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后记一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山清水秀的隘州小城保持了淳厚的古意。和大多数平淡的小城镇一样。此地的地方娱乐唯有集市、庙会。本地集市的规模有限。顶多满足居民们平常积累下來的对珍稀物品的需求。像熏香、提花绸、廉价的玉石腰带这些外地商品。只有在这个集市上才能找到。
“大婶來看看吧。货真价实的定州瓷。”“这位兄弟。瞧一瞧、闻一闻。海外來的熏香。”此起彼伏的招呼。高高低低的讨价还价。让整个小城沸腾了。
今日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传來极为罕见的一声吆喝:“蟑螂药。。驱虫灭虫有奇效。。这位兄弟。你家有蟑螂吗。”
兜售蟑螂药的是个颇有道骨仙风的白面中年男子。他穿一袭青单衣。身背白布褡。手持竹响板。走几步便这么一敲响板一吆喝。倒也显得悠然自得。间或有人搭话问:“多少钱。”
这中年人便会小心翼翼地掠一下三缕长髯。仿佛怕把胡子扯掉。然后他细细打量來人。仿佛在茫茫人海中认亲似的。定要上上下下看三遍。再然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回答:“三两银子一剂。”口气沉着。不卑不亢。
“你疯了吧。。”大多数人是这么反应。“江湖郎中的狗皮膏药才卖十文钱。你这一包蟑螂药就要三两。。”
听了这话。颇有涵养的中年人淡淡一笑。不急不怒地开讲一段大道理:“狗皮膏药有用吗。世人上当受骗的原因。不外乎心存侥幸。想以小博大。殊不知天地万物各有所值。”接下來。他会意味深长地看看对方。斩钉截铁地宣告:“我从不怕别人嫌贵。奇药只卖有缘人。有缘之人必能识货。”
他的气质本來就有些神妙的意味。言语又这么充满玄机。让人忍不住怀疑此人是否游方世间的高人。
“我买一包。”。。许多人就这样将信将疑地掏了腰包。忘了这样一个问題:什么时候听说过游方的高人要靠卖蟑螂药过活。
卖药人并不因这三两银子对顾主点头哈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仍是一付淡漠的神情。从容地收钱交货。轻轻一提嘴角:“吾于世间又结一缘。”买药的人还沒从最后这句话中悟出什么味道。这个神秘的卖药人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潮之中……
像这样的大集市。很少有人能注意一条偏僻小巷中发生的事情:“哈哈哈。。卖出五包。十五两银子。”中年人飞快地在脸上一抹。长髯应手而落。他把青单衣一甩。里面是一身米色长衫。布幡一卷、竹竿一扔。。改头换面之后。竟然是个机灵的年轻人。
“‘故弄玄虚’果然是屡试不爽的验方。”他揉了揉脸。“只是想大笑的时候总得忍着。实在不舒服。也许下次应该投资几颗‘冰天雪地’……不。还是不要。景渊已经把我妹妹赚走了。不能让他再赚到我的银子。”
这位公子正是重作闲云野鹤的周小风。他从包袱里摸出一柄折扇。一边摇扇。一边悠闲地在集市上游荡。忽然身后一阵骚乱。
“谁看见那个卖蟑螂药的。谁看见了。”一个脸红脖子粗的男子在集市中间愤怒地大嚷大叫。有好事之徒立刻凑上去问:“怎么。三两银子的蟑螂药不管用。”“呸。蟑螂是熏跑了。我也快被呛死了。”
小风斜睨身后一眼。心道:“想赶走蟑螂这么顽固的虫。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他若无其事地顺着人流溜达。在路边的摊位上留连。对该买哪一种泥娃娃当纪念品犹豫不决。
“唉。听说了吗。邻县涉城那个诡异庄园里。荷花真的要开了。”同在摊位上挑选泥娃娃的中年妇女们心不在焉地聊天。“听说是庄园主人搞到的种子。真正的通州名品。叫做‘浪里多娇’。”
小风暗自唏嘘:通州的“浪里多娇”他也曾见过。可惜再也沒找到机会去看第二次。
“吓。荷花再漂亮。也犯不着拿命去看它一眼。”另一妇女说:“谁不知道那个朔月山庄。进去就沒几个人能好端端出來。”
朔月山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风挠挠腮。忽然产生奇妙的联想:“不会是那时候的那一颗种子吧。”想着不由得倒吸冷气:“她真拿去种荷花啦。”
心中产生这个怀疑。小风神使鬼差决定去朔月山庄看看。
不知朔月山庄的荷花为什么出了名。涉城县跟着倒了大霉。这些天來。涉城的居民一直生活在紧张空气中:许多异乡人忽然聚拢在这个小县城。他们有些互相认识。亲热地大呼小叫。有些似乎是装作互不相识。擦肩而过时微微侧目而已。那些满脸横肉的就不用说了。即使是打扮得体的少年。也带着一股刚悍的神气。
自从这些人出现。涉城的店铺就面目全非。。酒馆几十年的储备告罄。不得不高价从四方收购酒水。茶馆饭庄的桌椅板凳命运不济。不是被坐散架。就是在一言不合引起的打斗中残废。屠户养來准备过年时宰杀的牛。也快全部丧命。。天知道这些外地人怎么想的。每喝一碗酒都要二斤牛肉塞牙。不卖给他们还不行……经营环境最为恶劣的。当然是客栈:这些凶神恶煞的大爷们。有的早出晚归。有的晚出晚归。自从他们來了。客栈的大门一天到晚不能关。累病了四个看门人。这些客官还不能管:有的兴致一來就引吭高歌。有的强烈要求安静。一旦他们的要求发生冲突。不用三句话就动起手來……
居民们不敢多嘴。自然沒人打听到这些人为什么來这儿闹事。每天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物。多半是这个样子。看來涉城的劫难还沒有到头。
小风一踏入涉城。立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氛:这景况。分明就是当日的绵州。“难道近期此地举办武林大会。”他沒摸到头绪。就见有人热情地迎上前。
“敢问兄弟仙乡何处。师承何人。來凑个热闹。还是有意下场一试。”那人言语坦诚。态度得体。不像挑衅。
“小子无名。羞于透露。”小风委婉地回绝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弟凑巧路过本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不知为何如此热闹。”
那人大惊小怪:“兄弟。你真不知道。三日后。朔月山庄李庄主招亲。李庄主是毒宗三女侍之一。虽然比不上她的宗主富可敌国。但也有万贯家财陪嫁。加上她今年才十九。正值妙龄。你看。江湖上的弟兄们都跃跃欲试。鄙人薛家班班主薛无敌。负责本次活动的组织筹办。找我报名。住客栈时可以给您优惠价格。”
小风立刻來了兴趣:“你就是著名的薛家班班主。专门筹办各种江湖大会的薛家班。沒想到我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传奇人物。幸会幸会。”
“客气客气。”薛无敌受宠若惊。摸出一张名帖说:“今年是鄙人的本命年。为图吉利。十二个月。月月有优惠活动。兄弟如有需要。随时联系。”
“联系人顺风耳。”
“那小子人脉广。传信快。保密严。最重要的是收费低。大型活动开销多。能省则省。为我省也是为你省。对不对。”他打量小风。啧啧称赞:“兄弟沒有用易容术吧。你这样貌也算本次大会中鹤立鸡群的。不打算试试运气。”
“我不会武功。还是小命要紧。”小风坦率地回答:“而且我跟她站在一起。说我是她爹。也不会有人怀疑。”
薛无敌惊异地打量小风:“兄弟这是什么话。你看起來不过二十三四。”
“关键是她看起來太小。”
薛无敌更加惊异:“我也见过李庄主。并未觉得哪里不妥。”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兄弟这几年沒在外面走动。不知道朔月山庄的事。朔月山庄世代研制不老药。据说到李庄主这一代有点成效。能保持样貌身材数年不变。可是李庄主去年突然重金遍求天下奇花异草。不知道做了什么药。一年之间猛长。现在已经和平常的十九岁姑娘沒什么差别。”
小风惊得咂舌:“那我的确该见一见。”
但他沒想拼命到擂台上去见她。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这一晚清月浮空。夜白风静。小风來到朔月山庄一堵清静的墙外。发现已经有三个与他目标一致的人叠成一串。趴在墙上发呆。最高的那一个。离墙头还有三尺。
“这墙挺高。不好上吧。要不要搭把手。”小风问了一句之后。发现他们的情况有点怪异。经过短暂的观察。他发现这三个人不是一伙。第一个人不知怎么僵了。第二个人來之后。不厚道地拿他当垫脚石。不知怎么搞的。第二个人也晕了。第三个人來之后。继续不厚道地踩着前人的肩膀往上爬……
小风张大嘴惊叹的时候。旁边有人说话:“知道朔月山庄是做什么的。墙上有毒。除非能平地一跃两丈。不然沒人能成功翻过去。”小风仔细一看。墙根下蹲着几个深沉的思考者。大约在琢磨如何翻墙。
小风凑在墙根闻了闻。心想这有什么了不得的。根本不是什么高深的毒药。他的蟑螂药就可以克服。他想着后退几步。拿一包蟑螂药擦擦鞋底。然后一阵小跑。“嗖”的窜上半空。脚在墙上一蹬。身子在空中翻个跟斗。下面的人都叫:“要掉下來了。要掉下來了。快躲。”
可是小风再一翻。轻盈地翻过墙头。稳稳落在那一边。
落地之后他松口气四顾。一看之下动弹不得。不是因为中了浑身僵硬的毒。而是面前的景象太壮观。。璀璨夜空下。偌大一片荷塘几乎接着天。浩瀚银河仿佛正自天空倾泻灌溉它。
“什么人。”巡夜的人大喝一声。小风想原路逃逸。一转身却连连叫苦:墙内侧爬满带刺的藤蔓。一下子看不出它有毒沒毒。小风不敢冒险。迟疑的片刻。他被巡夜人甲乙丙丁抓住。几条大狗扑上來。在他身上闻來闻去。
想到自己被当成贼。全无形象地扭送到熟人面前。小风可怜的自尊心战胜了厚道。“兄弟。我的东西掉了。”他向自己刚才伫立的地方呶呶嘴。他被狗搜身的时候的确掉了一包东西。
巡夜人甲去捡。Www。。com小风大叫:“我告诉你不是让你去捡。有毒。烧掉。”
朔月山庄的人也算内行。平日交往的人沒几个不带毒。听小风一喊。某甲信以为真。对同伴说:“去请领队來。这里有特殊物品需要处理。”某乙看看小风的窝囊样。凭直觉判断这人配不出厉害的毒药。他走过去看了看那一包粉末。说:“是不是毒药还不一定呢。惊动头儿做什么。扔到荷塘里吧。”
某丙忧心忡忡:“万一是毒药。毒死庄主的荷花。谁担当。”
“那就扔到墙外面吧。”
某丁连连摇头:“庄主时常说。我们做特殊行业的。要注意公德。”
“那就挖个坑埋了吧。”
某甲仍不赞同:“被咱庄的寻毒犬挖出來。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小风在一边插嘴:“这些我都帮你们想过了。。烧了最好。”甲乙丙丁想了想:燃烧可疑物质虽有空气污染。但是风一吹。证据就四散。说不清是谁干的。他们掏出火石引纸。真的把那包东西点着了。
“啪啪”几声之后。小小一个纸包散出难以置信的滚滚浓烟。“上当。是毒烟。”“好毒辣的东西。”“简直比上次庄主做坏的迷烟还恐怖。”“嘘。嘘。那事别再提。”甲乙丙丁非常专业地从百宝囊中掏出蒙面巾。飞快地蒙上口鼻跑到毒烟的上风向。寻毒犬们连连惨叫。全哭了。烟雾稍稍退散。他们清点人数。很庆幸地松了口气:“沒有人员损失。”“狗也都活着。”“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刚才那个贼呢。”
小风早就沒影子了。
墙上带刺的植物确实有毒。若不拔刺。仍可清醒十二个时辰。一旦拔刺立刻晕倒。可是药宗上这一课的时候。小风逃学了。他坚持到客栈。一边嘟囔“倒霉”一边坐在床边拔刺。忽然眼前一花。嗵的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黄昏。他饿醒之后寻觅食物。发现。。整个涉城变了样。
空荡荡的客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空荡荡的饭馆。空荡荡的街道……“我该不会睡了五百年吧。”小风浑身打个冷颤。看到街角有个人冲他招手。正是薛无敌。
“兄弟。你怎么还在。”薛无敌好奇地看着小风。
小风迟疑地问:“比武已经结束了。”
“不比了。”薛无敌指着街上一张告示。说:“昨晚有人潜入朔月山庄。向李庄主挑衅。李庄主说。谁能找到这个人。重重有赏。谁要是不敢去找这个人。请回。。李庄主不会考虑嫁给胆小鬼。”
“这是哪儿跟哪儿。”小风迷惑极了。“为什么人都不见了。都去找那个人。”他开始认真考虑一项切实可行的行动:逃走。
薛无敌讶异地瞪着小风:“人都走沒了。大家來求婚。不过仗着有点功夫。贪图朔月山庄的财产。谁肯为这把小命搭上。对不对。”他觉得小风一定能体会。因为小风一出场就表明自己多么爱惜生命。“上门向李庄主挑衅的。可是个毒药高手。。他用巴掌大一包药。冒了一片毒烟。朔月山庄十顷荷塘一夜之间变成泥沼。谁敢跟这种人较真。搞不好还沒有出手。已经沒命。”
小风听了顿时变了脸色。喃喃着说:“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薛无敌推心置腹地悄悄说:“据说这人來头很大。兄弟知不知道去年轰动一时的珉州事件。”
“知道啊。当时我就在珉州。”提起这事。小风不禁流露出得意之色。
薛无敌压低声音说:“毒宗宗主景渊娶了易天的女儿。在珉州开个小药店体验平凡的生活。”
“人家就是在‘平凡地生活’。不是‘体验平凡的生活’。”
“别傻了。毒宗宗主加上易天的女儿。能等于‘平凡的生活’。”薛无敌瞪了这个插嘴的家伙一眼。继续说:“结果成亲沒俩月。行踪暴露。撞上一个‘结伙报仇’的黄道吉日。。也就是去年重阳。Www。。com十几个江湖恶棍。各自带着十几个江湖恶棍。涌到珉州。一百多号凶神恶煞的亡命徒啊。”薛无敌想象那场面。把自己吓得够呛。
“就在这危机关头。几股浓烟随风四漾。见者惊心闻者流泪。”他动情地感慨:“已经有很多年。江湖上沒有这么浓烈毒辣的毒烟……等烟雾散了。景渊夫妇早沒影子。江湖上传说是周小蝶的义兄及时赶到出手相救。那个烟雾就是他配的独门奇药。还有一个极其惊人的名字。”
薛无敌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啧啧称奇:“那天被烟熏到的人。到处求医。可是谁也看不出來一丝症状。你说这毒药邪不邪。后來有些人发誓不再寻仇。才从景渊手里弄到一点解药。这一次朔月山庄出现的烟雾。跟珉州的一模一样。其中内情尚未可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高手对决。一般人还是躲远一点。我今天跟李庄主清了帐。这就要走了。兄弟你呢。”
“我……”小风还沒回答。就见大街上涌來一大队人。清一色的黑衣上绣着一钩月牙。他们将薛无敌和小风团团围住。为首那人冲小风一抱拳。说:“朔月山庄李庄主。请周小风先生到寒舍小坐。向先生请教‘秘制蟑螂药’。”
薛无敌听到了传闻中那个极其惊人的毒药名字。悚然变色:“兄弟。你就是珉州事件的神秘主角。”
小风搔搔头。从怀里掏出一包蟑螂药。周围的人呼啦一下退开三步。小风友好地向他们示意别害怕。双手将蟑螂药送到薛无敌面前说:“薛兄。相处虽然短暂。但你热心助人让我感动。这包药送你留个纪念。其实它不遇火的时候很安全。还能对抗某些致晕药。而且。它确实可以灭蟑螂。”
“送给我。”薛无敌好像颇为感动。
小风看看他。又看看旁边十分戒备的人群。耸耸肩:“真不明白为什么出名这种事到我身上。也变成搞笑。”
如果昨夜的荷花依然盛开。这小亭风景肯定相当不错。可惜现在放眼四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只能让人说声“凄惨”。亭内准备了几样点心。小风刚坐定。就有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女走过來。他沒有认出她。先认出了她手里的酒。
“我希望让你发呆的是我。不是这瓶二十年陈酿。”少女笑嘻嘻坐到他旁边。小风看了两眼。失声大喊:“小萼。”他又看两眼。怔怔地问:“我们是一年沒见。还是十年沒见。”
“我不至于那么老吧。”小萼落落大方地斟酒递给他。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叙旧。其实他们并沒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可是他们都认识一些值得一说再说的人。
“是他的诡计。。平常表现得那么冷漠。所以偶而流露出的温柔就格外让人心动……是阴谋、是计策、是骗局。”小风提到景渊就一肚子牢骚。“我妹妹一世小聪明。竟然栽在他手心里爬不起來。”
小萼平静地听完。说:“那么。平日总是温柔。明明知道对方的年纪并不比自己小多少。明明看到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打转。却只会说一句‘你只是个孩子’。。这样的人又算什么呢。”
“是个傻子。”小风毫不犹豫的回答之后。看见小萼的眼睛。恍惚地问:“你说的是我。去年在珉州。我说了这么一句让你先走。你到现在还不痛快。呀。不不。今天我们不说我们。只说别人。”他打个嗝。苦笑着晃了晃酒瓶。“二十三岁的女人要冒很大的风险。。错过了。就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好。小蝶。做得好。”
“你在说什么。小蝶姐才不是那么肤浅。”小萼夺过酒瓶给自己斟满。挑了挑眉头:“如果她是你说的那种人。二十岁时就赶紧嫁他了。不需要考虑三年。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怪葡萄。总比怪自己好受。”小风想抢酒瓶。却被小萼挡住。
“我喝了这杯酒。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别拦我。”小萼说着一饮而尽。从脖子上扯出一个绣囊。递给小风:“打开看看。”
小风从绣囊里捏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醉眼朦胧端详片刻。问:“这是什么。独门毒药。”“是莲子。”小萼默默看着那一粒白色的小球。说:“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你送给小蝶姐姐。她转送给我的。”
“对了。这是‘浪里多娇’。”小风会心一笑:“当时你的样子。不过是个几岁的小丫头。散毒。长大。是不是很辛苦。”
小萼认真地用力点了点头:“很辛苦。。我用的药让全身骨骼飞快成长。那一百天。我只能躺在床上。晚上如果不吃让人昏迷的药。就疼得一刻也睡不着。”
“真是傻丫头。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小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等十几年后。你自然长成现在这样子。那时我们都老去。你还是青春外表。”
“可我等不了那么久。”小萼专注地看着小风说:“只有长大。我才能一本正经对我喜欢的人说我的心意。他才会把我当作一个年纪相仿的人。认真考虑我的感情。。周小风。我喜欢你。”
“小萼。你知道我……”小风局促不安地捏着莲子。斟酌着答复。忽然看到小萼“嗵”的扑倒在桌上。吓得小风一哆嗦:“小、小萼。”他拍了拍小萼的脸。又扶起她看了看。落实了一件事情:“你酒量这么差。干吗喝两大杯。”
小萼醉得晕晕乎乎。口齿不清地回答:“我明明……吃了解酒的药……怎么。还是会醉。”“那种药喝了酒之后吃才管用。你怎么不看说明书呢。”小风无奈地掏出一粒解余酲。塞到她嘴里。“你是第一次喝酒。”
“嗯……”小萼一边咀嚼。一边昏昏沉沉地随口应付:“我早就想。第一次喝酒。一定是陪你喝一杯。人都说酒能壮胆。喝了……我才好说真话。”
“你不怕我当你是酒后胡言乱语。”小风低头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那我就等酒醒之后。再说一次。。反正已经丢过一次脸。再多一次……又何妨。”小萼傻乎乎地笑了笑。指着眼前惨不忍睹的荷花塘。说:“我想跟你一起看荷花。我做到了。我还想和你一起种荷花。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小风一手端起酒碗。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无边无际的枯枝败叶说:“但是你知道吗。我不是特别喜欢荷花。当初。我只是随口说说。嗯。你一定不知道。你并不太了解我的脾性。所以你把我说的话都当真。”
小萼默不作声。过了不知道多久。解余酲发挥作用。她仿佛忽然清醒了。说:“我不会强留一阵风。你想继续游走江湖卖蟑螂药。我不拦你。但是你走之前。。。赔我的荷花。”
“十顷。”
“十顷。少一朵。不准离开。”
小风吞了吞口水。颤巍巍指着荷塘问:“你用了多久。让它们开花。”
小萼双臂环胸认真地思索一番。回答:“不到三年。”
小风颤巍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像一个用三年时间种荷花的人。”
“三年前的我也不像。”小萼还是双臂环胸。认真地回答:“再说。你也不像一辈子卖蟑螂药的人。用三年时间尝试别的。就那么难。”她的表情让小风不能立刻拒绝。
他想。小萼至少为他尝试过。如果小蝶为他尝试。他也许能一走了之。因为小蝶是他妹妹。他不需要还她的人情。可小萼不是妹妹。欠她这一次。他后半辈子想起來就会觉得自己沒有像个男人一样解决这事。那么。用周氏分手法。凶狠地一刀两断吗。好像不太合适。
小风沒了主意。懵然想:如果为她种一次荷花可以还清。他应该为她试一次。
他想。用不了一个月。他就会忍不住逃走。
他想。不。也许用不了十天。小萼就沒法忍受他的劣性。宁可不要荷花也要赶走他。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于是长吁口气。点点头。
第一个月。小风毫无悬念地消极怠工。游手好闲。小萼沒有赶他走。只是时不时问问他有什么种荷计划。
第一年。小风撒下种子就沒再理会。荷花沒有开。
第二年。小萼提着一袋种子对他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边玩乐。一边成功。”她想了想。纠正自己的说法:“也许有些人可以。譬如景宗主和小蝶姐。可以一边玩一边做一剂超强的毒药加解药。可大多数人只是寻常资质。”
“反正我就是年纪一把、一事无成。”小风被小姑娘教训。脸上顿觉无光。
“一次只认真地做一件事。也许就成了。你从來沒有尝试过这种做法而已。”小萼默了一霎。真诚地说:“我总觉得你是一个有能力成就很多事的人……谁知道呢。你要是不试。到老也只是秘制蟑螂药的制作者。再沒别的事迹。”
小风接过种子发了一会儿呆。
小萼退到门外。向偷看的景渊和小蝶说:“这样说合适吗。我很心虚。”“你说的多好。这番话让兰惜知道。也许会写进最新作品里面呢。”小蝶握了握她的手表示鼓励。景渊看着若有所思的小风。蹙眉说:“可是。让他去种荷花……我总觉得有点离谱。”小蝶立刻送他一束冰冷的目光。
小萼一直对景渊的话言听计从。一见他的反应就有点灰心。说:“别人要成亲。总能看到一点希望。我这儿却是一点门道也沒有……一直拖着他的确不厚道。”她回头看看小风。狠心说:“要是他依然我行我素。我就不留他。免得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这种丧气的话她只说了一次。后來又燃起信心。
因为从那天开始。小风不再叫她“小萼”。
他开始叫她“残萼”。
“你觉得能成吗。”回家路上。小蝶还在揣测。
“你觉得合适吗。”景渊用反问作答。
“当然合适。我哥哥在一个地方呆上三十天就会腿痒。就算是跟亲人团聚。他留不了半年就要找个理由跑路。”小蝶大惊小怪地看着他说:“小萼沒详说这一年的光景。可是。。她把他留住一年多。尽管我是他妹妹。我自忖沒有这种本事。”
景渊想了想。由衷道:“唉。看他们的缘分吧。秘制蟑螂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少了多少乐趣呀。”
江湖传闻:秘制蟑螂药的制作者向朔月山庄庄主挑战。两人势均力敌。几经恶斗。李残萼险胜。周小风不服。于是他们在山庄内继续斗药。一晃三年。朔月山庄的消息完全封闭。外人根本无法想象李残萼与周小风的决斗如何险象环生。如何不断升级。只知道他们仍然在进行一场凶险的角逐。
“到底鹿死谁手。秘制蟑螂药是否能重出江湖。且听下回分解。”兰惜“啪”的拍一声抚尺。算是结束一天的说书。客人陆续离开后。她喝杯润喉茶。招手唤來沉迷于听说书的顺风耳。问:“最近有什么消息。”
“有。”
“大消息还是小消息。多少钱。”
“不要钱。以后你想要的消息。一概免费。”顺风耳说着拉过旁边一个小男孩。说:“只要你收我儿子为徒。”
“啥。卖小道消息是多好的江湖职业。多么传统、多么受欢迎。干嘛让他來学说书。”
顺风耳郑重地拿出一叠纸。说:“我有最新消息。经过你不懈努力。说书在‘江湖三百六十行’里的最新排名。已经上升到前五十。很多江湖儿童在未來十年内的目标是当一名江湖说书人。我很希望犬子成为你的首徒。”
“哈哈哈。。”兰惜甩开扇子大笑三声。“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现在。可以把你得到的消息告诉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