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鲁都变乱 - 有凤衔珠 - 旦暮
见明乡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桓常拿走信。心疼地揽住她:“还好吗。如果难过。你还有我。”
明乡执拗抬头。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了些:“我向來觉得鲁地承了先贤教化。知礼节讲孝悌。民风比别的国家都要纯善來着。”
桓常摸摸她的头:“你只要看见那些干净的东西就好了。”
两人快马加鞭赶回鲁王都。路上时时有支着剑的士兵成行成列來來往往。气氛说不出的紧张。而王宫相对安稳些的样子。只是那日的刺客已经死在狱中。二王兄身上处处伤痕。虽有不少结了痂。但亦有化了脓的地方。看着分外骇人。
明乡去地牢见二王兄的时候。他躺在草垫上。面色苍白嘴唇皲裂。断断续续却只说一句话:“那刺客不是我派去的……不是我。昭和。你信王兄一回。”
明乡自是心乱如麻。她并不相信素來温和恬淡到有些懦弱的二皇兄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可她回來看到的只有这么个乱局。她哀求地望着桓常:“我们该去找父王么。”
桓常摇头:“去找三王兄。”
自从止桑自请镇边。庄公为套牢王都军权。便把禁军统领的官儿给了三王子做。也正因如此。大王子出事之后。三王子能第一个赶到现场擒杀刺客。明乡想了想。也觉得要想明白事态。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问三王子。
三王子并不在府中。自从大王子遇刺。他便以守卫王宫以防变乱的由头住回了宫中。二人在庄公的寝殿见着三王子。庄公也在。正捧着盏茶与三王子商量着什么。见二人走进了。庄公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昭和回來啦。”
明乡心里便起疑。但又不知哪里不对。只皱着眉。三王子剑眉一挑。偏过头看桓常:“你俩向來不回家。这次回來。可是为了王都变乱。”
桓常点头:“正是。”
“你们原本不必千里迢迢赶回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与父王已经查清了。二王兄觊觎王位而不得。故出此下策。”他站起身:“你们先去东宫看看大王兄吧。三日后。王兄落葬。”
东宫里。围着大王兄尸身的宫嫔哭成一团。明乡拜了拜大王兄的棺冢。凄楚悲苦涌上心头。她把桓常拉去无人角落:“我总觉得不对劲儿。方才在父王那里。三王兄手无明证却言之凿凿。而父王竟也随他……我觉得……”
“你的直觉沒错。”桓常道:“真正起事的。是三王兄而非二王兄。”
“恩。”明乡不解:“如何作此断定。”
“很简单。”桓常笑。“你该知道父王的专权独断。平日里你见过有谁在父王面前姿态倨傲还不被斥责么。再者。王都里來來往往的军士。可都是穿着禁军的衣裳。依我看。是三王兄设了个计。杀了大王兄來栽赃二王兄。如此。等老大老二都沒了。他成为鲁国唯一的王子。便可名正言顺继承王位。”
“若当真是这样。三王兄的心……好脏。”明乡苦着脸。模样很是怅惘。
桓常牵起她的手:“人心都是脏的。只是你太干净。所以见了什么。都觉得难过。见多了就好了。当然。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搀和男人的明争暗斗。”
“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博阳侯府。”
博阳侯府乃是止桑的居处。现如今止桑远在千里之外的隼平。明乡不知道去侯府能做些什么。她感觉到自己身为女儿的浅薄无知。也感觉到。似乎无论遇见什么事。只要桓常在身边。便可转危为安。
他们去博阳侯府拜访和硕长公主。明乡对长公主的印象并不很好。因为在许多年前。她在假山后头听见了一个秘密。那秘密关乎止桑的身世。更关乎王室的颜面。她记得那时候长公主和庄公商量着以杀止杀。希图等到武侯把止桑培养成战争利器之后。叫止桑杀了武侯。
她愿意同止桑亲近并为他保密的缘由便在于此。她怜悯他。可等到自己长道十三岁。将星陨落的消息传來。明乡便沒办法再用友好信任的眼光看待止桑。因有将士來报。武侯中箭后。是与止桑同乘一骑离开了众将视线。
这消息似乎是在对明乡说。长公主与庄公七年前的密谋。在七年后实现。
博阳侯府倒是沒什么变故。就连门口的守门人也沒变。这也并不奇怪。止桑不在王都。长公主又素以慈祥柔和的面貌示人。换作明乡。若她不是无意间听到假山后的密谋。只怕她也会像其它姐妹一样喜欢这个温柔和善的姑姑。
守门人一边将两人迎进门一边支使小童进屋通报。他们随守门人放慢了步子。约莫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入得长公主小院。长公主躺坐在藤椅上。有侍女为她扇风。而早前快跑进來的小童双手叠在身前。极恭敬的立在一旁。长公主对面。一画师铺着宣纸。正为长公主画着午后纳凉的像。
“姑姑。”明乡先出了声儿。
长公主手指一扬。众人退去。明乡走上前:“姑姑兴致真好。”
“左右沒什么事儿做得。”长公主温温一笑。起身拉起明乡的手:“让姑姑看看。你随你家夫君出去游历了半年。可是又瘦了。”
明乡沒料到长公主会谈笑如常。遂迷糊眨眼:“姑姑不知道前几日的事么。”
长公主脸上笑意隐去。松手靠在藤椅上:“知道又如何。政事变更原与女子无关。昭和无需想太多。左右。不论他们当中哪一个做了君主。你的公主尊位都不会动摇分毫。”
明乡惊愕。耳边却响起桓常凉凉的笑。她回头。桓常一把合拢手头折扇:“长公主既作此想。又如何写了信送往止桑将军手上。”
长公主紧盯了桓常许久。桓常也不惧回望。良久。长公主忽然起身:“你随我來。”
她领了桓常进书房。进去时把明乡留在了院子里。明乡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也并不上前偷听。她只是隐隐觉得。十九年间安宁祥和的生活。似乎就此一去不返。
是夜回了王宫。双棠居门外站了两双黑衣禁卫。三王兄摇着扇子悠悠道:“昭和曾是鲁国圣女。身份与别的公主不同。如今王都乱得很。王兄为你添几位高手镇宅。你看如何。”
明乡还能如何。千万个不情愿也只能憋在心头。面上还要端着笑作温良状:“好。”
三王子所作所为。分明是要将宗室子弟尽数握于鼓掌之中了。就连桓常出门。也会被门口禁卫拦着:“外头乱。驸马之尊受不得流民骚扰。”
然而桓常毕竟非同常人。四方城外的密林里头。明乡是见识过他的功夫的。白天桓常留在双棠居陪明乡。偶尔也翻翻书写写字。然而一到夜间。他换了黑衣。轻功一展便越过高墙。到了明乡到不了的另一个地方。
明乡一直不知道那日在博阳侯府长公主与桓常商量了什么。桓常做事并不避着她。但也绝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行踪。明乡觉得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好比那只通体血红的凤鸟。总有一天会羽翼丰满。往即文治。來即嘉成。
所以她不问。只在难眠的夜铺开宣纸。一遍遍摹着他的容颜。摹那十里桃林花开灼灼。他持萧而來。衣衫微动。带落桃花朵朵。她摹着他的像。心里头担着一半喜一半忧。喜他是她的夫君。忧他是她的夫君。
如此过了半个月。桓常终于跟她提及。三王子已拟了诏书意欲登上王位。只等着庄公在诏书上落下玺印。他躺在她身边。身子半撑着:“你说我们怎么办。”
她别过头:“二王兄呢。他还在吗。”
桓常点点头:“因二王兄身子弱。此前受讯时遭不住刑便晕了去。听闻当时三王兄便有意了结二王兄的性命。只是碍于二王兄始终不曾认罪。父王也尚未退位。他怕杀了二王兄给人落下口实。所以便吩咐了两个医官照看二王兄。二王兄一晕晕到了现在。反而保全了性命。”
“父王呢。你同父王见过面吗。”明乡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