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近乡情怯 - 一曲清笛半阙思 - 倾沐
南嘱与无惑商议之后。取得了大部分人的同意。开始安排勇者上山查探水源和采取药物。
离忧还在养腿伤。沒有办法强跟上去。
初时。她心中十分担忧。南嘱打算将戚山彻底探查一遍。不知溟远的小竹屋是否会被发现。
于是每每等南嘱回來。她第一句问的并非有无探到水源。而是他们是否有碰到十分异样的事情。
南嘱以为离忧只是关心大家遇到毒障或是误食了什么。于是都会将白日的事情仔细同她讲。并将陌生的草植采集些样本与她。
一连三日。并无什么异样。离忧才放下心來。并暗自笑笑。心想溟远是什么人。怎会让他们如此容易寻了去。
时间荏苒。春过三暮。离忧已经能离开拐杖走路了。
诚如溟远的承诺。那日午后。他便來寻她。
格晴见了溟远。尚还记得他的样子。于是领了他进内院。
“你算得倒准。”离忧笑了笑。
溟远说:“动身吧。还能赶到日落前送你回來。”
离忧颔首。便准备往外走。
南嘱特意嘱咐过格晴。要她无须限制离忧的行动。只要小心看护便是。
于是她细心的问了一句:“你们要去哪。若是远。我可以驾马车相送。”
溟远偏头回了一句:“马车太慢。我们自有办法。不然真难赶到天黑前回來了。”
话毕便带着离忧走了出去。
格晴站在原地。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在理国。到底还有什么比马车更快。
溟远带着离忧绕到僻静的地方。他见四下无人。掏出怀中的一个小哨子。然后放在唇中吹了两下。
离忧沒有听到声响。讶异的望着他。
溟远反倒拣了块石头坐下來。顺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离忧也过來坐坐。
离忧无奈。坐到他的身旁。却见他目光落在半空中。
“你在看什么。”
溟远笑着说:“在等‘啾啾’。他最近一定是吃得更胖了。过來得慢了一些。”
离忧更是云里雾里。
过了半盏茶时间。天空突然一黑。离忧抬头。只见两扇巨大的翅膀遮了头顶云日。一只三人高型如大鹰的鸟儿正缓慢落下來。
离忧瞪大了眼。指着那鸟儿问:“这就是‘啾啾’。”
溟远笑了笑:“它是只鹏鸟。‘啾啾’是它的名字。”
离忧吐了吐舌头:“果然很肥。”
啾啾似乎能听懂人话。它有些不悦的别过头。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溟远做了个手势。啾啾很听话的蹲下身。
他跳上去。又朝离忧伸出手:“上來吧。”
离忧高兴的爬上去。
啾啾的羽毛很顺滑。黑金色相杂。十分好看。
“方才你吹的那种不会响的哨子就是为了将啾啾唤过來的吗。”
“不是不会响。而是凡人听不见而已。”
“哦。”离忧轻声应了一句。再次理解了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溟远沒有发现她的失落。他轻拍了一下啾啾的背。它立刻展开翅膀。
四周无风自起。一振之下竟直接腾到了空中。
离忧有些紧张的环住啾啾的脖子。那家伙竟轻蔑的偏头瞅了她一眼。似是嘲笑。
溟远安慰她:“你莫要怕。有我在。自是不会让你跌下去的。放轻松。看看自己的脚下。”
离忧点了点头。试着向下张望。
临空俯视脚下山河。山岚雾雨。理国的黄土点缀着胡杨。倒像一副古旧的画卷。离忧心惊于这些景象。迅速将恐惧抛到了脑后。
溟远轻声说:“鹏鸟乃鲲鱼所化。一跃可至千里。只是啾啾化鹏渡难之时遭了九头蛇攻击。能力有些受损。但也是一跃百里。”
“那时。是你救了它吗。”离忧问。
溟远笑了笑:“之前就有同你说。我会不得法术。哪里可能救得了它。啾啾是墨逸路过救下的。他想到我无法驾云。于是送予我來当坐骑。”
提到墨逸。离忧心中一晃。现下才清楚的知道。她这是要去见他。
不到半盏茶功夫。啾啾已经开始降落。拨开雾气。可以见得一个小竹屋。
啾啾依旧蹲下身。离忧跳了下去。
溟远打了个手势。啾啾便欣喜的往屋后走。
他笑了笑:“沒出息。不过一坛子酒就将你喜成这样。”
话毕。他踏上台阶。推开竹屋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离忧怔了怔。立刻跟了上去。
屋子不大。站在堂中便能一览无余。
离忧见到了那个人。他躺在里屋的榻上。表情平静。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轻步走过去。却在快要靠近之时止了步子。
近乡情更怯。她蓦地想起了这个句子。
溟远坐在榻边。替墨逸把了脉象。半晌。他摇了摇头。
离忧心中一颤。立刻问:“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吗。”
溟远叹道:“不是不好。是不能改变。如此下去也不知道还要守多久才能等着他醒來。”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溟远回首望着她。却想起墨逸再三叮嘱过的话。
这个傻子铁了心要护她安稳的一辈子。明明有情却不坦露。
于是到了如今。将她拱手让给了他人。
“你喜欢墨逸。”溟远不答。反而问。
离忧一愣。却知道这个问題沒有办法回避。
她清清静静的回答:“喜欢。却也明白道不同。不能在一起。”
“你已经有了夫君。”溟远提醒她。
离忧颔首:“我全部记得。所以。我只是來看他。只要知道他好好的便足够。”
溟远又笑:“礼义廉耻什么的向來不在我眼里。明明喜欢却又硬逼迫自己远离。哪有这种道理。”
离忧垂下头:“我的夫君对我很好。我不能负他。”
溟远沉默。
半晌。他朝离忧招了招手。她终于靠近了一些。
溟远将墨逸的左手臂翻开给她看。
那里有一个可怕的伤口。像被活活削掉了一半的皮肉。
“这个伤口你可知道。”
“知道。”
溟远继续说:“前尘之事我也不愿多提。但只一点。希望你明白。你这凡间肉身和血液乃是墨逸所给。他曾为了你下到黄泉。过了忘川水。削肉凝血。一直默默护你到现在。”
离忧低头望着他的伤口。仔细回想溟远的话。心中一抖。
那是如此的情谊才能做到这里。
以往的关于他冷漠的委屈和辛酸倏然化净。变为更加汹涌的情感。
只是晚了。一开始便晚了。
他一心回避。她一心惆怅。两人面前有千万道坎。最终将那些情感牢牢锁住。化作彼此之间的相顾无言。
良久。离忧低语:“虽无法回应。可是听到这些我心里也是高兴的。溟远。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溟远说:“也许真的只有你才能唤醒他。这也是我想等你养好伤再带你來的原因。你的血乃是他精血所化。他现下虚弱不得醒來。若是反用你的血。应当会有些作用。”
离忧闻言。立刻掏出随身所带的匕首。然后压在自己的手腕上。问:“要多少。”
溟远按住她的手。匆忙说:“不可操之过急。每月一次。一碗血足够。”
离忧点头。然后将手腕划开。取了一碗血给溟远。
溟远从囊中取了些药粉。然后抹在离忧的伤口上。
很快的。血被止住。就连那伤痕都再看不到了。
离忧淡淡笑了笑。瞅了瞅渐晚的天色。然后说:“剩下的便拜托你了。一月以后我再來。”
溟远颔首。陪她行到屋外。
啾啾已经食完了酒。正卧在屋前瞌睡。
溟远轻声击掌。啾啾振翅站了起來。
“我让它送你回去。以后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便会让啾啾在那地方等你。这家伙懒。但是也守时。若是不听话你便告诉我。我会罚它半月不能饮酒。”
啾啾听到此处。身子一抖。委屈的叫唤了一声。
“那我便不客气了。”离忧笑了笑。爬上了啾啾的背。
啾啾得了指令飞起來。很快便远的成了一个点。再也看不见。
溟远弯起了唇角。低声说:“客气。从上辈子开始你便沒有对我客气过。”
回到家的时候。南嘱已经候了她许久。
可是依旧。他什么也沒有问。只是见她气色不好。让格晴熬了些补气血的汤药。
南嘱与离忧聊今日的进展。他们已经寻到了水脉。接下來便是如何引水下山的问題了。
离忧心中有些忐忑。她一直惦记着南嘱会问些什么。可是却总也等不到他的质问。
其实。南嘱并不是糊涂。他比谁都要清醒。
他知道。初初來到理国时。她的枕下便一直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明白。那并不是为了防他而准备。而是为了对她自己所用。
理国虽小。情报取得上却也算是一流。
娶了离忧以后。他曾派探子将离忧在未国发生的一切予以禀报。
探子自是不敢亲身找紫玉。只得找了他身边亲近的人下手。如此便将目光转向了紫玉最得宠的妃子。华凌。
误打误撞。反而取得了许多宫闱中的线索。
南嘱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大概多少懂了紫玉与离忧的牵绊。
据说宫中还有密传。说朝阳公主懂些歧黄之术。
南嘱当时便想笑。他朝夕与离忧相对。自然明白她并不懂那些。
只是戚山突然被杀死的猛兽。她能穿越毒雾而不侵身的能耐。一步步显示。她身边有隐世高人相护。
只是纵使如此。她还是从未国逃出來。
简单的说來。她抛弃了所有。若是一日让她心灰意冷。决了她最后的一点念头。那把匕首也许真的会插入自己的心房。
紫玉肯放她走。莫不过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