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北荒有妖 - 平妖乱 - 西妖笑

第二十二章:北荒有妖 - 平妖乱 - 西妖笑

楚泽终究是乘着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在陆接舆的目送下,离开了苍溪镇。

少年踏着月光小路,依旧牵着自己那匹瘦马,微笑着和老人道了声“再见”,又一次孤身上路。

梁山以东多丘陵,绵延数百里,直至北魏寒牢山而至。因为人迹罕至的缘故,此地也被人称作“荒丘”。

今夜荒丘的月色也很清澈,是个适合杀人的好地方。

谢谢用尘土将篝火扑灭,捡了一块木炭,在地上裸露的岩石出画了几个符号,然后回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的扎进了荒丘深处。

月光将大地,树枝,蒿草全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不由的让谢谢想起了家乡的雪。

北荒真的是一个很苦的地方,所以世居北荒的妖族才会从未放弃过南下的念头。

北荒的冬天也比苍黄大陆的南方来的更早。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在平妖司的平妖令挂满龙壁的冬至时分,北荒上下早已是雪白一片。

几乎就在平妖司的平妖令被送到少年们手中的时候,远在北荒白云州的妖庭同样也知道了有关平妖令的消息。

历史上每一次平妖令的出现,都意味着人族一代人杰的崛起,也意味着在人妖两族之间的对抗之中,妖族会处在下风。

妖帝拿着由人族领地传来的薄薄纸张,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妖族有狠多被称为“大帝”的人物,但真正能够坐在帝座上的妖帝只有一个。现在的妖帝名叫谢沉舟,四十年前亲手杀死自己另外两个兄弟,全身染血的坐在妖族最高的位置之上。

谢沉舟轻声道:“平妖令……”

帝座之下坐着四个身影。

最靠近帝座的。是穿着一袭据说由人血反复染了四十九遍的红衣男子。

坐在红衣身边的是一个闭着眼的老者,一头及肩银发披散,宛如一尊石佛。

还有两个身影坐在红衣与石佛对面,一个高大如铁塔般的壮硕汉子,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绸衣薄纱,面带黑纱的纤细女子。

红衣白帝,如山长老,大黑天,幽帝少司。此刻这四位妖族最顶尖的强者,在面对妖帝谢沉舟的喃喃自语时,竟然只能保持沉默,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谢沉舟手中的信纸忽然燃起黑色火焰,瞬间化为虚无。紧接着谢沉舟望向座下四人,缓缓问道:“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白帝抬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住帝座后雕刻着一朵黑色莲花的墙壁,平淡道:“事为真,却不足虑。”

大黑天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幼苗有可能会长成大树,那便在大树尚为幼苗时毁去罢了。”

妖帝点点头,视线却落在了那位如石佛一般的老人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妖帝的视线,老人两条细长垂落在脸颊旁的白色眉毛一挑,缓缓睁开了双眼。

老人睁眼之后却看着自己眼前的方寸之地,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不知你是否敢再赌一局?”

听到老人所说之话后,谢沉舟嘴角微微上扬,原本平静的眼神之中绽放异样神采。只听见妖帝身子前倾,朗声道:“我此生赌过两场。第一场赌赢了,于是我成为了妖帝;第二场也赌赢了,于是人族圣山成了妖族不周山。便是再赌上第三场,那又有何妨。”

老人转动手中由十四颗血菩提串成的佛珠,口中再度发出低沉沙哑声音:“以种子杀种子,人族想借此机会崛起,我们又何尝不可。”

其余三人听到老人言语皆是一愣,唯有谢沉舟笑着点头道:“诺。”

次日冬至,天降茫茫大雪,将盘踞在北邙山上的妖庭彻底染白。

二十四年前,妖族祖祭正是在这座北邙山下举行。

也正是那位如石佛一般的老人,花费二十年元寿卜得妖族将会在下一个二十年后迎来中兴。

果不其然,在这二十四年里,有天分的妖族后辈忽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而其中最为耀眼之人,就是妖帝谢沉舟之女,小名谢谢的妖族公主。

妖族修行者与人族大为不同。

绝大部分人族修行者都是在修行路前段走的极快,而到了后段往往因为感悟不足使得修行停滞不前。

同时人族修行者往往专精于一道,修为越高,长处突出,有些短板也极为明显。

而妖族则恰恰相反。

北邙山顶,断离崖前,妖帝谢沉舟望着一群妖族少年,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并未有太多伤感和担忧。坦然回头走入妖庭檐下,对着身旁红衣轻声道:“我妖族修行不易。前期修行主要是为了开灵智,化人形,炼神魂。因为需要耗费大量真元和时间在这些事上,所以妖族修行路的前段走的异常辛苦。”

“许多妖族修行者修行数十寒暑也不过三境四境,相较于人族三四境修行者要花费成倍的时间。这次若是赌输了,妖族便只剩我们这些老家伙撑着了。”

白帝在听完点头道:“不过若是修为至五境本命,将妖形与人形皆修至大成,我等就能立刻沟通一方天地元气,修行速度便可一日千里。而要是能够成为通天大妖,肉身强横,神魂稳固,修为不俗,若不是人族出彩人物,我辈都可不用太过放在眼中。”

谢沉舟视线望向南方,笑道:“原本是不打算让弦意那妮子同去的,可惜我这个做父亲的是在拗不过她。这样也好,唯有不断历练才可使我妖族真正成长。”

白衣原本平静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弦意三岁修行,十岁破境,如今不过二十,已经达到了许多修行数十载的妖族无法踏入的第三境。想来这妮子日后说不定能成为我妖族史上修行最快的几人之一。”

两人一路行至妖庭添星阁顶,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酒壶。

谢沉舟手扶栏杆,俯瞰北邙山下,豪放道:“我辈有所为有所不为,平妖令又如何,便按如山长老所说的‘以种子对种子’,让人族输的心服口服。”

一旁的红衣微笑独酌,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山下那群妖族少年的身影已经在一片苍茫白雪之中消失,谢沉舟这才想起另一件事,侧过头问道:“你何时去人族?”

应如是微微一笑,摇晃了一下手中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酒壶,视线落在了妖帝右手的酒壶之上。

等到接过酒壶之后,应如是这才缓缓道:“开春之后。”

谢沉舟点头道:“如此甚好。”

一口烈酒入喉,应如是白皙的脸上浮上两团如绯红桃花一般的红晕,思索了片刻,他才低声道:“可要我顺手当个花匠?妖族现在看似花团锦簇,可暗地里总有些人不够安分,长叉了的树枝总是要人去修剪的。”

谢沉舟道:“如此,甚好。”

转眼由冬入春,春去夏至,已然匆匆过去半年光景。

谢谢轻巧跃上一颗大树顶端,躲藏在一团树叶之后,望着晦暗的来时路。

去年冬至离开妖庭北邙山,一路南下,一连翻越十八座寒山,来到人族领地。

之后他们这二十几个妖族少年便分头行事,潜入到人族腹地之中。

谢谢并未继续南下,而是选择一路向东。虽然她也是这场大局之中的一颗棋子,却也是最重要的棋子。

临行之前,谢沉舟曾交给谢谢一块夔牛皮,上面记录着一桩妖族内部的辛秘。

妖族传承至今,最看重的一点便是那些上古血脉。

但越是强大的血脉,越难以传承,有的妖族血脉传承至今只剩下一脉单传。

七十年前,妖族第一杀伐之主白泽悄然消失在北荒,杳无音讯。

白泽原为妖庭最强者,可惜一直是一脉单传。白泽的骤然失踪让妖族实力大损,原本的均势被数次打破,因此整整狼狈了数年。

而谢谢临行之前看到的那张夔牛皮上,草草记录了一些有关于失踪了七十年的大妖白泽的行踪消息。

谢谢与夜色中遥望身后荒丘,面无表情道:“寒牢山。”

月色更胜,幽暗密林深处却安静的可怕。

谢谢死死盯住来时方向,要是树林里有什么响动反倒正常,可现在安静如深渊,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身为妖族公主的谢谢早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妖族也是如此。

妖庭之中各方势力混杂,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暗地里勾心斗角,不知有多少人希望妖帝暴毙,更不知有多少人期望妖帝绝后。

此次深入人族领地,对于谢谢这样的妖族少年们来说便和深入龙潭虎穴没有区别。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除了历练和截杀,这一次还有更隐晦的一层意思――便是“钓鱼”。

而最具有分量的鱼饵,谢谢知道,正是自己。

如果能够用自己一条性命换取妖族安定百年,死又有何惧。

这位公主殿下缓缓抽出腰间别着的一柄锋利弯刀,弯刀半年未曾真正见血,但若有人认为她已经忘了如何杀人,那今夜便要真正见血了。

已经目送楚泽离开的陆接舆迟迟没有走回屋子,反倒望着一轮皎月旁极力散发光芒的北斗,怔怔出神。

过来许久,老人这才叹息道:“凶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