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粮草被夺 - 有凤衔珠 - 旦暮
是了。即便这世间处处黑暗处处鲜血。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分花拂柳而來。她肩上沾着花香。心灵和面庞一样纯洁清亮。她会笑。笑起來的时候眼睛如月牙。而那种种阴暗种种失望。都会在这笑容底下。灰飞烟灭。
有些人心里有光。单纯美好。便成了别人的信仰。
那一瞬止桑猛地睁开眼睛。他觉得之前这一段时间的自暴自弃很是荒唐。因为害怕。因为失望。所以就得过且过了么。武侯问这世界是黑是白。这个问題是错的。任何一件事。都沒有绝对的对错。世界。也沒有绝对的黑白。
就像明乡。她的笑很暖很暖。她还相信着世界上的温暖美好。止桑勉强从床上站起來。扶着床边的拐杖。他要去武侯的营帐。他要告诉武侯。这世界是无边无际的一片黑。可这黑里面。有一道光。而他。可以为保护这唯一的光亮。重新站起來。
如此。止桑被送回了鲁王都。而现在。他站在鲁庄公面前。听庄公面无表情地说:“孤要你杀了武侯。”
若是沒了武侯。他能得到什么呢。他能继承博阳侯的爵位。他不用再担心身世被揭穿的那一日。武侯会举起他的长庚刀杀了自己。止桑眼神轻蔑。却是直视了庄公:“做君王的。心真脏啊。”
庄公脸色微变。隐有怒意。止桑笑了笑。又道:“心不脏的人。做不得君王。止桑愿为庄公鹰犬。”
离开石窟仍旧是分了前后。这一回庄公先行离去。过了两刻钟。长公主和止桑一起离开。长公主的步子很乱。显然是心绪不宁。待到了密道的入口处。长公主扶着石壁久久沒有按下机关。她忽然回过身。担忧地拉着止桑的手:“桑儿……娘亲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不应该交给你做。”
“是么。”止桑推开长公主:“母亲这话若是真心。就该当着庄公的面说。”
长公主:“……”
止桑背过身。在石壁上摸索一阵。触到机关。他看了看犹自出神的长公主:“母亲不必心有愧疚。这件事做成了。于我并不是件坏事。”
御花园。家宴。
王室其实沒有正儿八经的家宴。想一想。你在吃饭喝酒的时候。一会儿跳出來一个女子说要來献才献艺。你还能安安心心填饱肚子。庄公的一双妃子正合力奏一曲《春江花朝》。明乡离了座位跑到止桑身边坐下:“哥哥的伤好些了么。”
止桑喝下杯中醇酒。谦谦笑道:“早已无碍。”
“那就好。”明乡从袖中拿出一个五彩的福袋。袋子鼓鼓的。不知装了些什么。她叫止桑:“哥哥。”
“恩。”止桑偏过头。恰好看见明乡月牙般的眼睛。
明乡站起身來。将福袋系在止桑脖子上:“我请师傅给哥哥算了命。他说哥哥此生命途多舛屡遭凶险。所以我为哥哥求了福袋。希望哥哥以后再不要受伤。”
“你傻啊。战场上哪有人能次次全身而退。不过……”止桑抚摸着颈间小小福袋:“得了圣女的祝福。以后上战场。会安心些呢。”
“哥哥是在笑话明乡。别总说明乡是圣女。圣女只是相对谷神而言的。师傅还说我命格不好。此生恐会遇上火难呢。”明乡低头笑:“师傅算命的时候总是一板一眼的。听着很吓人的。”
“明乡信命。”止桑环视在场的数十人。若有所思道:“明乡。事在人为。我们不应当信命。”
这一年偏冷。五月到了。双棠居的石榴却迟迟不肯开花。明乡和止桑一前一后离开鲁王都。那 一树花开殷殷艳艳。却无人细心观赏了。
止桑到达渠水天色昏昏。他去主帐向武侯报告。帐帘被掀开。武侯正坐着看书。止桑行了个军礼:“末将止桑前來报告。”
武侯抬起头來。微微笑着招呼止桑:“你过來。这里有两个字我看不清。你來读一读。”
止桑走过去。接过武侯递來的书。只见书上字迹拥挤。却是很不好辨认:“君臣上下之事。有远而亲。近而疏;就之不用。去之反求;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
“好了。”武侯叫停止桑:“你说说。这段话。做何解呀。”
“这……”止桑犹豫。这本书他幼时读过。乃是先贤所著《鬼谷子》残篇。但如今这情形。武侯明摆着是有话要说。止桑索性卖个糊涂:“末将不知该如何做解。”
武侯将书翻了一页。自己悠悠念起來:“故远而亲者。有阴德也。近而疏者。志不合也。就而不用者。策不得也。去而反求者。事中來也。日进前而不御者。施不合也。遥闻声而相思者。合于谋待决事也。”
止桑的脸已然变得煞白。武侯素來不作闲事。自然不会莫名其妙挑出这么一段话让他赏读。止桑手动了动。几乎就要去拔腰间佩剑。
武侯却先一步抽出了长庚刀。“长庚刀下魂。皆是英豪。止桑。你也來尝一尝我这长庚刀的滋味。”武侯翻身一侧。从止桑身边越过。止桑连连后退。失声道:“父亲。”
快。太快了。长庚刀步步逼來。自己已是退无可退。止桑被逼到墙角。武侯却丝毫不手软。长庚刀横扫过來。止桑立马俯卧在地打了两个滚儿。武侯凛然道:“你在做什么。还不拔刀。”
“父亲要和止桑拼个你死我活。”止桑问。
武侯却不答。换了步法过來。止桑翻起身拔出佩剑。神色亦是肃穆。武侯笑:“总算舍得了。”
一时间刀光缠着剑光。兵器相互撞击的声音乒乓不绝。忽然间武侯弃了刀法。长庚刀横扫拨开止桑的剑。而后举刀自右上方斜劈下。止桑连忙拿剑去抵。却不想武侯气力惊人。一拨便将自己的剑拨开。剑脱了手。斜飞出去刺进木桩中。
止桑心惊。可手上沒了称手的兵器。就好比猛虎沒了爪牙。他双眼一闭垂首道:“我输了。”
武侯却并沒有杀了他。他把长庚刀收进刀鞘。说道:“到底是年轻。刀剑都拿不稳。如此。我这长庚刀。你一时也配不上。不过你算是个人才。我十五岁的时候还不像你这么争气呢。止桑。平日想事都动动脑子。一时冲动。往往要用一辈子补偿。”
“恩。”止桑惊讶:“父亲的意思。止桑不明白。”
“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想。你也不必明白。”武侯笑着拍他的肩:“这长庚刀我会传与你。只是好刀是要配英雄的。我等着你长成一个英雄。”
止桑默然。心里五味杂陈。看着意气风发的武侯坐回凳上。一个字也说不出來。
又三月。止桑接到庄公暗桩的指示。要他在一月之内解决了武侯。止桑也基本明白庄公迫切想要夺了武侯姓名的原因。能独断者是为王。庄公因为手无实权。下达命令都嫌底气不足。
而庄公手无实权的根本原因。乃是武侯握紧了鲁国军权。
可止桑做不出选择。他做不出选择。所以只好听天由命。
止桑十五岁的冬天。渠水边上下了大雪。因着这场大雪。军中粮草耗得特别厉害。渠水外千里处有城池名为隼平。算是个物产丰富的鱼米之乡。武侯派了五百人前去隼平征收粮草。
一切都很顺利。护粮队很快便收了足量的粮草。只是大雪封路。回程的速度降了不少。而这速度一慢。招來了虎视眈眈的楚军。
听得粮草在半路上被截的消息。止桑心下一沉。放下手上《鬼谷子》。托了头盔赶去大营。大营里诸将都在。武侯头也不抬:“你來了。”
止桑行了个军礼。走到自己平常坐的位置边上坐下。只见桌上摆着一副地图。图上一处地名用红色圈起來正是破葫山谷。武侯摁着地图。道:“楚军这是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止桑。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止桑蹙眉。仔细看着地图。片刻指着破葫山谷道:“不知护粮队情况如何。”
“几无活口。”
“如此。楚军便是知道我军粮草不足的情况了。军心动乱。始于绝粮。这批粮食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夺回來。楚军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不管不顾的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武侯。末将愿领兵夺回粮草。”止桑请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