种念头在他心中一闪,也说不上来那是种怎样的想法。但这在他心中震动甚巨,便是在这春末夏初,在这晴朗的午后,在这炎炎烈日之下,他还是不禁感到一袭寒意。

楚仁义问道:“你母亲当时是怎样的症状?”

小丐道:“她过世时,全身起满红斑红点,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喘得厉害,而且心慌胸闷,就像喘不过气来。”

楚仁义道:“哪有一个成年人,还有这么重的风疹症状?给你母亲瞧病的人是谁?是陈力行大夫么?”

小丐道:“不是,我母亲以前只是在家乡的一处私塾教书,薪资低微,哪能请得起陈力行大夫!”

楚仁义道:“嗯,不是他还好!”

小丐问道:“什么?”

楚仁义道:“没什么,我说若是陈力行大夫来,定能治好你母亲的急症!”

小丐道:“可惜什么都晚了,他现在来,还能将我母亲复活么?”

楚仁义道:“你父亲是谁?他怎生过世的?”

小丐眼中充斥着憎恨而又盼望的眼光,那是一种矛盾心情的体现,只听他轻轻说道:“我也不知他是谁,更不知道他有没有死!”

楚仁义奇道:“可是你刚才说他过世了啊!”

小丐道:“他欺负我母亲,我早已当他死了!”

楚仁义道:“但你怎会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小丐道:“我母亲从不对我说起他的名字,也没说他以何为生。因此,我便不知此人信息。”

楚仁义道:“你母亲从未想过,要将此事告知于你么?”

小丐道:“在我母亲去世之前,她本已准备对我告知,但就在那一晚,她发病而亡。从此,我父亲是谁,便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楚仁义道:“这倒挺巧的,也真是可惜。”

小丐道:“我母亲本来很是憎恨父亲,但多年来,她却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后来听说他在苏州城,才放弃了老家私塾的职务,带着我来到此处。谁知来此不久,她便不治身亡。而我,则找不到回家的路。母亲留下的盘缠很少,到最后,我不得不乞讨求生。这十年来,我就过着如此低贱的生活。”

楚仁义道:“这么说,你已十七岁?我还以为,你只有十三四岁!”

小丐道:“我长期吃不饱,看起来身形小些,也是有的!”

楚仁义点了点头道:“你既然连自己都觉得生活极差,为什么不找个活儿来做?你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些,让自己能抬起头来,更让别人都看得起你!”

小丐道:“别人看我这么脏,谁会请我做事?”

楚仁义道:“你刚才一换装,就立刻截然不同,别人哪能看得出你如此落魄?”

小丐道:“那也没用,我什么活儿都不会做!”

楚仁义道:“哪有人天生会做事,人人都要学啊!”

小丐道:“我有那么聪明么?”

楚仁义道:“你聪明得很!你可不知,就凭你刚才骗倒那二人的伎俩,这个年龄的孩子,就没几人能够想到!”

小丐道:“那种坏点子,谁都能想到!只不过,你不屑于用此损人伎俩!”

楚仁义道:“你莫要妄自菲薄!须知,要别人看得起你,首先……”

未待楚仁义说完,小丐抢道:“早有人对我说过,要别人看得起你,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不是么?”

楚仁义点头道:“这还不够,有人太看得起自己,反而自高自大起来,那也不好。最重要的是,要虚心接受意见,更要认真学习,等你有了本事之后,谁也不敢瞧不起你!”

小丐问道:“学什么本事呢?”

楚仁义道:“学什么都好,行行出状元!你这么聪明,只要肯学,什么事能难得倒你?”

小丐心中兴奋,面露红光,想了一会,又失望道:“那……那不行的!”

楚仁义问道:“怎么,有何难处?”

小丐道:“我以前住的地方,好些人都欺负我,均是些地痞流氓之类。我也曾想过,要学习一门手艺谋生。一来,没人教授;二来,只要我想学什么,那些人就想尽办法欺负我、羞辱我、嘲笑我,我什么也学不成。而我,是受不了欺辱,才逃到城的这一角,我刚到这里,什么人也识不得,多半还要受人欺辱。”

楚仁义道:“你这不是逃来了么!你既然有勇气逃出,有勇气面对这么一个陌生空间,更有勇气面对这许多陌生人,怎么就不敢尝试去好好生活呢?”

小丐道:“大哥哥,你能帮我把那些人,都教训一顿么?”

楚仁义问道:“要教训什么人?”

小丐道:“去教训以前欺负我的那些人!最好将他们打得心里怕了,再也不敢来侮辱我。那时,我便可专心学艺了!”

楚仁义摇头道:“不行!”

小丐问道:“为何?”

楚仁义道:“那些人欺负你,也未必全是他们的错!”

小丐面色变了变,怒道:“不是他们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楚仁义道:“就像你刚才挑拨那二人相斗,若是他们知晓真相,定要来‘欺负’你,这又怎能只怪他们?”

小丐道:“可是,我欺骗他们,那卖肉的胖子,也不该拿大刀来杀我吧!”

楚仁义道:“他定有不对,但起因在你,你也无可推脱!”

小丐怒道:“你不帮我就算了,又何必来数落我!”说完,他便起身要走。

楚仁义伸手将他拉住,柔声说道:“你先坐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小丐怒道:“什么问题,若是要批评于我,那请恕在下不奉陪了!”

楚仁义道:“等你有了一门手艺可以谋生,就不需瞧人脸色过活。那时,你不偷不抢、不坑不骗,不去惹别人,别人还会来欺负你么?”

小丐道:“如果那些地痞流氓,仍是要来欺负我呢?”

楚仁义道:“你是否想让我将他们打伤,将其变得弱小?这样,你就不怕他们了!”

小丐道:“对,就是这样,等他们伤残之后,我担保不去打还他们便是!”

楚仁义道:“你怎知道,我定能帮你?”

小丐道:“你这么大的本事,刚才我都未见你的身影,而你却‘哧溜’一下,从空中飞了过来,站在我身前。你说,这若不强,那还有谁这般高明?”

楚仁义笑道:“比我有本事的人,还多着呢!我先来考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