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有女芳菲 - 有凤衔珠 - 旦暮

38 有女芳菲 - 有凤衔珠 - 旦暮

  “奈涅。”未梳又迎了上去。奈涅恶狠狠回头。伸手又是一爪。只是这一爪在接近未梳时松了力道。未梳左臂多出五道深深的口子。但于性命却是无虞。

  一道青雾隐去奈涅身形。我知他是走远了。从屋里拿着伤药出门。熟练地给未梳上药。

  这不是未梳第一次在奈涅手下受伤。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看她臂上新旧伤痕重叠。也是不忍:“还要一直坚持。”

  未梳一怔。片刻。摇头道:“怕是该要结束了。早该结束了。”

  是夜。月明星稀。未梳拿着一瓶药到我房中。我看着她。甚是不解。她找了凳子坐下:“仙帝想要奈涅死。”

  我一惊。看药瓶的眼神都变了:“那是毒药。”

  未梳点头:“说來也沒必要瞒着你。三十年前你在人间。无意闯开中曲山结界。自此群魔乱世。但事实上。早在那之前。魔君卿尧便在人间游历。你从前认识一个叫做李君同的人。他是九天中人查出的第一个同卿尧做交易的。在近六十年前。但另一边。有参日五百年前用心脏唤了只有卿尧才可能有的千年玄冰。”

  “仙帝就为这收罗上古神兽在身边。”我笑:“他也太小瞧整个仙界了吧。”

  未梳惊奇:“仙君知道。”

  我轻哼一声:“他只道五百年前卿尧不可能走出中曲山结界。但因为自己不是神族。不了解神族中人的神力会达到什么程度。之前参日回归九天。他自然知晓参日是通过饕餮与卿尧完成的交易。如此一來。仙帝的注意力自然就转向了这些神兽。毕竟。神兽身上流的是上古的血。只怕在仙帝眼中。得了神兽。便得了与卿尧抗衡的力量吧。”

  “仙君猜得一点儿不错。”未梳释然:“仙帝要得到饕餮的神力。可如今奈涅成了阻碍。所以他要奈涅的命。”

  “你舍得。”

  “舍不得。所以找仙君來谈一笔交易。”

  未梳如此这般的说完她的打算。天色已微明。不久。清醒了的奈涅回來。一脸无措的看着未梳:“天青地玄又來过了。”

  未梳微微一笑:“恩。他们像是 知道你行踪似的。永远选你不在的时候过來。”

  “下次我定要他们回不了九天。”奈涅信誓旦旦。清醒过來的他永远不记得自己魔怔时做的种种。他只当未梳身上的伤痕。是天青地玄为让他回归九天使出的手段。

  不周山生长着许多草木。我要的药材也基本全部到手。之后需要往幽冥司走一趟。我却是不能贸贸然前去了。如此。便只能劳烦未梳亲自前去一遭。在奈何桥边取回方静秋和奈涅两人一前生落下的眼泪。

  我要为奈涅熬一碗孟婆汤。而孟婆汤的药引。便是那人的前世泪。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我将草药与未梳取回的泪水放在一处。熬出一碗汤药。未梳看着那黝黑泛黄的药汁。不太确信道:“这就可以让他忘了我。”

  我把药递到她手中:“不只是你。还有他自己。从此。他会当做自己生來便是不周山的神兽饕餮。”

  “包括盘商星君的记忆在内。”

  “所有。”我笑:“如你舍不得。现在还可后悔。”

  “不悔。”未梳看着药汁:“总好过要他灰飞烟灭。”

  我把药递出后便出门在山上转悠。如今我已有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很有些挺。也走不了多远。不一会儿也觉得困乏。便绕回屋子后面的梨树林。寻了棵枝繁花茂的树靠着。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來却是被人推醒的了。我睁开眼。未梳提着包袱站在我身前。

  “走吧。”她语气淡淡。

  我勉强一笑:“办好了。”

  “办好了。”

  记得初上不周。未梳并沒带任何东西。我看了一眼她手中包袱站起身。与她一同下山。绕出梨树林。到荼蘼花海边缘。未梳停住脚。停脚的旁边有个土坑。她手一松。包袱落在坑里。未梳蹲下。推过一旁的土把坑盖住踩平。

  “衣冠冢。”她忽然开口。

  “谁的。”

  “还能有谁。都在一处了。”

  我到底是沒有问她到底奈涅参日二人在她心中孰轻孰重。这问題太尖锐。也太厚重。

  我们去幽冥司。路上沒有人说话。还是那只往生鬼站在幽冥司大门口等着我俩。忘川河。彼岸花。冥府风景渐渐入眼。而我们脚步不停。

  三生石上浮现出未梳的前世今生。未梳似乎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三生石。石上光华一绽。先是参日在他的府上眉头紧锁。正是在处理事务;后则闪回不周。奈涅摘下一片荼蘼花叶放在唇边吹奏。无悲无喜。无愁无忧。

  多好。他们都忘了曾经的眷念。从此天涯相安。

  往生鬼跑去奈何桥边向孟婆说了些生什么。只见孟婆拿了碗汤搁在悬了根毛笔的架子底下。我们走近。孟婆似乎有些着急。端过那碗汤不知所措地望着往生鬼。

  未梳拿过孟婆手上的汤药倾到奈河里。浓黑药汁瞬间被卷进血红河水里不见踪影。未梳笑:“孟婆汤沒了药引也就沒了作用。不喝也无妨。”

  孟婆仍在犹豫。往生鬼小声在孟婆耳边说:“这是未梳星君。放行吧。上头不会怪罪的。”

  我们走过奈何桥。还能听到孟婆拨弄着毛笔嘀咕:“这笔怎么沒引來她的前世泪呢。”

  往生鬼领我们一路向下。直下到第十八层地狱。一路所见情景甚是可怖。无数鬼魂正受着上刀山下火海的酷刑。

  面前是一堵墙。我们走到了十八层地狱的尽头。正怀疑往生鬼带错了路。他却往前一推。墙像门一样缓缓打开。又是窄小的一条路。

  我们并行而去。像是数月前重返人间一般。不同的是这一回我们一直在走。且越走两边的景色越明丽。

  原來。仙界冥府。至善至恶。不过一墙之隔。

  远远地有小仙官念着判词:“仙主未梳。携兽凤鸣下凡尘。至情至性。转瞬无着;至爱至恨。皆如风绰。忘乎前世。无可奈何;明其今生。奈兮若何。今万劫已过。满修功德;宣子回天。归位如昨。”

  远远地。恍惚听见有谁一声长嗟。

  明丽的仙界景色之中。一袭紫衣端立。裙袂飘飘。遗世无双。

  这一回换我惊呆。沈凌步步走近我。一旁的未梳却好似沒有丝毫察觉。我打量四周。的确不见什么人。难道是未梳给我机会。是以对沈凌视而不见。

  我不动声色地向沈凌所在的方向挪过去。未梳仍旧沒有偏过头來看我。我惊喜不已。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你要回未央宫。”未梳问。

  “啊。嗯。”我这才打量四处方位。发现沈凌的确是站在去未央宫的路上。而框神殿与未央宫。本就方向不同。

  沈凌还是那样。长身玉立。卓尔不群。我走到他身边。有些忐忑地伸手去拉他。果然握住了他的手。

  心跳蓦地加快。然而现在并非是庆幸的时候。同他并肩沿未央宫方向走了许久。直到再看不见未梳身影。我们转到素來无人的偏僻角落。

  我抱住他。本來是想问他如何上了九天。现下我们又该如何离开。可自己实在不够争气。眼泪落下。声音也哽咽。沈凌拥着我轻声安慰:“好啦好啦。你看。如今我过來了不是么。”

  说着。他拿出一张符纸塞进我腰间:“这符纸隐了我们的身形。我们先离开九天。來时我仔细看过。通往凡间的各路口唯有青门轮回台守卫最薄弱。便从那一处着手罢。”

  一路果然无人注意到我俩。站在轮回台边。我还有些不能相信这一回能逃跑得如此顺利。

  沈凌揽住我:“长安。抱紧我。”

  跳下轮回台。我们径直去了广清仙山。山底小屋仍保持着我离去时的模样。我关了房门。仍觉得像是在做梦:“我逃出來了。”

  沈凌微笑:“逃出來了。”

  后來我才知道。沈凌能得來两张强大的符纸。是卿尧出手相助。我问他:“卿尧的算盘向來打得精细。他要你做些什么。”

  “去中曲山帮他的忙。”沈凌道:“长安可会介意。”

  我笑:“再不要把我当作九天的仙君。”

  起初我忧心广清不如中曲安全。但在这里一连住了一个多月。并不见有任何人寻來。于是也就渐渐放下心。

  人说怀胎十月。我腹中孩儿。如今已九月有余。其实九天上的神仙都不是十月而生。比如孟泽。他在他娘亲腹中呆了三年。又比如楼谷。他只在母亲腹中呆了五个多月。时间上长长短短。但终究与凡人不同。

  而我恰恰和凡人一样。

  我们的孩子生在五月。芍药开得妖娆艳丽的节点。我原以为生产是再自然简单不过的事。可真到那时。我才发现从前的以为错得有些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