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口风 疑点重重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探口风疑点重重
(二)
上清知道他要试演武艺,却不知为何如此,张中汇适才背对着他,他没看到张中汇的眼神和其嘴角动作,便问道:“不知贫道因何得罪总教头,为何一再相试?”
汪铭扬笑道:“人生眼拙,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既然阁下是相术高士,那一定身手不俗,在下想请教一番!”
上清道:“相术一道,与武艺并无丝毫相关,便是其间高人,也未必懂得半分武艺,阁下此言,有待斟酌!”
张中汇起身说道:“道长不必慌张,您既是神仙下凡,怎会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看在眼里?您不妨露上一手,让我等大开眼界!”
上清心道:“这张中汇谨慎之极,我所问那一事,又涉及隐私,他自然不会轻易透露。这样也好,待会一显神功,他便可尽信。”
这时,汪铭扬已然摆好架势,只听他说道:“请道长出招!”
上清不欲多做耽搁,说出手时,便不见丝毫拖泥带水。他一闪身,突地欺进汪铭扬双臂之内,双掌紧贴着他的胸膛。
汪铭扬一惊之下,忙出手抵挡,怎奈上清在他身前紧贴,他的双手反在外围,回手相攻,却打不到上清身上。
汪铭扬绝非凡手,一惊之下,已有计较。他双腿力撑,猛然向后退去,这时,他身子如离弦利箭一般,向后窜出。
哪知上清身法更是迅捷,在汪铭扬身子甫动之时,上清已然绕到他身后,双掌撑在他背心之上,将其抵住,令之动不得半分。
汪铭扬这支“离弦的箭”,在刚离弦的时候,似乎又被定住,谁也看不出,他在适才那一刹那的灵动迅捷。
汪铭扬心中更是惊异,不及向后发拳,也不及转身与敌面对,此刻只想逃离这鬼魅一般的人物。他双腿向后用劲,身子又要向前窜出。
便在这时,汪铭扬后背、后脑、后颈、后臀、右肩、右腰、右腋下、右面颊、鼻骨、双眼、脑门、口唇、喉结、胸前、上腹、小腹均已中掌。但对手却并未运用丝毫内劲,只是轻轻地将双掌按在了适才各个部位之上。还未待汪铭扬向前窜动半分,上清再次以双掌抵在其前胸之上,令他动弹不得。
张中汇什么都没看到,他只见到上清就这么一直站在汪铭扬身前,双掌紧贴着他的前胸。
上清退开了去,只留着汪铭扬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当地。便是着了魔一般地,站在当地。
张中汇只见到他们二人做了这么一个动作,便即分开。
他不明白,不明白汪铭扬为何不动手,不明白汪铭扬为何直到现在,还僵在当地。当然,他也不明白,上清是怎么走到汪铭扬身前的。
上清动的时候,张中汇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等他定了下来,静止了“许久”,张中汇才能看到他的人。而张中汇看到他就这么一直站在汪铭扬身前,双掌紧贴对手前胸,那是因为他前后两次,均站在那个位置,做着那个动作。在张中汇眼中,便形成了那一瞬间的景象。
过了良久,汪铭扬才回过神来。他默默地走回张中汇身旁,低声说道:“在下无能,愧对张老爷厚爱。”
张中汇问道:“你刚才怎么了?为何不还手?”
汪铭扬道:“对方太厉害,我根本无力还手,我连动都动不了。”
张中汇奇道:“对方真的会妖法?他将你定身了?”
汪铭扬道:“他一瞬间抵住我周边全身,令我动弹不得。”
张中汇更是奇怪,问道:“他只有一个人,怎能在你周身阻挡,他能挡得住四面八方么?”
汪铭扬道:“莫说四面八方,他简直有上天入地之能。”
张中汇问道:“他到底有多高武艺?”
汪铭扬道:“说不上来?”
张中汇问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
汪铭扬道:“深不可测。”
张中汇问道:“深不可测?”
汪铭扬点了点头,说道:“真的是深不可测!”
汪铭扬原本对“深不可测”这个词语,并无多大亲身感受,原以为这个词,不过是浅浅地带过一个高深之意。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深不可测。那是一种对高处敬重的仰望,望不到顶的仰望。那是一种对深处崇拜的俯瞰,瞰不到底的俯瞰。
张中汇很看重汪铭扬,听他如此说来,心中更是信服上清,之前产生的半分疑惑,顷刻间便被一扫而光。
一旁的姜立,不知张中汇想法,他也看不清对方的出掌形迹,却隐约瞧出了上清围着汪铭扬绕行的身影。他不敢对上清有丝毫不敬,但出于对东主的尽职尽责,他还是站出来,对上清行了一礼,说道:“道长,在下不敢与您交手,但想请教一下您的徒儿。想来神仙的徒弟,也非凡人。”
上清笑道:“这又何必?我们不是来比武的,你若想较量,就找别人来与你切磋吧。贫道师徒不奉陪了!”说着,便拉起楚仁义,转身朝外走去。
张中汇急道:“道长请留步!在下确想请教!”他心中殷切急盼,亟待知晓儿子在阴间的情形,又想了解现下的解危之法。他见上清仍不停步,便对姜立说道:“快请道长留步!”
姜立会错了意,他听东主说“还想请教”、“请留步”等话语,想当然地认为主人欲以武力留住对方。他不敢向上清出手,大喝一声,朝楚仁义冲去。
楚仁义感身后劲风袭来,也不回头相望,反手一掌,直奔敌方面门。姜立见其掌速迅捷,仰头向后,避过来掌,口中喊道:“你……”
姜立的那个“你”字还未落音,楚仁义那一掌突地一偏,势头略微向下,击打在姜立胸口之上。
姜立心中惊奇非凡,他哪能料到对方这个少年,竟有如此武艺。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高强,在这个年纪,有谁能练成这般身手?
楚仁义虽在两式之间,便胜出一招,但因背对敌人,出手无力。而适才那一掌,又以幻化奇妙为主,为求迷惑敌手,掌中不含内家劲力,便是连外家拳劲也使不出来。因此虽是胜出,却未能重创敌人。
姜立胸前不痛,稍待片刻,惊惧之感渐去,争胜之心再次占据上风。若在一招之间,便被一个无名少年,以背面相对击溃,他今后如何能在张府立足?念及此处,姜立便喝道:“兀那小儿!你敢正面接我一招么?”
楚仁义更不答话,转身疾奔,绕了姜立一圈。依照上清适才与汪铭扬相斗之势,双掌翻滚不停。一圈绕行完毕,已在瞬间击出二十余掌,除四掌被姜立接下,其余均击在他胸背腰腹之上。楚仁义不能如上清那般收发自如,手劲发出之时,为求敌方难以抵挡,便不能将劲力内敛。便在这眨眼之间,姜立被击倒在地,胸腹之间疼痛不已。
两人相斗二十余招,只是瞬间之势,但毕竟比之上清的身法差得太远。张中汇虽是普通人,绝没学过丝毫武艺,却也看到这二人的招数,略微瞧见了楚仁义迅捷无比的翻飞双掌,所差者,只是瞧不太清。但朦胧之感,却更是动人心魄。见到如此武艺,张中汇心中惊讶,远胜于适才观看上清出手。
张中汇心中对上清哪敢再有怀疑,忙以谦卑之态请二人入座,欲待奉为上宾。
上清微微一笑,说道:“张老爷,你今日心情波动,许多话不能如实而言,我等在此,也无意义。你欲知详情,三天后,咱们在令郎坟前相聚。到时,你一个人来,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说完,他也不待张中汇答话,便携楚仁义扬长而去。
等二人出门,汪铭扬向张中汇抱拳一揖,说道:“老爷明鉴,虽这二人确是世外高人,但您也不必以身犯险,孤身入绝境。”
张中汇不答。
姜立又劝道:“老爷,汪大哥说得没错,依我看,他们未必怀有好意。三天后,咱们不能让您一个人,去和他们见面。”
张中汇反笑道:“哈哈,若是他们不怀好意,我便是呆在家里,你们能挡得住他二人么?”
汪铭扬、姜立、秦持三人默然。
张中汇笑道:“你们尽忠职守,我断然不疑!只是,我虽非聪慧之人,却也不是傻子。你们刚才的招式,我看不出来。但胜负之数,我却早已了然于胸!”
上清师徒出得门外,楚仁义便问道:“师父,您怎不趁热打铁?借机套问张中汇言语?”
上清笑道:“张中汇今日疑心太重,咱们问不出什么来!”
楚仁义道:“刚才他已然信任我们。这一点,我还看得出!”
上清道:“没错,但他此时心情荡漾,便是对我们百般信任,许多话却也不敢如实作答。我们现在若是急于找出答案,只会适得其反!”
楚仁义问道:“为何?便是问不出什么,有些答案也是好的,聊胜于无,怎会适得其反?”
上清道:“我问你,张中汇一定有问题,你从他刚才的表情,是否看得出来?”
楚仁义道:“这倒是不错,您老人家提及巨蝮草之时,他的表情明显不同,除了一分担忧之外,还带有十分恐惧!”
上清道:“担忧是怕东窗事发,恐惧却是为了他过世的儿子。”
楚仁义问道:“他相信鬼神之说,怕儿子在地下被阎王处罚,罚他上刀山、下油锅?”
上清道:“没错!”
楚仁义问道:“那和他言不由衷,有何关系?”
上清道:“他既然相信我们能通天彻地,那就更怕咱们会去揭发他的恶行。若地下判官不知此事,他却泄露给了我们,到时他儿子更是不得超生!”
楚仁义道:“那现在问话,也不会有坏处啊!”
上清摇头道:“有坏处!”
楚仁义问道:“什么坏处?”
上清笑问道:“你说他资产是否雄厚?”
楚仁义也不禁感觉,师父顾左右而言他的能力非凡,小师弟天生倒也没完全说错。这时他不答上清问话,反问道:“他资产是否雄厚,和咱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上清问道:“你先回答我!”
楚仁义道:“自然雄厚!不仅如此,简直是苏州第一首富!富裕得不能再富裕了!”
上清道:“富裕得不能再富裕了?这倒不然,我就见过更富足的人家!”
楚仁义问道:“谁?”
上清道:“严庆宏!”
严庆宏乃杭州首富。不仅如此,说他富甲天下,也非虚言。
楚仁义道:“他二人想必差距不大!”
上清道:“大得很!”
楚仁义问道:“差距有多大?”
上清道:“好比四海镖局与济世帮!”
楚仁义道:“谁如同四海镖局?”
上清道:“张中汇!”
楚仁义问道:“严庆宏好比济世帮?”
上清点头不语。
楚仁义知济世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四海镖局虽为江南第一镖局,却远远比不上济世帮的规模。四海镖局只有一家总局,便在苏州城内。而济世帮除杭州城总舵之外,天下各处均有其分舵。这两家规模绝不可同日而语。然则,张中汇与严庆宏也非同一水平。
楚仁义见上清又说得走了题,便忙问道:“师父,说这些干嘛?您提及张中汇的家境,与他对咱们是否诚恳,有何关联?”
上清道:“你先说清楚,他的家境怎样!”
楚仁义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他是苏州首富,若说他贫困,那么,天下都是穷人。就算蠢笨入猪,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上清笑道:“你嘲讽我!”
楚仁义道:“您就别牵扯其他话题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总是拐弯抹角!”
上清笑道:“既然他十足富裕,那么,他有无自觉高人一等?”
楚仁义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答道:“有。”声音小得可怜。
上清道:“这样的人,是否要面子?”
楚仁义再叹一口气,答道:“要。”声音更低。
上清问道:“他说的话,若被人揭穿是谎言,他能否丢得起这个颜面?”
楚仁义答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