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有花忆尘 - 有凤衔珠 - 旦暮

05 有花忆尘 - 有凤衔珠 - 旦暮

  我将香囊收进袖间口袋里。向他恭喜道:“你刚降杀了西海水怪。正是声名远扬的时候。如今魔族又攻來了。好好把握。你若能在降杀魔族的动乱中立功。升为仙君也就是片刻间的事。”

  “是么。”沈凌星月般的眸中满是狡黠的光:“长安希望我很快升为仙君。”

  我一时语塞。半晌方木讷讷道:“呃。我先前把止邪剑借你了。现在你该把剑还给我了吧 。”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细语如呵:“明夜子时。我在十八天等你。”

  “若我不來呢。”

  “你不來。”他喃喃:“你不來……就拿不回止邪剑了。”

  我也不说什么。只回荒羽岛。走时悄悄别过眼。只见沈凌仍然站在远处凝望着我。他的玄黑衣裳在清风中微扬。神情寂寥非常。

  荒羽岛。芳菲在教菀凝运气。见我回來了。立时收了修炼的架势扑过來。我抱起她:“今天怎么这么乖。竟然自己在修炼。”

  芳菲撅撅嘴:“还不是菀凝催我。娘亲。明明菀凝比我年纪大。怎么她修行起來比我还要费力许多呢。”

  我眼神一沉。示意芳菲不要再说下去。抬头看了看一旁慢悠悠打整好自己走过來的菀凝。她面上倒是不见半分不悦。反倒是明媚一笑。摸着芳菲的头道:“因为仙君天分好过菀凝许多啊。”

  我释然。菀凝却问:“听说沈凌成功降杀西海水怪。可是仙君。怎么不见你带止邪剑回來。”

  这话恰好叫我不好回答。于是搪塞道:“止邪剑被他弄脏了。我叫他洗干净再还回來。”

  回到房里我拿出香囊。香囊的针脚并不细密。面上绣着杜若。可杜若的叶子大得失了调。我一拉香囊口子上的绛紫丝绳。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桌上。

  是一个白玉小兔雕像。雕工精致细腻。雕像平整细滑。想來抛光打磨过后。雕像的主人也是时时摩挲。我指腹在雕像身上画着圈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下意识一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系了三百年的白玉雕像。

  我身上的雕像是个人形儿。不过雕得很沒水准。我怎么也看不清这雕像雕的是谁。只看衣冠。像是九天的仙君。我一直把这雕像看做一个意识流的艺术品。可此刻看。雕像的材质。分明与这白兔沒什么两样。

  恍惚间。鼻尖似有芍药的香气儿悠悠飘來。

  一个人静坐许久。我抓起桌上的香囊玉雕。直向十八天飞去。

  我不知沈凌住在何处。我不知自己为何要去十八天。我只知道。三百年來。我第一次有了找回记忆的冲动。谁也不能遏制的冲动。

  十八天上端然立着一个紫色身影。我站在佛桑花搭成的天梯上。看着那人飘飘黑发飘飘紫衣。一时有些怔怔:“你是……梵央神君。”

  “我是沈凌。”他答。走下來伸手接我。我把手搭在他的掌心。惊奇道:“你怎么长成这样。”

  “怎样。”

  “呃……”我面上一红。“很美。”

  他只笑笑。什么话也不说。只抬手散去十八天上的朦朦雾气。眼前出现一片芍药花海。花叶交映不胜嫣然。正如我那夜梦中所见。

  芍药花海的尽头却长着一棵巨大的玉树。有紫藤蔓垂下來。在低处长到一起。成了一架天然的秋千。我们在秋千架上坐下。并不说什么话。事实上。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我原本沒有料到。今夜会在这里遇见他。

  气氛几近凝滞。但我们都沒有分毫窘迫。不知过了多久。沈凌忽然伸出手将我揽进胸怀。我也不抗拒。把头靠在他肩上。沈凌叹了口气。幽幽道:“长安。这一瞬我等了很多年。”

  “不是最多三百年么。”我笑。

  “不止的。”沈凌道:“一见钟情是很暧昧的词。不能当真。而我当年对你一见钟情。是因为我等了你很多年。你來得太迟。好在我并未错过。”

  他伸手來摸我额上的芍药花影。我挡住他的手。抬眼正对上他暗含情愫的双眸。我问他:“北泽的穷奇是你杀的吧。你可知私自猎杀神兽。是要跳诛仙台的大罪。”

  他眉头一挑。有些诧异:“你怎知是我。”

  我心头一凉:“北泽雪原的穷奇。是守护忆尘的神兽。而若湘告诉我。你在斩杀西海水怪的过程中。有一回被水怪拖下水。整整三天不见踪影。那时别人都道你死了。可最后你不仅活着回到了岸上。功力更是大增。”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楚:“试想你若真是被水怪拖去了湖底又与他鏖战三天三夜。成功回到岸上也只该是精疲力竭。又如何能功力大增一举打败水怪。再者。忆尘花能唤醒人沉睡的或是被封印的记忆和修为。而我所知的众仙之中。最有可能用到忆尘花的人是我自己。我自己沒有采忆尘。孟泽对我的过去也多有避讳。只有你。一心盼着我想起三百年前的过往不是么。”

  沈凌默然不语。秋千架缓缓摇晃。带了阵阵凉风。我看着他阖眸的侧脸。忽然有些心疼:“你把忆尘花交给仙帝吧。你去自首。仙界恰逢用人之际。说不定会让你将功折过。我的记忆。我会自己找回。”

  “你不信我。”沈凌似乎有些失落。

  我微微一笑:“并非我不信你。只是……”我微有犹豫。却还是开口:“只是我们若要在一起。就都得强大不是么。”

  指尖摩挲着孟泽数月前套在我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对孟泽的歉疚在心间一闪而过。人心也实在奇妙。我与孟泽朝夕相对的三百年。竟抵不过和沈凌的数面之缘。

  沈凌送我回荒羽岛。我们行走在漫天的星光之下。从十八天直下到九重天。他止步时。我把白兔玉雕还给他。并嘱托道:“记得向仙帝陈情。仙帝仁慈。想必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沈凌的唇动了动。默然收了玉雕。什么也沒说。

  我回房。将手上戒指取下放进盒中。

  第二日收拾妥当出门。菀凝手上提着个像是雪莲一般的花。喜道:“仙君。今日仙帝发了话。不用朝议。”

  我瞧着她手上颜色素净的花朵。问道:“你手上是什么。”

  菀凝捧起雪莲状的花:“昨日若湘仙君托人送來的。说是在极西天上的雪峰上采來的雪莲。若湘仙君说这是别人赠她的。她因怀着龙子。得了不少类似的。所以送你两朵。”

  我想象了一下若湘对着一堆补药发慌的情景。不由觉得好笑。又问:“难为她朋友遍天下。还记得送我一份。”

  菀凝掩着嘴笑:“听说天海二十八岛上每位仙君都有一份。再有。若湘仙君说你她顾念这仙君你的身子虚。家中也沒钱……”

  我扯扯嘴角。终是拂袖离开了荒羽岛。这一回要去玉华殿。我身上揣着孟泽送的戒指。我要同他讲清楚。我心中所思。与心之所向。

  孟泽的书童玉竹却是把我拦在了门外:“孟泽仙君与仙帝有要事相商。还望仙君先回荒羽岛。待孟泽仙君得了闲。他会去荒羽岛寻你。”

  我对玉竹这一番像是提前编排的台词微觉诧异。蹙眉道:“这是孟泽吩咐的。”

  “正是。”玉竹拱手揖了一礼。我也不自讨沒趣。起身回了荒羽岛。

  这一來一回之间已近正午。菀凝已熬好了雪莲。正等我回來。我领芳菲洗净手。将她抱上桌。芳菲盯着桌中间亮晶晶微透明的羹汤眨眼:“娘亲。那是什么。”

  我为她盛了一勺:“雪莲羹。”

  芳菲将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忽然皱眉道:“不要不要。这羹汤味道好难闻。”

  我和菀凝面面相觑。不过雪莲羹的味道的确清淡。小孩子不喜欢也很正常。默默挪了挪桌上菜品的位置。菀凝正为我盛汤。孟泽忽然从门外走了进來:“听说你上午去玉华殿找过我。”

  我面上的欢喜之意落下去。温和道:“是啊。那时你正忙。我便先回來了。”

  孟泽的眼扫过饭桌。在雪莲羹上微停。忽然邀请我道:“流破山上存的蜜饯已经好了。你同我一道去取些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