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三千里 第九十六章:雪中人 - 平妖乱 - 西妖笑

第一卷:三千里 第九十六章:雪中人 - 平妖乱 - 西妖笑

赵柳阳迎着老村正陈穆进了门,外堂里,顾以方和从书院来的晚辈燕玉堂相对而坐,正纵横十九道上激战正酣。

没等陈穆把屁股坐热,就有村民手持火把,急匆匆的跑进学堂,喘着粗气,说外面正在下雪。

屋子里的四人皆走出小屋,站在屋檐下,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那时大雪刚下,犹如漫天飘絮。

老村正陈穆瞪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来自扶摇山的年轻道人赵柳阳,不停掐指,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有些疑惑。

顾以方抬起头,望着漫天的大雪,沉默不语。

而年轻儒士燕玉堂则把内心的担忧全部写在了脸上。

古时候有“六月飞雪,意为不祥”的说法,尤其是在白马村这般地界,这场八月末的大雪实在容易发人深思。

屋檐下的四人表情各异,一如心思。

等到送走了老村正陈穆之后,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时辰,屋内屋外的温度都骤然降了下来。

赵柳阳以真火诀烫了一壶黄酒,顾以方同燕玉堂把因为村正到来而被迫中断的围棋收好,三个人分别坐在方桌的三边,面前各放有一杯黄酒。

赵柳阳倒完酒,看见无人说话,直接端起小酒盅,先饮为敬。然后开口道:“今天夜里这场雪,先生可清楚来由?”

顾以方点点头,拿起酒盅小嘬一口后,缓缓道:“多少能够猜到一些,这也和你之前说的有关。”

“白马村,千秋阵,十余年不曾变的格局,变革之始就在今夜。”

赵柳阳道:“当真?”

顾以方轻声道:“应当做不了假。只不过,谁又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贸然搀和进去,难免会沾染太多因果。而且,就凭我们的手段,尚且不够资格。”

初到白马村的燕玉堂不明就里,疑惑道:“难不成以师兄的手段,也不能涉足一二?”

赵柳阳倒是代替顾以方做出回答,“顾先生在此地坐镇多年,要说资格绝对有,要论实力,有那方儒教圣物也不算差。可惜,正因为如此,顾先生才能只能旁观,却不能插手。他已经在此地沾染太多因果,到时候非但不能起效,反倒会让自己遭受天地反噬。”

默默喝完一盅酒的顾以方看着燕玉堂,轻声道:“非不愿,而不能矣。只说最简单的一点,你们可觉得这场雪下的怪异?”

赵柳阳和燕玉堂皆点头同意。

顾以方平静道:“我们要在规矩立行事,可那些能够真正左右格局者,却在规矩之外。比如这场雪,不就是在规矩外落下的。”

赵柳阳瞬间愣住,好似泥塑。

燕玉堂表情骇然,不敢置信。

看着面前两位年轻人各自的反应,顾以方拿过黄酒坛,自斟自饮,不予置评。

……

一步巷里,楚泽已经到了意识恍惚的地步。

少年只是跟随着魏无咎,凭借自己仅存的一丝顽强意识,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

在王质家门前那一战虽然只有短短数十息的时间,却将楚泽全身的精力都彻底榨干,比起丢掉一只手的中年男人来说,少年其实更像输家。

如果没有太多意外,楚泽本该在这一一战之后就陷入昏迷,几时能行都未可知。

这也是中年男人会就此退走的缘故。

可惜当时余星河看到断手时,已经自乱了阵脚,没有想到楚泽斩断这只手花费了多少工夫,否则说不定还能在中年道人来之前,找到一线生机。

此时,却什么都为时已晚。

来到自家门前的少年,也已经到了极限。没等到魏无咎推开那扇熟悉的老旧木门,少年的双眼就彻底一闭,完全靠在了魏无咎的身上。

自从搀扶住楚泽的那一刻,魏无咎便已经感受到楚泽的处境不妙。

伸出的左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木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了院子里。

可是谁知道,等魏无咎走进院子里,却发现下着鹅毛大雪的院子里,不止站着展颜,还站着一位穿着一身白色的高挑女子。

来不及多问的魏无咎高声道:“救人!救人!”

说完,乞丐少年就拖着半死不活的楚泽,跨过门槛,走到了两个女人面前。

展颜瞟了一眼魏无咎肩上的楚泽,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对面的白衣女子,默不作声。

白衣女子则是看了一眼魏无咎后,再看向一旁的楚泽,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有很快消失。

眼见两个女子都没上来搭把手,魏无咎怒道:“两个姑奶奶,你们赶紧来帮忙呀,别忘了自己站在谁家院子里。”

听到魏无咎这番言论,白衣胜雪的高挑女子,微微一愣,随后走到乞丐少年近前,扶住楚泽,轻声道:“把他带到屋子里去吧。”

站在院子里的展颜却依旧无动于衷。

魏无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衣女子带着,走进了里屋,只好就此作罢。

……

山神庙的门槛上,中年汉子和虚影并排而坐。看起来不修边幅的中年汉子,此时却显得格外拘谨。

坐在一旁的虚影见状,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谨,若不是你当初据理力争,要留下这座破庙,恐怕我在这世间最后一缕残魂都没的去处了。”

中年汉子祝文山沉声道:“弟子不相信二师祖当年做出过有害风波亭的事,只可惜当时人微言轻,说话做不得数,不然……”

虚影伸出手拍在祝文山的肩膀上,淡然道:“生也好,死也罢,我佘涂自认为不曾亏欠过风波亭半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了。现在万事皆休,莫说我,就连风波亭也不存于世,你又何必介怀。”

随后虚影从背上取下自己剑匣,放在膝盖上,轻抚匣身,犹如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祝文山知道身旁虚影所想,开口道:“您的剑匣一直在我住处,由我贴身保管,只要我祝文山一日不死,便绝不会让剑匣失去光彩。”

虚影摇摇头,略带伤感道:“剑者,开刃之物。几十年都过去了,就素啊你再怎么保养,不曾见血的剑,终究会慢慢老去,也是时候该给它找一个新主人了。”

祝文山闻言,睁大双眼,大声道:“这‘同尘’可是您一辈子修行的全部心血,如何能够送人?!”

虚影轻叹一口气,“所以我才不能让它再这样沉寂下去了,我都已经化作天地间的孤魂野鬼,连神魂一缕都需要依靠泥塑造像来寄托,如何能让眼睁睁看着我的心血之物陪我一同死去。”

祝文山还想要开口,却被虚影一抬手拦住,佘涂再度开口道:“人毕竟不是不朽的天仙,就算在这方小天地里成为了山神,但终究是十几年光景,我也该离开了。原本‘同尘’留给展颜那丫头是最合适的,只可惜那丫头的神魂里多半受了我那几个师兄师弟的影响,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既然如此,你就在这一次到白马村来的炼心之人里,找一个合适的,将剑匣交给他便是。”

祝文山趁此机会,连忙说道:“二师祖何必说这样丧气话,即便是豁出一条命,文山也不能让二师祖这最后一缕神魂消散。况且晚辈实在眼拙,若是未能帮‘同尘’找到合适的主人,反倒会堕了二师祖的名声。”

虚影抚掌大笑,“名声,死人何需身后名。我有预感,这几个来千秋中炼心的修行者里,必然能够找到‘同尘’合适的主人。‘同尘’是我曾经的剑匣,它自然能够分辨主人的好坏,这一点不用你来操心。”

见说不过虚影,中年汉子无奈道:“既然是二师祖的遗愿,晚辈自当遵从。只是二师祖莫再开玩笑,说什么‘离去’之事了。”

虚影平静道:“虽然这些年是不是会来看我,可你我都清楚,我这缕残魂消亡只是早晚的事情。我本就是已死之人,能够凭借残魂一缕苟延残喘至今,已经极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