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番外一 - 降妖梦 - 轻年
番外一
西天极乐, 十方世界，灵山净土。
西行十二州, 有寺名雷音，光耀诸天。
寺门前一白袍小僧双膝跪地, 形貌庄严。某时，她附身叩拜，虔诚恭敬：
“无量寿佛在上, 弟子凡空有事相求。”
她话音落下, 虚空中响起空明之声, 梵音阵阵，似无所不在：
“尔所求何事？”
凡空再拜：
“弟子心愿未了，欲往还来处, 尽此一生。”
虚空中的禅音忽而沉默, 片刻之后方才响起：
“尔乃吾之意念, 当断红尘，还往吾身, 脱苦海，成大道。”
凡空睁开双眼, 漆黑的瞳孔中隐有金芒：
“弟子本我无他，愿以有世生死以来所修功德，换归自由之身, 所造恶业消弭来世，纵堕恶趣而不悔，望尊上成全。”
佛音沉默良久, 而后才道：
“何苦执迷不悟。”
凡空眉眼微垂：
“弟子……放不下。”
虚空中的禅音缓缓散去，凡空再睁眼时，周围的景物已变了模样，她环看四周，明山秀水，却不再是灵山净土。
她似能听见一声喟叹响在耳边：
“痴儿。”
凡空垂眉低眼，朝西方深深叩拜：
“我佛……慈悲。”
灵山一日，界外一年。
凡空在灵山净土停留半日，再回来时，已是半年之后。恍惚间，只觉物是人非，不知小狐狸现在何处？
她入灵山，脱了**凡胎，可谓一步登天。闭眼凝神，天地山川映入心海，片刻后，她眼中荡起笑意，一步迈出，空间浮动，脚步落地时，已到了江东。
此界因她而生，故而她无处不在。
江东初夏，气候温润凉爽，雨后初晴，空气清新，沿岸游人众多。
凡空租借了潇湘楼的游船，乘着湖上清风，于月明湖中游走，缓缓靠向湖心。
湖中有一凉亭，与九曲玉桥相接，湖风阵阵，水波如鳞。
亭中有女，红裙拂地，容颜精致，绝代无双。
正是她的小狐狸，姬小白。
待得凡空看清她的模样，来不及欢喜，就被她的神情刺痛了心。
她眉目间暗藏悲戚，双眼空洞无神，不知透过茫茫虚空落在了何方。
凡空垂下眼眸，神情染上一抹哀伤。她知道的，是她叫小狐狸伤透了心。
她深吸一口气，将愧悔的心情掩埋起来，从今往后，她都不会再逃避本心，亦不会，再负了她的情意。
凡空让船家将游船停在凉亭边，自己掀开船帷走了出去。
恰逢日光照影，湖风和煦。她双手合十走上船头，唇角含笑，眸光柔和，神情温润，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姬小白，朗声道：
“阿弥陀佛，相逢即是有缘，贫僧备了潇湘楼的绝品湖蟹，不知姑娘可愿赏脸，于舟船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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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风渐凉，日落西山，月明湖岸的游人纷纷散去，唯有一蓬游船还在水面上缓缓飘荡，偶有馥郁的鲜香益散，消弭于湖浪山风之间。
游船中灯火通明，一锅密制的湖蟹在小炉上煨着，不时响起柴禾的噼啪声。
姬小白斜靠在凡空怀里，见凡空眉目清俊，神情怡然地认真剥着蟹壳，若非真真切切能感受到凡空的体温，她会以为自己仍置身梦中。
某时，凡空手中的湖蟹褪去外壳，露出内里鲜美的蟹肉，姬小白闻到鲜香，不由自主地轻轻耸了耸鼻翼。
凡空低笑出声，姬小白恍然回神，有些羞恼地轻哼一声，将自己完全缩进凡空怀里，偏开头不去看那貌似很美味的蟹肉。
凡空哪里不懂，却是她方才的轻笑惹恼了小狐狸，叫她面上挂不住。
看着姬小白半是撒气半是撒娇的样子，凡空的心如温水熨烫。她曾以为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这惹人心疼的姑娘，好在命运终是眷顾她的，失而复得，何其欢喜。
她愿和她在一起，此生尽欢，不修来世。
虽然她对小狐狸拗气的缘由心知肚明，但她却忍不住内心的欢悦，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勾起。
她垂下头，将剥好的蟹肉夹起一块，送到姬小白嘴边，温声相劝：
“若是因着与我怄气辜负了此等美食，岂非憾事？多有不值。”
姬小白闻言，斜眼瞅了瞅嘴边的蟹肉，距离近了，其味更是诱人。她抿了抿唇，许是觉得凡空所言不无道理，略作思索，而后张嘴将蟹肉含入口中。
月明湖蟹素来以鲜美闻名于世，入口馨香，细腻肥美。姬小白眯起眼，被这一口美味的湖蟹冲散了先前羞恼的心情，微笑上脸，若非嘴里含着蟹肉，她可能就此哼起小曲儿，聊表心中欢悦。
凡空见着姬小白此时的模样，亦是止不住的欢欣，姬小白享受着美食之乐，她亦沉醉于投喂之趣，可谓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不多时，一锅湖蟹尽都入了姬小白的肚子，她微微勾着唇角，满脸惬意地倚靠在凡空怀里，双颊微红，很是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凡空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忽的将姬小白拦腰抱起，在姬小白诧异的惊呼声中一步迈了出去。
空间氤氲，泛波如觳，眼前的景象瞬息万变，待得四周再度清晰，姬小白愕然发现她们两人已经远离月明湖，出现在淮城城中的古老钟楼。
淮城很大，即便是在这全城最高的钟楼上，依然一眼望不尽城中灯火。
姬小白还未见过这般壮阔却又静谧温暖的景象，一时间竟有些呆愣，她忽而像是懂得了帝王心事，为何千古江山令他们如此执迷。
凡空轻轻搂住姬小白的腰肢，让她倚靠在自己肩头，目光却望着钟楼下，沉默着没有说话。
姬小白心觉奇怪，偏头看她：
“小和尚，你为何带我来此？”
话音落下，姬小白忽见凡空眼中荡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心头突然生出不妙的感觉。只听凡空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
“因为这里很安静。”
言罢，她手边凭空多了一壶酒，这神乎其神的手法令姬小白啧啧称奇。
凡空取了两个白瓷酒杯，依次斟满，将其中一杯递给姬小白：
“这是永州酒坊十八年的女儿红。”
姬小白闻言，心中一动，却并未开口打断凡空。
“我一世青灯，身无长物，此番虽入红尘，却无像样的彩礼与你。”
“无媒无聘，唯有一颗丹心，欲伴你此生逍遥快意，尽人世欢喜。”
言及此处，她目光温软，似包纳万千，映照出姬小白的容颜：
“吾愿以此酒立誓，尽此一生，与卿相知。小白，你，可愿意？”
姬小白早已泪眼朦胧，语不成声。她愣愣地看着凡空，直到凡空举起酒杯，她才如梦初醒，抽噎着应了一声：
“我愿意，千千万万个愿意！”
凡空一声轻笑，杯酒入腹，灼得心扉滚烫。姬小白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直到喉头被佳酿灼烧，馨香馥郁萦绕口鼻，她才觉出实感，确认凡空真真切切回到她的身边，许下了余生相伴的诺言。
姬小白唇角含笑，泪水却止不住地淌过脸颊，将天仙般绝美的容颜晕染开来，叫人无端心疼。
凡空抬手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姬小白忽的想起什么，她兀自抹掉眼泪，噙着哭腔道：
“酒不该这么喝！”
“嗯？”
凡空一愣，自鼻间溢出轻哼，姬小白脸皮一红，却强自按捺娇羞，再斟了两杯酒，其中之一递给凡空，而后自己也举起酒杯，与凡空缠腕做对饮之状。
姬小白偏着头，尽量不去看凡空眼中笑意，噘着嘴哼声道：
“应该这样。”
其声细如蚊吟。
凡空笑得两眼弯弯，点头应和：
“嗯，应当这样。”
姬小白大羞，红着脸将酒一口饮下。
她还未放下酒杯，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凡空不知何时欺身而上，在姬小白呆愣的瞬间，一口含住她的唇。
唇齿间弥散着浓郁的酒香，混杂了她白袍上淡薄的檀香，叫姬小白头晕目眩，不知今夕是何夕。
寂静中忽而响起姬小白咬着舌头，含含糊糊地娇声嗔怒：
“淫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