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惜别 - 锦宫春阑 - 于柒柒
陆家借着晼贞的光鸡犬升天。陆汶笙升职为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待年后便可举家迁往京城走马上任。
个把月的时间流逝飞快。转眼间皇帝已经在外巡游了近四个月。差不多到了该回程的时候。
就在御驾回銮的路途中。发生了两件大事。先來说说宫内发生的这一件。
话说九月的最后一天。天空异常阴沉。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夏蕴惜一早起床。见室内昏暗如夜。还以为是自己的右眼也出了毛病。直到侍女馨蕊擎着一支烛台走进來。她才晓得原來是外面的天阴得厉害。
“主子醒了。今儿的天也不知怎的。黑洞洞的。怪吓人。奴婢帮主子多点几盏灯吧。”说着。馨蕊将夏蕴惜寝殿四角的蜡烛都点燃了。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來。
初时夏蕴惜还有些觉得刺眼。适应了一会儿后。眼睛渐渐沒那么难受了。她认真洗漱了一番。又命馨蕊替她梳了一个华丽的鸾凤凌云髻。
夏蕴惜自受伤以來就沒用心打扮过自己了。难得今日肯仔细梳妆。馨蕊也为她感到高兴:“主子今日心情貌似不错。要不要选一身鲜艳的衣裙。”
半响沒有得到主子回答的馨蕊扭头一看。原來夏蕴惜正手持一面镜子发呆。馨蕊的心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坏了。这镜子是从何而來的。她竟然沒有发现。
夏蕴惜看着镜中丑陋不堪的自己。欲哭已无泪。有的只是深深无奈与绝望。她情不自禁地叹着气。放下了手中的胭脂水粉。
馨蕊一把夺过镜子抱在怀里。跪在夏蕴惜面前连连磕头认错:“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了。竟不小心让人把这东西带了进來。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居然敢无视太子之命。把镜子带进主子寝宫。奴婢定要送他去太子那儿受罚。”馨蕊暗恨这面该死的镜子破坏了太子妃的好心情。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來。”夏蕴惜将额头磕得青紫的馨蕊扶起來。安抚道:“我沒事。你也无需自责。这镜子是我自己朝太子要的。也是太子允了的。”
馨蕊起身。将信将疑地看着夏蕴惜。夏蕴惜朝她点了点头。表情并沒有什么波动。馨蕊这才放心下來。
其实。夏蕴惜骗了她。这面镜子并非太子所给。而是前几天她去琥珀屋里小坐时。顺手牵羊來的。麟趾宫里除了太子妃的寝殿不许有镜子。就连琥珀也怕夏蕴惜触景伤情。平时都把自己寝殿里的镜子也收起來。只留下一面小铜镜以作梳妆之用。夏蕴惜偷來的。正是这面小铜镜。
“主子饿了么。奴婢去传膳吧。”馨蕊将衣柜里的一套常服取出。准备服侍蕴惜穿上。
“衣服先放下吧。等用完膳再穿。你去准备吧。我想先写点东西。”夏蕴惜推开馨蕊递來衣服的手。径自走到床边的桌子旁坐定。待馨蕊出去后。才铺开纸张执起笔。
笔尖蘸满了墨汁。沉甸甸的却不知从何落笔。右眼的视线很快就被涌上來的泪意模糊。她眨了眨眼。一滴泪珠盈睫坠落。砸在雪白的宣纸上。开出一朵凄败的花。
夏蕴惜抹了把眼泪。将弄脏的白纸团成一团丢开。重新铺开一张。她对着空无一物的纸面呆视良久。最终似下定决心般地奋笔疾书起來。她飞快的写着。不敢有哪怕一刻的停顿。她怕一停下就再沒了提笔的勇气。落款处最后一笔落下。夏蕴惜又似完成某种使命般地长舒一口气。
她潇洒地将笔一丢。把信折得整整齐齐装入一个信封。她将信贴身收好。隔着寝衣拍了拍胸口的位置。仿佛有了这封信。就有了一种无比安心依靠。
不一会儿。馨蕊将早膳准备好了。夏蕴惜一如往常地用了。心情上佳的蕴惜还赐了馨蕊一碗粥。馨蕊开心地喝下。
看來太子妃真的渐渐从受伤的阴影里走出來了。馨蕊如是想。于是她特意挑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想衬托太子妃与外面天气截然不同的明丽心情:“主子。您瞧着这件怎么样。”馨蕊将裙子展开给夏蕴惜看。
夏蕴惜摇了摇头。指了指柜子里的吉服:“我想穿那件。今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穿了……”一个毁了容貌的太子妃。也许真的再无缘出席皇室的各种重大场合了。这吉服自然也是不必再穿出去了。
“主子……”馨蕊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劝慰。难道主子还是放不下吗。她只好不再多言。将大红的吉服为夏蕴惜穿上。
忽然一声惊雷巨响。炸得天空银白一亮。主仆二人皆是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面面相觑。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独自歇息一会儿。午膳之前不必进來伺候了。”夏蕴惜先一步错开视线。摆摆手命馨蕊退下。馨蕊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殿。然而馨蕊并沒有走远。她就在寝殿门口守着。她要时时防备着那股突然涌起的不详预感。
几声闷雷过后。天空下起倾盆大雨。
馨蕊抱着手炉坐在廊下。看着连成雨幕的无根之水砸在地面。腾起一片朦胧烟波;听着豆大的雨点猛击着宫殿的飞檐高壁。那错落有致的击打声竟渐渐令她萌生了困意。啊。眼皮好重……
“馨蕊。馨蕊。醒醒。”馨蕊从瞌睡中转醒。发现推醒她的人居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奴婢失仪了。太子恕罪。”馨蕊连忙屈身请罪。手里的汤婆子都冷了。她究竟是睡了多久啊。
“你怎么睡在这儿了。午膳准备了吗。孤想陪太子妃一同用膳。”馨蕊这才发现。太子的袍角已经被雨水浸透。肩头也湿了一大片。显然他是冒雨赶回來陪太子妃用膳的。有幸遇到这样一位用情至深的丈夫。就连馨蕊也不禁替自家主子感到欣慰。
“奴婢这就去准备。太子妃恐怕还沒起身。太子殿下先进屋稍坐片刻吧。”馨蕊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端璎庭并沒有责怪她。而是体谅地一笑:“那好。你快去准备吧。孤去叫太子妃起來。”
端璎庭轻轻地推开沒锁的房门。寝室里似乎别样的安静。他隔着水晶帘看到平躺在床上的妻子。
端璎庭轻手轻脚地挪到床边。捏住夏蕴惜的鼻子恶作剧:“小懒虫。睡了这么久还不醒來。午膳可要被孤一个人吃光……”他整个人骤然僵住。因为在捏他手中的鼻子完全沒有了呼吸的迹象。璎庭慌了。他用力地拍打着蕴惜的脸庞。唤她:“蕴惜。蕴惜你别吓孤。蕴惜你醒醒。”然而夏蕴惜依旧宁静而安详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太医。快传太医。”璎庭声嘶力竭地大叫。
美滋滋地端着饭菜回來的馨蕊。目睹眼前这一幕也震惊得打翻了手里的东西。她冲到床边。声音颤抖地呼喊着被太子抱在怀里的夏蕴惜:“主子。主子……小姐……小姐。”作为夏蕴惜的家生丫头。馨蕊与她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若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也不为过。
“别叫了。她听不到了……”璎庭知道。即便华佗在世也就不回怀中的人儿了。
馨蕊哪里肯接受夏蕴惜已死的事实。她摇着头哭喊着:“不可能。我不相信。小姐她……今天早上还好好呢……她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粥……她还说想穿鲜艳些。因为太子最喜欢。这样的小姐。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就去了呢。我不信呐。”馨蕊跪倒在地上涕泗横流。
“别哭了。起來。替孤把莹良娣和孩子们叫來吧。”端璎庭极力克制着悲伤。他作为一家之主。这个时候他不能先崩溃了。
馨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來一件奇怪的事。于是立马报告给太子:“太子殿下。细想起來。主子她今日的确有些不太寻常。在奴婢准备早膳的时候。似乎还自己关在房里写着什么。可是奴婢一回來。主子已经把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收拾干净了。所以。奴婢也不知道主子写了什么……”说完她便跑去请琥珀了。
写东西。难道是……遗书。端璎庭放下蕴惜的尸体。满屋子找那封被藏起來的信。结果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如果。不在房间里……那会不会藏在身上了。璎庭转头看着床上身着大红吉服的妻子。头脑灵光一闪。一定是她贴身放着了。
璎庭拉开蕴惜的衣襟。果不其然在胸口处发现了一个折得整齐的信封。他颤抖着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阅读蕴惜的绝笔。
看完信的璎庭泪流不止。他抱着蕴惜已经冰冷的身体。不住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口中念叨着:“蕴惜啊。你怎么这么傻呢。为什么要想不开。为什么不相信孤。为什么呐。”夏蕴惜在信中向他描述了那可怕的梦境。她不愿成为他和茂麒的拖累。除此之外。夏蕴惜最后放纵自己任性一次。她在信中向端璎庭提出了一个将会在未來令所有人惊异的要求。当然。这些要放在后面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