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小岛自燃 - 有凤衔珠 - 旦暮
晨起时。我已基本调理好气息。将太过强势的神力和身后那一道金光隐藏起來。我去隔壁房间看芳菲。更多时候芳菲是和我睡在一起的。大概昨夜我睡得太早。菀凝怕惊醒我。便未曾送芳菲过來。
不想菀凝也早早醒來。正坐在妆台前读书。烛火昏黄。反叫人难以觉察窗外已有熹微晨光。我推门进去。菀凝并未察觉。我见芳菲还在未醒。蹑手蹑脚走到菀凝身边儿。影子落在她手中书册上。我定睛瞧去。她手里捧着的。不是《上古·洪荒纪》又是什么。
“仙君。”菀凝惊了一惊。待看清是我。又瞥了一眼床上安睡的芳菲。压着嗓子道:“昨夜睡得迟。芳菲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來。”
“我知道。”我淡淡道:“所以我先來看看你。”
菀凝头略一偏。抬眼偷偷打量我。我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任她打量。终于问她:“你昨晚让我喝的。真是寻常汤药。”
“是。”菀凝声线一陡。惊着了床上的芳菲。好在她只是轻声嘤咛了一声。翻转了身子又沉沉睡去。
“当真。”我又问。语气里有丝丝阴寒了。
“仙君。”菀凝本是个纤细敏感的主儿。如今被我这么一恐吓。已经是快要落泪了。手中书册忽地落地。菀凝跪在我身前:“沈凌求我在仙君的汤药里添了一味忆尘。我思量着跟着仙君的三百年仙君虽一直温柔和善。却难得真心一笑。兼之前几日开始有仙君三百年前过往的传言流出。许多小仙娥都在背后嚼着仙君的舌根。仙君因着记忆的缺失本就不开心。菀凝忧心这些传言会让仙君更加难受。就想着。如果仙君的记忆恢复了。那么不管别人怎么说。仙君都会心里有数。”
菀凝抬起脸。晶亮大眼里满含泪水:“菀凝知道忆尘对人无害。即便仙君并沒有过去。吃下也是不会伤到身子的。仙君……”
我叹了口气。她所言与我所想果然一致。我扶她起來。微微拨顺她方才摇头时弄乱的刘海:“沒有人怪你。菀凝。你对我的忠心。我一直都明白。好了。你别担心这些了。我的出门办些事儿。”
“仙君。”菀凝叫住我:“你想起來了么。”
我微笑着点点头。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上神青璃。”
“……”菀凝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來。支支吾吾好半天方才结结巴巴道:“青……青璃神君。”她忽然一声惊呼:“仙君。听说喝下忆尘的人当晚都会睡得很沉。仙君可知道今儿凌晨。约莫丑时。沈凌在诛仙台被处决了。”
在菀凝惊讶的目光中。我嫣然一笑:“等芳菲醒來。我们就去找他回來。”
既是丑时行刑。而现下为卯时。梵央往幽冥司去一趟。也该快要回來了。不一会儿。芳菲醒过來。为她打整好。我抱着芳菲一起去了十八天。芍药花田里的秋千架悠悠荡着。我抱着芳菲。虽然一直以來我都对她很好。但明白她是我的骨血。那种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
我问芳菲:“如果娘亲给你找一位父君。你欢喜不欢喜。”
芳菲蹙着眉思考了很久。两只小手托着腮道:“我喜欢孟泽仙君。可是我不想他做芳菲的父君。娘亲。芳菲听人说有个叫沈凌的仙君很喜欢你。上回我让菀凝领我偷偷去看了看沈凌。我觉得他看起來……恩。怎么说。娘亲。我觉得他和我长得像。”
她如此一言。实在叫我惊喜非常。我亲亲她的脸蛋儿。温柔道:“因为他本就是你的父君。”
我们沒能在十八天等到梵央。到戍时。芳菲已在我怀里睡过好几次。心间隐有不安。我把芳菲送回荒羽岛左思右想后。我觉得自己该去框神殿找未梳星君叙叙旧。
未梳果然工作勤勉。伏在书案上编写命格本子。见我來了。也不奉茶上座。只搁下笔指一指房间边上一道小门。示意我和她同去。小门外是依凭房屋延伸部分建造的小阁。正好能容下一张长琴一方酒案。既是酒案。自然少不了酒。未梳席地而坐。给我斟上一杯酒。我接过一饮而尽。酒水醇香。算上上乘。
未梳自罚三杯。放下杯子脸色已经酡红。双手在胸前合成恭敬的式样。揖了一礼道:“青璃神君。”
我笑:“你的消息倒是比东皇钟还要灵通。”
“东皇钟。三百年前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东皇钟是如何作假的。再者。那些东西怎能比得上框神殿里的宝贝。”未梳得意洋洋地拿出一个册子。册子上“飞仙录”三个大字隽逸非常。是梵央的手笔。
“神君坐到我这一边來吧。”未梳招呼我道。我坐去她身侧。她打开《飞仙录》。第一页上的墨色名字。赫然只剩青璃与梵央两个。未梳对《飞仙录》几乎算得上倒背如流。册子被她一页页翻过去。再停下。却是写着琼落两个字。不过颜色已经灰下去了。紧跟着。下一页的沈凌。也是如此。
未梳收回《飞仙录》:“琼落和沈凌两个名字黯淡下去。而梵央青璃仍在。只能说明你们两人都好安好。并且。神识回归。”
我点点头问她:“那你可知道梵央会在何处出现。”
未梳摇头:“框神殿掌管神君生死。可不能摸清神君的行踪。不过……”
“不过。”我挑眉。
未梳笑:“不过神君可以去诛仙台看一看。万一那里留下什么线索了呢。再者。即便找不到线索。拿回止邪剑也是好的。”
我无心留在框神殿。但也并不觉得自己该立刻赶往诛仙台。我在天上四处游走。希图能寻到半点儿梵央的影子。
然而事与愿违。整整一夜。我沒有感觉到梵央的任何气息。而沈凌也好像一夜间从众仙的记忆里被抹去。再沒有任何人提起他。又想起清颂为掩人耳目放出的谣言。他说梵央在许久以前便羽化而去。可笑我在失去记忆后。还对此深信不疑。
次日戍时。我终于走到诛仙台。诛仙台诛神仙修为。以沈凌的身体。跳下去定然是荡然无存。可他是梵央。承了父神血肉的梵央。不可能经不起诛仙台这点点戾气。
可是诛仙台边。我也沒有寻到半点儿梵央留下的印记。这一回我是真慌了。在诛仙台边來回几次。终于一狠心。闭眼便要跳下去。
“等一等。”是孟泽的声音:“你是要随他而去么。琼落。”
我回头。步步走近的仙君青衣飘逸。俊秀精致的眉眼干净得仿佛不着人间烟火。他一手提着止邪剑。一手伸出來拉我。我却只是取过他手里的止邪剑。面无表情道:“孟泽。你该唤我一声神君。”
他本就雪白的脸庞瞬间沒了半分血色。眼里更是漫过无尽哀伤:“神君。”他顿一顿:“青璃神君。”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孟泽的倾慕太过纯粹也太过厚重。实在不该浪费在我身上。我转身。快步跑到诛仙台边一跃而下。
我能爱的人只有一个。所以注定对不起他。既然这辜负是命中注定。便让它直白些吧。
诛仙台的戾气确实非其它地方能比。越往下。我便越难动作。只得放出隐藏的神力与之抗衡。可神力又太过强横。一出來便突破了层层戾气。直接将我送到了人间。
双脚落地的时候。我听到遥远云际有东皇钟一十八响。不知说的是我。还是梵央。
停脚的地方是个湖泊。湖泊中间有个小岛。岛上树木葱茏。看着倒很奇特。并未起风。湖中水纹却微动。止邪剑也在手中低吟。我收起神力。湖中水纹便静了下來。然而止邪剑的低吟并未停止。
止邪这是。在提醒我什么。又想到未梳提醒我要拿回止邪剑。我便更加确定。止邪能助我寻到梵央了。
我在湖边站定沉思。片刻。有个打樵人扛着一担木柴经过。他多看了我两眼:“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的。”
“不安全。”我笑。兴致來得更高:“如何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