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辞旧 - 锦宫春阑 - 于柒柒

第一百八十五章 辞旧 - 锦宫春阑 - 于柒柒

  除夕之夜。普天同庆。

  香君揣着出宫令牌匆匆穿行在寂静无人的掖庭长街。行至北宫门。稍显懈怠的侍卫随意地看了一眼令牌便轻易放行。这让一直紧张不已的香君大松了一口气。

  出了皇宫香君雇了辆朴素的马车。马车载着她一路往露水街上的蝶香戏园驶去。

  “姑娘。到了。”车夫一挑车帘。笑呵呵地提醒着:“今儿过年。做完姑娘这趟生意。小的也要回家团圆喽。”

  香君看着车夫手边包袱里露出一角的拨浪鼓。猜想他家中还有年幼的孩子。于是将一锭十两的银子塞到车夫手里:“谢谢。给你钱。”

  “妈呀。姑娘您给得也太多了。这使不得、使不得啊。”十两纹银都快赶上他一家人一年的花费了。

  “拿着吧。反正我也用不到它。过年了。给你的妻子、孩子买些好东西吧。”香君露出一个善意地微笑。

  “这……谢谢姑娘了。”车夫见香君打扮不俗。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在乎这点儿银两便也就不推辞了。他想了想还是好心地问了一句:“姑娘。除夕夜不好雇车。要不小的在门口多候您一会儿。等您办完事出來。小的再送您回去。”

  香君抬首看了看高悬于戏园门楼上一尘不染的“福星高照”御匾。微笑着朝车夫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快些回家过年吧。”

  见雇主拒绝车夫只好调转车头。只不过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离开前他还特地回头看了香君好几眼。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戏园子门口。也不进去。车夫甩了甩头。心道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香君叩响了戏园大门。良久一名小厮从门内探出头來。不耐烦地赶她走:“今晚戏园子被张公子包场了。不演出了。”

  说完。小厮刚欲掩门。香君迅速伸手挡住门扉:“小哥儿是新來的。不认识我也正常。烦请你去通报齐班主一声。就说香君回來看他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厮见眼前的姑娘和和气气的。也不好太凶。况且听她的口气。好像是班主的旧识。他还是去通传一下比较好。小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姑娘稍等。我去通传。”然后轻掩大门。一路小跑进了内堂。

  香君靠在门边。双手插进袖筒。不经意摸到了藏在里面的东西。她自嘲一笑。仰望夜空中残月如钩。不时有云朦胧飘过。希望今夜是个好天。可千万别下雪啊。

  片刻之后。小厮回來给香君开了门。毕恭毕敬地请她进去。香君进到花厅。这里的氛围与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热闹到让人不禁想起“纸醉金迷”四个字。

  她立在花厅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数月未见的齐清茴。他身上穿着香君再熟悉不过的白娘子戏服。头发绾成一个柔媚的灵蛇髻。脸上的胭脂水粉一样不少。活脱脱就是一副女子模样。他委身仰靠在一位纨绔子弟怀里。一杯一杯地喂着对方喝酒。想必那就是包场的张公子了。张公子被哄侍得开怀了。便从怀里掏出一支金贵的珠钗插在齐清茴头上。一边摩挲着齐清茴的脸蛋嘴里还赞叹着他的俊俏。周围的一群公子哥也都互相开着猥琐的玩笑。

  好一幅腌臜的“相公相嬉”图;好个令人作呕的纨绔龙阳君;好个不知廉耻的戏子兔儿爷。香君强忍下胸口翻涌着的恶心。走上前去打招呼:“齐班主。好久不见了。别來无恙啊。”

  “呦呦呦。快瞧瞧这是谁來了。稀客稀客啊。”齐清茴一下子从张公子怀里坐起。鼓着掌欢迎。众人都奇怪地看着香君和齐清茴。

  “这小妞谁啊。不是说了本少爷包场了么。怎么还放不相干的人进來。”张公子有些不高兴。怎么这女子一來。他的茴倌就激动起來了。

  “张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得罪了贵人。”齐清茴坏笑着捶了张公子一下。张公子还贱兮兮地涎着脸。

  “哪里來的贵人。贵人这么晚会來你这污脏地界。也就小爷看得起你。时常捧你的场。”张公子不以为意。不屑地看了一眼香君。转而又去挑齐清茴的下巴撩拨他。

  齐清茴恼怒地将张公子的咸猪手一推。语气不善地反讽:“呦。嫌我这儿脏啊。那你别來啊。我就不爱听你说这话。蝶香班可是给皇帝唱过戏的;我们这儿还出了一个皇妃、一个县主。怎么就脏了。难不成张公子是暗示当今圣上满眼污秽么。”

  张公子一方面怕“心肝”真生他气。一方面也怕方才的话真的传入外人耳中对他父亲仕途不利。于是。他连忙捂住齐清茴的嘴。哄劝着:“哎哟我的小祖宗。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你可别乱嚷嚷。我错了还不成吗。”他的这番不是赔得大伙哄堂大笑。真真是沒面子。

  “哼。这还差不多。以后再让我听见类似的话。就永远别踏进我的戏园子。”齐清茴一嗔一怒都别具风情。不生为女子真是可惜了。也难怪这张公子被他惑得五迷三道的。齐清茴拉了拉张公子的袖子。朝香君努努嘴:“喏。原先是我们戏班的。现在可是朝廷钦封的‘良襄县主’。你说她算不算贵人。”

  “县主。她。”张公子难以置信地指着香君问道。见齐清茴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张公子瞬间留下了一滴懊悔的冷汗。尴尬兮兮地笑道:“呵呵。原來是县主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这会儿的语气怎么听都带來一分谄媚和讨好。

  “张公子不必客气。是我打断了公子的雅兴。还望公子别介意。”香君虽然在对张公子说话。但是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她直直走到齐清茴面前。话却还是对张公子说的:“我难得出宫一趟。今晚想跟故人好好聊聊。张公子可否卖个薄面。先行回去。”

  “这……”张公子瞟了瞟齐清茴。见齐清茴也是让他回避的意思。无奈只好答应。于是。张公子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和小厮、仆役乘兴而來败兴而归。

  闲杂人等清场。花厅内只剩下香君和齐清茴二人。齐清茴也终于可以松口气、放任自己瘫倒在太师椅里。

  “吁。终于清静了。”齐清茴长吁一口气。看起來甚是疲惫。

  “怎么。就连班主也疲于应付。我还以为你们是真心的呢。”香君明知道齐清茴是逢场作戏。但就是想故意恶心他。

  “呸。谁跟他是真心。一群下流坯子。”齐清茴面露厌恶。狠狠啐了一口。

  “哦。那香君倒想知道。这世上究竟还有沒有人是值得班主真心相待的。”以前她不觉得。现在想想齐清茴向來是自私之人。他的心里就只有他自己。

  “当然有。比如。我爹娘、螟蛉、橘芋、蝶君……还有你呀。”说到最后。齐清茴甚至还暧昧地卷起香君的一缕发丝轻嗅。那模样简直和刚才的一众纨绔子弟沒什么两样。

  香君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抽回自己的头发。讽刺道:“怎么。公主不來了。你就寻摸着打上本县主的主意了。”

  齐清茴被拒绝。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口气也别别扭扭:“关公主什么事。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巴不得她别來烦我。”

  “放心。公主她以后再也不会來了。她若是再敢与你厮混。皇后娘娘怕是要打断她的腿了。”香君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整个花厅。厅堂四角的灯台插满了红艳艳的蜡烛。很是喜庆;厅内的帷幕也换成了厚棉绒质地。深紫色更显得高雅大气;厅堂当中立着一尊双耳三足铜鼎炭炉。暖烟正从炉嘴徐徐飘散……

  “皇后罚她了。”齐清茴脱口问道。倒让香君有些吃惊。难不成他还是关心公主的。

  香君笑了。只是这笑里的讽刺。齐清茴不懂。她摇了摇头道:“沒有。倒是公主把皇后气得够呛。”

  “算了。不说这个。你难得回來。我去把大伙叫來。咱们好好聚聚。”齐清茴正要起身去喊其他人。却被香君按回椅子里。齐清茴不解。

  “我今天是來找你的。只找你一个人。我有话要问你。”齐清茴长眉一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香君尽管问。香君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蝶君入宫可是你一手策划的。”

  想到无辜故去的蝶君。齐清茴心里也不免惋惜。对于香君的问題他亦敢直言不讳:“是。也不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香君自然不满意。她踱步到窗前再次厉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