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贼寇 陈案重启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遇贼寇 陈案重启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遇贼寇陈案重启

(二)

一月后,苏州城内。

在这被天下人盛誉为人间天堂的苏州,其内住有大量富豪。富豪中,有着各式各样的经商人物。

镖局,也是经商的一种运营方式。

四海镖局,是个令天下同行佩服仰慕的镖局。这不仅在于规模宏大、镖师众多,还得利于总镖头武艺高深、相交四海。

郑四海,便是这镖局的创始人。他总相信一点——无论武艺如何高强,总好不过相交满天下。

闻名于世,且被世人广为称颂的青城派掌门——上清真人,就是郑四海的至交好友之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内中含义,是在极力美誉武林中的两位高人——济世帮帮主白中天、青城派掌门上清。能让众多桀骜不驯的武林人士交口相传的一声赞言,绝非空穴来风。若无惊世骇俗的一身武艺,又怎会被人抬上如此之高的地位?

上清,便是此言中的“西边雨”。那原本是说他医术高超、济世为怀,犹如甘露滋润大地,使万物复苏、百态回春。但上清身在武林,无论他医术如何高超、品德如何高尚,若非身具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高深武学,也决计不堪此誉。

这段时日,郑四海心中欢喜无限,只因上清带领四个徒儿,于镖局内小住。

楚仁义,便是上清真人的首徒,众弟子中,数他武学悟性最高。

而他,也是郑四海最为看重之人。原因很是简单,将来的乘龙快婿,多少会令岳丈颇为偏爱。

这日清晨,楚仁义已从醉梦中醒来,昨晚一场宿醉,令他头痛欲裂。他本不喜饮酒,只因郑四海太过热情,身为宾客,他自不便相拒。

楚仁义见师父与师弟们睡得安稳,不欲扰其清梦,便一个人走出卧室。

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进后花园里。

一月前,他在此处暗自神伤,与苏州第一美人——郑瑶不期而遇,碰巧救她一回。

此刻,楚仁义再度重游这后花园,心中欢喜无限,与当日情形,自不可同日而语。

楚仁义细细回味当日情景,犹似再现眼前,其中的甜蜜苦楚,再细细咀嚼一遍,又别有一番滋味。蓦地里,当日的一个疑问,如电闪般在楚仁义脑海中掠过,再仔细回想,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疑问虽一逝而过,但其间重要性非同小可,为楚仁义所深知。

当时,他便想将此事告知师父,请他共同参详。现下回想起来,兀自心有余悸。但到底何事,又怎生如此可怕,他绞尽脑汁,就是回忆不起。

那疑问就像流星一般,划过他脑海,欲待伸手去抓,却连其残余之尾,也抓不着。

楚仁义愣在当场,苦苦思索。

过了良久,骄阳已出,驱散了清晨薄雾,照耀着花园各处娇艳花朵,映出缤纷色彩,极是夺目。

这时,一只有力而又温和的手掌,轻轻拍上他肩头,一个稳重而又亲切的身影,踱至他身后。

楚仁义正自沉思,此时骤然大惊,但瞬间便恢复平静。他已知身后之人,是世间最可靠的慈祥长者。

上清见其大惊之后,随即便能平复心境,微微点头,赞道:“你现下武艺虽无大幅进展,但比数月前下山之时,更增沉稳!”

楚仁义笑道:“师父,您何时前来,我可一点也没察觉!”

上清道:“刚起床,想出来走走,看到你在这儿,便过来了!”他看了看四周的美景,赞道:“人间四月芳菲尽,那是说人间。现下已然四月,但苏杭二州,仍是花开满庭,当真是如同仙境。”

楚仁义笑道:“那可不是,此二地,自古便有天上人间之美誉。”

上清道:“没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也不是大伙儿瞎起哄!”

楚仁义道:“咱们青城山也不比这里差,那儿山林幽静,薄雾冥冥,三月便有百花盛开,要到五月才会落花满地。说起来,比这儿还要胜出一筹呢!”

上清道:“各有各的好,若是青城不佳,咱们缘木祖师怎会在那里修心养性、开山立派呢?”

楚仁义道:“本来就是,咱们青城山上,日出林霏散,霞落森雾浓,那才更像仙境!”

上清笑道:“我适才走来,并未遮掩声响,为何已至身旁,你却兀自不觉?有何心事么?”

楚仁义道:“并不是什么心事,只是徒儿月前至此,无意间察觉一个大阴谋,本已忘记。此时故地重游,突然灵光一闪,那危急之情,在脑海中闪过。现下可又怎生也想不起来!”

上清奇道:“大阴谋,什么阴谋?”

楚仁义道:“也不能说是阴谋,那只是徒儿猜测,猜出的一个疑问!”

上清问道:“什么疑问?”

楚仁义笑了笑,答不上来。

上清笑道:“慢慢想,不用急。你向来沉稳,不是多疑之人,如有疑问,想必重大!”

楚仁义道:“我可不知自己想的是否正确,本欲告知师父,请您共同参详,现下记忆不起,可不晓得怎么告知了!”

上清道:“那有什么难猜的,你在此处,既然触景生念,想必与此地有关。我且来问上一问,你可顺势溯源,推想当时之念!”

楚仁义点了点头。

上清道:“是否与四海镖局有关?”

楚仁义摇了摇头,道:“不是镖局的事情。”突地,他脑海中灵光闪现,旧时的记忆再泛心头:“哦,对了!是郑家的一个故事!”

上清笑道:“看,这一提点,还没问到正题上呢,你便想起来了。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楚仁义道:“是郑伯伯对我说的一个故事,他自己倒没发现有何不妥。那是十年之前,郑瑶还小!那个时候,她才六岁还是七岁,我也记不清了。”

郑瑶,貌绝苏杭、颜盖江南。郑四海有这么一个女儿,直是百世修来的福分。楚仁义能得佳人青睐,又如何不叫他欣喜若狂。

上清见徒儿口口声声不离心上人,忙接口道:“也不需记那么清,先说正题。”

郑四海的原配夫人,于十年前因病去世。一月前,楚仁义初晓此事后,便起了警觉。——这绝非寻常疾患而逝。

楚仁义把郑瑶母亲得病前后的情况,和当时的症状,都一一向上清讲明,又接着说道:“那一年,郑伯伯找了杭州城最好的大夫陈力行,给郑夫人诊治,说是因风疹过世。”

上清点头道:“没见到病人,我也说不上来,风疹症状轻,常见于小儿,但成年人也并非不可得。若看表象,全身起满红斑红点,也未必便是风疹,更何况你说郑夫人喘息剧烈,心累异常,脸色发青,口唇紫绀,种种症状,逐一排查,便有七成并非当时诊断。而其内里,或有甚多我们未知的症状,那就更难判断。现下郑夫人不在,单凭传言,不能确诊。”

楚仁义道:“当时我便问了二师弟,他也是这般说来!”

上清点头道:“天阳所学甚精,你问他也是一样!”

楚仁义道:“当时,二师弟分析此类症状,倒像是中了一种毒!”

上清道:“是不是中毒,我不敢说,但此事甚为可疑,我等可暗中调查。只是现下已距当年十余载,当真要行探查,只怕着实不易。”

楚仁义道:“当年的证据,要怎么找呢?”

上清道:“郑家这许多年都平安无事,料想当年的凶手,早已远离此处。不然,依着他和郑家的仇怨,又怎肯轻易罢手?”

楚仁义道:“师父怎知他与郑家仇怨极深?”

上清道:“若是下毒谋杀,那绝非一时念起,此举当为深谋远虑之策,若不是有着极大的仇恨,怎会如此?”

楚仁义道:“那么,谁与郑家存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上清道:“有许多人!仇恨最多的,当属郑老弟既往杀过的贼寇!”

楚仁义问道:“哪些贼寇?”

上清道:“我怎知晓?郑老弟既要保镖,自会与山贼发生冲突!那是年年月月均有。就说月前席卷清风坪等地的祁风寨山贼,还不是与郑老弟恶斗一场么?”

楚仁义伸了伸舌头,说道:“做镖局生意的,可真不容易。好在郑伯伯此番取胜,将贼寇杀得大败而归。”

上清笑道:“只要与四海镖局争斗,哪一批山贼不是望风披靡?”

楚仁义道:“这么说,郑夫人一案,或许是那些贼寇及其亲朋好友前来复仇?”

上清道:“极有可能!”

楚仁义问道:“他们如何下毒?”

上清道:“在郑家下毒,绝非易事。郑家居住在四海镖局之内,各位镖师都在此处定居。若当真是武艺高绝的大盗,能用武力解决仇恨,也无需下毒谋害。但若是武艺平平,下毒之人便不能轻易入得四海镖局,更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饭菜之中施毒。”

楚仁义道:“那可怎生调查?”

上清道:“此案是否下毒亦未可知,当务之急,是查出郑夫人是否死于意外!”

楚仁义点头答应。

上清道:“此事暂不告知你郑伯伯,若郑夫人当真得病而亡,咱们翻出这旧事,对他也是一种伤害。为免其触景伤情,咱们暗中调查就是。当真是人为之祸,咱们再说不迟!”

楚仁义道:“我理会得。师父,咱们先从哪里入手?”

上清道:“你猜,若是中毒,郑夫人像是中了哪种毒?”

楚仁义道:“本来我不知道,但二师弟已经告知与我,郑夫人极有可能是中了巨蝮草之毒!”

上清道:“你二师弟于医学一道,见识极广,也不枉了我这么多年的教导。仁义,你再把郑老弟所说当年症状,复述一遍。”

楚仁义道:“郑伯伯说,郑伯母去世时全身起满红斑红点,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喘息剧烈,心累异常,似乎上气不接下气。郑伯伯请陈力行等多位名医赴诊,但众人一番诊治,毫无起效,郑夫人发病当晚便过世了。当时各大夫说法不一,说风疹的也有,说中毒的也有,还有说风寒、鼠疫等等,最后陈力行大夫确定为风疹!”

上清道:“陈力行?他当时看了郑夫人的各项症状,远比我等道听途说为准,他是苏州城内最出名的大夫,绝非庸医。他说是风疹,倒也甚有可能。”

楚仁义道:“二师弟却说不是。”

上清道:“天阳没见到当时情景,也不可臆测。”

天阳,便是上清的二弟子,其过目不忘的本领,极是不凡,令他成为师父高深医术的最佳传人。而他悟性之高,也仅逊楚仁义一筹。

楚仁义道:“二师弟倒也这么说过,他自己不能确诊,非其一意孤行,武断而论。他说,那陈大夫见过郑夫人,当真是风疹也说不定。或许郑夫人所患,并非寻常风疹,是以病状极重!”

上清道:“没错,也有可能是郑夫人体质纤弱。”

楚仁义点了点头。

上清道:“但我的考虑,和天阳一样。我曾在所著医书上记载过,岭南少数深层天然岩洞内,长有一种五彩斑斓的蛇草,名为巨蝮草。此草喜阴,长在深层岩洞内,终日不见阳光。巨蝮草叶片四分,叶缘锯齿状,叶长半寸,十分细小。其叶本无毒,但其根茎巨大,根须漫长,草叶正下方的根茎如同葫芦倒长,茎苞之中便含有剧毒。此毒克天下各种蛇毒,若不幸为毒蛇噬咬,及时以此草解毒,百试不爽。”

楚仁义道:“当时,天阳就将您医书上记载的这一段,背了下来,与您此时所说极为相似。”

上清笑道:“你说他是背书背下来的,自然与我所说无差。以天阳这等过目不忘的智慧,莫说相似,只怕他的复述言语,与我书上所载完全相同,也是极有可能。”

楚仁义笑道:“我说与师父适才所言相似,并非说天阳记忆有所偏差。”

上清道:“嗯,我知道。你只是以此言语表达,并无他意。”

楚仁义笑道:“我倒不是一时言语措辞有误,而是故意这么说的!”

上清一愣,随即笑道:“你倒是和小师弟学坏了!”

楚仁义道:“都被师父看出来了,我说天阳不会说错,而您与他所说不尽相同,那自然是您,有那么一丁点错漏。”

上清笑道:“就知你是此意。好了,我们言归正传,这巨蝮草之毒难解,但毒发甚慢,发病症状与郑夫人当年情形也颇为相似。我曾云游岭南采集此种草药,因极为稀少,一年中仅采得二十余株,研磨后,精炼成八百余粒解毒丸,以此救人。此药为蛇毒克星,可解百种蛇毒。但此药有利有弊,绝非寻常解药,以此中和蛇毒,量少则无碍,若是用量稍多,服药者便会出现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全身满布红斑红点,便如同郑夫人那般模样。此药中毒症状,随用量增加而递增,重者会心脉、呼吸骤停而亡。只因此药药性极烈,用于人身,微量差别便如天渊。是故我所制的药丸,每粒用量均低,虽未必能尽解蛇毒,却可使中毒之人无碍。只需以此药丸抵消大半毒素,并控制其毒性,余毒便可调养自清。若非如此,患者用量略增,便有不治之忧。”

楚仁义笑道:“我说呢,天阳医道怎生如此之好?之前我不甚明了,现下却已知晓。天阳说话和您完全相同,解释问题与您如出一辙,若他不能习得您的医术,众弟子之中,还有谁人能够?“

上清笑道:“臭小子,你自己不肯用功,却怪责自身性格,多有狡辩,可不似你以往性情。“

楚仁义笑道:“徒儿心情畅快,说几句玩笑,有何不可?“

上清道:“自无不可。况且,只要你们哥几个身体安健、心情舒畅,为师便已老怀安慰。我可又没硬逼着你,去习得不愿之学。”

楚仁义笑道:“是啊!不然怎么说您是最开明的师父呢?”

上清笑道:“那也是慈师多败徒!”

楚仁义道:“我倒情愿如此!”

上清道:“将来你没出息,可别赖我!”

楚仁义道:“‘慈师’这话,也要我说才对,您自己就这样称呼了,恐怕不太妥当!”

上清笑道:“师父最有自知之明,你不用担心!”说完,师徒俩相视而笑。

上清道:“幸而你小师弟不在此处,不然……”话没说完,他便笑了出来。

楚仁义接着说道:“是啊!幸亏他不在,不然又要批评我们说话走题了!”

上清道:“再次言归正传!你怎想那下毒之事?”

楚仁义道:“之前我就和众位师弟商量过。我只觉得事有蹊跷,若当年有人暗中下毒,那人极有可能是镖局中人,不然如何能够轻易得手?”

上清道:“没错!而此人为何要毒杀郑夫人,原由已难猜想,我等不知内情,单凭臆测,也是徒劳。只是,如若此人身为镖局中人,由得他长期潜伏于镖局之中,对郑家甚是不利!”

楚仁义道:“现下该当如何?”

上清道:“此案未必以下毒定论;即便是下毒,凶手也未必是镖局中人;即便是镖局中人,他现下也未必身处镖局之中。我等要查,直如大海捞针。但既有怀疑,决不能任其放纵,我们尽力而为便是。”

楚仁义道:“可是,师父,说来说去,我们也没能说出一点。那便是,此事从何入手?”

上清道:“郑夫人已然过世十载,下葬这许多年,尸骨早已不存。要想验尸,自然不能。此处不可着手。”

楚仁义点头道:“是的,这最关键的一项,竟不能为证,当真可惜。”

上清道:“我们不知何人与郑家为难,便是一丁点方向也找不到。你说,今后要到何处追踪?”

楚仁义道:“师父不是说,凶手最有可能是当年的贼寇么?”

上清道:“没错,但他是哪一伙贼寇,你可知道?”

楚仁义摇头。

上清道:“那我们从何入手?向何处追寻?”

楚仁义道:“我们可以问郑伯伯,当年谁与他仇怨最深!”

上清摇头道:“此举不妥。一来,挑起郑老弟的伤心事,我们若追不到结果,徒惹他相思一场。二来,若凶手仍在郑老弟身旁,是他亲近之人,他无意中泄底,那便打草惊蛇,我们就前功尽弃。”

楚仁义道:“师父别卖关子了,您就直接说,我们要怎样追查?”

上清道:“我也没想到,咱爷俩坐在这里慢慢想!”他说完便席地而坐,楚仁义也跟着坐了下来。

过了良久,二人还是没有头绪。

上清叹了口气道:“要是白帮主在此,当可瞬间思量出绝妙谋略!”

白中天,济世帮帮主,侠义仁善,又足智多谋,若论武艺,天下间无人能敌,实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人才。楚仁义于数日前,在杭州城济世帮总舵已然见识过此人,直是大为惊叹。

楚仁义道:“那我们去问白帮主吧!”

上清呵呵一笑,说道:“哪有这许多时间?你也不早提此事。不然,咱们在杭州,便可直接咨询白帮主!”

楚仁义笑道:“这不是才想起来么!您老也没说早点问!”

上清微笑不语,过了一会,说道:“我倒是想出一计!”

楚仁义问道:“说来听听?”

上清道:“你说,当年最了解郑夫人病情的人,是谁?”

楚仁义道:“是郑伯伯!”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再猜!”

楚仁义拍了一下手掌,大声说道:“对了,是他!是当年误下诊断的陈力行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