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赢家的开场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逍遥大陆的中部有一座森林,森林中部有一座小村子,村子的边缘有一座小房子,小房子里头住着一个小孩子。 这个三岁小孩儿长得颇为清奇,清奇中还流露出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邪气,这股子邪气从他那总是骨碌转的大眼珠子钻出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玩意儿。 人们说他不正经那也是人们的事,小孩儿很有自知之明,他是个天才。在其他小屁孩撒尿和泥巴的时候,他冷眼旁观,浑然看不上这种天然的乐趣,自顾自地把从猴子那里偷来的酒倒进杯子里,哀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然后煞有其事地自饮自酌起来。 然而酒力不济,喝了半杯就晕得不行,一杯过后已经发起了酒疯。每当他脱掉衣服光着肉嘟嘟的身子在村子里大开大合地散步时,村民们是取笑他;“偷酒的叶白被酒偷了。” 喝醉了的叶白没有听到一声声嘲笑,光着屁股在村里散步,那姿态倒像是位巡视自己土地的领主。当这位领主大人沉迷在酒后的疯癫之时,村民们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儿,修房子的,收衣服的,还有到处找人扯淡的。 村子叫木叶村,族落是木叶族,要问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土得掉渣的族名,大概是因为所有的村民只有木和叶两个姓氏吧。这座避世的村庄,人数多的时候不足一百,少的时候也超过五十,总之是人丁凋敝的时候勉强吊口气,不至于因为年龄问题在最近几年就全部咽气。 说来也是稀罕,这么点人在这么座环境不怎么友好的老林中,竟然苟延残喘了将近一千年,而且过得那叫相当快活,快活中蕴藏着知天达命的坦然。 但再怎么快活坦然,大庭广众之下光着身子躺在村中央的广场上,胯下的小兄弟还愤怒地直指苍天,饶是以叶白的脸皮之厚,也不禁在自己醒来的一刻变得羞羞答答,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被这一场景脏了眼睛的村民只当没看见小孩子的窘态,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暂时的是非之地,把空间留给处在自怜之中的叶白。 无人围观之后,叶白又恢复了坦然,吹着快活的口哨大摇大摆地去找自己的衣服,谁知半路却撞到了一个女孩子,连忙背对着她,但觉得把光屁股朝着人家也不怎么合适,又捂着屁股说:“你转过身去。” 这女孩子是族长的孙女,叫叶水心,八九岁的样子,不同于叶白长相清奇,叶水心称得上是清新靓丽。她叉着腰大声笑了起来,然后不无嘲讽地说:“小屁孩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自尊心泛滥的叶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直接转过身,冲着满脸坏笑的女孩子准备指指点点,但等这个三岁小孩看清女孩地脸后,瞬间呆滞下来,旋即面红耳赤,只不过这次不是受了莫大委屈,而是像痴汉一样目瞪口呆。 被这眼神盯得怪不好意思的叶水心主动走上前,摸摸叶白的脑袋,然后柔声询问;“哪家的孩子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本已面红耳赤的叶白脸上再次闪过一抹谜一样的红晕,感觉比喝了猴儿酒之后还要上头, 于是借着这股子上头的感觉,这个三岁小孩看上去颇为认真地问:“以后能做我的老婆吗?”这句话完全是不经脑子脱口而出,而等叶白回过味,他觉得这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即便有些唐突。 叶水心放在叶白头上的手定住了,她被这突然的询问搞得有点蒙,等她缓过神,脸色微红,声音仍然清脆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一见钟情。”叶白神色无比认真,语气无比坚定,“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哈哈,一见钟情?”叶水心笑得花枝乱颤,使劲揉了揉叶白的脑袋,“小孩子也懂什么叫一见钟情吗?” “我是小孩子,但我也是个天才。” “天才?”女孩子清秀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旋即便释然地点了点头,“确实呢,光着屁股开心散步也确实只有天才能干出来。” “总之,我以后一定要娶你,可以吧?” “不知道有什么原因是可以的。”叶水心歪了歪脑袋,也是一脸认真,“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没什么不可以的,这就是可以的原因。”三岁小孩尽力发挥着自己狡猾的诡辩术,但显然这骗小孩屡试不爽的招数还是碰了壁。 “你这叫做什么?空手套白狼是吧,我听爷爷说过。” 话术被识破的叶白仍然没有放弃,他反驳道:“这怎么能说是空手套白狼呢,白狼那东西怎么能与你相比,而我带着满满的诚意,怎么能说是空手呢。” 被绕进去了的女孩觉得这番话还挺有道理,但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趁着她面露茫然,叶白趁热打铁,把她的手捧在手心里,眼神纯净无杂质,仍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希望借此能打动对方。 从未被家人之外的异性如此亲近的叶水心感受到一股温热从手心传来,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一脸无奈地说:“好吧好吧,等到了年龄,若我未嫁你未娶,而你心意未变,那就这样好了。” 叶白欢快地吹起了哨子,试图抱向叶水心,但却被女孩子嫌弃地推开了,“脏兮兮的,别往我身上蹭。” 天上的阴云酝酿已久,很快便下起了大雨,本来大可光着身子跑回家的叶白陪着叶水心在旁边的一个棚子下看雨。木叶村所处的这片森林常年多雨,而且天气多变,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可能很快就乌云朵朵,但好在从不显得阴冷。 刚刚互报了姓名的两人默默地并肩坐着,这个年龄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雨愁的情绪,并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发乎天然。 没多久,太阳便从乌云里钻了出来,雨停了,空气中有股清新的泥土气味,鸟叫声也到处响了起来。 叶白正陶醉地嗅闻着身边女孩的体香,忽然想到自己的衣服,便大叫一声,光着屁股撒着脚丫子跑了。 本来还有点不自在的叶水心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笑,冲着叶白的背影喊道:“光屁股跑的天才呀!” 第二章 好地方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叶白自诩天才不是没有道理的。村子外围有几棵建村之初就存在的神树,每当微风吹过,林海发出的声音传入他耳朵里却如同一句句呓语。那些听起来没有任何意义,词句既不连贯也不通顺的只言片语来自神树们,他做如此解释。 虽然年月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里没有意义,但每到月初,村民们还是会集体出动,来到神树之前,长久地静默祷告。 这并不是单纯的迷信,而是传递千年的祖训,至于为什么,族落却已经缺失了相关的记忆,仅仅留下“守护”一词。 叶白曾尝试和神树交流,老木头没有回应,那是他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前已经死去,而母亲也在生下他之后撒手人寰,所幸木叶村从不轻易放弃一个可能的火种。叶白活了下来,从两岁开始便一直自力更生。 族人常年生活在物产丰富的森林之中,只要不轻易踏出村落,便不会有生命危险及冻馁之苦。 七月初一,叶白不情不愿地跟着大部队前往神树所在的村子东边,之前他从未参与过这种对他而言如同儿戏的集体祷告,这次是叶水心强拉着他去的。女孩认为这个三岁小孩的心思太花,需要虔诚祈祷已达到心里平静。 叶白反驳说那叫聪明机智,但意见并没有得到赞同。此时他坐在最后一排,眯着眼看着前面人的驼背,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叶水心坐在他身边,一脸平静。这个面容白皙明净的女孩子很快吸引了心不在焉的叶白。 他伸出一只手,用肉嘟嘟的手指戳戳叶水心的胳膊,女孩皱了皱眉,晃了晃胳膊,没搭理他。叶白不死心,继续骚扰,然后叶水心睁开大眼睛,怒目而视。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叶白以一贯认真的语气说道,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的自觉。 叶水心犹豫一会儿,还是觉得在此久坐浪费时间,不如跟这小子走走,看他能想出什么花样。 女孩子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但叶白通过几日的相处早已明白叶水心的性格是开朗活泼型的,对未知的事物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只不过受限于木叶村狭窄的空间,难以施展活泼的天性。 两个人没必要地猫着腰,悄悄摸摸地走出了神树前的草地,来到村子中央。叶白带着她走到一棵老树前面。老树上面有一座小阁子,叶水心从未进入过那里,也从未听起大人们提起过它,只知道这座小阁子是不允许擅自进入的。从她族长爷爷那里,她隐约知道小阁子和一位祖先有关,但具体事情早已湮没在岁月长河里。 听到叶白要带着她进入那里,叶水心产生了叛逆的感觉,而这感觉似乎还挺不错,反正村子里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独自出村。 为了不让爷爷为难,叶水心还是拒绝了这一提议,并准备把他拉走。但这个三岁小孩有着足以引人向善和诱人作恶的口才,叶水心耐不住他那满是道理的喋喋不休,总算同意进入小阁子,但仅限这次。 小阁子架在老树上,又用几根粗大的绳子和周围几棵大树相连,但即便这样,两人走在上面仍感到轻微的摇晃,并伴有嘎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要从十多米的高空中坠向地面。 人小胆子大的叶白安抚好身边有些担心的女孩子,轻车熟路地带她来到门前,把那栓在门把上的绳子解开,轻轻一推打开了门。 即便叶白之前已经通风换气多次,阁子打开的一瞬涌出来的霉味和灰尘还是让两人够呛。叶白示意叶水心在前,自己压阵,听了他鬼话的女孩半信半疑地走进黑漆漆的屋内。木头发霉的味道更加浓郁,环境闷热,什么都看不见却感到自己被这种压抑的氛围紧紧地裹住。 叶水心想回头,但怀着坏心思的叶白推了她一把,然后她便碰到一个东西,顿时心里一凉。那是一个脑袋,准确来说是个脑壳。叶水心的一根手指正好插进它的眼眶里,里面什么也没有。她惊叫一声,后退两步,碰到了后面的叶白。叶白顺势扶了她一把,然后稚嫩的手便抓住她的胳膊不放了。 “它也许是我们的祖先。”叶白扶着她走到边上,让光照进来,然后叶水心便看到了保持着生前坐姿的骷髅。它端坐在椅子上,大腿骨上摆了本书,低着头看着它。这一坐姿仿佛维持了漫长的岁月,骷髅空洞的眼眶一直盯着那本黑色封面的书籍,长久地静默着。 叶水心想起了爷爷的话,注视着这位祖先,惊惧过后便是沉默的哀戚,就这样一个人死在树上的小屋子里,不知道它生前经历了什么悲惨的事情。 女孩子静静地瞻仰着骷髅早已不复存在的面容,叶白则静静地环视着这个改变他生活的地方。与神树的交流并非总是徒劳无功的,距今大半年前,他得到了模糊的答复,虽然他没有提出来具体的问题,但随风而来的只言片语却提及到了这座小阁子。 趁着一次例行的集体祷告,叶白爬上老树,用提前准备好的小刀割断门上的绳子,把那道门推开,进入了崭新的天地:房内除了一具并不阴森的骷髅,还藏有各种书籍。对于当时仅仅接受了识字学习却莫名渴望知识的叶白,这些宝贵的书籍带来的喜悦不亚于久旱逢甘霖。 除了第一次对它做了些礼貌的事情,他没有过多的关注骷髅,两人在狭小的房间内和谐相处,直到叶白把屋门关闭,房间再度陷入一片寂静和黑暗。 一阵林风吹了进来,清脆的响声使两人从各自的想法中惊醒,这位骷髅先人的脑壳滚落在了地上。叶水心连忙捡起,抱着骷髅头,却不知如何是好。 叶白倒是利索了起来,直接把没有头的骷髅架子搬到了外面,接过骷髅头,在屋外的地板摆好。 “你在做什么?”叶水心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和对叶白这一不敬的行为的埋怨。 “晒太阳啊。”叶白自然而然地说,“想想看,它在屋子里呆了不知道多久了,被我们发现了,要还在那里呆着,也太可怜了。” 女孩的眼神温柔了起来,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总是胡搅蛮缠恶作剧的孩子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但没等她的温柔扩散开来,没注意到这一点的叶白便嘟嘟囔囔地说:“第一次开门时的那种味道啊,你是没闻到,真的像被丢进粪坑里了一样。要不是我把它带出来,用刀帮它刮干净身上的臭肉,现在还是够呛。” 叶水心脸色一呆,不轻不重地拍了叶白一巴掌,在后者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中叹了口气。 第三章 骷髅先人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两人任由祖先的骷髅在日光下暴晒,然后在小阁子里走来走去。书架上的书籍被摆得整整齐齐,但没有分门别类,显得很是杂乱。当初储存书籍的那人,好像并不考虑后人来此阅读的可能。 “这些书有什么用呢?”在知道了村里最秘密的地方就藏着这些东西后,叶水心失望地摇了摇头,隐藏在平淡现实中的还是平淡,那就着实有些无趣了。 “当然有用了。”叶白踮起脚丫,伸出短短的胳膊去够一本书,扒拉半天也没碰到,叶水心便帮他拿到了手,这本旧书的书名是《帝国简史》。 “我以后要走出这片林子,不能对外界一无所知呀。”三岁小孩用稚拙的嗓音说着认真的话。他吹掉书上的灰尘,又用手拍了拍,封面上的烫金在岁月的侵蚀中已经剥落大半。 “出去?”身边的女孩有些茫然,“外面有什么?出去做什么?” “不知道,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叶白说,“但总是要出去的,我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么点大的地方,憋不住的。” 叶水心一时没搞懂这个小孩心里想的什么,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时间还长,也没什么烦恼,用不着考虑以后,“族里人都说,我们已经隐世快一千年了,这些书也是一千年前的了,还有用吗?” “外面有变化是肯定的,但就算时代变了,人心也不变呀。”叶白翻了几页,把书合上,夹在腋下,“我在学习如何应付别人。” “应付?”叶水心有些不高兴了,揪起叶白的耳朵质问道:“那你对我也就是应付应付了?” “不不不,天大的误会。”叶白疼得直咧嘴,连忙解释,“你心思简单,还不至于应付。” 耳朵上的痛感加重了,叶白暗地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能如此坦诚。 “没有应付是因为我对你完全是真心实意,有话直说,想摸就摸。”小孩哭丧着脸把事情越描越黑。 所幸女孩并没有对最后那句话多计较,松开了手,叶白瞥了眼刚刚让他耳朵受罪的白嫩小手,心里遗憾这手可不是打自家人的。 “你要是出去了,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呀,我可不忍心你独守空房呀。” 叶白调戏一句,被一巴掌拍得老实下来。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呀?” “带你体验新鲜事物呀,我看你最近挺无聊的。” “这些书,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叶白夹着书继续寻找着,“但是我不建议你看。” “为什么?难道怕我学什么应付你的招数?”叶水心嘲笑道,“不用担心,对付你个小孩子我还不至于。” “谁还不是个小孩子了,你才多大啊。”叶白不服气,然后解释道,“书看多了会让人变得复杂,容易深陷思考的漩涡中,徒增烦恼罢了,但我希望你能一直无忧无虑。” 女孩心里一暖,这些事情连她的父母都从来没考虑到。木叶族人随和、安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懒散,人人都在平静得平淡的环境中找事做来度过慢生活,哪怕再如何枯燥的事情,都会有人将其当做兴趣,并付出一生的时间。安静倒是安静,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安静,村子的人情味淡了太多。 “族里人应该快要回来了,咱们收拾一下,把祖先摆回来吧。” 叶白把书放在地上,一块一块地从门外迎回祖先的骷髅,熟练地将它摆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你说这位先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女的不还都是祖先吗?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三岁小孩一脸认真地打量着雌雄莫辨的祖先骸骨,然后以严肃的语气说道:“如果它是女的,那岂不是不只是被看光了?这都被看得无比透彻了。” 叶水心就知道他又会说出不着边际的话,连给他一巴掌的想法都没了,只得无奈地向端坐好的骷髅拜了拜:“童言无忌,祖宗莫怪。” 叶白最后把那本黑色的书放在骷髅的大腿骨上,他一直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会值得这位先人到死都在阅读,但即便口头上无赖,他还是抱着死者为大的想法,并没有翻阅那本遗物。 小阁子的门再次被关上了,叶水心最后看了一眼骷髅先人,叶白摆放的时候正好把它的骷髅头摆正,此时的它正望向门口。 “入土为安,要不把它埋了?”心软的女孩对正给拴门绳打结的叶白说。 三岁小孩手里的动作不停,说:“相比地下又湿又暗的环境,我想,它宁愿呆在这个小空间里吧。” 空中的小阁子依然摇摇晃晃的,在此时的叶水心看来,它如同一座空中坟墓,里面浓郁的黑暗是坟墓的泥土,那把椅子是小小的棺材,而骷髅先人则一直于此长眠。 第四章 故作天真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神树之前的草地除了祭拜时来人,平常时候倒没人来这里,也因此成了叶白每天待得最久的地方。他总是一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或者为了舒活筋骨做一些奇怪的动作,累了就睡,睡醒接着玩,要不是经常下雨,这里定会成为一个人的乐园。 此时这里多了叶水心和一个黝黑的孩子,那人跟叶白一样,也是蓬头散发的,尽管年龄还小,长得已经算得上粗壮,只不过总是呆呆的。 这孩子叫做叶黑,叶白习惯叫他老黑。老黑叫这个名字不是因为长得确实很黑,只是因为从不擅长起名的木叶族人总是给孩子起一些单调的名字。 和堂弟叶白一样,叶老黑也是无父无母。在一次外出狩猎,他的父母双双遇难,连尸骨也没找到。从那以后,叶老黑的大黑脸上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但其实他之前也没笑过,族人们甚至认为这孩子中了什么邪。但为生命着想而读了医学书的叶白却知道,老黑的脸有病,天生的面瘫,所以才总是阴沉沉的,配上大黑脸,看上去怪吓人。 叶老黑长得粗糙生硬,但心肠热,待人以诚。或许是年幼的不幸让他更能理解痛苦,在叶白灵智未开的时候,他就经常照顾这位堂弟,只不过他从来都不说什么,做好事的时候也总是一脸阴沉。 叶白同情他或许也是在同情自己,他们都是形单影只,注定要聚在一起缓解孤独带来的彷徨。而叶水心面对这俩孩子,大多时候还有些许天然的任性,而不时流露出来的母爱般的关怀,令这两个记忆里从未体会到亲情的小破孩子沉迷至深。叶老黑看向女孩的眼神一度引起叶白的警觉,但简单的老黑是不懂这些的,他的思维是直线型的。 “老黑,以后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啊?”叶白随手把一个桃核扔进神树身上的树洞,看那准头像是练了很久。 “你指路,我开路。”面瘫的叶老黑语气憨憨,眼神真诚,但面无表情。 叶白愣了愣,问:“你就不问跟我出去做什么?可能动不动就会缺胳膊断腿、被蛇咬、被熊追。” 叶水心白了他一眼,怎么老是说些不吉利的话。 “你要出去,我不放心。”简单至极的语言总会体现至真至纯的感情。 “其实,我离开的想法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三岁小孩躺在草地上,入神地望着天上的一片片白云,“北边好像有东西在吸引着我,但我说不上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东西,又关我什么事呢?咱们现在这样不就挺好的吗?” “没有之前那样强烈,是因为你开始贪恋现在的生活了吧。”那不时的母爱关怀再度显现在叶水心身上。 “不不不,不是这么回事。”叶白懒懒地摇了摇头,一脸无辜,“我就一三岁小孩,那会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对本该单纯的孩子来说,复杂实在是件悲惨的事情。” “我觉得咱们现在谈论的话题有些严肃,不是这个年龄应该说起的。”他继续说,“所以,不如谈些符合年龄段的事情。” “符合年龄段的事情?比如呢,三岁应该说些什么话呢?”叶水心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 叶白弹了起来,带着天真的笑意,用单纯的声音,对叶水心夸张地叫道:“呀,这位大姐姐真好看啊,以后当我老婆好不好。” “不好,不行,小屁孩的坏心眼太多了,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本色出演的叶水心嫌弃地说。 一脸委屈的叶白摇晃着叶老黑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诉苦:“呜呜呜,哥,她说我坏心眼多,还说我不是个好东西。” 有些不知所措的叶老黑一本正经地说:“小白是个好孩子,心眼都是好的。” 叶白和叶水心无言地相视一眼,都大笑了起来,三岁小孩在笑叶老黑如此耿直,女孩在笑有人说叶白什么都是好的。 林间的微风吹过,带来清凉的空气,赶走了最后一点闷热。 “水心为沁,沁人心扉。”叶白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给我看看。”叶水心凑到叶白捧着的书前,这本古代字典上说:沁,从水,心声。叶白刚才说的是他自己诌出来的。 叶白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脸颊,说:“干脆叫你叶沁好了。” “是叶沁姐姐!总这样没大没小的。”叶水心抬头俯视着叶白。 “幼稚,如果加上没意义的修饰语才能体现我对你的情意的话,那就太肤浅了。” 叶水心气呼呼地揪起了叶白的耳朵,很不高兴地说:“你这臭小孩话怎么这么多,让你怎么叫就怎么叫。” “这是强权,这是暴政,这是保守的旧帝国主义。”叶白痛呼,仍然一副不认输的样子,“我们需要民主,需要自由,需要平等。” 从他口里蹦出来的一连串词语听得叶水心一脸莫名其妙,但她没给他多说的机会,手上加重了力道。 叶老黑安静地看着两人打闹,那张面瘫的脸也柔和了起来,他是在笑吧。 软骨头的三岁小孩还是屈服于强权和暴政,并把自己的平等需求抛之脑后,一脸谄媚地对着叶水心笑着,嘴里不住地叫着姐姐,终于让女孩的手松了下来。 一脸无奈的叶白揉着自己可怜的小耳朵,喃喃自语:“好好的一只耳朵,要是被揪大了,以后岂不是要当大耳贼了,还是一半的大耳贼。” “你又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叶水心的表情依然严厉。 “没什么,没什么。”小叶白点头哈腰抛媚眼,“小的只是在想,姐姐大人对这两只耳朵要雨露均沾啊,不然以后一大一小怪不好看的。” “哼,算你小子识相,不过,就算一大一小也挺好看的。”叶水心揉着叶白肉嘟嘟的小脸,笑意盈盈。 叶白苦巴巴地看着老实坐着的叶老黑,后者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是不知道心里已经笑成什么样子了。 第五章 潜水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木叶村中央有块空地,叫雨林庭,历代闲来无事的族人在上面铺设了木地板,并且涂上了一层树脂,以确保不会渗水腐烂。 在雨林庭上,叶白最常见的群体就是聚在一起唠唠叨叨的老头子们,他们追忆往昔几件平常的小事,或怀念逝去多年的亲朋好友,语气中不无遗憾,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每当叶白像是喝了假酒一样在雨林庭上光着屁股手舞足蹈时,被打扰到的老头子们总是不住地呵斥,但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叶白哪会关注几个稍微活动就伤筋动骨的糟老头子。 赶不走烦人精,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老头子们只好钻进屋子里继续没头没尾地扯淡。 这次叶白像往常一样拿出他的破葫芦,鬼鬼祟祟地绕到南边小树林里,拔掉一棵老树上的塞子,用破葫芦接满从树洞里流出来了琥珀般的液体,然后又把塞子摁回去。整个过程几乎悄无声息,而且作案者的手法极为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也没被正在大树上睡觉的两只猴子发现。 走出小树林,又干了坏事的叶白兴致勃勃地哼着轻松的小曲,边走边往嘴里倒着醇香的猴儿酒,这场景看起来有些奇怪:一个小屁孩捧着比他脑袋还大的葫芦灌酒,偏偏还步伐沉稳,丝毫没有醉意。 叶白的酒量很玄乎,有时候不管怎么喝都像喝水,肚子都喝撑了,脑子还是很清醒;但有时就不行了,刚下肚半杯,就有些不省人事了,以至于耍起莫名其妙的酒疯。 尽管耍完酒疯丢完人还脑壳疼,叶白还是贪恋醉酒之时那种飘飘欲仙不似在人间的迷离之感,真的非常舒适。 一路走来,喝酒的叶白碰到了几个折磨可怜松鼠的熊孩子,任凭他们兴高采烈吵吵嚷嚷,他没搭理;看见一个骑在树上捅蜂窝的神经病,他没多停留,在蜂窝坠地之前,迅速离开;一队村民扛着狩猎工具出去打猎,他也提不起兴趣,只是朝村外看了一眼,除了树还是树。 到了雨林庭的时候,他才停下脚步,就地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几个老头子吹嘘曾经的高光时刻,那些时刻他们没干什么惊天动地大事,没把村子拆了,没把神树砍了,也没把西边的祖坟扒了,就是偷看过哪个小姑娘洗澡,为哪个老朋友把过风,曾经说过什么大话。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家伙们却说得津津有味,还换了不同视角进行解读,听得叶白也不禁陷入沉思。 “这小混蛋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脸上有道抓痕的老头子嘀咕道。 “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神情忧郁的老头子抬头望天,上面已经是阴云密布。 “这小家伙偷来的酒可是好东西。”一把山羊胡的老头子看着叶白捧在怀里的葫芦,有些垂涎。 “要下雨了,进屋说去吧。” 老头子们一瘸一拐地散去,他们身上都带着伤,那是年轻时候在村外冒险的印记。 一颗豆大的雨珠打在叶白茫然的脸上,这只是暴雨的前奏,一会儿天上将出现倾泻的雨幕。他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向雨林庭边上的两座小屋子的其中一座。这是一间浴室,水源是流动的雨水,主张将空间利用到极致的木叶族工匠做到了这一点,小屋子下面被安装了几条表层涂了树脂的木管道,雨水在其中流淌。从雨林庭流进,流出村子,汇入地下暗河。 两个小屋子分别是男女的公共浴场,全天时间开放,由于每天都会下几场大雨,可以说随时都会有新鲜的池水,但没几个人像叶白这样在大中午的饭点来洗澡。 叶白坐在池边,两只小脚丫子晃悠着,不一会,清凉的感觉从下面传来。为了避免某些不知水深水浅的小孩子冒冒失失地掉进水里淹了,木叶族的每个孩子从小除了与森林亲近,也要跟水做朋友。除了一段时间的潜水练习,防抽筋训练,孩子们还会被喂食各种草药,大人们说利于憋气。溺水的危险消除之后,村子才算完整的摆在了所有孩子的面前, 无父无母的叶白也在经受了一番族人的好意后,不堪其烦,当场演示了什么叫鱼的天分,最终飘在水面上翘着小兄弟得意洋洋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旱鸭子们。 将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把酒葫芦扔到水里,叶白一脸严肃地默默坐着,他的衣服已经褪去。今天他不知道醉还是没醉,但明白自己要干一件大事,那就是从这里一口气游到那条所谓的地下暗河。这一作死的行为并不是突发奇想,从他偷到猴儿酒后便一直想着这事,可以说喝酒是为了壮胆,因为即便以他的水性,试过了多次仍是被迫回返,要不然即便会到达地下暗河,也成了具尸体。 三岁小孩站起来,在池岸风骚地扭动起短小的身子,动作尺度之大令人刮目相看,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了,然而离奇的风骚中蕴藏着天然的美感。每次小孩甩动头后的小辫子和身下的小鞭子,都会显现出一股超强的生机与活力,但也令人不得不怀疑这已经有了几分耍酒疯的迹象。 “兄弟,你要做什么?”憨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和叶白同样境况的叶老黑肩上搭着一块破布来了。 叶白转过身,瞳孔涣散,失神地看着他,借着残存的清醒意识,他说:“老黑,有人来了就帮我糊弄过去,我要再下去一次。” “好,你水性比我好,我数到一千,要是你没回来,我下去找你。”叶老黑从不试图阻止叶白做任何事情,而是选择当他的盾牌或是后手。 池子的两个角落有两个管口,其中一个用块木板拦在中间,防止有小孩子被吸走。叶白潜下去,把木板拽掉,身子钻进管子里,在里面把木板别住,然后借着流水轻微的推力游向深处的黑暗。 第六章 地下的景象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潜下水的小孩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到,能摸到的只有管壁。他干脆闭上了眼,随即感觉即便眼睛在黑暗中无法视物,但闭上眼那就真的迷得不行。这就好比走路的时候,明明不看路都能左拐右拐到那地儿,只要一闭上眼,就感觉天旋地转了,甚至走着走着都可能会跌倒。 狭窄的空间里,叶白要承受失重、窒息和黑暗的三重折磨,但他现在精神不正常,忽视了所有的危险因素,心里面想的全是刺激的探险活动。 管道修得笔直,加上背后有水流的推力,去路本该是毫无阻碍,一路通畅。上次叶白也尝试进入过这条出村的通道,但最后还是怂了,他那时有点怕黑,还有点怕水,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黑压压的水里冒出来。那次他往回游的时候,前面的阻力比想象中大得多,心里一着急,不小心吐出口气,差点没回得去。 在黑暗中叶白没有一点时间的概念,索性连空间的概念也不要了,闭上眼,俩手扒着,俩腿踢着,打算一鼓作气冲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叶老黑才数一百个数,也许他已经钻进来了。原本温热的水凉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凉,逐渐寒冷刺骨。这一体验对打小就生活在常年湿热地带的叶白是个不大不小的刺激,也让他对前途充满了探索欲。 偶尔睁一次眼,叶白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光,这不是错觉,那点微光真的存在,而且还在游动,然后很突然的,一张惨白的人脸出现在了叶白眼前! 三岁小孩惨叫一声,憋着的气瞬间跑了出去,喝了几口哇凉的水。心里一凉,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翘辫子了,扑通一声,刚刚还担忧叶水心和叶老黑没人照顾的小孩落进了一个水坑里。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坐着发愣,被周围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个地下溶洞,洞壁上是一颗颗发光的石头,与之交映生辉的是地上发光的小草,而叶白所处的水坑里还有一点点游动的光,刚才在管道里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回过神来,叶白恶狠狠地叫道:“他妈的,刚才那张丑脸哪蹦出来的!”虽然语气凶狠,但他实际上是为了壮胆,鬼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刚才被那么一下,本来就没多少的醉意消散了干净,没了酒劲壮胆,那就给自己加油鼓气。 四下无人回应,而叶白不觉得那东西是个人,也不认为是自己的幻觉。要是产生幻觉了,怎么着也得是叶水心啊,就算轮得到叶老黑也轮不到一张死人脸啊。 靠着洞壁站着的叶白疑神疑鬼地扫视着周围,忽然把眼神定在了游动的微光上,先有微光,后有人脸,有猫腻啊。 他蹲下来,一脸沉思地看着水里的点点微光,那是一条条鱼,长得又圆又扁,头顶有一点光,还拖着一条小尾巴。叶白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奇怪的东西,不由得陷入了对生命的思考。 正在他感叹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时候,脚趾传来一阵怪异的感觉,怪异中又隐隐带着一丝奇妙的快感。感到奇怪的叶白低下了头,原来一条怪鱼窜出水面,正试图把他的脚趾吞进肚子里。 感受到一排细小的牙齿正用力的啃咬,叶白大叫一声,站了起来,然而那条鱼仍坚持不懈地挂在上面。气急败坏的小孩恶狠狠地把鱼扯了下来,疼得哆嗦了下,然后把怪鱼摔在地上。 于是地面上出现了张人脸,随着怪鱼的扑腾摆出各种表情,又因为它没了动静变得面无表情,活像叶老黑的面瘫脸。 叶白抚慰了下自己的小兄弟,看着那怪鱼的人脸后背,叹了口气,用脚一踢把面瘫脸踢进了水里,然后那鱼就起死回生一般游了起来。 村里也有发光的石头,那是在村子南边的山上找到的,而且数量不少。后来就替代了火把用来照明,那些镶嵌在全村房子上的石头在白天毫不起眼,到了晚上散发出来的柔光使整个村子都陷入一种静谧的氛围。尤其是在月亮不肯露面的夜晚,若是爬到村里最高的那个树上俯瞰下去,会发现森林里的木叶村实在是个仙境般的存在。 但这里的石头不一样,它们发出来的光不很明亮,看起来还有点心冷。地上的草和水里的怪鱼都发着这种光。 叶白又研究了下那草,长得很矮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发光部位是它上面结出来的小颗粒,看起来就像是村里一些老头子们身上长的脓包。 想到叶老黑还在浴室里等自己,叶白勉强回忆了下进来后的经历,算算时间,决定顺着水流走下去瞧瞧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借着微光,叶白回望了下兀自流着水的管道,然后走了下去。 水坑只是这条地下暗河的一部分,溶洞很大,很长,前后都通向未知的所在。暗河水流湍急,叶白不敢掉以轻心,就自己这小身板,掉进去一会就没了,他只好畏畏缩缩地贴着洞壁走。洞壁湿滑,通道时而狭窄,时而宽阔,有几段路漆黑一片,只有耳边的水流声一直急促,带给叶白少许的安慰。 又过了一百个数,狭窄的通道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地撑开了,空间无比宽阔起来,叶白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明亮的石头殿堂,殿堂的建造者是鬼斧神工的造化,也许历经数千年乃至数万年才能形成这样一座地下的雄伟宫殿。 哗哗的水流声、滴答的水滴声以及它们在洞内的回响形成了地籁之音,杂乱无章的同时让人心情愉悦。各种奇怪的钟乳石自成形状,让叶白怀疑它们刚开始就是照着这个样子一点点长大的。有的石柱雄伟如要立地顶天,有的却细得像棵幼苗。 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叶白明白这次的探险到此为止了,要是再往前走,恐怕当叶老黑那个憨憨旱鸭子会在管子里憋死后被冲出来时,自己还沉浸在新奇的体验中。 第七章 隐藏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刚从池面露出头,叶白就看见叶老黑面无表情地做着一套从他这里学的动作,嘴里还不停地数着数,差不多到一千了。 看到自己一直颇为得意的热身动作在叶老黑粗壮身体的演示下诡异得厉害,活像是食人族围着烤肉架跳舞,叶白不厚道地笑了笑。 叶老黑停了下来,什么也没说,连探询的眼光都没有。只要这个堂弟安全了,那其他事情就没有理由关心,也没有必要。 外面依然暴雨倾盆,只不过在暴雨的喧嚣中,天地显得格外安静。这种感觉很奇怪,人类的感知为什么会绕个弯,能在暴雨中感到心理上的宁静呢? 叶白没多思考这个与年龄不符的问题,对着一脸不好奇的叶老黑说:“地下有个洞,比这屋子大得多。” 刚说完这句话,叶白就有些兴趣索然了,从那管子游过去倒是简单,可回来却没那么容易了。明明找到了一个大发现,却没人可以一起探险,实在是惆怅。 见这孩子一脸怅惘像是丢了魂一样,叶老黑却说:“注意安全。” 望着堂兄的古板大黑脸,这个三岁小孩子想起了叶水心笑意盈盈的俏脸,忽然觉得两人也没多大差别,自己都很中意,也都同样中意自己。 叶白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怅什么惘啊,惆什么怅啊,这样就已经挺好的了。 “我说,如果放在古代的话,要是我当皇帝,你会是什么人呢?”他说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你说过,皇帝都是很孤独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人呢?” “嗯,我现在觉得在精神上已经拥有了一切,我是精神上的皇帝。” 叶老黑似是疑惑地呆了呆,“你心里感觉很孤独吗?”他想摸摸叶白湿漉漉的脑袋,又怕自己手上的茧子刮疼他,手停滞在半空。 叶白一下子把这只比自己脸都大的手拍下来,这好比木板碰铁板的举动引来了这只手的顺从,然后他没好气地说:“什么孤独啊,这样的倒霉词儿怎么能安在我身上?”他又说:“老黑,我问你,你现在对生活满足吗?” “满足,不知道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没了什么就不这么觉得了呢?” 叶老黑像大人一般抱起胳膊,显然以他直率的性格回答这个问题也要思考一番。 “你,吃的,水。”片刻后,这个被视为中了邪的黑孩子板着短粗的手指,竖起三根,“没了。” 大雨依然在撞击着地面,哗哗作响,天地一片喧嚣,而屋内却显得格外安静。 “你这人,真的,不切实际。”叶白说,“你还要吸气,还要睡觉,还要练习弓箭,以后还要出去打猎。”他这样说,心里却想到了其他事情上。 古书记载,世上存在一些奇草异兽。他本将其看成荒诞不经的妄语,但村里的几棵神树,似乎真的在说明什么。 “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还需要什么呢?”他的思绪跳得很快,已经把本不可能的事情当做可以追逐的现实。 叶老黑下了水,叶白则坐在池岸,一副沉思者的模样。 这雨来得急去得快,没过多久,天气大晴,浴池里的水做了最后的坚持,慢慢沉了下去。 利索地穿好衣服,也没和叶老黑打招呼,叶白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经过女浴室的时候,碰见了长发湿漉漉的叶水心,这一芙蓉出水的景观也没让他停下来静心观赏。 他冲叶水心腼腆一笑,迈着小脚丫就往村子东边跑去,留下不明所以的女孩子,然后无聊的她跟了上去,要看看这个一向没个正形的小破孩能有什么急事,连自己都略过了。 好奇的叶水心躲在一棵树后,探出头看着不远处正研究着神树的叶白,这孩子一会围着神树转圈,一会虔诚地祈祷;一会对它们拳打脚踢,一会又温柔地抚摸树干。 搞不清楚状况的女孩正要跳出去吓他一跳,突然被他吓了一跳,他扯着嗓子,以怨妇的语气大声叫道:“老木头啊老木头,你要是有灵的话,就吱个声吧,不然别怪小爷不客气,一把火给你烧个精光!看你还装不装深沉。” 正巧,他话音刚落,东风又起,雨后森林的清新气息将环境中的闷热一扫而空,叶水心顿感心情舒畅。而不远处的小孩似乎也受到这阵风的影响,不再有动作,安静地站着默默地感受。 叶水心惊讶于他今日的情绪多变,不再躲藏,走过去想问问什么情况。 他依然在安静地闭上眼。这个睁着眼显得鬼头鬼脑,闭上眼又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让叶水心感到一丝异样。阳光穿过重重树叶化为碎片洒落在他粉嫩的脸上,而此时这张脸十分祥和,安静地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女孩子们特有的天性让她的眼神更加柔和,但她没有触碰,生怕打扰了这难得的有个正形。 和被威胁的神树交流的叶白在心里松了口气,果然,如果要试图进入一个不寻常的世界,那就先要发现一个不寻常的事物。古书上的记载所言非虚,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生物,它们一向刻意躲藏着人类,只是在不经意间显露出的痕迹被擅长‘捕风捉影’的人们加以想象,并构想出天地的另一面。 人类从不肯和其他生灵友善相处,总是处于进攻的状态,因此同样由自然孕育出来的生物们难以信任他们。在未知年代里,有幸窥看到这一面的人们试图掠夺,但结果却只是让这些奇妙的生物们销声匿迹。 想要发现它们,就如同进入地下溶洞一样,沿着未知的路出发。他今天受到叶老黑的情绪感染,从捕风捉影的古书中的只言片语得到灵感,乞灵于造物,以预防以后可能的危险。 所幸,诚恳的神树们回应了他。他睁开眼,看见叶水心以异常温柔的眼神盯着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还是被打了一下。 因为一睁开那两只贼眼,叶水心就觉得反差实在太大,以至于忍不住想打人。 第八章 小事情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你打我作甚?”叶白捂着脑袋,有些委屈,“这么聪明的头脑要是被打坏了,你不知会损失多少乐趣。” “我作甚不能打你?”叶水心学着他的语气,笑嘻嘻地说,“没事,我已经打出经验了,最多让你有点疼。” “行吧,那我就当打是亲骂是爱喽。”自恋的小孩一向有着自认为出色的理解能力。 没在乎他的插科打诨,叶水心关切地问道:“你刚才是怎么了?发了神经还是中了邪,像个跳大神的,吓我一跳。” “跳大神这词你都能整出来了,看来耳濡目染还是有效果的。”叶白臭屁了一句,然后才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我在尝试和神树说话,而且成了。” “说话?成了?”叶水心惊讶地眨了眨眼,“神树们真的会说话吗?我还以为只是爷爷说的是假的。” 叶白跳起来拍了下她的肩膀,试图压下来,“你能不能蹲下来跟我说话呀,老是仰着头看太累了。” “那你不能不抬头,看我有什么好看的?”虽这么说,女孩还是把腰弯了下来,和叶白的眼睛平齐。 “不累吗?我看着都累。乖,听话,蹲下。” 叶水心不满地龇了龇牙,说:“注意你的口气,,我听着很不高兴。” 她蹲了下来,现在轮到叶白俯视了,只不过他不习惯这种角度,索性也蹲了下来。他倒想一屁股做下去,但刚下过雨,地面很潮湿。 蹲在神树底下的两个人看起来就一般高了,只不过叶水心是头枕在交叉的胳膊上,而叶白却是用手支着头。 “爷爷说的话当然是真的。”他一本正经地占着便宜,“但是没有必要,神树们是不会和人交流的,真的没有必要。” 叶水心瞥了一眼枝叶在风中凌乱的老神树们,低声笑着说:“然后你就想出了放火烧它们的鬼点子?” “我也就吓唬吓唬它们,没想到还真起作用了。”叶白笑得很贼,很贱,让旁边的女孩都忍不住想打他,“好歹也是几千岁的树了,还被一个三岁小孩忽悠住了。” “你跟它们说了什么呢?” “这个嘛,咱们先换个问题,你觉得村子的环境怎么样?” “好得很,就是有点无聊。” “外面不无聊,但外面可没这么舒适。”叶白仿佛亲眼所见,“外面有很多凶巴巴的野兽,你这身板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还有吸人血的水蛭和大蚊子,有你手那么大呢,要是叮在你脸上,一起一个包;更吓人的是,外面的水里还有大长虫,有你腰那么粗,嘴巴比我的头还大,三两下就能吞下一个老黑。” “真的假的?”叶水心有些不相信,看了看自己的纤手,又捂住自己的脸,“怪吓人的。” “没事没事,跟村子里呆着就没事。”叶白说,“村子有神树守着,不会受到这些东西的侵扰的。” “那你还想着出去呢,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怎么听着怪怪的?村子里不养狗,也没人吃肉包子,你从哪学到这个词的?” “这不是你每次读得高兴了,就开始念念叨叨,我就听到了。” 叶白摸摸头,想到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出去的事情以后再说,我想先跟你说说神树的事。” “嗯,你说吧。” “活了很久的生物都会有自主意识,它们很害怕人,因为人出生后不久就有了它们几千年才能拥有的智慧,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没关系,就是先后的事儿。但人对于有灵性的东西,总是想要抓到手,草药啊,珍兽啊,就算效果根本没有说得那么邪乎,可就是想要。结果很多生物还没形成意识,就被人类拿去泡酒了,你说这事公不公平?” “唔,听起来确实有点不好。”叶水心认真地点点头,然后说,“但是我们也是人呀,没资格批评同类啊。” “确实,几千年历史所做出的评判,全是针对人类内部的事情,而对于人类之外的惨状,从没有明确的答复。”叶白说着,意识到自己说的事情不太适合叶水心,便开了个玩笑,“但叶沁姐姐应该是精灵吧,不然怎会那么可爱又可亲呢?” “找打!”女孩俏脸微红,轻轻捏了捏叶白的耳朵。 叶白哭丧着脸,很疼的样子,然后继续说:“那些有了自主意识的生灵躲避着人类,它们所在的地方大概就是仙境吧。神树们曾经隐藏在森林深处,但是碰上一次大灾难,和咱们的先人逃到这里,再也没有换个地儿。” “什么大灾难?神树们也会走路吗?”叶水心看了看根深蒂固枝叶繁茂的大树。 “大灾难是一次大雪崩,你想象一下,那场面就跟地上的小蚂蚁被一大片水淹了一样。”叶白比划着,然后一脸怪笑着说,“神树们当然会走路了,而且跑的老快了,因为它们长得高,步子大,还能用树枝夹着人呢。那些人被夹在十几米的高空,嘴巴被风吹的变形,瞅一眼地面都被吓得半死,发出一样杀猪一般的惨叫,还抑扬顿挫的,唱歌似的,就是耳朵遭大罪。” “怎么说也是咱们的祖先,尊敬一些。”叶水心憋笑着说,其实她对于逝去很久的人并没有太多认同感。 “那当然的,不尊敬祖先,也得听叶沁姐姐的话呀。”叶白一本正经地说,“咱们的祖先一路颠簸,找到这么块风水宝地,然后就求着神树们停下来。老树们扎下根,守着这个村子,怎么说也是同生共死过的难兄难弟,虽然我觉得它们就是懒得动。往后的一千年,木叶族就一直平静地延续着,直到我们这一代。” 女孩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状,她说:“我们这一代出了你这个小天才,知道了这些事。” “小天才?”叶白叹了口气,“我宁愿我真的只是个三岁小屁孩。” “为什么呢?现在不挺好的吗?你懂得比我都多呢。” 叶白苦笑一声,语气低沉到了极点,神情哀伤得无以复加,大眼睛里的光芒也暗淡了下来。 只听见他说:“若是我只是个普通小孩子,你就会将拥抱当作安慰,将牵手当作保护,将摸头当作宠溺,而事实上,这些正是我的需求。不管我怎样聪明怎样胆大,我总希望你将我视为真正的小孩子,因为我真的很……” 他的话还没说完,早先喝下的酒在这时一下子随着血液涌上大脑,然后他就摇摇晃晃着倒在了叶水心的怀里。 第九章 笨小孩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不同于多年以后的瘦削模样,叶白这个时候长得有点胖,叶水心抱不动他,喊不来人,也不想把他放在潮湿的草地上,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好先拖着他坐到一旁神树露出地面的树根上。 睡着的孩子又恢复了刚才闭眼祈祷的神态,很是安详。任何生物在酣睡的时候,都会显示出无害且天真的神态,但是生命虽然本是奇迹,但这一奇迹为了维持自身,却不得不掠夺其他的生命。 万物相残本是自然法则,与其忧伤这一事实,不如静下心来欣赏小孩子们的睡颜。 但叶水心可静不下来,说话说半截倒头就睡,挑逗听者的好奇心,实在令人有些恼火。 她惊讶于叶白睁眼和闭眼之后的气质变化,刚才还活泼得有点邪性,现在却安静得透露出几分天然的纯真,这张肥嘟嘟的脸没什么变化,只是放松了很多,睡着后的人都是这样。 叶水心小心地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拨开叶白微闭的眼睛,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跟叶老黑平时差不多。叶白清醒时候的神态和睡着之后完全是两种类型,但唯一的区别其实只有眼睛的一点灵光。 老神树们茂密的枝叶随着林风微微摇动,树叶间摩挲的沙沙声在这片小天地回响,空气里有一股草木的清香,阳光依旧柔和…没等叶水心反应过来,大雨留在树枝上的水滴哗哗地落了下来,跟之前的大雨差不多,瞬间把坐着的和躺着的人淋湿,但好在水滴并不沁凉,仍然温和。 这场雨为神树下的两人而下,老神树也许有心捉弄,也许意识漂泊不定。被淋湿的女孩不乐意了,在知道神树有灵之后,她对神树就由原来的崇拜变成了另一种更加微妙的感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她不满地拍了拍老树根,许是做贼心虚的神树并没有回应她,但风停了下来。 反正都已经湿透了,叶水心把熟睡的叶白从自己腿上挪开,让他靠在树根上,但又怕神树作怪,把他拖到一块还算干燥的草地上。睡着的家伙在梦里皱了皱眉,似乎觉得不怎么舒适了。 女孩跑到雨林庭,对正在晾衣服的黑壮孩子说了一句,然后这个黑小孩就不管盆里的衣服了,直接往东边跑。 叶水心摇了摇头,理了理湿漉漉的长发,把剩下的衣服晾上去,然后才回家换掉湿衣服。 叶白醉倒后做起了白日梦,在梦里,他看到地下溶洞之后那条暗河一直通往东部的大泽,然后又汇入海里;他好像随着河水一起流淌,然后躺在了一个很柔软很舒适的地方;阳光有时变得很刺眼,挺突然的,他感到一股凉意;之后躺的地方变得很硬,还有点扎得慌;不一会儿,他感觉又变得很舒适了。 在接下来一场舒适的梦中,他神游天外,在一碧万顷的大海上看到了一座岛,上面长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还有些小生物们在活动。他在那里求得了几棵开着小花的草,回去后给叶老黑吃下,然后老黑就不会再受伤了。他还梦见了海里游动的一条大鱼,跟那座岛一般大;西边有座大山,山的那边也有森林,林子里有个小野人;最后他梦见了北边的城墙,墙外似乎有些活动的东西,但没等他细看,所有的场景就一片朦胧了。 他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天已经黑了,但黑不过眼前那张大黑脸。 “老黑,唔…”脑袋又沉又痛,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猴子酿的酒真不能随便喝,劲儿大。 “你要吃点东西吗?”堂兄以一向浑厚的嗓音问道,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梨子。 “不了不了,肚子有点难受。” 叶白下了床,爬上梯子,来到房顶,如往常一样,月亮高悬在云层之上,村子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之中,很安静,晚风也令人心旷神怡。 但不同之处在哪里呢?也许全都不一样了。 他试着从安静的晚风中听到声音,可听来听去仍是风声,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有些事情不吐不快,他和跟随而来的叶老黑说起梦里奇奇怪怪的见闻,说了自己从地下暗河出村的想法。 “我觉得那些都是真的。”他说,“只能是真的,我从来没出过村子。” 叶老黑默默地听着,等他说完,他才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我从管道游回来的时候都很吃力。”叶白说,“我怕你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吧,我们先说去,不说回。”叶老黑说得很认真,脸上的表情凝重得近乎凝固。 叶白下定决心,最初的这条路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探索,而就算危险也是自己主动找的,不能让任何人和自己一起分担。 他说:“过几年再说吧,我书还没读完呢。”书楼里的藏书和骷髅都藏着秘密,叶白想要解开这些疑惑后再动身。 叶老黑不多问,往后的几年他日复一日地锻炼身体,到了最后,村子里最强壮的成年人都无法和他相比。 叶白坐在屋顶,低下头思考着。这时候他想的事情,不再是梦里那些波澜壮阔的奇异景观,却是如何在出发之前阻止身边人一同前往。 “老黑,什么时候咱俩打一架,要是我赢了,你就不跟着我,好不好?”叶白知道,这个提议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无论谁赢了,叶老黑都不会轻易放弃。他不是出于保护弱者的想法,那种人一旦发现了自己想保护的人比自己强就会主动离开。 他的想法一向直接,从不会转弯,笨拙得像头驴子。 但尽管无用,叶白仍会不断地提出暗示,直到使他放弃的一天。 “我们打架,是为了让你变得强壮。我要跟着。”柔和的月光照在叶老黑脸上,使这张大黑脸像生铁一般坚硬。 “行了行了,还是早点回去睡吧。”叶白说,然后低下声音,咬牙切齿,“笨小孩!” 第十章 以后呢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一位活了九十九年的老人死了,这是件意料之中的事情,死亡本是自然过程,可当它确实发生了,看到这一幕的人还是产生了不受控制的哀戚。 这时候,叶白刚满五岁,面对这种死亡,他发觉到一种异样的感情。 自他出生起,木叶族第一次死人,也许直到他离开,这也是唯一的死亡。他曾在夜深人静之际独自一人之时思考过生与死这两个最直接的问题,最终以“未知生,焉知死”结束了遐想。 如今一场真真切切的死亡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对这个老人没有太多的印象,大概是因为从早些年起,老人已经躺在活棺材里了。 这时,叶白的想法很简单,倘若自己还能有九十多年好活,那能做些什么? 将时间拉长让人显得达观,但这种达观此时引起了叶白难得的一阵茫然。他在漫长生命里大多时候在沉睡的神树面前默立,在地下空旷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溶洞中驻足,在骷髅先人的坟茔中哀悼,最终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两个人身上。 “我以后要做什么呢?”他这样问,这个问题着实为之过早。 “你不是要出村吗?”叶水心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然后去找那座岛。” “然后呢?”任何事情只要提到了这个词,便会产生无休无止的怀疑。 “然后?这不该问你自己吗?”她说,神情有些小复杂,也许是想起了刚认识的时候说起的玩笑话,也许也开始对将来感到怅惘。 最初的怀疑对象永远是自己。 叶老黑默默地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一只黄色的小鸟停在他头上,啄了一会儿,见这块木头上没什么虫子,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他的体格发育完全超出年龄,除了个子不算太高,其他方面尤其是力气已经可以和一些成年人相比了,这个异状又让某些村民提出了“中邪”的理论。当时叶白驳斥说,他是好好吃饭经常锻炼才这样的,一帮弱鸡学什么长舌妇。 叶老黑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因为他沉默寡言,从不辩解,加上他奇怪的黝黑皮肤、总是阴沉的脸和发育过剩的身体,这一切特征都被肤色白皙的木叶族人当作例外——叶白认为他们皮肤白皙只是因为长时间呆在屋子里不见天日——而例外总是要被排斥的,人类的天性如此,无论这个地方多么祥和。 叶白作为他唯一的亲堂弟,名声之差倒也不相上下,有时还要更胜一筹。随着年龄的增长,叶白心底的排斥越来越显著,早已经表现在行为上面。他对村里老人不敬,从不主动参与族中事物,无论是祭祖还是向神树祈祷。依靠惯例延续至今的村子对挑战族规的事情很难容忍,考虑到这孩子可怜,索性不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然后我回来当族长,娶你,再把族里人都带出去。”叶白说,这些是他能看到的所有大事,至于带出去之后的事情,那就暂时不要考虑了,还是先照顾现在的情绪吧。 几个月前因为觉得族长实在是个不知变通的老顽固,他挑衅着说:“怎样才能把您踹下位呢?”虽然明知这话传到叶水心耳中,他的耳朵肯定会遭罪,但谁让那时猴儿酒又立了大功呢。 老族长看着这个光着身子不害臊的顽童,很温和地说:“族长的位子没什么,你要是想当,等你到了年龄就给你。” “那我想娶你的孙女,怎么样?” “谈婚论嫁本是你情我愿之事,若是她也愿意,我就没什么说法了。”老族长的语气依然温和,像是在哄一个发脾气的小孩子。 听到这句话,叶白顿时觉得这老头儿还不错,就把酒葫芦递给他,以前除了怂恿老黑和叶水心,他从没这么做过。 “我要是当了族长,那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了。”叶白跳到桌子上,摇晃着腿神情恍惚。 坐在板凳上的老族长喝着小酒看风景,这风景他已经看一甲子了,“当然,只要族人们愿意跟着你。” “我想把他们带出去。”叶白有点激动地说,期待着老头儿重复上一句话。 然而老族长沉默了,窗外的风景似乎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片白光。逆着这片白光,老族长用柔和而不失老人威严的目光看向叶白:“这一点,不行。” “为什么?说个理由,不然揪你的胡子。” “曾经外面很危险,现在也不确定那里是否安全,森林也很危险,有神树庇佑是我们的大幸。” “危险,又说是危险,你哪只老眼看到危险了?”叶白跳下来,从老族长手里抢回酒壶,摸了把他的白胡子,表情凶恶,像是威胁。 老人不以为意,笑呵呵地说:“村子如今的生活很难得。”直到多年以后叶白第二次回家,他才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但这时他只想把这个安于现状的老头儿气上一气。 “林中老翁,翁中之鳖。” 说完,他便撒脚丫子跑了,临走前还威胁老人不允许向他孙女说这件事。 老族长笑着答应了,然后有一个人坐在窗前看风景。 两年时间里耽于书籍的叶白瘦了很多,个子高了不少,之前叶水心看到了那双闪着灵光的眼睛如今已经内敛,不再时刻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但叶水心觉得这张瘦了很多的脸还是很欠揍。 “哼,等你回来再说吧。” 叶白有点惊奇地看着一脸神气的女孩子,说:“我还以为你又会脸红了呢。” “脸红,有过吗?”叶水心眨了眨眼,反问道,“被一个五岁的小孩当着另一个七岁的小孩示爱,而且两年时间说了差不多有一百次,我还脸红呀?” “唔,老黑原来才七岁吗?”叶白又惊奇地看了看一脸冷漠的堂兄,然后捏了捏他粗壮的胳膊腿儿,一声叹息。 “你叹什么气啊,小黑长这么壮实,不是挺好的吗?”叶水心说,叶老黑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挺好的……吗?”叶白喃喃道,他冲两人一笑,说:“却是挺好的,这样以后就能保护自己了。” 第十一章 雨夜沉思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过了一段时间,叶老黑跟着几个糙汉子出了村,到外面打猎。 木叶村有良田、有果园,全都适应森林里的湿热环境,长势极好,村民们本可以一直待在村子里安然度日,但像叶白这样好奇心旺盛的也有一些人,他们兴许只是无聊,或者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将外出打猎当作“兴趣”。 叶老黑对外界没有探寻的欲望,他的脑子里很难装下新的事物,一旦有东西引起他的关注,那边会迅速占据他容不下太多东西的头脑。他离开村子的目的很单纯,为父母报仇。 狩猎团体曾试图劝阻这孩子,可对方却固执得厉害,无论怎么夸大危险,他依然不为所动。唯一能说得动他的叶白什么也没说,老黑的感情一向简单,但是过于强烈,以至于他也难以抗拒。 这几天,每晚都是暴风雨之夜,风雷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道惊雷划破长空,照亮了阴惨的天空。处于温室中的人们难以想象外出未归的人在经历怎样的困境,大多数人安稳地睡在温床上,少数在平淡生活中仍保持着强烈感情的人不由得担忧外出者的处境,彻夜难眠。风雨之夜本是寻常之事,但人们一旦有了牵挂,便开始胡思乱想。 叶白在深夜出了门,来到神树面前,此时天雷滚滚,放在平时,他也许会嘀咕一句‘树下挨雷劈’什么的。此时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树下,树叶非常浓密,将大雨拦在了外面,但他穿过雨幕时浑身衣服已经湿透,水珠顺着头发滴落在草地上。 “老树啊老树,”他自语道,“你一块老木头应该无法理解吧。” 天上又是一道惊雷,环境明亮了一瞬间,立刻又回归黑暗。那一瞬间看到的东西,残缺、扭曲、模糊不清,一切熟悉的事物都被蒙上了未知,而孤身一身更能体会到这种未知带来的惊惧感。 “世上最幸福的人是孑然一身的人,所有的烦恼、不适、厌倦以及短暂虚假的欢乐,全都与他无关。人为了短暂的欢乐与永恒的不幸抗争,他们说这就是勇气,我看倒是傻里傻气。人情反复,世事无常,天灾易躲,人祸难防。” 他叹了口气,坐在了浸满水的草地上。 “生而为人,何至于此呢。” 呼啸的疾风吹过老神树时,缓和下来,但老神树一言不发。 “过往的历史大都是以悲剧结尾,我对死去的人说,人各有志,人各有命。达观吗?豁达吗?狗屁!站着说话不腰疼。”他骂道,“他要是老实地呆着,任何,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都不会有,自作主张的蠢蛋!他以为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会很高兴吗?无谓倔强的傻子!难道送死也要坚持下去吗?” 他站起来,走上前去,抚摸着老树湿滑的树皮,喃喃道:“自作孽啊,要是真的没心没肺就好了。” 叶白转身走进雨幕,村子随处可见的小石头散发着微光,在大雨中显得暗淡而朦胧,恍惚间,他走进了浴室,跳进浴池,钻进管道,游到了地下暗河。 大地掩盖了风雨的声音,这个空间里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他之前看到了发光的草、石头还有怪鱼没有什么变化,而时间已经过了两年之久。 叶白顺着暗河边的狭窄小路走到溶洞里,这里到处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可却空荡无比,毫无生机,暗河里的生物来不及在此逗留便被冲走,而这一次,叶白也不再有怀古伤今的兴趣。 两年时间内,他一直试着寻找出口,并不只是溶洞的出口,还有暗河的入河口。每一次他都茫然地跟着暗河走很长一段时间,每一次都去路曲折,他也不知道已经走出多远,地下的景观大体一样,多次让他怀疑是否在原地兜圈子,唯有河水的流动能让他略感宽慰。 在阴暗的地洞里,叶白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没有任何固定的参考物,耳中回荡也全是单调的水流声,而这声音可能早已在此回荡了成千上万年。这是一片陌生地带,也许从未有人类踏足,暗中存在着什么东西,谁也说不上。 叶白看着下面的黑暗深渊,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下去,然后掉进了下面的大水潭。没有一丝光线,只有从后面传来的隐约推力才让落水之人感到一丝欣慰。叶白没有继续向前,他摸索着石壁,走到岸边。 他不知道这里有多大,但可以肯定的是,暗中有东西在窥视。那是条长东西,比叶白的腰还粗些。若是有一点光存在,也许叶白会看到它那反射着阴森绿光的瞳孔和泛着冰冷银光的鳞片,只可惜黑暗中难以视物,除了水流声,叶白又听到了“沙沙”的声音。那是钢铁摩擦石头的声音。 那东西在靠近,它每次都在靠近。有一次叶白正屏息凝神一动不动时,阴冷的气息从他的手臂传来。他们接触到了,似乎同时颤抖了一下。 这种接触并不危险,叶白知道,要是这东西有想法,自己早就不知道还剩些什么了。深潭周围,它是唯一的活物。“活久了的生物会产生自我意识”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他不知道这条长长的生物在这里存在了多久,何以为生,但意识到对方从未产生敌意,更多的只是好奇的试探。 但就像所有有灵生物一样,倘若察觉到危险,要么远远逃离,要么抹除威胁。感受着大家伙夸张的体型,叶白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于是每次他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大动作。 这次他又来到这里,实在是心里苦闷而又无人诉说。他不想叶水心成为他恶劣情绪的发泄处,和老神树们也难得沟通,更不想面对书楼里枯朽的骨头架子,那种寂寞会更折磨他。 之前的溶洞微光闪烁,但他觉得过于明亮,索性遁入黑暗,由大家伙和这一汪潭水倾听他苦闷的沉默。 对于其他人来说,有一个完全相信他、处处为他好甚至可以奋不为己的人,也许真的是件幸事,人生难得一知己,而这种人更是难得。 但叶白却显得非常担忧,甚至可以说是杞人忧天。 第十二章 似是临死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对叶老黑而言,他的生平唯有两大事,等他报了父母之仇后,剩下的便全在叶白这个堂弟身上了。 之前说过,木叶族的人会将一件事作为他的终身兴趣,用以消磨漫长的无聊时光。这种性格几乎刻在了族落的血脉中,但叶白不信这个,他认为这只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在忙于自己的事情,而其他人则在无意中被“孤立”了。一句话,叶白觉得木叶族有毛病。 而叶老黑则可能深受这种氛围的影响,他平时接触的人很少,除了早亡的父母,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叶白度过的。 在他稚嫩的心灵中,叶白的地位甚至可能高于他本身。人就是这样奇怪。 士为知己者死,而这已经不是知不知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叶白要走出森林,外面是酝酿了千年之久的未知,很难说没什么危险。对他而言,孤身上路是最好的选择,最起码不会有什么心里负担。他是个自信的家伙,相信自己能摆平一切,但要是加上一个人那就另说了。 坦诚不起来的叶白不会说他是担心叶老黑跟他走会有危险,不会说他真的真的很在乎谁,只想着自己处理干净所有事情。 冰冷的鳞片又一次触碰到了他,黑暗里的大家伙似乎在围着他绕圈,而且是一圈垒着一圈。他逐渐感觉自己被包围,气息阴寒,沁凉入骨,但他并不害怕,反而有种安全感。 叶白并不知道它有多长,头一次碰到它时,大家伙正在岸边蜷缩成一团,他当时正乱摸,猛然间碰到了冷而滑腻的东西,而从这东西嘴里传来的腥臭气息迎面向他袭来。 这个空间颇为宽敞,谁也不打扰谁,只是在黑暗中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对叶白来说,这意味着陪伴,但对于大家伙来说,那实在就难说了。 人类之外的生灵产生灵智非常不易,活了几千年的老东西可能还没一个三岁小孩子机灵,比如说老神树。相比人类,它们异常脆弱,极易遭受伤害。仅仅之于人类。 叶白感觉自己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中,水流的声音变得低沉,似是从远处传来。说来也是奇怪,被冰冷地东西严严实实地围住后,反而产生了温暖的感觉,这不是错觉,是真切的感受。 也许多次不经意间的接触让这个大家伙对自己产生了信任感,叶白这样想,但可能是这样的想法过于狂妄了,周围的空间开始缩小,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叶白只能站了起来,束手束脚。 一想到自己正被一条至少十几米长的大东西缠了好几圈,而且只要对方稍微用力,自己就可能粉身碎骨变成一团烂肉,叶白心里就产生了种微妙的感情。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寿终正寝的老头子,那个干瘪老人,几乎没有一点斤两,活到最后反而像是初生婴儿般轻盈,但是皱巴巴的,似是脱了水。 人们把他装进一个小盒子——有一些树枝拼凑成的,木叶族人从不伤害树木——然后在村子西边挖了坑把盒子埋了。地面上仅仅多了一个凸起,等风雨一侵蚀,可能就干干净净了,谁也不知道下面埋了一个九十九岁的老头儿。 村子西边是祖坟,可是祖坟地很平坦,葬下千年之后依然如此,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岁月就是这么无情,它记不住任何事情。 他又想到了书楼里的骷髅架子,当初他找到它时,它还是一句干尸,血肉已经流逝干净,仅剩下一张干巴巴的人皮还有荒草般的毛发。 死就死了,骷髅死得这么端庄,死前仍手不释卷,满屋子的书卷在一片静默中将它衬托得甚至有些神圣。可是叶白受不了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臭味,可能只是心理作用,他还是把它刮了个干净,把刮下的一小堆藏在了神树的一个树洞里,他相信这个位置和它很相配。 他从死亡想起了生者,叶水心此时正在酣睡,之前的时光和之后的时光里,她都将这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也许没了自己,她只是少了些乐趣,但没关系,时间这个无情的老东西会怜悯所有伤心的人。 听叶老黑说,他们出去的目的地市南边的一座山,也许此时他正躲在山洞里瑟瑟发抖,也许还在趁着雨夜偷袭猎物,也许找到了仇敌,报了仇,也许又一次成了前车之鉴。所有的也许最终化为叶白心里的一句话:也许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感受到冰冷鳞片传来的压迫感,在自认为的临死之际,叶白又念起老神树来,在他出生之时,他就听到了随风声传来的窃窃私语,他想,人类并不孤单,只是有点贱。他又念起老族长,那个没脾气没志气的糟老头子,其实人还挺不错的,挺好说话的,只是一天到晚跟其他人一样闷在屋里,一看就让他郁闷得生气。 一瞬间的想法太多,叶白感觉有些晕眩,就像喝了猴儿酒一样。他也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脑子想到的竟然是村里南边的那两只猴子。 也不知道它们怎么混进来的,可能是趁着老树睡觉偷偷溜进来的。它们很老实,温和的族人们也就把它们放在果园子里没管,然后俩猴子就把各种果子混在一起扔进树洞,堵得严严实实。神奇的是,果子没有腐烂,反而变成了清香的美酒,每每引得鼻子很灵的叶白偷喝。 叶白觉得很冷,由内而外的冷,脑子也一片混乱。他迷迷糊糊地想,也许这就是临死之前的感受吧。 这个才五岁的小孩子坦然地准备迎接死亡,在他陷入昏睡之前,他丝毫没有怪罪即将卷死他的生物,因为他的脑袋烧糊涂了。 在暴雨中淋了晚上之后,骤然间进入阴冷地下的叶白,终究是没抗得过寒气的侵扰,果断地染了病。 在这凄凉的地下,除他之外,再无别人。陷入昏睡的孩子被一条大蛇层层围住,周围一片黑暗,谁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第十三章 地狱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这是一片冰原,天地白茫茫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连时间也似乎在这永恒的寂静中停滞了。 叶白从未想到过世上还有这种地方,不存在生命,没有丝毫动静,只有白色。 突然间,他听到了‘咕咚咕咚’的声音,似是心脏跳动,没有任何节奏,听起来让人异常烦躁。 叶白捂着胸口,难受得要命,他的心脏随着那咕咚声跳动,时快时慢,隐隐作响。 一阵寒风吹过,叶白来不及惊奇这鬼地方还刮起了阴风,哆哆嗦嗦地蹲下来缩成一团。 他的衣服本就单薄,体格偏瘦,被这风一吹,瞬间感觉如坠冰窟。 不住打颤的叶白脑子还很清明,他记得自己是在地下深潭岸边,那条大家伙不知怎的突然对他有了想法,然后他也没反抗,直接闭眼等死了。 当时是一片黑暗,现在却是白茫茫得刺眼,冷得要命,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 但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真是地狱的话,应该挺热闹的。 “见鬼的,不会再给我冻死吧?” 叶白嘴被冻僵,心里直犯嘀咕,谁知道死了之后下地狱再被冻死还能去哪? 书上说地狱共有十八层,这该不会只是第一层吧?把死而不僵的人冻成冰棍儿? 什么恶趣味啊? 咕咚声仍响个不停,叶白听着难受,但心脏却不怎么愿意跳了,好像也被冻僵了。 他试着站起来活动活动,没想到全身硬邦邦的,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唔,天下最美的冰雕。” 不知道呆了多久,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时间概念,叶白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次也没眨眼,他感觉眼珠子上都被糊上了一层冰。 眼前的景象发生了些许变化,准确来说是颜色有了改变,那是叶白最熟悉的颜色,这里出现了一点生机。 绿色的面积逐渐加大,也许过了很多年,也许只是在一瞬间,这里出现了草地、灌木丛,乃至于森林。山峰从平坦的地面上拔地而起,树木繁茂,怪石嶙峋。水源从地下涌出,汇成一座大湖。湖水清净澄亮,远看似是一面大镜子,映出蓝天之上的朵朵白云。 蹲在地上的叶白有些茫然,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他的身体不再僵硬,但是思想陷入了停滞。这不合理。 原来的天地只是一张白纸,经过一位隐形画家的描摹变成了一副山水图。 鸟语花香,生机盎然,天色湛蓝,花丛五彩缤纷,世界五光十色,空谷传来幽幽地籁之音,其中间杂着猿猴凄厉的哀叫声和咕咕鸟的叫声。 这不合理?叶白向自己发出一声嗤笑,死都死了,还管什么合不合理? 环境温暖,就像在木叶村一样。一想到村子,叶白禁不住一阵忧伤。但人死不能复生,而他也不愿活着的人来陪他,那就只能各自向前看了。 之前听到咕咚声已经消失了,一想起那诡异的跳动声,叶白就感到一阵心悸。 倘若真的是心跳声,那它的主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叶白摇摇头,站了起来,他随之发现了问题。 这里的所见所闻都很真实,但自己就像是个旁观的局外人,没有融入进去。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身处于此,格格不入。 “看来我不适合呆在地狱里头呀。” 他刚踏出一步,环境又是骤变,大地颤动而后撕裂,山峰坍塌,落石砸在地上,湖水倾泻向赤色的天空,无数生灵在滚滚岩浆之中惨叫,然后悄无声息。 不久,什么都消失了,天地一片灰芒,分不清是烟灰还是骨灰。 大地依然在颤抖,就像受了惊的孩子,这孩子身上伤痕累累,深可见骨,滚烫的血液已经凝固,但创伤却永远留下了。 毫发无伤的叶白打了个哆嗦,指着天空怒骂道:“狗日的,要搞死我就直接点。” 天空回应了他,大雪纷纷而下,不一会便为死去的大地披上了一层白布。 呆滞的叶白站在大雪之中看着远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在看。被一瞬间创世和灭世场景所震撼的他停止了思考,任由不存在的时间继续充当着造物主的角色。 接下来,一片白光,这是最初的景象,但又有些不同,远处出现了一些人影。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但这里显然不是个好的终点。 他们个个魁梧精悍,连女人也都身强体壮,即便在寒冷的地狱里衣着单薄也毫不在意。 他们人数众多,手执武器,但神情哀伤,衣衫破碎,伤痕累累,像是吃了败仗,离开家园,逃到此地。 这里冰天雪地,食物寥寥,这群人吃光了带来的牲畜,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带着更多的伤痕还有少许的食物返回。 如此数回之后,这个部落剩下的都是些最为强壮最为粗犷的人,老弱病残已经熬不下去,接连死去。 他们带回来的食物越来越多,大都是些牛羊,最近几次甚至还抢过来一些神情恐惧的女人,她们显然不属于这个地方。 他们习惯了受伤,但到最后刀剑似乎不再伤害他们。 部落逐渐扩大,恢复了原本的规模,但战斗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身强体壮面目凶悍的人们磨刀霍霍,集合起来,似乎要去跟什么人大干一仗。 他们派出去一队先锋,其余人则原地待命,默默等待。不久后,离开的人回来了,他们面色惊喜,拉着一辆车。 人们把蒙在车上的黑布揭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大块肉,那东西就像是鲜牛肉一样,肉芽蠕动,在光下泛起彩色。 一个壮汉拿起一把刀,割下一块肉,直接生吃进肚里。没过一会,那大块肉被割的地方竟然又长了出来,跟原来一模一样。 人们欢呼起来,放弃行动,日日割肉而食。 他们逐渐神情麻木,动作也愈发僵硬,宛如行尸走肉。 一直漠然注视着这一切的叶白在这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跳陡然间没了节奏,紧接着,他又听到了最初的那个声音。 “咕咚咕咚”声越来越响亮,最终响彻天地。 这一次,叶白看到了声音的来源,那块肉依然在蠕动。 它是个生物。 第十四章 肉瘤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这个部落的人们茫然地四处徘徊,稍微有点刺激就会把他们引向另一个方向,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不再进食,不再休息,但身体却没有任何变化。 叶白又往前踏了一步,周围场景瞬间又是一变:原本随意散落各地的人影聚集在了一起,虽然身体佝偻,摇摇晃晃,但队列非常整齐,隐隐形成了阵势。 那块肉不停地颤动着,从它里面发出的声音在这时有了节奏,就像是战时的鼓声。 人群毫无动静,随着鼓声变得急凑有力转而平缓下来,他们便向着南边——太阳的方向——进军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里的太阳几乎不怎么动,要么全是白天,要么全是黑夜,唯一不变的就是彻骨的严寒。 叶白没理会这些他管不着也没管他的痴呆们,恶狠狠地望着仍兀自一起一伏的大肉,一步步慢慢地走向这东西。 周围的场景变化的很快,身处其中的叶白犹如走马观花,目不暇接,出于好奇,他放慢了脚步,走一步看上一眼。 离开的人们回来了,跟前几次一样,照例带回来了牛羊等食物还有一些活人。他们膜拜着被摆在祭坛上的大肉,然后就地将那些活物杀死,并用热血浇灌祭坛。 大肉被浇上鲜血的时候发出了轻快的咕咚声,在那一瞬间,一直盯着它的叶白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等他再要看时,那双诡异的眼睛却消失了。 随着咕咚声变得轻快起来,那些受了伤却无动于衷的人们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愈合起来,从伤口冒出来的肉芽和大肉上的一模一样,都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动着。 祭祀结束,人和牛羊的尸体仍被摆在祭坛上,鲜血流个不停,这些尸体也越来越干瘪,最后所有的水分都被榨干,仅仅剩下一张干硬的皮。 祭坛周围的人们没有离去,也许他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还在等待着下一次鼓声的响起。 被掳来惨死于此的人们仅剩的脸皮破损扭曲,他们和牲畜一起被宰杀的场景令叶白心生悲哀,原来人还有这种惨绝人寰的死法,相比起来,就算病死在床上都成了一种不错的死法。 他不敢再看,人皮上干瘪的眼球似是有种绝望的情绪在影响他,哪怕知道自己已经死得僵硬了,从未见过如此凄惨景象的叶白还是往前走了几步。 环境忽变,不知道这个鬼地方又过了多少年,曾经的部落被风雪夷为平地,原本人影绰绰现在却人数寥寥,那座摆放着大肉的祭坛也消失不见了。 唯一不变的只有似乎永恒的咕咚声,但叶白看不到声音的来源,心里顿时烦躁起来,这咕咚声实在影响他的心情。 犹豫半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叶白退回了刚才的位置,眼前又出现了几张死人皮。 他连忙踏出一小步,这时,死人皮大部分已经化为了尘埃,少许烂皮如同破布一般散落在地,看得叶白心里一颤,对他而言,在不久之前,那都还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死物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新添了新的死者,有大人,有小孩子,有比叶白大的,也有比他小的。 不知早已流逝多少岁月,但这个部落的人们却没有明显的变化,叶白记得清清楚楚,有一个和叶老黑一般黑的大汉仍然保持着稚嫩的脸庞,只不过麻木不仁。 他们像一块块沉默的岩石,久经风霜之后仍屹立不倒,仅仅在身体上留下了刀刻般的刮痕。 叶白又去观察那块肉,相比之前,它似是长大了一些,而鼓动的节奏也变得更加急促。但听这声音不知多久了的叶白还是发现了一丝细微的差别。 发出声音的不止是这块肉,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似乎就是那静默着的人群。 叶白心里有了不祥的猜测,但他无法确定,于是就又往前轻踏一步。 这一步之后,人们又开始割肉,只不过没有吃下去,而是成群结队的捧着手里跳动的鲜肉向南走。 看到这一幕,叶白眼皮一跳,又往前走了一步。 部落的人数增多了好几倍,新加入的这些人和之前被掳来的人一样,体型偏瘦,身材较矮,但他们神情举止显然已经被同化了,麻木而僵硬。 部落壮大之后,从南方掠夺来的牲畜和人多了起来,祭祀的时间变长,大肉开始不断地沐浴在滚烫的鲜血之中。 它好比深渊一样不断地吞噬着无尽的血液,而这些血液一点点促进它的身体生长,到后来,它已经和周围人一般大了。 血液的滋润抹平了大肉身上的褶皱,它变得浑圆光滑,宛如一颗大蛋。大蛋轻微一颤,从它身上和人群里面发出的咕咚声便随着响起,充斥在整片天地之间。 急于弄清它消失缘故的叶白再次向前走了一步。 之后出现的场景把他搞蒙了:大蛋剧烈地鼓动起来,引起了人群的共鸣,他们个个发疯似的舞动起来,如同群魔乱舞,人群里面一个长得滚圆的大胖子舞动得尤其壮观,他那短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四肢和脑袋抽搐起来,缩进了身体里,然后陡然停止,整个身体爆炸开来,天空下起一小阵血色冰晶,原地却只留下一小块血肉。 这块肉被放在大肉旁边,两个东西除了大小,长得一模一样。大肉似是万分欢喜,在它光滑的表面上出现了一双眼睛,好巧不巧地正好盯着呆立原地的叶白。 看清楚了这双眼睛的叶白无法相信世上还有这么怪异的事情:在污血之中长出来的东西竟然会有一双和初生婴儿一般澄澈的眼睛,这双眼睛带着天真、好奇还有发现了新事物的欢喜,简直和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分别!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有点打怵的叶白调侃一句给自己壮胆,他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十五章 真相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通体血红的大肉上却长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叶白没看到这俩眼珠子眨动过,他在其中看不到任何邪恶的气息。 若不是刚才看到这东西把人生吞活剥的血腥场景,叶白只怕是会把它当作传说中的奇珍异兽。 他又想到,偶尔听老树谈到的它们那个时代的生物,也不全是温和的,很多都会择人而噬,还有的一出现就会引发天地异象,什么大旱啊大水的。 老神树一旦扎根,就很难再离开,这些事情它们也只能是听说的,也许一些“邪恶”的生物吃起人来比这块肉还要渗人些。 说起邪恶,也只是针对人类,而对于它们,可能只是顺其自然吧。 叶白扫视人群,其中男女老少、胖瘦美丑都有,若无意外,他们的命运显而易见。 长着纯真大眼睛的大肉万分欢喜地看着从之前那个胖子身体里钻出来的小肉,那种眼神让叶白想起了叶水心不时流露出来的温柔。 他叹了口气,眼见事情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便往前走了一小步。 闭着眼等待着场景变幻的叶白心想,要是在人间退一步时间便倒流而进一步则岁月变迁,那世上便很少有什么千古恨和才子佳人的遗憾了。 这一次,南方的人似是终于注意到了北方的异动,人民和牲畜屡次被掠夺引起了他们的火气。 于是如同历代边境作战一样,要么防守,要么打服。 一群冻得半死的黑色甲士被面无表情的雪人——叶白如此称呼这些动作僵硬面无表情浑身雪白的人——扛到了祭坛边,照例地杀人放血。 叶白看不到被铁甲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是怎样个凄惨模样,只听到铁甲掉在冰地上时,发出了空洞的响声。 “唉,这不是给人家送菜吗,穿着一身铁皮,不冻得丁硬才怪。” 死后的叶白没有对这些惨死异域的同胞表达同情,反而对南方人的战术有些悲观。 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冷,除了刚“死”的时候冷得要命——他认为那是体温下降导致的——剩下的时间里,环境已经不再影响他了,相对的,他也无法影响周围的一切食物,只能干看着。 黑色的铁甲为这片本来纯白的天地增添了颜色,但同时又减少了几分本就不多的生气。 苍茫的天空下起了大雪,掩埋了空荡荡的黑甲,将寂静的人群覆盖,落在祭坛上那两块肉上却瞬间消融,化为丝丝热气。 对叶白来说,时间仅仅过了一会儿,但在这里像是又过了好几个寂寞的年头。 从雪堆里钻出来的雪人们又出发了,但这一次好像不是去抢东西的,没过多长时间,它们就拖着一些人形冰柱回来了。 被冻死的人被随便地扔在地上,咔嚓几声,有的断成了几块,有的却直接碎成了红色的冰渣。 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滑到了驻足旁观的叶白脚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和死人茫然中透着惊恐的眼睛相视,谁也看不清楚对方的“心灵之窗”里都有些什么。 “这仗没得打,除了这些怪东西,没有人受得住这里的环境。”他又是一声叹息。 天气似乎越来越冷了,雪人们从南边带回来的人大多来不及放血,他们身体里不再有液体流淌了。 大肉上的眼睛产生了愠怒的情绪,没了新鲜血液的支撑,它的身体没什么变化,但雪人们却开始隐隐有些变瘦了,叶白看到一个壮汉的脸颊已经凹陷了下去。 “也不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世上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总得有相应的因果循环吧。”叶白喃喃道,心中的某个地方反而释然了。 “南边人不可能都是傻子,明知往这边走只能送人头的话,下面肯定是要采取防御手段了。”他盯着不住颤抖的大肉,心想,“等你把分出去的儿孙们全部收回来,接下来只能被打回原形,就这种鬼地方,等死吧。” 他对大肉没有过多的敌意,客观地认为它也只是为了生存,虽然手段确实惨无人道,只不过所谓“人道”又如何能作用于“非人”呢? 心里不经意地放松,叶白的头脑活跃了起来,有个念头从囤积了旧帝国历史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如果所见全是真实发生过的,或者正在发生的呢? 人的想法从一个念头开始若不刻意控制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他想到每当旧帝国提起北方边境,用语都特别含蓄,及其隐晦,似是有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 之前的所见又引起了一个猜测:最初的那块肉是南方的帝国人赠送给打了败仗被赶到这里的部落的,也许本是处于一定程度的好意,没想到却让他们变成这样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但转念一想,又发觉了一丝问题,若这块肉真的是吃不尽的,又何必送给异族呢?只是为了稳定人心?不对,送敌人粮食,这是作死的举动。 显而易见,这块肉有问题,吃了没好处,一个个都成了僵尸一样的东西,而且似乎不老不死,身体还能再生,但若是没了灵智,一个人活千万年又有何意义? “人心险恶。”叶白从不高估自己同类们的良善之心,“何以至此?” 当然,这是基于一件不确定事情做出的最恶毒的揣测,实际情况如何,他死都死了,也无从查证,就算是知道了也无力回天。 从大肉体内传来的咕咚声越来越响亮,它明显地急躁了起来,看到这一幕,叶白开始怀疑自己,连这个灵智初开的东西都为惧惮于消亡,那自己为什么可以做到坦然赴死呢? 深潭里的大家伙也没有杀人动机呀?自己是不是死得有点随便,这还什么都没开始呢,天选之人就这样轻易地死翘翘了? “世上只有一种平等,”发觉心有不甘唯恐化为厉鬼的叶白自我宽慰道,“天灾人祸会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身上。王侯将相也好,市井小厮也罢,保不齐下一刻一起翘了辫子。就当是正常的夭折吧,兴许我气运旺盛惹得天妒了呢。” 他站在唯有他一人的冰天雪地之中,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全然是老来之人的洒脱和坦荡。 第十六章 书生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雪人们呆滞了很长时间,全都直愣愣地站着,像是一具具干瘪的尸体。 天地间的咕咚声变得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叶白在等待着这个声音的消失,观看另一类生命的流逝对他而言是种新奇的体验。 大肉鲜红的表面开始被一层雪覆盖,不再融化的雪越来越厚,慢慢地在它表面冻结成一层冰甲,大肉本已轻微的颤动停止了。 叶白想,按照这个势头,不久——在他的几步之后,这里将会再度归于死寂,也许再过很久之后才会出现新的生机,就像最初看到的画面一样。 这种自然的演替过程是人类难以目睹的,他们的生命过于短暂,而这死后世界却为叶白提供了一个机会。 日后的大风大浪也因为这次奇遇变得司空见惯一般了。 “死了之后一了百了,可惜了年少多才呀。”叶白感慨道。 忽然,从太阳那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在雪地里几乎如同隐身。直到他走近,叶白才看到一颗好像是浮在空中的脑袋,圆滚滚的。 他正感到诧异,那人却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直接走向被冰冻的祭坛。 这里本不可能再有生人存在,尽管叶白认为自己已经死得僵硬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这样想。 只见那人走在能冻碎岩石的冰原上,闲庭信步,就像是喝醉了的叶白光着屁股逛雨林庭一样。 他看起来已至中年,面色儒雅,头戴纶巾,手拿折扇,轻轻地摇着,俨然一副书生的打扮。 “矫情。”惊奇的叶白自觉地发挥着吐槽的天赋。 这书生走到祭坛边,合上扇子,拍拍手,接下来的话却让叶白更加惊讶。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书生叹道,他的声音很醇厚,但话语之间有股浓浓的书卷气,“此乃时也、运也、命也,岂是一人之志可变?” 他瞥了眼周围的一群僵尸,自语道:“长生自是妙不可言,千万人命何足惜?” 文绉绉地说完这些含糊不清的话之后,他换了副语气,充满威严,就像是掌握了天下的权柄,言语之间仿佛灌输了世界的意志。 “吾曾下令不准建城,与你方便,但是那群贱民却不愿如此。”书生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百年前,北方失守,城墙耸立。从这里出去的路就此断绝,你要死了。” 被冰封的大肉没什么反应,它的眼睛仍然睁着,呆愣愣的,看起来已经死掉了。 没人搭理的叶白纳闷:那你怎么过来的,会飞不成? “你若死去,我也难以独活。” 叶白一听这话,顿时乐了,这俩非人类还是连体的不成?这台词怎么听着像是准备为爱殉情呀? “北方已不堪大用,索性便送与你吧。” 叶白又不理解了,什么人说话这么大气啊,还北方不堪大用随便送人呢,你当你是什么皇帝呀? 身份不明的书生用扇子拂去大肉上的冰雪,淡淡地俯视着这个冰疙瘩,随手捡起一块冰片,眉毛微动,划破手腕。 他的血液似乎异常浓稠,过了一会儿才向红色的绸缎一样从齐平的伤口里“爬”出来,而这红绸缎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空中诡异地弯曲起来,就像是在蠕动一般。 慢吞吞地蠕动着接近冰块的血液刚一接触寒冷的坚冰,肉眼可见地将冰层融化,然后迅速浸染了冰块的整个表面。 书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的手腕已经不再流血,而那一小块红绸缎也是他强行挤出来的。 红绸缎似是如岩浆一般滚烫,祭坛上面的冰雪融化成水瞬间滴落成冰棱,像是为祭坛蒙上了参差不齐的桌布。 大肉露出了原本的模样,看起来消瘦了一些,而之前在它旁边的小肉已经没了踪影。 “虎毒尚不食子。”书生叹道,“而你我一般无二。” 冰水稀释了的血液被大肉吸收进身体里,它的表面再度变得光亮圆润,而两只大眼睛也不再呆滞。 它先是迷茫地看着笑吟吟的书生,过了几秒钟,眼睛里陡然充斥着浓郁的愤怒和憎恨。 咕咚声由小到大逐渐响彻整片天地,死去了不知多少年的雪人们从冰堆里显出身影,僵硬着向着书生靠拢。 书生浑不在意,轻描淡写地扇了几下,笑道:“我把你从那地方带出来,让你领略这人间的变幻,岂不比做个混沌之物有趣得多?” 雪人们越靠越近,它们的行动开始变得自然而灵活,只不过无论怎样接近,它们始终无法碰到闲适的书生。 “我们有了各自的一部分,生死相干,福祸相依,却又相煎何太急呢?” 叶白揣摩着书生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总是摸不着头脑,这些话完全不着边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邪乎到家必有鬼。 “苦寒之地即将堕入极夜,我不能带走你,”书生说,“否则无论哪一方被吞噬,我都将死去。” 他爱惜地抚摸着大肉温热的表面,就像是在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融入地底,震荡大陆,摧毁城墙,吞噬北方,勉强可行。” 大肉似是陷入了迷惘的思考,那两只大眼睛又变得呆滞起来。叶白心想,这还真就是个小孩子呗,一被摸头所有的气都消了。 “吾欲为千古圣王,暴君之名实难承受,如此,所需供养,皆出自天灾,汝自行之。” 不是贞妇还给自己立贞节牌坊?看不出来,这小白脸脸皮还挺厚。 对书生指指点点的叶白却没想到,日后当他也成为一个小白脸的时候,大抵也是臭着脸不要的。 到了这一步,叶白大概有点明白这是怎么个破事了,只不过究竟如何还需要下一步的验证,而真相也许会非常恐怖非常让人寒心。 但既然作为一个旁观者,那所有的事情与他无关,权当看个真人故事了。 第十七章 融入大地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书生的声音低了下去,就算这片天地只有他一个人,他也顾忌被人听到接下来的话。 叶白只听到咕咚声越来越响,大肉好像是变得激动起来,整个表面都发出红光、飘散出血气。 书生一转身,叶白又看到了他那白皙的脸,除了那双眼睛透露着难言的沧桑,其他地方都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什么分别。 他仍带着来时的笑容,手里的折扇不时地摇几下,然后迈开步子施施然地离开了,那姿态就像是一个在自己后花园散步的人。 叶白瞅着那人消失在苍茫的远处,觉得他的走路姿势还真是有点潇洒,颇像某些干了大坏事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亡命之徒。 他突然有了点奇怪的想法,做个亡命之徒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只要自己顺心如意,那又管别人是死是活呢? 这种耍流氓式的不负责想法很快就被他撇在了一旁,一个人虽然不时会有很多不正经的思想,但大多时候还是希望自己做一个正经的人的。 叶白想,亡命之徒什么的可太危险了,满世界流浪听起来很自由,但要是提心吊胆的那也太悲催了。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可能自己的尸体烂成泥巴了,难不成还能魂游天际吗? 他笑了笑,有点小遗憾,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人生经历并不丰富,感情也模糊不定,因此不值得过多的惋惜。 书生走后,激动的大肉慢慢冷静下来,让雪人们静止下来,自己也不抖动了,整个身体归于趁机,咕咚声稍息,但红光四溢。 叶白认为它是在思考,尽管一块肉在思考骤然听起来有点荒诞不经,但所谓人类不也只是一块大肉吗? 他等待着,以为自己死了之后会难得地很有耐心,可是,还没吸几口气,他就不耐烦了。 枯燥,实在是枯燥,又枯燥又寂寞,看够了,听够了,就不能变得花样。 眼看着大肉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了,叶白往前拱了一步,长时间的站立没有让他的腿有什么不适,但心理上着实麻痹了。 这一小步过后,叶白想要看到的花样来了,还是个大花样,足以让他一辈子难以忘记。 木叶村是绿色的,代表着浓郁的生机;冰原是苍白的,有的只是死寂;此时,这里出现了毁灭的颜色。 他堵住了耳朵,那那种震耳欲聋的咕咚声仍在他心中响个不停,似乎要连带着把他的心脏给真出来。 脚下平坦的地面不复存在,仅剩下一道道大裂痕,裂缝里面流淌着粘稠的岩浆,巨大石头掉进去没激起一点涟漪,被慢慢地吞噬殆尽。 四周一片黑暗,正是书生所说的极夜,天地间唯一的光便来自下面的岩浆。 叶白久久地盯着似是静止的岩浆,眼睛被映成血红色,莫名的恐惧将他淹没。 那是绝对的毁灭之力,森林会被焚烧殆尽,河水将被蒸干,生灵们会在其中痛苦地死去,最后,天地充斥着压抑的暗红色,而这暗红色从远古至今一直掩藏在地面之下。 大地在颤动,随着咕咚声不住地碰撞然后碎裂,但始终难以恢复原本的模样,或者说这才是它真实的原貌。 慢慢从可怕幻觉中清醒的叶白试图寻找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发出咕咚声的大肉没了踪影,但此时他觉得它几乎无处不在。 “融入地底,震荡大陆,摧毁城墙,吞噬北方。” 原本只是以为书生只是在发神经说大话,但现在却不由得叶白不相信,那块诡异的肉真的行动起来了。 他搞不懂一块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难道大地就像是棚子一样有支点,稍微晃动一下就会让整体坍塌? “这么下去,生灵涂炭。”他这样说,从未有过地出现了混合着厌倦、憎恨和惶恐的感情。 之前一个个人被拖过来像牲口一样被宰杀放血他都不怎么在乎,但一想到岩浆在森林中横行,所有灵动的生物都要死绝,就连空气中的清新气息都要被湮灭,他就生出对这股毁灭力量的敌视。 “你个混蛋要是继续抖,一把火把所有人烧成了渣渣,看你个混球还吃什么!”他知道那东西听不到他说话,那无论如何,他憋不住了。 奇怪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咕咚声立刻减弱了,但这不是因为叶白的声音穿越时空传到了大肉耳中——它也没耳朵。 它早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脱离了一般生物的范畴,能开始思考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如何滋润的活下去。 它也发觉这种滚烫的液体虽然长得像是血液,但自己若真是碰上一碰甚至吸进身子里,那就什么都不会剩了。 也许它已经“看到”了这种液体作用于人类的后果,那绝非自己想要的。 似是稍一思索,大肉就停止了持续了不知多久的剧烈抖动。 对于生命而言,这是伟大的进化。 但对于这一代的人类而言,一场灾难开始了。 第十八章 补地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大肉开始对破碎的大陆进行修补,几处山峰摇摇晃晃,然后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这似乎遵循了“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的规则。 只不过本来大地也是好好的没什么要损的补的,被大肉这么一折腾,硬是挤出来几道裂痕。 叶白坐下来静静地观看着坚实的大地不断地进行微弱的翻滚,这场景就好像浮在海面上的大船不断地摇动一样,只是此时的船下是滚烫的岩浆。 虽然他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大船,但这并不妨碍想象力如天马行空一般。 在叶白看来,这样的景象虽然粗糙、混沌,还让他感觉一种灭世的压抑,但无论如何,他觉得,壮观是真的壮观,还有种奇妙的美感。 “长见识了,一块大肉疙瘩还能搞出这动静,这地动山摇的,谁见了不害怕?” 他又想到了那些沉默的雪人们,也不知道它们现在都怎么样的,会不会都掉沟里了? 死倒是应该不至于,只不过缺胳膊少腿还一脸漠然的样子实在看着有点揪心。 当然,叶白不是关心那群已经不是人的东西,只是因为任何生物看到自己的同类——就算只是表面是同类——的残躯都会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这么一想,人类本是憎恶自相残杀的,他们杀起猪牛羊倒是毫不手软。” 浮空坐在岩浆上面,叶白静静地思考起一些平时不会在意的问题。 “为了活着,当然要不择手段,谋财害命也不是稀罕事,但要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还有必要做得这么不客气吗?” 旁边的一座雪山崩塌了,大石穿过叶白砸进岩浆,激起了一点点水花。 叶白还是原地坐着,只要他稍微移动一下位置,时间又要不对劲了。 “一步不知多少年,岁月的尽头是什么呢?” 他想了想,觉得岁月应该没什么尽头,而渺小人类肯定会活到头的,所有生灵也都有终结的一天,那场面还是不见识的为好,太寂寞了。 “要是有个人从天地初开,活到岁月尽头,会不会很厉害呢?嗯?为什么会觉得那东西很厉害?” 胡思乱想的叶白觉得自己想的东西有点不正常,然后他决定对这个想法进行整理,探寻不正常的原因。 “漫长的生命放在自己身上并不算什么,因为心境已经有了变化。”他想,“但若是一些年轻的小屁孩子渴望这些,应该是羡慕那种深沉的沧桑感。 但这种沧桑感有什么好羡慕的呢?也许就是听起来格调很高很超然,而人人都或多或少地希望自己与众不同。 问题是,他们不去体会岁月的厚重感,反而渴望拥有这种经历过无常岁月的深沉,实在有些舍本逐末了。” 逐渐忘记自己仅仅是个五岁大的、不久前还尿过床、因为尿床被女孩子嘲笑的叶白一脸凝重,那模样就像是他很看不上的所谓沧桑。 “说到底,某些人渴望的仅仅是超脱年龄段的阅历和知识吧,那会让他们在面对同龄们有更多的优势,这样一来便会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钱财以及更美的女人。” 他突然唉声叹气起来,套他猴子的,这想了半天不就是虚荣吗! “人类,简单至极。”叶白不无忧伤的说,仿佛在为自己身为简单的生物而感到遗憾一样,“但我是天才啊,虽然是死去的天才。” 现实着实捉弄人心,叶白被自己说得郁闷了,索性就老老实实地看着单调的宏伟景观。 在对大地进行毁坏和重建的过程中,大肉可不像叶白那样走神加发呆,它可是尽心尽力得进行着未知的计划。 但不管怎样,这家伙显然是小题大做了,行为举止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没有分寸。 那个书生跟它说完话之后,便什么也不管了,看起来倒是对这个只会咕咚个不停的大肉球很放心。 他们计划的目的应是在这个地方的南边,也是书生口中的北方,但是叶白无法将这个荒凉的冰原和木叶村所处的大森林联系起来。 而如今这冰原也已经不成样子了,成了一块破抹布。 天空仍是漆黑一片,连个能发光的星星都看不到,更别提木叶族夜晚不时出现的近在眼前又大又圆的明月了。 一看那黑不溜秋的天空,叶白就忍不住叹气,地下的亡魂过的也太惨了,但所幸还有白天的时候还有太阳。 他愣了愣,太阳?地狱里头还有什么太阳吗? 按照书上说的,现在的景象才是地狱真正的场景:大地破碎,几只手抓住峭壁不放,滚烫的岩浆里有几个尸体慢慢地沉下去,从尸体上升起的黑烟缭绕在天空。 不对,哪有什么尸体,好像除了自己,也没有别的倒霉蛋了。 “不是地狱还能是哪呢?这怎么也不见有孟婆呢?” 叶白疑惑地挠挠头,放弃了思考,既来之则安之嘛。 环境中自上而下传来的震动停止了,大地不再上下颤动,仅仅左右摇晃着。 大肉似乎在控制着颤动,它的目标是南边,但它显然控制不住这个过大的不听话的地板,努力了好长时间却没什么效果。 “简单至极,摇摆什么呀,直接撞过去不就完事了,一道墙而已。” 叶白可不会考虑大肉有多少难处,也知道如此一来的后果有多么严重,他只是看得有点烦了,想来点刺激的。 就和前面几次一样,每次叶白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大肉就好像听见了一般急中生智,而这次它放缓了动作。 “坐北朝南,气吞万里。”长久不停的咕咚声让叶白对破坏有了稍微的认同感,他并没有察觉到这种危险的倾向,所幸这种影响并不持久。 岩浆发出的红光完全被封印在了大地之下,天地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与周围环境脱节的叶白什么也感受不到。 咕咚声逐渐远去,但并不是朝向南方,而是相反的方向。 等这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了之后,黑暗遁入了完全的死寂。 几年后,当叶白跌入海底无望挣扎之时,他会想到此时此刻的处境。 过了不久,被黑暗憋得难受得叶白听到了远处的轰隆声,就像是平地一声雷响。 然而这雷响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就已经接近叶白,然后将他淹没在雪层之下。 第十九章 恍惊起而长嗟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一股凉意透过千年的时间屏障传到叶白的身上,他抱住双腿,紧闭双眼,全身发冷,不住打颤。 灵魂深处似是发出一阵悸动,叶白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仍是一片黑暗。 咕咚声和轰隆声都已经消失了,唯有水滴声还在有节奏地回响,他感到一阵阴冷,一时之间不知身处何方,分不清到底何为真实。 叶白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梦境的浪潮撤回到脑海深处,他总算看清了现实。 这是一切都可以碰到的现实,冰凉的水滴在脸上会让他打个激灵,屁股下面的一颗小石子也硌得他不舒服,而空气中的清凉霉味也让鼻子难受老一阵才适应过来。 梦中的场景渐渐褪色,没过一会便已经模糊不清,一些细枝末节回忆起来也看起来分外荒谬。 但叶白选择将信将疑,总觉得这个不合理的梦境和现实有什么微妙的联系,而且来的很突兀,毕竟,梦都是从生活中取材的,他确定自己的生活绝对没有那么精彩。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脑袋发昏腰酸背痛双腿抽筋,还不如一直在梦中舒服呢。 他站起来伸了伸僵硬的老腰,揉了揉酸痛的屁股,然后做出各种对于叶老黑来说是高难度的动作。一切完毕之后,又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 叶白打量着周围,两眼一抹黑,但那大家伙肯定是在的。 可惜,人家不怎么愿意搭理他,叶白只好耸耸肩,准备回去了。 “咋就睡着了呢?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狩猎队回来了没有?” 叶白想着狩猎队里的叶老黑,然后他觉得怀里有些异样,就伸手去摸,这可摸出事了。 那是一坨凉冰冰、滑溜溜的东西,见鬼的,叶白暗骂一声,然后抓起那坨东西随手一甩扔到水潭里。 只听得熟悉的一声“咕咚”,他打了个寒战,晃晃脑袋,甩走梦的残影。 “什么臭鱼烂虾也敢往我身上钻,不给你烤了都算小爷良善!”叶白冲着湖水叫嚣道,然后有点啼笑皆非,心想臭鱼烂虾能听懂人话也不叫臭鱼烂虾了。 他快活地哼起自己编的难听的小曲子,摸索着石壁,准备爬上去。 也亏得他用各种姿势爬树爬出了经验,应付滑腻的石壁还算可以,但他双脚刚浮空,瞬间屁股朝地摔了下去。 那坨冰凉滑溜湿乎乎的东西划过了他的脖子,好像还吐出了蛇信子一样的东西“亲”了他几口! 叶白僵住了,之前看见一个人被吃干净他都没这么发怂,鬼知道在他脖子上缠着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东西在他脖子上挂了一会后,又钻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便没了动静。 叶白伸手一摸,知道这不是幻觉,但这里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他便没敢再管这东西,准备到了上边的溶洞里再看看。 也不知是怀里的东西影响了胳膊腿儿,还是心理上非常不舒服,叶白爬墙的动作都不利索了,好几次差点又掉下去。 这么几次下来,他有点累了,停下休息,不由得又哀声叹气起来,跳下去的时候倒是潇洒,一激一个水花,现在可好,一不小心都可能摔个半死。 真是下水容易上岸难啊! 习惯于自我调侃的叶白拥抱石壁,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于是便卯足了力气往上爬。 他现在开始怀念起梦里的浮空效果了,坐在空中,屁股下面就是滚烫的岩浆,周围开山辟地的,看起来多帅呀! 就这么的,叶白把注意力从怀里的异物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爬起墙来稳健了许多。 双手抓住地面,叶白蹿了上去,憋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他坐在峭壁边上,两只脚丫子晃悠着,凝视着深渊,什么也看不到。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你会发现它啥也不是。” 犹豫了一阵的叶白终于还是决定要像一个坦坦荡荡的男子汉一样面对惨淡的现实,尽管对怀中之物他是惊惶多于好奇。 往前的一段路坑坑洼洼,叶白走得磕磕绊绊,他陷入了一种比刚才醒来之后更加茫然的状态。 如果,他想的是如果,如果现实就和刚才的梦境一样,自己只是个旁观者,所有事情都可以高高挂起,那是悲哀还是自在呢? 有时候,人们会在无人之地感到满足,而在人潮之中却颇为寂寞。 但这种一旦开始便很难停止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抹亮光的出现把叶白拉回了现实——他这一瞬间认为的表面现实。 溶洞还是之前那个溶洞。叶白心想,这种想法还真是故作沧桑了。 至少,敞亮的宽阔空间给了他若有若无的安全感,即便是在不可能有其他人出现的地下。 他颤颤巍巍地——这并完全是出于发怵,也是因为冻得慌——伸出右手,探入被水汽打湿的衣服,把那坨未知的东西摸了出来。 叶白闭上了眼,心里已经做好了这东西是个长了好几只眼好几条腿还长满了疙瘩的四不像的准备,然后用左手抚摸着这坨东西。 应该说是一条东西,只是一直在盘着,他把它拎起来,自上而下捋了一把,别说,滑溜溜的还挺舒服。 心痒痒的叶白睁开了眼睛,打量着这条小东西,鳞片鲜明,黑的发光,脑袋有点尖,闭着眼,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有点疑惑,泥鳅长得没这么好看,蛇不会闭眼,那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但疑惑归疑惑,之前的莫名恐惧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叶白把玩起这个老实的小东西,不明白它怎么会往自己怀里钻。 这小东西好像是在睡觉,叶白也不好意思再把它扔水沟了,而且看着怪有意思的,干脆又把它塞回怀里去了。 “奇了怪了,不如说声对了。” 知天达命的叶白没去理会个中缘由,急于回村的想法占据了他的整个心。 可能就是因为太着急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意识深处一直有这么个想法,总之,叶白游回去的时候走错了路,这条路却是把他带进了另一个浴池。 第二十章 两点一线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管道里的空间并不宽阔,但目前身材仍然“娇小”的叶白在里面也能活动自如。 在水里的人不会听到水流的声音,水下是静谧的,返程时,叶白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这会让他感到很自在。 在黑暗中漂浮着很容易失去方向感,这时,无时无处不在的水流推力成了唯一的指引者。 很奇怪,有时候,除了某些诱惑吸引人前进之外,跟人对着干的东西也会成为正确的引导者。 当然,对叶白来说,现在不是进行辩证思考的时候,他摸了摸胸口,松了口气,那个小东西还在,还以为会被冲走呢。 他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这不妨碍莫名的喜爱感油然而生。 毕竟,谁会拒绝一个总忘你怀里钻的漂亮小生物呢? 这一次的回游叶白格外轻松,身体变得很轻盈,暗沉的水没给他压抑的感觉,反而格外亲切,真有股如鱼得水的样子了。 他没在意,权当是自己睡了一觉做了个大梦之后的不适感,要是这不适感加强那就更好了。 管道在前方分叉开,玩水玩得太欢的叶白凭着感觉游进了其中一个,感觉一切如常。 事实证明,感觉总是靠不住的。 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叶白心里一喜,加快了扑腾的速度,如果有人能全方位观察他的话,会发现他的游泳姿势有点接近大尾巴鱼。 管道尽头是一块木板,叶白轻轻一踹,没踹开,愣了愣,又用了点劲,木板还是纹丝不动。 难不成给谁加固了?他这样想,仍不死心,很干脆地往后退了退,蓄了大力,准备一头攒上去。 不撞墙不知道自己脑袋硬,虽然头上果断地起了一个大包,叶白瞬间有了种通畅的感受,空间变得空旷了许多。 头脑发昏的他在水下自鸣得意起来,也不打算探出头,嘴里憋的一口气还足着呢,再游会吧,难得有这么自在的时候。 自家浴池子大得可以游泳的叶白没有考虑也许有什么人在呢,用一个词来形容在水里泡了老一阵头上还起了个包的他:飘飘欲仙。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坨白色的什么东西,随着池水微动模糊不定。 换做平时,头脑清醒的叶白肯定知道此地危险,不宜久留,但可惜现在的他得意忘形了。 他不退反进,往那白花花的东西游去,准备细细打量,结果定睛一看,竟然是两条人腿。 对梦里冰原雪人心有余悸的叶白大叫一声,再也憋不住了,立刻蹿出水面,游出好几米远,占据了有利地形——门口,然后又掏出怀里可怜的黑色小家伙,准备随时当武器投掷出去。 当他与对岸那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叶白又发出一次惊呼,就像是个被人看光了的娇羞小女子。 “你叫什么叫?”那人说,语气有些愠怒,“转过身去!” 自知理亏的叶白老老实实地扭了过去,他的衣服湿漉漉的,紧紧地贴在苗条的身体上,勾勒出并不美好的曲线。 外面天色已亮,但大雨仍下个不停,叶白听不到身后有什么动静,而这不妨碍他浮想联翩。 “呜呼哀哉,此乃吾之大不幸。”他模仿着书生的语气嘀嘀咕咕,眼睛不停地往后瞟,可惜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想看的。 仍在努力转眼睛的叶白瞟到了一个影子,没等他细看,这个影子已经迅速接近了他,然后熟练地揪起了他的耳朵,毫不留情地扯了起来。 “哎哟,我的姐姐啊,真的什么来得及看清,哎,我说真话,你怎么还使劲了呢?” 那人正是叶水心,本来她在借助着清凉的雨水驱散闷热的侵扰,闭着眼睛正舒舒服服的呢,哪想到水里突然钻出来这么个不老实的东西。 “你,什么情况?”女孩坐在岸边,凶恶地审问着站在水里的落汤鸡叶白,手里的工夫也没放下。 “哎,哎哎。”哎了半天也没找着借口的叶白灵机一动,献宝似的把手里卧着的小家伙送了过去,“您先看看这个,其他的等忘了再说。” “不就是条小蛇吗?别转移话题,快点说。”虽然这么说,叶水心两只眼睛已经离不开这条黑色小东西了,小家伙映在她眼里,那双眼睛愈发乌黑发亮了。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这不是条普通的蛇,你看看,它的眼睛闭的好好的,要知道,一般蛇类可都是不闭眼的。” 身处险境的叶白依然在摇头晃脑,并开始指手画脚起来。 “你看看,这个光泽,这个纹路,这鳞片的整齐性,这身体的完美曲线,多好啊,正适合你呀。” 他头上顶着个大包,语气像是一个卖假药的江湖骗子。 一直闭着眼的未知生物倏忽睁开了眼睛,那两只扁圆的眼睛似有一点红光闪过,然后便归于纯净的黑色,若不是它的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动,怕是和纯黑的身体难以分辨了。 在叶白手里盘着的小家伙微微侧身,两只眼睛微转,同时打量着一左一右两个人,那眼神不像是鸟的、松鼠的,甚至连猴子的眼神都没这么灵动。 打量完毕,它就钻进了叶白的袖子,然后从他的领口爬出,回到了他的怀里。 整个过程叶白一动不动,他小心地观看着叶水心白嫩脸庞上的的表情,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胸口看个不停。 “你不生气了?”叶白问,就当白问。 叶水心回过神来,“你脑袋上什么时候长了个包?” “刚才,就刚才。”叶白讪讪一笑,把脚底下踩着的木板松开了。 “嗯?这块板子怎么掉了,还有,刚才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叶水心探头看了看,一眼发现了黑洞洞的管道。 叶白连忙解释道:“还不是刚才在洗澡的时候,突然被吸进了管子里,再一露头就到了这里,看来就是板子松了惹的事。” “唔,这样啊”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揪起叶白贴在胳膊上的衣服,“你穿着衣服洗?” “这不是睡迷糊了吗?昨晚可没怎么睡好,又打雷又下雨的。” “你怀里那小家伙哪来的?” “雨水冲进池子里的,还别说,刚开始还吓了一跳呢。” 叶水心静静地看着叶白不安的眼睛,眼神之中蕴含着怀疑和探寻,但她什么也没再问。 卡在管道上的木板从未松动过,蛇蝎之类的生物不会进入木叶村,而叶白会对她撒谎。 “你不生气了?”叶白小心翼翼地问。 “刚开始还有点生气呢。”女孩摸了摸叶白的脑袋,把缠在他头发里的水藻扯下,攥在手心里,然后背着手,温柔地说,“但不是说好了,以后要当你老婆吗?” 雨水落在光洁的雨林庭中,涂了树脂的管壁上不会长有水藻,除非它是逆水而来。 第二十一章 人意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除了多了条总是睡觉的小蛇,叶白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静,做完那个梦之后,对一些事情他反而更看得开了,只是那个梦境在他脑海中不停浮现,有几次在咕咚声在他睡梦中再度响起,有如梦魇。 从未有过如此不安的他从梦境想到了现实,开始怀疑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只是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自己的梦中。 这么稍微一动念,他的想法瞬间就飘了很远,对他而言,烦恼之事必须尽快解决。 等他收回散乱的思绪后,便试着从书楼里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他等不到下一个月初,便趁着三更时分夜深人静悄然潜入书楼,在浩瀚的卷帙中废寝忘食地翻阅着。 前面说过,离群索居的木叶族中的大部分人选择了离群索居,他们往往对一件事尤其专注,用以消耗慢而长的林中时光。 叶白选择了破解梦中隐秘,尽管为时不长,但他用尽心力,自三岁以来瘦下的身材更显得有些瘦削了。 过了不久,他便灰头土脸地从书楼里逃了出来,不禁摇头苦笑一声。 建造这书楼的倒霉先人啊,您为什么不认认真真地把书都摆好呢?这找了半天看了不少却没有半句相关的。 由于接触的事物极少,叶白的头脑转动地飞快,他想到梦里最后的冰凉感,当时冰原北方传来轰隆声,地震山摇的,大雪崩似的。 “雪崩,雪崩”,口中念叨着的叶白走到东边草地上,族人们正在进行着月初的祈祷。 叶白在叶水心身旁的空位上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收敛心神,试着和神树沟通。 老木头们曾经说过千年之前的大雪崩,因为那场灾难才使得木叶族在此生根发芽,从这里或许可以询问到些什么东西,询问亲历者总比翻死书强得多。 老木头的语言晦涩难懂而且时断时续,而灵魂间的沟通更是难以与言语形容,为了便于理解,就权当是正常人类之间的对话吧。 叶白问道:“老木头啊,大雪崩是怎么个事?” 他在心里这样问了好多遍,过了好一会,总算得到了神树的回应。 “北方传来异动,大地倾斜,积雪和冰山冲进内陆,止于森林。” 看来搞好植树造林真的挺有作用的,叶白犯嘀咕,然后又问了一句。 “然后怎么样了?” “风带给我们的不只有声音,还有场景,当时的人类被雪中的生物屠戮,大地的鲜血流入了极北。” 猜测越来越接近现实,叶白心里有少许惧意,但更多的是发现真相的兴奋。 “之后又如何了?” “大雪消退,人类重新繁衍,聒噪不堪。” “这么说来,北边现在还有人啊,倒是挺好的。”叶白松了口气,突然愣神,叫道:“等会,你说能看到北边的景象?” 他这句话是叫出口的,睁眼一看,见专注的人群并没有转头看他,只有叶水心瞥了他几眼,登时一愣,他却挤眉弄眼,没有解释。 “人类的容颜大都丑陋不堪,我们不愿多看。” 叶白翻了翻白眼,心想:这老树小孩子脾气,眼神也不怎么好,区区在下明明就是个美男子。 他这么一想,跟他进行交流的神树直接听到了,但不理会他。 “除了人类,你们还看到了什么?” “城墙。” 城墙?书生说过什么城墙,但按理来说已经被毁掉了,难道后来的人又重建了? 他还要多问,可老树却已经打起了瞌睡,叶白有些无奈,但又理解地点了点头,说话对于老木头而言特别浪费体力,差不多说一阵话就要睡上个把个月。 祈祷完毕却照例没得到任何回应的族人们站了起来,看到这个小孩儿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都觉得他是改邪归正了,纷纷感叹着离开。 除了叶白,草地上还剩下老族长和他孙女。 老人默默地看着这个年幼的孩子。他也穿着一身褐色衣服,也像树皮一样,但他的老脸却比衣服更加苍老多皱。 叶白听见人群的动静,一睁眼就看到两张眉眼间有些相似的脸,站起来,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这不是族长爷爷和他亲爱的孙女吗?怎么了?这里的花这么多,为什么要看我呢?” “你本该有个快乐的童年。”老族长叹息中带着慈爱。 叶白警觉地看了看这个老头儿,怀疑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事情,然后又看了看俏生生站着的叶水心,后者眼里带着怜惜,只对他眨了眨眼。 没搞懂她的眼神有什么含义的叶白笑着问老人:“这又何出此言啊?族长爷爷。” “慧极必伤,可不要多情啊!” 这又是哪门的大道理,怎么听起来更像是警告孙女婿啊? “多情反被无情恼。那爷爷是让我做一个无情之人了?” 他把“族长”两个字去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引来了叶水心嗔怪的眼神。 “无情之人才能知天达命,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老人的话也有点文绉绉的了,在叶白听起来,像是那个书生的语气。 “草木为何无情?草木亦有情,只是人以无情的眼光看待他们才硬说无情而已。”他在为一些历经苦难才获取灵智的生物争辩,但却不知道把话题扯到哪里去了。 “是啊,草木亦有情,老头子我活糊涂了。”老族长颤颤巍巍地转身看向神树。 一看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形,叶白就心有不忍,说:“爷爷可要多出门运动运动,骨头不会散架的。” 叶水心轻轻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两个人说的东西她似懂非懂。 “你的想法过于复杂,但不动声色,是件好事,外界人心复杂,不可掉以轻心。” 叶白惊讶地看着老族长的老脸,搞不懂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又松口了,前几天还有理有据地跟自己争论呢。 “族落避世已久,静极思动,此乃天意。” 这话听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叶白觉得挺有道理,大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是也天意,是也天意。” 叶水心插了句嘴,好奇地问:“爷爷也相信天意吗?” 她用了“也”字,是因为喜欢吹牛皮的叶白说自己是什么天命所在,此言非虚,但他其实不信。 老族长晃晃悠悠地往西边走,一句话从他那里飘过来:“天意可违,人意难去呀!” 第二十二章 虚词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叶白摇摇头,当着叶水心的面,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不愧是枯朽老翁,说了半天,一句话也没到点子上,这不是不是相当于白说吗?” 女孩也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又揪起他越长越粉嫩的耳朵,这两下子却没用什么力,就像是抚摸一样,然后拉着他走向南边,“你刚才在闭着眼睛说什么呢?还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该打。” 被拉扯着的叶白哭丧着脸,一步一磕绊地走着,说道:“也没什么啊,就问了点事,都一千多年前的老黄历了,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的事情你叫什么?” “别别,别使劲,且听我跟你娓娓道来。” 叶水心的手松开了,她斜眼看着叶白的小脸,欲言又止,听到叶白咳嗽了两嗓子,便收敛心思聆听。 “遥想当年,天下太平,岁月静好,家人常在,灯火可亲。”叶白悠然向往,“然而,可说是好事多磨,站得比较高的那群人里头出了个混蛋玩意儿。” 说着“混蛋”的时候,他瞥了眼叶水心,似是怕她认为自己也是个混蛋一样。 “这个混球儿,整天想的是些寻仙访道,痴心妄想,要长生不老,唉,统治者的通病。” 读了些帝王家史的他颇有感触,继续道:“若是仅仅这样也就罢了,谁想这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豺狼心性毒如蛇蝎,但这样形容他却也不尽然。 只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语能形容一个为了自己不死而半个大陆的生灵献祭上天的人。简直是疯子、神经病,偏偏长得有我七八分俊俏,言辞又与我一般儒雅,实在让人喟然叹息。” 叶水心斜了自恋的小孩一眼,笑道:“有你这般奸诈的小眼神,要不是大智大善,那就是大奸大恶了。” 叶白眯起眼睛冲她一笑,说:“我也不过谦,就权当这是赞美之词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南边的果园,这时候,一直在睡觉的黑色小蛇突然从叶白怀里钻了出来。 真可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只见小蛇眨眼间已消失了林子之中,然后紧接着,那个方向便传来了两只猴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两人都是一愣,相视一眼也不说话了,直接小跑过去。 树上的两只猴子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活像一对遭受恶霸欺凌的小夫妻。它们确实是一公一母。 叶白看到,树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开出一个小圆洞,他有些心虚地瞄了瞄树上的塞子,发现还在,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喂,猴子,你们叫什么呢?”叶水心认真地问道,没想到那猴子还真的回应了她。 那俩猴子各自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它们藏酒的树洞,然后又害怕地缩了回去,好像里面有什么吓猴子的东西一样。 他试着把塞子拔出来,以往做这事儿都要小心翼翼悄悄摸摸的,现在当着主人面倒是光明正大的,然而,料想中的琥珀色液体却没有流出来。 他把脸贴在树上,使劲地往里瞅,从上边小洞射进来的光把树洞照得微亮,他只看到底下一些果子残渣以及…一条黑得发光的小蛇。 叶白傻眼了,这种情况可真是闻所未闻,他让叶水心也过来看一看,女孩儿轻嗅一下,问道一股子浓浓的酒味,皱皱眉,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叶白摇头晃脑,“此即谓静极思动是也。” “你都是在这偷的酒?”叶水心调笑道。 “你这话没说到点子上,先搞清楚现在什么个状况,再把里面那小家伙捞出来,万一淹死了怎么办?” 心虚的叶白转移话题,同时不住地瞥着两只猴子,生怕它们真能听懂人话。 显然,两只猴子深陷在痛失爱酒的悲伤和莫名的恐惧之中,越抱越紧,真像是落难夫妻在恩爱。 没等叶白想出来处什么点子,洞里的小蛇就自顾自地爬了出来,它沿着树干爬到呆滞的两只猴子身边,优雅地弯起身子,用尾巴轻轻地圈起俩猴子,圈了好几圈,不紧不松,像是在安慰它们。 矮个子叶白哈哈一笑,长得高的叶水心却眼神一紧。 但也仅此而已,它安慰了一下也没管有没有用,直接下树,在半道上身子一弹,稳稳地落在叶白手里,脑袋晃悠两下,憨憨地缩成一团。 叶白一脸惊奇,像是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宝贝,他心想,要是把这两只猴子整服了,那以后还愁没有酒喝? 他一开始打歪主意,眼睛就眯成缝,等他离开木叶族之后才改掉这个容易被人洞穿心思的习惯。 黑色小蛇蜷缩着酣睡起来,那可爱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只是它刚刚好像把两只有苦难言的猴子抢劫一空,一树洞的酒都被喝干了,也不知道那小小的身躯怎能盛下那么多酒水。 要知道,按照叶白严格的计算,就算是自己的那个脑袋大的酒葫芦,也要装个几十回才行! “哦,原来如此。”他想了一会,恍然大悟,有些不满地咕哝道:“一群糟老头子坏得紧,每次责备我偷酒,没想到他们却先下手为强了。” 叶水心一直盯着这条奇怪的小蛇,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说话。 此时,两个人类孩子和两只猴子八目相对,哪一方都搞不懂对方想的什么东西,空气有些凝固,两只猴子默默地掩面转头,无语凝噎。 叶水心隐约知道些什么,心里愧疚,但呆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于是就拉着叶白走开了。 第二十三章 真情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这小家伙跟你这么亲热,为什么呢?”叶水心问。 “我也不知道,突然地出现在我怀里,怎么撵都不愿意离开,而且还什么都不做,光跟那睡觉,挺奇怪的。”叶白说,“但我心里说不上厌恶,赶不走,那只好留着了。” “它不对劲,刚才你没看到吗?” 叶白挠挠头,“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的?” “它刚才得有多长才能把两只猴子圈起来?”叶水心拎过倒头便睡的小蛇,把它上下掂了掂,“喏,看看,现在还没我胳膊长呢。” 没等叶白开口,她又说:“它蹿了出去,在树上钻出一个洞,喝光了你的酒。” “那两只猴子很怕它。”叶白反应过来,接着说,“平时它们都挺凶的,要是有什么小孩子调皮捣蛋,说不准就被它们在树上砸出两个包来。今天却老老实实的,有点奇怪。” 通体乌黑的小蛇鳞片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让叶白想起来地下深潭边的感受。 他接过小蛇,摸了摸,登时想起来和地下那个大家伙接触时的感觉,浑身一抖,然后手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把小蛇扔进了草丛里。 然而,深潭边发生的事情又发生了,小蛇慢慢地从草丛里爬出,探着脑袋,沿着叶白的大腿向上爬进了他的怀里。 整个过程叶白没有阻拦,他知道没有用,吃东西的时候它在怀里;睡着时身侧的冰凉感会出现在梦里;冲凉的时候它就缩在池岸衣服里,等他故意置之不理换完衣服后,却又会发现怀里的异样。 他原本对这些都不甚放在心上,经旁观已久的叶水心这么一说,顿时大感心惊了。这几天一直把心里放在解梦上,却忽略了怀里的这个家伙。 “你和神树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住地跟我说要找什么仙岛。”叶水心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只怕真到了仙岛,也不知自己已经找到了它。” 叶白聪慧,也想到了这一茬。 要是连这个小蛇如此明显的不对劲都察觉不了的话,那又怎么去找寻那些躲藏人类的生物? “它是从水下来的?”叶水心止住了脚步,和叶白对视着。 被这么突然一问,叶白知道前两年鬼鬼祟祟的行为瞒不住她,想要开口,又不知从何开口。 见他支支吾吾的,叶水心又往前走,说:“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哪肯老老实实地读那些书。村子就这么大,不能上天,只能下地。地下暗河你说过不止一次。” “前几天你突然从浴池子里钻出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叶白,你这样,我怕你有危险。” 叶白自知理亏,默不作声。 “等年龄大些的时候再去找寻那些东西,不好吗?你现在才几岁啊?这么小身板,就像你说的,还不够外边那些大东西塞牙缝的。” 平时开玩笑所说的话传到叶白耳中却让他笑不出来。 叶水心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不再等他的回复,“你说你是天才也好,庸才也罢,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 小黑一身涉险,你说他是榆木脑袋一根筋,但他出门在外好歹有大人照料。而你呢?什么都藏在心里也就罢了,非要扯漏出来一点消息,偏不把它说全。叶白,你这样,做得不对。”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开始嘶哑,叶白跟在她身后不敢出声。 “相比你,小黑是笨了点,但他还有关心的人。”叶水心转过头,盯着叶白,双眼竟有泪光闪动,“你真的关心过他吗?还是说你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感受?” 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叶白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住衣角,开口问:“我不想他身处危险,受到伤害,这不是关心吗?” “你说过,关心关乎的是‘心’,不是‘身’,还说世人愚钝,只关乎其‘身’。”叶水心弯下腰看着叶白,“但当时的所谓世人,说的不就是现在的你吗?叶白。” 叶白心里一震,他委实没有想到平时总是笑吟吟的叶水心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偏偏这些话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过的,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应。 前面说过,他从地下回来之后,对一些事情看得更开了,本来他想着等叶老黑回来直接跟他坦坦荡荡地说清楚,不要让他为难自己。 现在看来,却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个不通情达理。 “爷爷说的很对,叶白,你应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女孩儿转了过去背对着叶白,肩头耸动,“爷爷和我看你的时候,你问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花。哪有什么花啊! 满脸倦容,毫无血色,眼眶发黑,嘴唇干枯,哪里还像之前那个粉头粉脑的小孩子啊?分明已是心力憔悴却不自知。但是,叶白,你还是笑嘻嘻的。” 叶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但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异常也摸不出来。自己身上的一些问题若是不经关心你的人指点,那就始终是个问题了。 他只感到惊恐莫名,什么也不敢再多想,绕到叶水心前面,不敢看她的脸,垂首低眉认错,说:“对不起,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气着了。” 叶白这么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到后来自己也着急的哭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从没流过泪。 女孩儿微微欠下身,揉着这个哭鼻涕小孩松散的头发,又叹了口气。 正要伸手擦掉她脸上泪痕的叶白一听到这声叹息,顿时不敢动了,又不知所措起来。 那黑色小蛇似乎对这种惶然的情绪感同身受,微微探出头来,冲着叶水心眨着两只乌黑小眼睛。 林间多是黑褐色的树皮和翠绿色的树叶,交相掩映,构成了森林独有的神秘生机,哪一种颜色或多或少,都会使其中的清新氛围大减,变得无比压抑。 穿着绿色衣衫的女孩儿站在一身褐色衣服的小男孩前面,两人融入了林间,那般地和谐,和谐得甚至会让人惋惜。 叶水心用袖子轻轻地擦拭叶白脸上脏兮兮的鼻涕和眼泪,她没有嫌弃,却也没有说话。 西边传来一些动静,那是种鸟叫似的哨响,狩猎队的人用这个作为信号。 穿过埋葬着祖先遗骨的土地,背负着各种大小动物的尸体,在外多时的狩猎队伍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狩猎队 - 不自觉的救世主 - 陈太丘 穿过埋葬着祖先遗骨的土地,背负着各种大小动物的尸体,在外多时的狩猎队伍回来了。 他们是木叶族血脉中暴力因子的聚集者,追求危险、挑衅死亡,因此被视为不祥的团体,但祥与不详的仅仅显示了离群索居程度的浅深,并不会招致什么优待和迫害。 他们有时七八人,有时四五人,人丁最稀少的时候仅仅一人,一个人在遍布未知危险生物的大森林穿行,要面对黑暗的降临、风雨的侵扰、毒蛇猛兽的袭击、杂草藤蔓的纠缠,最恐怖的事物,却是独自一人的孤独。 这是天生顽疾,无药可医。 从向往外界的这个角度来看,叶白和这群冒险者很像,在心里都将木叶族视为囚笼。但叶白绝不愿意主动面对尖牙利齿,他也不允许自己在乎的人以身涉险。 一个多月前,七岁多的叶老黑跟着几个大人沿着村子西边的小路出了村。 此后的三天,他们从未见过太阳。地面吸收了雨水变得柔软潮湿,林莽日益险恶,鸟儿的啼叫和猿猴的喧闹渐行渐远,天地间一片永恒的幽暗。 在这潮湿静寂、远在人类之初就已经存在的地域里,哪怕是对于最有经验的老猎人,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穿着的兽皮鞋子陷入泥沼之中,用砍刀披荆斩棘、砍碎猩红的藤蔓并将柔软的吸血蠕虫剁个稀碎。 他们几乎没有说话,无比疲累却又不敢有丝毫放松,借着某些昆虫发出的微弱光亮,像梦游人一样穿过阴惨的世界,胸口间满溢令人窒息的鲜血味道。 一旦踏上前进的道路,便难以返回,因为辛苦辟出的道路转眼间已被新生的植物封闭,它们的生长速度几乎肉眼可见。 狩猎队中年纪最长的老猎人已有六十余岁,按照木叶族的平均寿命,他大概还能活四十年。 在已经度过的六十多年里,他的前二十年用于和村里现在的一些老头子混事做绝,等他的父母被带回村子后,他便开始子承父业,这一晃就是四十年。 这个老人对叶老黑最为照顾,两人的经历相像,相比他,后者更加命苦。 在没有方向的森林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后,老猎手示意叶老黑别动,他看着停在小家伙肩膀上颜色鲜艳的小东西。 那小东西五彩斑斓,腿脚细长,后面挺着个大肚子,嘴里似是还吐着丝儿,它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大猎物身上。 在密林中行走,猎手的身上难免挂上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它们当然是无辜的,应该受到问责的是闯入者才对。 但问题是,这些小虫子的总是按捺不住咬人的欲望,顺便再把一滴液体注入到对方的身体中,然后那个比它大数百倍的猎物就这么倒下了。 这样的死亡,实在令人啼笑皆非,绝不值当。 被这种行径夺走多位同伴的老猎人轻轻地伸手过去,用长满了茧子的手指轻轻地把它捏住,然后轻轻揉了揉,却并没有夺走它的生命,只是屈指一弹,把它扔到旁边去了。 人类认为“蝼蚁尚且贪生”,因此不忍夺走它的性命,但杀鸡宰猪屠狗之事,却是寻常所见。 老猎人并非爱惜弱小生命,他知道这些能置人于死地的小东西是杀不尽的,没有必要的事情他是不愿意做的,何况在他经历之事中,还有一个惨痛教训。 不知是在他二十多岁,还是三十多岁,也许是四五十岁的时候,一个富有活力的壮硕小伙子曾把一个个小虫子碾死在手掌中。 他半路死了,也许只是因为揉了一下眼,也许只是手上破了点皮,总之是死了。 狩猎队抛弃平静安宁的生活,来到这种险恶的深林,不是为了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些隐形杀手手上。 多年以来无数性命积攒出来的经验让他们在身上涂上药汁并且包得严严实实,饶是如此,这片人类禁地仍是危险重重。 通常,一人独行难以活命,仗着人多势众却死得更快些。这些人大都是些亡命之徒,为了快感置身危险,而且只会越陷越深。快感来得快,自然去得也快,下次要来却没那么容易了。 等终于重见天日之后,所有人都长吁了口气,许久不见的太阳露出了身影,视野逐渐开阔,远处出现了一座山的黑色轮廓,那是此行的目的地。 叶老黑看着那座埋葬他父母的黑山,感情单调的内心泛起涟漪,麻木的黑脸上也起了一丝波澜。 时隔多年,他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如今,总算有机会面对那个凶猛的仇敌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