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脉脉此情谁诉 - 愿逐月华流赵君 - 烟雨如雾
“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月华慢悠悠的开口,声音又是说不出的温柔,“你曾经说,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不愿与人分享的事。我能理解,所以当年也不勉强追问。现在你愿意同我分享,至少证明你已经拿我当朋友了,是么。”
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赵君,你是我学生里天分极高的一个,对文学、文字、艺术,有种与生俱来的独特领悟力。我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孩子,却是从小就没有亲生父母的疼爱。也许正因为你的资质,上天又给了你这些风雨、波折。好在它们并没有打倒你,反而令你成长,愈加坚强、独立。赵君,其实没有父母不爱他们的孩子,只是爱,有很多种方式。如果自己没有能力带给孩子幸福,就应该放手,让他们得到更好的生活。也许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明白的,先生”,赵君接口道,“也许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年纪还不足以完全明白。但我并没怪过父母,想来他们的环境不是很好,一定有着许多的迫不得已。所以,与其抱着一起死,倒不如分开,各自好好的活着。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你想的倒也通透。”月华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啊,在他心目中她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如今虽已为人师,但仍略显稚嫩。没想到这样弱不禁风的外表下,却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见解。若不是历经了生活的磨难与重压,怎会有如此近乎苍凉的心境。
“好了,不说我的事了,我还要继续提问呢。难得先生给了我特权,一定要好好利用啊。”赵君忽然话题一转,带着俏皮的笑意说道。“好啊,你还想知道什么?”月华也觉得刚刚的气氛有些沉重,便也笑着配合她道。
“我想知道——你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这个问题在课堂上已有学生问过,赵君犹豫了一会儿,仍旧问了出来。月华的归来同他当年离开一样,都像一阵风,却带给她太大的震撼。真怕有一天他又走了,要她再次接受没有他的事实。如果真是如此,莫不如不要重逢,不要给她一个假的希望后再次失望。
“我在课堂上的回答并不是应付学生,我是真的不知道”,月华自嘲式笑笑,又解释道,“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计划,通常是想到什么就去做。就拿我出国来说,是因为和我太太有一些问题,她嫌我没有经济基础,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后来我们分开了,她跟着别人去了国外。那段时间我心情很低落,也曾幻想过她有一天会回来,就算为了年幼的尤由。不过我最后还是明白了,接受了这个事实,就是我在永河边第一次遇到你那次。”他顿了下,望了一眼赵君,又继续讲着。
“虽然想通了,但还是有一点不甘心的。正好当时想换个环境,就辞职出国了。其实当时也漫无目的,身上又没多少积蓄,于是就边打工边旅行,走到哪儿算哪儿。那期间我做过许多工作,而且多半是廉价的体力活。虽然足迹踏遍大半个欧洲,却并不如别人想象的游山玩水那么轻松。现在回头想想,那时更多的是为了赌一口气,被别人说没钱不能出国,我却偏要试一试。虽然说这话的人已远走,对我的事也不得而知,但我至少证明给自己知道。”
“那后来呢?”赵君已听得入神,对于先生的传奇经历,她早就充满好奇与向往。尽管月华此刻只是轻描淡写,也将最难最苦的过程隐去了,赵君仍能感受到那份震撼。见月华停下来,她又忍不住追问道,大概已忘了她原来的问题是什么了。
“后来啊”,月华含笑言道,“后来我流落到德国,偶然看到了法兰克福大学的一个哲学课程,觉得很有兴趣,就读了下来。毕业后就回国了,一开始也没什么事做,就给报纸、杂志写点文章,有空拜访一下老朋友。有一次正好碰见了咱院的副院长,闲聊中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回来教书。我觉得还可以,就答应回来试试。你看,我是个没计划、也不喜欢计划的人,这半辈子也漂泊惯了,随遇而安。你们问我在一个地方会呆多久,我真的没法回答,而且我又不愿失信于人。”
原来如此,你竟像个江湖游侠,今日不知明日去哪里,也并不会为了谁安定下来。“那就是说,你什么时候一个随心所欲,又会离开了?”赵君有些担心。“嗯,有这个可能”,月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也许我教了几节课之后,学院领导觉得我不符合他们的标准,让我卷铺盖走人也说不定。”月华边说边站起身,双手插着裤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