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八章 舍生诀 - 降妖梦 - 轻年
姬小白脚下红云升腾, 瞬息之间已然缭绕而起，毁灭之力盘旋, 似缓实疾，顷刻汇聚于姬小白掌心, 她面上无波，眼中投射出妖尊孤越惊骇的模样，瞳孔深处死意突现, 会聚了所有血脉之力的一掌缓缓推出。
这一掌平淡无奇, 似无寸力, 却叫孤越眼中瞳孔骤缩，额角冷汗涔涔，只感觉周身天地被一股极端可怕的力量寸寸封死, 他无论朝那个方向收力逃窜, 都将迎来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返璞归真, 大巧若拙！
她这一掌竟达到了这样的境界！此乃无解之招，只能正面迎击！全力硬抗！
短暂的惊骇之后, 孤越眼中迸发出炽烈如火的疯狂，他追寻至高修行之道, 眼光自是毒辣，姬小白舍弃所有后手，强行激发血脉之力, 一招既出，实乃强弩之末，他只要撑过这一招, 封禁天地之势不攻自破！
孤越长啸一声，推出之掌强行反转，临时变招，浑身肌肉同时爆裂，顿时血雾弥散，无风自动，于孤越身前幻化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血色人影形成的瞬间，姬小白掌风已然临近，只听噗一声响，血色人影不堪重负，重新散作血雾，弥散开来，被姬小白缠身之气搅得粉碎！
孤越口中喷出一口逆血，神态略有萎靡，但他双眼中的疯狂却不减反增，隐隐透出些许癫疯之态。
他施展禁法，以血肉为引激发护体血灵，虽不当姬小白此掌一合之将，却是生生将此掌之力削减了三成！
这就是他剑走偏锋搏出的一缕生机！
孤越气势勃发，周身血肉一再收缩，一蓬黑雾显现在他身后，旋即缭绕而出，与血气糅合，汇聚在他手心，旋即一拳打出！
以命搏命！
拳掌相交，姬小白和孤越同时浑身一震，劲气余波如飓风过境，以惊涛骇浪之势席卷开来，将二人脚下地面生生震裂！
裂纹如龟甲似盘丝，呼啸之间蔓延开来，赤地百里，粉尘弥散。深陷战圈的妖青悠尚未看清战局，便被浪涛般的力量冲出百里之外！
身上刚刚见好的伤势再次加重，口中逆血狂喷，神智迷糊，几近弥留。
两侧山壁隆隆作响，巨石塌陷，岩壁倾倒，再有几个呼吸，清风谷将荡然无存！
一拳一掌之威，竟至如斯！
孤越在这一掌之下，右手腕骨粉碎，皮肤寸寸皲裂，鲜血瞬息之间将裹身黑袍浸透。
封天锁地之势如镜破碎，姬小白显出身形，脸色惨白，眸光灰暗，隐在袖袍之下的手掌无法遏制地剧烈颤抖，气息一降再降，妖力百不存一。
孤越此时虽然形貌凄惨，但相比姬小白，却是好了不少。他的实力本就高于姬小白，纵使姬小白激发血脉之力以求一击必杀，但他秘法众多，手段很辣，临危之际亦是果决，毫不犹豫断腕保命，虽折损一臂，却还存留两成战力。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孤越看着不远处摇摇欲坠却强自硬撑的姬小白，知道她已经油尽灯枯，再难出掌，唇角掀起冷漠笑容，状极嘲讽：
“可笑。”
不知是笑姬小白不自量力，妄图与之相抗，还是笑姬小白空有雪狐传承，却心系空门神僧，竟不顾生死前来夺印，徒陷死局。
隆隆之声由远及近，孤越脸上却并无半点焦急，他此时虽实力大损，却仍可在覆灭姬小白后寻到妖青悠，而后从容离去。
姬小白身负雪狐传承，相传雪狐无忧乃惊世大能，比他受困于断魂崖下的本体鼎盛时期还要强大的妖中圣者，故而姬小白在他眼中格外危险，比之杀死他衰弱本体的戎音更令他忌惮。
恰逢千载难逢之机，此番若叫姬小白逃出生天，下次再见，兴许就是他的死期！他绝不会去赌姬小白可有万一概率从山崖崩塌的灾难中存活！
轰隆声越来越近，孤越眼中寒芒闪烁，手中亮起一团黑光，黑光抽化成剑，不再有丝毫拖延，速战速决！
姬小白强自提着一口气，只觉浑身上下似有万虫啃咬，半点妖力也无法调用，眼见孤越抽出长剑，没有妖力加成，她的目力亦是直线下降，此刻她只觉眼前一花，孤越手执墨黑色长剑已然出现在她面前！
姬小白紧咬着唇，眼中尽是憎怒与不甘，难道我与小和尚，终是有缘无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电光石火之间，姬小白来不及闪躲，她瞳孔中的憎怨尚未爆发，就化作了至深至浓的遗憾，她眼前闪过诸多画面，云亭山顶将她拢在袖中，细心看护的小和尚、青石镇街头偶然相遇，满目慈悲的小和尚、京城邢台视线模糊，为她冲冠一怒的小和尚……此生种种，映照心头，她眼角划过一抹泪痕，苦笑浮上眉梢，只得求来世再见了吗？
夹裹着黑雾的剑尖点在姬小白的眉心，孤越似乎已经看见姬小白的头颅被一剑刺穿，魂飞魄散的惨状。
快意之情尚未浮现，他脸上的表情便凝固下来，山谷中忽而吹来一阵风，时间停滞，让他手中的剑分毫不进。
隆隆之声亦就此消弭，万物寂静之中，四周忽的响起阵阵梵音，重重叠叠，缥缈若仙。
金色佛光自孤越眉心散出，缓慢却平稳，不急不躁。不多时，佛光在空中汇聚，于姬小白和孤越震惊的目光中化作人形。
方寸大小的人形小印，眉目清秀俊逸，嘴角含笑，目光慈悲，清澈隽永，恰是凡空之貌。
小印双手合十，眉眼微垂，神情无惊无怒，无喜无悲，无欲无念：
“阿弥陀佛……一缕执念终成心魔，此界乃贫僧心魔所化，一念而生，一念而亡，三生纠葛，执迷不休，因缘断灭，则超脱红尘，身证菩提。”
姬小白泪流满面，小印之言声声在耳，不容她不信，正因如此，才字字锥心。
因缘断灭，身证菩提。
承载了她所有希望和幻想，虽缥缈如烟却叫她心有所牵的来世在这句话中成了梦幻泡影，再无可能。
“贫僧最后之愿，乃护你周全，舍此身送你入大道，则因果了断，此愿消耳。”
姬小白闻言如遭雷击，双目通红，泪如泉涌，她用力摇头，面如金纸，眼中涌起无边无尽的憎恨，神态痴狂，状若疯癫：
“你不是她！不要用她的声音她的面貌与我说话！我不要你给的大道！我只要小和尚……只要小和尚……”
言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
小印微微低头，淡然无波的瞳孔仿佛容纳了天地山川，世事因缘，其中映照着姬小白凄哀的面庞，宛如盛放的红莲无端凋零，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昨日因，今日果，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小印喃喃自语，最后二字落下，它的神情隐匿于灿烂的佛光中，叫人看不真切。
丝丝缕缕的金芒自小印体内散发出来，不由分说，纷纷涌入姬小白的眉心，她体内的妖力迅速回升，片刻之间便回到巅峰时的状态。
随着金芒越来越多，她的气息也逐渐攀升，顷刻就突破桎梏，超越孤越，凝就妖圣之体。
孤越目眦欲裂，脸色黑青，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花费半生所图之事，竟为姬小白做了嫁衣，这该死的无量佛！
凡空虽死，无量佛亦会飞升，但姬小白之实力强于己身，他几乎能预料今日异变的后果！
一想到姬小白天涯海角的追杀，他就心惊胆寒，实力到了他这个境界，活过千年，越感生命珍贵，他谋求至高大道，妄图永生，今日之事，功亏一篑，岂会甘心？！
孤越咆哮一声，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黑气，黑雾包裹之下，他竟一下挣脱了束缚，气息猛的一变，冲破妖圣桎梏，抬剑就要刺入姬小白眉心。
金色小印忽而睁开双眼，眼中金芒浮动：
“阿弥陀佛，伏魔正道！”
梵音如惊雷平地起，声声入耳，炸响在孤越脑海，他惨叫一声，只觉头痛欲裂，耳昏目眩，手中黑色剑光轰然而碎，竟将他握剑的手炸得血肉模糊，筋骨尽断！
强如妖尊，竟在小印一声爆喝之下狼狈至此！
待姬小白伤势尽愈，气息稳定，佛光小印抬手一摄，将陷入昏迷的孤越抓入手中：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僧欲将此魔带离此界，永生镇压，因缘既断，因果已了，就此别过。”
言罢，佛光小印脚下绽开一朵金莲，佛光小印连同孤越一起于阵阵梵音之中缓缓消弭，再无踪迹。
姬小白脸上犹有泪痕，清净不再，轰隆之声再度入耳，她只觉先前一切有如南柯一梦。
若非她身上时时涌动的磅礴力量，她丝毫不敢相信，她舍生忘死，为救凡空一命，然来世因缘，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小和尚……”
她嗫嚅着，如同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