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断弦劫》 - 千奇薄 - 冷观溟

第四十章 《断弦劫》 - 千奇薄 - 冷观溟

琴师沈昭擦拭焦尾琴时,七弦突然迸出金石之音。这是当铺新收的唐代古物,琴腹刻满《胡笳十八拍》工尺谱,岳山处凝着黑红血垢。三天前匿名寄件人留下字条"物归旧主",邮戳却是天宝十年的长安。

"这琴要吃人。"学徒阿满指着琴轸上的新伤,"昨晚擦琴时,我的血珠被它吸......"

话未说完,琴弦无风自振。沈昭的虎口突然裂开,血珠顺着冰弦滚入龙池,琴身泛起尸蜡般的幽光。她想起母亲自焚那夜,焦糊味里也飘着同样的沉香味。

子夜更声里,穿破旧圆领袍的男人撞开店门。他十指血肉模糊,掌纹被琴弦烙成焦痕:"还给我!那是玉环娘子的......"

男人扑向琴案的刹那,皮肤如褪色宣纸般剥落。沈昭看着他化作飞灰,灰烬在月光下拼出半阙《雨霖铃》,缺失的旋律正是焦尾琴腹的工尺谱。

义庄停尸间弥漫着松香。沈昭用银针拨开第三具琴尸的耳道,本该是鼓膜的位置嵌着两枚玉徽。解剖刀划开胸腔时,碳化的脏器簌簌掉落,每片焦骨都刻着工尺符号。

"都是教坊失踪的乐师。"仵作掀开裹尸布,所有尸体脚踝系着褪色宫绦,"每具都戴着这个。"绦穗是焦尾琴的断弦,弦芯残留着沈昭的掌纹。

当铺暗阁的樟木匣里,沈昭翻出母亲的琵琶。轸池内塞着泛黄谱纸,正是焦尾琴缺失的后半阙《雨霖铃》。当她拨动琴弦时,琴箱突然传出婴儿啼哭——二十年前被焚毁的右手小指,竟在琴腹新生。

暴雨夜,焦尾琴自鸣《霓裳曲》。沈昭被音波掀翻时,琴身浮现母亲的面容:"昭儿快逃!这不是乐器,是吃尽长安风月的妖......"

荒废教坊的戏台积满香灰。沈昭掀开褪色的《霓裳羽衣》舞谱,墙面凹槽里嵌着七具焦尸,每具都抱着与她容貌相同的琵琶。最新那具尸身下的《长安邸报》,头条是"平康坊大火疑案"。

"每甲子需换新喉舌。"穿石榴裙的女人从琴音中凝形,腕间宫绦系着沈昭的胎发,"玉环用乐师的魂灵养琴,现在轮到......"

沈昭的耳坠突然灼烫,玉徽钻进耳蜗化作音蛊。她在幻痛中窥见真相:天宝年间的焦尾琴需食人精魄,母亲为断轮回剜去她的琵琶指,却将劫数刻进血脉。

戏台开始坍塌。沈昭用断弦勒碎玉徽,历代"自己"的焦骨化作音浪。女人在声波中狂笑:"你斩不断这曲《长生殿》!"

当铺地窖的铜镜映出焦尾琴真容。沈昭将琴浸入硝水,漆面剥落后露出森白琴骨——这竟是用人骨混入雷击木所斫。龙池内蜷缩着婴孩指骨,断面与她残缺的右手严丝合缝。

"你娘偷了我的续命弦。"女人从琴箱渗出,发间珠翠化作飞灰,"现在该用你的喉舌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