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平定变乱 - 有凤衔珠 - 旦暮
桓常若有所思。揉了揉明乡发丝。手掌向下一滑覆在她眼睛上:“那就睡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桓常并不是在说大话。然而明乡醒來时愣愣瞧着桌上的烛火。她便知道一切并未恢复如常。至少说。不会这么快恢复如常。她目光向上移了移。看见冰冷的石壁和一架子书。再向周围张望。望见她的父王。
她连忙坐起身。庄公却按住她:“现在顾不得那些虚礼。你好好歇着就是。”
明乡一囧。眼睛转了转:“我不累。”
“这里沒有别人。”庄公握住明乡的手。目光如炬:“从前真不知桓常是如此厉害的人物。昨夜孤只觉睡得不安稳。哪知道被人叫醒。却离了那牢笼。不过。如果我沒记错。这地方很是隐蔽。明乡。你从前知道这密室的存在吗。”
明乡茫然摇头。
庄公脸色凝重起來。他眉头微皱。忽然用殷殷目光盯着她:“明乡。答应父王一件事情。”
“何事。”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父王在或不在。你都是昭和公主。是鲁国最最尊贵的圣女。”庄公忽然顿住。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所以。请一定替父亲。守住鲁国的江山。”
“父王。”明乡听得一头雾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楚国又攻來了。”
庄公却只一笑:“快别想这么多了。你知不知道……”他慈爱的看着她:“江诺离开时托午饭照顾好你。他说你是就要做母亲的人了。”
也许是近日神经一直紧绷。明乡此前确是不知自己已有身孕。而如今这消息是换成那个托庄公转告给她。她心上又是甜蜜又是担忧。
毕竟。墙角一堆的水和食物。足以证明这事件并不像桓常说的那样容易解决。
但愿谷神能保佑他一切平安吧。平平安安的了结这一切。再回到她身边。
密室很封闭。见不着外头的光。父女两见不着星辰月落。也辨不清白天黑夜。只把灯油添了一碗又一碗。终于有一天。石窟外头想起脚步声。明乡几乎是立刻就从板凳上跳下來跑去了石门便。庄公却拦住她。指示她躲到书架后头去。
明乡知道庄公在顾虑什么。他在担心。担心石门打开后。进來的是三王兄。可她同样知道。这摆设简陋的密室根本藏不住人。她走到庄公身边。和幼时一样搀起他的手:“一起面对吧。父王。”
机关被触动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明乡听到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我回來了。明乡。”
鲁都这一场兄弟阋墙的变乱。前后持续了一个月。三王子在战斗中落败。仓皇逃窜。不料马儿受了惊。急速之下将三王子抛了出去。谁想三王子落下的地方恰好竖着一根晾衣作的细木杆子。三王子连叫都沒來得及叫上一声。被细木杆子戳穿的一霎便断了气。
如此死法也实在奇特。王都人传了好些天。也只道一句善恶轮回。总有果报。
庄公恢复早朝的那一日。落了雨。历了一番动乱。朝中官员少了很多。患难见真情。国难见忠心。明乡想。躲在珠帘后悄悄打量着朝堂上的每一张脸。
其实她对政事并不感兴趣。但庄公特特叮嘱她。要她做一个参政的公主。当然。沉日大陆上还从來沒有出现过女主这一角色。明乡也不可能笨到以为庄公会把王位传给自己。这不。庄公说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二王兄立为鲁国世子。
庄公也只剩这么一个二子。文雅而懦弱、刚从大难中逃得一命的二子。
待庄公提到对桓常和止桑的奖励。两人却都是辞谢。止桑表示愿意交出一半军队留给庄公以维护王都治安。而他自己。则还是回去渠水做一个镇边将军。明乡不明白止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觉得止桑的样子已经变了些。不再像记忆中那个隐忍固执的少年。他黑了些。也瘦了些。看起來干练磊落。却又不爱说话。有几分当年武侯的影子。
一想到武侯。明乡不禁打了个寒颤。再看止桑的神情。却是沉沉稳稳还带点儿笑意。哪像武侯那么冷冽。
明乡挑在下朝前离去。等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止桑走过來。她领着思琴上前:“止桑将军。”
“明乡。”止桑笑应道:“几年不见怎么叫得这么身份……你在这里。是专门等我。”
明乡点点头:“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领兵的。这一回怎么自己交出军权。”
“这不是第一次了啊。”止桑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自己的伞往明乡旁边支了支:“你忘了三王子能得到禁军。是因为我三年前自请镇边。恩。不过现在也不必去想它。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不能久留。预计三日后就要启程。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明乡却戏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走这么急。不多留几天看看王都的闺秀。”
止桑眉眼间现出一丝难得的暖意:“你以为我回去那么急是做什么。对了。听说你和江诺常年游历。怎么。今年冬天要不要去一趟渠水。最好是十二月。”
“十二月。”
“十二月。”止桑笑:“如果你那时候到。可能恰好赶上我的婚期。”
“将军要成亲了。”惊愕出声的却是思琴:“怎么此前一点儿风声也不曾听得。”
“此前。此前我领着将士赶回王都。连自己活不活得到现在都不确定。能与人定下婚期。”止桑挑眉。脸上转瞬罩上些向往:“所幸最终是我们胜了。”
这消息让明乡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高兴之余也有些失落。待止桑走后。她侧脸瞥了瞥望着宫门望出了神的思琴:“别看了。沒有人会回头。”
是夜。庄公派身边亲信过双棠居请桓常去书房商量要事。顺便提了篮龙须糕给明乡。说是庄公差人特意从民间带回的糕点。
她并不嗜甜。庄公从前也沒有给她带过糕点。明乡几乎是一霎就断定这糕点里藏着些消息。等桓常去了。她遣下思琴。这才掀开篮子上头盖着的蓝布。
几乎将每个龙须糕都掰成了两半儿。明乡却并沒有见到预料中的纸条。沮丧的将篮子搬下桌。她拿起之前遮盖的蓝布清扫桌面。这一扫。才发现蓝布的缝合很成问題。线头露了一大截在外边儿。
明乡拉起那半截线头往外一扯。蓝布果然被拆开。而在那夹层里面。塞了一张纸。确切的说。那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庄公在纸上所交代的话。概括起來也就一句:永远拴住桓常的心。永远不要爱上他。明乡捏着这一封信只觉得好笑。难道她的父王以为。她会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明乡苦笑不得的掌了灯。把那封信付之一炬。连带着。把庄公的种种分析种种警告。抛之脑后。
十二月。明乡因为即将生产。并沒有去渠水见止桑。第二年春。二月。明乡产下一女。起名花瑶。她本是想取“桃之夭夭”的意蕴。给女儿取名桃夭。可这名字带三分妖气。庄公很不满意。便御笔批了批。改成花瑶。
现下已经是春天。明乡想。草长莺飞。碧柳新桃。。可止桑成亲的消息并沒有传來。倒是花瑶满月的时候。止桑赶回王都。他呆坐在座位上。沉默寡言。只顾闷头喝酒。明乡总觉他在压抑着生命。或者说。她感觉他有话想说。所以她端了酒盏过去。却只见他把食指往唇边一笔:“嘘。。什么都别问。她只是死了。”
她只是死了……
明乡并非不善言辞之人。然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來。说。说什么好呢。别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些话光是想想。也觉得相当残忍。她拍拍他的肩膀:“你是鲁国的英雄。止桑哥哥。”
第二年冬。庄公旧疾复发。生命危在旦夕。人上了年纪。本就随时可能丢命。然而庄公做了又一件让众人不得其解的事情。他在弥留之际召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世子也不是往后。而是明乡。
庄公的手是凉的。在床边颤着。却怎么也抬不起來。明乡觉察到他的意图。忙忙握住他的手:“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