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头儿 踏着厚厚的积雪,陈北望满心欢喜的从山上往家赶,今天运气不错,打到了不少野兔,还有一只山鸡,在这大雪封山的寒冬里,能有这般收获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可以吃到肉,还能换点钱给老头子买酒喝,少年清俊的脸上不由得一阵笑意,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不多时就看到了山脚下的几间茅屋,稀稀拉拉的,看来也就几户人家的样子。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暮色将临。残阳用力的把最后的光和热抛洒在这片山脉,和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交相辉映,白里透红,煞是好看。陈北望站在一处雪坡上望向远方,那边有一个小镇,叫落雪镇,陈北望很喜欢那里,镇子上什么都有,热闹极了,不过老头儿一般不让陈北望去镇上。至于再远一点的地方……陈北望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去看,除了白茫茫一片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是听人说起过,往南走很远的路程,有一座凤鸣城,比落雪镇繁华好几十倍,至于怎么个繁华法儿,陈北望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出来了。 “唉,要是能去见识见识凤鸣城就好了,肯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比天天在这山上练剑可有趣得多。”陈北望呆呆地自言自语起来。这时候手上的山鸡扑腾了几下,才把陈北望的魂儿拉了回来,看看天色,已然沉了下来,马上就要入夜,陈北望赶紧朝不远处的一间茅屋跑去。 进屋关上竹门,把东西放下,呵了两口寒气,一看屋子里边儿空荡荡的,于是朝着里屋走去,那是一个小隔间,老头儿平时喜欢一个人待在里边儿看书。陈北望推开门探了个头进去一看,老头儿果然在里面。很小的房间,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靠墙放着一个书架,看得出来都是自己打磨的,做工十分粗糙,材质也是山上随处可见的桦木。此刻一个身着白色素衣,长发披散的中年男子正襟坐于书桌前,桌上放有笔墨纸砚,凡是懂行的人都能看出,这几样东西可是大有来头,分别是湖笔、徽墨、宣纸和端砚,乃是最为正统的文房四宝,都是极为讲究的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在落雪镇这地儿,算得上是稀罕玩意儿了。裁剪工整的熟宣上墨迹未干,上书五言八句: 巨仓何巍巍,太水何依依。山河依旧在,故国筑新城。北陵犹未雪,莫躅英雄志。我辈三尺剑,尽斩不平事! 字迹苍劲,形散而神凝,没有二十年的书法功夫怕是难达此境界。男人一手抬笔,一手拾袖,却是动也不动,就这么怔怔看着这几句诗,神情不悲不喜,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苍凉感。连陈北望推门进来也没有搭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上等羊毫,收敛了神色,抬起头来看着陈北望,目光如炬。而陈北望则感觉芒刺在背,低着头不敢和男人对视,眼珠滴溜溜的转着,脑子里想着要编一个怎样的理由才能免于偷懒练剑的责罚。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终究是想不到什么好开脱的理由,陈北望只好实话实说: “今天在山坡练剑,看见一只野兔,心想着打回来咱们晚上开开荤,谁知道那兔子跑得飞快,就一路追上了山。。。” “好了!”男人打断了陈北望的话,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你不用解释,偷懒就是偷懒,待会儿去把前几日我教你的剑招练习一百遍,不练完不许吃饭,出去吧。”说罢摆了摆手。 “喂,霍远!你这老头儿,要不要这么狠啊,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的也不用每次都这样罚我吧?” “出去。”霍远头也不抬,重复了一遍,开始看书桌上的一本破旧书籍。 陈北望心里委屈,却也只得退出房间,悻悻而去,走到房门时转过头来冲着霍远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这才离去。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霍远一个人,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兀自叹了口气。油灯仿似快要燃尽,本就微弱的火光开始摇曳起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来到院子里,此时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大雪,寒风阵阵,陈北望打了个哆嗦,裹了裹身上的狐皮大衣。不情不愿的提起一把木剑,一招一式的比划起来,却是有气无力,姿势难看至极。刚比划了两下,一个雪球飞快的砸了过来,正中陈北望的脑门儿,这一下可算是把本就憋屈的少年惹恼了,大喊了一声:“虎子!你他娘的找打!”丢下手中的木剑,快速朝院子外一个瘦小身影追去。 陈北望虽然练功总偷懒,不过在霍老头儿的各种威逼利诱下好歹是学了几年剑术,至少身材体魄比起十五六岁的同龄人来说要强壮得多,没几步便追上了那个叫虎子的孩子,一个猛扑,两人双双滚倒在雪地里,虎子挣扎了几下便被陈北望骑在了身上。陈北望一只手按住虎子,一只手高举作势要打。 “叫你偷袭我!还敢不敢了?” 虎子不吭声,却偷偷用一只手在身下抓起一把雪就往陈北望脸上抹去。 “好啊你,还敢反抗!”陈北望也不甘示弱捧起雪就往虎子领子里灌。 虎子这一下被来了个透心凉,只好连连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小北我错了,我认输!” 两个少年人一阵嬉闹后,并肩坐在院子里的一个窝棚下。看着外面越下越猛且毫无收敛之意的大雪,陈北望幽幽的叹了口气。虎子正在擦拭脸上粘着的雪花,听到同伴的叹息不由得问道:“干嘛唉声叹气,不就是被罚嘛,你平时被罚得还少了吗?” “不是这个……嗯,虎子我问你,你打小在这儿长大,这山、这雪,你就没有看腻么?难道你不想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虎子想了想,答道:“当然想啊,我就想以后搬到落雪镇去住,不然每次去买东西都得走半天的路。还有……还有霜儿就住在镇子上……” “啊?不对不对,落雪镇不算,我是说更远的地方,比如凤鸣城,听说那里有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很多行走江湖的大侠仙子。天和酒馆的店小二就提起过,那些大侠个个身手不凡神通广大,仙子们真真是天上下来的天仙一般——要是能看上一眼多好啊。” “怎么可能?我不信世上还有比霜儿更漂亮的姑娘。况且,你走了,霍大叔怎么办?” 翻了翻白眼,陈北望没有再去跟虎子争辩。只是看着远处,心中若有所思。却没有注意到背对着的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转身离去。 翌日。大雪停歇,天空放晴。暖暖的日光照得人浑身舒坦。堆积在屋顶的积雪慢慢融化,顺着屋檐滴落下来。陈北望早早的起了床,伸了伸懒腰,开始打扫院子里的积雪。刚扫了两下,霍远便走了出来,一袭洁白素衣,给人的感觉就和这雪一样冰冷而刺眼。可陈北望:知道,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男人,他口中的老头儿,是个心肠柔软的人。 霍远从上至下扫视了陈北望一眼,沉声道:“望儿,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吧,再有四年便是及冠。我知道你想去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想要去闯荡江湖,不过江湖这个东西,远比你想得复杂。因为一些原因,我其实是不愿你离开的。。。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也有一件未完成的事需要去办完。大概这几天就会出发。” 这番话让陈北望愣了愣,在他的记忆中,霍远几乎是没有离开过这个家的,就仿佛十六年来都是待在这间小小的茅舍,每每问起原因,霍远也是闭口不答。只要老头儿不想说的事,陈北望怎么问都没用,后来干脆不再问了——包括自己的身世。 尽管很好奇老头儿要去办什么事,却也忍住了没有开口去问。只是说,能不去么? 不能。陈北望是知道的。他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你天资聪颖,只是性子惫懒,不愿刻苦练武。可既然你想出去闯荡,没有一点本事是不行的,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回来,所以你要答应我,四年之后,你若是把我传授于你的剑法悉数掌握,那么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去闯荡江湖,过你想过的人生。”说完,抬手对着墙根处一把木剑虚晃一式,那木剑竟腾空而起,径直飞到了霍远手中。 身形一闪,“看好了,小子,这是我从前二十年修习剑招中提取的精髓,共计六句四十二字——握持抱背提举架,抹穿绞挑崩云挂,刺带钻扫划点扎,摆截撩削戳斩压,无招无形神意合,法中有法变万法!” 霍远在院中使的这一套无名剑法,招式都是十分简易的基础剑招,然而在霍远剑下,这些招式行云流水,衔接灵动多变,令人丝毫捉摸不到轨迹。只见辗转腾挪,白衣翻飞,院中积雪竟纷纷浮于半空,随剑所指,变化万千! “练剑之要,身如游龙,切忌停滞,习之日久,身与剑合,剑与神合……”习剑要义,霍远一字一句念与陈北望,而陈北望此时神情严肃,全神贯注的看着霍远的一招一式,同时心中默念心法口诀。这个场景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剑落,风停,院子里又一次下起雪,纷纷扬扬。 这一日,陈北望心中存了许多疑问,这个待自己如师如父的神秘男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陈北望觉得更加看不透霍远了。 第二章 春神节 老头儿就这么离开了,无声无息。 看着空落落的屋子,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如今更少了。其实霍远什么也没带走,书房里还是那一桌一椅一书架,就连书都一本不少。而原本该坐在这里览阅泼墨的中年儒士换成了陈北望。 研墨提笔,陈北望摘抄了一段《春秋注疏》上的文字,他在想霍老头儿每日坐在这里,面对这些东西都在思考些什么?想不明,也猜不透。长长出了口气,停笔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已近初春三月,天气暖和了不少,清风拂面,少了往日的肃杀凛冽之意,院子里那棵瑟缩了一整个寒冬的老槐树,渐渐有了活力。不远处虎子家的茅屋升出袅袅炊烟,虎子娘开始忙活饭食了。 自打霍远走后,周边几户邻居更是对陈北望照顾有加,经常把陈北望拉到自家屋里吃上一顿。昨天虎子娘就打了招呼,让陈北望今天晌午过去吃饭,说是虎子的爹昨天上山打了一头野猪,拿到落雪镇去换了个好价钱,买了不少东西回来。 来到虎子家,门没关,陈北望喊了声婶儿,厨房里一个妇人的声音应道: “哎!小北来了呀,你先歇着,我这饭菜马上弄好。”接着是一阵锅碗瓢盆清脆的撞击声。 虎子从里屋出来,看到陈北望来了,兴高采烈的拉着他坐在一条长凳上,边说边比划他爹昨天打到的野猪如何如何凶猛,场面如何如何危险,绘声绘色,故事里的神仙打架也不过如此了。 不多时,饭菜上桌,虎子爹也从外面挑了一捆柴回来了,精壮的汉子看见两个少年人聊得正欢,爽朗的笑道:“行了,再胡诌,你爹都成天下第一高手了!赶紧吃饭。” 满满一桌子的菜,两个少年狼吞虎咽,汉子和妇人眼里满是笑意和怜爱,一边给他们不停夹菜一边劝着慢点吃。 两个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陈北望虽不是自家孩子,但自从十六年前的一天,一个约摸四十岁不到的男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来到此处,夫妇俩就没把他当外人。夫妻二人本就是热心肠,又以为同是为避战乱而来,不免对霍远和年幼的陈北望格外照料。 在虎子爹娘眼中,霍远应当是那种出身不俗的世家子弟,有着不同寻常百姓的举止气态,虽然不喜言语面色冷淡,却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最令他们惊诧的是霍远居然身怀武艺。然而只要是关乎身份来历的问题,霍远都是闭口不谈或者搪塞过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想来稍有权势的家族都会请名师教导后辈的文武才能,而且霍远怎么看也不像个恶人,由此也就不做他想。 转眼十六载,如白驹过隙,当年嗷嗷叫喊的婴孩如今已是翩翩少年。 陈北望和虎子一通风卷残云后,满足地摸摸肚皮打了个嗝。 “多谢叔婶儿款待,虎婶儿您这手艺真是天下第一绝!吃了这么多年都吃不够。”陈北望说道。 虎子娘乐得不行,笑呵呵的说:“喜欢就每天来吃,你来了咱们这家更热闹。” “是啊是啊,没事儿就过来,把这儿当自己家。”虎子爹想了想,又接着说:“不过小北啊,现在你霍叔叔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嗯……,我答应了霍老头儿,要把功夫学好。然后的话,我想出去看看。” “没大没小的,什么老头儿,有你这样叫自己叔叔的吗?”虎子娘笑着故作呵斥。 “好好好,我吃饱了,叔婶儿,虎子,我得回去练剑了,不然老头儿回来看我没长进非得收拾我不可。” 陈北望跟虎子一家告辞,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虎子似乎想起什么,赶忙问道:“噢对了!小北,今天晚上是落雪镇的春神节,可热闹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瞧瞧?” “行,你们先去。我晚点去找你们,春神庙见!” 平坦开阔的山顶上,陈北望盘腿而坐,闭眼凝神,调整好呼吸吐纳,仔细感受体内那细微的内力游走。 习武之人修外必先修内,是指经脉内息乃习武之根本,内力越深厚、运转越顺畅,则发挥出的武功威势越大,否则徒有一身神功,也只是空架子罢了。 陈北望如今的内力,堪堪算得上入门,不过练习目前所学剑法却是勉强够了,因为霍远所授这套剑法在任何一个武学大家看来,都是相当粗浅的。而这却正合他的心意,若是太过复杂的功法,以他这般心性,恐怕四年之期到来都练不成。 心中默念一遍剑决,这前四句为“握持抱背提举架,抹穿绞挑崩云挂,刺带钻扫划点扎,摆截撩削戳斩压”,都是定式,以往霍远让陈北望每日练习的剑招,其实就是由此拆分而来,陈北望短短几日便已经熟练掌握。至于这最后两句“无招无形神意合,法中有法变万法”,其实也不难理解,是指忘却固有剑招,既是以不变应万变,亦是由不变化万变,追求念至剑至,形神合一。 霍远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深陈北望并不知道,因为他也没有接触过其他会武功的人,落雪镇这么个偏远的小地方,除了偶尔途经此处的商队,很难有其他陌生人来此,镇上几乎都是熟脸。 没练多久陈北望就觉得枯燥无味了,他是真的很不喜欢练功,可是霍老头儿要求他必须在及冠之前将所学一一掌握,陈北望心底也不愿违了老头儿之意。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十分,陈北望想到镇上举办的春神节,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春神节是落雪镇一年一次的盛会,是由早先当地人每年于三月之际祭祀春神的祈福活动慢慢演变而来,春神是大夏属国上燕国北部地区居民信仰的农耕之神,掌管粮食与播种。镇上就有一座春神庙,每年的今天都是人潮涌动,香火鼎盛。 陈北望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来到镇上,还未走进镇中心,便已是人头攒动,热闹之极。本就不宽阔的街道此刻挤满了人,除却镇上的住户,还有许多像陈北望这样从远处赶来的人家。 街道两旁有许多摊贩叫卖,糕点、糖葫芦甚至脂粉首饰,什么都有。小孩儿脸上都戴着各种样式的面具,大人则紧紧拉着孩子,一个不小心就得走散在人流之中。头顶上挂着数不清的大红灯笼,沿着街道一直延伸到镇子的另一边。 以往每年的春神节,陈北望想让霍远带他来镇上玩,死老头儿总是板着张臭脸冷漠拒绝,最后都是虎子一家人好说歹说带着陈北望出来的。想到这里,陈北望不禁笑了笑。也不知道老头子现在在哪里…… 毕竟少年心性,陈北望很快就被街上的闹热景象吸引了。这时身后一阵锣鼓喧鸣之声,回头一看,这是一支由数十个青壮男性组成的游行队伍,所有人一律身穿红色的短裤短衫,头上也戴着红色的头巾。走在最前端的几人分别胸前挂着锣鼓,手持唢呐,一路敲打吹奏。紧跟着的便是由八人合力抬着的神像,最后则是手上拿着各种耕作工具的人。陈北望跟在祭祀队伍后面,一路向着春神庙行去。 到春神庙路程虽短,但队伍前进的速度很慢,估摸着走了有一刻钟,终于是来到了庙前,而庙里早已是水泄不通了,很多人早早的便来到此处等待祭祀开始。看到神像到来,人群纷纷往两侧退散,给祭祀队伍让出了宽阔的空间,原本沸腾的人声也瞬间安静下来。这时庙里走出来一个胡须花白的长者,走到神像前,大声宣布: “祭祀开始!” 陈北望心中激动不已,因为他知道,祭祀活动最受欢迎的部分来了。一些年龄稍小的孩子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随着长者一声令下,无数火光冲天而起!携着尖锐的破空声,在漆黑的夜空绽放出一片绚烂的花海,一波接着一波,把整个落雪镇照得透亮,恍若白昼。 “小姐,我们该走了,切不可误了正事。”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对身边的女子低声说道。他们身后是四个身着黑衣的随从,皆是身形高大神色内敛的年轻男性。 “再等等吧,你看这烟花多美啊。”年轻的声音如初春融雪后的山溪般清脆空灵。 烟花升空,绽放,而后陨落消逝,不着痕迹,却一次次映在少女眸子里,光彩照人。三尺青丝被一条紫色丝带束着,草绿色的长裙下身子骨显得娇小柔弱,素手微提裙角,梨涡浅笑。 不少人开始注意到这衣着气态独特出众的一行人,准确的说是这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有人已经在小声议论他们的来历。陈北望正站在离女子不远的地方,感觉身后人群躁动不安,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看。 这一眼,陈北望第一次知道了何为一笑倾人城。天上的烟火黯然失色。 魁梧男人见自己一行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再次压着桑子提醒道:“小姐,必须走了,引起太多注意就麻烦了。” 女子黛眉微蹙,似乎有些失落,随后又舒展开来,轻轻叹了口气,细语道:“走吧。”随即转身而去,脚步轻盈。魁梧男人落后半步紧跟在女子身侧,四名黑衣男子也紧随而去。 人群渐渐恢复了平静,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烟花和祭祀事宜之上。短短一瞬,陈北望就像做了个梦,梦醒后怅然若失。 “小北,可算找着你了!你怎么了?”虎子看着人群中神情呆滞的陈北望,关切的问道。 “哦……没事儿。烟花,真美啊……” 第三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虎子发现,陈北望变傻了。 在春神庙找到陈北望的时候,他整个人就表现得很怪异,之后的春神祭诸多精彩表演,陈北望都显得兴致乏乏,脸上的表情忽喜忽悲,问他也不说。虎子心想陈北望莫不是中了什么邪?心中瘆得慌。 之后几日,陈北望天天往落雪镇跑,也不干什么,就是在街上瞎转悠。除此之外就是练剑,可练剑的时候也是无精打采,时常分神。 好在这一情况并未持续太久,陈北望在落雪镇寻觅了几日,再没有发现那抹绿色身影,也就放弃了。似乎一切又回归了以往的平静,可只有陈北望自己知道,他的心里面多了些什么。 这一日,陈北望照常起来打扫了院子,在霍远的小书房里练了会儿书法,然后就去山上练剑。 剑法招式说是炉火纯青也不为过,可这“神意合”与“变万法”陈北望却始终不得其门,按说自己的理解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但要如何才能做到心念所至、万法归一?苦思良久,仍是毫无头绪。 心烦意乱之际,忽然听得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打斗声,从声音听来人数还不少。陈北望难免心中纳闷儿,这荒无人烟的山上,怎么还有别的人?而且都是会武功的! 陈北望不敢大意,心想就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若是惹上厉害人物,怕是几条命都不够看。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猫着身子靠了过去,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慢慢探出头来,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却是把陈北望魂都惊了出来! 林子里打斗的大致是两方阵营,其中一方有十六人之多,皆是头戴竹笠,看不清容貌,手持刀剑斧枪等各式兵器,从身形来看,有两个是女人。而另一方,赫然正是那晚春神庙前引起骚动的一行人! 那个让陈北望魂牵梦萦的惊艳女子,此时正处于几个敌人的疯狂围杀之中。绿衣女子手握一把短刃,在对方的强势进攻下不断格挡后退。其中一人长剑直指女子心口,来势汹汹,女子挥刃从右侧拨开剑锋同时提身后纵,另一人看准她正当一气用尽一气未生之时,脚下猛踏发力,腾空而起,迅速逼近女子,两人只差一臂之距时,手中大刀暴起,一招力劈华山骤然而出! 眼见就要得手,谁料女子一脚踏空,竟是再度生力往后飘去,拉开距离同时刀刃瞬息而至,一剑封喉。看着尸体直直落下,女子神色自若,不起一丝波澜。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而绿衣女子的快速反应和处变不惊无疑表明她绝非一般人物。 而跟随她一起的魁梧汉子和四个黑衣男子,在这期间已是把敌方大部分人解决掉了,一眨眼功夫那十六人只剩下了七人,死伤惨重。 “没想到他们武功如此之高,是我们大意了,不可力敌,速速撤退!”为首一人对其他人命令道。 “不行!我今天必须杀了这个贱女人!”竟是那两个女子刺客中的一人。说完直接举剑朝绿衣女子刺去。 然而还未接近,便被站在一侧的魁梧汉子一拳打掉手中的剑,接着一脚猛踢,女子刺客口吐鲜血径直飞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上。 另一个女子眼见其受伤,大叫一声:“姐姐!”便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毫无意外的被魁梧汉子一招打倒在地。四个黑衣男子迅速过去将两人控制住。 两个女子的同伴眼见形势不妙,再留下来恐怕得全军覆没,为首那人狠狠一咬牙,再次重复了一句撤退,便率着残余同伙快速离开了。 魁梧汉子看了看绿衣女子。 “小姐,要追吗?” “不必了,由他们去吧。”说罢,转身朝着陈北望藏身的石头这边走来。 陈北望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见识了这几人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心底冒起阵阵寒气。自己练了这么些年剑,却连真正的剑都没摸过一下。 好在绿衣女子并没有发现陈北望躲在石头后面,只是走了过来,轻轻靠在石头上坐着,仿佛刚才的打斗有点累,用袖子轻轻擦了下额头。陈北望神情恍惚,似乎又看到了落雪镇烟火下的那一笑倾城。 而陈北望和绿衣女子仅仅相隔着一块岩石,伸出手就能够碰得到她的肩膀,但陈北望显然还不想死,大气都不敢喘,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魁梧汉子看着受伤坐在地上的两个女子刺客,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厉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两个女子早已被摘去了竹笠,露出两张容貌相似的漂亮容颜,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子吐出一口血水,恶狠狠地盯着坐在远处的绿衣女子,愤怒道: “杀了我吧!把我妹妹放了!” 年纪小一些的女子则满脸泪水,紧紧抓着姐姐的手臂。 “不!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姐姐!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不要……不要伤害她……” “你在胡说什么?忘了我们的血海深仇了吗?不许哭!” 妹妹低下头忍住哭声,可身子还是不断抽泣着,楚楚可怜。 “哦?是吗?小丫头片子没想到还挺有骨气的。那么……我先杀谁呢?” 魁梧汉子从地上拾起一把明晃晃的刀,在两个女子头上指来指去,像是屠夫挑选待宰的羔羊。 二人中的妹妹又开始呜咽起来,姐姐也紧紧的抱着妹妹,但二人还是硬气的不吭一声。 躲在石头后面的陈北望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些人居然如此狠辣,连毫无还手之力的两个弱女子都不放过,亏得自己还对眼前的绿衣女子茶饭不思,陈北望有些懊恼。 想救这对姐妹,可自己显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到底该如何是好? “行了,仲叔,我大概知道他们什么来历,你也不用审问了,抓紧时间。这次白跑一趟,没有找到血炼草,还被人伏击,得回去清理一下玄武卫了。” 陈北望听不明白眼前女子说的这些什么意思,但他听到了“血炼草”! 被称作仲叔的魁梧汉子得到了绿衣女子的示意,杀意凌然,刀在那个姐姐的身前停下,猛然手起,眼看就要刀落! “住手!” 一声大喝,陈北望再也忍不住,气势汹汹地从岩石后面跳了出来! 所有人皆是被吓了一跳,仲叔愣了一下,停下手中动作向陈北望看去,四名年轻黑衣男子纷纷拔出刀剑,警惕起来。 差点人头落地的两姐妹也是又惊又喜,以为同伴来救她们了。 而距陈北望最近的绿衣女子反应极快,陈北望话音刚落她已是拉开两丈距离,手里紧握匕首,秀眉微皱,似水的眼里却是浓烈的杀意。 陈北望心里发怵,生怕眼前绝色女子不问缘由一刀刺来,那就真死得不明不白了。赶忙说道: “先说清楚啊,我跟她们不是一伙的,只是看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两个柔弱女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哪来的毛头小子?这般不知死活。”仲叔不屑的讥讽道。 “是吗?这位英雄,那你可知是他们先要杀我们的,我们不过自保。”绿衣女子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北望。 “先不说谁动的手,但既然你们都没事,还杀了她们那么多同伴,而她们俩现在毫无还手之力,那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你是在跟我们讲道理?”绿衣女子不禁轻笑出声。 “是啊,万事以和为贵,凡事说破天不过一个理字嘛,何必打打杀杀。”陈北望笑呵呵的一脸和气。 “哦?你这人倒是有趣,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不怕我们杀了你?” “不知道你们是何门何派,当然也怕,可我若不现身,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陈北望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番话,顿时脚也不抖了,豪气胆边生。 “哈哈,有趣,当真是有趣,我都有些喜欢你了。可你——还是得死。” 绿衣女子身影一晃,如鬼魅般出现在陈北望眼前,右手反握匕首,朝着陈北望脖子划去。陈北望只觉颈下发寒,下意识地就往后倒去,竟是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妈呀,你这女人,长得这般好看,怎么心肠如此恶毒?一言不合便要取我性命,亏得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就……” 还没说完,这绝色美人儿又是一脚直踢陈北望面门,陈北望抱头向前一个懒驴打滚,居然是从女子裙下滚了出去。 绿衣女子面有愠色,眼睛瞪着陈北望,杀意更盛,举刀又是一轮连削带刺,偏偏陈北望都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躲闪过去,虽动作难看至极,效果却出奇的好。 终于,女子把陈北望逼到了那块大岩石前边,此时陈北望已没有辗转腾挪的空间,一记气势凌厉角度刁钻的刺击直逼陈北望胸口。 这一下陈北望是无处可躲了,眼看就要得手,谁曾想陈北望以指作剑避过匕首锋刃指尖发力在女子手腕一点,她便觉手臂剧震,匕首已是脱手而出,“嗖”的钉入了旁边的一棵树中。 绿衣女子大惊,此人分明内力孱弱,却为何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仲叔和四个黑衣随从武功比绿衣女子高,却也只看出这个半路跳出来的少年身法诡异,刚才一指化解大小姐杀招的路数分明是很高深的剑招,可到底是何来路竟看不出半分。莫不是遇到世外高人了? 其实,此时此刻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陈北望。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躲过对方那招招致命的攻击,只是下意识地脑海里闪现出平日所练的剑招身法,见招拆招。 没想到竟把绿衣女子逼到如此境地! 第四章 血炼草 仲叔见绿衣女子在陈北望手下接连吃瘪,大喝一声: “小姐退下,且由我来跟他过上几招!” 此人身躯高大威猛,虬结的肌肉把衣服撑得鼓胀,给人以摧山倒岳的力量感,却出人意料的灵活迅捷,话音未落就已飞身而至。 陈北望只觉一阵劲风袭来,待看清之时,仲叔硕大的拳头已近在咫尺。这一拳若是结实打在陈北望脸上,只怕鼻梁骨都要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陈北望向后连踏两步脚下生根,曲腰后折,整个上半身往下“”仰去,总算勉强避过这雷霆一击,迅速拉开距离。 “大个子,你娘没教过你打人不打脸吗?”陈北望有些恼怒了,美人儿对自己痛下杀手就算了,就连她手下这些跟班随从也来凑热闹。 “哼,嘴贱,马上就让你说不出话!” 仲叔拔起一柄插在地上的大刀,脚下生风再次奔袭而来,势如猛虎,劈砍而下。 陈北望心想,早知道就让霍老头儿教自己那招隔空取剑了,在绿衣女子面前露一手,潇洒至极。 可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只是就地一滚,拾起不远处那伙刺客留下的一柄长剑,横过剑身蓄力格挡这一刀。 虽是堪堪挡住了,不过对方势大力沉,刀剑一触之下便觉虎口剧震,险些拿不住剑。 陈北望心里盘算,这个仲叔招式大开大阖,力量极大,自己万万不可力敌,须得使巧劲四两拨千斤才有胜算。 又是一记斜斩而来,陈北望手腕使力剑尖打在刀身三寸处,卸去其力道并直刺仲叔心窝。 而仲叔也是反应极快,左手挥拳砸在剑身,毫不费力的化解杀机。陈北望借力凌空一翻以腿作鞭猛扫而去,却被对方抓住脚踝猛力拉扯,顿时陈北望失去重心,头脚倒立。 紧接着仲叔屈膝而撞,只听闷哼一声,陈北望胸口剧痛,如遭雷击,顿时目眩耳鸣。不待陈北望有所反应,脚下旋转踏步,抓着陈北望的大手猛然发力,直接将其在半空抡了两圈,“”飞速砸了出去。 陈北望无处使力,只能任由自己摔落而去,也不知飞了几丈,直到后背狠狠砸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眼前又是一黑,一口鲜血喷将而出,瘫软在地。 仲叔持刀而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北望,眼中竟有几分赞许之意。 “小子,不得不说,你的资质的确不错,身法招式诡异多端,也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弟子。可有句话叫做一力降十会,你今天算是惹错人了!” 回头看了看绿衣女子,说道:“小姐,这个人交给你来处置吧。” 若是换做平常,绿衣女子也懒得动手,可这人刚才却是使得自己窘态连连,心下不免有些怒气,拔出插在树上的匕首,慢慢朝着陈北望走了过来。 那两个受伤的女子眼见陈北望为了救自己而要丢掉性命,心中又悲又怒,可此时刀就架在脖子上,同为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绿衣女子走到陈北望身边,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这个面容清秀行为怪异的少年,轻声道: “我与她们不共戴天,若是不杀她们,迟早还会来行刺我。你我本无仇怨,可你偏偏要逞这英雄,那就怪不得我取你性命了。”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啊,连杀人的时候都是这般好看,面若寒霜,勾魂夺魄。命在旦夕,却还有心思想这些,陈北望有些佩服自己,不由得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说罢手上寒光一闪,匕首就要落下。 “血……血炼草……”陈北望满口是血,好不容易吐出这句含糊不清的话。 绿衣女子离得近,仍是听清了陈北望的话,惊愕之下急忙收回利刃,左手抓起陈北望的衣领,将他拉起靠在树上,语气十分急切地问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北望心里长出一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 “血炼草,想要吗?” “怎么可能?你知道血炼草在哪里?快说!”面对刀剑都波澜不惊的面孔此时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由于两人靠得极近,陈北望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脑袋凑过去,在女子粉嫩雪白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香啊……”随即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绿衣女子被陈北望的无良行径吓了一跳,羞愤交加,恨不得将这个登徒子大卸八块。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境,对魁梧汉子说道: “仲叔,给他疗伤,千万不可让他死了,此人知道血炼草的下落。” 仲叔闻言先是惊诧,随后道:“这小子满嘴胡咧咧,所言不可信,可能是之前听到我们的对话想以此诈我们。” “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姑且信他,若是拿不到血炼草再杀他不迟。” “那两个女人怎么处理?” “这人为了救她们命都不要了,若是杀了她们,他未必肯告诉我们血炼草的下落,暂且留着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道暖流缓缓进入陈北望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一片温润的水面上,流经四肢百骸,煞是舒服。 终于悠悠醒转过来,慢慢睁开眼睛,已是夜色笼罩,天空星辉点点。 试着动了一下,胸口立马传来阵阵疼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疼痛转过头,看到林地中央燃起了一堆篝火,四个黑衣男子坐在稍远的地方看着那对刺客姐妹,心中松了口气。叫做仲叔的汉子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 绿衣女子就坐在离自己很近的火堆旁边,弯着腿,一只手放在膝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柴火,明亮的眼里跳动着温暖的焰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陈北望咧嘴笑了笑,声音嘶哑道: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杀我,毕竟像我这般英俊的男子可不多。” 女子愣了愣,转头看着陈北望那一副欠打的表情,冷冷道: “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多话,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血炼草,你怎么知道的?我希望你没有骗我,不然你马上就得死。” “哎呀,你不要这么凶嘛,整天打打杀杀的,我还是喜欢你那晚在春神庙的样子,多好看。” “春神庙?你之前见过我?”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什么?”她有些错愕。 “那晚在春神庙,你站在人群中,你在看烟火,我在看你。”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比那烟火还好看。”陈北望闭上眼,“你那时笑了笑,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忘不了那笑容。” 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陌生男子说了这番话,而之前两人还曾兵戎相对,她觉得有些荒诞,可是看着陈北望那安宁的样子,她心底居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良久,她说道: “你最好快点恢复伤势,明日便带我们去取血炼草。” “……” 陈北望早已昏昏睡去。 当陈北望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朗日当空。 刚坐起来,肚子便发出一阵“咕咕”声。仲叔在一旁看到他醒来,扔了一块饼给他,又拿出一颗药丸,哼了一声,说道: “昨日给你运功疗伤,还浪费了我两颗玉黄丹,总算把你命保住了。现在,你可以给我们讲讲血炼草了吗?” 陈北望不急不慢咬了一口饼,这才说: “血炼草,乃生长在阴阳交汇之地的奇物,药性叶属寒根属热,有扶正除邪、调和阴阳、生五脏而养六腑之奇效。你们寻此药,应该是为了救人吧?” “呵,没想到你小子知道得还不少,那你又如何证明你知道此药在何处?” “我说我不但见过,还吃过你信吗?” 陈北望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无比震撼。 “带你们去倒是可以,不过嘛……你们得放了那两个女子。”陈北望一副你们爱信不信的样子。 仲叔看了看绿衣女子,她略一考虑,便爽快答应。 “鸣鸿、龙牙、虎翼、犬神,放了那两人,给她们一匹马。” “是,小姐。”黑衣四人齐齐应道,便去给两人松了绑并牵来一匹马。 那刺客姐妹昨日数次险些丧命,而现在就这么被放了,都有些难以置信,陈北望对她们笑了笑。 “快走吧,跑得越远越好,再被抓住,我可救不了你们了。” 姐妹俩想到陈北望为救自己不惜落入这些恶人之手,若是离去,恐怕一辈子良心难安。 “不行,恩公你本就是为救我们身陷险境,我们又怎可忘恩负义弃你而去!” 陈北望头疼,这两个妮子怎的这般倔强,若是不走,自己这些伤不就白受了吗?只好冷着脸厉声呵斥: “你们武功这么弱,留下来想拖我后腿吗?我自有办法脱身,你们赶紧滚!” 姐姐见陈北望态度坚决,心想他大概真有什么法子能够逃脱,况且二人伤势未愈,说实话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银牙一咬,拉起妹妹手臂,便要离去。 “姐姐,怎么可以,我们不能抛下恩公。” 姐姐转头对陈北望道:“公子,你大恩大德我姐妹二人没齿难忘,他日若有缘再见,公子一声令下,刀山火海,孟渃清在所不辞!” 言罢死死拉着妹妹上马,妹妹挣扎不过,只好上了马。姐姐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飞奔而去,小姑娘仍是放心不下,不住回头看着陈北望,已是跑出一段距离,忽然回头对陈北望喊道: “恩公,我叫孟渃泠!倘若你没死,我就嫁你为妻!” 咳咳! 正在大口吃着饼的陈北望险些没被噎死,仲叔竟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绿衣女子也是忍俊不禁,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 “不许笑!” 第五章 神秘山洞 陈北望一行人在这燕北群山中行了有半日路程,好在有来往商队开辟出来的商道,众人还可骑马而行,速度倒也不慢。 从外山林地刚出发之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由于之前送给孟渃清、孟渃泠姐妹二人一匹马,还有七人五马,那么就得有两马各载两人。 陈北望提出要和绿衣女子共乘一骑,她自然是不肯的,直接翻身上马,看也不看陈北望。仲叔道: “你这小子还真是色胆包天,弄不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么多废话,给我上来!” 只觉肩膀被人抓住一提,陈北望被仲叔直接拉到马上,因双手被捆缚着,险些没坐稳摔倒马下。 还没来得及骂娘,耳后传来仲叔低沉的声音: “嘿嘿,小子,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不然我必亲手将你大卸八块。” 陈北望感受到身后魁梧大汉的浓厚杀意和灼热体温,心中一阵恶寒…… 于是陈北望和仲叔一骑,黑衣随从虎翼和犬神一骑,其他人各自一骑。 “敢问姐姐芳名?哪里人氏?在下陈北望,落雪镇方圆三十里第一美男子……” “闭嘴。” “大叔怎可这般无礼,我同这美女姐姐讲话,你为何打断?” “你再说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那我说两句行不行?” “……” 这陈北望一路聒噪,把绿衣六人烦得不行,尤其仲叔,和陈北望骑着一匹马,坐在前面的陈北望就像一只苍蝇叫个不停,如果不是自家小姐吩咐过不可伤他,仲叔早就一掌拍死他了。 走得越远,众人越发觉气温降了下来,很是怪异。: “停下。” 嘻嘻哈哈的陈北望突然严肃起来,指着前面一块刻着模糊铭文的残破石碑道: “看来我没记错,我们下马步行吧。” “前面的路还算宽阔,为何要下马?”仲叔不解陈北望所谓何意。 “看见前面那座山没有?后面是断崖,只能步行。” 众人朝陈北望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并不如何高大雄奇的山峰,整座山只稀稀拉拉生长了一些低矮植被,在群山之中显得极为突兀。商道至山脚便转了一个很大的弧度绕开了这座山。 这就有些奇怪了,商队宁可绕远路也不愿翻此山而过,难道真如陈北望所说,山后是断崖绝境? 绿衣女子与仲叔商量了一下,便同意弃马而行。 从山脚到山顶用了不过半个时辰。陈北望走在最前面,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对众人道: “你们来看。” 待所有人看清状况后,心中皆是惊骇不已。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色的巨大山谷,山谷大致呈漏斗形,四面皆是断崖峭壁,谷底烟雾缭绕,看不清到底是何模样。只是山谷幽静诡秘,寒气袭人,说不出的压抑。 强压下心中震撼,绿衣女子对陈北望问道: “炼血草……就在这谷底?” 陈北望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你们如何保证拿到药草后不会杀我呢?我要你发誓。” 陈北望不信任自己也实属正常,可难道起过誓就相信自己了?她心里这么想着,却倒也爽快答应。 “我万……莫长离以家族名誉起誓,若在此得到血炼草,绝不伤你陈北望分毫。”绿衣女子直视着陈北望,带着高傲的神色宣出此誓。 “好了,我相信你。走吧,长离。”陈北望潇洒而去。 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惊觉中了陈北望的计,女子心头懊恼,好在刚才反应快,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 这山谷极其陡峭,想要下到谷底去必须借助一些工具。而早在上山之前陈北望就要求把马背上的绳索全部拿走。 鸣鸿四人把绳索全部连接起来,一头牢牢捆在崖边凸起的岩石上。 “小姐,我轻功最好,我先行下去探路。”鸣鸿对莫长离抱拳请示。 “好,一有情况,马上上来。” “是。” 鸣鸿将绳索一圈一圈缠在腰间,而后纵身跃下。整个过程都无人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谷底是否传来动静。 就在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支信号弹如穿云利箭般冲破层层烟雾,在上空爆裂开。 “是鸣鸿,看来谷底安全,我们也下去吧。” 待到龙牙、虎翼下去后,仲叔才解开陈北望手上的绳子,示意他下去。陈北望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了看,随即退后两步,笑嘻嘻的说道: “一开始说好的啊,我带你们找到血炼草,它就在这下面,你们自己去拿就行了,我就不用去了吧。” “现在连血炼草的影子还没看到呢,我怎么知道下面有没有,你必须跟我们一同下去。”莫长离态度强硬,因为这血炼草对她来说太过重要。 仲叔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冷冷道:“小姐,不用跟他废话,我一脚把他踢下去就是了。” 这要是一脚踢下去,那绝对是有死无生,陈北望看仲叔也不像说笑,只好乖乖把绳子套在身上,试了两三次,还是没敢往下跳。 终于,陈北望调整好呼吸,慢慢朝着崖边靠过去,正打算一鼓作气飞身纵下,忽然屁股上重重一脚,陈北望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随后笔直往下坠落。 “啊——姓仲的,他娘的老子跟你没完!” “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仲叔拍拍手鄙夷地说道,话一出口便猛然醒悟过来,赶紧说了句:“啊不,小姐您不一样,您不是一般的娘们儿。” 莫长离只是冷哼一声。仲叔挠挠头,也不知作何解释,十分尴尬。 话说陈北望直坠而下,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拉住身上的绳子,放缓下落的速度,双脚不断蹬着陡峭的岩壁,一点一点下到了谷底。 等脚踩到寒冷的冰面时,陈北望才来得及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山谷极大,放眼望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湖被冻结起来了,湖面除了一些朝天而立的冰柱什么都没有,整个湖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除了陈北望,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冰湖中心,透过厚厚的冰层,隐隐散发出红色光晕。 不多时,莫长离和仲叔也都下来了,为了以防万一,让犬神留在了崖上。 试了试冰层的厚度,以免发生破冰的意外,却只发现冰层厚得出奇。四处探查了情况,围着整个冰湖寻了一圈,不要说炼血草了,一个活物都未曾发现。这谷底已是没有别的空间,可炼血草真在这里的话又能藏在哪? “姓陈的,看样子你把我们都耍了啊。”仲叔面色十分阴郁,从这小子一出现,就搞得自己头疼不已,此行若真是白跑,恐怕忍不得立马便要痛下杀手。 莫长离并未说话,她是在等陈北望的一个解释。 她只能选择相信陈北望,因为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再带不回炼血草,想救那人就真的希望渺茫了。 陈北望却丝毫不在意,仿佛没听到没看到一般,只是沿着崖壁走,围着湖面走了大概有半圈,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摸了摸覆有:一层厚实冰壳的石壁,回头喊道: “快过来,就是这里了。” “什么?这有什么东西吗?”莫长离问。 陈北望指了指石壁上的厚厚冰壳,她立即会意,“仲叔,砸开它。” 仲叔点了点头,走上前来,运起内力一拳砸在冰上,这一拳看似普通,可内劲之大,只见以拳头为中心,裂缝向四周极速蔓延而去,只听得“咔咔”声不绝于耳,随后一阵巨响,无数冰块碎裂爆开。 此时露出真面目的,是一个漆黑的狭长洞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通往哪里。 “喏,从这儿进去啊。”陈北望努努嘴。 莫长离对手下几人点头示意。仲叔便从怀中取出一根火折子,燃起后率先走在了前面,紧跟着是鸣鸿三人,陈北望和莫长离走在最后。 一行六人,刚开始的时候还需要低着头前进,而越往里走空间渐渐宽阔了起来,甬道极长,百折迂回,很快他们便不知是朝哪个方位前进了。 一路上众人小心戒备,好在也未发生什么突发状况。不过让人在意的是自打进了这洞穴,气温就逐渐升高,众人心头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走了约摸有小半个时辰,眼前突然出现一点光亮,寻着光亮而去,看清楚光源之时,莫长离等人皆是心头大惊! 他们脚下的这种坚硬石块铺成石阶,一路延伸到整个空间的中央位置,那里是一个由同样材质的岩石筑造的石台。一株通体散发着红色光芒的植物扎根于石台之上,分外显眼。石台之下,净是滚滚岩浆,热浪逼人,而抬头看去,数丈高的顶部全是冰块。 “绕了半天,竟是来到了冰湖底部,早该想到的。”仲叔自嘲地笑了笑。 “细茎圆叶,其叶覆霜,通体赤芒……”莫长离喃喃道,“这,这就是血炼草!” 莫长离神色激动,眼里水雾蒸腾,似要喜极而泣,不过仍是忍住了,她不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小姐,可能有危险,由我去取吧。”仲叔眉间紧锁,这一路来实在太过顺利了,他感觉没那么简单。 “多加小心。”莫长离点点头。 仲叔一步一步朝着石台而去,走到一半之时,突然背心发寒,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心头的不安愈加强烈。 汉子全身紧绷,内力疯狂转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状况。 走到尽头,仲叔已然踏上了石台,仍是风平浪静。 “是我多虑了。”汉子松了口气。 血炼草就在眼前。 第六章 腹背受敌 血炼草静立石台之上,枝叶无风而动。 仲叔上前几步,站于石台前,只觉神清目明,一种既温润又清凉的怪异感觉侵袭全身,说不出的顺畅。他将手伸向了血炼草,只需轻轻拔下便大功告成。 不料就在这瞬息之间,突生异变! “小心!”鸣鸿最先发现异样,急忙出声提醒。只见原本平静的石台之下,突然激射出一道滚烫的赤色岩浆。 惊觉身后一道热浪袭来,仲叔双脚内力灌注,在不足一息之间转身、蓄力、猛跃。跳回了石阶之上,还未落地,便听得那滚滚岩浆洒::在了石台上,因快速冷却而发出“嗤嗤”的可怖声音。 仲叔面色惨白,后背衣衫尽数汗湿,要不是一直保持了几分警醒,恐怕刚才那一下自己就得血肉无存! 容不得多想,惊魂未定的众人便看见岩浆开始翻涌沸腾,红黄之色搅动,砰然一声,一道粗长的影子飞窜而出! 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大蛇!此蛇通体赤红,鳞片幽幽泛着黑光,大约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大腿之粗,仅露出岩浆表面的部分就有八尺之长。 这接连而来的变故让陈北望心头惊恐万分,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条凶蛇?这头陈北望还在神情呆滞的思考大蛇从何而来,另一头仲叔已经身陷危机之中。 那大蛇钻出岩浆池后,一截身子立在空中,硕大的三角头颅在仲叔与岸边数人之间来回晃动,然后停在了仲叔所在的方向,“嘶嘶”地吞吐着蛇信,黄绿色的竖眼泛着寒光。 仲叔见自己被大蛇锁定,心中忍不住骂了句粗话,不过好歹也是堂堂大夏玄武卫副将,冷静沉着的战斗本能瞬间表现出来。 当下心里便计较着,这大蛇在池中受到粘稠的岩浆阻滞,速度应该不至于太快,自己离血炼草只有一跃之距,全力奔跑回到岸上大概需要八次呼吸的时间,只要不跟这怪物正面冲突,躲掉它的一次攻击,那么就能把血炼草带回去。 暗暗做了决断,没有丝毫犹豫,抓起腰间的一把小短刀,径直向着大蛇的一只眼睛投掷而去,这怪物反应极快,蛇头一晃便避开要害,短刀只堪堪划过它的头部侧面,竟是带起了一串火花。 这畜生,居然还刀枪不入了? 仲叔有些恼火,不过这一刀本就没有打算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也不至于太失望。况且,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就在大蛇摆动头颅躲开飞刀的时候,仲叔已是身形一闪,跳回了石台之上,大手一挥,将血炼草拔了出来! 大蛇显然也是被惹恼了,身体一晃,朝着仲叔激射而来,速度之快,不过一眨眼之间。 血炼草到手了!仲叔却没有丝毫松懈,他早已料到大蛇将要有所反应,只是没想到动作如此迅速。 眼下大蛇距离他不过一臂远了,蛇口大张,露出四排白森森的利齿,热浪夹杂着腥臭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 此时若是转身再跑绝对是来不及了,仲叔慌而不乱,直接两步踩踏在石台最高处,也就是血炼草落根的地方,配合腰部发力,整个人后翻而起,几乎是擦着大蛇的躯体而过的,只是这般靠近,便发觉后背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好在是没有触碰到,仲叔暗自庆幸。 正准备快速撤离,谁知这越过石台后,半截身子没入岩浆的大蛇蛇尾猛扫而来,万万没料到大蛇会有此一招,仲叔心底一沉: 完了,躲不过去了! 蛇尾就要狠狠抽打在仲叔身上。 突然眼前一亮,一把长剑飞掠而至!原来是鸣鸿眼见仲叔情况不妙,急忙将一把长剑掷出。鸣鸿全力施为下,此剑来势极大,不差分毫的从仲叔颈侧掠过,狠狠地撞在大蛇身上。 毕竟是把重剑,力量与仲叔所投短刀不可等同而语,蛇尾被打偏开来,依旧是溅起几点火星。 不过这一剑便足以令仲叔化险为夷了,趁着这一个空档飞身而起,紧接一个翻滚落地,拉开了一丈多远的距离,而后拼命向陈北望等人疾驰去。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大蛇应该是追不上了。 果然,大蛇只是再度将蛇头浮于岩浆之上,吐着信子观望了一会儿,随后慢慢沉入岩浆之中,毫无踪迹。 仲叔终于是回到了通道口这边的岸上,长长出了口气,嘴角苦涩地朝着莫长离笑了笑,真是捡了条命回来。 莫长离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语气关切地问道: “仲叔,没有大碍吧?你若因此事有何意外,长离良心难安。” “小姐放心,不碍事的。能为你“”父亲效力,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玄武卫的职责。”仲叔说话时带着一种自豪之色。 “对了,血炼草。”仲叔将手中那株用性命换来的血炼草交到了莫长离手中。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血炼草。”握在手中,微光阵阵,一股温润清凉的感觉从手臂蔓延至全身,说不出的惬意。莫长离将这株奇草装进一个紫檀木匣中,小心地收了起来。 “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那蛇还在里面,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自始至终在后面观望的陈北望开口说道。 莫长离狠狠地剜了陈北望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对这里极为熟悉,却不事先告诉我们此处有如此凶物。看来你还真是想把我们置于死地啊。”! 陈北望苦笑,这大蛇确实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即使说了他们肯定也不会相信,只好不作辩解。 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这次没有了进来时的顾忌,速度快了很多,不多时便回到了崖壁下的洞口处。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回到崖上去,以免再生变故。”莫长离对众人说道。 然而当他们回到下崖的地方时,却惊讶的发现原本垂在崖壁上的绳索消失了。 “小姐,这……”莫长离摆摆手,阻止了仲叔将要出口的话。 沉吟了一下,莫长离幽幽叹道: “自我们从洛阳城出发,一路遭遇三次伏击。按说此行应该是绝对机密的,可偏偏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我想,这应该不是巧合。” 除了陈北望之外的四人皆是面色难堪,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岂不是让玄武卫蒙羞? 莫长离看出了眼前几个玄武卫的想法,开口道: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回去之后我自当彻查此事。当务之急,先想办法上去。” 之前在冰湖下的熔岩洞穴中遇险,仲叔认为是陈北望有意为之,心中怒气极大,当下便不客气地瞪着陈北望。 “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们,此地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就我所知,没有了,我也只是来过此处一次,知道的就这么多。”陈北望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你之前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与你们无关吧?既然我答应你们带你们找到血炼草,如今也说到做到了,你们没有理由再为难我吧?” 关于霍远,他觉得还是不要泄露出去比较好,说不得眼前这些人和老头子结过仇呢。 莫长离看仲叔有些不悦,就要对陈北望发难,于是赶忙出言阻止。 “好了仲叔,不必为难他了,若是没有他带路,我们也拿不到这血炼草。还有你,陈北望,你兑现了你的承诺,我自然也会遵守我的誓言,你自由了。” 陈北望听着女子语气冰冷,似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嘴上嘟囔道: “我辛辛苦苦带你拿到血炼草,如今就要过河拆桥?如此不讲情分?我甚是伤心。” 看着陈北望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莫长离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开了。 就在莫长离转身而去的瞬间,虎翼突然手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道:“嘘!你们听!” 除了陈北望,其他几人都知道虎翼听力极其出众,他此刻的反应让众人神色一凛,纷纷屏息凝神去查找动静。 “上面!” 虎翼猝然一声大喝,陈北望抬头往悬崖上看去,顿时面无血色。只见上空密密麻麻的箭支如飞蝗过境,铺天盖地而来!同时无数的绳索从悬崖上落下,紧接着一个个手持兵器脸戴面具的白衣人顺着绳索飞速而下。 陈北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长离一把拉开,一支箭狠狠钉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她此时眉头紧蹙,杀意凛冽。 “对方人太多了,快退回山洞里!”仲叔当机立断。 于是六人一边格挡躲闪箭雨,一边快速往洞穴跑去。 跑到洞口时,外面已是不下二十个蒙面人追了过来。虽说在这狭小的环境中结阵打斗对自己一方有利,不过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迟早还是会被攻破。 莫长离略微犹豫了下,随即一咬牙,对众人说道: “把洞口弄塌!” 龙牙得到指令,从怀中拿出一捆火药,小心地放置在洞口处,然后示意众人后退,随即抽出一根火折,将火药的引线点燃。 此时已有两个蒙面人进入到了洞内,却只见一阵火光闪耀,“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山洞摇晃不止,无数巨石落下,很快就将两人埋没其中,再无丝毫动静。而外面的人也被隔绝开来。 “我们现在是进退维谷了。”仲叔感慨道。 陈北望听闻此话立马反驳。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那些人本就是冲着你们来的,不见得要杀我呢。” “那你大可以出去。”莫长离对陈北望的话十分不屑。 陈北望暗自腹诽,路都被你们封了,我怎么出去? 第七章 在劫难逃 “哈哈,我也就这么一说,怎么可能抛下你呢?长离。”陈北望讪讪笑道。 莫长离闻言冷斥,“我跟你没那么熟。” “哦?那你刚才为何救我?” “我说过,作为得到血炼草的回报,我自会保你性命无虞。” 陈北望早已猜到,这一行人来历不简单,尤其这绿衣女子,看得出来很有家世背景。她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但从她对手下人发自内心的关切以及方才救陈北望的举动,可以看出是个心肠不坏,恩怨分明的女子。 虽然很是好奇莫长离的真实身份,但陈北望也知道对方肯定是不会告诉他的,故一路来也不做多问。 “我说,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面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迟早可以清理出通道来,又或者就把我们堵在这里边,守上个几天几夜,我们也是死路一条吧。”陈北望不再为难莫长离,转而分析起目前的局势来。 “你这混小子,倒也不笨。”仲叔道,“那你可说说有何脱困之计?” “我倒还真有一计,不过嘛……有些困难。” “是吗?那你倒是说来听听。”仲叔有些不屑,他打心底是不信陈北望能有什么好法子的。 陈北望也不在意,只是道:“记得那熔岩洞窟上面是什么吗?” “冰湖?”莫长离隐约猜到了几分陈北望的意思。 “没错,我们可以回到冰湖下面去,正好那些蒙面人下来之时给我们留下了绳索,他们此时应该聚集在洞口处,我们直接破冰而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借助绳索逃走。” “哼,那冰层也不知有几尺厚,况且还有那条刀枪不入的畜生,不等我们把冰湖凿穿,就得见阎王了。”仲叔认为此法行不通,直接开口否决。 “一看你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刚才这个兄弟用什么把洞口炸塌的?”陈北望用一种鄙夷的语气对仲叔说道。 “对,火药!我们可以躲在通道里,把指定的冰层炸开,然后在怪蛇攻击我们之前跑出去。”莫长离恍然大悟。 “大块头看看,还是你家主子冰雪聪明。”顿了顿,语气又严肃起来,“不过这些都只是预想下最好的情况,其中可能有很多变数。”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思考这个计策的利弊。沉默了半晌,莫长离率先开口道: “我认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可以一试。” “属下也赞同。”鸣鸿等人皆表示同意。 仲叔思考良久,只有他算是跟那大蛇有过正面接触的,对于其可怕之处也只有他感受最深,好不容易逃离蛇口,如今又要回去,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哎呀,这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陈北望如是说道,头却是转过一旁,自言自语一般。 莫长离忍不住笑了出来,急忙用手掩住红唇,正了正色,却是白了陈北望一眼。可谓秋波流转,千种风情。 陈北望又魔怔了一般,咧着嘴痴痴傻傻的笑。仲叔窝着一肚子火,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仲叔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朝着洞穴深处走去,算是同意了。 很快便接近了熔岩洞穴,一行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通道口处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洞穴里的具体情况。 龙牙是此次行动的重中之重,因为需要他去用火药将厚厚的冰层炸开,而且动静还要尽可能的小,以免惊动大蛇和冰湖上的蒙面人。 半盏茶的时间,敲定了细节,虽众人心里都没有底,但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行动。 龙牙和鸣鸿二人率先走出通道,小心翼翼来到岩浆之中的黑色石阶上,炽热的气温让本就紧张的二人额头汗流不止,一边开始手上的动作,一边密切关注石阶下的动静。 仲叔紧随二人身后,全神戒备。 龙牙轻手轻脚地取出一包火药,用细绳牢牢绑在一把短剑上,握剑的手隐隐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这可是把六个人的性命握在了自己手中。 好在玄武卫个个都是经历生死的军中高手,很快便将情绪稳定下来,瞬间回到杀伐果决的姿态。 双眼紧紧锁定斜上方的冰块,龙牙对鸣鸿做了个手势,鸣鸿拿出火折将火药引线点燃。龙牙快速运转体**息,将之灌注于握剑右手之上,待引线燃烧到三分之二时,龙牙猛然发力,只见短剑挂着火药直直飞向冰块之上,没柄而入! 众人后退几步,默数自己的心脏跳动之声。“砰砰”,“砰砰”…… 待数到第五声时,整个世界安静了一瞬。随即便是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无数冰雪碎块激射而出,冰湖之上赫然出现一个六尺之大的窟窿,窟窿四周净是蔓延而去的裂痕,好在是没有坍塌下来。 数不尽的冰块碎屑纷纷掉入岩浆之中,“嗤嗤”之声不绝,阵阵白雾升腾,而后消失不见。 时间不等人,如此之大的动静必然是惊动了追杀他们的那些蒙面杀手,以及——岩浆之下潜伏的某个怪物。 早在火药爆炸的一瞬间,仲叔早已来到窟窿下面,两腿扎马,脚底生根,双掌交叠。鸣鸿朝着仲叔飞身而来,一脚落在仲叔掌上,仲叔腰部一沉,双手上推,便将鸣鸿送到了冰窟处,鸣鸿将手中长剑狠狠一推,插入厚实的冰窟断口处,然后轻轻借力,便飞出了熔岩洞穴,落在冰湖之上。 龙牙紧随其后,也跃出了洞穴,两人发现原本在通道入口处的数十个蒙面杀手已被方才的爆炸惊动,朝着此处快速赶来。 而洞穴中还剩陈北望、莫长离、虎翼和仲叔四人。在通道处的三人动作也不慢,鸣鸿飞身而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向着洞窟处跑来。 虎翼对身旁的莫长离大喊一声:“小姐,你先上去!” 莫长离却是一把将虎翼推了过去,虎翼正要回头,却听到仲叔说:“快点上去,别浪费时间!有我在你放心!” 虎翼也清楚多待一分所有人就多一分危险,当下不再耽误,借着仲叔之力飞身跃出洞穴。 “小姐,快!” 三人已然看到岩浆之中一个硕大的脑袋露了出来,幽冷的蛇瞳正死死盯着他们,只觉头皮发麻,不过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拼了命的往外逃。 莫长离和陈北望速度相当,两人几乎并肩而行,莫长离心中挣扎了很久,狠狠咬了咬嘴唇。 “你先走。”声音依旧清脆而平淡,却又有一丝不容违逆的坚决。 可陈北望又哪管这许多,转过头看着莫长离好看的侧脸,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轻声道: “我可不听你的话。” 仲叔可就没两人这般淡然了,眼看大蛇势如闪电而来,两人还在磨磨蹭蹭,心头大急。 “小姐你管他做什么,你若有什么闪失,我等有何颜面回洛阳城?况且,你一定得把血炼草带回去!” 莫长离听到此处,终是狠下心来,加快速度,脚步轻点,朝仲叔飞去。从时间上来看,只够莫长离一人逃出去了。 仲叔心想,刀口舔血了半辈子,临了却是这个十分不对路的年轻人跟自己作伴。真是天意如此啊。 莫长离正要借力而上之时,那大蛇蛇口一张,居然吐出一道粘稠的高温物体,而这道粘液正好阻绝了莫长离的去路,不得不强行稳住身形,落于石阶之上。 就是这一个停滞,再无机会出去。 陈北望急忙道:“长离,快往这边跑!” 大蛇已是来到石阶的中间位置,将陈北望、莫长离二人和仲叔彻底隔绝开来。蛇首略一停顿,便朝着莫长离而去,仲叔神色大变,就要上前去和大蛇拼命,想要为自家小姐博得一线生机。 这时洞窟处一根绳索降了下来,笔直垂在仲叔身边,是虎翼将绳索放了下来。计划中这应该是最后一步的,也就是仲叔撤离。 原计划是由力量最大、内力最深的仲叔为众人作为跳板跳出几丈高的冰层,然后找到绳索将仲叔救出。作跳板的那个人其实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被放弃的,仲叔自己提出来作跳板,态度坚决。而他确实也是最佳人选。 可是问题就出在还是低估了大蛇的能耐。 莫长离心知自己逃不出去了,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木匣,正是装有血炼草的那个匣子,用力朝仲叔扔去,口中说道: “仲叔,一定要将血炼草带回去!帮我对他说一声……女儿不孝。” 仲叔下意识的抓住木匣,眼看着大蛇追着二人而去。大蛇这次比之前更加暴躁,陈北望和莫长离跑出了石阶,一直进入通道,大蛇仍是紧追不舍,距离越来越近! 以陈北望和莫长离的武功,基本上是难逃升天了。仲叔心下悲痛,但看到手中的木匣,重重叹了口气,顺着绳索飞出了洞穴。 而冰湖上的三人,已经跟率先抵达冰窟的数人缠斗起来。仲叔一拳将一个蒙面人打得口吐鲜血,对三个年轻玄武卫道: “赶快撤离。” “小姐呢?”虎翼心中一沉。 “撤!”仲叔只是重复了一遍,带着不可质疑的命令语气。 四人在被包围前快速来到崖壁下,顺着绳索飞快地爬上了悬崖,然后仲叔将其尽数斩断,以免再被追上来。 一路疾行了数里路,在一处隐蔽的林中暂行休整,没有一个人说话,沉寂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虎翼再忍不住,眼睛一红,流下泪来。 “都怪我,要不是小姐让我先走……我不该走的……不该,走的!” 虎翼作为玄武卫中年纪最小的一人,已经跟随了莫长离很久,莫长离待他如弟弟一般。 “小姐……回不来了。” 第八章 逃出生天 崖顶之上,阵阵大风吹过,吹起一袭鲜艳红衣,衣袂飘飞。 “逃了?” 犬神低着头,毕恭毕敬站在一旁,不敢抬头去看这个有着一张女人般娇艳容颜的年轻男子。 他说话的语气古井无波,双手插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山的远方,任由风将他的发丝吹散,凌乱着。 “逃……逃了,仲叔和三个玄武卫逃走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山洞崩塌了,郡主和一个叫陈北望的小子下落不明。” “没关系,他们的生死我根本不在意,只是这次血炼草被他们带了回去,颇有些麻烦。” 犬神听闻此话脑子里顿时轰鸣起来,背后冷汗涔涔。 男子话锋一转,轻笑道: “呵,倒也罢了,让镇安王多活一段时间,这样似乎更加有趣。万俟长离的死活也不用管了,你在玄武卫潜伏了这么多年,为我血宗做了不少事,如今镇安王府是没法待了,回总坛吧,我会让人安排下去的。” “是,谨听红衣使吩咐。” 本名姜煜,以玄武卫犬神身份在镇安王府潜藏了七年之久的男子,在听到红衣使的最后一句话后,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捡了条命回来。 良久,姜煜才抬起头来,山风依旧呼啸,只是那袭红衣却已不见。 话说陈北望和莫长离那头,当时二人被大蛇追赶,一路向通道出口处跑去,奈何大蛇速度实在太快,还有那让人心惊胆战的剧毒岩浆,二人已是被逼入绝境。 大蛇离二人不过一丈距离,猩红的蛇口中不断有黏液滴落在地上,将岩石侵蚀出一个个凹坑,冒出阵阵青烟,那“滋滋”的声音听得二人是头皮发麻。 要不了几步二人就会被追上,莫长离毅然决然地停下回身,手中紧紧握着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我来拖住,你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她知道,跑到尽头还是死路一条,心头不免有些悲凉。不过她想为陈北望多争取一线生机,哪怕,多活一刻。 陈北望正在没命地逃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莫长离的声音,急忙转过身去,却看到大蛇已经靠近了莫长离,一口往其身上咬去。 莫长离自知命不久矣,也就无所畏惧了,脚下莲步轻踩,躲过血盆大口,匕首狠狠刺向蛇身,这把所向披靡的利刃第一次无功而返,刀尖刺在光滑的鳞片上,只是发出一声金铁交鸣之声,手臂酸麻,并未在大蛇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而大蛇却是蛇身一卷,就要将莫长离紧紧缠住,莫长离赶紧抽身而出,一脚踩踏在蛇身之上,高高跃起。 大蛇落了空,身子绕了一圈,死死锁定莫长离,又是大口一张,那灼热的岩浆毒液飞射而出,莫长离避无可避,就要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突然一道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前,只来得及看到那人胸口,便被一把搂入怀中,随后两人重重摔倒在地。 那人趴在莫长离身上,一动不动,她看到了靠在自己肩上的脸,是陈北望。下意识地就要推开他。 “别动,让我躺一会儿,真舒服……”陈北望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莫长离有些恼怒。“什么时候了,你还本性难移!” 说着,将陈北望推到一边,却听他闷哼一声,也没有爬起来。 莫长离这时才注意到,陈北望背后衣衫尽毁,皮肉散发着阵阵焦味。 “啊!你受伤了!”这个向来冷傲的女子,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大蛇缓缓向自己二人爬来,似乎是在玩弄垂死的猎物,莫长离一手抓着匕首,一手用尽力气去拽身受重伤的陈北望,可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脚下一崴,两人又摔在了地上。 罢了,既然今天注定要葬身此地,也就无需挣扎了,她向陈北望身边靠近了些,感受到他气若游丝的呼吸。 蓦然回想起了儿时过往,那时她的父王还不像现在这般无情,两个哥哥对她疼爱有加,又想到了后院里亲手种下的桃树,很多次想母亲的时候就会躲在树下偷偷地哭。 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在精致的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嘴角却微微笑了起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大蛇蛇首摆动,看两人也不跑了,有些索然无味,于是准备结束这场游戏。上下颌伸张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只需要轻轻闭合,就可将陈北望的头肩咬住,然后再慢慢吞入腹中。 “臭死了!给我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死尸一般躺在地上的陈北望乍然而起,手中寒光一闪,整支手臂没入大蛇口中,然后死命往外一拉,手上血肉模糊,紧紧握着莫长离的那把匕首,鲜血混合着黏液沿着刀刃滴滴落下,打在石块上。 当陈北望从莫长离手中拿过匕首之时,她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 大蛇口中不断涌出猩红的血液,粗长的身躯疯狂地缠绕扭动着,蛇鳞与地面摩擦发出可怖的金石之声。 然而这一击却远远不够致命,反而是令其凶性大发,蛇尾又是一击鞭打而来。 陈北望红了眼,不退反进,内力如洪水决堤奔涌于经脉之中,整个人要炸开一般,脑中剑决闪过,以匕首作剑,仿佛同自己融于一体,神意合一,剑指气至! 匕首隔空力斩而下,一道无形剑气雷霆万钧而出,势如长虹!剑气斩在蛇尾之上,断尾而过,又钻入七寸之中。 陈北望一剑斩出后,口鼻鲜血淋漓,却仰头大笑道:“哈哈哈,老头儿,我做到了!”随即重重栽倒下去,再无动静。 大蛇首尾、七寸皆受重创,粘稠的血液流了一地,搅动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死透。 莫长离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呆愣在地,看到陈北望倒下才清醒过来,吃力地爬到陈北望身边。 伸手探了探鼻息,尚有一口气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唯一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再也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山中无甲子,这洞中也不知时日。当莫长离悠悠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陈北望怀里,陈北望靠在石壁上。 感觉到怀中人醒了,陈北望轻笑道: “你放心,我可是正经小人,不会做趁火打劫的事情。” 身体的虚弱倦乏让莫长离眉头皱了皱,她感觉有些冷,往陈北望怀中钻了钻,嘴角挂着浅浅笑意,又睡了过去。 而陈北望当时满身是血,看起来伤势极重,却都是皮外伤。之所以没有被大蛇的毒液侵蚀血肉,是因为霍远初次带陈北望来此,便是为了给他服用血炼草! 正由于幼时服过血炼草,陈北望可以说是百毒不侵,而且恢复力惊人,加上莫长离给他喂下一颗玉黄丹,所以现在的他只是样子比较惨,却已无大碍。 看着莫长离的小动作和她闭着眼睛的恬静模样,陈北望想要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理一理,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只是轻轻搂住她的胳膊,让她暖和一点。 莫长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因为肚子饿了。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了,腹中“咕咕”叫唤起来,陈北望调笑道:“别叫了,我也饿。” 莫长离有些羞赧,双颊微红。 “能走了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嗯。” 莫长离刚要站起身,脚下一软,又瘫到了陈北望怀里。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那一刹那,她有些迷失了。 不过很快又清醒过来,推开陈北望,站了起来,头也不回,朝着熔岩洞穴方向而去。 陈北望讪笑一下,心想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熔岩洞穴中,发现先前炸开的那个冰窟还在,只是没有了绳索。 陈北望道:“想想怎么上去吧,我可没有仲叔的臂力能把你送上去。” “小姐!”突然从头上传来一声呼喊,将两人吓了一跳,抬头望去,竟是虎翼站在冰窟上,正探着头往下张望。 “是小姐,小姐还活着!”虎翼兴奋无比地喊道。 随即,仲叔也出现在了冰窟之上,见莫长离好端端地站在下面,惊喜交加,不由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道: “小姐,你等着,我马上救你上来!” 不多时,一根绳索放了下来,将二人都拉了上去。 来到冰湖上,莫长离既高兴又有些担忧,忙问道: “仲叔,血炼草呢?” “还不是这小子,竟敢违抗我的命令,死活要回来找你,我只好把血炼草交由鸣鸿、龙牙二人,若是半天内我们没有回去,便由他二人把血炼草送回洛阳。万幸,小姐平安无事。” “我在洞中待了几日?”莫长离又问。 “一天一夜。” “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回洛阳。” 莫长离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陈北望,想了想,开口说道: “这下你自由了。” “是啊,自由了,没人逼着我去做这做那了,也没人随时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我……谢谢你,救了我。”莫长离有些欲言又止。 “你也救过我,互不相欠。”陈北望不以为意。 莫长离走到了陈北望身边,有些局促不安,心里有很多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突然,她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陈北望,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其实,我叫万俟长离。” 陈北望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松开了手臂,转身对仲叔和虎翼说道:“回洛阳。” 她又回到了那个面若冰霜的万俟长离,只有那绵绵的耳语还在陈北望心间萦绕。 陈北望喃喃道: “莫长离……万俟长离。” 第九章 离别与初识 寒来暑往,落雪镇又落了几次雪,老槐树也开了几次花。 四载岁月,对于这个悠远的小村落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对于陈北望,却是书屋内堆积的熟宣,院子里舞过的剑花,以及日渐绵长的思念。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陈北望深以为然。 冰谷一别已然四年,这四年里陈北望的剑法已经相当高明,纵剑御气,如臂使指,内力也醇厚不少,可他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喜悦,只是心心念念着要入江湖。 而今日便是陈北望与霍远的四年之约,他不知道霍远会不会回来,他挺想见见老头子的,自从四年前离开之后,便杳无音信,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 他隐隐感觉霍远是去办一件天大的事,这个男人背后有太多的不为人知,陈北望用了十六年都捉摸不透。 途经小镇的商队也带来了许多外界的消息,这些年发生了不少大事。 一个神秘的教派蓦然崛起,打乱了整个中原武林的格局。 有人召集起了旧北绝国数万遗民,在北绝巨仓山一带拉起了复国的大旗。 武道第一人风亦云广发英雄帖,邀天下英杰前往凤鸣城参加武道大会。 总之,整个天下,不太平。 虎子一家人劝过陈北望很多次,让他留下,给他去镇上谋一份好生计,再物色一个合适的姑娘,这让陈北望哭笑不得。 对于冠礼,陈北望本是不在意的,况且家中也无长辈。可虎子娘说冠礼是一定要行的,让陈北望去他们家中,由他们代行冠礼。 自小无父无母的陈北望早就把虎子一家人当做亲人,由此也没有拒绝他们的提议。 按照落雪镇的冠礼形式,只需由家中长辈卜筮吉日,给受冠者以加“”冠祝词,便算是礼毕。较之江南、东海等地域的繁复礼法,可以说是简之又简了。 陈北望换上了一袭素白儒衫,这是虎子娘昨日专程去镇上为陈北望挑选的,都是上好的布料。这对虎子一家来说是极为奢侈的物件了,平日里哪里舍得买。 此时的陈北望比之四年之前,个子拔高了许多,原本还算白嫩的肌肤如今略带一些麦色,身材也强壮了许多,可以说是青涩尽褪,带着一股沉稳之气,颇有几分儒士的味道。 然而这一开口,就原形毕露了。 “虎子,我都要走了,你他娘的还没有娶到霜儿,太不争气了。” 虎子听陈北望提起这茬有些不乐意了,立马反驳道: “要不是她爹不同意,我俩早就成亲了,她娘对我倒是喜欢得紧。” “得了吧,就你这模样,人家姑娘能看得上你吗?”陈北望不屑地撇了撇嘴。 虎子脸色涨红,欲要争辩,却长久没有说出话来。 陈北望拍了拍虎子肩膀,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却十分严肃。 “努力啊,兄弟,等我回来,可要喝上你们的喜酒。” “小北,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去闯荡呢?这里不好吗?爹、娘,还有我,我们都不舍得你走的。” 看出虎子有些难过,陈北望鼻尖也有些酸楚,没有安慰虎子,只是说了一句只有自己听清楚的话。 “我啊——有很多东西要去寻找呢。” “什么?” 陈北望跳起来一拍虎子的脑袋,“什么什么?快走了,你爹娘等着我们呢!” 二人打闹着进到屋里,虎子爹娘已经在等候了,还有一些很熟的村民也赶来参加。 堂前放置了一方香炉,两旁有一些祭品,这些东西也都是昨日置办的,可见夫妻二人对陈北望的冠礼是极其重视的。 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了,虎子爹示意开始受礼。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虎子爹站于正堂方向,其余人分坐两旁,陈北望则上前跪于堂前。 先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每次加冠完毕,再由特意从镇上请来的先生颂以祝词。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刻,然后是陈北望挨个拜见前来证礼的乡亲邻居。 陈北望心中苦闷,没想到冠礼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早知道打死也不举行此礼了。 陈北望在虎子家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去,叔婶儿跟他讲了许多话,在外面要怎样说话行事,要注意照顾自己等等,都是些絮絮叨叨的话,但陈北望却一一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走的时候叔婶儿又给他备了几件衣物,装了一些盘缠,陈北望也没有拒绝,都接了下来。 “叔,婶儿,虎子,你们别送了,都进去吧,等虎子成亲了,我一定赶回来喝酒!”挥了挥手,陈北望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 踏着月色,陈北望往家中走去。看着空荡荡的茅屋,这几年一个人倒也住惯了,只是时常想到以往跟霍远一起生活的场景,不免有些记挂那个终日冷着脸的老头儿。 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夜凉如水,一轮皓月悬挂头顶。陈北望没有睡意,便坐在门槛上,看着高大的老槐树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 生平第一次,他有些想练剑了。不为任何人,也没有什么理由。 于是起身拿起一把木剑,就在院中练了起来。自打四年前在冰湖下斩杀大蛇后,霍远所授剑决中的“神意合”与“变万法”他就已经熟练掌握了。 同一个地方,同样一身素白衣裳,剑也是当年那把木剑。 月光下的陈北望,身影翩飞,剑势内敛,只是一招一式,不紧不慢,满地的树叶随风而动,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是日,天色刚亮,陈北望就背上行囊出发了,唯一从家中拿走的便是一把木剑。 他将一路南下,去往那有天下第一城之盛名的凤鸣城。途中经过落雪镇,也没有多做停留,直到走出很远,才回头对着小镇方向说了句: “后会有期。” 往后的路程虽远,但陈北望不急,慢慢悠悠的朝着凤鸣城而去,也不去计较要走上多久,累了就歇歇,饿了就吃些干粮。 这般不紧不慢的赶了有两天路,终于是看到了一个小镇的影子。 这个镇比落雪镇稍大一些,光是客栈就有好几家,更不要提茶馆酒肆了。陈北望眼下也有些口渴,想到所带干粮不多了,索性就进了一家饭馆。 饭馆不大但格调还算雅致,一进门便有小二招呼着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此时正是午时,吃饭的人还挺多的。陈北望拿着一把木剑,免不得旁人都要多看他几眼。 “客官,您看您是要点什么菜?”小二问道。 “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菜啊?” 听到陈北望这般说,小二顿时眼前一亮,心想,这人衣着也算讲究,而且一看就是没什么江湖阅历的年轻公子哥儿,想必不缺银子,今儿可得好好宰他一顿。 当即点头哈腰,态度毕恭毕敬,一张脸笑得快要找不着眼睛。 “咱们店里的特色菜肴有清蒸鳜鱼、酱香肘子、红烧大鹅、宫保鸡丁……” 小二顺口溜一般念了一长串的菜名儿,净是挑贵的说。 “不用不用,炒两个小菜就好了。”陈北望赶紧说道。 听到这话,小二有些不乐意了,当下收了满脸笑容。 “就两个小菜?” “对,就两个小菜。再来一壶酒。” “给您来一壶咱上好的杏花村?”小二觉得还有机会,在酒水上敲他一笔也成。 “就要一壶黄酒。” 这黄酒因工序简单易于酿造而遍布各地,味道也算尚可,不过价格却是十分低廉。 小二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人瞧着挺有几分风度,怎的这般抠门儿? “得,我给您上去,等着啊。” 酒菜上得倒也快,不多时便端了上来。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背后背着一个用布条包裹起来的细长物件,年龄约摸跟陈北望差不了多少。小二把陈北望的酒放下便前去招呼。 “客官,没有空桌了,您看跟那边那位挤挤成不?”说着朝陈北望这边指了指。 说罢,也没有问过陈北望,便领着那人走了过来。陈北望也不在意,只顾自己吃菜喝酒,算是默允了。 那人在陈北望对面坐下,抱拳正色道:“在下李晋城,苏州人士。” “哦?你是大夏人?”陈北望倒是颇有些意外。 “正是。” “为何来这上燕北境?” “受人所托,来此取一些物件。” 陈北望见他说的委婉,也就不再多问。 李晋城也只点了两个菜,不过比陈北望的要稍好一些,然后要了一壶杏花村,至于小二的态度当然要比对陈北望好一些。 李晋城待酒菜齐备,把菜推到中间,然后起身给陈北望的空杯中添满了酒水,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同桌而饮即是缘分,李某斗胆请兄台喝上一杯。”说完笑着举杯示意。 陈北望看这人年纪不大,却偏偏有几分江湖气概,说不得便是出自哪个武林世家,而且性子也是好相处,心下对此人生出些好感。 举起酒杯,爽朗笑道: “我叫陈北望,山野村人,李兄不必客气。” 酒过三巡,李晋城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陈北望: “陈兄可知凤鸣城几日后将召开武道大会?” “略有耳闻,不过并不太清楚。” 其实陈北望只是听人说起过这个武道大会,至于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又哪里知道。为了不在李晋城面前折了面子,只好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 “一个月前,这天下第一人风亦云广发英雄帖,邀请中原武林各个宗门前往凤鸣城召开武道大会。这武道大会本是只有隶属朝廷的鉴武盟才有资格召开的,多为处理一些江湖中发生的大事。” 李晋城喝了口酒,陈北望又给他满上,看样子他知道得挺多,可以从他身上打听到一些情况。 呷了呷嘴巴,李晋城接着说道: “虽说这风亦云乃是鉴武盟的挂名长老,可这以个人名义召开武道大会,足可见这位武林泰斗在朝廷心中的地位。” 陈北望听李晋城说着颇有些意思,便问道:“那李兄可知此次武道大会所为何事?”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坊间传闻,说是风亦云为了大徒弟被人杀害一事。”说罢李晋城又摆摆手,“传闻而已,不可信,不可信。” 陈北望便也不再问,不过与李晋城倒是相谈甚欢。 第十章 喝多了 小饭馆内,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畅饮谈笑,好不快活。 陈北望与李晋城二人相互熟稔后,说话也少了些顾忌,不再那般拘谨,讲到可笑之处更是齐齐大笑,引得不少邻桌张望。 从李晋城口中,陈北望了解到了很多江湖上的传闻趣事,尤其感兴趣的是这九门四宗两阁一盟的江湖格局。 自二十年前大夏国以荡八荒、扫六合之势,一举吞并楚、周、赵、西蜀、北绝五国,自此楚为泉州,周为南陵,赵为湖州,北绝为云州,西蜀则沿用旧称,全数划州而治,完成了历史上第二次中原大一统。 此后朝廷便开始不遗余力的整顿中原武林,诸多小门小派被肃清合并,不少高门大阀也被勒令整改,闹得整个江湖鸡飞狗跳。 这场江湖浩劫历时整整八年,最终形成了如今这九门四宗两阁一盟的格局。 这九门分别是东海天龙帮、泉州合气门、江南一水堂、南陵落幽谷、湖州铸剑庄、西蜀紫竹山、上燕陆家堡、漠北平沙会以及云州出云寺。 九门之上便是四宗,乃是天玄宗、无量宗、炼器宗和三清观,这四宗都已有百年根基,即使是在动乱不堪的战争年月也未曾倒下,屹立至今。 至于这两阁就有意思了,其一神剑阁,于百年之前开宗立派,第一代阁主在江湖上并不如何有名气,那时的神剑阁除了名字响亮之外,其实就是个三流门派。不过谁也没料到第二代阁主接手之后,一举将神剑阁推到了巅峰,风头一时无两。 而神剑阁第三代大弟子更是天纵之才,十四岁初入江湖便罕逢敌手,二十岁时便已跻身天下前三甲。令人唏嘘的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此人就此销声匿迹。不过凭借一阁三圣的骇人实力,仍然是整个中原武林的庞然大物。 而另一阁,准确的说是一人,这人便是举世无敌的天下第一人——风亦云。笑傲江湖数十载,生平未曾败绩,奇的是此人不开宗不立派,只有两个不会武功的弟子。因此一人即一阁。 严格来说,九门四宗两阁便足以代表整个江湖了,因为一盟所指的鉴武盟并非是一个独立的门派,而是由朝廷所辖,受军部管理的半江湖组织。其下设长老五名,两名军部重臣,另外三名则在九门四宗两阁中任命,每年更替,以便管理。 半个时辰后,许多晚来的食客都已经结账离去,而陈北望和李晋城犹在对饮,不亦乐乎。 一旁的小二磕着瓜子,直翻白眼,心想这两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明明互不相识却是个老兄老弟把酒言欢的场面,最可气的是还扣门儿得很,也不肯多点两个菜! 终于等到这二人吃饱喝足,李晋城率先起身,此时他已是满脸通红,举起杯子对陈北望敬了敬,然后一饮而下,放下杯子用衣袖擦了擦嘴,拱手道: “今,今日……李某与陈兄一见,嗝……一见如故,不过还有,还有要事在身,嗝……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就走。陈北望也是在兴头上,只好高声喊道:“李兄慢走,他日有缘咱们再饮三百杯。” 李晋城走到门口,正要回头答应,不料一脚跨在门槛上,只听“哎呀!”一声,李晋城摔了个狗吃屎,半晌才爬起来。 “好!他日再饮!” 揉着头上鼓起的疙瘩豪迈离去。 陈北望笑道:“这李兄气量倒是大,酒量可就不行了。”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小二见两人终于要结账,便赶忙过来,说道:“您二位酒菜总共六钱银子。” 陈北望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跑到门外喊道: “李兄!你东西掉了,快回来!” 可哪里还有李晋城的影子? 回头看了看面色不悦的店小二,尴尬道:“那个……我说我不认识他你信吗?” 小二本就对陈北望十分不耐烦,听到他说这话,嗓门儿立马提得老高。 “怎么的?还想赖账不成?” 声音又尖又细,不少人纷纷向陈北望投来目光,陈北望只好老老实实结了账。 出得饭馆来,陈北望心里仍是忿忿不平,虽说身上银子还剩不少,可这都是虎子一家辛苦积攒下来拿给陈北望的,这一下便花出去这么多,肉疼得紧。 沿着巷子一直走,陈北望来到一家牌匾上挂着“醉春楼”三个字的地方,门口站了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年纪颇有些大了。 那些个女子见陈北望从门前走过,一下涌了上来,将陈北望左右拉住,胸口不住往他胳膊上蹭,娇滴滴道: “这位公子,看你面生,第一次来吧?要不要进去玩玩嘛?” 陈北望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有些手足无措。 “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一个面上脂粉厚得几乎要掉下来的女子听陈北望问这种问题,自以为妩媚地白了他一眼,用手帕“”捂着嘴,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 “哎哟,公子明知故问嘛,自然是个快活的好地方啊。” 一众女子皆花枝招展地娇笑起来。 陈北望只觉得一阵恶寒,赶紧挣脱她们的手跑掉了。 陈北望一直跑出了镇子,心里一阵后怕,感慨江湖险恶。刚被人骗了饭钱,还想骗自己再去吃一顿? 看那酒楼的装饰就不简单,门口还有人迎接,价格绝对不便宜,还好自己没多少钱,不然说不定又要被宰一顿。 走了大概有两里路,正是荒郊野岭,陈北望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开始以为是听错了,后来又听到喊了两声,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在快速向自己这边赶来。 陈北望回头一看,只见当先一人正是不久前与自己把酒言欢然后赖账而逃的李晋城! 李晋城没命地往自己这边跑,身后跟了十来个身穿紫衣,手持大刀的凶恶汉子。 陈北望顿时明白过来,李晋城被人追杀了。 本来见到此情此景的陈北望是想拍手叫好的,不过看到李晋城竟是把人往自己这边引,忍不住骂道: “你他娘的别往我这儿跑啊!” “陈兄!陈兄救我啊!”李晋城恨不得马上扑到陈北望身上去。 “叫你赖账!被逮着了吧?活该砍死你!”陈北望也边说边跑,和后面的人拉开距离。 李晋城此时是欲哭无泪,自己当时确实是喝多了忘了结账,刚一出饭馆的门儿,就发现有一伙人朝着自己而来,心知是被发现了,赶紧逃命。 在街巷里绕了半天仍是没有将这些人甩掉,只好往镇外一路逃窜。却不想刚好看到了慢悠悠走在前面的陈北望。 心想自己与陈北望也算得上朋友,毕竟刚才还一同谈笑风生。熟料陈北望看到自己拔腿就跑。 此刻酒劲犹在,不然就是跟后面十几个汉子打上一场他李晋城也未必怕!心中顿生悔意,喝酒误事啊! 眼看就要被身后众人追上,李晋城干脆也不跑了,回身取下背上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抓住布块一拉,那细长之物在空中飞速旋转着,布块层层剥落,赫然是一杆银枪。 右手一抓握住枪身,扎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持枪而立,威风凛凛。 那伙紫衣人随即将李晋城团团围住,三人同时大刀力劈而来,李晋城身形一转,长枪划过,将三人的刀悉数挡了下来。 那三人退下,身后又攻上来四人,也被李晋城一一挡下,李晋城心知对方是准备车轮战,活活耗死自己,唯有主动攻破方有机会。 再次挡下一轮攻势后,李晋城大喝一声,气势凌人,周围紫衣人皆是震了震,以为李晋城要祭出杀招了,都有些忌惮,便暂时停止了进攻。 只见李晋城枪头重重插在地上,然后扶着长枪弯腰猛吐了起来。 一众紫衣人纷纷目瞪口呆。在一旁观战的陈北望也是傻了眼。 看得出李晋城是真的不好受,吐得那叫一个不遗余力。不过这些紫衣人可不会让他吐舒服了再来重新打过,而是直接群拥而上,欲置李晋城于死地。 陈北望知道若是再不出手,李晋城可能就真没命了。于是不再作壁上观,提气纵身,两步飞跃而起,越过包围圈落在李晋城身侧,反手横过木剑,挡下杀气磅礴的一刀,继而向后一个反刺,无锋木剑击在一人腹部,那人当场飞了出去,倒地不起。 紫衣人没料到陈北望前一刻还在观望,下一刻便陡然出手,而且身手这般干净利落,几轮进攻不但全数接了下来,更找机会将自己这方三人打伤,都是丧失战斗能力,性命却是无碍。 陈北望这边跟那伙儿紫衣人激战正酣,李晋城也吐得差不多了,将酒水从腹中倒了出来,感觉好受许多,头脑也清醒不少。 一手拔起长枪,使出一记横扫千军,将面前几人逼退,而后双手持枪左突右刺,却只用枪杆击打,也不置人于死地。 紫衣人武功都不高,陈北望和李晋城二人背靠对方,不到半炷香时间便将这些人悉数打倒在地。 陈北望一手拄着木剑,满脸怨气道: “你这无赖,枉我把你当朋友,骗我饭钱倒也罢了,被人追债还想祸水东引?” “陈兄莫要误会,李某并非这般下作之人,之前与陈兄相谈甚欢,喝得有些多了,忘了付钱。”李晋城赶紧摆手解释。 “那这些人又作何解释?” 李晋城面色尴尬,这件事的确不好解释,确实也是自己想让陈北望帮自己脱困。 “这个……事出有因,望陈兄海涵,前去半日路程,便到凤鸣城了,作为赔罪,我请陈兄吃一顿好的如何?” “也不是不行,不过酒菜得由我来点。” “好说好说。” 二人潇洒离去,留下一地哀嚎打滚的紫衣人。 二人刚走不久,只见远处一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 总共两骑,一灰衣老者,花白胡须一尺有余,身形佝偻。 一少女,一身雪白长裙,肤色晶莹,身形极为高挑,面容当得那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长发结髻,风飞袖舞,翩若惊鸿。 第十一章 大丈夫当图天下 凤鸣城,坐落于上燕国中部地区,乃是上燕国之国都,因其雄奇壮阔,富丽堂皇而素有天下第一城之称。 此城为上燕国二世皇帝刘业下令所建,历时十一年,投入二十万人力,财力不计其数。建成 后第二年刘业便暴毙身亡,由其次子继位,便是当今燕昭王刘徵。 后大夏崛起,五国倾覆,百万大军直抵凤鸣城下,刘徵差使者谈和,终以举国归属大夏为条件保住皇位。 初到凤鸣城,陈北望便被眼前的热闹场面震撼住了。 每条街道都有三丈五尺宽,皆是以花岗岩石板铺就,两侧多为商铺,装饰或奢侈或高雅,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着锦衣华服,样子极为富态。 李晋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凤鸣城了,却依旧感叹这凤鸣城的兴盛繁华。 反观陈北望,一路左顾右盼,两眼瞪得老大,问题问个没完,也亏得李晋城性子好,一一解答他。 李晋城指着一家客栈道: “这凤鸣城大得很,咱们大可在此多待几日,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如何?等武道大会召开,咱们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甚好!甚好!明日我便把这城中逛个遍。”陈北望拍手叫好,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可没银子。” “陈兄哪里话,是李某不对在先,陈兄在此所有花费,都由李某来负责,权当是给陈兄赔不是。” “哦?这可是你说的?你有这么多银子?”陈北望有些质疑。 “这是自然。” 陈北望没想到李晋城这般豪气,心想若真是如此,那此前赖账而逃一事应该是自己误会他了。 二人进得客栈,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脸上堆满了肥肉,大大的酒槽鼻,此时正在柜台后打盹儿。 听见有动静,掌柜睁眼看了看,正好看见李晋城二人走了过来,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毕恭毕敬对着二人方向鞠躬,叫了声少爷。 “少爷?”陈北望看这李晋城,心中颇有疑问。 “福伯,最近怎么样啊?”李晋城没有解释,却是对那掌柜问话。 “托少爷的福,一切安好。这几日来咱客栈投宿的可多了,大概是武道大会快要召开的缘故吧。” 福伯笑呵呵地说道,同时对李晋城身旁的陈北望点了点头。跟少爷在一起的,想必也是有些身份,小心对待得好。 “对了福伯,还有没有两间上房?这几日我和朋友会在这住下。” “这个……有是有,不过只剩下一间了,其余的要么有人住要么已经被人订下了。您看要不我退掉一间好了。” 少爷要住,这没有也得有啊。 李晋城摆摆手,笑着说道: “福伯,不必如此。做生意重在一个信字,既是客人已经订下,又怎么好失信于人。一间就一间吧,我和陈兄二人挤一挤就好了。” 陈北望也是点头附和道:“是这个道理,我和李兄关系极好,睡一间房也没问题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给二位安排。”说完便召来一个小二,详细地吩咐着。 “看来你不简单嘛。”陈北望低声说道。 “不敢,家里做些小生意而已,刚好在这凤鸣城有一些产业。” 在这寸土寸金的凤鸣城有这么大的资产,肯定不是李晋城所说的小生意这么简单,不过陈北望也不打算再追问了。 小二领着两人上了楼,来到一个极大的客房,房内东西一应俱全,奢华至极。 陈北望放下包袱和木剑,直直倒在柔软的床榻上,用力伸展了一下四肢,感受着棉被丝滑的触感,甚是惬意。 李晋城也有些累了,刚想躺下,陈北望便阻止道: “你干什么?” 李晋城有些纳闷儿了,这不是明知故问? “当然是睡觉了。有什么问题吗?” “睡觉没问题,可你跟我睡一起就有问题了。”陈北望慢悠悠道。 “这就一张床,我不跟你睡一起睡哪里?”李晋城很是郁闷。 翻了个身,陈北望语气认真地说了一句,“我可不跟男人睡,你睡地上去。” 李晋城百般劝说,甚至发誓说自己不喜欢男人,陈北望仍是不肯妥协,坚决要让李晋城睡地上。 于是两人撕打起来,李晋城想要在床上占下一席之地,陈北望则坚决捍卫自己的领地。 于是福伯亲自进来送饭的时候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床上二人拉拉扯扯衣冠不整,李晋城正压在陈北望身上,呼吸急促,面色绯红。 福伯端着饭菜愣了一下,目瞪口呆。不过很快便展现出了一个老江湖该有的风度,正了正脸色,放下手中食盒说道: “两位继续,我什么也没看到。”风轻云淡的出去并将房门带上。 出门后背靠在门上大大呼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却是想着: 完了,撞破了少爷的好事儿,看来自己是饭碗不保了! 而此时房内的两人更是尴尬不已,开始并未发觉有何不妥,只是两个少年间的打闹。不过看到福伯的表情后,两人才惊觉彼此间的动作确实有些引人浮想联翩。 本来陈北望还能保持冷静的,不过他看到李晋城居然满脸通红的扭捏着,顿时全身一阵寒意袭来。 房间内寂静无声了一瞬。 随后便是陈北望惊恐地喊叫声: “脸红个什么劲啊?你不会真的有问题吧?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 李晋城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只好老老实实拿被子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他觉得这件事将会成为自己一生的污点,犹豫着要不要将福伯灭口。 半夜十分,陈北望睡得正香,忽然一阵尿意袭来,刚想起身去解决,却看到睡在地上的李晋城正爬了起来。 “这厮不会真是垂涎我的美色吧?想趁我睡熟了然后对我做出些不轨行径?” 好在李晋城并未往床上而来,而是穿上外衣,轻轻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不见踪影。 陈北望本想偷偷跟上去一探究竟,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起身解决了下问题后便又睡去。 次日,陈北望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李晋城不知是何时回来的,此时依然还在呼呼大睡,陈北望也没有叫他,独自出了门去。 来到楼下,此时已有许多客人正在吃饭。 福伯见陈北望下来,赶紧找了个靠窗的位子招呼他坐下,满脸肥肉笑着堆叠在一起,快要看不见眼睛。 十分恭敬地给陈北望倒了一杯茶,嘴上说道: “公子怎的不再多歇息一下?我想公子和少爷昨晚应当很劳累,便没有前去打扰。您想吃些什么,我马上吩咐去做。” 眼前这人说不准便是未来李府的少奶奶,福伯自然是要照顾得十二分周到。 这话听得陈北望是直流冷汗,有种想要一巴掌拍死福伯的冲动。终究还是忍住了。 一桌子的菜,陈北望吃了没多久李晋城便来了,他也没问李晋城昨晚干什么去了,自顾自地吃饭,一点不客气。 李晋城也是毫不介意,福伯添来一副碗筷,他便也吃了起来。 嘴里啃着一条鸡腿,毫无世家公子的文雅气度,含糊不清地问道: “待会儿去街上逛逛吗?” “行,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带我去看看。” 二人吃饱喝足后,便离开了客栈,拒绝了福伯的陪同,沿着街道一直向凤鸣城中的摘星台而去。 这摘星台是一座极高的观景台,位于城中心,紧挨着霄云宫,立于其上可将整座城池尽收眼底,顿生俯瞰众生之意。 早在尚未进城之时陈北望就已看到了这个顶天而立的建筑,如今走近了更觉其危。这是个四方四正的楼台,面积极为宽阔,共三十一层,每层皆四面开口,视野极佳,顶层无盖,为一露台,人站于台上,无不心惊胆战。 燕昭王刘徵每年中秋之际会来此处赏月,能一同前来的只有个别受宠的妃嫔和心腹重臣。 金樽玉露风月天,诗词歌赋千百篇。羽衣霓裳舞一曲,宁作帝王不作仙。 这是民间流传甚广的一首暗讽诗,作诗之人叫李续章,原本是个屡试不中的穷酸书生,郁郁不得志,后醉酒写出此诗,不料被人传了出去,闹得满城风雨。 此人本以为会触怒燕昭王,便想着逃到大夏去,谁知燕昭王一旨圣谕,将他破格任命为一县县令,李续章便改口称此诗乃是赞颂皇上的风雅才情和妃子的倾国倾城,引来一片嘲骂之声。 谈论着这些趣闻轶事,李晋城引着陈北望一路登楼而上,一直到了顶层。 露台很宽,四面都有护栏铁索,以防游人不慎摔下。当然这登楼赏玩的高昂花销,不是谁都付得起的。 露台中央置有打磨精细的石桌石凳,都是上等的大理石制成。 二人坐在石凳上,李晋城将提来的一壶上好琅琊酒放在桌上,开封递给陈北望。 “陈兄,这凤鸣城景色如何?” 陈北望接过酒坛豪饮一口,看着这大好河山,不由笑道: “托李少爷的福,让小子体验了一把帝王生活,不过说句实话,也就这样。比起坐于高处俯瞰山河,我更愿意自己去走一走。” 李晋城颇有些意外,无论是皇图霸业还是天下第一,人人心中各有所求,如陈北望这般清心寡欲的,实在是少见。 “没想到陈兄心境如此之高,晋城由衷钦佩。不过我可做不到你这般清心寡欲。” 陈北望十分感兴趣,问道:“哦?那李兄所求为何?” 李晋城站起身,拿过酒坛仰头灌下,痛快叹出一口气,一手遥指天地,眼里迸出一种陈北望从未见过的光彩。 “大丈夫当图天下!” 第十二章 大哥快跑 摘星台上,二人对饮。 李晋城酒量确实不行,几口下肚酒劲便上了脸,显得颇有些兴奋。 “实不相瞒,在下乃大夏国神武大将军李牧长子,家族世代从军,尤重战功。受此影响,晋城自幼立誓封王拜将,定要这史书记下我李晋城三个字。” 说不吃惊是假的,陈北望虽早猜到李晋城的出身不简单,却也没想到竟是这般大有来头。 这李牧,可是大夏国的四大开国名将之一,赵国可以说是为此人所灭,兵法虽比不得同为四大名将的镇安王万俟天武,但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兵法大家,且十分擅长治军,在行伍之中声誉极高。 “我并非有意隐瞒陈兄,不过此次前来上燕国,确实有任务在身,不好太过声张。如今告知陈兄,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自然是信得过的。” 陈北望对李晋城的坦荡颇为欣赏,这些本是不必告诉自己的。 “你堂堂一将种子弟,与我这般草民做朋友,岂不是折了身份。” “这是什么话,我虽可世袭家父之位,不过这不是自己打下来的家业,我也不稀得要。我要的,会自己去取。” 这个出身贵胄却低调内敛的直爽少年,谈及这些,却带着莫名的自信。 突然一拍石桌,李晋城想到什么似的,十分真挚的对陈北望说道: “陈兄,你我二人意气相投,不如结拜做兄弟如何?” 陈北望愣了愣,这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要与自己结拜? 思量了一下,一是不好拒绝,二是也没有什么不妥,干脆就答应了下来。 “好,我陈北望就斗胆与你这贵公子拜个把子,以后也不愁饿死。” 二人相视一笑。 少年相惜幸有酒,跪于天地结金兰。摘星台上歃血盟,生死祸福同相依。 “我二人,在此结为异性兄弟,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陈北望大李晋城数月,因此作为大哥,这一点李晋城稍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哈哈哈,老二啊,今后大哥会好好罩着你的。”陈北望得意至极。 二人下了摘星台,又在城中逛了逛,便回了客栈。 李晋城说晚上要带陈北望去一个好地方,陈北望自然是连连答应。 晚饭都没吃,天一黑李晋城便拉着陈北望出了门去。 从客栈走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一个十分热闹的街巷,两旁皆是张灯结彩,一片红火。 陈北望心中不解,这不就是之前自己在遇到李晋城的镇子上见到过的地方吗? 虽说这里的酒楼比之前那家装饰修葺要奢华富贵得多,门口迎接客人的女子姿色也要上乘许多,但李晋城带自己吃个饭不至于跑这么远吧? “老二啊,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 李晋城嘿嘿一笑,对陈北望挑了挑眉,表情猥琐至极,哪里还有半分“大丈夫当图天下”的英雄气概?也不答话,只是拖着他往一家名叫“沉香阁”的小楼里走。 还没进门,一个年纪有些大却仍有几分风韵的女人便迎了上来,一把拉住李晋城的手,笑容甜得发腻。 “哎哟,这不是李公子嘛,真是的,几个月都没来了,月儿姑娘跟我抱怨说您把她给忘了呢。” 李晋城拍了拍女人的手,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女人两眼放光,一把抓了过去。 “哎哟李公子啊,怎的这般客气,我这就给您去请月儿姑娘。对了,这位公子是?” “这位是我大哥,劳烦妈妈去安排一个环境好些的地方。” 李晋城只是简单说了说,也没有提别的要求。这老鸨子心里却是有些诧异,从没听说过李公子还有个哥哥啊。 但老鸨子也是十分上道,知道能让李晋城这般阔少称一声大哥的,必定是不简单。 “李公子放心,我啊,这就去安排,保管把二位爷今晚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说完,老鸨子便娇笑而去。 陈北望打从一进门儿就没搞清楚状况,也不知道李晋城与那女人讲了些什么,身边不时有衣着艳丽的年轻女子经过,无一例外都是有几分姿色的。 现在酒楼吃饭都有漂亮姑娘陪酒吗? 很快过来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点头哈腰地领着二人去了楼上的一间雅室,房间位置极好,窗口可以看到街上的景象。 红木桌上备了些酒菜点心,皆是价值不菲。不远处放着两扇屏风,画有山水鸟兽。 不过……房间里面的那张床是什么意思? 陈北望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神色古怪的看着李晋城。 “大哥你这是什么表情,既然出来玩就要高兴一点嘛,笑一个我看看。” 陈北望一巴掌拍在李晋城脑袋上,“我笑你个大头鬼,咱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哎呀大哥,你别误会,就只是来喝喝酒。” “真的?”陈北望满脸狐疑。 “真的!”李晋城语气真诚。 片刻功夫,那老鸨子又进了来,呵呵笑着,伸手向外招了招。 “来来来,姑娘们都进来,今晚呀,把两位公子给我伺候好喽,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刚说完,便进来了四个女子,都是面容姣好身材丰腴的年轻姑娘。 “这些呀,都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还有李公子您最喜欢的月儿姑娘,我可是推掉了城东周公子的应酬,给您叫来了。” “好好好,辛苦妈妈了。”李晋城笑眯眯地将一张银票塞进了老鸨子的胸口。 老鸨子装得一脸娇羞,啐了一口,娇嗔道: “李公子可休要调笑奴家,真是没个正行。”也不把银票取出来,便转身而去。 “二位公子好好享用,我呀,就不打扰了,呵呵呵。” 关上门后,四个漂亮女子便施施然而来,分别在李晋城和陈北望二人两侧坐下。 两个女子倒也还算矜持,只是给陈北望斟满酒,然后劝他饮下。 陈北望也没有拒绝,什么时候享受过这般待遇了?这富贵人家的生活还是有点儿意思。 而李晋城那边就相当直接了,两个女子一上来就紧紧贴住李晋城的手臂,左手边的女子给他喂了口菜,而右手边的则语气幽怨道: “李公子好生薄情,这么久都不曾来看过月儿,你可知月儿这数月是如何度过的么?”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今晚好好疼疼你。” 李晋城一口气饮下三杯酒,在那个叫月儿的姑娘的脸上亲了一口,惹得一阵娇笑。 陈北望心中暗笑,贤弟竟如此风流,看来是此中高手啊。 又喝了几杯,李晋城便不敢再喝了,他酒量很差,再喝今晚怕是得不省人事了,便搂着两个女子起身道: “大哥慢慢喝,我去隔壁房间……嘿嘿,春宵苦短,大哥抓紧时间呐。” 说罢同两个女子一起出去,再把房门给陈北望关上。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李晋城估计陈北望也差不多了,又返回了陈北望的房间。 推门一看,目瞪口呆。 此时桌上只坐着陈北望一人,还在独自喝着酒,全然不见醉意。而那两个姑娘已经醉得迷迷糊糊,被陈北望抱去了床上,和衣而睡。 李晋城不知说什么好,半晌终于憋出一句: “大哥,你厉害,真能喝。可我是让你来喝酒的吗?” 看着陈北望悠哉的模样,李晋城很想一脚踹在他脸上。 手上拿着个鸡腿,撕下来一块在口中咀嚼着,满嘴是油的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一走这两个姑娘便对我动手动脚。虽说我陈北望乃是正人君子,也险些没把持住。” “你把持个屁啊!这种时候不该展示出你男儿雄风吗?” 陈北望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涩,“那怎么行,老头子知道我做出这种事会打死我的。况且,我已心有所属,自当为她守身如玉。” 李晋城欲自戳双目。 “行……我服气。不过嘛,我倒是想知道哪个女子让你如此挂念。” 陈北望哈哈一笑。 “佛曰:不可说。” 李晋城本是想在此过夜,不过在陈北望的坚持下只好回客栈。 刚打开房门,便看见对面房间也走出几人,当头一人是个身形如女子般的男人,面白无须,十分干净。 身后跟着个驼背老头儿,胡须雪白,足有一尺长。 陈北望心想这小白脸倒也算了,怎么这么大岁数的老头儿也来这种地方?看来是老当益壮啊。 当第三个人走出来的时候陈北望瞬间变了脸色!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李晋城,李晋城顺着陈北望的指示看过去,正好与那老头儿视线相接。 那老头儿目光寒冷,看得李晋城心底一凉。 “大哥快跑!” 也不多作解释,拉起陈北望转身退回房间,将门关上,打开窗户跳窗而逃。 两人突然落到街上,把不少过路人吓得惊呼。顾不得许多,一路逃窜而去。 这时,窗口处出现那几人身形。小白脸问道: “方长老可看清了?确定是那日潜入我陆家堡的盗信之人?” 声音婉转动人,竟是个女子。 驼背老头儿捋了捋胡子。 “正是那人,老夫绝不会看走眼。还有一人应当便是吕旭所说救走那小贼的同伙。” 那个叫吕旭的男子身穿紫衣,赫然是那日被陈北望二人打倒在地的紫衣人之一。 陈北望刚才就是看到他了,才去提醒李晋城,他并不清楚李晋城与那伙人的恩怨,但总得小心为上。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冷哼一声。 “寻了这贼人几日也不见踪迹,原来是躲到这凤鸣城来了。方长老,务必将其抓住。” 那方长老十分自信,挥了挥袖子。 “小姐放心,区区两个小贼老夫还不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人便已经消失不见,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第十三章 夜闯陆家堡 陈北望二人一路逃窜,但此时已入夜多时,出了那条花街后,路上罕有人影,十分清净。 陈北望被李晋城莫名其妙的拉着逃命,心中甚是不解。 “我们为什么要跑啊?那是什么人?你怎么招惹人家了?” 陈北望一连串抛出心中疑问,李晋城头也不回,只是大声说道: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啊!赶紧逃吧!那白胡子老头儿武功极高,我们两人联手也打不过的!” “为什么不回你家客栈?在你的地盘上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吧?” “不行,不能回去!我们往城外跑。若是被巡城队抓住我一样完蛋。” 李晋城没有多做解释,陈北望也只好随着他一起往城门方向跑去。 在凤鸣城是没有宵禁的,敢在这个上燕国都以武犯禁或是行凶作乱的人,基本上都死了。究其原由,是因为凤鸣城有一支巡城队,其中个个都是在江湖中选拔出的一流高手,为皇室所用。 二人径直往东门而去,几次回头,并没有发现那几人跟随而来,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一直出了城,又跑了约摸有两里路,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郊,二人躺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呼呼直喘大气。 陈北望很是郁闷,上次李晋城被人追着跑,今天两人一起被追着跑,从头到尾他都没搞清楚状况。 “那伙儿人应该没有追过来吧?” 深深吸了几口气,李晋城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内息。“应该安全了,虽然那方老儿武功高强,但这一路也没有看见他的影子,想必是没有追上来。” 看着躺在一旁喘大气的陈北望,李晋城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对不住了大哥,晋城两次连累于你。” 陈北望撇了撇嘴,更正道:“是三次。” 小镇饭馆一事他可没忘。 “现在你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清楚了吧?” 沉默。 犹豫良久,李晋城终于还是原原本本的交代了。 一个月前,大夏国。 这是一座洛阳城中毫无特色的普通宅院,没有悬挂牌匾,院墙朱漆斑驳,灯笼上蛛网满布,整个宅院透露出古旧落败的气息。 而走入正厅之内,却像是来到了另一方天地。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放置着二十来张书案,每张书案后皆坐一人,清一色的方巾白袍,有的在书卷上点评勾画,有的则翻阅着一本本厚重的卷宗。 厅内格外安静,只听得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两侧各有一鼎香炉,燃有上等檀香。 大厅左侧悬有一张帘幕,右侧靠墙有一个巨大的柜子,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抽屉,每一个抽屉上都画有意义不明的符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一个江湖郎中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手持一张写有“祖传秘方,包治百病”的幌子,神色有些慌张。 这人进门后也不与那些白袍文士言语,径直往左拐去,掀开了那道帘幕。 这是个偏厅,空间不大,同样置有一张书案,不过比外面的稍大一些,坐在后面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身穿大夏制式朝服,紫色,上绘彩云仙鹤。 依照大夏官补样式来看,这人竟是身居一品高位的朝廷重臣! 那江湖郎中来到偏厅内,拂袖跪于书案之前。 “大人,今日收到上燕国的谍报,关于陆家堡的……” 原本一直埋头批阅的黄庭致听到“陆家堡”三个字时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沉声道:“呈上来。” 江湖郎中赶紧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呈了上去,黄庭致打开来看了看,眉头愈加紧皱。 “此消息来源可靠?” “启禀大人,传回谍报的是我手下的天字号谍子,绝对可信。”江湖郎中语气十分确信。 有些头疼地敲了敲桌子,黄庭致语气沉重道: “此事非同小可,你再派人前去上燕打探一番,若是能掌握确凿的证据,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属下明白。” 江湖郎中退出了偏厅,黄庭致犹豫了一下,把那封密报小心的烧毁掉了。 一个月后,刚从洛阳城赶到上燕国的李晋城收到天机府的密令,被安排去陆家堡执行一个秘密任务。 他加入天机府已有两年了,没有借助父亲的权势去疏通关系,而是靠着自己的努力通过层层选拔进入的。 无仗可打,谍报组织便是最好的磨炼之地。 也没有想太多,李晋城当天便出发去往陆家堡执行任务。 他开始接到的命令只是赶赴陆家堡,暗中调查与陆家堡接触的所有势力,可后来上面又临时传来消息,要他潜入陆家堡,去盗取一封书信! 这陆家堡可不是一般地方,乃是九门之一啊!江湖上宗族门派多如牛毛,即使是在二十年前的大肃清之后,保留下来的门派仍有许多,而能在众多门派中脱颖而出成为九门之一,其实力可见一斑。 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让李晋城头都大了,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天机府的人已经安排好了计划,让李晋城只需按计划进行就好。 就在准备盗信的当天,陆家堡很凑巧的收到了来自万兴商会的邀请,前去商讨一些关于盐铁开采的合作事宜。 这万兴商会是一个极大的商业组织,总会设在洛阳,其余各地都有分会,其下涉及到盐铁、丝绸、茶叶等各方各面的出产与交易,和许多江湖门派也都有合作,而陆家堡正是其中之一。 对于万兴商会的邀请,陆家堡是十分看重的,堡主陆江河及女儿陆颜都应邀而去,门下三大长老也去了两个,只留下三长老方问留守堡中。 由于路途较远,一行人被商会安排留宿一晚。而这,就是机会! 当晚,李晋城乘着夜色悄悄摸进陆家堡,此前有人给了他一份地图,对于堡中的地形他早已烂熟于胸,很快便找到了陆江河的书房。 宅院中不断有巡夜的弟子走过,李晋城躲在暗处估算了一下,大约两炷香时间便会有人巡视过来。 找准了一个间隙,李晋城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进了书房。 可李晋城没想到书信被藏得极为隐蔽,找了半晌都没有发现那封书信,而此时巡视的陆家堡弟子已经走过了两次,时间不多了。 慌乱之中,李晋城隐约感觉自己脚下碰到了一根丝线,紧接着便是一阵“叮铃咚隆”的清脆铃铛声,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李晋城头皮发麻,暗道一声,遭了! 就在这慌神之中,突然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副出自大画师柳太一的落霞孤鹜图。 诡异的是这幅画边缘磨损得十分严重。若是平常富贵人家收藏了此画,必定是装裱起来好生保管,怎么会随便挂于墙壁之上,还如此大意的损毁此画? 李晋城心中生疑,伸手往画后一摸,摸到一个小巧的机关。 果然如此! 轻轻一按机关,画连着整面墙壁翻转了过来,映入李晋城眼中的赫然是一个放着许多信件和账本的暗格。还有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其中一颗有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暗格照得清清楚楚。 李晋城借着光亮,翻了翻里面的信件,已经隐约听到外面有人闻声而来,时间越来越紧迫。 这时,李晋城注意到了夹杂在众多书信中的一个信封,此信没有署名,并且已经被打开过,不过封口处用来密封的火漆锦羽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的东西,这是帝王家或一品公卿方能使用的。 就是它!李晋城确信无疑。 将书信妥善收入怀中,来不及关掉暗格,李晋城便听到书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只见庭院里火光晃动,至少一队巡视的陆家堡弟子已经赶了过来,李晋城心知不妙。 “有人触动了书房的机关,给我搜!”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 一众弟子领命,迅速包围了书房。 身陷重围的李晋城已是无处可逃,这书房是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的,他们只需推门而入,李晋城便是插翅也难飞。 既然如此,李晋城索性也不打算躲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只是想到家中父母,心中难免生出悲凉。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门外弟子发出两声闷哼,接着便直直倒地。 紧跟着那老者对着院外暴喝一声: “大胆贼人,哪里逃!” 老者率先追了出去,而后一众陆家弟子也快速往外院赶去。书房外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晋城满头大汗,紧绷着的全身终于放松下来,确定了门外没有人之后赶紧出了书房。 沿着原路返回,中途又遇到了几队陆家弟子,不过好在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应该是被刚才院外那人吸引而去,李晋城成功的避开了几波巡视。 看这些人的去向,应该是被那个神秘人引到陆家堡外面去了,李晋城在猜测那人身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一路追着那用暗器打伤门下几名弟子的黑衣人而去,方问的“踏风拂柳”乃是相当上乘的轻功,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再要两息便可留着这黑衣人,突然方问心头一沉,大叫道: “不好,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当即反身而回,内力涌动之下速度暴涨,一步一踏便是数丈之远。 此时陆家堡守卫薄弱,李晋城打晕了两名守卫,迅速将其中一人衣服扒下换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悄无声息的跟在一队弟子后面,往陆家堡外跑去。 这些人应该是去追那黑衣人的,人数较多,李晋城混在其中也没有人发现异样,就这样很顺利的出了陆家堡。 这时这队人与那心知中计返身而回的方问擦肩而过,方问心下着急,只奔着书房而去,也没有太过注意这队人。 就在方问掠过李晋城身边之时,他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正好与那方老儿目光相接,李晋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赶紧回过头随一行人往外而去。 一瞬间方问心中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不过心系那书信的安全,当下顾不得许多,便纵身而去了。 李晋城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背上冷汗淋漓。好在是逃了出来,趁着没人注意窜到一处树丛中,往另一个方向远远逃去。 第十四章 三长老 李晋城将事情缘由缓缓道来,陈北望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李晋城苦笑道:“逃出陆家堡后我便一路往东而去,途经那个小镇,正好腹中饥渴难耐,便想着去打个尖儿,后来不就遇上大哥你了吗。” 陈北望还在回味这精彩纷呈的故事,李晋城又接着道: “后面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我与你喝多了酒,刚离开酒楼,便碰上了一队前来搜查的陆家堡弟子。想必是那方老儿记住了我的模样,那些人见我便要砍。” 听到此处陈北望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关于那封招致杀身之祸的书信,陈北望有诸多疑问。 陈北望打趣道:“没想到啊老二,你的身份还真不少啊,天机府密探?” “这些我本不该告诉你的,可我多次连累于你,若是咱们今天死在这儿了,也不能让你不明不白。” “哎!老二你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要抓的是你啊,和我有什么关系?”陈北望一脸嫌弃道。 李晋城正欲说话,陈北望突然捂住他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给他使了个眼色。 当下两人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得一阵“沙沙”的声响,有人踏草而来,速度极快。 二人悄悄抬头看去,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正是那长胡子老头,陆家堡三长老方问。 也不知那方老儿什么能耐,这都能追得上来? 只见那方问站在一处高坡上,目光灼灼地扫视着四周的草丛,他知道陈北望二人定然藏身此处。 “小兔崽子,不要躲躲藏藏了,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若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兴许能留你们个全尸。” 李晋城眉头紧锁,想着该如何化解这眼前的危机。 陈北望则心想,这长胡子老头儿应该是有某种追寻踪迹的秘法,不然自己二人这一路狂奔躲到这荒郊野岭来,他怎么还能找着? 方问那不紧不慢的模样分明就是猫玩耗子,牢牢把控住了陈北望二人的行踪。 陈北望心下一计较,便快速做下决定。 只见他猛然一下跳了起来,把李晋城吓了一大跳,随即遥指着方问骂道: “老东西!你爷爷在这里,有本事便来取我性命。” 方问没料到陈北望还真就这么现身了,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听到陈北望指着自己开骂。 方问是谁?堂堂陆家堡三长老!平日里谁见了自己不是点头哈腰?就是陆家堡堡主陆天武对自己也是礼让三分呐,何时受过这等气? 心里怒极,面上却是露出冷笑,佝偻着身子,捋了捋花白胡须,眼里寒光一闪,也不见多余动作,便朝着陈北望直直飞去,势如闪电。 而陈北望早在骂完方问后便转身而逃,在这之前他对李晋城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动,李晋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陈北望并无任何轻身功法,只是常年练剑身法灵活罢了,哪里比得上方问的“踏风拂柳”?弹指功夫便已追至身后。 陈北望听得自己身后的野草哗哗作响,不禁骂道:“这老狗是跑得真快!” 刚说完便感觉背上一道劲风袭来,原来那方问追了上来后,便直接屈指成爪,往陈北望肩膀抓去,其力可开碑裂石。 陈北望脚下错步一个转身,堪堪避过这势大力沉的一爪,只听“呲”的一声,肩膀到胸口的衣服被撕扯下一道大口子,皮肉火辣辣的疼。 陈北望与李晋城二人去沉香阁本就是玩耍,所以都没有带兵器,因此陈北望面对杀机毕露的方问,亦只能空手还击。 方问一爪落空之后,身体前压一步,左手握拳直奔陈北望的心窝而去,陈北望赶紧双臂交叉牢牢护在胸前。 这一拳内劲浑厚,破坏力极强,陈北望虽是挡住了,但整个人直接被巨大的力道带得飞了出去,手臂麻胀,足足飞出了两丈方才停下。 陈北望知道方问武功强,可是没想到强至如此地步。好在陈北望还算镇定,清楚自己现在跑也跑不掉了,只能全力以赴,求得一线生机。 好不容易才卸去力道稳住了身体,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方问又是一拳而来,这次陈北望来不及防守,一拳结实的打在了陈北望腹部。 陈北望当即气血翻涌,一口血便冒了出来,五脏六腑被冲撞得一顿翻江倒海,不过仍是强撑着没有吐出血来。 方问见陈北望实实在在挨了自己一拳,并且被内劲直冲丹田,却仍然没有倒下,不免有些意外了。 “小子,你的体魄异于常人啊,可惜经脉孱弱,修不得上乘功法,可惜,真是可惜。” 陈北望好不容易才将气血压下,嘴硬道: “我修不修得上乘功法与你何干?就凭我这一身武功,要杀你绰绰有余了!” “哼,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你今晚若是能活着回去,老夫也不用在这江湖上混了。” 方问话未说完,再次逼近陈北望。 陈北望借着刚才说话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气息,看着方问又一次欺身而上,脚下生力,迅速闪避开来。 方问内力深厚,招式凌厉,硬碰硬陈北望是没有丝毫机会的,只能尽量躲闪,寻找破绽。 一开始交手时,陈北望还能凭借灵活的身法勉力维持不败,可越到后头这方问的攻势越猛,陈北望渐渐招架不住,右手手臂被抓出几道血淋淋的爪痕,胸口也中了一脚,难受至极。 方问手上不停,桀桀怪笑道: “与你一同那小贼呢?不出来帮你吗?还是已经逃了呢?真是无情无义啊。” 陈北望也不理会他,一边化解杀招一边不断后退,绕了个圈退回了之前的位置。 方问见陈北望这个举动,心知另外一个小贼应该就藏匿在此处了,想把自己引过来趁机偷袭?可笑! 而此时,一直保守防御的陈北望骤然暴起,右手一记直拳力道十足朝着方问面门而去。 这毫无技巧性的一拳被方问轻易挡下,他一个缠手而上,化去拳劲,并将陈北望的手腕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眼看陈北望受制于人,潜藏在草中多时的李晋城破草而出,一掌直拍方问后背。 方问冷笑一声,一记后踢如炸雷而去,大喊一声: “等候多时了!” 这一脚直接炸在了李晋城胸口,他只觉几根肋骨断裂,鲜血不要钱的往外喷涌。可他还是死命抱住了方问的腿,没有被踢飞出去。 方问一手扣住陈北望,另一手朝着李晋城灌顶而去,欲将他一掌拍死,却见陈北望左手两指作剑,直插自己胸口而来。 方问不得已只好暂时放过李晋城,回掌去挡陈北望那灵犀一指。 陈北望丹田聚气,随后猛然爆开,汹涌的内力在孱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如火烧一般难受。好在四年的练习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痛不欲生的感受。 陈北望紧咬着牙,面容狰狞,双目圆睁,双指与方问的推掌狠狠撞在一起,竟是绽出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方问感受到陈北望指尖传来的凌厉气劲,心中震惊不已,拼命催动内力灌注于掌心。 陈北望能够明显感受到丹田气穴处快速干涸,这般榨取内力他是撑不了多久的。 眼见此景,已是身受重伤的李晋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一掌猛拍在方问后心处,方问只觉呼吸一滞,疯狂运转的内力停顿了一刹那。 而陈北望仰天长啸一声,一道威力无匹的气劲透指而出,直接穿过方问的掌心钻入胸口之中,顿时一阵血雾升腾,方问带着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的眼神栽倒下去。 一阵风吹过,小草如波浪一般层层叠叠荡漾开来,惨白的月光洒下,给大地裹上一层银霜。 陈北望心知不能久留,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吐了口血沫,搀着身受重伤的李晋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里。 方问没有死,陈北望并不想杀他,一是单纯的不想杀人,二是不愿把陆家堡逼急了。 这个半生求武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着,看着天空,双眼呆滞,如失了魂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两人朝着此处行来,正是之前与方问一同出现在沉香阁的二人。 一个是陆家堡的紫衣弟子吕旭,另一个是那身着男装的女子。 二人在沉香阁等待多时,也不见方问回来,虽说方问武功高,但不排除被人暗算的可能,心下也是有些担忧,便沿着方问留下的线索一路寻了过来,却看到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赶紧将方问扶了起来,喂下一粒丹药。女子凤眼含泪,神情凄切,快要哭出来一般。 “方长老,是谁将你打成这样?颜儿去给你报仇!” 方问听到这个打小爱缠着自己的丫头的声音,终于是有了一丝生气,艰难地笑了笑,安慰道: “小姐,是我这个老头子没用,没有看管好陆家堡,还被两个毛头小子打成重伤,丢了陆家堡的脸。” 陆颜心中震惊,怎么可能?就凭那两个小子居然能把方问伤成这样? 方问举起左手,一只小巧的青蛇沿着手腕钻了出来,方问说道: “小姐,这只寻香螭已记下了那两人的气味,回去之后你将它交给大长老,他自然知道如何处理。还有,那二人之中有一人已达御气境界,多加小心。” 交代完这番话,没多久方问便昏了过去。 看着缠绕在手上的寻香螭,陆颜冷声道: “贼人,胆敢犯我陆家堡,我陆颜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第十五章 镇安王府的信 乌云蔽月,原本明亮的大地此时已暗了下来。 陈北望背着李晋城往远郊又跑了几里路,来到一处荒山。 寻了一处还算宽阔的地方,陈北望将李晋城放下,靠在一块大石上,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 李晋城伤得很重,胸口断了几根肋骨,五脏六腑均有所伤,此时已是昏迷过去。 “总算老头儿以前让我受的罪没有白遭。” 陈北望经历了刚才的生死大战如今也是受了些内伤,好在血炼草淬炼过的体魄十分强悍,恢复能力也极强,不过全身经脉剧痛,内力枯竭的虚弱感阵阵袭来,让他头脑昏沉。 甩了甩脑袋,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扶起李晋城,强行用内力给他调理了一下受损的五脏六腑,陈北望几欲昏去。 咬牙坚持了有一炷香时间,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陈北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隐约看见一抹绿色长裙飘过,转瞬而去:“”,他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抓。 “长离……长离……” 陈北望口中喃喃喊道,他奋力去追,却发现自己怎么跑都在原地,那抹绿色身影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见。 “长离!” 陈北望猛地坐了起来,呼吸急促,出了一身汗。 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是个……梦啊。” 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只觉神清气爽。 经过一夜的恢复,此时身体已经无恙,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看了看李晋城,可就没那么乐观了,依然昏迷不醒,脸色蜡黄,没有丝毫血色。好在昨夜陈北望强行运功给他疗伤,伤势总算没有太过糟糕。 看来必须带他去找大夫,若是再拖下去,半条命也得没了。可这凤鸣城现在也不敢回去了,万一又遇到陆家堡的人怎么办? 思量再三,陈北望决定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村子,村中有大夫最好,若是没有,就只能让人帮忙去请大夫了。 “这家伙,可真重呐。” 打定主意,陈北望便背起了李晋城,往山下而去。 下山寻了差不多半日,陈北望看着李晋城情况越来越糟,有些心急了。 好在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一处村庄。 村子还算大,有好几十户人家,一面靠山,一面临水。此时正值上午,有一些妇人在溪水边清洗衣物,几个顽童在溪水中打闹嬉戏。 陈北望不由想起了那山脚下的几间小茅屋,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还有小隔间里的笔墨纸砚。 虎子一家应该还好吧?老头儿有没有回家?要是找不着自己怎么办? 嘴角苦涩地扯了扯,继续往村中走去。 一个孩子最先看见陈北望,大声地叫喊道: “你们快看,那人是谁啊?咱们村好久没外人来了。” “咦?他背上怎么有个人?好像死掉了!”另一个孩子惊恐道,说完急忙跑到一个妇人身边去。 那几个妇人这时也注意到了陈北望和他背上的李晋城,隔着溪流大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需要帮忙吗?” 陈北望和李晋城身上不少血迹,看起来颇为可怖,不过这些妇人并未表现出惧怕的神色,反而是先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陈北望心中一暖,有些感动,回答那些妇人道: “几位姐姐,我这兄弟受了些伤,想来此医治,敢问村中可有大夫?” 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说道: “你们先到村里来吧,看他受伤有些重,你且把他安顿下来。咱们村中大夫没有,但我丈夫懂一些医术,说不定能帮上忙。” “多谢姐姐。” 陈北望背着李晋城过了河,在妇人的带领下进了村子,来到一处小木屋里。 妇人帮着陈北望将李晋城放于床榻上,然后便出去找她丈夫回来。没多久两人便一起回来了。 男人进了屋,也没有多问,大概是妇人在路上把情况一一讲给他听了。径直来到床边,抓起李晋城的手给他号了号脉,神色显得凝重,又探手摸了摸李晋城的额头,开口道: “小兄弟:,你这朋友伤及脏腑,体内出血甚多,情况很是危险啊。” “大哥,无论如何,请你救救他,陈北望感激不尽。”陈北望对男人作揖道。 男人赶忙扶住陈北望,点头道: “你放心,虽然我只懂一些粗浅医术,但定当全力以赴。” “多谢!” 男人转头对妇人说道: “娘子,你去院中将紫珠草和白芨各取二钱,我去山中采些延胡索,先帮他化除体内淤血,调理五脏。” 陈北望再次作揖道:“有劳二位。” 趁着夫妻二人出去拿药,陈北望再次运功为李晋城疗伤,虽说作用不明显,但起码能让他好受些。 大概过了两炷香时间,男人从山上采了药草回来,连同妇人取的两味药一并熬煮。 片刻功夫,便端了药来,陈北望给李晋城喂下,仍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问道: “大哥,他何时能醒来?” 男人道:“不好说,性命应是无虞,但恢复过来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感谢二位大恩,冒昧打扰实属无奈,我等他稍微好些了,便离开这里。” 陈北望心知自己二人乃不速之客,这些村民肯伸出援手已是感激不尽,万一陆家堡的人追来,连累了这些村民就不好了。 男人似乎看出了陈北望心中顾虑,爽朗笑道: “小兄弟,你二人尽管在家中住下,他的伤需要静养,不可妄动,待他彻底痊愈再走无妨。” 陈北望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等李晋城醒来,已是一日过后。不过他伤势太重,无法起身,只能躺在床上。 陈北望见他醒了,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总算活过来了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弄这儿来,你要是死了可就太对不起我了。” 李晋城艰难的笑了笑,摇头道: “暂时还死不了,我这样的人,就是死也得死在沙场上,不然枉来世上走一遭。” 这一下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吸凉气,不敢再动。 沉默了一会儿,陈北望问道: “那封信,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陆家堡如此兴师动众来抓你?” 是啊,因为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自己二人多次身陷险境,这次李晋城更是差点丢了性命,陈北望如何不好奇? 李晋城也没有隐瞒陈北望,只是实话实说,“我没有看过信,没有天机府的允许,我是无权知道内容的。” “信在你身上吗?”陈北望又问道。 李晋城猜到了陈北望的意图,却也没有骗他,只是劝说道: “信是在我身上,不过你最好不要看,否则会招致杀身之祸。我需将其安全交到接头人手上。” “屁的杀身之祸!我们差点就死在了那老鬼手上,横竖是死,我至少得死得明白。” 陈北望情绪有些激动,对着李晋城大吼。 李晋城心下很是愧疚,陈北望确实是因为自己而被卷入这场风波中来的,可他是天机府的人,怎能坏了天机府的规矩? 挣扎了良久,终于开口道: “信在我鞋子里,里面有一层夹层。你若是要看就自己看,不要给我看。” 陈北望翻个白眼,心想这什么人啊,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鞋子里。不过确实是够隐秘的,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蹲下身子拾起床边的鞋子,陈北望顿时感觉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大意之下吸了一口,只觉胃里翻涌,两眼生疼。 急忙把鞋子一扔,俯身在一旁干呕连连,涕泗横流。 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痛苦道: “老弟啊,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味儿这么大啊,简直辣得眼睛疼啊。” 李晋城躺在床上强忍笑意,终于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出来,这一笑又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哭笑不得,实在难受。 陈北望知道李晋城耍了自己一道,要不是看他重伤便恨不得上去狠揍一顿。 “叫你暗算我,活该疼死你!” 李晋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袖,陈北望伸手去摸了摸,果然在袖中有一夹层,被针线缝起来了,陈北望直接将其撕开,拿出了那封信。 信封是相当上等的材料,带有一股淡淡的木料香气,封口处的火漆锦羽很是好看,想必是价值不菲。 陈北望小心的取出了信纸,只见信上数行小楷写着: 夏帝无为,夺我帝位,上不治庙堂,下不制江湖,惮我势大,欲亡我也。今北绝动乱,天赐良机,你我联手,先夺上燕,再下江南,则中原可图之。 落款处没有姓名,只是盖有一个印章,上书“镇安王金宝”几个篆文。 看完信,陈北望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他料到信中将有大事发生,却没料到会是如此之大! 镇安王,即当今大夏天子万俟文懿的同父异母弟弟——万俟正武,此人可以说是大夏的开国第一人,基本上半个中原都是由他打下的,奠定了如今大夏一统江山的基础。 这是万俟正武写给陆家堡的信,从内容上来看竟是勾结陆家堡意欲谋反!这等掉脑袋诛九族的大事,怪不得陆家堡的人疯了一般来追杀自己二人。 陈北望犹在震惊当中,李晋城看他满脸异色,神情严肃,也有些忍不住心底的好奇。 “你确定不看吗?这上面的内容可是十分吓人呢。”陈北望问道。 李晋城坚决回答,“不看不看。” “真不看?”陈北望又问。 “说不看就不看!” 李晋城不看,陈北望便准备把信收起来。 谁知他又忽然说道:“那个,看一眼,就看一眼,不碍事。” “屁事儿真多,你自个儿看吧。”说完把信扔给了李晋城。 待他读完之后,震惊之色更胜陈北望。 镇安王和陆家堡…… 要造反? 第十六章 武道大会(一) “怎么可能?” 李晋城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封信的真假。 李晋城作为参与过六国之战的神武大将军之子,对于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了解得还是比较多的。 曾经李牧在一次醉酒后,兴致勃勃的跟他吹嘘自己的生平战绩,后来无意中提到一件大夏皇室的秘辛。 说的是大夏平定中原后,先皇万俟祯久疾而终,其膝下独有两子,嫡长子万俟文懿,即当今皇帝,次子万俟正武,后为镇安王。 万俟正武在六国之战中战功赫赫,为大夏国打下了半壁江山,身居神威大将军一职,麾下统御四十万将士,万俟祯尤为看重次子,驾崩前留有遗诏,宣由万俟正武继位。 而太子万俟文懿比之万俟正武就要逊色许多,可这嫡长子继位乃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加之万俟正武也不愿登基为帝,心甘情愿将皇位拱手相让,于是万俟文懿做了这皇帝,册封自己的兄弟为镇安王。 这一事件当时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文武百官悉数请愿万俟正武按先皇遗诏继位,可他偏偏不愿,并且提出交放手中兵权,称兄长万俟文懿比自己更有治国之才,理应为帝。后来这场风波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而万俟正武的兵权也没有被剥夺。 在李晋城看来,镇安王放着唾手可得的龙椅不坐,如今却要勾结陆家堡来造反,所求为何?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了吗? 他又反复看了那封信,可这信封上的上等锦羽必定是出自皇室,信上落款更是明明白白印着“镇安王金宝”的大印,分明是将矛头指向了镇安王。 陈北望掏了掏耳朵,慢悠悠说道: “这帝王家的事就是麻烦,动不动就要落得个兄弟反目。” 李晋城没有搭理陈北望的讥讽,思考了很久对陈北望道: “此事事关重大,镇安王手握四十万铁骑,而陆家堡几乎是垄断了上燕国的盐铁,一旦镇安王谋反,率军西北而上进入上燕国境,在陆家堡的支持下,拿下上燕便是轻而易举。有了上燕国的粮草支撑和地势上的战略纵深,便有了和大夏分庭抗礼的资格。” 陈北望被李晋城这一具体深入的局势剖析唬得是一愣一愣的,听得似懂非懂。 “得,你别说这么多,我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说,这玩意儿怎么处理吧?” “必须交到皇上手里!” 李晋城态度肯定地说道。 “那你直接把它交到天机府手上不就行了。” “我没办法联系上天机府,只有他们来找我。按照天机府的规定我任务达成后便该在约定时间和地点与上级密探接头。不过……已经错过了。” 陈北望顿时回味过来,一拍大腿道: “前天夜里!沉香阁!” 李晋城微微点了下头,表示陈北望猜对了。 “哈哈,我就说嘛,你堂堂李家大公子为何喜欢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李晋城老脸一红,对这个事情不置可否,赶紧岔开话题。 “现在我们得想其他办法把信交给皇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就是武道大会了吧?”陈北望若有所思的说道。 听到陈北望这么一说,李晋城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把信交给鉴武盟?这倒也可行,毕竟鉴武盟的两位军部长老是直属于皇上的。不过现在陆家堡一定是派出了所有门人来搜寻我们,入这凤鸣城,必定危险重重。” 说到这里眼神黯了黯,心里很是愧疚。开始只是以为将陈北望卷入了一场江湖纷争,却没想到是这般惊天漩涡。 “大哥,你多次救我,我却害你落得如此困境。晋城心中实在惭愧,此时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再随我以身涉险了。” 陈北望听到李晋城说这话,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上,没用力气,却仍是疼得李晋城面孔扭曲,忍不住叫唤出来。 陈北望面色严肃地看着他说道: “第一,你我既已结拜兄弟,你有难我不可不管,何况我已经被牵扯其中。第二,打小霍老头儿就教我说人无完人,我就多管闲事这一个缺点,得留着。”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大哥,你下手不能轻点吗?”李晋城说完便晕了过去。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不耐揍啊?乔大哥,这家伙又昏倒了,快来救救他呀!” 陈北望朝着正在外面晒草药的男人喊到,把李晋城手中的信放进了自己的怀中,转身走了出去。 “劳烦大哥大嫂好好照顾我这兄弟,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他若醒了,别让他乱跑。” 陈北望出了村子,一路直奔凤鸣城而去。 果然,还在凤鸣城几里开外,便发现有大量陆家堡弟子在巡视,应该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和李晋城将信带入城中。 陈北望正愁怎么进城,这时驿道上一辆马车徐徐驶来,陈北望顿时心生一计。 他悄悄躲到驿道旁的乱石堆后,静静等着马车经过这里。 马车跑得不快,驾车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白白净净的,身上衣物虽是样式普通,但布料是产自江南的上等苏锦。 再看那马车,车身皆是西南乌木构造,做工十分精细,两侧刻有流云飞凤,栩栩如生。车窗处遮着一帘幕布,车檐四角各挂有一只小巧的风铃,随风而荡,清脆悦耳。 当马车驶到陈北望藏身的乱石堆处,他提气飞扑而出,稳稳地吊在了马车后面,然后钻到了车身下面,手脚并用,紧紧贴着车底。 马车稳稳地往前驶去,很快便来到了一队陆家堡弟子驻守的路段。为首一人站在驿道一侧对着马车招手示意停下。 谁料那驾车少年神色桀骜,仰头哼着小曲,看也不看那些陆家堡弟子,便要驾车而过。 那弟子颇为恼怒,神色不悦,率先拔刀而出,紧跟着其余弟子也纷纷拔出刀剑,拦在驿道上。 “为保武道大会顺利进行,陆家堡弟子奉命在此盘查,你们若是不配合,就休怪我无情了!” 驾车少年见这情景,毫无惧怕之色,不屑的嗤笑道: “陆家堡何时这么嚣张了?连我天玄宗慕华仙子的马车也敢拦?” 天玄宗?那人听到少年报出自家宗门,先是一震,随后又面露为难之色。 只得硬着头皮道: “不知是天玄宗慕华仙子大驾光临,多有得罪,切莫见怪!不过堡主有令,凡入城者,必须接受盘查,否则不得入内。” 那驾车少年正欲说话,却听得车厢内传来一空灵纯净的女子之声。 “初儿,他们既是要查,便由他们查好了,回头我去问问陆堡主是不是咱们天玄宗有何得罪之处,我也好代师门赔个不是。” “这……” 那陆家堡弟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看了看左右,其余人也不敢作声,便咬咬牙道: “仙子言重了,本门与贵宗素来交好,自是不用盘查的。” 说罢挥了挥手,一众人纷纷退开,让出了宽阔的驿道。 本来已经做好了暴露后打斗的准备,听到马车内的女子和那陆家堡弟子的对话后,大大松了口气。 马车再次缓缓行进,朝着凤鸣城而去。 没多久便到了凤鸣城城门外,那女子突然出声道: “初儿,你将马车停下。” 那少年应了一声,遂勒马停车,回头来问道: “姐姐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不答少年问话,却说道: “公子跟着我们颠簸一路,待在车底想必也累了,何不上来歇歇?” 那少年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她在与何人说话,可陈北望却心知肚明,原来从潜藏车底开始,便已被人察觉。 不知女子是何用意,方才被陆家堡众人盘查,她没有道出自己,可见至少对自己没有恶意。干脆不再躲藏,陈北望一下从车厢底下钻了出来,将那少年吓了一跳。 站在马车旁边,陈北望说道: “多谢姑娘方才相助。” 那帘幕忽的被掀开了,露出一张绝美容颜,冰清玉洁,眉目温婉,玉钗凤引绾青丝,素裙罗裳烟火稀。 女子轻启朱唇道: “公子无需多礼,慕华也只是见不惯陆家堡的做派罢了。” 这大概是陈北望见过最像仙子的人物了。 “姑娘并不清楚我的底细,想必也猜到陆家堡兴师动众是为抓我,为何还要相助于我?” 陈北望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帮助一个被陆家堡这般大势力通缉的人,其中必有缘由。 女子巧笑嫣然,答非所问道: “公子可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帝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 陈北望不明所以,只觉这仙子说话也是高深莫测。只是摇头道:“不曾听说。” 女子幽幽叹了口气,道: “罢了,公子若是不嫌弃,便上车来吧,与慕华一同入城,也少些阻碍。” 仙子莫非都是这般神神叨叨的?不过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城中不知道还有多少陆家堡的人,若是被抓住就前功尽弃了,便答应了下来。 上车时,那少年笑道: “公子可真好福气,姐姐从来不曾邀人共乘呢。” 陈北望面色尴尬,只好呵呵干笑一声,入了车厢。 车厢极大,两人在里面倒也宽敞,不过陈北望尽量与那女子保持着稍远的距离,毕竟不知来历,不得不防。 一路进了城中,女子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沉闷,让陈北望十分不自在。 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开口问道: “姑娘是天玄宗的人,刚才听那人叫你慕华仙子,可是姑娘本名?” “小女子凌慕华,公子牢记,可莫要再忘了。” 这下陈北望更觉尴尬了。 第十七章 武道大会(二) 陈北望不知身旁这天玄宗的慕华仙子为何如此帮助自己,只觉得她不似别的高门大派那般故作姿态,除了说话有些莫名其妙,倒也是个很随和的人。 “公子为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进这凤鸣城?”凌慕华突然问道。 陈北望毕竟不清楚她的底细,但事关重大,况且累及自己与李晋城二人性命,自然不敢将事情和盘托出,他答道: “我此番入城,乃是为了去这武道大会,有些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说的倒也都是真话,不过有些模糊罢了,凌慕华这般聪慧的女子如何不明白陈北望是不信任自己?不过也丝毫不在意。 “公子可知,这九门中陆家堡独占上燕一国,宗门虽在白鼎山,但其下门人势力遍布上燕各大城镇,在这凤鸣城里,他陆家堡可算得上是地头蛇了,公子身处险境,可要多加小心。” 陈北望知道凌慕华是在提醒自己,当下也有些感激,“多谢仙子提醒,我自会谨慎行事。” 凌慕华臻首微点,然后又说道: “还有一事,公子可有鉴武盟的邀请函?” 陈北望心底一沉,完了,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当初李晋城让自己一同去武道大会凑热闹就提到过,说是这武道大会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还需有鉴武盟所发的英雄帖,也就是邀请函,若是没有,纵然你是哪位武林泰斗,也不得入场。 李府在泉州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神武大将军李牧的名号可都是一兵一卒打出来的,因此湖州地界上的江湖门派也都是敬其一二,加之李牧也很擅长打点江湖关系,与不少门派都颇为交好,李晋城作为将军世子,便是那铸剑庄庄主上官卓也要亲热叫一声晋城侄儿。 有了这层关系,他二人随铸剑庄一同前往武道大会自然是小事一桩。可如今问题就出在李晋城身负重伤,陈北望不愿他前来涉险,上官卓自然更不会买他陈北望的账,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陈北望一副不知所措的尴尬模样,凌慕华莞尔一笑,说道: “公子不必担心,你可以与我一起去武道大会。家师正在闭关,此次是由我代表玄天宗前来参会。” 凌慕华所说的法子自然是好,可是陈北望却有所顾虑。 “这……实不相瞒,我之前得罪了陆家堡,他们现在视我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若与你一同前往,我怕会连累仙子。” “公子无需担心,我只是带你入场,之后你大可自主行事。况且武道大会要明日才开始,你在这城中时刻都有危险,但若同我们一道入住西风驿,陆家堡的人也猜想不到。” 凌慕华解释道,这西风驿是鉴武盟安排各大门派参会者住宿的地方,前来参会的九门四宗两阁代表人物都会入住这里。 陈北望当下也无其他办法,只好如此。 “慕华仙子多次出手相助,陈北望实在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想必仙子也不会要……” 陈北望本来只是想表达一下心中的感激之情,可就是管不住这嘴,说了出来才惊醒眼前此人可是天玄宗的人,便不敢再大大咧咧。 谁知那凌慕华竟然接道:“公子怎么知道我不要?” 语气不紧不慢,表情很是认真,没有丝毫打趣的意味,就像是在问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陈北望感觉自找麻烦,摸了摸鼻子,呵呵笑着,也不敢再搭话。 “你过来。”凌慕华又开口道。 “啊?”陈北望显然不知她是何意。 “转过身来,对着我。” “哦,好,好。”陈北望应着转过身去对着凌慕华,这个女人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让陈北望有些不敢看她。 凌慕华碧潭般的眼睛幽幽地凝视着陈北望的脸,仿佛要把他看得仔仔细细。 她要干什么? 陈北望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心里就像有一只野猪在横冲直撞,狂跳不已。 “她不会想要亲我吧?虽说我陈北望的确生得英俊,但她可是仙子啊,这么不矜持的吗?” 陈北望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好在凌慕华没有这么做,不然陈北望还真不知如何应付。只见她从车厢内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陈北望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只见她从中取出一张很薄的东西,有些像人皮,陈北望有些惊讶。好在凌慕华及时打断了他的猜疑。 “此物名叫千幻,乃是一件乔装易容的宝物,听说是用一种名唤缥缈的异兽之皮所做,可根据需要变成不同人的模样,是几年前师父赠我的礼物。” “陆家堡的人认得你的模样,若要去武道大会,不得不暂时给你换一张脸。” 边说着边给陈北望贴在了脸上,然后伸出纤纤玉指在陈北望脸上四处揉捏,两人靠得近,陈北望能嗅到凌慕华身上淡淡的香味,使他有些心猿意马。 这千幻确实是个宝贝,还不到半炷香功夫,便将陈北望改变得面目全非。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凌慕华满意的欣赏着自己亲手塑造的面容,越看越失神,嘴角含笑,眼神迷蒙,喃喃喊道: “重华……” 重华?莫非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就是那个叫重华的男人的样子?他与凌慕华又是什么关系? 陈北望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陈北望皱眉,凌慕华方才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失态,神色复又平静,不起波澜。 “好了,公子如今这般模样,应该不会有人认得了。” 经过刚才一事,凌慕华不再同他说话,只是眼神低垂,若有所思。陈北望也懒得再说话,干脆靠在车厢上小憩起来。 也不知马车行了多久,忽然听得那驾车少年“吁——”的一声,紧接着马儿仰头长嘶,马车停了下来。 “姐姐,咱们到西风驿了。” “知道了,一路辛苦你了,初儿。” 凌慕华掀起车帘下了马车,陈北望紧跟着跳了下来,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好在并没有发现陆家堡那几人。 凌慕华轻声提醒道: “跟在我身旁即可,不要太过紧张,遇着人我来言语。” 陈北望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凌慕华了。 西风驿是个极大的驿馆,是上燕国用来接待达官显贵和他国来使的宅邸,此次武道大会召开,燕昭王刘徵亲自下令,将西风驿交由鉴武盟暂用,用以接待各宗门的参会人员。 马车刚一停下,前门四名驿卒便迎上来一人帮着牵马,另一人赶紧跑进去禀告。 不多时一个五六十岁的管事便走了出来,笑呵呵的与三人招呼,接过凌慕华手中的名帖扫了一眼,笑得更灿烂了,点头哈腰迎着他们往驿馆内走去。 “西风驿主事陈东林见过天玄宗慕华仙子和两位少侠,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小人这就安排几个幽静的房间供三位休息。” 凌慕华微微点头道:“有劳了。” 凌慕华三人不说话,陈东林也不敢多嘴,这些个大人物他可得罪不起。 西风驿虽名为驿馆,但其内院落众多,有仿江南而建的园林,仿西蜀的竹海山水,诸多景致融于一身,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一路行去,馆内有许多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大多是交好的门派相互在一起交谈,看不对眼的最多也就冷哼一声互不搭理,倒是没人敢寻衅滋事。 凌慕华三人路过一条水榭长廊时,对面一行五人相向而来。两人并肩而谈走在前面,左侧一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后跟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形高大。 廊道右侧那人则是个年轻公子,锦衣华服,手持一把竹扇,左右各跟着一个年轻的持剑女子。 陈东林上前去鞠躬道:“傅堂主,尚门主。” 那老者和年轻公子并未答应他,只是见了凌慕华,热切的上前来寒暄几句。 年轻公子上前一步,温文尔雅道:“数年不见,慕华仙子还是这般清丽动人。” 老者也拱手道:“一别数载,洪宗主可还好?” 凌慕华未施晚辈之礼,只是对二人微笑点头道:“慕华见过二位前辈,劳烦二位挂念,师尊他老人家安好。” 年轻公子见凌慕华身后二人,颇为疑惑问道: “慕华仙子素来出行只带一个侍童,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说着抬手直指陈北望,眯缝着眼睛,嘴角上扬。 陈北望被这人看着十分不舒服,大白天的竟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眼神里分明透露着强烈的杀意。 无缘无故被人盯上,陈北望心中也很是郁闷,正不知作何解释时,凌慕华稍稍往他前面挡了挡,说道: “他叫王北,是我的师弟。” 陈北望也不笨,立马抱拳躬身,学着凌慕华喊到: “天玄宗弟子王北见过二位前辈。” 语气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高门弟子的模样。本以为就此敷衍过去,谁知那鹤发老者又说道: “早就听闻洪宗主一生只收一徒,何时又收了这位小兄弟?” “前辈莫要误会,王北是我赵师叔的弟子,刚入门不久,这次随我前来参加武道大会见见世面。” 陈北望对这个说谎话信口拈来并且脸不红心不跳的女人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凌慕华解释得有些牵强,不过那二人也听不出有什么疑点,便邀请凌慕华一同去饮茶。 凌慕华婉言拒绝道: “慕华一路颠簸,有些累了,想早些去歇息,就不陪同二位前辈品茗了,还请二位海涵。” “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了,你早些休息去吧。” “告辞。” 终于走了,陈北望松了口气。 错身而过后,那年轻公子回头看着陈北望的背影,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十八章 武道大会(三) 几人来到一处小院,是个独立的院落,远离那些嘈杂的厢房,幽静而简朴,鸟语花香,环境相当不错。 陈东林给三人分别安排好房间后便离开了。 陈北望旋即问道: “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物,连你都要称一声前辈。” 凌慕华罕见的带着厌恶语气说道: “那两人不是什么好货色,年纪大的是合气门门主尚无极,年轻那个是一水堂堂主傅千杀。这些人表面与我宗和气,其实心里巴不得师尊早些仙逝,他们才有机会夺这四宗之位。” 名唤初儿的少年贼兮兮地笑道: “公子可知那傅千杀看着风流倜傥,其实已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怪物了,而且啊,他还思慕我家姐姐,江湖人人皆知呢。” 凌慕华显然不愿被人提及此事,有些不悦。 “初儿,你再多嘴,我可要罚你抄诗经了。” 少年瘪瘪嘴,自知做错,不敢再多嘴。 倒是陈北望听了做出一副心痛的样子,叹息道: “这老不死的,一把岁数了还装嫩,不知道骗了多少无辜少女。” 凌慕华看着他滑稽的模样,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分明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美丽女子,哪还有仙子高高在上的风范。 陈北望瞧着那如花笑靥,心中一阵悸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是——久别重逢? 赶紧甩了甩脑袋,压下那种莫名的感觉,不敢再去细想。 凌慕华似乎看出了他的表现有些怪异,便收敛了神色。 “明日便是武道大会了,公子可有计划行事?” 说到这个,陈北望也愁啊,他哪知道要怎么办?连鉴武盟的人都不认识一个,该找谁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明日武道大会我就在下面看着好了,到时候劳烦仙子告知我哪两位长老是军部的大臣,等大会结束了我找二位长老有事相告。” 凌慕华点头答应道: “原来如此,我大概猜到公子此行的目的了。若是可以,我会找机会帮你请二位长老一叙。” 陈北望先是大惊,莫非这女人真的猜到了自己所为何事?随即又安下心来,她若要害自己,恐怕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何况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助于自己。 “仙子恩情,陈北望实在是感激不尽。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仙子却愿这般帮我,一次两次我权当是仙子慈悲,不过这三番五次相助于我,总还是有个原因的,不知仙子可否告知,我也好答谢仙子。” 凌慕华却只是淡淡说道: “我相助于你确有原因,不过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公子若真想知晓,日后来我天玄宗便可真相大白。” 她不愿说,陈北望也没办法,心想等自己身上的麻烦事儿都了了,便去一趟天玄宗,哪怕是拜谢一番也好。 “既然如此,陈北望先谢过仙子。仙子早些歇息。” “公子切记,明日要唤我作师姐,你便是我的师弟王北。”凌慕华提醒道。 “多谢提醒,我记住了,告辞。” 告辞后,陈北望便准备回房。 院里共有四间房,陈北望、凌慕华和少年初儿各一间,空余一间并未安排其他人入住。凌慕华和初儿的房间挨在一起,陈北望的则在院子另一侧。 房间布置十分雅致,陈北望感叹这级别不同待遇还真不同,今日也是沾了天玄宗的光得到如此优待。 刚坐下倒了杯茶,便听到有人敲门。 “谁啊?”陈北望起身去开门。 “公子,我是初儿呀。” 原来是那少年。 开了门,陈北望问道:“初儿兄弟,有什么事吗?” “姐姐叫我来吩咐公子一声,切莫在这西风驿逛荡,这里鱼龙混杂,凡事要多加小心。” “原来如此,请小兄弟替我谢过仙子了。” 说完初儿便转身离去。陈北望突然想到些事情,想要找这个少年郎打听一番,便张口喊道: “初儿兄弟且留步,请到房里来喝杯茶水,我有些事想要请教一二。” 初儿也不知他要问些什么,也没有推辞,进了房里坐下。 “公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小子定当知无不言。谁叫姐姐喜欢你呢,我也很惆怅啊。” 陈北望干笑两声,给少年倒了一杯茶,说道: “当今圣上叫万俟文懿,那万俟就是大夏国姓了?” “公子干嘛问我这个?这不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吗?”初儿有些不解陈北望何意。 “那我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名叫万俟长离的女子?” “万俟在夏国是个大姓,并非只有皇室是用这个姓氏,所以并不稀奇。万俟长离……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倒是知道当今太子叫万俟长风,公主叫万俟长歌。” 陈北望反复念叨了几遍这两个名字,觉得其中必有关联。 当年落雪镇初遇,陈北望便知那女子来历相当不简单,后来她告诉自己她叫万俟长离,陈北望就有些怀疑她是来自万俟皇室,本来想询问李晋城,可他隐约觉得当年那件事不能告知李晋城,便一直忍着没有问。 可刚才初儿却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当下便换了个话题问道: “初儿兄弟,你称慕华仙子为姐姐,这么说来你在天玄宗的辈分也是极高了。” 初儿赶紧摆摆手解释道: “并非如此,我不是天玄宗的弟子。” 陈北望大惊,“什么?” “我只是姐姐的侍童,自小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后来幸得姐姐收留,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姐姐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公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初儿提及这些往事,并没有丝毫悲伤神色,反而每次提到凌慕华都格外的开心。可这少年为什么老是把自己和凌慕华扯到一起去? 陈北望也懒得解释,送走了初儿。 没有得到关于万俟长离的消息,心中颇有些失落。 当年只是听他们多次谈到过洛阳城,看来自己只能去洛阳寻她了。不过这些都得等到陈北望把心中的疑惑解开之后了。 当晚的饭菜由驿卒送了过来,陈北望也没有出去,就在自己房里吃过便早早休息了,对于明日之事心中有些忐忑,也没有什么睡意。 想到自己才入江湖便被卷入一连串的事件之中,看来这江湖还真是不好混啊。 既然睡不着,陈北望便起来吐纳打坐,按照霍远所授功法将体内真气运转了几个周天。 陈北望的经脉阻滞得十分严重,越到后面越费劲,到第八个周天时浑身便刺痛得厉害,再也坚持不住,停止了真气运行大口喘着粗气。已经非常极限了。 记得霍远说过自己出生便是经脉俱废,本来一辈子都是无法习武的,可后来霍远硬是用两株血炼草将自己经脉重塑,陈北望这才有了习武的机会。 而那神秘山谷中的血炼草便是霍远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种于那里的,一共三株,前两株用在了自己身上,而第三株交给了万俟长离。 自己遇到的怎么都是些神秘兮兮的人物?万俟长离,李晋城,还有今天才认识的凌慕华,一个比一个来头还大。 当然最神秘的莫过于霍远了,这个在陈北望心中比神仙还厉害的男人,偏偏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不然自己也不用出来寻找答案了。 一切都毫无头绪,自己该从何查起? 想着想着,终于困意来袭,意识慢慢模糊,便躺下睡了过去。 此时,陆家堡。 会客大厅里,一名身穿金色锦袍的高大男人坐在正堂主位上,金丝楠木雕制而成的大椅,上铺一张白虎毛皮,此人刻板着脸,线条硬朗,刀劈斧砍一般,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正是陆家堡堡主陆江河。 两旁椅子上各坐了几人,都是陆家堡的核心人物。 陆江河眼神在下面几人身上扫视了一番,厉声道: “一群废物,那两个小贼还没有消息?” 几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开口做那出头鸟。 最后还是坐在左前方的一人开口答话,此人从头到尾裹着厚实的灰布袍,看不清面容。 “宗主,我们的人已经在凤鸣城附近展开搜索,每条入城道路上也都布置了人手盘查,三长老的寻香螭记下了那二人气味,只要一出现在方圆五里内,大长老便会知晓,他们必然逃脱不得。” 陆江河右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不断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长老伤势如何了?” “被剑气伤及心脉,现在仍在昏迷中,性命倒是无碍,不过什么时候能痊愈就不好说了,而且……” 那人犹豫了一番没有再说下去。 陆江河道:“二长老但说无妨。” 那人才又接着说道: “而且就算三长老身体痊愈,恐怕也是武功尽废。” “什么!” 陆江河闻言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只见那坚硬无比的乌木桌寸寸龟裂,原本光滑平整的桌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奇的是始终没有碎开倒塌。 这一掌拍得下面几人心惊胆战,噤若寒蝉。唯有那二长老还算淡定。 “堡主息怒。” 陆江河平复了一下心境,缓缓道: “据颜儿所说,盗信之人不过两个毛头小子,其中一人却有御气之境,此事当真?” “应该没错,老夫检查过三长老的伤势,那剑气强横无比,直穿心脉,且顽强至极,老夫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将其逼出三长老体内。这人……恐怕不简单。” “哼!我不管他是什么来头,胆敢犯我陆家堡,便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收不误!” 陆江河起身挥袖而去,下面一干人也议论纷纷地散去了。唯独那二长老还兀自坐在那里,看不见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阵风吹进厅内,那张乌木桌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第十九章 武道大会(四) 是日,碧空如洗,天朗气清。 陈北望早早起了床,略微梳洗一下遍出了房间。推开门打了个呵欠,昨晚的困乏感一扫而空。 初儿早已在院中等候了,见陈北望出来,便说道: “公子醒了呀,我这就去叫姐姐。” 说完便跑去敲凌慕华的房门,抬手还未敲下,门便从里面推开了,初儿欢快地喊了声姐姐,正是凌慕华。 晶莹素洁的脸庞不施粉黛,却是那般明艳动人,犹如会发光似的,与她在一起的所有事物都显得俗了。 陈北望看得怔怔入神,初儿过来在他耳旁小声道: “公子,你口水流出来了。” “啊?”陈北望下意识抬手擦了擦,哪里有什么口水。随即反应过来上当,一巴掌拍在初儿脑袋上。 “臭小子,敢戏弄哥哥我。” 初儿揉着头,咧着嘴兀自嘿嘿笑着。 陈北望走上前去,对着凌慕华抱拳躬身道: “王北见过慕华师姐。” “师弟不必多礼,还有一个时辰这武道大会才开始,不用去得太早,免去一些应酬也好,我们先去吃些东西。” 凌慕华一脸认真的模样,就像二人关系本就如此一般,只是稀松平常的相互问候。 “甚好甚好,全凭师姐安排。” 三人便一起离开了小院,来到驿馆正门,主事陈东林正在给驿卒安排一些事宜,见到自己一行人,便上前来笑盈盈道: “仙子和两位少侠可以先去厅中用些粥菜,我们已经备好了马车,稍后送三位去城中校场。” 凌慕华婉言谢绝道: “不必劳烦,我们自行前去就好,好些年没来这凤鸣城了,我想去看看。” 陈东林也没有再挽留,把三人送到门外,便告辞回驿馆了。 此时还算早,但大街小巷已经十分热闹了,做生意的都开了摊铺,出门采买的人也已经在街上挑选了,凤鸣城又开始了繁华而忙碌的一天。 几人经过一个幌子为“苟包子”的小摊,凌慕华突然说道: “小时候师父带我来过这里,这家的包子很好吃,师弟若是不嫌弃,我们就在这里吃点吧。” 这摊位确实很破旧,桌椅都不知用了多少年了,连那张布制的幌子都满是油污,在这凤鸣城中,确实算得上是十分磕碜了。 不过自小在山村长大的陈北望哪里在意这些,直接一屁股坐在一条长凳上,说道: “老板,给我们拣几个包子来。” 那卖包子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旁边还站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扎着两个羊角辫,对着陈北望咧嘴笑着,露出缺了颗门牙的洁白牙齿,陈北望偷偷对她做了个鬼脸,女孩笑得更加灿烂。 听到有客人上门儿,男人赶紧回道: “好咧!客官您稍等。” 很快便端了几个包子上来,又给陈北望三人每人舀了一碗绿豆羹。 陈北望问道:“老板你上错了吧?我们没点绿豆羹。” 老板笑呵呵解释道:“这绿豆羹是送的,不要钱,客官您尽管喝,不够还有。” 这绿豆羹也是要些本钱的,做生意的哪有这般大方的道理? 凌慕华忽然开口道: “我记得很多年前是个老伯在这里卖包子,他没在这了吗?” 老板神色黯淡了一瞬,随即又明快起来。 “姑娘说的应该是我家老爹,他老人家两年前就过世了,我就接管了他这买卖。他老人家临走前嘱咐过我,说做生意不管大小,都是做良心,咱们家的包子皮儿要薄馅儿要厚,我也都照做了,不图赚钱,图个心安。” 说完道了声慢用,便转身去了摊子前开始和面。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哦对了,我爹还说过,天玄宗的仙人于我苟家有恩,若是有朝一日遇着了,万万不可收钱,不过到现在我都没等到呢。” 陈北望哑然失笑,心道天玄宗的仙人不就坐在这儿吗? 凌慕华也没有开口,只是小口地咬着包子,若有所思。初儿坐在旁边狼吞虎咽。 包子分量很足,三人很快就吃饱了,陈北望和初儿还互相比谁打嗝的声音响亮,让凌慕华很是无语。 走的时候陈北望从怀中摸出两文大钱,说道: “这顿我请!老板不用找了。” 自觉豪气干云,大笑着扬长而去。 “爹爹,他给的钱不够啊。”小女孩稚声稚气对男人说道。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 等三人转悠到了校场时,武道大会已经快要开始了,远远便听到场中鼓声雷动。 凌慕华递过邀请函,守卫看了看高声宣道: “天玄宗慕华仙子到!” 进入校场之中,已是人山人海,每个门派分席而站,领头落座的皆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三人一进场,所有人纷纷侧目,许多后排的年轻弟子更是拼命往前挤着,想要一睹慕华仙子芳容。 陈北望低声道: “师姐,没想到你名气这么大啊。” 凌慕华没搭理他,只是微笑点头向各派掌门招呼致意。其中赫然就有昨日遇到那傅、尚二人。 找了一处空位,凌慕华坐在最前方,陈北望和初儿分站其后。 三人左边是个叫做青叶帮的小门派,右方则是一群和尚,带头一人是个十分年轻的小和尚,呆呆愣愣的样子,却身披紫金袈裟,竟是大夏朝廷赐封的三佛陀之一。 那小和尚见凌慕华坐在旁边,摸了摸锃亮的光头,双手合十道: “出云寺小僧不了见过慕华仙子。久闻仙子姐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令小僧想要还俗啊。” 陈北望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现在出家人都这么放荡不羁了? 凌慕华回礼道:“不了小师父十五岁便加身紫金,通晓佛理,慈悲渡人,实在是苍生之福。” “诶,哪里哪里,仙子过奖了,小僧也只是随便读了几部经书,谁知道他们非说我是什么转世佛陀,非要给我穿上这袈裟,我也很无奈。” 后面几个大和尚闻言赶紧上来捂住小和尚的嘴,低声说道: “师叔啊,住持交代过,你可不能什么话都往外乱说。” 小和尚呜呜几声,点头表示明白了,大和尚这才松开手退后。 小和尚理了理被抓皱的僧衣领子,将胸前檀木念珠正了正,清了清嗓子,再次对凌慕华三人行合十礼,有模有样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初儿想笑又不敢笑,一张脸憋得跟猴屁股似的。陈北望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凌慕华境界最高,平视前方,古井无波,仙气十足。 那帮和尚也觉得尴尬,强装镇定地东瞅瞅西看看。 “净尘师弟,今日天气真是好啊。” “是啊师兄,你的头今天也很亮呢!” “……”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是一通鼓声响起,场上瞬间安静下来,一人走上高台喊到: “武道大会正式开始!有请鉴武盟长老入座!” 只见四人登台而坐,其中两人着紫色孔雀朝服,年纪都不大,约摸有四十多岁。另外两人一个是着劲装,浑身肌肉虬结的老头儿,另一个则是相貌平平的中年女人。 陈北望一目了然了,那穿朝服二人自然便是军部大臣了。 这时初儿偏头小声对陈北望说道: “那四人从左至右依次是皇甫光彦,前兵部尚书,正二品;孙兰之,兵部司马,正三品;无量宗宗主吴罡;落幽谷谷主白师妃。” 初儿简单的给陈北望介绍了一遍,他都牢牢记下了。 嗯?怎么少了一人?鉴武盟设五长老,这才四人,风亦云呢? 陈北望心中正疑惑,初儿帮忙解释道: “风亦云虽是常任长老之一,不过很少露面,武道大会一般都不会参加。不过这次是他发起的大会,应该会来吧?” 突然坐在前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凌慕华开口道:“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校场内狂风大作,风沙刮得人睁不开眼,面颊生疼。待风停沙净,陈北望抬头一看,高台上凭空多出一人。 这人不高不壮,看着有五十来岁,一头黑发凭风飘扬,眼睛细小而无神采,鼻梁还算高挺,嘴唇有些干裂,皮肤黝黑,只穿一身麻色布衣,双袖半卷。 男人抬眼在场中扫视一圈,不怒不威。眼神在陈北望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这短短一刹,陈北望却仿佛置身冰窖,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凝滞了。他从未见过此人,但却犹如有人用刀在他心上一笔一画刻出了那个名字一般。 风亦云。 天下第一,风亦云。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强?陈北望不清楚,但给他的感觉,何止天下第一,便是那天上,也是第一! 陈北望丝毫动弹不得,内力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如决堤洪水一般在经脉中奔涌,比陈北望练习御气之时要凶猛百倍,天火焚身般的痛楚遍袭全身,偏偏神识分外清明,当真是比死还要难受。 忽然一只冰凉纤细的素手握住了陈北望的手腕,丝丝幽凉内力从手臂蔓延至全身,轻柔却绵绵不绝,与陈北望体内的狂暴力量相遇,不但没有被摧毁,反而是渐渐蚕食,将其冷却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陈北望不知道的是刚才他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阎王殿。好在凌慕华感受到他的异状,及时出手,才将他拉了回来。 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陈北望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只手撑在凌慕华所坐的椅子上,才勉强站稳。 陈北望心中阵阵后怕,风亦云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竟似漩涡一般将自己拉扯其中,险些走火入魔经脉寸断。 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可能,就算是看穿了自己戴着面皮,他天下第一也不至于对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出手吧?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陈北望心情沉重起来。 第二十章 武道大会(五) 自风亦云上台后,整个校场的气氛压抑了下来。 不少年轻的江湖子弟心中大失所望。初入江湖便把那天下第一奉若神明,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那般风流人物,给江湖留下诸多传说。 可眼前这天下第一哪有半点风流姿态?分明就是个村夫。 而那些个掌门或长老级别的人物就不这么想了,只有他们才知这天下第一的可怕。 风亦云向来来无影去无踪,也不大愿意掺和江湖纷争,因此极少于人前露面,在场众多武林高手,见过风亦云的不超过三成。 这三成就包括无量宗的宗主境方子。在场所有人除却风亦云,就数他的武功最高,这个年过古稀、须发皆白的老人不禁感叹道: “自五年前与风亦云一见,老夫方知其修为之高,惊世骇俗。数载以来,老夫始终囿于瓶颈,不得寸进,万万想不到他比之以往更为精进,实在是令老夫汗颜呐。” 境方子声音不大,但位于他两旁的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无不心惊胆战。 “境宗主您在九门四宗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论武功修为更是江湖中的泰斗,您说说风亦云是何境界?” 说话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即使坐着,也比旁人要高出一个头,满身疙瘩肉,尤其一双胳膊,比成年男子的头都要大,讲话声如洪钟。这人便是平沙会二把手雷阵。 雷阵此话一出,引得不少人侧目,纷纷竖起耳朵,想要听一听境老对风亦云的评价。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境方子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炸开了锅。连境方子这般厉害的人物都看不出风亦云的武功境界?要知道境方子可是整个中原武林数得过来的入圣境界之一! 入圣之上,那便是远古传说中的境界了。 还不待众人商讨出个结果,高台之上的风亦云终于说话了。 “各位武林同道,我风亦云此次发起武道大会的目的,想必你们也很清楚吧?我也不拐弯抹角,这次麻烦诸位远道而来只为一事,便是为我那枉死的徒儿报仇。” 风亦云声音沙哑,看着就像在自言自语,但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偌大的校场,一直回荡着他的声音。 停了停,又接着说道: “我知道鉴武盟的规矩,武道大会不为个人恩怨而开。但我风亦云,偏偏就要把这个规矩破了!我大徒儿阿五为歹人所害,我这做师父的若是不为他报仇,继续安安稳稳做那狗屁天下第一,这辈子也枉为人了。” 风亦云这番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再次议论开来。 虽说早有传言风亦云是为给徒弟报仇而发起的武道大会,但这个说法也无人证实。现在事实由风亦云亲口说了出来,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朝廷设立的鉴武盟,是整个中原最具权威的江湖组织,可以说是凌驾于一切势力之上,那么鉴武盟的规则铁律,便足以束缚任何江湖人士。 如今风亦云为个人恩怨而广发英雄帖,邀天下群雄齐聚凤鸣城,无疑是在挑战鉴武盟的规矩,或者说,朝廷的规矩。 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巴掌可是实实在在打到了朝廷的脸上,容不得众人淡定,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移到了代表朝廷脸面的皇甫光彦和孙兰之身上。 这两个朝堂和江湖中熬出来的老油子反而是气定神闲,仿佛此事与他们无关,只是路过来看戏一般。 这两人不发声,本就不该再有异议了,可谁知还真有那不怕死的出头鸟。 只见那年轻人高声质问道: “风前辈,你作为鉴武盟的长老之一,明知此事有违鉴武盟宗旨,却仍是一意孤行,让众多前辈们大老远赶来,就为处理你这鸡毛蒜皮之事,算不算假公济私?” 这人是紫竹山的弟子,更是门中某长老的私生子,加上有些天赋资质,二十二岁就已达御气之境,属于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平日里骄纵惯了,今日见了风亦云,觉着天下第一不过如此,假以时日自己也能弄个天下第一的名头耍耍。 这次武道大会紫竹山的掌门并未前来,而是由掌门大弟子带领几个年轻师弟作为门派代表而来。 听闻师弟一番话语,那大师兄是惊怒交加,立马呵斥道: “王元,你给我闭嘴!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别给我紫竹山丢人!” 可这王元哪里服同辈师兄管教,况且自己本就占理,校场之中这么多前辈高人,难道还怕了他风亦云不成? 最关键的是,旁边那么多落幽谷的漂亮仙子们都看着自己呢,这正是出风头的好时候,今天便要让全江湖都知道他紫竹山王元的名号。 不理会师兄的斥责,继续说道: “在下久闻风前辈大名,前辈傲视江湖二十余载,想必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你就算是天下第一,也不能把我们在场这么多英雄好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吧?在下可是千里迢迢从西蜀而来,就为了你这个没名没姓的徒弟,你把武道大会当成什么了?” 这王元还是有些脑子的,把在场所有人拉到同一个立场,这样的话也就不怕风亦云拿身份来压自己了,总有明辨是非之人来声援自己。 这算盘打得是好,但他显然低估了风亦云在这个江湖中的重量。 只有一些跟王元一样的愣头青觉得他所言在理,不过门中长辈一个眼神就让他们不敢出声了。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看戏心态,继续等待事情的发展。资历较深的人则纷纷摇头叹息,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 陈北望是亲身体会过风亦云的威慑力的,加之台上另外四位长老的态度,他就猜到那个叫王元的年轻人没好果子吃了。 那大师兄也是个精明人物,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不待风亦云开口,起身就是一巴掌扇在王元脸上,力量之大,整个校场清晰可闻,王元的半边脸颊瞬间肿得跟猪头似的,嘴角也溢出血来。 这一巴掌下去把王元彻底打懵了,两个女子甚至偷偷掩着嘴笑,对自己指指点点。 这还了得?他王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这般屈辱?怒火中烧,破口便大骂道: “曹毅,你这孙子敢打我?信不信我回去就让我爹弄死你?掌门也保你不住!一个风亦云而已,你怕成这样?简直丢我紫竹山的脸!” 那大师兄曹毅也是火气上来了,这王八犊子仗着自己有个长老做爹,跋扈得不得了,帮他解围不但不领情还骂自己? 罢了,不管他死活了,反正这事儿也赖不着自己。 曹毅冷哼一声,又坐在了椅子上,不再去看王元。 再没有人说话。 风亦云这才淡淡说道: “你们若是还有谁有意见,大可一道提出来,也省得麻烦。” 王元环顾一圈,希望能找到帮自己说话的人,不过那些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一个个都装聋作哑了起来,有些甚至开始闭目养神。 风亦云看都不看王元一眼,微仰着头,双手背负,风轻云淡。 王元越看心底越发寒,此时从那慵懒颓废之人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种举世无敌的霸道气态。犹如帝王俯视万民众生。 莫名的恐惧感涌上心头,王元脚下一软,差点栽倒下去,幸好被一旁的师兄弟及时扶住,却只见那胯间流下腥臊的液体。 众人哄笑起来,气氛也不似之前那样尴尬。只有紫竹山的众弟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慕华突然转过头,很认真的对陈北望说道: “还好你刚才没有尿裤子,不然我天玄宗也颜面不保。” 凌慕华也会开玩笑?陈北望尴尬的呵呵一笑,“多谢师姐夸奖。” 心中想的是自己那会儿气息紊乱,一个不好就要经脉寸断,哪里还顾得上害怕? 风亦云等了等,确定再无人反对之后才说道: “这件事风某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也是情非得已,我已调查了数月,却仍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只好借用鉴武盟的势力,希望各位能帮风某调查此事。风某承诺,若有人查出真凶或提供线索,我风亦云欠他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可大可小,得看这人有多大能耐。风亦云有大多能耐? 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若是让风亦云承自己一个情,不说在江湖上横着走,至少也没人敢来招惹。 至于那些大门派想得就更为复杂了。 风亦云不知他这一句话,引发了江湖上的轩然大波。 陈北望道:“师姐意下如何?” “连天下第一都查不出来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去搅这趟浑水了。” 说完后,凌慕华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又提醒道: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听我一言,你最好不要牵扯进去。” 陈北望不解其意,但还是答应道: “放心,我可不想和这些大人物有任何交集。” 凌慕华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有些不安,她隐隐感觉到,有些看起无关的事件似乎被联系起来了。 这时风亦云抱拳对场下所有人躬身道: “风某在此先谢过诸位,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凤鸣城,有任何消息可来此处找我。告辞!” 说罢一挥袖,只见虚影一闪,风亦云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众英雄好汉面面相觑。 那坐在台上的皇甫光彦这才对其余几位长老说道: “天下第一就是潇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得,这下该咱们出面收拾这烂摊子了。” 孙兰之无奈地苦笑,吴罡和白师妃则沉默不语。 第二十一章 武道大会(六) 其实这鉴武盟五个长老席也是有讲究的。 风亦云向来不参与盟中大小事务,这长老也只是挂个名而已,还是大夏朝廷给他挂上的,他本人从未承认过自己的长老身份。 因此鉴武盟的事务决策权就落到了其余四个长老身上。 这四人划分很明确,两个朝廷的人,两个江湖中人。而朝廷委任的两名长老是长期任职的,江湖中推选的长老则要轮换,这也就注定了话语权的归属。 皇甫光彦官高孙兰之一品,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鉴武盟的一把手。 皇甫光彦起身,拾起衣袖给四方英豪行了个抱拳礼,沉稳道: “诸位请安静一下,这次邀诸位远道而来,不光是为了风长老一事。在下还有几件事要告知诸位英雄,这也是鉴武盟内部商讨后,一致做的决定。” 说到这儿,那吴罡和白师妃二人明显面色不悦,却也没有任何表示。说是商讨,又哪里轮得到他们说话?鉴武盟的一切决策不过是按着朝廷的意思办罢了。 众人有些好奇了,毕竟鉴武盟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这整个江湖。 境方子对雷阵说道: “哦?鉴武盟已经好几年没有过动作了,皇甫光彦如此郑重,肯定有大事了。” 这雷阵看着五大三粗,其实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毕竟能坐到平沙会二把手的位子,又怎么会是有勇无谋之辈? “境老所言甚是,依我看,这事肯定跟血宗有关。” 血宗?这个犹如凭空出现在洛阳城的神秘门派,近几年在江湖上可谓声势浩大,其下高手众多,门人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赢得一片好评。 难道说……境方子心头一跳! 果不其然,皇甫光彦正声道: “皇上圣明,励精图治,今我大夏繁荣昌盛,歌舞升平,实为万民之福。江湖之上,各大门派力图发展,鲜少纷争,邪魔外道不得存之。这都是诸位齐心协力的结果。这其中,尤以血宗最为劳苦功高,擒江南怪盗,斩塞外七恶,破湖州匪寨,于国于民,皆有大功。经鉴武盟评定,升血宗为江湖第十门,朝廷予以扶持。” 话一说完,皇甫光彦对着下面人群做了个手势,便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从下面登台而上,此人一身蓝绸锦衣,腰佩翡翠玉带,面容中正,双鬓斑白,神色看来平易近人。 底下的各门各派则在小声议论着此人的身份来历,之前也没见过江湖上有这么号人物啊? 皇甫光彦笑呵呵地对这人点点头,说道: “雁宗主,向诸位英雄好汉介绍介绍你自己吧。” 这人便抱拳道:“在下血宗宗主雁归,今日有幸见过各位武林同道,往后还望各位多多关照。” 血宗发展之快是所有江湖人有目共睹的,但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门派可以如此快速的进入鉴武盟。这个一成名就轰动江湖的人物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四十岁就开宗立派?这雁归不简单。” “这人什么来路?不曾听闻过啊……” “这以后九门成了十门,雁宗主恐怕是要名动四方喽。” 雁归继续道:“雁某成立血宗的目的就是为了惩恶扬善,守江湖太平,为朝廷分忧。这也是我等江湖儿女应尽之责,今后我血宗必当全力报效朝廷,为百姓谋福祉。” “好!” 皇甫光彦非常配合地拍着掌,本以为下面的人都会跟着叫好,雁归也举着右手准备呼应所有人的呐喊。 可事实是一个人也没有,这就让台上两人感到无比尴尬了,互相看了眼。皇甫光彦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自然是脸皮厚无所谓,可雁归是第一次在众多江湖好汉面前露脸,就有些下不来台了。 这时又有人喊道: “皇甫大人,我野狗帮第一个不服!他血宗才立宗几年,就能破格提升十门之列?我野狗帮这么二十多年为鉴武盟跑前跑后,连个屁都捞不着?” 有了带头的,更多人也纷纷表示自己的不满。 “就是,自打二十年前朝廷成立鉴武盟,划分了这九门四宗二阁,我等小门小派就更难生存了,如今又闹个第十门,这算怎么回事?” “说得对,就是要划个十门,那也得按资排辈,不然岂不是乱了这江湖规矩?” 叫嚣的多是一些二流门派,熬了这么多年如今被人捷足先登,不满的反对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眼看众人情绪激动起来,雁归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沉气提劲,一声怒吼,如九幽龙吟,声势之大,震慑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不再聒噪,雁归又回复到一张笑吟吟的和气模样,说道: “既然大家如此不满,很好。刚才有位朋友提到江湖规矩四个字,什么是江湖规矩?雁某愚昧,在场哪位能来教教雁某?” 看样子这事情闹得有些大,孙兰之皱皱眉,看了眼皇甫光彦,而皇甫光彦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一直在下面看戏的陈北望道: “这个雁归也确实太嚣张了些,这不是在向所有人宣战吗?既然鉴武盟已经做了决定,就算是再多人反对也没用,他只要忍一忍就事儿也就算过了,何必如此。” 凌慕华回答道:“他这是敲山震虎,血宗如今进了鉴武盟,必然要借势而上,扩大势力,这些小门派就成了他最好的垫脚石,只要让这些宗门服服帖帖了,血宗也就彻底在中原武林站稳脚了。” 如此一解释,陈北望便明了了,看来这雁归也不是个莽夫。更让他敬佩的是凌慕华的蕙质兰心,无论什么都能比常人看得更为透彻,想得更为长远。 面对雁归的狂妄气焰,很多人心中气愤,但都只是起哄,还真没几个人敢上去比划。有能耐的掌门、长老,也不愿去得罪人,更何况输了还难堪。 半晌也没有人回应,雁归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再次问道: “怎么?没有人愿意来指点指点雁某吗?” 语气却是带着讥讽。 都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这要打不起来可就没意思了,便有不怀好意的人出声怂恿道: “刘帮主,刚才不是你第一个反对吗?不如就由你来作为在场所有武林同道的代表,与雁宗主一较高下,看看雁宗主够不够格立这十门。” “说得对,刘帮主够资历够威望,理应代咱们出战!” 越来越多的人表示赞同,那野狗帮帮主刘野心中暗骂这些挑事之人,遇事当缩头乌龟就算了,还把祸水往别人身上引,当真是晦气! 可现在被闹得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道: “好,既然诸位如此看得起我刘野,那我便应了诸位的抬举,跟雁宗主过上两招!” 刘野打心底倒也不惧雁归,自问跟风亦云、境方子等人有些差距,但靠着一人之力支撑起整个野狗帮,足以证明实力强劲。 雁归四十余岁,纵使天赋再好,也不会超过合一境界,而自己在合一之境修习了十载有余,对于境界感悟自信不会差于任何人。这也是刘野敢应战的原因。 皇甫光彦知道此战不可避免,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说道: “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二位就在这擂台之上过招,出擂者算输。” 说罢退到了一旁去,孙兰之等三人也一同退了下去,让出了地方。 刘野一跺脚拔地而起,纵身飞上擂台。二人相对而立,雁归面色不改,悠然自得,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野冷哼一声,脚下发力瞬息而至,一掌拍向雁归心口,速度之快,只看得到一道残影掠过,便已至雁归身前。 雁归丝毫没有慌乱,从容不迫地出掌拍开刘野的强劲一掌,谁知这只是个虚招,刘野前压一步化掌为手刀,左手挡住胸前雁归直拳,手刀直劈其耳后要穴。 雁归一拳被挡借力而返,退后两步避过这一记手刀,却只立于原地,不进不退,等着刘野的下一轮进攻。 “哼!雁宗主可不要有所保留,有什么本事拿出来让大伙儿瞧瞧!” 话未说完,刘野提气纵身一跃而起,头脚凌空倒立,一掌御气而下,直拍雁归百会穴。 凌慕华道:“这刘野的看家本领叫做破穴掌,掌法刁钻狠辣,专攻人体死穴,以气劲冲穴,这一掌若是得手那雁归必死无疑。” 当然陈北望知道,没那么简单。 雁归不闪不避,同样一掌顶天式拍出,与刘野双掌相击。 二人接掌瞬间,一道猛烈的气劲如水纹一般爆开,将众人的衣袖吹得飘飞不止。 这便是没有丝毫技巧的对抗,比得就是谁内力深厚。 持续了两息功夫,刘野便发现有些不对劲,自己的内力竟在一点一点流失,而雁归的内力却是越来越强。 他在吸自己的内力!刘野惊出一身冷汗,想要撤掌而回,却更加悚然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若是再持续下去,不出片刻便要内力枯竭失去一战之力。刘野当机立断,左掌再一拍,叠在自己右掌之上,内力倾泻而出,将雁归的吸取打断一瞬。 内力损耗大半,交战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刘野心下一横,就是现在,趁着雁归诡异功法停滞的一刹那,腾空后撤,稳稳落在雁归一臂开外。 催动内力飞速流转,聚于双掌之上,隐隐可见白光闪烁,足见威势之大。 刘野拿出了自己的最强杀招,成败在此一举。 蓄力到了顶点之后,大喝一声: “雁宗主,当心了!” 双掌之间,一道白虹贯日而出,速度之快,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 白虹雷霆而至,就要击中雁归膻中穴。 陈北望心中惊叹,这比自己的御气化剑要强了不知多少倍! 第二十二章 武道大会(七) 雁归神色一凛,收敛了笑容,左脚横跨呈八字步,右掌屈指猛推而出,径直向着那道内劲所化白虹而去。 只见其掌心有红芒阵阵,电光生灭,与刘野的白虹硬生生撞在一起。 二人一攻一守,犹如长矛刺在盾上,霎时火光迸溅,好看至极。 陈北望从未见过这等高手对决,惊于人力可达如此威能,心中想到不知霍老头儿有没有这般能耐。 陈北望所交手过的最强之人大概就是方问了,按说方问作为陆家堡的长老,应该也是武林之中的佼佼者,可为何连自己都打不过? 虽说那日生死相搏,是集自己与李晋城二人之力,还耍了些小手段,打了方问一个出其不意。但现在细想起来,那方问应该是过于自信,没有全力施为,才被自己一击得手。 再说那台上雁、刘二人,刘野全力一击的御气被雁归挡了下来,顿时心生不妙,他已经没有再战之力,虚弱至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内力所凝白虹一点点衰弱下来,很快就要彻底消逝,只能暗中祈求雁归支撑不住,才能一举破敌。 可惜那雁归看似抵挡得吃力,掌中赤红光弧几次暗淡下去,却始终不曾碎裂,不让白虹有丝毫寸进的机会。 不过顷刻之间,白虹威势耗尽,缕缕湮灭,刘野知道是自己落败了,惊于雁归的强横实力,也有一些不甘。 胜负分晓,可雁归这边还没完。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之人万分震惊的举动。 只见雁归右掌回撤,掌中电弧敛去,却左手一指而出,指尖直指刘野,一道赤练电光缭绕,破空而出。 这赤练比之刘野的白虹要细微得多,但也要凝练得多,其上电弧噼啪作响,极为骇人。 刘野大惊,雁归所使招式跟自己如出一辙,只是看起来不同而已,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电弧包裹之中分明就是属于自己的气劲。 刚才自己那一招白虹贯日不是被抵消掉了,而是被吸收掉了。更为可怕的是被对方转化为自己所用。 别说硬接下这一招,刘野此刻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了,赤练穿心而来。 这是要取人性命! 皇甫光彦看在眼里,有些恼怒了。本来让雁归打上一场是不可避免的,也在自己控制之中,只要达到一个震慑群雄的效果就够了,可谁知雁归此刻竟然不留余地,要伤人性命。 境方子等几位高手想要救人奈何离得太远,已是补救不及。凌慕华靠得稍近一些,刚有救人的念头,便只见身旁一道身影闪过,转瞬而至,落于刘野面前。 一颗大大的光头,一拂紫金袈裟,右手捏大慈大悲印,胸前硕大的念珠飞将而出,横在小和尚身前,在内力加持之下飞速转动,形成一面圆镜,其上“卐”字印金光阵阵,与赤练轰然撞击在一起。 一声巨大的轰鸣之后,圆镜与赤练消失不见,仿佛不曾出现。一切不过弹指刹那。 这时场下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好。 刘野面色惨白,道了句谢后便灰溜溜地下台而去了。 小和尚摸了摸光头,笑嘻嘻道: “阿弥陀佛,雁宗主修为高深武功了得,小僧万分敬佩,不过比武切磋点到即止,不必伤人性命。” 雁归半眯着眼睛,同样一脸和气笑容,赞叹道: “原来是不了小师父,久闻大名。方才雁某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祸,实在是无意之举。多亏小师父出手,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啊。” 无意之举?长眼睛的都看到是你刻意为之了,摆明要伤人。这份不要脸的功夫我甘拜下风。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腹诽,不过嘴上说得却是另一番话。 “哪里哪里,小僧运气好罢了,多亏雁宗主手下留情,不然小僧可就回不了出云寺了。师父他老人家肯定会把我养得又肥又嫩的云松鸡偷吃完,那可就不妙了。” 说完行了个合十礼,便摸着光头下了台去。众人哑口无言。那几个大和尚则哭丧着脸,准备回去接受住持的责罚了。 陈北望不禁笑道:“这小和尚,当真有趣。” 这场比武就此结束了,皇甫光彦很适时的站了出来,对众人说道: “好了,诸位,胜负已分,比武到此结束。我想雁宗主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血宗所做贡献大家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应该没有人再有疑问了吧?” 无人说话,这雁归的实力确实令场中大部分人折服,即使境方子之流的顶尖高手,也由衷佩服雁归的手段,当然也只有他们才看得出,雁归方才交战未施全力。 陈北望好奇的问道:“师姐可有这般实力?” 凌慕华摇了摇头。 “雁归虽掩饰得很好,但眼界稍高之人都看得出他有所保留,在这种情况下仍是轻松打败刘野,至少已经入圣。” 入圣?陈北望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但一直不太了解是何含义。 “不怕师姐笑话,我从小在山野之中长大,由叔父教授武功,不知道这武功境界之分,入圣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初儿听了惊讶道: “公子连这都不知道?亏你还是习武之人,连我一个不谙武道的人都清楚。” “哦?请初儿兄弟为我讲解讲解。” 头一回有人请教自己这些东西,少年有些自得,解释道: “这人分三六九等,做官也有品级之说,那武功修为的高低自然也要划分开来,以便习武之人做个比较。共分三品六境,六境由低到高依次是锻体、御气、合一、入圣、长生和诸天。其中锻体、御气为下品。合一、入圣为中品。剩下的长生和诸天自然就是上品了。” 不怪陈北望不知道,霍远教他武功却从未跟他提及过这些武道境界之分,他生活的地方包括落雪镇都没几个习武的,自然也无从听说。 陈北望思索道: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等级之分,我一直以为武功高低都是手底下见真章咧。可这六个境界又是以什么来判定的?” “这……” 这个问题就把初儿难住了,毕竟没有修习过武功,要他详细解释他又哪里说得清楚。 凌慕华淡淡笑道: “六境,传说是上古炎帝根据修习武功中的六个过程命名的。锻体是习武的初步阶段,指经脉气穴的淬炼,如同建渠,河道越宽深,则蓄水越多。” 陈北望一点即通,接着道: “也就是说,锻体就是发掘丹田紫府和拓展经脉,这样才能使内力更加丰盈醇厚,运行起来也更加顺畅。” 凌慕华臻首微点,同意了陈北望的说法,随即又补充道: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跳过锻体的阶段,直接进行御气的修行。比如说,你。” “什么?我?”陈北望万分惊讶。 凌慕华伸出玉手,两指搭在陈北望手腕上。 “没错,之前我帮你稳定内息之时便发现,你原本应是天生残损经脉,无法进行锻体,应该是依靠某种外物强行开气海,铸经脉。” “啊!原来……如此。” 血炼草,自己服下过两株血炼草,并且小时候霍老头儿经常运功给自己体内输入内力,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全然清楚了,他在给自己打开气海,修补经脉。 再想到霍远教自己的内功心法和无名剑法,似乎都是在引导自己如何御气,也就是说自己是跳过了锻体直接进行御气境的修行的。 霍老头儿还真是用心良苦啊,陈北望心中有些愧疚,他为自己默默做了这么多,自己却总和他对着干。 举一反三,陈北望马上理解了御气和合一的意义。 御气,就是自己平日里练习的周天循环,循环的周天数越多,速度越快,则与人交战能发挥出的实力就越强,同时这一过程也是在养气,不断生出新的内力,填充气海。 合一,就是剑决中提到的“神意合”,神即是气,意则为招,招出而气达,便是合一。自己虽然领悟了其要义,但目前还远远达不到合一,只是能熟练御气而已。 “前面几个境界我都明白了,可这入圣,长生和诸天又是何意?莫非人真的可以修武成圣,习得长生之法?那不就真是神仙了吗?” 凌慕华回答道: “并非如此,锻体、御气、合一,这前三境又称之为外境,是人之肉体三个实实在在的修行过程,而这入圣、长生及诸天,则又称为内三境。” 看着陈北望一脸不解的样子,继续耐心说道: “所谓内三境,便是心境。靠得是武学上的领悟能力,当武功达到一个高度的时候,便能从天道之中窥探到种种玄机,所能掌握一二,便是入圣。” 天道?这么玄乎的东西?陈北望哑口无言。 “这个没人能解释清楚,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大相同,只能靠自己去悟。天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入圣之上为长生,已经数百年无人修炼至此境界,不知其中玄机。不过,之前感受到风亦云的气息,他有可能已经触及此境。” “诸天……可能是个传说吧。” 解释至此,凌慕华将自己所知悉数说与了陈北望。 二人对话的功夫,皇甫光彦已经把局势控制住,对于血宗入鉴武盟,无人再出反对之声。 血宗,正式成为江湖第十门。 接下来便是皇甫光彦讲的一些客套话了,之后又让其他三位长老讲了一些朝廷的政令以及对九门四宗数年来的评鉴。 陈北望也无心再去关注,只等着大会结束,他便私下去找皇甫光彦和孙兰之二人,将信交由他们呈给大夏皇帝。 第二十三章 武道大会(八) 几个长老讲了大约有一个时辰,陈北望昏昏欲睡。 在陈北望的对面,一个苍老得不成人形的老者坐在人群之中,已经瘦得皮包骨头,须发皆无,眼窝深陷,如骷髅一般,看起来颇为瘆人。 没有人注意到,从他宽大的黑色袖袍中探出一个碧玉般的小巧头颅,吞吐着金色的信子,不断地朝着陈北望所在的方向摆动。 老者那浑浊的双眼里透着阴森之气,目光在陈北望及其周围人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凌慕华似有所感,不动声色,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陈北望的手。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 冰凉柔软的触感让陈北望一下来了精神,有些不知所措。 慕华仙子这是何意?难道说自己二人假扮师姐弟还不够,还要加一层更亲密的关系,才不会让人怀疑? 怎么可能!凌慕华这种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的存在,自己和她越亲密越容易遭人猜疑才对。 坐在旁边的小和尚正好看到这一幕,对陈北望惊叹道: “大侠好艳福啊!竟能赢得慕华仙子芳心,让小僧好生嫉妒。不知大侠是天玄宗哪位前辈的高徒?” 陈北望心中暗骂,这小秃驴,怎么这个时候来捣乱。 只好哈哈大笑一声,把那只被凌慕华握着的手翻转过来,反将其握住,纤长宽大的手掌把凌慕华的小手包裹其中。 于是凌慕华第一次在他人面前红了脸。娇羞之色让陈北望看傻了眼。 见凌慕华没有挣扎反对,便开口道: “不了师父哪里话,你这般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才让我等敬佩万分,我们情情爱爱的不过是落了下乘。” 随后又道出凌慕华交代给自己的假身份,“在下王北,师尊名讳赵青云,此前一直在门中修炼,这次随师姐一同代表宗门前来参加武道大会。” “阿弥陀佛,王大侠少年英才,今后必定是年轻一辈中的执牛耳者。不过大侠所言差矣,情爱之事又怎么会下乘,在小僧看来,佛祖割肉喂鹰的仁爱是爱,佛法普度众生的博爱是爱,男女情爱也是爱。正所谓众生平等,又何来上乘下乘之说?” 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偏偏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一番歪理邪说更是让陈北望哑口无言。 陈北望只得竖起大拇指称赞几句。 “小师父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不愧佛陀转世,对佛理领悟如此透彻,实非常人所能及也。” “哪里哪里,王兄严重了,小僧不过随口胡诌。” “哈哈哈哈,不了兄弟果然幽默。” 陈北望和这个十五岁的小光头勾肩搭背,互相吹捧起来。 站在一旁的初儿忽然哀愁起来。 “唉,这两人果然是一丘之貉。姐姐你怎么喜欢这种不正经的人啊?” “缘分天定,该是如此。” 凌慕华眼帘低垂,轻声呢喃。 陈北望与不了小和尚互相吹捧完毕,刚好皇甫光彦也宣布了武道大会结束。 这次武道大会,可以说是近十年来最为轰动的。 风亦云诏令追凶,鉴武盟成立十门。 这两件事就如同两块巨石,把江湖这潭原本平静的水砸得波澜四起。 各个门派议论着离场而去,校场慢慢空旷下来。 陈北望和初儿待在原地等待凌慕华,她去帮忙找皇甫光彦与自己单独见面了。二人在很远的地方不知谈论着什么。 正百无聊赖,一个骷髅般的老者走了过来,一只枯瘦的手搭在初儿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初儿回头一看,吓了个半死。 “哇!娘咧!你是人是鬼啊?” 陈北望看清了来人容貌,也是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丑? “咳……初儿,不可无礼,这大白天的,肯定是人啊。” 又对那老者说道:“老骨头,啊不,老伯,请问找我们有何事?” 老者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堪的黑黄牙齿,脸上皮肉扯动,净是褶子。 说话的声音也是沙哑无力,阴气森森,好似命不久矣一般。 “两位小兄弟,我这儿有个宝贝想要卖给你们,不知你们感不感兴趣?” 陈北望警惕道:“什么宝贝?我们可没钱,别想忽悠我们。” “诶,不忽悠不忽悠,老朽做买卖向来童叟无欺。再说了,你们看一看,吃不了亏。” “公子,我觉得他说得对,我们可以看看,不买就是了。” “那行吧,反正也没事儿,老伯你就把宝贝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老者诡异一笑,伸手入袖中取出一物。此物通体碧绿,如翡翠一般,小巧剔透,金信吐露,煞是可爱,竟是一条小蛇。 “此物名唤寻香螭,乃是不可多得的奇兽,可循香识人。被锁定者,五里之内,无可遁形。” “呀!这么神奇?好可爱啊,我可以摸一摸吗?”初儿叫道。 “当然可以。”老者大方的把寻香螭交到初儿手上。 寻香螭在初儿手中盘绕了两圈,忽而直起身子,头朝陈北望探去。 “它好像很喜欢你呢,要不要摸摸看?” “不用了,我不太喜欢这些小虫子。我一般喜欢养猪。”陈北望语气古怪道。 “公子还真是个怪人,不过我想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那就做个标本送给师姐留念吧!” 陈北望面色一冷,夺过那条寻香螭,双手各抓头尾,用力撕扯! 初儿被陈北望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不知他发什么疯。 老者见陈北望的动作,目光一寒,本就干瘦如鹰爪的手瞬间抓了出去,握住陈北望的手腕,尖锐的指甲刺入皮肉之中,鲜血淋漓。 可怜初儿还没弄懂怎么回事,惊得退后几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陈北望本想将那寻香螭撕作两段,谁知这小东西看来小巧脆弱,却是怎么也拉扯不断,且猛烈挣扎着,力量极大。 无奈之下只好放手,挣开老者利爪。手腕上顿时皮开肉绽,拉出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疼得陈北望直吸凉气。 伤口的血顺着手掌直往下流,将牢牢抓着的寻香螭染得通红。 还有一些则直接流到了寻香螭嘴上,只见它快速吞吐蛇信将血液舔食得干干净净,之后就不再动弹。 陈北望此刻哪有心思注意到这些,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老者身上,只要他一有动作,便马上做出反应。 好在,老者没有继续进攻了,只是再次露出那一口烂牙,死鱼般的眼里杀意不加掩饰。 “既然不买,那便还给我罢。” 陈北望不屑地笑了笑,将手中寻香螭抛了过去。 老者出手接住,将其放回了袖中。 “我们很快便会再见的。” “是吗?那老伯你可得撑住,别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了。” 老者不再答话,转身而去,离开了校场。 看着老者离开的背影,陈北望心中长舒一口气。 还好这里全是鉴武盟的人,他不敢跟自己动手,若是真打起来,自己讨不得好。 而陈北望之所以没有引来鉴武盟守卫,主要还是为了初儿的安全:。若是将其逼急了,对初儿下手就不好了。 至于那人身份,陈北望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凌慕华刚好回来,见二人狼狈模样,心知出了状况。 “你们没事吧?” “不碍事,受了点轻伤。” 凌慕华看着陈北望手上鲜血直流,皱了皱眉,说道: “身份被识破了?” “大概吧……那人长得如骷髅一般,看起来是个上百岁的老家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陆家堡大长老萧应行。”凌慕华神色有些凝重。 “从一入场我就在四处观察有无陆家堡之人,之前还感到奇怪,怎的一个都没来,原来是躲在人堆里了。” “大会之时,我便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不过他隐藏得极好,我始终没有找到他。” 陈北望哈哈一笑,说道: “我知道,所以你才会提醒我嘛。刚才看那人过来我便留了个心眼儿。他那条小青蛇,极为古怪。” “什么青蛇?”凌慕华有些疑惑。 “好像叫什么寻香螭。” “寻香螭?那就说得通了,怪不得能识破这千幻面皮。” 凌慕华将寻香螭的奇特之处说与陈北望,竟和那老者所言一模一样。 不过当下陈北望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最重要之事还是将信交给皇甫光彦。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师姐,那皇甫光彦可答应了与我一见?” “答应了。我将你交代的时间地点告知了他,他有些推辞,不过最后还是允了。” “多谢师姐,今晚这事便有个了结了。” 陈北望收起嬉皮笑脸,眼神诚挚地对凌慕华鞠了一躬。 对于这个女人,他是由衷感激,这一路来不知帮了自己多少。 初儿从头到尾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脸迷茫。 “公子,你还在流血啊……” “啊?娘呀!疼……疼死我了!” 凌慕华从裙摆撕下一条缎带,小心地给陈北望把手腕包扎起来,动作轻柔温婉。 陈北望却仍是疼得龇牙咧嘴嗷嗷大叫。 其实并没有那么疼,只是凌慕华粉面桃花,近在咫尺,陈北望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沉醉其中。 陈北望不是傻瓜,凌慕华对自己这么好,肯定是有原因的。 从凌慕华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来看,这背后应该有很深的渊源。 说不定……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凌慕华这般近乎完美的女子,天底下应该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吧? 要说没有一点非分之想,陈北望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心只有这么大,再好的,也容不下了。 第二十四章 沉香阁密会 入夜,凤鸣城十里外。 “驾!驾!”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此起彼伏。 两队人马相遇于去往凤鸣城的驿道之上,所有人皆是身着紫衣的陆家堡弟子。 两支队伍在碰头之后,井然有序的交错前行,渐渐收拢成一支队伍,直奔凤鸣城而去。 一名弟子策马上前,追上队伍最前方一匹高大强壮的踏雪乌骓。 此人正是陆家堡弟子吕旭。 “堡主,凤鸣城附近的弟子已经全数赶赴过来。” 踏雪乌骓背上乘骑之人,便是陆家堡堡主陆江河。 “很好,大长老传书说那贼人之一就在凤鸣城中,已经和鉴武盟的人有过接触,事情可能已经败露。你们即刻前往,在凤鸣城外设下埋伏。” 陆江河快速下达命令,杀伐果决。 “是!”吕旭驱马掉头,向后面的弟子传达堡主之令。 陆江河一收到大长老的飞鸽传书,就率领一众弟子马不停蹄的赶来。 事到如今,做就要做得干净一点。 陆江河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心里做下决定。 一蹬马腹,胯下骏马长嘶一声,甩开身后众人一骑绝尘而去。 武道大会结束了。 但许多门派还会在凤鸣城停留一段时间,鉴武盟也十分厚道的在西风驿安排好食宿。 三人没有回西风驿,而是去了李晋城家的客栈。 正好福伯不在,陈北望也省去一番解释,还取回了自己的木剑。 陈北望本想等到晚上独自去见皇甫光彦,但是凌慕华坚持要跟他一起去,理由是陆家堡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陆家堡只派了一个长老参加武道大会,加上之前在凤鸣城外的重重部署,说明陆家堡目前安置在城中的力量并不多。 根据陈北望的猜测,陆家堡的人应该是害怕自己与李晋城携带书信逃回大夏,大部分的人手都用来封锁和搜索二人。 陈北望不禁有些担心李晋城的安危。但愿他没有被陆家堡的人抓到。 不过陆家堡仍是安排了一部分人盘查出入凤鸣城之人,看来这堡主也不蠢,想到自己二人有可能会寻求鉴武盟的帮助。 如果不是凌慕华相助,恐怕陈北望没那么容易混进凤鸣城。 武道大会时,那老者看到了自己和凌慕华在一起,定然会猜忌天玄宗是否也牵扯进此事之中。 这对天玄宗不是好事,凭白树了个敌。而对陈北望来说却是好事,至少陆家堡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凌慕华坚持跟陈北望一起的原因。照她所说,已经被牵连其中,只有将此事彻底解决。 初儿被陈北望支开,去街上买东西去了。此刻房里只有他和凌慕华两人。 事到如今,陈北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开口道: “师姐,呃……慕华仙子,你可知我为何要求见皇甫光彦?陆家堡又为何要追杀我?” “我猜是你手中有陆家堡的把柄,陆家堡如此兴师动众,这把柄还不小。而且鉴武盟五大长老,你却只找皇甫光彦和孙兰之这两个朝廷之人,说明此事和大夏朝廷有关。” 凌慕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分析有理有据,陈北望不由佩服这个心如明镜的女子。 “师……慕华仙子猜得很对。” “你且就称呼我作师姐好了。” 陈北望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入戏太深。” 说着将贴身藏好的信拿了出来,递到凌慕华面前,示意她看一看。 这个举动表示陈北望已经完全信任凌慕华,从心底将她当作自己人了。 凌慕华也不推辞,打开信快速阅览一遍,神色凝重。 “竟然和镇安王有关……此信从何而来?” 陈北望便将李晋城之事一五一十讲述给凌慕华。 原来如此,陆家堡干的竟然是这诛九族的勾当,怪不得发疯似的要来对付陈北望。 凌慕华沉思良久,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可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陈北望安慰道:“可能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再过会儿我们便该去赴约了。” “好。” 在客栈中休息了几个时辰,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将初儿留在了客栈,陈北望便同凌慕华一道离开了。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陈北望突然说道: “师姐,待会儿如果打起来了,你不要出手。这事本就不该将你拉扯进来。你若是为此受伤,我良心难安啊。” 他是在关心自己?凌慕华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好,我答应你不主动出手。不过若是有人要伤你,我不能不管。” 听闻此话,陈北望心中温暖,不知说什么好。 “师姐,我……” 话未说完,凌慕华突然正色道:“有人跟上来了。” 陈北望嘿嘿笑道:“跟上来就好,就怕他不跟。” 说完头也不回,带着凌慕华往那花巷而去。一直走到上次跟李晋城一起到过的沉香阁,径直走了进去。 而后巷口出现一人,锦衣华服,和来此处寻花问柳的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人见陈北望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晃悠,而且是到这种地方来了,心中有些怀疑。 这时对面又走来一人,华服公子对那人点了点头,又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快速离开了花巷。 陈北望和凌慕华进了沉香阁,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尤其那些个寻花问柳之人,看到凌慕华眼睛都移不开了。 老鸨子很快迎了上来,见陈北望有些眼熟,心想应该是之前来过的客人,身边还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老鸨子在这沉香阁沉浮了多少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世家公子自带美眷来此寻欢作乐的也不少,可像眼前这女子这般漂亮的,还真没有。 这小子,脑袋被门夹了?有这仙子般的小娘子,还到这种地方来。心想除了老娘以外,底下这些姑娘在她面前不都是庸脂俗粉吗? 不过嘴上却还是说道:“哎哟,公子,看看想要哪个姑娘来陪,我好去给公子安排。” “不用了,我们是来找人的。” “公子找谁?” “可有两个四五十岁一脸官相的男人来此?”一边问陈北望一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老鸨子手上。 老鸨子悄悄掂了掂,随后收入袖中。见陈北望出手还算阔绰,便伸手指了指楼上的一间房,没有言语。 做青楼生意的,泄露客人行踪可是大忌,因为经常有悍妇来此寻丈夫撒泼。 陈北望点了点头,便和凌慕华一同上了楼去。 来到房间外,陈北望先敲了敲门,难保两人不会在里边儿做些什么。 “进来。” 凌慕华便推开门进去了,陈北望则跟在她后面,顺便把门关上。 房里坐着两个男人,桌上有些酒菜,不过看样子已经有些凉了。 二人便是皇甫光彦和孙兰之。此时二人都已经换上了便服。 皇甫光彦面色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十分客气地问道: “慕华仙子约我二人与那人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告,为何一定要选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晚了半个时辰。” 以他们这等身份来这里确实不太方便,不过是凌慕华所邀,天玄宗首徒总不至于和他们开玩笑,便还是应了下来。 谁知来此等了半个时辰凌慕华都还没有来,不免有些恼怒,若是换作他人,早就走了。 由此可见天玄宗在鉴武盟的分量确实不轻。 凌慕华歉意的笑了笑,让过身说道:“求见二位大人的是这位公子。” 这时皇甫光彦和孙兰之才正眼看了看站在后面的陈北望。 孙兰之道:“这位少侠不是你天玄宗的弟子吗?武道大会之时我看到你们在一起的。” 陈北望上前行了一礼,然后将覆在脸上的面皮缓缓撕了下来,露出本来面目。 “草民陈北望,见过二位大人。” 二人显然有些吃惊,皇甫光彦道: “这是何意?难道你不是天玄宗的人?” 陈北望摇头道:“在下并非天玄宗之人,只是个山野之人罢了。我所要讲的这件事,关键人物是我的一个结拜兄弟,名叫李晋城。” “李晋城?这名字有些耳熟,孙大人可知这是何人?”皇甫光彦皱着眉思索着。 孙兰之仔细想了想,而后一拍大腿道: “哎呀!这李晋城不是李将军家的世子吗?” 听孙兰之这么一说,皇甫光彦也想了起来。只是,这事和将军世子有何关系? 知道还有后文,便点头示意陈北望继续往下说。 “二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晋城还有个身份乃是天机府密探。”陈北望接着说道。 天机府?皇甫光彦和李晋城面面相觑,怎么连这直属皇上的谍报机构都牵扯进来了? 此时二人已然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开始重视起来。 “二位若是不信,此后可以联系天机府取证。” “且听你先把话说完。” “晋城他收到天机府的命令,前去陆家堡盗取书信一封,而这封信,便是事件的起因。” 陈北望每说一句,二人心头便是一跳。现在倒好,陆家堡也卷入其中。 皇甫光彦道:“那信现在何处?” 陈北望从怀中拿出书信,上前递给皇甫光彦。 “二位大人看过此信便知真相了。” 短短几行字,很快便看完。皇甫光彦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将信拿给孙兰之。 而后两人表情如出一辙,皆是瞠目结舌,万分惶恐。 这……怎会有这种事? 若真如信上所说,陆家堡助镇安王造反,那他们鉴武盟作为监管江湖门派的机构,绝对是难辞其咎。 皇甫光彦有些口干舌燥,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想问问孙兰之的意见,却发现孙兰之也在看着自己。 这已经不是头疼不头疼的问题了,这是掉不掉脑袋的问题。 第二十五章 身陷重围 皇甫光彦看着那封信,落款处猩红的镇安王大印无比刺眼。 “信怎么会在你手上?李晋城又在哪里?”孙兰之问。 陈北望道:“我二人被陆家堡追杀,死里逃生,晋城受了重伤,我将他安置在城外。陆家堡的人在城外大肆搜捕我们,我幸得慕华仙子相助,混入城中,借着武道大会联系上二位大人。” “你为何不在校场把信交给我们?而是在这里?” “我的身份已经被陆家堡的人发现,我可不想今后遭到他们的报复,所以故意在街上大摇大摆晃悠而来。将他们引来此处,借二位大人之手斩草除根!” 皇甫光彦嗤之以鼻。“你这算盘倒是打的响。” 陈北望嘿嘿奸笑,开脱道: “此言差矣,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自己安危。试想若是在武道大会把信交给你们,他们心知事情败露肯定就跑了,而镇安王府也会有所动作。” 说道此处顿了顿,给皇甫光彦和孙兰之使了个眼神。 “而在这里,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杀镇安王一个措手不及。破获反贼,二位大人这功劳可是不小啊……” 皇甫光彦听了这话,喜笑颜开,起身拍了拍陈北望肩膀。 “哈哈哈哈,陈少侠可真是智勇无双啊,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孙兰之面露鄙夷之色,被人当枪使了还这么高兴? 陈北望一下就明白为什么皇甫光彦比孙兰之官品要高了。 皇甫光彦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筋骨。 “哎哟,我这老腰啊,太久没有活动都快生锈了,正好趁今天舒展舒展。” 孙兰之也站起身来,轻笑道: “皇甫兄啊,我二人可是好多年没动过手了,这江湖恐怕都要忘了我们的名号了。” “恐怕没有以前那么利索咯。” 说这话时,面色越发肃杀寒冷,再没有官场老油条的味道。 凌慕华也谨慎起来,提醒陈北望道: “小心点,他们来了。很多。” 话刚说完,陈北望只觉身边一阵疾风掠过,皇甫光彦已然不在原地,而是出现在房门处。 见他右手五指屈爪,穿门而出,接着往后猛拽,一人被他扼住咽喉撞破房门而入,狠狠一捏,那人当场气绝,摔倒在地。 陈北望还来不及惊叹,几只暗器从外面破窗而来,直打陈北望眉心。 然而还在一丈开外,便被飞身而至的孙兰之全数接下,人还在半空,便将身子扭转过来,双手一抖,那些暗器全部飞了回去。 只听见几声惨叫和一些东西从高处砸落的声音。 房门和街窗外,全是陆家堡的人,他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其实不止是沉香阁,整条街都已经被陆家堡的人清场了。 陈北望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他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凌慕华则警惕地站在陈北望身边,一有危险,她便出手。 再看那皇甫光彦和孙兰之二人,全无身陷险境的自觉,已然是打得兴起。 “兰之兄,这些小杂鱼太多了,要不然我们比比谁杀得快?” “好,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 皇甫光彦一脚踹飞了另一扇房门,厚重的门板飞出去狠狠砸在几个陆家堡弟子身上,巨大的力量带着他们撞破护栏,掉到楼下大堂中去。 大堂里也全是陆家堡的人,正在从楼梯处往上涌。 皇甫光彦从过道一路杀将过去,守在楼梯口,不让这些人进入到房中去。 而孙兰之则守在窗口处,不让陆家堡的人突破进来。 这些人的武功都很低,但是胜在数量多,源源不断,让人不胜其烦。 而陈北望则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他相信以皇甫光彦和孙兰之的武功,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桌上酒菜都没有动过,陈北望便坐下喝起了酒,还让凌慕华一起,不过凌慕华只是摇了摇头。 让鉴武盟两个长老卖苦力,自己却在优哉游哉地饮酒。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没有人再试图攻进房间了。 满地都是陆家堡的弟子,非死即伤,哀嚎之声不止。 这么大的动静巡城卫队和禁卫军都没有赶来,看来燕昭王确实是同陆家堡沆瀣一气。 街巷两头都已经被大队人马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距离沉香阁不远的街道上,分散站着二十来个人,有老有少,手中各执兵器,风格各异。 为首一人便是陆江河,此时已经褪下大袍,一身劲装,威风凛凛,霸道无比。 身旁站着一个枯瘦如骨的老者和全身裹在灰袍中的人。 分别是陆家堡大长老和二长老。 而这二十二人,便是陆家堡的顶级高手了。早在陆家堡遭盗之时,就从各地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我说堡主啊,有必要让这些废物打头阵吗?我等直接杀进去,他几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说话之人壮如蛮牛,手持一双碎颅巨锤,双锤各重三百余斤,这人却轻松提在手上。 陆江河冷哼一声,说道: “你们这些后生哪里知道那皇甫光彦和孙兰之的厉害,让这些弟子先去消磨一番,损耗他二人的精力也就成了。” “堡主如此谨慎,那两人真有这么厉害?” 陆江河没有回答,却是一个独目老头站了出来。 “皇甫光彦,大夏扶龙殿出身,曾任先帝万俟祯贴身侍卫长。孙兰之,来自豪族江东孙氏,入鉴武盟前为太子太傅,学艺于神剑阁。” 持锤汉子颇为不屑。“出身好罢了,武功不见得有多高。” “二十年前,江湖龙虎榜前五十的人物。” “什……什么?”持锤汉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闻言皆是震撼不已。 那独眼老头又接着道: “你们以为朝廷之中没有顶尖高手吗?只是不在江湖行走,鲜有人知罢了。” “那他二人至少已经是入圣境界了。我们之中只有堡主一人入圣,但好在我们二十多人也都有合一境界,还是有些优势的。” “没错,何况堡主已将那神秘兽皮之上的功法习得,想必如今已然窥得长生玄妙之一二。” “哼!要不是贼人觊觎那功法,我们又何必来此?” “没错,只是没想到居然跟朝廷有关。莫非是担心堡主神功大成后,鉴武盟控制不住我陆家堡?” 看着几人争论起来,陆江河想到被盗的功法,又有些怒气上涌。 “够了!差不多该我们上场了,二位长老与我一同对付皇甫光彦,你们对付其他人。务必将兽皮夺回!” “是!” 众人领命,纷纷朝沉香阁飞去。 沉香阁内。 陈北望坐在门窗全无的房间内,悠闲地呷了一口酒。 “啊,真是好酒!” 凌慕华忍俊不禁,粉面含笑,说道: “外面杀机重重,你还如此气定神闲?” 气定神闲?就快要尿裤子了好不好? 陈北望强行按住在桌下颤抖不止的双腿,深深呼吸一口,满脸淡然笑意,拿起一个空碗当扇子摇动起来。 “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霍老头儿说,对阵强敌要处变不……”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瞬息而至,从陈北望身边“咻”的飞过,只听一声脆响,手中的碗被剑锋贯得粉碎。 那剑插入墙壁之上,嗡鸣不止,可见力量之大。 “惊……”陈北望把最后一个字说完,看了看手中的碗还剩下一块碎片,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啊!救命啊!” 凌慕华也是被那一剑惊住了,全神戒备起来。 “喂,小子你嚷嚷什么?刚才我们打得累死累活,你不是还挺悠闲的嘛。”孙兰之嘲讽道。 这时皇甫光彦也回到了房内,神色有些不自然。 孙兰之问:“来了几个?” 皇甫光彦苦笑。“合一二十余人,入圣一人。” “什么!陆家堡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多的顶尖高手?” 孙兰之也有些不镇定了,凌慕华则秀眉紧锁。 看他们的表情,陈北望心知不妙。 “不是吧?难道你们打不过?你们可是鉴武盟长老啊!打他们应该砍瓜切菜一样吧?” “说得容易,你当我二人有风亦云那能耐?” 皇甫光彦看了眼陈北望和凌慕华,有些无奈。 “现在我们可没法分心顾及你二人了,慕华仙子,小兄弟,你们多加小心了。” 皇甫光彦这话,分明就是不管他们死活了。陈北望道: “皇甫大人,你这就不道义了啊,我们可是为保大夏安宁才身陷险境,你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是见死不救,而是对方全是高手,打起来我们哪里还顾得到你啊。” 孙兰之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凌慕华知道眼下形势危急,只有皇甫光彦和孙兰之二人将对方高手全数击败,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二位大人尽管全力应战,不必顾及我二人安危。我们会尽力拖到二位回来。” 这下完全超出陈北望的预料了,他没想到陆家堡会有这么多高手。 陈北望道:“你们最好快点,我可撑不了几个回合。” 皇甫光彦给孙兰之递了个眼神,孙兰之立刻意会,点了点头。 二人一齐从窗口飞出房间,落在了街巷中。 刚一落地,便见四面八方全是陆家堡的人。巷道两头,两边楼阁的屋檐上,共计二十五人。 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两人背对着反向而行,快若闪电。 若是被包围其中,对方二十余人相互策应,轮流上阵,自己二人肯定会被活活耗死。 唯有分头突围,方有取胜的机会。 陆江河立于檐顶,大手一挥。整条花街气温骤降,杀机四起。 月黑风高夜,正当杀人时。 第二十六章 真龙圣境 皇甫光彦和孙兰之背向而去,将包围圈硬生生撕扯开来。 而皇甫光彦跑的方向,正是陆江河所在位置。 眼见皇甫光彦疾驰而来,身形几个闪烁,已然出现在陆江河近前。 那大长老和二长老在皇甫光彦脚下刚起动作之时就已飞身而来,由两翼与陆江河形成三角之势,将皇甫光彦围困其中。 其余一众高手分为两波,其中十六人调整位置,如一张大网将孙兰之逐渐收拢其中,令其不得前行。 余下七人则进入沉香阁之中,对凌慕华和陈北望展开猎杀。 皇甫光彦这头虽然只有三个人,看似最轻松,其实不然。 仅凭陆江河一个入圣,便足以抵过十个合一境高手,何况还有两个实力最强的合一境长老,皇甫光彦可谓焦头烂额,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过弹指间,陆江河已经同皇甫光彦交起手来。 皇甫光彦在距离陆江河一丈之外时,就已一拳击出。 这一拳作为试探,仅用了七成力量。 便只看到皇甫光彦拳上骤起龙卷,拳风将二人之间的青石板刮得粉碎,而后碎屑卷入其中。 饶是早有准备,陆江河三人仍是被这摧枯拉朽的巨大力量震撼得心头发凉。 不过陆江河也绝非等闲之辈,不闪不避,同样一拳而出,拳头上包裹着赤红的光焰,耀眼至极。 龙卷与赤焰交接碰撞在一起,生出强大的力场,以两人为中心波及而出。 从两侧攻来的二位长老只觉胸口如遭重锤,被狠狠推了出去,不住后退,直到三丈之外方才稳住脚步。 这就是两个入圣者之间的较量?恐怖如斯。 短短一次交接,高下立判。 皇甫光彦收拳而立,稳如泰山,气机大开,衣衫猎猎作响,如同猛虎蓄势待发。 再反观陆江河,拳头之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面色发白,嘴角也溢出一丝血来。 陆江河原本神情凝重,眉头紧皱,忽而大笑起来。 “入江龙皇甫光彦,好个扶龙第一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皇甫光彦不喜不悲,面无表情,只道: “呵,陆堡主也不遑多让啊,入圣不过数载,就有如此功力,在下佩服。” “哼!”陆江河冷哼一声,目光阴沉,杀意决绝。“二位长老,无需保留,全力击杀!” 说罢率先攻了上去,短短几息只间,你来我往,已然交手十余次,速度快得可怕。 大长老也飞身加入战圈,双手成爪,御气之下,十指尖暴涨出一尺多长的气爪,气爪凝练有如实质,寒意逼人。 正当皇甫光彦被陆江河穿心而来的一掌逼得被迫防守之时,大长老双爪交错,划出一道斜十字。 这道十字斩直断皇甫光彦腰身而去,欲将其横腰斩断! 皇甫光彦忙于应对陆江河以命搏命的疯狂攻势,根本空不出手来化解身后杀机。 横肘挡开陆江河的一掌,再次一拳由下而上,速度之快,陆江河看清之时已然来不及反应,这一拳狠狠撞击在陆江河腹部。 陆江河当即一口鲜血喷出,被击飞数丈之远,重重摔落在地。 而大长老的双爪也硬生生的斩在了皇甫光彦身上,却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火光飞溅,寸进不得。 大长老双手巨震,心知不妙,没想到皇甫光彦的护体罡气如此雄浑霸道,自己的全力一击都破不开。 此刻再想要后撤已然来不及,当下大长老心一横,气海沸腾,大喝一声,指尖气爪更盛,隐隐在震动,发出“嗡嗡”的细微声响。 仔细看去,竟是其五指之上控御之气在高速流转,那嗡嗡的声响就是由此发出。 高速流转的气爪利刃一般切割在皇甫光彦的护体罡气之上,火光刺眼。 终于,利爪穿透了那层无形气甲,划入皇甫光彦的皮肉之中。 然而就在双爪破甲之前,皇甫光彦已经侧过身来,尽力往后退避,双爪仅有一爪划过他的侧腰,却也入肉半尺。 而皇甫光彦也一掌直落大长老头顶,虽被其偏头躲了去,但仍是重重击在了他的左肩上,只听“咔嚓”脆响,已然将大长老肩胛拍得粉碎,当即废去左臂。 爪之锋利,皇甫光彦衣物被平整斩去一截,腰部伤口却无血流出。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比伤口更麻烦的是方才利爪破体之时,其上附着的内力,此时在伤口内四处流窜,大肆破坏自己体内生机。 皇甫光彦暗中驱动自己的浑厚内力,试图将那股怪异的力量清除掉,却发现它如跗骨之蛆一般,抹除不去。 “萧应行,你修的是什么邪门儿功法?” 三长老右手捂着左肩,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上不断溢出汗水,却仍是强笑道: “嘿嘿,你中了老夫的散魂爪,一旦催动内力,就会吸附于你经脉之中,流经一周之后,便会侵蚀心脉而亡。” 继而转头喊道:“赵云姬!还不快动手!” 那迟迟未行动的二长老终于出手,身形闪动如鬼魅一般,待皇甫光彦捕捉到其位置时,已经近在咫尺。 二长老宽大的袖袍中无声无息的滑落出一柄袖珍小剑,锋芒一闪,直取皇甫光彦咽喉。 皇甫光彦分出一股内力,将萧应行的古怪内力强行压制住,后退半步躲过剑锋,右手两指并拢,将剑刃夹住。 二长老手中剑进退不得,被死死钳制住。便弃剑欺身而上,进得皇甫光彦身前,一掌推出,却被皇甫光彦一脚踢开,继而凌空又是一脚,狠狠踏在二长老丹田处。 二长老连连后退,卸去这一脚的大部分力道,却仍是被强劲的力量震伤丹田气海,顿时浑身无力,一口血涌了上来。 还没缓过气来,皇甫光彦将手中夺来的短剑御气悬空,随后一掌拍击在剑柄之上。那短剑便破空激射而出,朝二长老心口飞去。 二长老丹田受到重击,内力溃散,一时无法运转,只好侧身躲避。 飞剑擦身而过,带起一丝血光,刺入了一根朱红檐柱之中。 二长老手臂被剑刃划开一条口子,血液顺流而下,浸透了灰色布袍。 从击退陆江河,断臂大长老,再到重伤二长老,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三人之中陆江河受伤最轻,虽是被一拳击中,然而同为入圣境界,恢复力也是惊人的,调整片刻之后便无大碍。 大长老废去一臂,力量大打折扣。 而二长老气海受损,暂时失去了一战之力。 皇甫光彦以一敌三,占据上风。 不过这一番打斗下来,内力损耗不少,大长老萧应行那古怪的内力就要压制不住,隐患极大,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对方尽数解决,就将轮到他自己陷入困境。 “还有什么本事就赶紧使出来,我可没功夫在这儿跟你们耗。” 皇甫光彦岿然不动,目光傲然,睥睨众生。 “呵,彼此彼此,你的看家本领不是也还没有使出来吗?”陆江河道。 皇甫光彦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大笑道: “好,既然如此,那便来个一招定胜负!” 说罢竟是缓缓闭上双眼,负手而立,气机内敛,纹丝不动。 陆江河眼神一变,大喊道: “快退!离他远一点!” 萧应行和赵云姬二人听得陆江河语气惊急,当下不做多想,立马后撤。 然而,为时已晚。 原本收敛气机,凝神聚气的皇甫光彦右臂平伸,动作极慢。 但陆江河三人却能感觉到,以皇甫光彦为中心,四周的空气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粘稠起来,行动和呼吸越来越困难。 皇甫光彦的右手缓缓握拢,当彻底握拳之时,三人只觉心脏骤停,犹如溺在水中。 当时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圣境! 何为圣境? 凡入圣者皆有窥探天机之玄妙,得之一二,化为己用,可开天地,辟鸿蒙,自成一方小世界,是谓圣境。 圣境的能力和大小都与释放者有关,而皇甫光彦的圣境,已然笼罩了半条街巷!实在是骇人听闻。 皇甫光彦依旧闭着眼,在这方小世界中,他心如明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圣境之中,主宰万物! 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了一般,陆江河还勉强能行动,而萧应行和赵云姬却是动弹不得,无形压力让二人踹不过气来。 这就是合一与入圣的一境之差,有如天堑,难以逾越。 皇甫光彦左手一挥,整个世界突然大雨骤降,狂风怒号。 再一指而下,立时电光闪烁,雷霆滚滚。 最后左手为掌,右手为拳,轻轻拍击在一起,呈抱拳状。 皇甫光彦动作刚一结束,置身于圣境之中的三人便听得阵阵猛兽长吟呼啸之声,威势无匹,顿生臣服之意。 上自九天,下至九幽,其声浩浩,其势荡荡,惊天地而摄心魄,震万物而伏众生。名曰:真龙。 皇甫光彦周身大放异彩,金芒闪烁,体内生出一条巨大金龙,徐徐上升,最终盘绕在皇甫光彦头顶之上。 “嗷——”巨龙长啸一声,龙须飞舞,金鳞夺目,至圣而庄严,龙威莫可侵犯! 巨大威压之下,萧应行和赵云姬再也抵挡不住,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作俯首帖耳状。 唯有陆江河还能勉力支撑,没有跪倒下去,口中喃喃念道: “扶龙道,借天子真龙之威势,聚一国众生之气运。哈哈,好!好个真龙圣境!” 陆江河犹如疯了一般,愈说愈是癫狂,最后仰天大笑,双眼尽红,走火入魔一般。 巨龙似是不满有人在自己的领域之中如此猖獗,龙口大张,再度长啸嘶鸣。 如雷贯耳,目眩神晕,萧、赵二人当场昏迷过去。 重压更甚,强行抗衡的陆江河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衣衫尽红。 第二十七章 我叫王霸,不是王八 皇甫光彦和孙兰之离开沉香阁后。 “慕华仙子,对不住,又连累你了。”陈北望十分歉疚道。 凌慕华只是笑着摇头,轻轻握住陈北望的手。 “起初帮你,是出自私心,后来帮你,则是为天下百姓。若镇安、燕昭二王一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阻止此事乃我辈之责,你不必挂心。” 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还是为私多一些。 陈北望心中感慨万千,此女子生于江湖而心系天下,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 “仙子真当得女侠二字,义字当头,侠骨柔情。” “你才是这世间最风流的英雄啊……”凌慕华看着陈北望,眼神中说不尽的痴迷与哀愁。 陈北望如何消得这秋波婉转,不敢去看凌慕华的美目。 她的眸中为何总是藏着哀伤?如历尽世道沧桑,看遍人间浮沉。 只一眼就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来了。”凌慕华在陈北望耳边低低说道。 随后猛地一推将他推得老远,径直往靠墙的床榻之上落去。 还未落下,便只听得一声巨响,屋顶碎裂开来,一硕大之物砰然落在房间之中,待得灰尘散去,方看清竟是一个手持双锤的健壮男子。 那人缓缓起身,转了转脖子,骨骼爆响,晃了晃手中巨锤,前后打量了陈北望和凌慕华。 “哼,让我来对付你们两个杂鱼,真是浪费时间。” 而后目光锁定在了凌慕华身上。 “女人,你就是天玄宗凌慕华?呵,我以为天玄宗有多厉害呢,洪胤老儿的首徒也不过如此嘛。” 嘴角扯出讥讽的笑容,眼神中净是不屑,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 凌慕华根本不作声,也不去看他,不知在想着什么。 双锤男子感觉自己被一个女人无视了,极为恼怒,面目狰狞道: “你们几个不要出手!今日我王霸便要亲手教他作人!” 说罢一挥大锤,就要出手。 忽而听得身后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一看,竟是那武功不过御气的小子,此时已然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男子暗道不好,一激动将自己那倒霉名字说出来了,一时气氛尴尬无比。 陈北望依旧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男子恼羞成怒,双手巨锤猛击在一起,巨大沉闷的声响震得人头晕目眩,随后悍然跃起,目标已换为了陈北望。 凌空举起一锤,对着陈北望砸将而下,如果不是那霸道的名字过于喜感,倒还真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猛姿态。 这一锤砸下来只怕是得不成人形,陈北望急忙滚去一侧,随即方才躺着的位置直接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陈北望一脚踹在王霸胸口之上,用了十足的力道,哪知对方竟是晃都不晃一下,犹如踹在了一堵城墙之上。 “嘿嘿!”王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左手举起又是一锤当头落下。 陈北望踩在王霸胸口上的脚再度发力,借着反力向后滑去几尺,只觉胯下一凉,那巨锤砸在了两腿之间。 只差寸余便要击中要害,陈北望惊得头皮发麻。 “他娘的真狠啊!想让爷爷断子绝孙?” 双掌在床板上用力一撑,挺身而起,顺着王霸的粗壮手臂踏上他的肩膀,纵身一跃落到了凌慕华的身边。 凌慕华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这只王八蠢笨得很,如何能伤我?” 陈北望故意抬高嗓子,说得极大声,守在房外一直没有现身的几个王霸的同伙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霸怒极,“老子让你笑!” 屈膝一纵,脚下木质的地板被踩得粉碎,高高跃起,身体带动着双锤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宛如一架风车。 待得接近陈北望二人时,锤上已然蓄力到极致,带起阵阵狂风,夹杂着磅礴之气,房顶和地板都被掀了起来,缴成碎屑。 陈北望惊道:“哇,这王八还会转!” 凌慕华上前一步挡在陈北望身前,“让我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实话也不要说出来嘛,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啊……”陈北望郁闷地嘟囔道。 此时王霸已然落到了凌慕华身前,劲风将她的发丝拂了起来,飘飘扬扬。 陈北望至今还没见凌慕华出过手,当下也是极为好奇,不知她有什么境界。 凌慕华长袖一挥,衣袖中两条白色长缎飘然而出,轻轻柔柔,煞是好看。 而这柔软的缎带居然禁得起那狂风撕扯,丝毫无损,反而是顶着巨大的气场直直绕了上去。 凌慕华手腕转动,缎带层层飞舞,和旋转双锤的王霸正面相接,居然是将王霸的速度缓了下来。 王霸见势头降了下来,快速催动内力,双锤之上气机涌动,一锤落地,掀起一块木板,接着是第二锤,第三锤…… 整个人贴着地面旋转前进,如车轮滚动一般,无数碎屑飞溅,几道一锤比一锤更沉。 凌慕华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墙壁处,双袖一挥,腾身而起,鞋尖轻点墙壁,借势飞了过去。 而那墙壁,已然被王霸凿塌了一大半,连通了隔壁的房间。 王霸半伏在地上,左锤凿地支撑着身体,右锤平举在背后。 抬头看了凌慕华一眼,从地上猛扑而起,一锤往头上砸去,发出“呼呼”的巨大破空之声。 凌慕华手腕一抖,那缎带如有生命一般缠绕而上,死死拉住了锤柄,可这王霸力量奇大,这并没有阻挡到他的攻势。 凌慕华随机应变,用力一扯将自己拉了过去,双脚踏在巨锤上面,稳稳而立。 王霸将另一锤横扫凌慕华双腿,她一个蜻蜓点水跃起,两条缎带凌空而出,看似轻柔,其上包裹着的内劲足以断开金铁。 缎带扑面而来,气势凌厉,犹如两柄长剑飞刺。 大喝一声,王霸虚晃一锤,一团硕大无比的气爆裂而去,撞在凌慕华的缎带上,却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反应。 王霸一身神力,却都如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极为难受。 这时一人出声道:“王霸,我们一起上,速战速决。” 王霸怒道:“谁也别出手!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那人便不再出声。 王霸已然是合一境中相当顶尖的高手了,一身至强至刚的武功强横至极,可偏偏遇到的是擅长以柔克刚的凌慕华。 “很好,女人,我收回之前的话,你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今天,你们还是得死在这儿。” 此前一直处于愤怒中的王霸终于平静了下来,目光冷峻。 只见他丢弃手中巨锤,弯下腰来,竟然缓缓将裤腿挽了上来,不知要做什么。 陈北望大骂道:“呸!你这孙子也太不要脸了,打不过姑娘家家的就想脱裤子?” 王霸也不还嘴,只想着解决掉凌慕华后一定要把那小子舌头给拔了。 这时二人才看清,王霸长裤下的腿上,赫然扣着一圈圈金属块,也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从脚踝至大腿,严严实实。 他将金属一块块卸下,每扔一块在地上,都是一声沉闷的巨响,可想而知其重量。 凌慕华也不急着出手,只是等他将腿上的重物全部卸下。 “当啷”扔出最后一块,王霸站起身来,就连陈北望都看出了他气质瞬间变得不同了,浑身气机暴涨。 “这……好强的王八之气!” 王霸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厉笑。 陈北望眼睛一花,王霸明明还站在原地,却又有另一个王霸出现在了凌慕华前方。 心中惊骇无比,这大概是除了风亦云外陈北望见过的最快的速度了,比之陆家堡三长老方问的“踏风拂柳”轻功还要快得多! 其实在合一境界之中,王霸的速度确实是最快的。但也只是身体瞬间爆发的速度,而不是御气轻功。 身无负重,手无巨锤,王霸的速度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每次移动都带起道道残影。 没想到这个看似笨重的家伙,居然如此灵巧! 说时迟那时快,王霸犹如凭空出现在凌慕华面前一般,一击重拳直下。 凌慕华反应极快,刚刚闪避开来,但王霸却又出现在了凌慕华身后,一掌拍在凌慕华后背之上。 凌慕华一时没有稳住身形,往前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而此时王霸再度出现在了凌慕华正上方,以手作刀竖劈而下。 眼看就要劈中凌慕华的头顶,不料一匹缎带一飘而过,挡在了两人之间。 王霸依旧猛劈而下,这一击御气于掌,速度和力量都达到了一个极致,竟然将柔韧无比的缎带生生劈作两段! 缎带落下,凌慕华却已不见。 刚想找寻其身影,却发现两条缎带从身后飞出,紧紧缠绕在他身上,而后一层一层包裹起来。 王霸全力挣扎,却动弹不得,反而如蟒蛇一般越缠越紧。 他隐隐感觉到缎带之上传递而来的绵绵之内力,正透过皮肤浸入身体之中,与他的内力猛烈冲突起来。 此刻他对凌慕华是彻底服气了。 先前自己拥有速度和力量的优势,凌慕华心知无法对敌,便故意卖出一个破绽,中了自己一掌。 之后猜到了自己的下一步动作,提前做好反击准备,布下陷阱,将自己束缚住。 这个女人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智,都让王霸败得心服口服。 陈北望还来不及高兴,又是六道人影落下!其中三人持剑二人持刀,还有一人执判官笔。 “都说了速战速决,仗着自己武功最高,偏要逞能,现在反而被人擒住。” “哈哈,瓮中之鳖是不是这个意思?” “早看这王八犊子不顺眼了!美人儿,赶紧将他杀掉,再换我们把你杀掉,如何?” “诶!钱兄此言差矣,如此美人,直接杀掉岂不是暴遣天物吗?” “哈哈哈哈……” 陈北望解下木剑,拄在地上,一脚跨在破烂的凳子上,一脸痞气,大声喊道: “他娘的!不把你爷爷放在眼里?” 第二十八章 死而复生 几人纷纷侧过头来,看着表情嚣张至极的陈北望,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御气境?这么弱的内力?小子,谁给你的自信?” 陈北望嗤笑,“对付你们这些渣滓,爷爷向来自信。” “口出狂言,不自量力!待我先将你收拾了,撕了你这张贱嘴!” 言罢那人拔剑而起,锋芒一闪,剑气淋漓,一口气斩出三十二剑,招招夺命。 陈北望左右闪避,上下腾挪,却仍是被划出了五六道口子,尤其右臂之上,伤口深可见骨。 强忍着疼痛,陈北望以木剑反击,在格挡对方攻击的同时找机会一招破敌。 他内力孱弱,以剑御气的招式用不了几次,想要获胜,只能如当初对战方问那般,出其不意,一招致胜。 而眼见陈北望受伤,凌慕华想要帮忙,却被另外五人隔开,过去不得。 陈北望凭借御气境界硬生生与那合一境界之人交手了百余招,完全仰仗霍远所传授的无名剑法。 “小子,你的剑法相当玄妙嘛,可惜功夫不到家,也是白费力气!” 那人剑锋一横,御气而上,一剑斩出,一道半月形状的剑气森然而至,并且随着距离的推移越来越强,到陈北望身前时锋芒已经一丈有余。 陈北望深知那人一招以剑御气后必然有一个停顿的时间,这短短一瞬他无法再凝聚内力。机会就在这一息之间! 他不退反进,在极短的距离里骤然加速,就像直愣愣的往敌方剑气之上撞去一样。 那人正感觉惊诧,陈北望全力躲闪的话还是有机会避开的,而且这一剑也没指望能取其性命,最多将他重伤,可他为何不躲? 刚产生这个念头就发觉不妙!只见陈北望在距离剑气不过一尺之时,双膝跪地,上身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行,借着加速的力量滑行前进! 那凌厉剑气就从他面上划过,带起的劲风扯得脸颊生疼,几缕扬起的发丝随风而断,缓缓飘落。 滑行到那人身前一臂距离,陈北望一剑刺出,抵在其胸口,嘴角挑起一丝微笑。 “再会——” 包围住凌慕华的五人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名同伴胸口血光炸开,眼里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重重摔倒下去,不知死活。 “轻敌了,一起动手!” 五人眼见不妙,纷纷亮出兵刃,围攻而上。 而王霸此刻依旧被凌慕华困住,体内两股内力互相冲突,若是凌慕华再继续御气侵入,他必然爆体而亡。 凌慕华面对三人围攻,只是躲闪,倒也还轻松,一时不落下风。陈北望那边对敌二人就难受得很了,狼狈不堪。 这时一人长刀一抖,刀罡沿着地板一路爆裂斩向凌慕华,凌慕华挡开侧面一剑,踏地腾空躲了过去,不料却是向着王霸斩去。 王霸大呼不好,这是要被自己人误杀? 却看那刀客此时竟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心下一凉,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得感到一丝苦涩。 由于王霸年纪轻轻便已是合一境界,而且比堡中大部分同境界的人还要强上一些,因此颇得陆江河的赏识。 然而性子过于耿直,也有些骄纵,经常得罪堡中其他门客,而这几人多多少少都和自己有些过节。 刚才听他们说让凌慕华杀了自己,本以为只是说的玩笑话,出出心中怨气,却不曾想是真要对自己下毒手。 凌慕华迟迟不动手,这刀客便只好自己亲自出手了。 王霸已经听天由命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刀,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时感觉被一股力量猛地拉扯而去,不由自主摔到了一旁,堪堪避过那无匹刀芒。 原来是凌慕华眼见王霸要被斩作两段,拉动缎带将他抛向一旁。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王霸自己也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要救自己? 不待多想,那刀客见一击不成,又是一刀而去,势必取其性命。 凌慕华不忍其惨死,当下不再犹豫,抬手将缠绕在王霸身上的层层缎带收了回来。 王霸只觉身体一轻,又恢复了行动,强压下体内紊乱的内力,就地一滚躲开致命一刀。 速度再次暴起,瞬间来到刀客身后,一拳重击其后心,那刀客一口血喷出,倒地抽搐不止。 而王霸自己因为此前受凌慕华内力侵体,又强行御气一击,导致经脉受损,再也支撑不住,亦是倒了下去。 凌慕华方才为救王霸分心,中了一掌,受了些内伤,而剩余两人进攻更加凶猛,让凌慕华陷入被动。 陈北望一个御气境,被两个合一境的高手追着打,模样凄惨得很,上半身衣物只剩一些布条,赤裸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痕。 陈北望此刻才明白霍远这套剑法有多厉害了,即使面对两个高自己一境的对手,都还能勉强保住性命。 不过终究境界上的压制过于强大,不是简单的招式就能抵消掉的。陈北望内力损耗严重,渐渐支撑不住了。 对方二人显然知道这一点,也不急着去追求一击必杀,而是慢慢消磨他的内力,一旦消耗殆尽,便是死期到来。 又躲掉几招,突然感到丹田气海一空,陈北望心道:“完蛋了……” 对方看出陈北望已然内力耗尽,面露狞笑,当即刀劈剑刺而来,避无可避! 凌慕华花容失色,欲救陈北望却被对手死死缠住,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怎么能让他死? 凌慕华心头升起一股执念,眼神决绝。 不顾身后杀意,往陈北望身前飞去,却被一剑刺中腹部,后背再中一掌。 眼前一黑,几欲倒下。强行提气一掌拍出,逼退对手,而后径直往陈北望身前落去。 本来心头绝望的陈北望眼前一抹雪白飘落,挡在了他与迎面而来的刀剑之间。 凌慕华素衣白裙,一尘不染,如雪山之巅最纯净的那朵雪花,飘飘洒洒,绽放在陈北望眼前。 刀剑同时贯穿了凌慕华的心口,停在了陈北望眼前。 殷红的血顺着寒刃流下,点点滴落在裙摆之上,缓缓晕开,凄美如画。 陈北望目眦欲裂,热血冲上脑中,面目狰狞扭曲,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啊——” 他脑中一片空白,发了疯似的朝着那持刀剑二人杀去,没有内力无法御气,就连招式都毫无章法,只是想要杀死这房内所有人! 那二人拔出兵刃退后几步,凌慕华便瘫倒下去,再无生机。 看着摇摇晃晃的陈北望,眼中净是戏谑的神情,往陈北望双腿上各砍了一刀,陈北望站也站不稳,再次倒了下去,却仍是大吼大叫,拼命挥舞着木剑,布满血丝的眼中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此时的陈北望,就像个心爱玩偶被人毁去的孩子。 “行了,这下都解决了,全部杀掉就好。” “哦对了,还有那条王八,统统收拾掉,早看他不顺眼了。” “嘿嘿嘿……杀人这种事,交给我来就好了。”那人提着剑,舔着嘴角,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陈北望离得最近,便准备先杀掉陈北望。 每次杀人,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他都有种莫名的快感,对杀人一事乐此不疲。 双手缓缓举起剑,他要狠狠地刺入陈北望的心脏之中,看着血液从胸膛喷涌而出的壮美画面。 用剑尖挑开陈北望身上的破烂衣物,在心口处划开两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交叉成十字,血便从中涌了出来。 陈北望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纹丝不动,放弃了挣扎。 这是第三次接近死亡了吧?这次大概是爬不出阎王殿了。视线渐渐模糊了下去,倒在不远处的那一袭白裙也看不清了。 悬在陈北望心口上的剑猛地落下,剑尖几乎已经触碰到了陈北望胸口的十字伤痕中心,却死死地停下了,不动分毫! “叮——” 一声脆响,本来已经准备撤离的几人心头骤然一跳,一股强大到令人吐血的气息席卷而来,内力也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 若是境界再低些恐怕会直接经脉碎裂。 艰难回过头去,却看见了令人魂飞魄散的惊骇一幕! 那准备杀死陈北望的剑客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嘴巴也是大大张开,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已经死透了。 那身中几剑本该死去的白衣女子,居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陈北望身边。 左手鲜血淋漓,紧紧捏住剑客手中的剑刃,不让其刺入陈北望的心脏,而那柄剑已经断了,下面三分之一处消失不见。 断刃却是握在了女子右手中,已经插进了剑客的心脏之中,不知是女子的血还是剑客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 正是凌慕华。 白裙被鲜血染得片片红,半跪在陈北望身前,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两缕鬓发垂下,拂在陈北望的脸上。 隐约听到她不断唤着一个名字,“重华……重华。” 蓦然抬起头来,美目扫过陆家堡那几人,推开已死剑客的尸体,而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几人走去。 身姿婀娜,一步一摇。浑身是血,妖娆而鬼魅,仿佛自九幽而来。 凌慕华歪着头微微一笑,万种风情,勾魂夺魄。 但在那几人看来,这分明是夺命厉鬼! 从回过头那一刻,他们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股可怕的气势压制住了所有的力量,来呼吸都极其困难。 “是你们伤我重华哥哥?” 几人不知她在说什么,就算知道也没法开口说话,只是全身发寒,恐惧莫名。 她笑得更灿烂了,声如银铃。 “不说话?那我就当是你们了。”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重华哥哥,你们便要害他?” “唉……我答应过他不杀人的,不过今天没办法啦,谁叫你们想杀他呢?” 凌慕华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全然像变了一个人,虽然有着同样的绝世容颜,但那种妩媚诡异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她看那几人的眼神,就像在看玩物一般。 “你们——该死!” 说到最后两字,已经不带丝毫温度。 带着残忍的表情,凌慕华右手忽然五指紧握,便听得那头几声闷哼,那四人大口大口涌着鲜血,其中夹杂着内脏碎块,缓缓栽倒,变成了尸体。 风轻云淡地杀了四人,便急忙回到了陈北望的身边,看着他,眼里泪水止不住的流,滴在他额头。 “重华哥哥……重华哥哥,我终于找到你啦,这次可不能再丢下我们啦……” 说罢,倒在了陈北望身上,神情似喜似悲。 王霸是看到这一幕的唯一一个活人,大气都不敢出,以为见了鬼。 第二十九章 三千剑世界 与此同时。 孙兰之引着十五个合一境的高手且战且退,拉扯开对方阵型,不让其形成有利的包围圈。 不过始终被人牵制住,速度没办法太快。 尤其众人中有个独眼老头,阴险得很,多次找机会偷袭孙兰之。 刀光一闪,侧面一人攻了上来,孙兰之扭身躲过这一刀,顺势一掌而出,将那人拍落下去。 还未缓过一口气,身后又是几道凌厉劲风袭来。 孙兰之双指捏剑诀,凭空御气凝聚出一锋利刃,手腕翻转,那柄气刃“叮叮当当”将数枚暗器击落在地。 而就是这两次突袭,成功拖住了孙兰之的脚步,吊在后面的陆家堡高手纷纷赶了上来,再次将孙兰之围困其中。 孙兰之干脆也不再跑了,停下脚步站于众人之中。 除了刚才那一人被自己打伤,其余十四人皆是状态完好。 以一人对敌十五人,即使有着一个境界的优势,也是十分困难的。 对方显然也忌惮孙兰之的实力,不敢贸然出手,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落得个身首异处。 孙兰之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他们并不知道,但他在江湖龙虎榜上能够排进前一百,这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这十五人之中显然以那个独眼老头实力最为强大,其余十四人或多或少都是看他的眼神行事,隐隐有些领头羊的意思。 而这独眼老头孙兰之是知道的,此人正是万蛇门的长老! 万蛇门是湖州一带的一个江湖势力,在二流门派中算是拔尖的了,不料却在两年之前分崩离析。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叫马贺的独眼老头。 此人为夺取万蛇门的武功秘籍,暗杀掉掌门徐才麟,后被门人发现,携带秘籍而逃。 鉴武盟为此下达了“诛邪令”,通缉此人,却至今下落不明。 鉴武盟哪里想得到,此人就藏身在九门之一的陆家堡中,得到陆家堡的庇护,自然是怎么也查不到的。 孙兰之这下想通陆家堡为何会有这么多高手了。 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不为武林正道所容的邪魔外道,被陆江河拉拢了起来。 “呵,这陆江河笼络了这么多高手,恐怕野心不小啊!”孙兰之自言自语道。 这独眼老头马贺极其狡猾,从来不主动发起攻击,都是让他人率先出手,再找机会偷袭一波,一击不成便快速退下。 此时见孙兰之不再跑,知道对方想要正面一战了。 虽说自己这边人数占据绝对优势,但孙兰之的压箱底本事还没有拿出来,胜负犹未可知。 孙兰之十分相信皇甫光彦,他即使对战一个入圣境界和两个合一境界的高手,也是稳操胜券的,毕竟那家伙可比自己还要强上一筹。 不过凌慕华和陈北望那边就不好说了。 一个合一境界,一个堪堪达到御气境界,面对陆家堡多人的围剿,只怕撑不了多久。 诚然,对孙兰之而言,以拉扯战术将对方各个击破才是最有利的办法,不过要是凌慕华有个三长两短,鉴武盟这边也不好向天玄宗交待。 还有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毕竟是因为行正义之事才陷身于此,有情有义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让孙兰之颇为欣赏,因此不愿他葬身在此。 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孙兰之不再保留实力,率先出手朝着面前一人一指而出,那柄由气所化的飞剑陡然直刺过去,要取那人性命。 那人不敢怠慢,双掌聚气凝出一个光盾挡在面前。 飞剑与光盾猛然相撞,光盾顿时出现无数裂纹,不过好歹是挡住了这一击。 孙兰之一剑没有成功便立刻御剑而归,因为此时已有数人趁着他出手的空档发起了偷袭。 几道刀罡剑气霸道斩来,孙兰之手指一勾,飞剑转瞬来到身后,随着他的控制将其尽数破去。 不待众人再次发起进攻,孙兰之另外一只手也捏起剑诀,身前又快速凝聚出一柄飞剑,而后是第三柄、第四柄…… 马贺心知不妙,不能再让孙兰之继续化出更多飞剑,大声喊到: “快,一起御气攻击!” 一众人反应极快,当即御气于兵刃之上,准备将位于中间的孙兰之轰击至死。 刹那间十五道夺目光彩纷然而至,朝着孙兰之猛烈轰去。 这十五个合一境高手的合力一击,威力极大,在孙兰之身前爆炸开来,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火光耀眼,将孙兰之吞没其中。 众人大喜,这么轻松就将孙兰之击杀掉了?这位龙虎榜高手看来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只有马贺仍旧面色沉重,他知道孙兰之可没这么简单。 果然,随着火光渐渐散去,众人立即看到了依旧完好无损立于包围之中的孙兰之。 他的四周赫然是十二柄有如实质的飞剑,围着他快速转动。 正是这十二柄飞剑,方才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但此刻只有孙兰之自己清楚,那十五人联手一击的威力强得可怕,拼尽全力才堪堪挡下。 虽然看似若无其事,实则已然震伤了内腑。一口血涌上喉头,却强行咽了下去。 马贺眼光毒辣,看出了孙兰之的异样。 “孙长老,你这一身神剑阁的功力果然厉害啊,不过你若是再不使用圣境,恐怕就只有长眠于此了!” 孙兰之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对方十五人只需要再继续合力御气攻击,不出两轮攻势,自己必败无疑。 可就算此时开了圣境,也不能保证一举将这十五个高手全部打败。一旦漏掉一两个,圣境结束后处于虚弱状态的自己,便只有任人宰割了。 孙兰之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这恰恰也让马贺等人更为忌惮,担心他还有后手。 “马贺,你们倒是一起上啊,不是想知道我孙某有多大能耐吗?试试便知!” 孙兰之语气中是无比的狂傲,犹如这十余人在他眼中就是不堪一击的虫子一般。 这番话立马燃起了众人的怒火,此前中了孙兰之一掌的那个人,不顾马贺阻拦,独自脱离了可以互相驰援的阵型,妄图一刀斩杀孙兰之。 而此人的实力确实也是不容小觑的,还在数丈之外,便刀芒大涨,幻化出一口巨大的长刀,随着他的斩击以雷霆之势往孙兰之头上落去。 孙兰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中暗道:来得好! 御起十二柄飞剑向那人杀去。 只见飞剑井然有序地排成一个圈,而后飞速转动起来,与巨大刀芒轰然相对。 马贺从那持刀人贸然出手时就心知不妙,见了此景赶紧飞身上去,却仍是晚了一步。 十二柄飞剑穿过两方力量爆炸形成的烟尘,携着所向披靡的气势攻向那人,没有丝毫停滞地穿身而过。 数息之后,这人才浑身上下爆起阵阵血雾,生机断绝,死的不能再死。 而那十二柄飞剑依然没有力竭,略微调转了下方向,再次朝着另一人刺去。 这人手持一把折扇,看着风度翩翩。在见到孙兰之的实力之后,不敢麻痹大意,。 手中折扇瞬间展开,左右不断御气扇击,足足十二道劲风朝着十二柄飞剑而去,两两相交,在爆炸声中化为虚无。 这人长舒一口气,惊叹孙兰之化气为剑的力量之强,十二柄飞剑在经历了一轮冲击后还能有这么大的威力,确实可怕。 还来不及有其他动作,便只觉喉咙一凉,伸手摸了摸,粘稠的血液染红了整个手掌,呼吸困难,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倒了下去。 这时众人才看清,将那人一剑封喉的是一柄十分小巧的飞剑,不知其材质,通体近乎透明,气势内敛,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了它的存在。 孙兰之从一开始就将这柄飞剑混入了内力所化的十二柄飞剑之中,霸道的气机将其掩盖得天衣无缝。 一击得手,那柄小巧飞剑没有停留片刻,灵活地转了个弯,又飞向第三名陆家堡高手。 那人没料到这柄小巧飞剑的速度如此之快,反应慢了半拍,匆匆御气抵挡。 挡是勉强挡住了,不过孙兰之手上剑诀一变,飞剑如同滑腻的鱼儿一般,又往其右侧钻去,最后洞穿那名高手的手臂。 这柄由孙兰之精血所炼铸的飞剑,便是他的杀手锏,成功打了陆家堡高手一个措手不及。 一口气斩杀了两人,击伤一人,效果还算不错。 而短短一瞬间,马贺看准了时机攻了上来,双手连连拍出,数道光华如毒蛇一般窜了出来,欲钻进孙兰之体内。 孙兰之迅速招手将飞剑收了回来,只见小巧玲珑的剑身左突右刺,将马贺的攻击全部破去。 而另外十余名高手也没有闲着,纷纷祭出自己的杀招,一时之间光芒闪动,爆炸声轰鸣不止。 一轮猛攻下来,孙兰之有些力竭,身上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手臂还有一道马贺造成的,伤口隐隐发黑,想必是其练就的万蛇门功法《五毒掌》。 之前御剑耗去了太多内力,再打个一炷香时间,没有被打死也被耗死了。 孙兰之不再犹豫,趁着对方一个空档,凝神而立,手中飞快掐着剑诀。 众人心知肚明,孙兰之要开圣境了,攻击更加猛烈,但无论是剑气还是刀芒,在距离孙兰之三尺之外纷纷支离破碎。 在他发动圣境的那一刻起,他的周围空间开始扭曲,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柄柄透明的飞剑凝结而出,形态各异。 最开始只是在孙兰之的四周,不过短短片刻,飞剑就已经遍布整个街道,所有人都被笼罩在内。 孙兰之脚踩在一柄飞剑之上,悬于半空,全身散发着锋利的气机。 “恭迎诸位,来到我这——三千剑世界!” 第三十章 剑雨潇潇 圣境之中,数千柄飞剑便如同孙兰之身体的一部分,一个意念就可操控。 不过每多出一个敌人,就需要多分出一分心神,对方十余人,都是合一境的高手,对他来说是相当极限的。 此前想方设法削减对方人数和实力,正是这个原因。 当下孙兰之不再犹豫,心神一分十三而用,仔细地感受这三千剑世界中的每一个微小波动,这些都可能是关乎生死的因素。 双手捏出剑诀,数千柄飞剑同时在空中剧烈颤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剑鸣之声。 孙兰之忍受着巨大的精神负荷,强行控制数千柄飞剑化作十三道剑流,向那陆家堡十三人铺天盖地而去。 密密麻麻的飞剑组成道道龙卷,声势浩大,毁天灭地。 马贺等人饶是早有准备,也被这黑云压城般的夸张景象吓得不轻。 众人严阵以待,或是祭出兵刃,或是御气结盾,不敢有些许马虎,一旦被突破防御,那就是挫骨扬灰的下场。 孙兰之口鼻之中已是溢出猩红的鲜血,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咬牙苦苦支撑着,同时还要保证对飞剑的精确控制。 双手剑诀变幻,右臂由天直指而下,便见那十三道剑刃龙卷陡然加速,发出阵阵嘶鸣之声,向着那十三人疯狂涌去! 排列有序的飞剑准确地向着目标身上落去,没有丝毫偏差,也没有丝毫的技巧,只是要以这万钧之力将敌人化作飞灰。 而马贺等一众高手此刻才体验到这三千剑世界不仅仅是看着壮观,这每一柄剑上携带的力量都堪比合一境高手的全力一击! 众人此时可谓是苦不堪言,疲于应付,几个持兵刃抵挡的高手已然来不及一一将飞剑破去,身上出现一道道伤痕。 “叮叮当当”的脆鸣之声不断传来,飞剑前赴后继地落下,大部分都化作虚无,只有寥寥可数的一部分留在了敌人身上。 可这飞剑实在是太多了,人人都开始怀疑这场剑雨有没有尽头了。 只听“咔咔”一声,犹如湖面冰块碎裂一般,一名陆家堡高手内力耗尽,双手结出的气盾瞬间被破开,接下来就是惨不忍睹的一幕。 剑刃风暴席卷而下,只一息时间就已将那人湮没,一柄柄飞剑穿透他的躯体,深深嵌入石板之中。 而后又是几声脆响,又有两人支撑不住,成了剑下亡魂。 马贺双手挥舞,一条条内力凝成的彩练将飞剑纷纷击碎,然而身上依旧是布满了伤痕。 这漫天剑雨已经下了一多半,很快就要结束。但对陆家堡众人而言,每一刻都是无比要命的煎熬。 孙兰之此时已是七窍流血,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对面尚有四人活着,若是此时坚持不住便是前功尽弃。 比的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这场风暴结束后还站着的,便是胜了。 终于,潇潇剑雨歇。 一切复又风平浪静,这三千剑世界中,立下了十二座剑碑。 没错,十二座,马贺活了下来。 马贺右臂连同半边身子已然消失不见,全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整个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他所修炼的《五毒掌》中有一篇以毒养身的诡异功法,日日以剧毒淬体的肉身,比之寻常人要强韧得多,受此重伤仍旧没有死去。 而孙兰之此时也已经无可奈何了,从半空坠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脸是血,神智已经开始模糊。 这一场以一敌众的战斗,终究还是孙兰之输了。 剧烈的疼痛让马贺近乎疯狂,一瘸一拐地朝着孙兰之走去,脸上血肉模糊,狰狞至极。 好不容易走到孙兰之身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结果了孙兰之。 仅剩的一只手刚刚抬起,便被身后一柄长剑捅了个对穿。 如果还能说话的话,这个独眼老头绝对会骂上一声“干你娘!” 不过他只能睁着那只独眼,恨恨而去。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长得这么可怕?”王霸说完用脚踢了踢马贺的尸体。 “好歹是你的同伙,不用这么狠吧?”陈北望虚弱地说道。 “嘁——” 原来在凌慕华将陆家堡几人杀掉并且昏倒之后,王霸见二人久久没有动静,便大着胆子去看他们是否还活着。 结果二人都没死,只是陈北望伤得较为严重,身体失血过多,有些危险。 王霸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救下陈北望,毕竟那女子不但没有杀自己,还从那刀客手下救了自己一命,向来恩怨分明的王霸也不想欠别人的。 运功为陈北望调理了内息,然后又帮他止住血,这期间生怕凌慕华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给杀了,可谓心惊胆战。 谁知道陈北望这家伙命硬得很,没一会儿功夫居然就醒了过来。 见到是王霸,抓起木剑就往他身上捅,王霸有些恼怒,但还是忍了下来,跟陈北望解释了一番。 陈北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包扎,冷静了下来。随后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凌慕华,想到自己昏迷之前的一幕,悲从中来,伤心欲绝,抱着凌慕华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霸直翻白眼,提醒他凌慕华还活着,陈北望伸手一探,果然还有呼吸,最不可思议的是身上满是血迹,却没有半分伤痕! 凌慕华脸上还带着几分恬淡的笑容,就像睡着了一般。 陈北望甚至以为昏迷之前的种种都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了。不过也顾不上考虑这些,心中只是高兴她平安无事。 王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凌慕华却是一个字也没敢说。 王霸知道自己在陆家堡是待不下去了,便决定离开。 这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蔓延开来,这种压抑的感觉,是从孙兰之和那十五名陆家堡高手的方向传来的,心中断定是孙兰之所为。 陈北望背起凌慕华,也不管王霸,拄着木剑,艰难地往孙兰之的方向行去。 王霸咬咬牙,跟了上去。 于是就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陈北望看孙兰之胸口还有起伏,想他应该没有大碍,不过此刻自己几人都是身受重伤,没有一战之力。 “喂,王霸,你能把他弄醒吗?”陈北望对王霸说道。 “你再叫一句试试看!”王霸听到陈北望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就要发作。 陈北望有些无语。 “我说王八,你能不能把他弄醒。” “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我叫王霸!不是王八。” “嗯嗯,我知道了,王八。”陈北望自己都被绕晕了去。 王霸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孙兰之,发现其一处伤口有毒,其他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便运功将孙兰之体内的毒逼了出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帮这些人,不久前还是生死相向的对手。 现在王霸有些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好不容易才在陆家堡有了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结果又发生了这档子事儿。 对于那些陆家堡门人客卿王霸倒没什么感觉,杀了便杀了,只是对陆江河心中有些愧疚。毕竟在自己居无定所的时候是陆江河将他收留在陆家堡。 不多时,便将孙兰之体内的毒逼了出来,孙兰之依旧没有醒转。 陈北望看着王霸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却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不想入了歧途,有些感慨。 “王八,你救了我们也算浪子回头,之后我会跟二位大人求情的,不过毕竟是谋逆之事,如何发落还要待朝廷定夺。” 王霸一脸迷惑,“你在说什么?什么谋逆之事?” “你不知道?那你可知自己为何要来诛杀我们?”陈北望有些意外。 “不是你们偷了陆堡主的武功心法吗?那心法据说是上古奇书,也难怪连朝廷都动了觊觎之心。” 二人的说辞明显牛头不对马嘴,陈北望心中有些不安,想到凌慕华之前对自己说的话,更觉得此事疑点颇多。 “可是朝廷密探在陆家堡查获的谋逆信件又作何解释?这可是铁证如山。”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哪有什么信件?就算陆家堡真是造反了,我王霸也绝不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陈北望看他眼神诚挚,语气坚定,不像是说假话,便把此事藏在了心中。 “好了,没什么。你把孙大人背上,我们去找皇甫大人。” 王霸干脆地拒绝道:“不去。” “你若不去,今后就是鉴武盟的敌人,整个武林的通缉犯。” “你威胁我?”王霸愤愤道。 “是!” “……” 王霸最终还是屈服在了陈北望的淫威之下,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咒骂。 二人各背一人,朝皇甫光彦的方向赶去。 “为什么你背美人,我要背着个大男人?”王霸心里有些不平衡。 “怎么?你想换换?”陈北望笑道。 王霸想了想凌慕华杀人时的可怕模样,简直就是个罗刹降世。抽了抽鼻子,没有再抱怨。 走到一半又是一阵汹涌的力量袭来,二人险些站不稳,只觉遍体生寒。 陈北望顿时心知不妙,皇甫光彦那边还没有结束战斗?他可是比孙兰之还强啊。 思量了一番,如果皇甫光彦死了,那自己几人肯定也活不了,便继续前行。 越走越觉寒冷,整个街巷破乱不堪,有些屋檐上甚至结出了寒霜,在这仲春时节,莫不是见了鬼? 又走了片刻,眼前的一幕简直把二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远远便看见整个街巷都被冻结了起来,无论是房屋楼阁,还是脚下的地面,皆是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块。 而远处的街道中心,更是被一块巨大的冰块笼罩了起来,足足有二十余丈宽,高度也有十数丈,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整条花街温度都极低,经血炼草淬炼过身体的陈北望都冷得有些受不了,王霸更是牙齿打颤浑身瑟瑟发抖。 第三十一章 陆江河的反击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北望和王霸面面相觑,难以想象这天灾一般的景象会是人力所为。 此刻陈北望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到底是谁搞出了这么骇人的场面。皇甫光彦还是陆江河? 陈北望当然期望是前者,这至少说明皇甫光彦是占据优势的。 就在此时,一声摄人心魄的长吟透过厚厚的冰层传了出来,而后冰壁之上隐约泛起阵阵金光。 紧接着,整座冰山开始猛烈地震动,一道璀璨的金芒随着不断扩散开来的坚冰破碎之声直冲天际。 陈北望一眼便看清那金芒之中是何物,心中骇然。 只见狮头鹿角,身似长蛇,上有鱼鳞,虎掌鹰爪,威风凛凛,赫然是一条巨龙!通体如黄金所铸,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异象丛生,陈北望和王霸二人早已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那巨龙冲上云霄,在夜空之中盘旋不止,发出阵阵龙吼,而后急转直下,朝着那碎裂的巨大冰堆之中俯冲下来,速度之快,宛若流星。 顷刻之间距离便已经不过数百丈,即将悍然砸入那冰堆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冰堆之中一根巨大无比的冰柱拔地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生长着,直指苍穹!直到与那从天而降的金色流光撞击在一起。 二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全然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交锋。 冰柱虽比那金色巨龙要粗壮得多,但巨龙犹如一柄开天利剑一般,一路破冰而下,摧枯拉朽之势不可阻挡。 百余丈高的冰柱截截破碎,不断地缩短高度,而那耀眼的金色巨龙光芒也渐渐黯淡了下去,仿佛快要力竭。 势如破竹的巨龙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摧毁这道冰柱,在距离花街不过数丈高的半空停了下来。 无数冰屑和金色的荧光飘散开来,被风一吹,撒满了整座凤鸣城。 巨大的冲击将街道两旁被冻结起来的房屋楼阁化作一片废墟,如遭天罚。 此刻圣境已破,陈北望和王霸顶着两股残余的强大力量艰难前行,远远地便看见巨大的冰柱上下两端各有一人。 上面那人双袖尽毁,一掌陷在冰柱之中,头脚倒立,全身上下仍是残留着点点金光,在这夜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此人正是皇甫光彦。 而下面那人赫然就是陆江河! 陆江河衣襟之上全是血迹,双手与那冰柱浑然一体。 陈北望顿时清楚了现状。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对皇甫光彦更为不利,他周身笼罩着的金芒已然褪去。 这一击没能完全破开陆江河的防御,更没有伤到他分毫。 情况确实如此。皇甫光彦的真龙圣境已经结束,却没有将陆江河杀掉,并且对方还有余力再战。 要命的是之前萧应行在皇甫光彦体内埋下的那一股古怪内力,经过一番剧烈的打斗之后,已经快要侵入皇甫光彦的心脉。 这极大的限制了皇甫光彦的实力。 皇甫光彦本以为开启圣境之后便能够将对方三人全部解决,却不曾想这陆江河跨入圣人境界不过短短几年,却掌握了如此强大的实力。 到最后,圣境之中也只是将萧应行和赵云姬二人打败。 陆江河一手御气化冰的功力确实了得,方才在圣境之中更是能一指封天地,此前那座冰山便是将皇甫光彦真龙之身困住的巨大牢笼,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其破开。 还有之后结出的百丈冰柱,更是把皇甫光彦的最强一击都抵挡了下来! 皇甫光彦看似平静,其实心头也是波澜起伏。 按理说陆江河的实力不可能有这么强,数年前二人相见时他也才刚刚入圣而已,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提升? 莫非……他真是参悟了入圣之境? 皇甫光彦心中疑问颇多,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眼下皇甫光彦内力损耗严重,几近枯竭,还要分出所剩无几的内力去护住心脉,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办法再打下去了。 皇甫光彦纵身落下,站在了陈北望前方不远处。 刚才看到陈北望的时候他还是十分意外的,毕竟一个御气境界的小子,在这种层面的战斗中还能活下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不由得对陈北望生出些赏识之意。 看到陈北望身边的王霸时,皱了皱眉,他记得这家伙是陆家堡的人。 不过眼下陆江河虎视眈眈,也没有功夫搭理他,只是问了一句: “兰之兄和慕华仙子怎么了?” 陈北望回答道:“大人放心,他们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无大碍。” 他本想问陆江河怎么还活蹦乱跳的,不过看到皇甫光彦脸色惨白,显然状态极差,也就没有再开口。 可现在不打败陆江河,估计今天他们谁都走不了,只能暗自祈祷皇甫光彦还有后手。 谁知皇甫光彦居然十分坦白地说道: “我大概撑不住几招了,你若是能逃就赶紧带着他们逃吧。” 逃?往哪里逃?如今整个凤鸣城都被封锁了,几条街之外更是重重把守,不光陆家堡弟子和巡城卫队,连霄云宫的数千禁卫军都出动了! 没人料到燕昭王刘徵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帮助陆家堡来围杀朝廷重臣,现在即使是打败了陆江河,也走不出这凤鸣城了。 皇甫光彦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想给陈北望留一些希望而已。 远处的陆江河哈哈大笑起来。 “夺我功法杀我门人,事到如今,你们还想走?” 陈北望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陆江河的说辞和王霸的如出一辙,陈北望顿时想到了几种可能性。 其一,陆江河勾结镇安王谋反一事,王霸等门人客卿并不知情,事情败露后编造了一个武功心法被盗的谎言,让陆家堡一众高手来此杀人灭口。 其二便是这谋反之事确有隐情,陆家堡并没有打算造反,可能其中存在什么误会,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这第三种可能……陈北望不敢细想下去,这背后牵扯到的东西不是他可以触碰的。 皇甫光彦今晚才刚刚得知此事,本来还有待调查,不过陆家堡的人立马就杀了过来,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陆江河的一番话令他有些不知所谓,刚要开口质问,陆江河已然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皇甫光彦神色凝重,强行御气准备上前与之交战。 陆江河一跃而起,在空中化出一排冰刺,大手一挥,冰刺骤然加速往皇甫光彦身上袭去。 皇甫光彦结出一面气盾,将冰刺纷纷挡下,而后猛然升空一拳朝着尚未落地的陆江河丹田击去。 拳风乍起,隐隐有金光涌动,四周的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即使是强弩之末,身为大夏皇室的扶龙卫第一人,皇甫光彦依旧霸道无比! 陆江河右手一挥,一面三尺厚的冰墙瞬间凝结出来,挡在了面前。 皇甫光彦攻势不减,拳风轰然撞击在冰墙之上,直接将其绞成无数碎块。 而此时陆江河已经出现在了皇甫光彦的上方,手掌一握便又化出了一把尖锐的冰刃,刺向皇甫光彦的右眼。 皇甫光彦侧头避开,双手握住冰刃,右手用力一折,便将其折断,再用手中那截冰刃反刺陆江河,却也被对方躲开了。 二人尚在空中就已交手了数招,不分伯仲。而后双双落地。 萧应行的内力又往心脉逼近了一些,皇甫光彦胸口发闷,终于压制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无论是内力的醇厚还是招式的凌厉,陆江河都不是皇甫光彦的对手。 他能将皇甫光彦逼到如此地步,全凭那一张上古兽皮之上所记载的玄妙功法。 但是陆江河几年前意外获得的上古兽皮之上,记载了一种玄妙至极的强大功法,他仅仅练了三年,就从入圣初境一路飙升至大圆满! 陆江河坚信,只要继续修习下去,不出十年,他必然成为天下第一! 可谁也没想到,去万兴商会商谈合作事宜的时候,那上古兽皮竟然被盗了。 陆江河大怒,令陆家堡上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寻回。 所幸三长老方问记得那贼人面目,正是李晋城,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种种。 然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陈北望他们居然寻求鉴武盟的帮助,并且只是皇甫光彦和孙兰之两个朝廷之人。 这就让陆江河怀疑是朝廷怕他陆家堡日后一家独大,于是对那兽皮记载的功法起了觊觎之心。 一心想要独步武林,却奈何资质平平的陆江河,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天大的机会,哪里肯就此罢休? 陆江河许诺了燕昭王刘徵大半个陆家产业,要求其协助陆家堡捉拿贼人,于是便发展到了眼下的地步。 “王霸!原来你是朝廷的人!从兽皮失窃后我就怀疑陆家堡有内奸,没想到是你!” 此时陆江河才看清和陈北望站在一起的是王霸,自然以为王霸和他们是一伙,当下怒火中烧。 王霸急忙解释道:“陆堡主,我和朝廷没有一点关系,更不是内奸!” 可陆江河又哪里肯信?认定了王霸是那泄密之人。 “枉我待你不薄,没想到竟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今日便要你们全部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陆江河大喝一声,最后一击,他要这些人全部葬身于此! 陈北望只觉周围气温再度下降,周围空气如同凝结了一般,如坠冰窟。 “小心!” 皇甫光彦急忙出声提醒,却已然来不及了。 密密麻麻的冰刺将三人笼罩住,随即纷纷朝他们落下。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一根根冰棱破土而出。 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三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结局 漫天冰雨下过之后,陈北望三人皆是凄惨不已。 皇甫光彦和王霸倒还好,避开了绝大部分的尖刺,只有些许擦伤。 而陈北望这边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从冰棱破土而出的时候他便和凌慕华双双滚倒在地,此时二人蜷缩在数根锋利冰棱的缝隙之间。 陈北望将凌慕华压在身下,用身体为她挡掉了密集的冰刺,而自己背上却已经插满了冰刺,犹如一只刺猬。 数不清的伤口却没有血流下,因为冰刺的温度极低,将伤口的血液全部冻结了起来,好在血液中血炼草的效果抵御了一部分寒气,勉强没有被冻成冰棍。 当他们以为就此结束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无法行动了。脚下已经被坚固的寒冰牢牢冻住,与地面连接在一起。 皇甫光彦试图御气将坚冰破除,却发现内力无法运转,而脚下的冰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冻结。 不出片刻,所有人都将化为冰雕。 陆江河恶狠狠地说道:“快将功法还给我,我还能留你们个全尸,不然的话……” “什么功法?你到底在说什么!”皇甫光彦不是傻子,自己这几人命都快没了,陆江河不至于继续说谎。 “哼!盗我武功秘籍,敢做不敢当?皇甫光彦,可别让我瞧不起你。”陆江河怒道。 “哪里有什么武功秘籍?我皇甫光彦做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 陆江河见他不像有假,心中也起了怀疑。 “不可能!就是这小子的同伙潜入我陆家堡,盗取我秘籍!” “不错,据我所知确实是他们盗取了你府上东西,不过……那分明是你密谋造反的铁证。” “什么!造……” 陆江河话未说完,便神情凝滞,双眼渐渐失去光彩,口中不断流出粘稠的血液,已然气绝。 只见陆江河身后一团血雾渐渐凝聚,显现出一个灰袍裹身的人影来。 几人心中惊骇,此人乃是陆家堡二长老赵云姬! 不待他们缓过神来,那赵云姬将右手从陆江河的后心抽了出来,手腕轻轻一震,便将手上的血污全部抖落干净。 陆江河的尸体砰然倒地。 王霸心中五味杂陈,不忍去看。 覆盖在陈北望等人身上以及遍布几条街道的冰棱、冰块尽数化为齑粉,晶莹闪烁在空气之中,而后彻底消散。 “你究竟是何人?”皇甫光彦眯着眼质问道。 赵云姬突然一把揭去身上的灰袍。红色的紧身衣物下,袅娜娉婷,楚腰盈盈,曼妙身姿显露无疑,竟是一女子! 她上前对皇甫光彦施了个万福礼,媚然一笑,红唇似火,柳眉弯弯。一对银色的鱼龙耳坠尤为显眼。 “回大人的话,小女子血宗小铃儿。” 皇甫光彦冷冷盯着小铃儿,随即哈哈大笑。 “原来是雁宗主高徒,血宗圣女小铃儿,早有耳闻,果然厉害。居然能在我圣境之中假死,骗过了所有人,真是好手段!” 这女子同萧应行之前在圣境之中中了自己全力一击,萧应行都已经死了,而她不但活了下来,并且还瞒过了所有人,确实让皇甫光彦另眼相看。 “还请皇甫大人恕罪,此前我若是不假意与大人打斗,他们定然会识破我的身份。不过皇甫大人的武功实在是高,若不是有血宗秘法,可能已经被皇甫大人误杀了呢。” 这小铃儿不但模样妖媚,说起话来也酥软撩人。 那头王霸和陈北望见着这千娇百媚的美人魂儿都要丢了去,神智都有些迷乱了。 皇甫光彦冷笑道:“还不收了你这媚功?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前这人毕竟是鉴武盟长老,小铃儿不敢太过放肆,便收了暗中发动的魅惑功夫。 陈北望二人顿时清醒了过来,才知道刚才是中了魅惑之术。心知这女子不简单,不由对其生出些警惕。 小铃儿看着陈北望的窘态,呵呵娇笑几声,随后说道: “数月前,宗门收到消息,说是陆家堡中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图谋不轨。师父遂安排我潜入陆家堡去,趁着二长老赵云姬外出办事,我们擒住了她,随后我便扮成赵云姬一直潜伏在陆家堡之中。” 王霸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陆江河谋反,莫非真有此事?真是陆江河瞒了自己? 陈北望受伤颇重,坐在地上调息。听到小铃儿此话,恍然大悟,便问道: “你可是那天夜里帮晋城引开方问之人?” “正是。那晚趁陆江河前去万兴商会,我中途找了个理由返回陆家堡中,本想去书房查探一番,不想被人抢了先,我以为是师父派来的人,便帮忙引开了方问等人。后来才知道,是你们的人。” 小铃儿的解释和陈北望所描述的情况大体上都对得上,没有什么出入。 不过皇甫光彦和陈北望心中仍是各有疑虑。 “哦?你血宗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这江湖上哪里有风吹草动都清清楚楚。” 小铃儿仿佛听不懂皇甫光彦言外之意一般,妩媚一笑道: “哪里,皇甫大人过奖了。心系武林安危,是我血宗该做的,自当义不容辞。” “哦对了,此次前来武道大会,师父未防不测调集了大批人手,此刻已经将陆家堡门人全部拿下,燕昭王知晓陆江河谋反,估计也已经撤军。” 刚说完,便见大批人马出现,带头之人便是血宗宗主雁归。 “雁某来迟,还望大人见谅。” 雁归走到皇甫光彦身前请罪道。 “雁宗主言重了,这次破获陆家堡谋反一案,血宗可是再次立下汗马功劳啊。” 事到如今,皇甫光彦还不明白其中玄机的话,便枉做了这么多年的官。 “爹!” 雁归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喊声。 只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人群中挣扎着,想要去到陆江河的尸身旁边,不过很快被血宗的弟子拉住,一掌打在后颈,昏了过去。 陈北望看那女子眼熟,忽然想到前几日在沉香阁遇到的那个小白脸。 是了,一定是她。 “她叫陆颜,是陆堡主的女儿。”一旁的王霸小声告诉陈北望。 雁归冷漠地看了一眼昏倒的陆颜,又回头笑呵呵地对皇甫光彦说道: “这些陆家余孽,雁某会命人送到鉴武盟的临时驻地,就交给大人处置了。” “雁宗主放心,我会亲自将这一干逆贼押送进京,交由皇上定夺。” “如此甚好,那雁某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领着小铃儿及一众弟子离开了。 凌慕华和孙兰之仍然没有醒来,皇甫光彦将孙兰之扶起,对陈北望道: “我知道你心中有疑虑,不过听我一句,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否则定会招致大祸。过几日朝廷应该会嘉奖于你,你安心受之即可。” 说完后,皇甫光彦苦笑摇头,也带着孙兰之离开了。 陈北望和王霸皆是神情落寞。 “唉,没想到陆堡主真是反贼……”王霸唉声叹气道。 “不,陆江河没有谋反。” 王霸彻底糊涂了,之前说陆江河是反贼,现在又说不是,到底谁说的才是事实? 不过王霸怎么问陈北望都不开口了,只是坐着调理内息,自行疗伤。 半个时辰后,陈北望勉强回复了一些体力。凌慕华也已经醒了过来,不过她醒后就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看到陈北望和不远处的王霸,关切地问道: “你没事吧?他……” 陈北望笑容温暖,昏迷之前的一幕幕,他坚信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个女人不顾性命也要救自己,除了感激之外,还有一些他不敢正视的感情。 “大家都没事,陆江河已经死了。回客栈我再跟你慢慢细说。” 凌慕华轻轻点头答应。 “喂,王八,你不是没地方去吗?跟我们一起回客栈好了,大家都伤得不轻,好好休息休息。这几日你也可以做做打算。” 王霸确实没有容身之所了,身上又没有分文,略微考虑了下便也同意了。 三人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从那断壁残垣之中钻出一条碧绿小蛇,缓缓爬了过来。 “咦……这不是三长老的寻香螭吗?”王霸讶异说道。 “不错,正是那寻香螭。这玩意儿害得我身份暴露,不然也不用在此和陆江河等人打得你死我活了。” 说到此处陈北望心中有些怒气,想一剑斩了这奇物。 凌慕华却阻止道:“这小东西生长不易,若是杀了着实可惜,我看它似乎有些喜欢你,不如将它带回去好了。” 果然,那小青蛇浑然不怕陈北望,从他脚下一下窜到了肩上,吓了陈北望一跳,想要伸手将其抓下去。 凌慕华抓着陈北望的手臂笑着摇了摇头。 小青蛇围着陈北望的脖子绕了三圈,冰凉如玉。而后沿着手臂一直爬到了他手上,吐出蛇信舔食陈北望手上的伤口。 陈北望只觉酥酥痒痒的,伤口处竟然在缓缓愈合,虽肉眼看不见,不过陈北望自己能感受得到。 凌慕华解释道:“你血液中蕴含天材地宝,对它来说极为大补,因此想要跟你亲近。此外,寻香螭的唾液有助伤口愈合。” “原来如此,看你还有些用处,便留你一命。今后定要乖乖听话,为我所用,知道了吗?” 那小青蛇竟仿佛听得懂人话一般,小脑袋上下摆动,就像在点头答应陈北望。 三人一道往客栈而去,不过一路上陈北望都心事重重,情绪相当低落。 不久之后,燕昭王和鉴武盟的大队人马都赶了过来,着手收拾残局。 以往灯火通明、夜夜笙歌的花街已经全部化作了废墟。 这次事件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无论是对燕昭王还是鉴武盟,都必须想方设法把事情往小里压。 而这场惨烈的战斗,无疑给这个已然沸腾的江湖又添了一把火。 此时云开月明,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第三十三章 乞丐 回到客栈,已是四更天了。 陈北望敲了半天,那小二才一脸怨气的来开了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是陈北望,这才脸色好看了些。 “陈公子怎的这么晚才回来?今晚这凤鸣城可是不太平,又是天降流星又是满城荧光,听说连禁卫军都惊动了。这后半夜好不容易才睡着……” “打扰了,这么晚还麻烦小哥。”陈北望赔笑道。 小二这时才看清陈北望和王霸二人模样狼狈,衣衫褴褛,后面那女子更是白衣染血,顿时心里惊慌不已。 “哎……嘿嘿,公子哪里话。福伯交待了,您是咱们这里的贵客,照顾不周还要您多担待些。” 这小二倒也机灵,知道不该问的不问,赶紧去给他们打点房间,又烧了些热水。 初儿大概是听到他们的声音,也出来了。看到凌慕华回来了很是高兴。 “姐姐,你可回来了。今晚上外面可乱了,我看见……呀!你受伤啦?流了这么多血?难道你又变……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事,你不必担心。”凌慕华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微笑着说道。 陈北望和王霸听到初儿的话,心中各有所思。王霸猜到了初儿想说的话,却不敢开口,陈北望则心中甚是疑惑。 好在初儿及时岔开了话题。 “咦~这位大叔是?” 大叔?王霸看初儿指着自己,面色有些尴尬。 陈北望哈哈笑道:“这位大叔姓王名霸,刚认识的,没地儿睡,就跟我们一起来了。” “哦……原来是王八大叔,久仰久仰。” “……” 陈北望受伤不轻,很是疲倦,包括其他几人也都有些累了,便开口道: “折腾了一宿,累死了,大家各自回房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 其实他心里压了很多问题,尤其是皇甫光彦临走时对他说的那番话,让他更加确信心里的猜测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线索看似无关却又联系到了一起,犹如一张大网,慢慢将陈北望和他身边的人拉了进去。 心中有些烦闷,干脆不再去想,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午后了,暖暖的日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浑身舒坦。 刚想伸个懒腰,蓦地想起什么来,一拍大腿说了声“糟了”,便赶紧起床草草梳洗一番,换上一件新衣就出了门。 刚出门就撞上了一人,要不是陈北望及时出手拉住,那人便要一屁股坐到地下去。 一看,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满脸肥肉,不是福伯又是谁? 福伯揉了揉被撞得七晕八素的脑袋,急忙问道: “陈公子,我家少爷呢?听说昨晚凤鸣城出了大事儿,我这不立马赶了回来,少爷到哪儿去了?” 陈北望心里也着急啊,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李晋城现在如何,正打算去接李晋城回来呢,就撞上了福伯。 不过陈北望还是安慰道:“福伯放心,晋城没事,我现在就去找他回来。” 福伯仍是有些不放心,“陈公子,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麻烦福伯帮我告知一下我那几个同伴,我很快就回来!对了,这客栈中可有马?” “行,马在后院马厩里,我这就去给您牵出来。” “有劳福伯。” 李晋城所在的小山村距离凤鸣城还有不小一段路程,骑马的话也要省时省力一些。待福伯将马牵到门口,陈北望便一路快马加鞭地出了城。 向来出入无所禁忌的凤鸣城如今竟然在城门口部署了大量士卒进行盘查,好在陈北望除了背着一把木剑外,也没有其他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当陈北望赶到小山村的时候,老远便看见了在溪水边清洗衣物的妇人,便急忙下马问道: “姐姐,我那兄弟可还好?” 妇人见是陈北望,明显有些惊讶。 “呀,小兄弟你怎么来了?你那兄弟不是已经去找你了吗?” “什么!他走了有多久了?” “你走后不久他就醒了,非要走,我和相公拦都拦不住。” 陈北望心底一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若是进了凤鸣城,应该也找到自己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陈北望心下有些着急,跟妇人道了声谢便上马赶回凤鸣城。 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很快便上了入城的驿道。由于脑子里一直想着李晋城的安危,不免有些分神。 突然视线中有个黑影闪过,吓了陈北望一跳,马儿显然也受了惊,扬起前蹄嘶鸣一声,险些将他跌落马下。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将马儿安抚下来,再定睛向四周看去,哪里有什么东西?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脑子里都出现幻觉了?”陈北望自言自语道。 这时突然从马下传来一阵呻吟声,“哎哟~哎哟……” 低头一看,马腹下竟躺着一个人!还是个老乞丐! 那乞丐蓬头垢面,一身破破烂烂,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澡,身上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一边扣着鼻孔一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什么情况?难道刚才骑马太快没看清,把人给踩着了? “老人家,你没事吧?” 那老乞丐听到陈北望叫他,翻了个白眼,也不答话,继续扣着鼻孔哼哼唧唧。 陈北望有些无语,莫不是撞到疯老头儿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老人家,你能说话吗?你这是怎么了?” 谁想那老乞丐一下来了火气,将手中的小泥团儿一弹,怒骂道: “你瞎啊?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你的马把我踩了,我受伤了,你就说这事儿怎么了吧!” “这……”陈北望一时语塞。 “这什么这?赶紧把我扶起来啊!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蠢啊?” 下马将那老乞丐扶到路边坐下,他却没有半分受伤的样子,一边抖着腿一边继续挖着鼻孔,看起来舒服得不得了。 “老人家,我看您也不像有事儿,那什么,我就先走了啊。” 陈北望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那老乞丐撇了他一眼,说道: “回来!怎么的,你的马踩了我,不负责任就想逃之夭夭啊?” 这下陈北望算是搞清楚状况了,这老家伙分明就是来讹人的,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那您老给说说,这事儿怎么解决吧。” 老乞丐嘿嘿一声,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奸诈笑容。 “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赔我一千两银子,你我两清。第二嘛,你给我养老。你看你选择哪个啊?” 这年头讹人都是这么直接的吗?开口就要一千两? 陈北望本来不打算跟他纠缠,随便给点儿把他给打发了就行,可没想到这老家伙胃口这么大,陈北望立马就改了主意。 “行,你说我的马把你给踩了,敢问可有物证?” 老乞丐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我受的是内伤,没有伤口,看不出来。” 陈北望哈哈一笑,“哦?既然如此,那可有人证?” “没有没有,这荒郊野岭的,鬼都没有一个!你小子烦不烦?问这问那的,我说你把我踩了就是把我踩了,我不管,你得负责。” 老乞丐说完不理陈北望,就赖在地上也不起来,又开始挖起了鼻孔。 陈北望阴恻恻地怪笑了两声,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慢慢走过去蹲在老乞丐旁边。 “老头儿,你也说了,这荒郊野岭的,没有别人,我要是在这儿把你给……嘿嘿嘿……” 说着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十足的恶人相。 那老乞丐被陈北望吓得缩了缩身子,两手紧紧护住胸前,无比惊恐。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有病,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龌蹉的想法,我不会答应的!” 此言一出,陈北望只觉脑子一懵,险些坐倒在地上。 这位大爷可真乃神人也!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陈北望一时佩服得说不出话来。 “咳咳……那啥,老人家,我看你确实也没受什么伤,这样吧,我身上还剩一点银子,全给你,如何?” 如今李晋城下落不明,陈北望也没什么心思再跟这个老乞丐纠缠,但他又不是个狠心肠的人,看这老乞丐也怪可怜的,便想把身上的碎银全给他好了。 说着便要去取腰间的钱袋,谁知道伸手一摸,没了!全身上下又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着,心想莫不是掉在哪里了? 谁知那老乞丐突然拿出一个钱袋在陈北望面前晃了晃,说道: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呀?” 陈北望一看,这不是正是自己的钱袋吗?什么时候被这老乞丐摸了去? 那老乞丐用手掂了掂钱袋,随后一脸嫌弃地放进了自己的破衣袖里。 “哎呀,这个一千两还差九百九十八两,你什么时候给我啊?” 陈北望已然没什么耐心了,所有银两都给了他,便不再搭理,起身就走。 “哎呀……快来人啊!有人伤了老人家要跑路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陈北望头也不回,上马之后一骑绝尘而去。 那老乞丐见陈北望真走了,自言自语道: “臭小子没良心啊。欠了我的钱,还想跑?没门儿!” 说罢一拍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脚不沾地,飘飘然御风而去。 陈北望骑马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始终觉得那老乞丐有古怪,不过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谁知身子突然一沉,竟有一只手搭在了陈北望的肩上,那漆黑的指甲里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那人便出声道: “小子,可别想赖账,你跑不掉的。” 陈北望遍体生寒,根根汗毛炸起,动弹不得。这短短一瞬之间他犹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而上次让他体会到这种感觉的人,是风亦云! 第三十四章 老二回来了 好在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转瞬即逝。 老乞丐依旧是那优哉游哉的模样,就这么坐在陈北望后面,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在那里一样。 陈北望也不敢回头,只能僵着身体问道: “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小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戏弄于我?” 这老乞丐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找上自己,但凭他这一身武功,杀死自己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陈北望猜测此人应该不是陆家堡的人,陆家堡要是有这号人物,那也就没陆江河什么事儿了,而陆家堡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老乞丐并不回答他,却笑嘻嘻地说道: “小子,这世上多少人想欠我钱都没这机会,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诚然,即使陈北望不知这老乞丐的身份,也知道他的来头绝对不小,若是傍上这棵大树,行走江湖也是多一份保障。 可陈北望如今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折腾得晕头转向了,再也不想跟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沾上一丁点儿关系。 哪怕知道了这老乞丐是个绝世高手,听了他那自以为是的一番话,陈北望仍是没好气道: “前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可不稀罕跟你有半文钱的关系!” 老乞丐一愣,面色十分不悦,本以为是要发作,却出人意料的再三劝诱陈北望。 “你可考虑清楚了,你若是答应欠我一千两或是给我养老送终,我便传你上乘武功。以你的资质,最多七年,入个龙虎榜前一百什么的小菜一碟。如何?” “不需要!”陈北望失去了最后一丝耐性,不留一点情面的拒绝了。 老乞丐终于被激怒了,收起了他那老顽童般的姿态,眯着眼睛阴沉沉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说罢一掌拍在陈北望后背上,陈北望“啊”地一声张开了嘴,老乞丐瞬间将一个黑色物体喂进了他的口中,陈北望下意识一吞便将异物咽下了腹中。 “啊!老东西你给我吃了什么?”陈北望彻底怒了,大声咆哮起来。 “嘿嘿,这可是好东西。” 陈北望想到那玩意儿不会是老乞丐挖鼻孔时团起来的团吧?当下胃里抽搐了几下,“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喂,小子!我这断魂蛊有这么恶心吗?” 陈北望大惊,“什么?” “断魂蛊啊,这可是我花了半年时间才培育出来的毒蛊。只要你违背我的命令,便会被蛊虫噬心而死,就问你怕不怕?” “哦,我好怕怕哦。”知道不是老乞丐身上的秽物,而是毒蛊,陈北望反而是放下心来。 我可是百毒不侵之体,会怕你这点儿雕虫小技? 正这么想着,腹中却传来一阵绞痛,全身经脉都要燃起来一般。 很显然,这一切都在老乞丐的预料之中。 “我告诉你,我这断魂蛊可不是寻常毒物,别以为有血炼草护身就万事大吉了。” “你这老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陈北望已是痛苦万分。 老乞丐贼兮兮道: “我要你继续调查陆家堡谋反一案!” 听闻此言,陈北望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着小子,你首先要做的,去把陆江河的女儿救出来,我想你知道她是无辜的。” “你到底是何人?”良久,陈北望终于开口。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还有,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老乞丐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很怪,就像是在刻意提醒陈北望什么一样。 他说的是陆家堡谋反一事的真相?不对!陈北望隐约感觉到,他说的真相是与自己有关! 马儿依旧在驿道上飞奔,陈北望沉默了很久,老乞丐也不再多言,似乎成竹在胸,只是等陈北望答应而已。 不出所料,此时陈北望面色快要沉出水来,终于还是开口答应了。 “好,这件事我会尽力去调查,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 老乞丐饶有兴趣,“否则如何?” “否则等你老死了我会去挖你的坟!” “……” 老乞丐无赖了一辈子,没想到今日遇着个小无赖,不由感慨,真是后浪推前浪啊。 “那我遇到危险,你会不会出手相救?”陈北望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毕竟老乞丐让自己办的这事,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老乞丐也十分干脆。 “不会。” 陈北望气得想骂娘,老乞丐又说道: “我与那几个老家伙有过约定,不能直接出手干预这些事,不过嘛……暗中给你一些帮助还是可以的。” 这老乞丐说的话一次比一次令人费解,其中的信息实在太多了,偏偏陈北望现在没办法解开这一切。 既然想不通,干脆就不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事我姑且答应了,不过这个钱我可不还。” 陈北望说着,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喂!老家伙!你倒是把解药给我啊!” 这蛊毒在体内,陈北望可无法安心。 虽说他已经决定了要将此事调查到底,但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让他很难受,看样子要想点别的办法把蛊毒解了。 不过眼下找到李晋城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事情之后再做打算。 带着沉重的心情,陈北望策马而归。 进了客栈,正在想怎么跟福伯交代,没想到福伯看见陈北望回来,激动不已道: “陈公子您可回来了,少爷已经在楼上了,说有些事想询问您。” 陈北望闻言喜出望外,“什么?晋城他回来了?” “对啊,您前脚刚走没多久,少爷就回来了。” 陈北望急忙上了楼,见一间房门开着,走去一看,凌慕华和初儿都在里面。 “慕华仙子,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凌慕华见是陈北望,轻笑着说道: “听闻你结拜兄弟李公子回来了,正好有些事想问问他,便来看看。” 陈北望走上前,果然看见李晋城正倚靠在床上,应该是伤势还未痊愈,不过气色已经好多了。 终于长出一口气。 “老二啊,太好了,看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李晋城却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也不看陈北望一眼。 陈北望尴尬无比,看来李晋城还记着自己将他打昏的事情啊。 不过陈北望的脸皮向来是比较厚的,嘿嘿干笑两声,便上前去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李晋城的肩膀。 “哈哈,看看你,这才几天不见,瘦了这么多。伤势还没好啊?哎呀,不是说了让你好好静养不要乱跑吗?怎么不听大哥的话呢?” 陈北望俨然一副长辈呵斥小辈的样子,惹得李晋城更加气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你还好意思说?把我打晕自己拿着信去找皇甫光彦和孙兰之?要不是慕华嫂子多次救你,你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 看来凌慕华几人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李晋城了,只是……这慕华嫂子是什么意思? 凌慕华是断然不可能跟李晋城介绍说自己和陈北望是那种关系的,那就只有话多的初儿了。 陈北望转过头看了初儿一眼,果然见初儿不怀好意的笑着。陈北望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年佯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凌慕华没有任何反应,陈北望自然也就懒得去解释。 李晋城又哪里是真怪陈北望呢?他知道陈北望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所以独自以身涉险,这让李晋城感动之余内心也更加觉得愧疚。 陈北望知道他的想法,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你看,生龙活虎的。” 李晋城忽然抱拳道:“大哥,还有大嫂,你们实在是帮了晋城天大的忙,晋城感激不尽。” “李公子言重了,我也只是无意之举,你无需放在心上。” 凌慕华话是这么说,可陈北望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才卷入漩涡之中的,欠了她这么多,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定要想办法将这恩情还了。 “对了老二,你这几日是到哪里去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我醒了之后便离开了那村子,可伤得太重也走不快,好不容易到了凤鸣城外,却发现有大批陆家堡的弟子驻守,我便一直等着想找个机会混进去,结果……” 说到这里李晋城犹豫了一下,陈北望略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李晋城接着道: “结果……我身体状况实在太差,没坚持多久就昏了过去,好在陆家堡的人没有发现我。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城郊一片树林里,是一个老乞丐救了我。” “你说什么!”陈北望一下从床沿站了起来,神色慌张,语气十分急切。 李晋城被陈北望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愣愣的又说了一遍:“老……老乞丐救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陈北望压根儿不需要去问,一猜就知道救李晋城的就是刚才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老家伙。 他为什么要救李晋城?难道说他不但找过自己,还让李晋城也继续参与到此事之中? 陈北望陷入沉思之中。 几人见他神情呆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慕华心思细腻,猜想他一定是和那个老乞丐有渊源,不然也不会如此激动。 李晋城伸手在陈北望面前晃了晃,“哎!中风了?” 陈北望一把拍开他的手,骂道:“你他娘的才中风了呢。那个……老乞丐,对你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估计他老人家是个世外高人吧。怎么,你认识他?” “哦……哦,没有,不认识……” 李晋城看陈北望言辞闪烁,知道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过当下也不好问,也就作罢。 “老二啊,你好好休息,安心把伤给养好了,千万不要落下病根。” 陈北望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凌慕华也告了声辞,和初儿各自回了房间。 第三十五章 说服王霸 从李晋城房间离开后,陈北望径直来到王霸的房前。 敲了敲门,王霸正好在房间里。 “进来。” 陈北望推门而入,看样子王霸正在打坐吐纳,此刻坐在床榻上。 见是陈北望,便问道:“找我何事?” 陈北望笑道:“你怎么不出去走走,一直窝在房间里,不嫌闷得慌吗?” 王霸面上闪过一丝苦涩,自嘲道: “自小四处流浪,有地方落脚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闷不闷。本来以为这辈子能在陆家堡安身立命了,可谁又想到……” 说到此处,王霸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武功境界就这么高了。我就不行了,每天坚持练功会疯的。” 陈北望笑了笑。 “我自小跟老头儿在山村长大,他总是逼我练武,我呢,就老喜欢跟他对着干,练功偷懒,想方设法捉弄他。现在入了这江湖,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可是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说到此处,陈北望眼神有那么一刻失神,随即又哈哈大笑道: “好了,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讲故事了?” “我都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了,你也应该给我讲讲你的吧?再说了,咱们不打不相识,勉强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过,不要这么小气嘛。” 陈北望说着对王霸挤了挤眼睛,王霸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缓缓道出了他的过往。 王霸,出生于云州,即旧北绝国,那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时值北绝与夏国交战,当时的夏国已经吞并了周、楚、赵、西蜀四国,国力空前鼎盛。北绝国君御驾亲征,在妲木平原一线与夏国展开了长达两年的攻防战,死守国门。 然而面对神威大将军万俟正武麾下四十万铁骑,防线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境内已是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不少贼匪借着国难当头大肆烧杀掳掠,王霸所在的村子也没能幸免于难,遭到了一队马贼纵火屠村。 王霸的父母亲人在那场屠杀中惨遭毒手,唯独王霸躲在一口井中逃过一劫。那一年,王霸四岁,父母唯一给他留下的,就只有这个名字。 在井中藏了一天一夜,在他饥寒交迫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被路过的一位习武之人所救,可这并不是是王霸厄运的转折,而是继续。 那男人将王霸带回了自己家中,男人有一妻子,女人十分疼爱王霸,对他极好。 王霸经常因为没有做完男人交待的大量杂务而遭到毒打,女人因为袒护他也会被痛打一顿,但这个女人给了王霸家的感觉。 男人仗着在一个三流门派学过几年武功,家里也有些势力,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经常将别人家的妻子或是黄花大闺女给糟践了,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一日男人寻花问柳回到家中,已是酩酊大醉,不由分说将王霸一顿狠揍,女人上前阻拦,与男人发生了些争执,男人一怒之下失手将女人打死。 王霸亲眼看见女人满口鲜血,痛苦地断了气。 仇恨冲昏头脑的王霸趁男人不注意,抓起一把剪子狠狠刺进了男人的心窝,犹不解气,一直将男人捅得血肉模糊方才停手,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再次失去容身之所的王霸开始了他漂泊不定的流浪生活。后来北绝国破,王霸随着难民涌向泉州。 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本武功秘籍,为了不再受人欺辱,王霸拼命习武,同时也辗转各地,居无定所。 直到两年之前,来到上燕国的王霸,被陆江河看中,邀请到了陆家堡成为了其门客,总算再次有了安定的生活。 直到发生了所谓的谋反事件。 王霸讲完这颠沛流离的一生,陈北望已是唏嘘不已,感叹道: “怪不得你不愿意改名,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王霸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叫这个破名字啊?可是这是爹娘起的名,除非他们活过来,否则我不能改,改了……就是不孝。” 王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情绪已是非常低落。 陈北望劝道:“你就知足吧,起码还跟爹娘一起生活了四年,我连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陈北望的劝慰实在是没什么用,反而自己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尽管幼年有着霍远的陪伴,但陈北望心中仍然是渴求着父母的关怀,每当看到别的孩子都在爹娘跟前撒娇打闹,陈北望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好了好了,到此结束!”陈北望见气氛不对,赶紧打断这个话题。 陈北望对王霸还是颇有好感的,这个一身腱子肉,练功刻苦的年轻人,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性子爽快,没有什么心机城府。 “王八呀,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其实以你的武功随便去个一流门派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陈北望说道。 “陆堡主待我极为不错,如今陆家堡没了,我也不想去其他门派了。江湖这潭水,太深了。” 陈北望犹豫了一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陆江河没有谋反这件事吗?” 王霸一下来了精神,“此言当真?” “不能完全肯定,但是至少有很大的可能是如此。我怀疑……陆家堡谋反一事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什么!”王霸大惊! “一开始,我得到的线索也都将矛头指向了陆江河,勾结镇安王的证据确凿,从各方面来看都无可反驳。直到……” 陈北望顿了顿,眉头紧皱,眼神犀利,接着道: “血宗出现!” 王霸不解,“此事和血宗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吗?他们血宗一开始就知道了陆家堡有问题,安排小铃儿蛰伏于陆家堡中,在晋城盗取密信被发现时,恰好出手相助,这才让我把信顺利交给了皇甫光彦。” “根据你们众口一致所说的什么武功秘籍被盗,我想有可能是小铃儿所为,她将秘籍换成密信,让晋城偷走,而陆江河为了寻回秘籍追杀我们。” “而后皇甫光彦与陆江河对话时,陆江河表现出对密信一事并不知情,偏偏这时候小铃儿出手将其杀死,这就让皇甫光彦无法对质了。” “更巧合的是,血宗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江湖第十门。朝廷这么多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削减江湖势力,如今却不顾众议拔擢血宗,你不觉得这其中必然有所关联吗?” “还有,血宗参加武道大会,为什么会带这么多弟子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将局势控制住。就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陈北望说了一大堆,看王霸却面色尴尬的挠着头,摆明了没听懂陈北望的话,还在云里雾里。 “呃……你可不可以再说得简单一点?” 陈北望深感无语,看来这个王霸是真的长个子不长脑子。 “意思就是说,这一切可能都是朝廷联合血宗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啊?朝廷为何要如此?” “他们的目的我暂时还不确定,而且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推测。” 皇甫光彦最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陈北望记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在劝自己不要再管此事,显然皇甫光彦已经知道了真相。 皇甫光彦和孙兰之作为皇帝管理武林的左膀右臂,在拿到信之前竟对此事一无所知,说明皇帝并不想让他们知晓此事。 陈北望大胆的做了个假设,如果皇帝和血宗属于同一个阵营,扶持其发展是为了打破长久以来的江湖格局,从陆家堡下手,将诸多门派一个一个清理掉,从而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一统江湖。 皇甫光彦和孙兰之有一半的江湖身份,所以皇帝很可能不信任他们,反而是利用他们除掉了陆家堡。因此鉴武盟的话。应该属于中立阵营。 而九门四宗二阁则是纯正的江湖势力,想要将这些根基深厚的高门大派除掉,必须采用不会引起剧烈反弹的方式,比如说盖上个密谋造反的帽子,那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本来陈北望也不想再与此事有任何瓜葛了,可如今又遇到了那老乞丐,软硬兼施,就为了让自己继续调查下去。 而且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世有所了解。从进了凤鸣城开始,陈北望经历的一切,老乞丐都知晓。 老乞丐很有可能就是某个门派的高人,自然不会坐视朝廷将江湖搅乱,至于为什么选中自己,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让陈北望费解的是,那封信包括皇甫光彦和孙兰之在内,都认为确实出自镇安王之手,信上那枚大印可是独一无二的。 接下来只需要看皇帝对镇安王府有没有动作了。若没有,说明此事仅是针对陆家堡而设的局。若是有,那就是一箭双雕的毒计了。 当然这些陈北望都没有同王霸讲,估计就是告诉他他也理解不了。 只是说道: “王八,陆江河的女儿及一众门人会被押送进京,掉脑袋是肯定的了。可她如果没有罪,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霸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有些不敢置信。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救陆江河的女儿的。凭我一人之力,断然无法做到,所以希望你同我一起去。” “这可是劫囚,要掉脑袋的!还有,你为何要救她?” “为了寻找一些必须知晓的真相。” 王霸面色有些难看。诚然,陆江河有恩于他,但是为了这个赔上自己的性命,他是还真得思量思量。 “你为何不让凌慕华和你那兄弟与你一起去?偏偏要来找我?” “因为我不想把他们牵扯其中。”陈北望坦白道。 这个说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不愿连累自己亲近之人,而不惜让别人涉险。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去?” 陈北望淡然道:“因为你是重情重义之人。” 王霸哈哈大笑。 第三十六章 天子与亲王 两日后,京师洛阳。 未央宫,这座落成于两百多年前的建筑,作为三朝天子的行宫,远不如燕昭王的霄云宫那般富丽堂皇,却充满了岁月沉淀而出的雄伟与庄重。 高大的宫门前,两侧各站一排守卫,不时有巡视的禁卫军经过。 一阵哒哒马蹄之声由远及近,来到宫门之前。来人一身素衣,一路策马进宫却并未有人阻拦。 见此人下马欲往宫内走,为首一人上前阻拦道:“皇甫大人留步,大人可是要觐见皇上?” 来人正是皇甫光彦,自三天前上燕国凤鸣城一战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赴洛阳,身上携带着那封关乎数百条性命的密信。 守卫的话让皇甫光彦愣了愣,他什么时候面圣还需要通报了? 皇甫光彦点头道:“正是,本官有要事启奏圣上,劳烦罗统领前去通报一声。” 那统领应道:“大人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禀告皇上。”转身向宫内行去。 不多时,那罗统领返身而回,对皇甫光彦说道: “皇上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不许人打扰,皇甫大人要不然在此稍候?” 皇甫光彦皱了皱眉,随即摇头苦笑。这分明是皇帝在跟他摆架子。 两年前自己进出未央宫都不需要通报的,可随意出入。自从皇帝万俟文懿多次对鉴武盟提出江湖大一统计划被自己反对之后,君臣关系就渐渐疏远了。 所谓的江湖大一统,便是彻底消除门派之分,将所有江湖人士备案在册,受朝廷管辖,为朝廷所用,并在各州设立鉴武盟分盟,以便管理。 当万俟文懿一提出这个想法,就遭到了鉴武盟长老的一致反对。就连皇甫光彦和孙兰之都不同意这种把江湖化作一潭死水的做法。 当年朝廷建立鉴武盟妄图以此来控制中原武林,从一开始就遭到了巨大的阻力,若不是十万铁骑马踏江湖,绝不可能有今天这个九门四宗二阁一盟的局面。 如今朝廷靠着鉴武盟,算是掌管了一半的江湖。 但这对万俟文懿来说,远远不够。自古侠以武犯禁,若是不能将整座江湖握在自己手中,他便无法睡得安宁。 倘若是真推行了江湖大一统,将会是又一场腥风血雨。 皇甫光彦在宫门外等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总算被宣见。 前来通知皇甫光彦的是当今第一大宦官钱谋。 钱谋满头银发,却是唇红齿白,身材高瘦挺拔,丝毫不显老态。一身朱红大蟒袍,便是他作为两朝天子近臣最好的身份象征。 钱谋一路无话,只是领着皇甫光彦来到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在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章,身着正黄龙袍,其上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除了当今皇帝,天下共主万俟文懿,这世上还有谁敢穿这身衣服? 万俟文懿现年四十二岁,正值壮年,看上去极为温文儒雅,却又多了几分英气,俨然一个文武双全的风流名士。 见钱谋与皇甫光彦进得御书房内,万俟文懿放下了手中的墨宝,面带笑容道: “皇甫大人,听闻你前几日还在上燕的凤鸣城召开武道大会,怎么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洛阳了?” 皇甫光彦上前两步跪于阶前,行了个叩拜之礼。 “微臣参见皇上。回皇上的话,臣从上燕日夜兼程赶回洛阳,乃是为了陆家堡一事。” “哦?又是陆家堡?一个多月前天机府也调查过陆家堡,不过并没有情报传回。”万俟文懿面露疑惑之色。 皇甫光彦心想这不都是皇上您安排的吗?我只是按你的计划行事罢了。不过皇帝演戏,那他做臣子的也得陪着演。 “天机府的密探在陆家堡获取密信一封,后来意外落入臣之手。待皇上过目之后,自然一切明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 万俟文懿对身旁的老太监点了点头,钱谋便下去从皇甫光彦手上接过信件,然后交到了万俟文懿手中。 打开看了看,神情不喜不悲,就像信上只是写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一样。 很快便看完,随手将信放到了书桌上。语气清淡道: “辛苦爱卿了,此事我稍后自会调查,你无需再插手此事。” “皇上圣明。不过孙大人此刻应该也在押送反贼进京的途中了,不出十日便可到达。” “爱卿这次破获反贼立了大功,朕定当赏你,想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 “回皇上,此次破获反贼,乃是神武大将军之子和一个江湖小子的功劳,当然血宗也是功不可没。望皇上论功行赏。” “嗯,这是自然。若是没有别的事爱卿就退下吧,稍后朕要去广宁宫给太后请安。” “微臣告退。”皇甫光彦起身离去。 皇甫光彦退出御书房后,万俟文懿对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钱谋道: “钱公公以为此事如何处理最为妥当?” 钱谋微倾上身,神态自若,“皇上,此事切不可急。” 万俟文懿朗声大笑,“看来公公可是心知肚明。” “皇上圣明,奴才年老愚钝,只能猜到皇上韬略之一二。” “诶,公公太过自谦了,你可是朕的半个老师,但说无妨。” 万俟文懿在这个老太监面前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对其恭敬得很。 “那奴才就斗胆说说自己的看法。奴才以为,镇安王还暂时不能动,至于陆家堡,可由血宗接手,借此机会,还能向燕昭王施压。” “哈哈哈哈,钱公公果然懂朕的心思,不过这镇安王,目前确实还动不得,如今朝中尚有大量冥顽不灵的武党,朕登基这二十多年来,在公公的布局下,虽是站稳了根基,栽培了一批可用之人,但先皇给镇安王留下的这一批老东西,个个手握实权,不能轻举妄动。” 万俟文懿谈及这些朝堂禁忌,毫不忌讳,这些事情对眼前这个老太监来说,仿佛只是一些芝麻大的小事。 万俟文懿能坐上龙椅,这个掌印太监可谓功不可没,不过如今钱谋已经逐渐放权,鲜少参与到朝堂事务之中。 钱谋劝慰道:“皇上无需着急,这些老蛤蟆,只能用温水来煮,过程肯定长一些。” 万俟文懿眼神阴鸷,整个人透露出近乎疯狂的炽热光彩。 “很快……这江湖、庙堂,便是朕说了算!” 钱谋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对这番由皇帝口中说出来的骇人言语置若罔闻。 镇安王府。 这座位于城西的亲王府邸,距离未央宫颇有一段距离。 府上甚是冷清,总共也就一百口人不到,实在是有些不符合亲王府的规格礼制。 镇安王万俟正武是个高大威武的汉子,四方四正国字脸,略显苍老风霜之态,丝毫没有兄长万俟文懿那般风姿气态。最醒目的便是左眼之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延伸到了鼻梁之上。 征战沙场多年,全身弥漫着一股霸道嗜血的气息,给人的印象就如同一尊杀神。 据传镇安王是个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的人,动不动便打骂下人,时常有府中仆役丫鬟莫名其妙死去。 万俟正武膝下原有两子一女,皆为已过世的王妃所生,大概是一生杀孽太重,长子和次子在幼年相继去世,只余下一个幼女。 每年的这个时候,万俟正武都在庭院赏花。 说是赏花,却只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而此时正值花期,灼灼桃花满枝头,端的是艳丽无比。 一阵清风拂过,花瓣缤纷飘落。 花瓣随风而舞,落到了坐于不远处亭子里的万俟正武身上。 万俟正武有些失神了,低低沉吟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念完这首诗,已是神情悲戚,眉眼颓然。 忽而一人走入庭院之内,叫了声王爷。 万俟正武好像没有听见,依旧失神,直到那人走近又喊了一声,万俟正武才回过神来,收敛了神色。 “先生何事?” 那人粗布青衫,头上扎着一块角巾,瞧上去病恹恹的。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 “王爷,皇帝已经对我们有所动作了。” “哦?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还要个几年。皇兄啊,你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么?” 万俟正武略感意外,不过仍是不起波澜,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旋即又对那青衫男子说:“先生且坐下慢慢道来。” 那人也不推辞,坐在了万俟正武对面,万俟正武又给他倒上一杯茶。 “刚刚收到探子密报,上燕陆家堡即将被满门抄斩,陆江河已身死凤鸣城,系血宗所为。不但如此,还给您泼了一身脏水。” 万俟正武听到此事和自己扯上关系,显得兴趣十足。 青衫男子便继续说道:“天机府查出一封谋反信,这封信正是从我们镇安王府寄出去的,上面有王爷您的大印,如今信落到了皇甫光彦的手上,皇甫光彦已经去过未央宫,想必已经交给了皇帝。” 万俟正武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呵,这是在向本王施压吗?就这么急着想要本王造反?无妨,他这一步棋只是拿陆家堡开刀而已,对我们并没有太大影响,一切照计划行事即可。” “不过这个奸细还是得揪出来才行,不然哪天又给咱们背后来上一刀。” “自从四年前玄武卫的犬神暴露之后,府上一举抓出十余个奸细,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真是下血本啊。” “王爷可还记得四年前郡主提到过一个帮她寻得血炼草的少年?” 青衫男子突然问及这个问题,万俟正武不知其何意。 “自然记得,我的命也算是那少年所救。若是没有那血炼草,我早就毒发身亡了。先生提此事作何?” “几天前,郡主偷偷跑去了上燕北境找那少年,我便派人暗中跟随,不曾想那少年已经离开了,却找到了他生活的地方,发现他可能和霍庸有关系。” 万俟正武眉头一挑。 “霍庸?” 第三十七章 庭中夜话三世缘 这日夜里,李晋城吩咐福伯备好了一大桌酒菜,说是答谢宴。 长桌前一共坐了五人,陈北望和凌慕华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两旁分别是初儿和王霸,李晋城则坐在对面。 此时酒菜已齐备,除了大鱼大肉和山珍海味,还有一些精致的凤鸣城特色美食,酒是珍藏的十年琅琊酒。 这一桌子菜可以说是奢侈至极了,即使在这生活富足的凤鸣城,也只有少数人家吃得起。 陈北望、初儿以及王霸三人早已是食指大动,不断吞着口水,不然就真要垂涎三尺了。 李晋城给几人斟满酒,起身双手举杯过眉,恭恭敬敬地朝陈北望敬了一杯。 “大哥,大恩不言谢,我李晋城都铭记在心,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陈北望看李晋城那似乎要一醉方休的势头,赶紧劝道: “老二啊,咱们兄弟二人不必拘礼,你酒品不好,还是少喝一点为妙。” 李晋城哪管他这么多,又倒满酒,转而对凌慕华说道: “大嫂,我大哥虽然看起来像个登徒浪子,但其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值得你托付终身。这杯酒,我一谢大嫂相助之恩,二祝你们白头到老。” 陈北望一口酒刚入喉,听到这话险些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咳咳……老二你胡说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跟慕华仙子没有什么的,她可是天玄宗掌门大弟子,我陈北望不过区区山野草民,能与仙子结识已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敢奢求别的?” 说罢看了看凌慕华,“你说是吧慕华仙子?” 谁知凌慕华竟然不搭理陈北望,而是举杯回敬李晋城。 “李公子所言极是,北望他向来都是不正经的顽劣心性,平日里若是有做得不当之处,你们可要多多包涵。” 说罢也是慢慢将一杯酒饮下,面上很快生出两片酡红,如残阳映落霞,说不出的好看。 北望?之前不是都叫自己陈公子的吗?为什么突然叫得这么亲切了?还有这句话分明就是妻子身份才该说的啊! 自己与凌慕华确实是同生共死过,还有凌慕华为自己挡下刀剑的画面,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但两人也没有走到这一步吧?她为什么不否决李晋城的话,反而是默认了呢? 这算是向自己表达心意吗? 陈北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哈哈干笑。 不料初儿也来捣乱。 “公子啊,姐姐素来滴酒不沾的!今日可是为你破例哦。” 只有王霸对凌慕华依然存有一些恐惧,没敢开口去调笑。 凌慕华确实是个奇女子,面对这种话题,寻常女子定然是羞赧得面红耳赤,而她除了因为饮酒面上有些红润,并没有娇羞的姿态。 李晋城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赶紧岔开话题。 “还有这位王兄弟,你既然是大哥的朋友,也就是我李晋城的朋友了。来,我也敬你一杯!” 一直忙着啃鸡腿的王霸见李晋城敬自己,也举杯回敬,两人一同饮下。 “啊,真是好酒!”王霸擦了擦嘴道,“若不是陈兄弟帮忙,我可能也和陆家堡其他门人一个下场了。” 陈北望怕王霸说漏嘴,赶紧打断道: “武道大会结束了,你们都有什么打算?” 李晋城笑道:“此次立了大功,朝廷必然是有赏赐的,到时候我就请求皇上让我脱离天机府,我打算投军。” “李公子这般家世为何还要去投军?” 在王霸看来,没有哪个世家公子吃饱了撑着会跑去投身军旅。 如今虽说不是乱世,但云州局势动荡,北绝余孽迟迟未平,并且还有发展壮大的趋势,此时从军,说不得哪天就要奔赴战场。 “王兄此言差矣,建功立业乃我一生所求,与家世无关。” “李公子这鸿鹄之志,我这等小麻雀自然是理解不了。我王霸这辈子就图个安安稳稳,衣食无忧。” 说着王霸又抓起一只鸡腿,咬得满嘴是油。 陈北望看着这个身世坎坷,历经磨难的可怜人,有些后悔将他拉上自己的贼船,心中愧疚。 突然凌慕华说道:“我和初儿也要回师门了,此次离开颇有一段时日,若是再不回去,恐怕师父他老人家就要担心了。” 原来如此,她要回天玄宗了。 这次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陈北望忽而有些不舍。 遂心中安慰自己,她走了最好,不用怕再把她置身于危险之中了。 “既是要分别,来来来!大家今晚不醉不归!” 两个时辰后,夜已经深了。 凌慕华只喝了一杯酒,吃了些菜,一早就回房休息了。 李晋城最先倒下,此刻正缩在桌子底下,还在迷迷糊糊的吧唧着嘴。初儿也喝了不少酒,趴在桌上睡着了。 此刻只剩下陈北望和王霸二人,王霸酒量确实算是不错了,只不过在陈北望这个三岁开始偷酒喝的高手面前,还是嫩了点。 “来,王八兄,咱们再喝一杯!” “不……不行了,再喝下去,要……” 王霸话未说完,砰地一声重重砸在了桌面上,随即打起了极有节奏感的呼噜,不省人事。 陈北望看着几人全部倒下,自饮自斟三杯,心中惆怅。 “唉,连个能陪我喝痛快的都没有。” 将三人分别搬回房间里安置好,陈北望没有睡意,便去后院逛了逛。 客栈的后院很大,院中栽种了一片翠竹。 此时月明风清,竹影婆娑,银辉洒在不远处的一方小池中,院里漾出了一圈圈光纹。 陈北望坐在小池边,感受着晚风拂面的阵阵清凉,那好不容易积蓄出一丝的醉意也终于被吹散。 陈北望想念那个绿衣女子了。想念她的容颜,她的多变,她的一颦一笑。 一别四年,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再见之时,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又或者——她早已将自己忘了。 少年时的两次偶遇而已,对自己是刻骨,于她却未必铭心。 陈北望不禁想到,若是再见之时,她已为人妇,自己又该如何处之? 猛地甩了甩脑袋,陈北望阻止了自己这可笑的胡思乱想。刚要起身,却看见一袭白衣幽幽而来。 陈北望双手支撑在石台上,仰头看着皎洁夜空。 “这么晚了,慕华仙子怎么还没睡?” 凌慕华缓缓走来,坐在陈北望身边,距离不近也不远。 “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是吃撑了,睡不着,出来消化消化。”陈北望又开始满口胡言。 不知为什么,陈北望有些害怕与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单独相处,此刻她坐在身边,陈北望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今晚夜色多好啊,若是无人来赏,会不会很寂寞呢?”凌慕华忽而很认真地说道,像是在问陈北望,又像是自言自语。 陈北望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然后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四下静谧,只有水光微微荡漾,照在二人身上。 “慕华仙子……” 陈北望刚要开口,便被凌慕华打断了。 “我不是说过,叫我慕华吗?” 陈北望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犹豫了一下,“慕……慕华,天一亮你们就要离开了吗?” “你若是不想我走,我可以不走,多待些时日也无妨。” 凌慕华说出这样的话,就算陈北望是个傻子也该听出她的意思了。 然而不怕真傻子,就怕装傻子。陈北望装作听不懂一般,哈哈笑道: “慕华,你离开天玄宗这么久,你师父肯定想你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陈北望偷偷看了眼凌慕华的反应,她却只是失神地直视前方,看不出表情,美目流光婉转,在这夜里如萤火虫一般,忽明忽暗。 “嗯。”她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旋即问道:“你会来天玄宗找我的对吗?” “那肯定得去,慕华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若是没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起了多少回。这等大恩大德,我陈北望断然是不敢忘的,待几件事情办完,我便上天玄宗登门拜谢。” 陈北望觉得自己这个回答还算不错,凌慕华应该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谁知她却说道: “若只是拜谢,大可不必。即使你不对我心存感激,我依旧会帮你。” 陈北望心中惭愧,“我陈北望何德何能,今生能够遇到你?想必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吧。” “陈北望,”凌慕华突然语气严肃起来,“你一定认为我是个唐突的人吧?或者是个疯女人?总是对你说一些奇怪的话。” 陈北望坐直了身体,转过头看着凌慕华,她此时长发未髻,如光滑的绸子伏贴在身上,鬓发一缕散乱,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不……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或许你根本不该属于这世间。有谁,又能配得上你呢?” 陈北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帮她把散乱的鬓发拢到了耳后,指尖划过她的侧脸,如同划过一江春水,温暖柔和,吹弹可破。 凌慕华娇躯颤抖了一下,脸上腾起一抹红云——比喝过酒还要红。明艳清丽,娇俏可人。 “我说过的,我们是天生天定……生生世世。只是,你忘了罢了。” “什么?”陈北望没听清。 “没什么。” “快去回房歇息吧,夜凉露重,你明日还得赶路。” “好,你也早些睡。”凌慕华起身而去。 走了几步,有忽然回过头来,“陈北望,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说罢,不等陈北望答应,便转身离去。 陈北望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但就是忍不住。不知道为何,那一刹那,他觉得心疼她。 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第三十八章 苟一一 次日,陈北望早早便起来,准备给凌慕华送行。 下得楼去,凌慕华已经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长凳上等着了。 此时尚早,客栈内也没有几个人,只有三两个早起赶路的投宿客。 福伯昨日便已经差人将凌慕华的马车从西风驿驾了过来,喂足了草料。此去湖州路途甚远,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初儿呢?”陈北望走了过去,在另一条长凳上坐下。 凌慕华轻笑一声,“他还在睡呢,昨晚大概喝多了酒,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再让他多睡会儿。”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陈北望哭笑不得,“早知道就不让他喝酒了。我去把那小子叫起来得了,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不必,反正也不急。我想去街上再逛逛,你能陪我一起吗?” 陈北望爽快道:“好啊。” 二人离开客栈,往城东方向而去。一路无话,好似各有心事。 走了一段,陈北望发现他们又来到了之前吃过包子的那家“苟包子”。 “哈哈,你不会是想来吃包子吧?” 凌慕华点了点头,说道:“顺便还有一件事也办了。” “哦……”陈北望也不知凌慕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颇有些好奇。 二人刚走到摊子前,便传来一声小女孩儿的欢快声音。 “爹爹,你快看,上次那个仙女姐姐和欠我们一文钱的大哥哥又来了!” 陈北望听到那小女孩儿的话,老脸一红,尴尬无比。 那正在和面的汉子抬头一看,确实是不久前来光顾过自己生意的人。 老板对陈北望倒是不怎么记得清楚,不过凌慕华这种过目难忘的美丽女子,那出尘的气质可是令人记忆深刻。 赶忙招呼道:“哟!是您二位啊,坐坐坐,今天可赶巧,这包子刚出笼,可新鲜了!” 陈北望找了个位子坐下,“那就来几个,送绿豆羹吗?” 老板笑呵呵道:“那肯定的,公子您放心,管够!” “爹爹,他不会又没带够钱吧?” 小女孩儿自以为声音很小的问她爹。 那头凌慕华看着陈北望轻笑,而陈北望则假装没有听见,东瞅瞅西看看。 这下反倒是老板有些尴尬,轻轻呵斥道: “胡说什么,赶紧给客人送过去。” 说完将手中的一个竹屉交到小女孩儿手上。 小女孩儿满脸委屈,小嘴翘得老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端着包子送到了陈北望二人桌前。 “喏,你们的包子。”小女孩儿人不高,踮着脚才把竹屉放在了桌上,朝对面的陈北望翻了个白眼。 谁知刚好被陈北望瞧见,他便想捉弄一下这个小女孩儿。 陈北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粗着嗓子问道:“嘿!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长得这么漂亮,要不要跟我回去做个压寨小夫人啊?” 小女孩儿被陈北望那十足的猥琐相吓呆了,站在那一动也不动,鼻子抽了抽,眼睛眨了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凌慕华见陈北望把小女孩儿吓哭了,瞪了他一眼,随即将小女孩儿拉到了自己身边,轻声安慰。 陈北望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哪里晓得这姑娘胆子这么小,随便吓吓就哭了。 那老板知道陈北望在逗弄小女孩儿,不由得哈哈大笑。 “两位客官莫要见怪,我这闺女天生性子胆小,禁不得吓。” 陈北望想哄一哄小女孩儿,便往她那边挪了挪屁股,努力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嘿嘿,别哭、别哭,我可不是坏人哟。” 小女孩儿一愣,随即哭得更响亮了,一头扎到凌慕华怀里,不敢去看陈北望。 那当爹的老板也只是乐,并不过来帮忙哄劝女儿。这下陈北望无计可施了,只能向凌慕华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凌慕华轻轻拍着小女孩儿的后背,安慰道: “别怕别怕,他不敢把你怎么样,我会收拾他的。” 凌慕华的一身仙气确实很有感染力,让小女孩儿有安全感,几句话就安静下来。 不过接下来的动作让陈北望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凌慕华伸手揪住了陈北望的耳朵。 “来,你看,他很好欺负的,要不要试试?” 小女孩儿看见陈北望被揪住耳朵的滑稽模样,“噗嗤”一声鼻涕都笑了出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眼里有些期待。 凌慕华眼里透出一丝狡黠,继续怂恿道:“他可不咬人的,换你来。” 小女孩儿还真就大着胆子去揪住了陈北望的耳朵,还用力拉了拉,笑得更加灿烂,露出那缺了一颗的门牙。 陈北望可没想到,凌慕华这种性子沉稳的女子,也会做出这般幼稚的行径。 老板见自家闺女在扯客人的耳朵,吓得赶紧跑过去阻止。 “抱歉啊公子,小女娃不懂事,您可别放在心上。” 说着把小女孩儿拉到自己身边,本想责骂几句,却又不忍心,只是佯怒地瞪了小女孩儿一眼。 陈北望怕老板为难,急忙说道: “无妨,闹着玩儿嘛,我不是也把丫头给吓哭了吗?哈哈。” “一一,还不快给这位大哥哥道歉。” “略略略……”小女孩儿翻着白眼对陈北望吐舌头。 “这……”老板一时语塞,作势要打。 陈北望赶紧阻止道:“诶,老哥,这丫头这么可爱,可打不得。” 说罢伸手揉了揉小女孩儿的头发,把那两只羊角辫揉得乱糟糟的,活像个鸡窝。 “老板,这孩子叫一一?”凌慕华问道。 老板还没来得及答话,小女孩儿便抢先出声,“我叫一一,苟一一!” “嗯,好名字!”陈北望嘴上说着,心里想的却是这当爹的也太不负责任了,给自己女儿取名跟玩儿似的。 凌慕华摘下腰间的一枚铜钱,问道:“老板可识得此物?” “这是什么?”老板接过那枚铜板,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 那是一枚上燕国特有的钱币,是大夏统一中原,规范度量衡之前上燕国特有的货币样式,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锈蚀得严重,而且还有个小缺口。 老板思索了半天,猛然一跺脚。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爹曾经对我说过,他年轻的时候摆摊卖包子,遇到过一伙地痞流氓,不但抢了他钱,还差一点被打死。幸好遇到一个流浪汉,那流浪汉武功了得,三两下就把那伙人打倒了,把钱还给我爹时,取了一枚铜板,手指一划,那铜板就缺了个口子。” 老板拿着那枚铜板,神色激动。 “那流浪汉对我爹说,我苟家与天玄宗有缘,日后会带着那铜板来相见。却不想,这一等,就是五十年。莫非……姑娘你……” 凌慕华点点头,解释道: “不错,当年那流浪汉正是我师父。十多年前我们来过一次,那时老伯已经认不得师父了,不过师父说时候未到,还要等。这次前来上燕国,师父说时候到了,托我来将苟家后人带回天玄宗。” 老板拉着小女孩儿跪下就要拜,“快,一一,拜见天玄宗的仙子。” “大哥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凌慕华赶紧上前将二人扶起。 老板高兴得面色涨红,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又有些不舍,最终还是说道: “一一啊,你的大机缘来了,跟这位仙子姐姐去天玄宗,日后必定不凡啊!” 苟一一似懂非懂,但她听明白了父亲让她离开,当即带着哭腔问道: “爹爹,你不要一一了吗?爹爹……” “乖女儿,你要听话,这天啊,要下雨啦!爹爹保护不了你,只有天玄宗,才能为你遮风挡雨啊。” 陈北望一惊,这个卖包子的普通男人,如何看得出这天下即将风云诡谲? 凌慕华蹲下身子,拉着苟一一的小手,温柔地问道: “一一,你可愿随我去天玄宗生活?在那里你可以学到很多本事,你若是继续待在你爹身边,很快便会招致杀身之祸的。” “一一不要爹爹有事,一一跟姐姐走了,爹爹会来看一一吗?” 看着小女孩儿那期待的目光,男人不忍她伤心,苦涩道: “会的,爹爹一定会去看一一的。” 父女哭着告了别。就这样,年仅七岁的苟一一开始了注定不凡的生活。 苟一一毕竟是小孩子,凌慕华和陈北望带着她一路边走边逛,很快心情又明朗了起来,一个人跑在前面看这看那。 “慕华,这个小丫头有何与众不同,你师父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将她带回去?” 陈北望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凌慕华倒也没有隐瞒,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把陈北望吓了一跳。 “师父说,他们家族是洪荒遗族,世代司卜筮神官一职,精通谶纬之术。但是血脉流传至今,这种强大的能力已经被弱化了很多。方才那苟老板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自知时日无多,只能将一一托付于我宗。” “他说马上要变天了,难道是说……这可是真的?” “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你可是这场浩劫的开端。” “什么!你……你已经知道了?”陈北望心中惊骇万分,陆家堡一事与夏帝有关他不曾告诉过凌慕华,她是从何知晓的? “看来真是这样,本来我不确定的,从你的反应来看,我果然猜对了。” “这……”陈北望知道自己被诈了,无奈一笑。 凌慕华忽然停下,看着陈北望的眼睛,语气不容拒绝地说道: “我要你答应我,切不可再参与其中,否则,会把命搭上的。” 陈北望犹豫了,那老乞丐一心要把他推入漩涡之中,而凌慕华却让他远离这一切。 陈北望当然是愿意相信凌慕华的,而且他本身也不想沾染上这些阴谋诡计,但是他有必须要知道的真相。 “好,我答应你。” 这是陈北望这辈子食言最快的一次。 第三十九章 圣旨到 回到客栈,还没进门儿,就听得一阵喧哗之声。 进去一看,为首一个年轻小太监,身后是几个带刀侍卫——朝廷的人。 陈北望还没反应过来,那头李晋城已经在叫他了。“大哥,赶紧过来,这位是朝廷的王公公。” 此时几人都已经起来了,整整齐齐地站在这太监面前。 见陈北望进来,那太监回头问道:“这位可是陈北望陈公子?” “正是小子,见过王公公。”陈北望抱拳拘了一礼。 “很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接旨吧。” 众人一听,纷纷跪下。 整个客栈的人都跪下了,一个个神色恭敬,唯独陈北望与凌慕华、苟一一未跪。 李晋城小声提醒,“大哥,见圣旨如见皇上,必须跪下。”陈北望的性子他知道,肯定是不愿跪的,但若是不跪,必然引得眼前这宣旨太监不满。 “大胆陈北望!见着圣旨为何不跪?你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太监面有愠色。宣了这么多年旨,除却皇上特赦的寥寥几人外,还未曾有人胆敢见旨不跪。 凌慕华是天玄宗主洪胤首徒,四宗和两阁的掌门一脉,按照规矩皆不用跪。这是早年鉴武盟成立之时皇帝万俟文懿亲口许下的。 凌慕华是毫无争议的天玄宗下任宗主,自然是不用跪天子。那女娃年纪尚小不知事,姑且不怪。因此这年轻太监只质问陈北望。 年轻气盛的江湖中人他见得不少,要么有家族背景要么自恃武功高强,这些人往往心高气傲,而王铎最看不惯这些江湖草莽,这些年收拾了不少。 但说到底他自己也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只不过他的后台确实太硬了。作为钱公公的接班人为皇上掌印,日夜陪侍君王侧,公卿见我须低眉!能不硬气么? 那头李晋城心下焦急,大哥怎这般食古不化,跪天子又不丢人,何必如此要面子? 陈北望气定神闲,丝毫不慌。 “公公莫要见怪,这天地君亲师人人皆跪,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小子并非不跪,只是那日为保大夏安宁,与陆江河殊死相搏,双膝尽伤,好不容易才勉强能走路,若是一跪,只怕伤口崩裂无法愈合,从此就成废人无法再为皇上效力了。” 什么?陈北望双膝受了伤?李晋城怎么不知道?他不是每日喝酒吃肉上蹿下跳的吗? 李晋城心中惊叹,大哥不愧流氓撒泼第一人,无礼在先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自己差点都信了。 王铎看陈北望面容真挚,目光诚恳,加上他确实有功在身,便也不再多加为难。 “好吧,许你不跪。” 陈北望微微躬身,“谢公公,谢皇上。” 陈北望先谢王铎,再谢皇帝,这般说话也不合礼制。不过这却让年轻太监心里舒服,脸色好看许多,瞧着陈北望也颇为顺眼了。 “那这小女娃娃……” “哦公公恕罪,我这侄女儿天生脑子不好使,不信你看。”陈北望用手指了指王铎,对苟一一道:“给王公公打个招呼。” 苟一一没见过太监,只看王铎面白无须,说话阴阳怪气,不时翘着个兰花指,比娘们儿还娘们儿,心中觉得滑稽,憨憨痴痴地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嘿嘿傻笑个不停。 王铎一愣,这都什么人呐?得,瘸子傻子今儿可都遇齐了。罢了,不跪就不跪,赶紧宣完旨去霄云宫找刘徵,异姓王又如何?叫你跪就得跪! 王铎哼哼两声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侯世子李晋城与陈北望二人,破获陆家堡反贼有功,今特赐黄金千两,绫罗百匹,以彰其功。特许陈北望入编扶龙卫,效忠大夏,与孙兰之一同押送反贼进京受封。另,李晋城违反天机府规定,泄露朝廷机密,剥夺天机密探一职,不予擢升。钦此!” 李晋城被剥去天机密探一职,不惊反喜,这不是正合他意吗?原先打算让他爹李牧帮忙上书皇上,将自己调去云州从军,这下可倒好,省了不少事儿。 不过这陈北望被破格选入扶龙卫,倒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皇甫光彦就是扶龙卫的一员,这个效忠大夏皇室已有上百年历史的神秘组织,其内高手如云。 皇甫光彦在被调去兵部任尚书一职前,已是被称为扶龙第一人。扶龙卫所修功法乃是依凭大夏国气运,这门玄奇的功法被称之为扶龙道。 而今大夏统御四方,坐拥九州,可以说是空前鼎盛,若能加入扶龙卫,对个人武学修为来说必定大有裨益。 但对陈北望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从小受霍远教育,陈北望对大夏朝廷的印象可谈不上多好。况且一入此道,他这辈子就算是和大夏国捆绑到一起了。 陈北望看了眼凌慕华,果然凌慕华也是微微摇头暗示自己拒绝这份天大的荣耀。 于是陈北望毫不犹豫的接了旨。 “谢主隆恩!圣上文韬武略,泽被苍生,实乃万民之福。加之王公公服侍左右,我大夏定可国泰民安,千秋万载。” 王铎听了陈北望的话,那叫一个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大赞此人马屁功夫一流,将来必成大器,可以与之结交一番。 “哎呀,陈老弟啊,庶民入选扶龙卫可是极为少见的,你可真乃人中龙凤,今后若是升官发财,可别忘了我啊。” “哪里哪里,王公公过奖了,今后还得仰仗公公提拔,在皇上面前多为小子美言几句。”若不是知晓陈北望乃一介草民,可能王铎都要误以为他是个官场老油条了。 凌慕华眉头微蹙,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她知道陈北望不是贪恋荣华富贵之人,那他为何要答应入京? 李晋城倒是不觉得有哪里不好,他完全尊重陈北望自己的选择。毕竟能被选入扶龙卫,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还得去一趟霄云宫,燕昭王那边还有些事宜要处理。” 王铎招呼一声便带着侍卫离开了,陈北望赶忙出去相送。 “公公您慢走嘞!” 哪知陈北望回过头来便骂:“这阉货,还想让我给他跪?我陈北望一不跪天!二不跪地!三不跪君王!” 凌慕华心神一荡,分明看到了他执剑傲然天地间的卓绝风姿。即使如今他不是他,却还是有些他的影子。 李晋城听闻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惊得一下过去捂住陈北望的嘴,往外看了看已没有了那王铎的影子,这才放开手来。 “我说大哥啊,你这脾气必须得改改,若是去了京城你还不肯低头,触怒圣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陈北望一脸无所谓,“从小霍老头儿便对我说,我这辈子除了亲人和师长,不可跪于任何人,哪怕是皇帝老儿。” 是啊,霍老头儿那倔脾气,若是知道自己给人下跪,肯定气得揍自己一顿吧? 陈北望没有父母,他把虎子一家当做亲人,冠礼那天他跪得心甘情愿。而霍远既是自己的亲人又是自己的师父,但却从来不让陈北望下跪。 虽然自己练功不认真,还经常调皮捣蛋,但霍远说的话,陈北望都记在心里。 凌慕华走上前来,问道:“我不知你为何要答应进京做那扶龙卫,但是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陈北望没有答话,难道要他说,我一开始就在欺骗你吗?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怎样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哪怕不愿意,这些事还是得去做。 凌慕华带上初儿和苟一一,准备离开了。 初儿开心得不得了,他在天玄宗终于不是最小的一个了。 苟一一生得可爱,初儿忍不住伸手去捏她胖乎乎的脸蛋,苟一一委屈极了,眼泪汪汪。 陈北望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凌慕华和苟一一坐在车厢里,初儿依旧驾车。 陈北望想对凌慕华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些什么。眼看着初儿长鞭落下,马车缓缓移动。 离别相思苦,相思苦离别。 此时陈北望终于明白,自己对凌慕华确有情愫了。 他很迷茫,他原以为此生只会爱上一个女人,直到遇见了另一个女人。 他陈北望也是个滥情之人。 正在失神,马车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马车忽然停下了,初儿回头大声喊道: “公子你过来一下,姐姐还有话要对你说!” 陈北望便走到了马车旁,凌慕华把帘幕掀开,对陈北望勾了勾手指。 陈北望不知凌慕华何意,便探头进去看,谁知刚把头伸进去,便感觉一温润之物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鼻中净是女子淡淡的处子香味,还来不及细细品尝,那和自己紧贴的红唇便已经离开了。 凌慕华面色绯红,似要滴出水来,眉眼盈盈,秋波宛转。 这个高高在上,行走江湖都应该飘着以供万人景仰的仙子,此刻宛若一个害羞的小媳妇儿。 “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来找我了。” 也不等陈北望答话,便放下了帘幕,“初儿,我们走。” 这次马车真的走了,拐过一条街,消失得无影无踪,马车上却带走了陈北望的半颗心。 “姐姐姐姐,你和那个坏蛋哥哥刚才在干嘛啊?”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苟一一问道。 凌慕华好不容易恢复如常的俏脸再度染上红晕。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 “哦。”苟一一小嘴噘得老高。 “姐姐在和公子亲嘴儿呢!哈哈哈!”前面突然传来初儿的声音。 原来刚才这小子也在偷看。 “初儿,休息时间把《南华经》抄一百遍。” “啊?姐姐我错了,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才是凌慕华,一个有着仙子光环的小女人。 第四十章 谋天下 孙兰之这几日可是被折腾坏了,带着一干鉴武盟的人四处搜捕陆家堡的漏网之鱼,还要与燕昭王洽谈陆家堡资产分割。 论武力,陆家堡可能在江湖门派中都排不上前十,但论财力,绝对是前三甲。 陆江河若是不入江湖,绝对是个经商奇才。其眼光之独到,手段之高明,接手陆家堡短短数年,就发展到家产遍布上燕,极大的带动了这块贫瘠之地的经济发展。 陆家堡于上燕而言,就是一棵摇钱树,每年光是征收的赋税,就足以养活霄云宫数千口人了。 而今陆江河及一众骨干身死,陆家堡被扣上了一顶密谋造反的大帽子,已是树倒猢狲散了。 这对刘徵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朝廷的意思是让血宗来接手陆家堡的位子,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血宗根本就是皇帝自己的江湖势力。若是消化掉陆家堡扎根于上燕,刘徵就会处处受制于人了。 陆家堡的诸多事宜朝廷已经交给孙兰之全权处理了,这几日就两座矿场的归属权已与刘徵交涉多次。 霄云宫。 “王爷,这些年夏帝可是越来越过分了,要求的进贡年年上涨。我上燕本非中原腹地,偏居北寒贫瘠之境,不如其他各州富庶,年年上缴如此巨额的进贡,实在是伤筋动骨啊。” 说话之人乃刘徵谋士东方笃,此时与刘徵二人对坐饮茶。 “这次陆家堡被连根拔除,我们也受到牵连,若是不给朝廷些好处,他们断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刘徵细呷一口茶,看起来漫不经心,犹如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昔年上燕先皇刘业昏聩,终日沉迷酒色无心治国,刘徵继位时已是一个烂摊子,后来夏国百万雄师兵临城下,竟无可战之兵。 所幸当时夏国常年征战,军备不足,抵达这凤鸣城时已断了粮草,不然怎么可能接受刘徵的归降? 刘徵受封异姓王后,上燕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国力也日渐强盛起来,如今却又遭到万俟文懿的忌惮,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势力渗入上燕。 “他这是在逼王爷您反。”东方笃语出惊人。 不过这些刘徵都是心知肚明,丝毫不显惊讶。“若是以为这就能让我沉不住气,那他也太小看我了。” “那就好。前几日夏帝派人来宣旨,我正是担心您按耐不住,今日才来宫中觐见。”东方笃笑道。 “东方先生多虑了。” 刘徵给东方笃斟满茶水,“不过先生认为眼下如何应对为好?” “王爷认为,夏帝如今最大的敌人是谁?” 刘徵略一思索,答道:“镇安王?” “不错,镇安王本是大夏先帝所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镇安王放弃即位,让位于兄长。但镇安王仍旧手握重兵,且朝中党羽众多,以夏帝的为人,必然万分忌惮镇安王。” 不等刘徵开口,东方笃又问道:“那王爷可知夏帝的第二大敌人是谁?” “北绝遗民?” “然也,北绝遗民复国之心不死,夏帝便一日不得安宁。” 刘徵似有所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先生的意思可是让我与镇安王以及北绝联手?可这镇安王乃是将北绝灭国屠城之人,他们断然不可能合作。” 东方笃点头补充道:“北绝复国大军最初不过区区数万人,夏帝随便遣四大将军之一便可将其轻松剿灭,但他却一直任其发展,就是为了让北绝削弱镇安王的力量。” “一旦镇安王和北绝打起来,那夏帝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我们要阻止这一情况的发生,只要镇安王不动,那夏帝也不敢有所动作。” 刘徵面生疑惑道:“如此说来,我倒有一事不明了,既然夏帝想让镇安王和北绝两败俱伤,那他为何还要陷害镇安王?如果把镇安王逼急了,真的造反,那岂不是骑虎难下?” “镇安王并非不喜权力之人,他当年能让位,必然是被夏帝所迫,虽具体原因犹未可知,但夏帝肯定有所凭恃,才敢这般逼迫镇安王。”东方笃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 刘徵细想一番,觉得确实如此,不然万俟正武这种马蹄之下寸草不生的骄狂之人,怎么可能在夏帝的阴影之下生活这么多年? 东方笃道:“就目前而言,各方都还不会有大动作。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在夏帝察觉之前,继续扩充兵力。来日才有一战的资格。其次,陆家堡遗留下来的资产,我们要尽可能多的占为己有,尤其两座矿山,必不可失。” 东方笃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抚去茶沫,深深吸了一口那清香之气,也不饮下,继续说道: “一旦镇安王叛出洛阳,他的四十万铁骑和三十万步军必先夺取泉州,再北上咱们上燕,如此一来,东北一线便尽数为其掌握。我们唯有在此之前与北绝联手,方能存活。不过,此乃下策。” “哦?听先生所言,莫非还有更好的办法?”刘徵面色一喜。 东方笃道:“北绝目前发展极快,短短两年不到,就已经从七万兵马壮大到了二十万,且其将领用兵如神,比之当年的镇安王恐怕还要略胜一筹。” 刘徵面色凝重,点头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正是那人一手策划了北绝的复国,召集了分散于各处的北绝遗臣,可以说是一呼万应,不知是何人能有这般号召力。” “尽管如此,然而北绝终究只是笼中困兽,想要凭一己之力抗衡大夏,目前尚无可能。他们只能等镇安王反叛,而此时我们可明面上投靠镇安王,等他们三方狗咬狗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养于狐狸山的这支大军,便可出其不意,坐收渔利。” 刘徵仰头大笑。“好个上策!有东方先生助我,天下可谋之!” 陈北望这几日有事没事就往鉴武盟的临时驻地跑,看看孙兰之的收尾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说孙大人啊,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进京啊?我可都等得不耐烦了啊。” 孙兰之正在翻阅一本陆家堡的名册,上面大部分的名字都被划去了。 孙兰之知道自己花巷一战是被陈北望等人所救,因此对他的态度也极好。“陈兄弟别急,咱们明日便可动身回京了。” “明天?真是太好了!”陈北望拍手叫好。 孙兰之笑道:“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不敢不敢,还需孙大人多多照拂。” 这几日去关押陆江河女儿陆颜的牢房转悠过几次,守卫森严,凭他一人根本没办法将陆颜救出。即使加上王霸,也绝对是有来无回。 那就只有在进京途中动手,但是一路有孙兰之这种顶尖高手护送,难度也不小,只能见机行事了。 陈北望道:“我再去牢里看看,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孙兰之倒是不担心有什么意外,不过陈北望想去转转就随他去了,便点头答应了。 陈北望轻车熟路来到牢房,里面已经关押了上百人,皆是陆家堡的弟子门人,其中有很多纯粹的商人,他们不曾参与过陆家堡的任何事务,只是为陆家堡谋利服务而已。 面对反贼,宁杀错,不放过。这是朝廷的意思。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那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烂臭味。 据说关在这里面的人都是死刑犯,狱卒经常对关押其中的犯人动用酷刑,死在里面的人不计其数。 陆颜就被关押在这间牢房。 好在孙兰之下过命令,说那女囚犯是要押送赴京的,不可随意动刑。 陈北望走了过去,跟看守的狱卒打了个招呼,那狱卒这几日跟陈北望已是极为熟稔了,陈北望每次来此都会给自己不少好处。 狱卒笑道:“陈公子,您今儿个怎么才来?我可是恭候多时了。” “抱歉抱歉,今日跟孙大人商议事务,来得有些晚了。”说着提出一坛酒抛给狱卒,“上好的杏花村,我可都没舍得喝。” “哎呀陈公子,您如此客气叫我怎么好意思呢?您请自便。”给陈北望打开牢门,便提着酒到一旁痛快畅饮去了。 陈北望进了牢房后关上牢门,对那被绑在木桩上的陆颜咳了两声,她却毫无反应,想必是昏了过去。 陆颜此时披头散发,原本好看的脸已经无比憔悴,穿着一件白色的囚服,身上还有不少伤痕。 陈北望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道“喂,快醒醒,醒醒啊你。” 陆颜眼睫微动,面上有些痛苦之色,好半天才睁开眼睛,一看面前之人是陈北望,马上跟发了疯似的开始吼骂。 “你这狗贼!你不得好死!就是你们害死我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拼命地挣扎着,被紧紧捆住的手腕都挣出了血痕,却仍旧不依不饶,一直骂到声嘶力竭,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陈北望心中无奈,每次来看她都是这样,根本就不听陈北望解释。只好等她力气用尽平复下来。 “骂完了?” 陆颜只是将头转向一旁,看都不看陈北望一眼。 “好,骂完了你就听我说,明日你们就会被孙兰之押送进京,我会在中途想办法救你出去。”陈北望低声说道。 陆颜冷笑道:“可笑,救我?就是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 陈北望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外。 “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必须将你救出去,你也别管为什么。还有,你陆家堡这次是被人设计陷害的,这我知道,所以就算这次不是我和我那兄弟参与其中,也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件事,准确的说,我们都是棋子。” 陆颜听了陈北望的话,情绪明显安静了些,但仍是不相信陈北望的话。 “你记住我的话,到时候别给我添麻烦!” 陈北望也不管她听进去没有,转身便走了出去。 “陈兄弟今日审问的如何了?可有审出情报?”狱卒见陈北望出来便开口问道。 陈北望摇了摇头,一脸郁闷地离开了地牢。 第四十一章 营救计划 有了皇帝赏赐的千两黄金,陈北望如今也是身价不菲了。 他托李晋城将黄金全部拿到钱庄去换了银票,整整一万两,陈北望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这些钱足够虎子一家在落雪镇买上一座大宅生活一辈子了。陈北望打算等虎子成亲的时候将这些钱当作贺礼。 李晋城回湖州了,说是要回家去看看爹娘,然后就直接赶往云州前去投军,他要从一名普通士卒做起。 陈北望从始至终没有跟李晋城提过营救陆颜之事,李晋城也不知道陆家堡是遭人设计陷害,这件由他而始的事情,如今全部被陈北望背负了起来。 无论陈北望愿意还是不愿意,他现在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完成这个老乞丐交给自己的任务,一为保命,二为调查真相。 那老乞丐肯定和霍老头儿有所联系,不然他不会单单来找自己。或许,这次他就能知晓霍远的真实身份了。知道了霍远的身份,那么自己的身世也就有了线索。 想到这里,陈北望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忐忑,霍远会是个怎样的人?自己的爹娘又是怎样的人? 王霸依旧每日不出门,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房里练功。 陈北望现在有些理解王霸为何如此拼命了,这个江湖,看似平静,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若是没有本事,迟早是要栽在别人手里的。 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江湖永远不变的铁则,否则也不叫江湖了。 当然,还有情有义。 凡是入了江湖这个大染缸,想要明哲保身是万不可能的,但陈北望从不后悔,他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但他注定不是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少侠何不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江湖,总是有太多的传说故事,也因此才引得一代代人奋不顾身投入其中。无论世道沧桑,江湖,总是在的。 “明日就要出发了,我们得有个计划,不然救人不成反被抓,那可就麻烦了。” 王霸闭目养神,缓缓停下内力运转,开口道:“计划赶不上变化,随机应变就好了。” 陈北望对王霸的淡然哭笑不得,果然不长脑子的人活得轻松一些,这等生死攸关的事,也能如此泰然自若。 “到时候咱们分头行动,一明一暗,我随押送队伍一同前行,你只需要吊在队伍后面就行,看我信号,不可鲁莽行事。” “随你,反正这是我欠陆堡主的,不论成败,我都算还了他的知遇之恩。” 面对这个没有弯弯肠子的年轻人,陈北望越发觉得歉疚。 “抱歉。” 王霸不答话,闭上眼再次运转内功心法。 其实陈北望不让凌慕华和李晋城参与其中,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一个是天玄宗的下任宗主,一个是神武将军、忠勇侯世子。若是将他们牵连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一日无话。 次日一早,陈北望便到了城门口,等了约有一刻钟,孙兰之和大队人马也到了。 “陈兄弟,我们出发吧,此去洛阳路途甚远,早些到达也可少生事端。” 陈北望见上百名护卫却只押送了八辆囚车,陆颜赫然在列,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了,心中有些疑惑。 “孙大人,为何只押送这八人进京?我记得鉴武盟可是足足抓了两百余人啊。” 孙兰之道:“这些人都是陆家堡的内部人物,其他人不过是些一无所知的外门弟子罢了,他们会被直接斩首。” 孙兰之说这话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那不是两百多条人命,只是草芥。 陈北望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脸色有些难看。“孙大人既然知道那些人是无辜的,又为何要逮捕他们?” “陈兄弟啊,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你想一下陆家堡偌大一个门派,只抓了两百多人已经是不能再少了,不然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我也担当不起啊。”孙兰之无奈说道。 确实,孙兰之已经是十分宅心仁厚了,若是换个无良官员来办此事,恐怕遭难的人远不止这个数目。 陈北望心中没由来地一阵空洞,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权势下的棋子,任人摆布。那些将被斩首的陆家堡弟子是,李晋城和自己是,甚至皇甫光彦和孙兰之这种地位的人,也是。 整个天下就是一张棋盘,天下人皆为棋子,只有站在权力顶端的寥寥数人,方有资格落子。 “孙大人说得是,还是小子太年轻了,大人见谅。”陈北望歉然一笑,眼神落寞。 孙兰之自然知道陈北望在想什么,出言安慰道:“陈兄弟你心善仁慈,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心软,是最致命的。” “受教了。” 二人翻身上马。 “出发!”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预计十日之内抵达洛阳。 一路上陈北望都在寻找机会,想着如何把陆颜给救出去。 奈何他们走的是驿道,每天都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看守没有丝毫纰漏。 一直出了上燕地界,到达了上燕和南陵两州的交接地,再往西南行三日路程便到洛阳城了。陈北望终于找到了机会。 此地一改北境的平坦荒芜,多为丘陵地貌,林木葱郁,山路崎岖。尽管有驿道,但队伍的行进速度依然被减缓许多。 眼看天色将晚,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小半天的路程,孙兰之命人找一处空旷之地安营扎寨,在此度过一晚。 鉴武盟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将八辆囚车安置在营地最中心,百来名护卫十人一组分散开来,将囚车包围其中。 孙兰之和陈北望则在离得更近一些的位置,陆颜所在的囚车就在距离陈北望十步远的地方。 那本该受人供奉的大小姐,已经形容枯槁,两眼无神,嘴唇干裂。这一路走来,她一句话都不曾说过,犹如一具死尸。 虽说她落到这般悲惨境地与陈北望关系不大,但多少还是有的,至少是他把陆江河引到沉香阁,最后被小铃儿所杀的。 四周皆是参天大树,只有众人所在的空地尚可抬头见月。 山风劲急,篝火摇曳,枝叶沙沙作响,如鬼哭狼嚎一般,这种环境下,想要安稳睡一晚是不可能的了。 陈北望摸了摸怀中的一包七步化功散,此药服之瞬间筋脉受阻内力无法凝聚,且令人目眩神迷,七步必倒。 那是在离开凤鸣城之前就备好的。按照原来的计划,他是打算在众人的伙食中下药的,可谁知这些家伙赶路都不生火做饭的,驿站的饭食味道也不敢恭维,陈北望已经吃了足足七天的干粮! 无奈叹了口气,这眼看就要到洛阳了,若是再不动手,可能就再无机会了。 陈北望拿出干粮吃了一口,实在有些难以下咽,就着水才能勉强吞下。 “我说孙大人呐,咱们能不能改善一下伙食啊?这干粮吃得我都快吐了。” 孙兰之哈哈大笑,“我说望北老弟啊,条件艰难,将就一下,等到了洛阳,我请你去五味轩大吃一顿如何?” 陈北望一脸郁闷,看着手中的干粮唉声叹气。“唉,我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再多吃一顿就得魂归西天了。” 孙兰之为难道:“可眼下夜色正浓,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儿去弄吃的?” 话刚说完,便听得远处林中阵阵狼嚎传来。 陈北望眼中光彩熠熠,盯着孙兰之嘿嘿怪笑,舔了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 “孙大人,这美食不就来了吗?不是我吹,我这烤野味的功夫可是一绝,今晚你们有福了!” 孙兰之知道陈北望的意思了,想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妥,而且确实这干粮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了,听陈北望一说,肚子更是“咕叽”叫了一声。 “咳咳,那什么,你们俩过来下,对就是你们。” 那两名护卫一脸疑惑地走了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孙兰之道:“听到狼叫没?你们去给我抓几条回来。” 两名护卫愣了一下,满头雾水,但他们深知不该问的不要问,只需要按命令行事即可。 “是!大人。” 二人刚转身陈北望便喊道:“等等等等!你们回来。” 那二人不明所以,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陈北望又对孙兰之解释道: “这种小事我去就行了,怎么好劳烦两位大哥,况且这狼还得剖开洗净,我想二位也不擅长,所以就由我去吧。” “那好,你们回去吧。”孙兰之觉得言之有理,也不作他想,就答应了。 “是。”那两名护卫又走了回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兄弟,小心点。” “放心。” 陈北望摆摆手,潇洒离去。直到没入黑暗之中,才长长送了口气。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翻了两个小山头,陈北望才停了下来。树荫浓密,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四周一片黑暗。 “小呀小狼狗!”陈北望乍然念了这么一句,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显得更为诡异。 然后再次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不对啊,应该是在这里啊。喂!小东西,你是不是搞错了?”陈北望抬起手,对手上那冰凉凉的寻香螭说道。 话刚说完,陈北望便感觉身后有东西!那东西几乎贴在了他的背上! “啃呀啃骨头。” 耳朵边毫无防备的传来这么一句话,吓得陈北望魂飞魄散,全身汗毛炸开。 下意识回身就是一拳,用足了力气。 那东西似乎没有料到有此一遭,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陈北望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过去扶起那东西。 “王八,你想吓死我呀!” 王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蒙了,两道鼻血长流,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你他娘的打我干什么!” 陈北望心虚道:“谁叫你神出鬼没的,吓了我一跳。” 王八一下火了,“是你非要弄个什么狗屁暗号!” “好好好,我的错,正事要紧,狼呢?” 王八冷哼一声,抓死两具狼尸扔给陈北望,陈北望急忙接住。 “好,你先不要过去,以免被孙兰之察觉,等我回去后有个小半个时辰你再靠过来,到时候也给你信号就行动。” “哼!”王霸依旧是冷哼一声。 陈北望也不好浪费时间,赶紧去不远处的溪流边上把狼剥皮洗净,然后将身上的药粉均匀地涂抹上去。 靠着寻香螭,确定一路没有被人跟踪后,陈北望便返身回了营地。 第四十二章 买了假药 回到营地,孙兰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陈兄弟,怎么去了这么久?见你迟迟未归,我差点都要派人去寻你了。” 陈北望笑道:“没什么,走了一段岔路,耽误了些时间。” 孙兰之点头道:“没事就好,接下来就看你大展身手了。” “老哥放心,吃上一口你就知道什么叫做飘飘欲仙了。”陈北望心底偷笑。 将篝火又添了些柴,用树枝制成了一个简单的烤架架在火上,两条狼被穿了起来,陈北望不断转动着烤架,让狼肉受热均匀。 少顷,肉质金黄酥嫩,油汁鲜香,整片营地都飘荡着诱人的香气,引得众人涎水直流,只觉腹中馋虫挠心,饥肠辘辘。 陈北望拿匕首将狼肉一块一块卸下,给一百来名护卫一人分了一块,虽然不多,但是上面的药量足够把他们放倒了。 “嗯,好吃,太好吃了!” “我的亲娘,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野味?” “陈公子的手艺真是惊为天人啊!” 所有人皆是赞赏不已,好评如潮,让陈北望都觉得太夸张了,虽然自己烤野味的手艺是不错,但也不至于如此惊叹吧?弄得他自己都想尝尝了。 孙兰之的入圣境界得到了陈北望的重点照顾,给他分了一大块后腿肉,那里涂抹的七步化功散是其他部位的两三倍。 机会只此一次,陈北望不得不万分小心。 孙兰之撕下一块黄澄澄的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猝然瞳孔放大,表情一滞,久久说不出话来,吓了陈北望一跳,以为药力太猛已经起效了。 谁知孙兰之长长出了一口气,满脸享受道:“陈兄弟诚不欺我,如此美味真乃世间少有,便是那洛阳的五味轩也比不得啊,如此造诣,不去做厨子真是暴遣天物啊!” 陈北望一时接不上话,目瞪口呆。 “你怎么不吃啊?刚才不是你吵着要改善伙食吗?”孙兰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道。 陈北望眉头一皱捂着肚子,神情痛苦。“呃……这个,我忽然肚子疼没胃口了。孙大人,好吃你就多吃点。” 陈北望不光烤肉一流,演技也是一流的,孙兰之丝毫没有起疑。 “行,你不吃那我可不客气了啊。”说着直接卸下一条狼腿吭哧吭哧埋头啃了起来,吃相和饿死鬼没有两样,哪有半分达官显贵的风度。 不到一刻工夫,两条肥硕的烤全狼就被瓜分殆尽了,孙兰之吃得最多,此时正在抹着满是油渍的嘴打着嗝。 陈北望心里默计着时间,可半个时辰都快到了,这些人竟然毫无反应。 他买药时跟凤鸣城那卖禁药的老板确认过多次,这七步化功散只需要小半个时辰便会起效,即使有差异,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发作吧? 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反应。 这下陈北望知道,买了假药了。 当下心急如焚,将那做昧良心生意的药店老板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正在苦思冥想下一步怎么走,忽然听得一声怒喝。 “什么人!” 只见孙兰之飞身而起,大声喊道:“有情况!所有人戒备,看好囚犯!”说罢已经追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陈北望大惊,暗道一声不好,可能是王霸等得不耐烦靠了过来,却被孙兰之发现了。 这可如何是好?王霸是肯定打不过孙兰之的,想跑估计也难,若是被抓住了,不光救人计划泡汤,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二人的性命搭上。 容不得多想,陈北望也赶紧追了上去。 百余名护卫纷纷拔刀而起,将囚车重重包围,全神戒备。 一路追到密林深处,始终没有看到人影,陈北望将袖中寻香螭抓了出来,“小东西,他们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寻香螭灵巧地缠在陈北望手上,摆了摆头,随后张开嘴露出两颗森冷的利齿,贪婪的看着他。 陈北望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这小东西斩作八段,无奈道:“快点儿,若是耽误了我的事,回去就把你给煮了!” 寻香螭得到陈北望的首肯,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畅快的饮着他体内的鲜血,刚吸了两口,便被陈北望一把从手臂上扯了下来。 “行了,你可别得寸进尺,赶紧帮我找人。” 寻香螭犹不满足,但极通人性的它深知只有帮主人做好事情,下次才有得吃。蛇身再度缠上陈北望的手腕,蛇身悬在半空,吐了两下信子,陈北望只感觉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道将自己往西北方向拉扯。 知道寻香螭的意思,陈北望立马往西北方疾奔而去。 这寻香螭确实是个极为有用的异兽,有了这小东西,不怕被人跟踪,也不用担心跟丢了人,给陈北望提供了不少帮助,唯一缺点就是必须定期以鲜血喂食,不然它会罢工。 在寻香螭的指引下一路追了两里地,终于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打斗之声。陈北望不敢贸然出现,于是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藏身在一棵粗大的树后面。 夜太黑,只能勉强看见两道人影战作一团。 因为是循着孙兰之的气味来到此处的,可以确定其中一人必然是孙兰之。但另外一人他感觉并非王霸。 王霸虽然也是合一境界的高手,但在孙兰之这种可以一人打十多个合一境高手的怪物面前,王霸不可能坚持这么久,并且丝毫不落下风。 这就意味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至少也是江湖龙虎榜前一百的顶尖高手。 会是谁呢?此人又有何目的?陈北望一时不得而知,只能继续观望。 孙兰之单手凝出一柄长剑,虽是由气所化,但却有如实质,寒光闪烁,招式凌厉,每次进攻都置人于死地。 而那神秘人虽只守不攻,但身法灵巧,犹如鬼魅,孙兰之的剑数次落在其身上,都只化作一缕残影消散,而后毫发无损的再次出现。 孙兰之一剑再次斩空,两人拉开距离,冷哼一声道:“阁下何人?如此身手为何还要装神弄鬼?” 那人桀桀怪笑,没有回答,却是说道:“姓孙的,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也不想杀你,你那神剑阁的武功练得还凑合,杀了你我也得受些伤,不划算。咱们就此别过!” 孙兰之知道此人所言不假,一路追来交手数次,那人只是躲闪并未还击,但其身法之诡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己根本丝毫奈何不得对方。 “哈哈,阁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不试一试如何知道我孙某的本事!” 打不过,也得打,这就是江湖人的傲骨。 除开面子不说,一场敌强我弱的战斗若是能反败为胜,对心境和武道的参悟也会大有裨益。对孙兰之,更是如此。 神剑阁的剑道,有进无退,向死而生。 孙兰之一手执剑一手掐诀,一息之后,剑芒大盛,杀意滔天。 那神秘人神色一凛,严肃起来。“呵,不得了,段鸣凰那老家伙把‘刹那剑’都教给你了,我倒是有些小瞧你了。” 说话间,孙兰之手上光剑一挥,轻描淡写,而后化作点点磷光消失不见。 风平浪静。 那神秘人立于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内力却已经聚集于双手之上,等待着那一剑。 刹那光起、剑落。 依然是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除了那神秘人双袖尽碎,化作丝丝缕缕飘落在地。 陈北望在远处看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就结束了? 刚刚生出这个念头,便是一阵狂风涌动。从孙兰之身前,一直吹到了神秘人身后数十丈远,接着便是树木咔擦倒地的声响不绝于耳。那神秘人身后数十丈变成了一片空地,再无一棵大树挺立,只余下断面平整的树桩。 月光终于照了进来,落在了两人中间,神秘人在明,孙兰之在暗,泾渭分明。 “可惜了,若是霍庸或者段鸣凰使出这‘刹那剑’,我今日非死即伤,不过你嘛……还差了些火候。”神秘人啧啧叹道,语气中净是惋惜之情。 孙兰之不言,他确实已经输了,不过还没死,所以还得打。 双手掐诀,面前再度化出一剑,一生二,二生四……剑的数量疯狂增加,眨眼功夫已经遍布四周。 “我说姓孙的,何必这么拼?‘刹那剑’后还敢开启圣境,你是真不要命了?” 刹那剑是孙兰之威势最强的一招,比之自己所悟的三千剑世界还要强,这也是神剑阁可怕的地方所在,一式剑招竟可碾压大部分高手的圣境。 孙兰之在入朝为官之前行走江湖,凭借所悟圣境便已名扬天下。江湖中人皆知其三千剑世界所向披靡,这刹那剑却是鲜有人知——知道的九成已经死了。 这刹那剑的精髓在于剑起即止,剑生即灭,需要强大的内力作为支撑,在瞬息之间将磅礴剑气完全释放,没有轨迹可寻,如同划破时空,骤然而至。然而消耗的精气神是难以想象的,饶是孙兰之那深不可测的内力,如今再开启圣境,无异于自损修为。 第四十三章 老鬼 孙兰之圣境已开,不死不休。 神秘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全身气机暴起,显然不准备再留情。 “也罢,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吧。”语气冰冷如刀,一步一顿,走得极慢。 一片从孙兰之头顶飘落的树叶在半空止住了下坠,整个天地仿佛定格了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神秘人一步一步走到了孙兰之面前,伸出右手食指轻点在孙兰之胸口,收回手后便站在那里,再无其他动作。 在孙兰之的眼中,那神秘人就如同原地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再次出现时,神秘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的胸口已被洞穿,鲜血汹涌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四面八方悬着的利剑寸寸崩碎,消失不见。 叶落。 三千剑世界,一招被破。 孙兰之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惨白得让人害怕。 神秘人低头俯视着孙兰之,语气不屑道: “我说了,不想杀你的,为何偏要自寻死路?你们神剑阁的人是不是都这么一根筋?什么狗屁剑道,我看是取死之道!” 说完便不再管孙兰之,转而死死盯着陈北望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手臂一挥,陈北望藏身的那颗大树应声而断。 方才目睹孙兰之被一指洞穿时陈北望便不敢再窥视,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恐惧,靠在树干后面一动也不敢动,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小子,你看也看了半天了,架都打完了还不出来?” 陈北望心中惊惧,想要逃跑却一点力气都没有,难道今天注定要死于非命? 神秘人道:“你不要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这还用说?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快点过来,姓孙的还有救,不过你要是再耽误一会儿就不好说了。” 陈北望心中骂道:“你是脑子不对吗?亲手把别人杀我又叫我去救人?我拿什么去救?”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前辈,我只是恰巧在这儿睡觉,什么也没看见,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啊,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了起来,刚走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再起不来了。 那神秘人气笑道:“你这么这儿本事,也不知她是怎么看上你的。”说罢手掌一吸,“给我过来!” 陈北望哪里顾得上他说什么,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居然浮空而起,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道拉扯着自己径直向那神秘人飞了过去,重重坠落在地,摔了个七晕八素。 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抬头一看,那神秘人面上全是刺青,一半恶鬼一半修罗,无比渗人,若是小孩子见了都要吓哭。 罢了,这人要是想杀自己,今日便是长了翅膀也逃不掉,心一横,反倒不怕了。“你这老鬼,半夜不好好在棺材里睡觉,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吓人么?” “臭小子,对我客气点,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神秘人恶狠狠说道。 陈北望道:“老鬼,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我,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神秘人闻言哈哈大笑,笑声刺耳难听,“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难看法?” “哼,我叔叔可是天下第一高手,一剑便可取你狗命。” “哈哈哈哈……天下第一?你是说风亦云是你叔叔?哈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风亦云有你这么个侄儿?”神秘人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那就是天下第二!总之比你强就是了。”在陈北望看来,霍远就是很强,没有理由。 “那你倒是说说,这天下第二是谁?”神秘人神色严肃,居然十分认真的问了陈北望这个问题。 陈北望本来就是满口胡诌拖延时间,见神秘人反应怪异,勾了勾手道:“想知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不必,我清楚得很。” 陈北望讥讽道:“呵,你是怕我偷袭你吗?” 神秘人眼神有些阴骘,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好一阵才开口道:“好,你说。”他蹲下身子,毫无防备。 于是陈北望便真的偷袭了他。 一道剑气将神秘人穿心而过,陈北望以为得手,然而还来不及高兴,却只见神秘人的身体化作一抹灰影,然后渐渐模糊消散。 是残影。 神秘人出现在了一丈远的地方,双手抱在胸前,气定神闲,如同他一开始就待在那里一般。 “凭这个就想杀我?看来你叔叔没教你什么本事嘛。” 陈北望本就被神秘人的强盛气势压抑得使不上力,好不容易才运转内力凝聚起来一道剑气,却连这神秘人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这下是彻底无计可施了,陈北望也不说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是杀是剐全凭神秘人处置了。 神秘人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杀你。赶紧给我起来。” 不杀我?不杀我你把我拽过来干嘛?难道真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此人刚才确实也没有对孙兰之出手的意思,一直被孙兰之逼迫才反击的,难道他真是从此路过,被孙兰之误以为是劫囚之人不由分说追着一通猛打?那之前在营地附近被孙兰之追的人又是谁? 陈北望道:“那你为什么要杀孙大人?莫非他跟你有何仇怨?” 神秘人对陈北望显得很有耐心,解释道: “无仇无怨,说起来我跟神剑阁还颇有些渊源。况且,我也并未杀他,而是在救他。他方才使出刹那剑后已是内力匮乏,以他的功力使用这一招本就极为勉强,如果再强行开启圣境,他的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负荷而受损,武境跌落倒是小事,严重的话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你为了不让他自寻短见就出手把他杀了?”陈北望肯定了这个人脑子有问题,是个疯子。 “我说了他还没死,我封住了他的心脉,以免被他自己的内力所伤,你最好快点救他,不然就真的没得救了。”神秘人摊了摊手,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这时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那股力量悄然退去,陈北望的内力也能够运转了,赶紧爬到孙兰之的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果然还活着,不过胸口失血过多情况有些严重,“老鬼,你要我怎么救他?” 神秘人表情有些惊讶,“你那天下第二的叔叔没教过你吗?” 陈北望很是无语,“嘿,你这老鬼真是好笑,我刚才只是为了偷袭你随口扯的,这你也信?” “哈哈,原来你不知道?”神秘人先是哈哈大笑,随后面色一沉,“你叔叔可是叫霍庸?” 霍庸?陈北望心中生疑,老头儿姓霍,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听虎婶儿所说,自己和老头儿是在二十年前去到小村庄的,那时候自己刚刚出生。会不会老头儿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名叫霍庸,后来为躲避仇家才改名霍远隐居山野的? 陈北望不敢轻易回答眼前这个行事怪异的高手,万一他跟老头儿有仇,自己完蛋不说,他定然还会去寻老头儿报仇。 神秘人见陈北望不答话,从怀中摸出一物递到陈北望面前,“你可认得此物?” 那是一支笔,长一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殊的地方。 陈北望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支笔——正是霍远留下的那支做工考究的上等湖笔!即使在这视线受阻的夜里,陈北望依然认了出来。 从自己知事起,这支笔就一直陪伴在霍远的身边,幼时霍远教自己读书写字,也正是用的这支笔,霍远走后,他的笔墨纸砚都留了下来,陈北望用这支笔抄了满满一书架的古书旧籍。他怎么可能认错? 眼前这人是从何处得来的?难道说他找到了自己跟霍远在小山村的家? “不认识,不就一支破笔吗?有什么好稀奇的。”陈北望认定了神秘人一定是来找霍远报仇的,不然也不会一路从小山村查到这里来找上自己,他赶紧扯开话题,“你告诉我怎么救他,他快撑不住了。” 神秘人抓起陈北望的手在他腕上用指尖一划,鲜血淋漓而出,还来不及反应,又被他抓住手放在了孙兰之的胸口之上,炙热的血液直直流到了孙兰之的伤口处。随后发生的一幕让陈北望心中一惊。 只见孙兰之前一刻还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在接触到陈北望的血液后,出血慢慢减少,片刻后竟然不再流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了血痂。 “果然是血炼草,霍庸为了给你重塑筋脉费了不少力气嘛,竟然一次寻了三株血炼草,亏得你吸收不了三株的力量,只服用了两株,不然那家伙也没得救了。” 这人对自己的情况竟然如此清楚,那他口中所说的霍庸必然是霍远了。还有他刚才说的那个“他”又是谁?被血炼草所救,难道…… “你认识长离?”陈北望惊喜道。 神秘人轻笑道:“哟,长离?你小子叫得倒是亲热?你可想见她?” “想!” 第四十四章 劫囚就是这么简单 陈北望听到神秘人居然认识万俟长离,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回答了他。 不过话一出便后悔了,自己连这神秘人的身份都还没弄清楚,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自己的事情这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尽管猜不到他的目的,但与之对话中陈北望感觉此人就是为了自己而来的,还是谨慎些为妙。 “你究竟是什么人?” “告诉你也无妨,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关山是也。不过我更喜欢江湖人给我取的诨号——鬼影关。听起来是不是很威武霸气?嘿嘿,可惜啊,如今的江湖已没有多少人记得我们了……” 提及往事,关山似乎心情很好,笑了起来,脸上的恶鬼修罗如同活过来一般,本就狰狞可怖的一张脸更加狰狞可怖了。 “除了举世无双风亦云,我们这些老家伙如今还剩下多少?当年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号,如今也被时间埋没了,不过短短数十载……”江湖总是太无情,英雄残剑碑无名。朝朝代代江湖人,名留青史有几何? 夜色中的关山,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孤魂野鬼,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这种身影,陈北望见过,和霍远一模一样。他们都是背负旧的故事然后被新的故事遗忘的人。 关山觉得自己在陈北望这个小辈面前有些失态,咳了一声道:“小子你运气不错,阴差阳错救了万俟正武一命,他想当面感谢你,故托我来寻你,将你带回镇安王府。” 万俟正武!长离的父亲是镇安王!那她就是大夏郡主! 陈北望脑子里乱糟糟的。 自己在四年前帮万俟长离寻得血炼草,救了他的父亲万俟正武。而如今自己又帮助李晋城揭发镇安王与陆家堡勾结,镇安王若是知道了是该谢自己还是杀自己? 不过这关山应该是在皇甫光彦到达洛阳之后才离开的,也就意味着密信已经上呈给了夏帝,看样子夏帝并没有对镇安王府有所行动,这也证实了陈北望之前的猜测,陆家堡被灭门果然是夏帝一手策划的阴谋。 陈北望之前问过初儿有没有听过万俟长离的名字,可他分明说夏国皇室没有这么个人,如果长离真是郡主,为何无人认识?对于此事陈北望心中疑惑。 关山似乎看出了陈北望的疑惑,说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骗你,至于有什么疑问,你到时候见到长离丫头自己去问她吧。” 初见情窦开,一别四载两难猜。这四年,陈北望何时不思念?不过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 “老鬼,我现在还不能去见她,我还有要事在身,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就说我陈北望没有忘记她,等我把所有事情都办妥了,会去洛阳找她的。” 关山嗤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之前见你与另外一个小子偷偷见面,还妄想用七步化功散对付孙兰之和鉴武盟那群护卫,幸好我出手将你的药换成了天刀神厨的秘制调料,不然你现在可能已经被孙兰之发现了。” “是你换了我的七步化功散!”陈北望闻言又惊又气,恨不得给这老鬼两巴掌。 惊的是当时在有寻香螭相助的情况下,陈北望都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寻香螭的探测能力可是天下第一,纵你武功有多高,五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能一清二楚。至于这老鬼是用了什么手段躲避掉寻香螭的探测就不得而知了。 气的是老鬼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自己身上的七步化功散换掉,害得自己下药救人的计划失败。 见陈北望对自己怒目而视,关山反瞪了回去,眼睛比陈北望瞪得大,神情也比陈北望凶恶,最关键的是,他武功比陈北望高,高出十万八千里。 陈北望立马败下阵来,缩了缩脖子,“行,老鬼,算你狠!” “蠢货,你以为就凭你那七步化功散就能制住这家伙?”关山拿脚踹了踹昏迷中的孙兰之,“你未免也太小看他了,那种东西对入圣境界的人来说效果微乎其微,最多半柱香功夫便能全数排出体外,你以为你跑得掉?” 陈北望愣了愣,觉得这老鬼说的不无道理,如果真的下药成功却被孙兰之抓了回来,那自己和王霸就算完蛋了。 咦?王霸呢? 陈北望这才想起,这么半天了,也没看到王霸的人影,赶紧问道:“那个和我一起的傻大个哪儿去了?” “那小子差点被孙兰之打死,我将他救了下来,不过应该没有暴露身份,就躺在你们见面的那条溪流附近。” “多谢。”陈北望不情不愿道,但好歹放下心来。 虽然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但是眼下的结果还是好的,孙兰之没有性命之忧,也无法阻止自己救人,这是最好的情况。只是还有一百余名鉴武盟的护卫,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只要这老鬼肯帮自己,那就再简单不过。 “嘿嘿,前辈,关前辈。”陈北望一脸谄媚之色。 关山哼了一声,冷傲道:“怎么不叫我老鬼了?我都听顺耳了。前辈什么的我可受不起。” “别,您是老前辈,就您这一身武功,我觉得风亦云都不是您的对手,您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陈北望一通马屁胡乱拍,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说这话时他自己信了,这就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老鬼显然很是受用,面色柔和不少,虽然还是那么渗人。 “说吧,什么事?就是看在长离丫头的份上,我也帮了你的忙。”看来关山和镇安王府的关系确实不浅。 “我之前下药就是为了救押送的囚犯,前辈可否出手救人?” “小事一桩,不过救了人你就得跟我去洛阳,如何?” 如果囚犯被劫,自己还失踪的话,必然会引起孙兰之的怀疑,那就意味着自己跟朝廷彻底站在了对立面,成为了反贼一伙的,不过要是让王霸把人带走,自己留下来,应该怀疑不到自己头上。 “前辈你看这样如何,你帮我救人,我随鉴武盟押送其余的囚犯一同进京,到了洛阳后,我再去镇安王府拜访。”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你到时候不去王府怎么办?我一路追你到凤鸣城的时候就听说你被皇帝选入了扶龙卫,不妨告诉你,镇安王和皇帝已是势同水火,要不了多少时日,这大夏江山,就要乱了,你最好不要选错阵营。” 什么?镇安王真的要反?陈北望心中再次翻起滔天巨浪,他以为之前在陆家堡查获的那封密信是皇帝和镇安王联手陷害陆家堡,以便将其除掉,同时扶持血宗在上燕站稳根基,发展壮大以为己用,却没想到镇安王真的要造反。 而关山说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却丝毫不起波澜,就像只是随口说出一件小事,难道现在的反贼都这么明目张胆吗? 陈北望不知道,皇帝就是要逼镇安王反,只有将镇安王除掉,如此一来自己的皇位才坐得安稳。当然这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陈北望是理解不了的。 “前辈放心,我不会参与任何一方,你们这些庙堂之争,我一个小人物就不瞎掺和了。我入江湖是有很多事需要去弄清楚,打打杀杀本非我愿,谁料一出来就碰上这档子事,我现在只想赶紧解决掉这些麻烦,而不是卷入更多的麻烦。” 关山考虑了片刻,答应了陈北望。 陈北望先去了溪边,果然发现了王霸,王霸中了孙兰之一剑,好在只是皮外伤,伤口虽深,但并无大碍,按照关山所教的方法陈北望用自己的血液给王霸止住了伤口。 三人来到营地,陈北望将昏迷的孙兰之放到了营地不远的地方,鉴武盟的护卫只要去找他很快就能找到,这样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那百余名护卫都是历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手,没有孙兰之的命令一步也没有离开,将囚车重重围住。 “前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哼,小菜一碟,睁大眼睛看好了。”关山说完话人就不动了,然后身体慢慢消散,化作残影。这速度,实在是快得可怕。 再次现身之时已经在护卫的包围之中了。然后与孙兰之林中打斗的一幕重现,画面再次定格,那一百余名护卫石化了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后一切恢复了正常,犹如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好!囚犯少了一人!” 一名护卫率先发现一辆囚车被打开了,原本关押着的陆江河之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凭空消失?众人面面相觑,开始慌乱了起来。 陆颜已经被关山带到了陈北望的身边。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就来到了此处。待她看清眼前几人后,立马情绪失控,一掌朝着陈北望拍去,却被关山轻松制住。 “小贼,你不得好死!还有你,王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陆颜开始破口大骂,拼命挣扎着。 关山道:“小子,看来她不领情啊,要不要把她送回去?” 陈北望皱了皱眉,也懒得解释,上前一记手刀将陆颜击晕。他的目标只是救出陆颜,只要她不死就行了,哪还顾得上她的情绪。 陈北望将陆颜推给王霸,“你将她带走,去江南躲一段时间,我得去一趟洛阳,待事情办完我会去找你们的。”说罢又拿出一叠银票交给了王霸。 王霸接过银票点点头道:“好,我等你。”然后一把扛起陆颜离开了。 “前辈你先回洛阳,既然答应了见镇安王一面我定然说到做到,况且我还有很多事需要请假你。” “给你个忠告,夏帝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小心应付。” 一阵风掠过,关山鬼魅般再次消失。 第四十五章 驿站 关山走后,陈北望才算松了一口气。 如今陆颜也救了出来,答应老乞丐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给自己解药,体内的蛊毒可是陈北望的心头之患。 一个老乞丐,一个老鬼,越来越多的人被卷了进来,老鬼应该是镇安王的人无假,而老乞丐的身份则更为神秘了。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陈北望的事了解得极为清楚。从出了小山村开始,陈北望的一举一动就像被监视起来了一般。而且这些人似乎都和霍远有关系。 陈北望整理了一下头绪,认为要调查自己的身世还是需要从霍远的身份下手,准确的说,是从“霍庸”这个名字开始。 回到营地,一众护卫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见陈北望回来了,为首一人急忙问道: “陈公子,孙大人去哪里了?大事不好,陆江河之女不见了!” 陈北望一脸吃惊,脸色有些难看,“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你们这么多人看守在此,难道她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这……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不见了的,前一刻还在囚车之中,一眨眼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囚车门也被打开了。” 陈北望有模有样的上前去检查了一番,果然,囚车上的锁已经坏掉了,想必是被关山一掌劈开的。 陈北望转而问到那几名陆家堡囚犯,“你们几个老实交代,陆江河之女是如何逃脱的?” “哼,我们怎么知道?鉴武盟的酒囊饭袋连阶下囚都看不住,传出去真是叫天下人笑话!大小姐迟早会为陆家堡数百条人命报仇雪恨!” 陈北望道怒道:“闭嘴!将死之人还这么多废话。” 继而转头对护卫首领道:“你带几个兄弟去找孙大人,之前他追踪神秘人而去,我一路寻去却没有发现踪迹,我担心孙大人有什么意外,麻烦各位仔细找找。” 众人皆是有些惊慌,连孙大人都解决不了的人,那得是什么程度的高手? 为首那人道:“在下率人去搜寻一番,这边就交由陈兄弟照看了。” 孙兰之不在,囚犯还逃脱一人,这些护卫也不知如何是好,想着陈北望和孙兰之关系不错,由他来安排应该不会有问题。 “你们几个,跟我走!”十余个护卫在那人带领下进入了密林之中。 陈北望对其余人道: “各位打起精神,这些反贼一定要押送洛阳,不容有失。那神秘高手可能还会再来,大家小心防备。”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的将人救走,如入无人之境,面对这种程度的绝世高手让一众护卫神经紧绷。 而只有陈北望知道今晚不会再发生什么了,只需要那几人将孙兰之找回来,然后慢慢等到天亮即可。 陈北望放置孙兰之的地方不难找,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几人带着孙兰之回来了。 “陈公子,找到孙大人了!” 陈北望正在打着盹儿,被那人一嗓子给惊醒了。 “啊?找到了?孙大人没事吧?” “情况不太好,受了很重的伤,不过好在已经止住血了。” 陈北望急忙上前去帮忙把孙兰之抬了过来,他知道孙兰之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在护卫面前还是得装作担心的样子。 “孙大人啊!你怎么了?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陈北望“嗷”地一声扑了上去,悲痛欲绝。 “那个……陈公子啊,你压到孙大人的伤口了。”为首那名护卫指了指孙兰之胸口的伤。 陈北望面色尴尬,“呃……呵呵,抱歉抱歉,太激动了。” “陈公子与孙大人感情深厚实在是令人感动,只是不知究竟何人所谓,将孙大人伤至如此。” “嗯,此事定要调查清楚,不过眼下还是先等孙大人醒过来,看看他都知道些什么。” 关山把陈北望抓出来之时孙兰之已经昏迷濒死,自然不会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 众人彻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了日出东方。 晨曦洒下,在尚未散尽的薄雾中氤氲,鸟雀涌上枝头叽叽喳喳叫着,跳动了一夜的篝火此时已经燃尽。 陈北望平心静气地打坐了一眼,一次又一次突破内力运转周天极限,之前偷看关山与孙兰之一战,孙兰之的剑术与自己所学有几分相似,他隐隐有所领悟。 虽然并没有实质性的突破,但陈北望一向对提升武功修为一事没有太多的执念,也就不强求。 见天色差不多了,便长长吐纳一息平复下内力,起身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抓紧赶路,再过几个山头就到驿站了,到时候再行休整。” “陈兄弟言之有理,咱们这就启程。” 孙兰之身上有伤,乘马一路颠簸对伤口不利,陈北望便提议把孙兰之安置在囚车中,铺垫了一些软和的衣物,勉强能够躺得下,一行人便再度出发。 虽只有小半日的路程,但这一路上鉴武盟护卫们可是不轻松,一夜未歇息,还要时刻提防有人来袭。 陈北望倒是落得轻松,一路悠闲自在,就差哼支小曲儿了。 鉴武盟的人也看不出他的深浅,但想到此人可是与鉴武盟两位长老一同参与了花街一战,如今又得到了皇上的赏识,想必是深藏不露。 由于出发的早,还未到中午时分便到达了驿站,这支百余人的队伍终于可以休整一番。 向驿站的捉驿表明了身份后,他们得到了极为盛情的款待,吃上了一顿热乎的白菜窝头。 没错,是白菜窝头。 早在战国时期,夏国就已非常注重驿道的建设,投入其中的财力不计其数,做到了三十里一驿,这也是夏国能够一举成为战国霸主吞并诸国的一个因素。 一统中原大地之后,先帝万俟祯依旧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打造一张遍布中原的驿道网,可惜这一浩大工程启始,万俟祯便久疾而终。 到后来,大夏的“文武”之争,使得这一工程彻底夭折,驿道最终东至泉州,南至南陵,西蜀一线尚未竣工,云州更是还未纳入规划之中,这也是云州多动乱的原因。 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史无前例的浩大工程。而这庞大的驿道系统所消耗的并不止是修筑时投入的人力财力,要养活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每年朝廷下拨的粮饷数目也是大得惊人。 万俟文懿登基后,中原大地还处在百废待兴的阶段,自然没有太多的余力去继续这项工程,反而是每年削减驿道的花费。 今日这小小的驿站一下涌进了一百来人,捉驿就是想给他们弄些大鱼大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然,陈北望他们从上燕出发一路而来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因此也已经习惯了。 孙兰之的情况不太好,在中途便开始出现异状,身体时冷时热,汗湿了一身,昏迷中神情极为痛苦。此时正由几名护卫在房间里照看。 所幸驿站中正好有一名老驿卒略懂医术,不过此处偏远,驿站中只有一些常备的药材,只能勉强减轻一些孙兰之的症状。 门外,驿卒对陈北望和护卫统领道:“孙大人此前受过致命重伤,后来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没死,而且还服用过一些药性极强的东西。” 那护卫统领有些吃惊,急忙问道:“”那是何物?” 而陈北望则有些紧张,好在掩饰得及时没有被人看出异样。 “禀大人,孙大人之前服过什么……恕小人医术浅薄,目前也还不得而知。不过就脉象来看,应该是阴阳冲突所致,加之失血过多有些气虚,目前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体**力紊乱,必须尽快想办法稳定下来才好。” 陈北望问道:“要怎么做?” 还好这驿卒不知血炼草此物,不然日后一旦被人发现自己体内含有血炼草,解释起来也麻烦。 “以外力调和加之几味药材相辅,不出两日便能痊愈。前者还好,几位大人可以轮换着为孙大人运功调理。只是这药材嘛,需要些时间去准备。” “好,那就麻烦老哥了。” 待驿卒离开后,陈北望对护卫统领道:“咱们早些动身离开这里吧,也好早点到洛阳。” 护卫统领道:“陈兄弟,我也想早点动身,可是孙大人如今的状况实在是不宜赶路啊。” “那好吧,提醒一下兄弟们,一切多加小心。”陈北望道。 队伍中唯一的三名合一境高手轮流给孙兰之调理内息,直到傍晚十分,驿卒带了药材回来,给孙兰之熬了一碗汤药,陈北望坚持亲手给孙兰之喂下。 一直到傍晚,孙兰之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一些,不过想要痊愈,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看来抵达京师洛阳的时间要比预计的晚上一些了。 由于队伍人数众多,小小的驿站自然不可能全部住下来,除了孙兰之和陈北望一人一个房间之外,其余护卫干脆将囚车安置在驿站后院,就在院中休憩。 夜色再度降临,好在不像昨日在山林之中过夜,倒也能安稳地睡上一觉。 陈北望在房里蒙头呼呼大睡,想必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又赶了半天路,实在有些累了。 整个驿站安静无比,只有门口挂着的两只大红灯笼把门前照得透亮。 第四十六章 再次遇袭 夜深人静,乌蹄枝头。 忽而,一阵阵破空风声此起彼伏,数不清的黑影腾跃于林间,惊起一片睡鸟。 这些训练有素的黑影从始至终除了急速赶路带起的风声,再无半点声响,一路朝着那座形单影只的驿站而去。 清一色的黑衣人,黑巾遮面,手持兵刃,杀气腾腾。 为首一人在驿站数十丈外停下脚步,对着身后聚集而来的同伴打出两个手势,后面的黑衣人立即会意,一左一右分散而去,最后将整座驿站包围其中,一眼看去,足足三百余人。 这伙人显然十分沉得住气,没有得到首领的命令,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各自气机内敛,蓄势待发。 他们在等,等待一个刀剑饮血的讯号。 这时驿站的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了,是那个白天给孙兰之诊断伤势的驿卒。他站在灯笼下朝着外面挥了挥手。 黑衣人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右手长刀高举,随后猛然落下,直指包围之中的驿站。 下一刻,劲风疾动,杀机弥漫,笼罩了整个驿站。 这将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因为驿站中的所有人都已经被下了药,失去了反抗之力,就连孙兰之这个棘手的人物都已经身负重伤,性命垂危。 此乃天赐良机! 三人破窗而入,来到陈北望的房中,看床上被子鼓鼓胀胀的,想必床上之人正在熟睡。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中间那人点头上前,毫不犹豫亮出手中长剑,冷锋烁光,一剑刺出! 然而剑将被子贯穿之后,这名黑衣人隐隐感觉到情况不对,剑上传来的根本不是刺穿皮肉的触感。 拔出剑一看,果然,刃上无血! 意识到状况有变的黑衣人刚想出声提醒同伴,另外两名黑衣人已经相继发出一声闷哼重重倒地,不知死活。 刚转身,一道劲风直袭天灵盖而来,黑衣人立马横剑格挡,然而这一击势大力沉,他又是仓促应战,手中长剑与偷袭之人的木剑相接,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而出。 陈北望一击不成却没有任何停滞,又是一剑横扫。 自己的境界并不比这些黑衣人高多少,因此他必须趁着对方手脚大乱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那黑衣人虽躲过了一剑横扫,却仍是被无锋木剑狠狠擦过胸口,火辣辣的疼。 陈北望攻势不减,剑舞如飞,招势行云流水,每一剑递出都夹杂着万千变化的可能。 陈北望本可御气一剑将其击败,但他知道外面还有更多的黑衣人,他必须保留本就不算充盈的内力,以便接下来更加激烈的交锋。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有信心能以剑术把眼前这人打败。 黑衣人在陈北望疾风骤雨般的剑招下支撑了十多个回合,最终还是被一剑敲晕了过去。 院外已经是一片嘈杂的打杀之声,陈北望从窗口看去,情况有些不妙,虽然早有准备迎接这一场夜袭,但对方的人数实在有些多。 而黑衣人这一方虽人数占优势,但万万没想到鉴武盟百余名护卫都是战力完好,并没有如计划中那般被下药失去一战之力,反而是自己这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慌乱的局面很快被稳定了下来,为首那名黑衣人大喝道: “稳住阵脚!我们人数是他们的三倍!孙兰之还在重伤昏迷之中,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果不其然,这句话效果极好,三百多名黑衣杀手再次得到肯定孙兰之这个入圣高手没有参战,顿时杀心大起,慢慢占据了上风。 此时隔壁房间也传来了打斗之声,陈北望一推门便看见孙兰之的房间里飞出一名黑衣人,撞碎门板落在了庭院中,口吐血沫抽搐不止。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那护卫统领所为。 陈北望一早就提醒他率人守在孙兰之的房间里,以免有人趁孙兰之昏迷取他性命。 进入房间一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黑衣人,大多已经气绝。 那护卫统领对陈北望充满了敬佩之意,拱手道:“陈公子果然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这驿站有问题。” 陈北望道:“虽然我很喜欢你夸我,但是咱们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杀手太多了,我们撑不住多久。” “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但至少是我们的两三倍人数。” “他娘的,这么多人……如果孙大人没受伤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孙兰之平安无事,这些杀手必然也不敢来犯。 陈北望现在思索的是,有谁这么大胆敢将驿站的官员驿卒全部替换掉,然后截杀押送朝廷重犯的鉴武盟? 可是眼下也容不得他细想,必须先保住小命,解决掉这群黑衣杀手。 尽管敌我悬殊,但鉴武盟这一批护卫除了三个合一境其余的都是御气境,一时半会儿倒也还不至于溃败。 陈北望道:“你们无论如何守住这个房间,我来想办法。” 护卫统领见他眼神坚定,没由来的选择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毅然道:“好!陈兄弟你放心,我拼死也守住这道门!” 说罢带领一众护卫立于门前,筑起一道肉身屏障,想从此过者,只能是踏着他们的尸体! 陈北望与这些鉴武盟的护卫相处不过短短几日,而这些人却如此信任自己,令他有些感动。 陈北望知道,今天这一百多条性命算是交到了自己手里了,当下不再犹豫,转身向着昏迷之中的孙兰之走去。 来到床前,抓起那把从地上捡来的刀,咬牙割开手腕,猩红炽热的鲜血从血管中快速涌出,滴进了孙兰之的口中。 陈北望手在颤抖,他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还有效,他可以断定的是孙兰之接触过自己的血后,身体忽冷忽热的症状和自己初次服用血炼草时的情况一样。 依稀记得霍远说过,血炼草乃天灵地宝,寻常人服用会承受不了体内巨大的阴阳对冲之力爆体而亡,若是有深厚内力的习武之人服用,可以通过内力运转消弭掉那股劲道。 孙兰之肯定是属于后者的,以他入圣之境的修为,即使是直接吸收掉血炼草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只是陈北望血液中残余的药力。 但问题就在于他重伤昏迷,无法做到自行驱使内力抵御那阴阳冲击之力,所以三名合一境护卫用了一个下午才帮助孙兰之缓解了症状。 陈北望现在再次给孙兰之服用了自己的血液,无疑是个极其冒险的举动。 若是孙兰之能够抵御住这更为猛烈的阴阳冲击,血炼草强大的治愈能力可以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里痊愈。 可万一失败了,那便是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陈北望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铤而走险,孙兰之入圣境的强大实力是让他们所有人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血炼草的效果十分明显,血液才流入孙兰之的口中,便见他身体猛然抽搐不止,肤色一阵青一阵红,痛苦不已。 还不够,还需要更多! 血炼草的自愈能力使得陈北望手腕处的伤口很快便停止了出血,他想也不想用刀又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再次涌出。 昏迷中的孙兰之也越发的痛苦,全身痉挛不止,下意识双拳紧握,双眼乍开,满是疯狂之色。 正在外面生死相搏的鉴武盟护卫与黑衣众人只听得房内传来一声怒吼,震得人耳膜生疼,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威慑人心的霸道力场扩散开来。 黑衣人首领呼吸一窒,暗道:“不好!孙兰之恢复了?” 鉴武盟众人皆是心中一喜。 “太好了,是孙大人!” “孙大人醒过来了!兄弟们,给我狠狠打!” 众护卫士气大涨,本来结阵防守转为主动出击,再次将黑衣杀手的气势压了下去。 房内,陈北望点了孙兰之几道大穴,不断将内力注入孙兰之体内,帮助他抵御体内的巨大冲击。 陈北望额头上汗流不止,内力快速流失。内力浅薄的弊端再次体现出来,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内力的运转已经超过了以往练功的极限,口鼻之中溢出血来,身体已经濒临昏死但神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一直以来如同一潭死水般的丹田气海之中,突然有一股股清泉注入,几近枯竭的内力顿时丰盈起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 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陈北望突破了! 他闭着双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的气源源不断,生之不竭。 这就是合一境界?看来除了“神意合”的御气方式,就连内力的生衍都更为迅捷了,陈北望一身疲态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不过他仍是不敢大意,继续将内力灌注于孙兰之的体内。 孙兰之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方才几近癫狂的状态逐渐消失,最终平静了下来。 孙兰之已经清醒了过来,探知到了驿站内的情况。“陈兄弟,孙某又欠你一次。” “孙大人哪里话,我也是在自救罢了。你先不要讲话,我帮你把紊乱的气息调理一番。” 孙兰之再次闭上双眼,他此时还很是虚弱,确实需要调理片刻。 “陈兄弟!快点,我们要坚持不住了!” 屋外传来护卫统领的声音,看来战势再度翻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