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良襄 - 锦宫春阑 - 于柒柒
新封的县主隔日要向皇后请安。为免失礼。侍女玲珑替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淡雅的藕荷色蝶戏水仙裙给冬日的肃杀平添一抹清新靓色;天竺葵华羽银冠两侧的流苏随着香君的一举一动摇摆不定。煞是俏皮妩媚;临行前。玲珑还是怕主子穿得单薄着了风寒。遂又为她披了件织锦镶毛斗篷。一切收拾妥当后。主仆二人这才赶往了凤梧宫。
等过了年。凤舞的胎就要满四个月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孕妇的胎象应该比较稳固了。可不知为什么。凤舞总觉得这胎不像怀端祥那样轻松。反而有点像怀永王时候的感觉。
凤舞十分担心这胎会步永王的后尘。每天安胎药一碗碗地灌下去。太医也是早晚各一遍的请脉。可都查不出任何问題來。妙青还宽慰她说这胎肯定是男孩。所以才会与怀永王时相像。这是好事啊。凤舞也只能以孕中太过敏感來安慰自己。她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凤舞这厢刚服下早上的安胎药。香君便在殿外等候问安了。
“她來了。”凤舞搁下药碗。透过窗纸看了看外面皑皑雪景。昨夜又是一场瑞雪。今早便积得又厚又深。看來短时间内不会再來一场大雪了。“天寒地冻、积雪难行。本宫早就免了晨昏定省。难得她还守礼。记得要來拜谒中宫。她一路行來恐怕已湿了鞋袜。叫蒹葭带她去偏殿换下。本宫等她。”
妙青得令。向屋外的蒹葭传达了主子的吩咐。蒹葭半刻不敢耽误。径直引了香君主仆去了偏殿更衣。
“妙青。是时候了。大瀚皇帝的嫡子不能存在任何污点。本宫更不能让他的亲姐姐成为他的污点……”前些日子凤舞尤感不适。只得卧床休养。她还奇怪。端祥怎么都不常來侍疾。再三逼问书蝶之下才得知。端祥居然趁着她生病偷跑出宫了。不消问也知道。这孩子定是跑到蝶香班去跟戏子们“鬼混”了。凤舞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娘娘。齐清茴这竖子人心不足。明明可以拿了赏赐回江南谋生。却偏揣了颗扎根京城的野心;不过这也到罢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诱骗公主。这样自私阴险之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妙青也是恨得牙痒痒。大瀚的长公主也是他一介贱民能利用、觊觎的。
“去请过來吧。”凤舞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心中念念道:“母后既是为了你姐姐也是为了你。你别怪母后狠心。母后答应你。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母后今后便少插手后宫争斗。也不再害人性命了。权当是为你积福了。”
换好鞋袜的香君來到正殿拜谒中宫:“臣女良襄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香君向凤舞行了跪拜大礼。
“地上凉。起來吧。赐座。”凤舞满意地点点头。那边妙青已经替香君摆好了凳子。
“谢皇后娘娘。”香君道了谢坐下。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她还沒有过这样近距离的单独面对凤驾。
气氛略显尴尬。但凤舞是见惯场面的人。怎么会被这点小拘谨难住。她命妙青为香君上了一盅热奶茶。率先打破沉默道:“县主虽出身市井。却处处大方得体。难怪皇上喜欢你和蝶美人。”
听到凤舞提及蝶君。香君眉头微蹙。本來就沒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显落寞了。丝毫不见荣耀晋封后的喜悦。香君淡淡开口:“都是娘娘和姐姐管教得好……”
“县主似乎不太开心啊。封了县主你不高兴么。换做是旁人。早就欢天喜地庆祝开了。”凤舞也感受到了香君淡淡的惆怅迷惘。
“实话不瞒娘娘。臣女现在只觉得迷茫。除此之外再无他感。臣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之就是高兴不起來。”她这个县主之名。说白了是用蝶君的命换來的。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呢。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从來沒到过永安城、从來入过宫。这样她的蝶君姐姐就能好好地活着。她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开开心心地唱戏。
虽然害死蝶君的凶手已经正法。她大仇得报的同时又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尊贵身份。可是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沒有人跟她分享喜悦。她只觉得空虚。
“从前一直以为姐报仇为目标而活。现在这个目标突然沒了。内心空虚也是在所难免。本宫能理解。”凤舞了然地看了香君一眼。
香君略微有些吃惊。皇后居然懂得她的心思。遂感慨道:“沒想到娘娘能体谅臣女的心情。臣女、臣女甚是感动……”说着不禁泪盈于睫。
“良襄啊。你先别急着感动。蝶君的仇你真的报完了吗。”凤舞话中有话。故意吊着香君的胃口。
“娘娘何出此言。还请娘娘明示。”谭芷汀伏法。难道还不算报了仇么。
“本宫念县主对蝶美人一片赤诚。便直言不讳了。谭芷汀是杀死蝶君的直接凶手沒错。但是间接害死她的人还遥逍法外呢。”凤舞实际上还是在卖关子。
“间接凶手么……是谁。”香君的眼睛一下子被仇恨的火苗点亮。这副生机勃勃的模样简直跟她刚进來是判若两人。
凤舞唇瓣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皇宫。”然后香君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她解释道:“整个后宫都是害死蝶君的凶手。如果她不入宫。就不会卷入后宫之争。自然也就不会死。所以啊。是这个后宫害了她啊。”
“怎么可能……娘娘说笑了。以我们姐妹的微薄之躯如何能与整个后宫抗衡。难不成皇后希望臣女向后宫所有人复仇吗。”香君苦笑着摇摇头。
“是啊。明知道以你们卑微的出身在这后宫中左右都是要被践踏。却偏偏还要入宫。荣华富贵就真的那么重要。让你们不惜性命也想要陪王伴驾。自作孽。不可活呀……”凤舞惋惜地叹着气。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姐姐是被皇上看中留下的。怎么会是我们自愿的呢。”皇后的话香君听得云里雾里。情急之下竟忘了规矩。
凤舞故作吃惊:“哦。你们并非自愿。难道不是你们姐妹二人与齐少班主自排自演的一出好戏吗。”一连串的问題算是将香君彻底搞糊涂了。
不待香君发作。凤舞对她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将她认为的“真相”娓娓道來:“本宫一直以为你们的少班主想出人头地。于是和你们串通好演一出艳惊四座的戏码來吸引皇上的注意。若得到皇上的青睐。他今后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而你们也能入宫尽享荣华。这难道不是你们计划好的吗。可恨的是你们还要利用本宫的女儿。”说到最后凤舞甚至有些气愤地攥紧了拳头。
“沒有的事。娘娘明鉴。那天真的只是个意外。我和姐姐毫不知情。更不曾利用过公主啊。”香君扑通一声跪在凤舞面前。反复申辩。
凤舞当然知道蝶君和香君是无辜的。可恨的是那个齐清茴。但是她还是故作不满地质问:“沒有。那为何齐清茴要引诱公主帮他在你们的服装道具上做手脚。还不承认。”
“什么做手脚。难道……是姐姐的假发。。”香君突然想到当日唯一的纰漏就出在蝶君松脱的假发套上。
“哼。明知故问。”凤舞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含了一口牛乳顺气。
“娘娘息怒。娘娘真的是冤枉我们了。那日的意外真的不是事先串通好的。我们根本无意献媚皇上、更不想进宫。臣女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香君信誓旦旦地向天举起三根手指。
见她这般真诚。凤舞的气也消了大半。摆摆手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只是本宫沒想到。你们的少班主真是好手段。诱骗公主不说。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要利用。这分明是不顾你们的死活啊。你们也是怪可怜的……”猫哭耗子的惺惺作态凤舞早已信手拈來。
香君膝行到凤舞跟前。激动地扶住凤舞膝盖追问:“娘娘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少班主的计策。他出卖了我们。”
“哎呀。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别在追问了。”凤舞宽慰似的拍了拍香君的肩膀。
凤舞虽然沒有直接回答香君。但是这话无疑是坐实了香君的猜想。香君突觉浑身无力。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原來。她的仇人还沒死。不但沒死。还在宫外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可是她们呢。被丢进这冰冷的后宫苦苦挣扎。到最后落得个痛失至亲的下场。
“齐清茴。你好卑鄙。蝶君姐姐的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香君下意识地小声嘟囔着。方才颓若死灰的眼睛瞬间如被熊熊烈火燎原。再次疯狂燃烧起來。
“良襄。你刚刚说什么。本宫沒听清。”凤舞示意妙青将香君从地上扶起來。
反应过來的香君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己站起身來向皇后施了一礼:“皇后恕罪。臣女失态了。”她抬起头。用清冷的目光望着凤舞。缓缓开口:“臣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女思念‘故友’。想借着这新春佳节出宫探望。望娘娘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