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阳光消散暗影的书 - 二婚是另一种幸福 - 徐娘半老

第六章、阳光消散暗影的书 - 二婚是另一种幸福 - 徐娘半老

他戏称:“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为我饯行么?”

“为我们饯行。”

周浣以经验嗅到了分手的征兆,在他开口说明之前,微笑屏在嘴边,而他脸上的**越刻越深。她果断拒绝了同去另一座城市发展的提议,即便他避免逼迫,话语委婉而感人:“你去了,在那就有家了。”

她没挽留,像他们这样的人,每一个决定都已在心头千磨万砺良久。

“我不去。”

他也没挽留,也没表示不走,不走就没有前途了。

周浣用双手端起酒杯相敬,为肝胆相照的义气将不复存在而难受,半年多的厮守,精神共鸣呼之欲出,却是用非常平静的态度来表示难受,是不仔细观察都瞧不出难受的样子,是坦然认可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样子。

在他的指导下,她取得了专业领域里一张含金量很高的证书,在核心期刊发表了文章,得到了由公司资助读商学院的机会。之后独自痛彻心扉了许多个日子,每一次她噙在眼眶里的泪水都差点滚落下来,反复告诫自己,若他不离开,也许她的职位攀升会更快一些,也许路途会更平坦一些,仿佛难以释怀的仍是事业上的损失,不承认对爱情的丁点留恋。

她将余下的半根烟扔进盆中,朝门口张望了一眼,如果新的他来了,会首先出现在门口的光影里,他的身影将没出在梅花相叠间,犹如来迎接她的骑士。借这个时间,她仔细补了妆,尤其在眼周增敷了为掩饰黑眼圈的遮瑕膏,起得早能将万事安排妥当和容貌流逝的悖论无孔不入,可哪个靠近来的男人不是从她的容貌入手的呢。

她周浣那么在意男人的看法,是发自内心的吗;那么玩命地争事业,是真实想要的吗。

周浣不知道。

那会她父母钉在郊区一所大学里不肯搬走。本来打算搬的,东西全收拾妥当了堆在家门口,等他父亲的朋友帮忙运,最后朋友还没到,物业先下手为强,装了几个垃圾袋全丢进了垃圾处理站。她父母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扒拉,那是一家五口仅有的家底,但不晓得和物业发生了怎样激烈的冲突,最后淋着雨归来,双手该是被钉子之类的划破了,血淋淋的,血水混合雨水淌到了地上,他们红肿的眼睛里织满红血丝,活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

她至今记忆犹新的场景,想来对她父母来说,也是刻骨铭心。

想来物业说的无非是垃圾、穷逼、拾破烂的、下贱这些,虽从别人那也听闻过无数次,然而依然每回都如雷贯耳。

她父母开始破罐子破摔,先在院中养了许多的鸡,后来不满足,不惜作践住的家,在厅堂里也圈了地做家禽的窝,鸡鸭鹅养了好几个小分队。她家房前是体育馆,房后是教学楼,每天学生们从门前来来往往,和正好要出门的她撞个满怀后,不知是嫌她难闻,还是嫌屎味臭,不自觉地捂上鼻子。

鸭子和鹅下不了水,躁的在家里的地上乱刨,啄的泥土肉眼可见的减少,砖头边全翘了起来,结果非但没能用恶臭逼迫学校妥协,多捞到点钱,反而她父亲被砖头绊倒,摔了好几跤,脸朝地,贴在家禽的排泄物上。

因走得人多,家门口路上的砖头也经常被踩碎,为此她父亲老和学校的物业吵,许是时机不对,老碰到助教推开教室的窗户,请他声音小一点,她父亲的脸立即红了,然后她母亲会冲上阵,远远地能听见她的骂声: “狗日的!我们不吃饭了!饿死!吃屎!饿死了给你们这帮狗日的看!”

沈澄笠提议去工地上打工,她不想去,怕碰到母亲,可她又想去。

果然在离他们一百米开外的另一个工地上,她母亲正和五六个男工人打情骂俏,一会推这个一下,一会拉那个一把,肥胖的脚被高跟鞋羁绊者,踉跄不已。她从邱采薇家穿回来的一件白底粉花夹袄,像保鲜膜似的紧紧贴附在她母亲的身躯上,她母亲经常穿她从邱采薇那拿回来的衣服,而一旦如此,周浣再不会碰,因也粘上了难闻的气味。

一个男工人回击了一拳,似打在了她母亲胸脯上,然后拉来一摞砖头,让面前欢快迎接的这女人一块一块清点。拿这些砖头的代价可比他们搬砖头赚零花钱大多了,拿了做何用,别人不懂,周浣怎会不明白,就是为了修换家里千疮百孔的碎砖头,换好了再被家禽破坏,破坏了再换,可能换的代价依然下流。

她愚昧的父母受了命运的捉弄,现辈的,许是还有上上辈的捉弄,只能通过诅咒和糟蹋自己的方式来生存,永远的只能。要面子,却不具备要面子的能力,越没面子越要强,越逞越难堪。

若说从原生家庭也有获取,周浣得到的,是不要像她父母这样表面的、深入到骨髓里的、一无是处的卑微。

她要让卑微为她所用,来转变一脉相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