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你有沒有爱过一柄剑,你有没有过对一柄冰冷冷的剑暗生情愫,你有没有过想与一柄剑携手到地老天荒的冲动。 . 莲微澜无奈地掉进师父轩辕奕上神和东华帝君共同设下的陷阱里,被迫嫁给上古十大神剑之首“怀璧”剑。 为了履行承诺,她携同上古神兽箢渊与自己的佩剑“魂影”,来到九重天上神剑冢。 在见到怀璧剑的那一刻,她怦然心动。 . . 那一刻,她恍若入梦。梦中,那个仙姿秀逸、孤冷出尘、光风霁月的绝代男子负手立于阆苑之中,清风剪鬓,白衣嫳屑。 那一刻,他遥遥向她伸出修长玉指来;那一刻,她迷了心智,乱了思绪,伸出手去抓紧他。昏昏沉沉间,她竟答应与怀璧剑结为夫妇。 . 那一刻,被镇-压在赤城第十九层炼狱一千年的魔君冥劫醒来。 那一刻,沉浸在温柔乡美人窝的妖帝矢妖左胸口上的那颗噬情痣,蓦然盛光大作,逼得矢妖妖性大发,在瞬间斩杀了侍奉于他的三千绝色妖姬。 那一刻,潜心修炼的鬼王阎镜因为心烦意乱,走火入魔,导致被关押在阴曹地府的鬼怪冤魂挣脱开束缚,尽数逃窜,大乱鬼界。 那一刻,莲微澜转山转水转佛陀,却不为超度,只为与他再一次相见。 那一刻,怅望岁月万年,世世为情悲楚,她终究化身为鲛,在佛前沉寂千载,虔心万年,只为扣问他遇上她的来路。 --------------------------------------- 千年前,昆仑西王母蟠桃会后,五族分裂,六界瓦解,天下动荡,万民离心,礼崩乐坏,狂狡有作。自此之后,八荒九州,五湖四海,分崩离析,轰然坍塌。 乱世红尘,六界苍黄,群雄逐鹿,谁主沉浮? 而在瀛洲,东西南北四海之神,浩瀚之主,泛乎沧海,以极其游,与天地相逐。 莲微澜遇见慕邺怀璧时,就在这个时段,还是最美好的年纪。 曾与君相约瑶池,曾与君击缶而歌,曾与君琴瑟相和,曾与君如胶似漆,你侬我侬。 却在大婚之日不辞而别。 . 原来,千年前,四海血战,四位尊贵的海中神祗为争夺海上霸主之位,致使六界血流成河。 原来,千年前一场海上血战,南海海王莲穆烨战败,成为东海海王夜冥褚的俘虏。大婚之日的莲微澜也不幸罹难。 她在那场血战中忘记了前尘往事,亦毁了容。百年后,在古痕墨上神的帮助下,她改变了容貌,并拜蓬莱仙山尊主轩辕奕上神为师。 . 而身为上古上神的慕邺怀璧,为了镇-压那场四海血战,耗尽了仙气,也忘记了他曾经的妻,莲微澜。后来,他变成本身“怀璧剑”,沉睡千年。 . 千年后,她与他再次相遇。 他们却谁也不认识谁。 - 后来,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莲微澜被迫嫁给“怀璧剑”。魔君冥劫在那一刻醒来,九重天上大乱。魔界妖界连成一体,妖帝矢妖喜迎魔君冥劫归来,并联合攻打南天门凌霄宝殿。首先毁的便是神剑冢。 莲微澜为了保护自己的相公,抢先一步把“怀璧剑”带到人间。 从此,便开始了她与自己神剑相公的人间逍遥之旅。 只是,不知从何开始,自己身边竟多了一位轻裘宝带、玄袍华缎的绝代男儿? . 一句话总结文中的男女情长: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情生情灭,终堕无间。 ==================================================================== 【人物简介】: 【冥劫】,夙世魔君。千年前,苦恋南海鲛人公主莲微澜而不得,遂因爱生恨,因恨生怨。为了得到莲微澜,不惜毁天灭地。后因得知莲微澜罹难,生存之意全无,任凭慕邺怀璧将他镇-压于赤城之下,从此长眠不起。 【矢妖】,旷世妖帝。千年前,在他还是一株生长于瑶池边上疯狂摇曳的扶桑花之时,便喜欢上了那个时而来瑶池观赏他的小仙子——莲微澜。一次不小心,莲微澜的血溅到他身上,等到他幻化成人之后,才发现那滴血已经变成噬情痣,深深烙进他的灵魂里。后来他堕入妖界,也对莲微澜念念不忘。 【阎镜】,末世鬼王。日月飞箭,乾坤辗转,肩负使命的阎镜来到人间,遇见了隐匿在人间潇洒度日的莲微澜,对她一见倾情。却碍于身份不同,一直不敢表白。后又得知莲微澜是上古十大神剑之首“怀璧剑”——慕邺怀璧之妻,便选择守护在莲微澜身边,不离不弃。 ==================================================================== 楔子: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0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千山暮雪,寒寂杳杳。 整座昆仑山冰砌雪染,银装素裹,宛如盛在玻璃球中。层层叠嶂的山峦如万条腾云驾雾矢矫回天的银蟒,翻滚翔舞于青山白云之中,蜿蜒盘旋,波诡云谲。 昆仑山顶上的皑皑白雪本就终年不化,如今又入了冬,便愈加寒冷浸心,刺骨摄魂。 皎洁雪色中,一道更加莹亮剔透的雪光蓦地从天际荡下,荡出几道湛清天光,几片耀日曙天。雪光一绽,潋滟生辉,轻轻荡起寒冷空气中的万点涟漪,像水中波纹般一圈圈扩散漫延开,盛开了一朵又一朵莹白雪色的娉婷莲花。 那道雪光中,隐隐有一袭出尘白衣翩然出现。 白衣的主人,是一个仙姿秀逸、孤冷出尘的绝代男子,他素冠束发,青丝如墨,如瀑般飘垂直下,寂寞成雪。 他翩然而下,孑遗于世,淡漠孤绝。一张倾世绝尘的容颜,眉目光风霁月,如诗如画,倾国倾城。 在他的背后,闪烁着一道朦胧的缭绕仙气,那仙气在他身后袅娜成一柄巨大无比的神剑形状。 剑高一丈,呈青铜墨绿色,湛湛然如秋水荡漾。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饕餮夔龙。剑柄一面书上古神迹之史,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缥缈而深邃,大气而壮阔,仿佛有巨龙盘卧,火凤涅槃。 此剑乃上古十大神剑之首:怀璧剑。 . 风起云涌,白衣飘曳,像海天上随意舒卷的朵朵云花,云淡风轻。 步步生莲。 他路过哪里,哪里便簇生一片片皎洁净恬的莲花。 就在这时,弥漫在四遭的雪霭之气袅袅散开,一座座雄伟瑰奇的宫殿突然自天地间拔起,有的直接从幽幽赤水里浮出,有的自渺渺层云中隐现,有的在皑皑风雪中矗立。 蓦然出现的玉宇琼楼,一座复一座,鳞次栉比,圣洁庄严,恢弘瑰奇,若伫立于天地间的海市蜃楼,如梦如幻。 昆仑山主殿三生殿便屹立在这里最高的地方。 那白衣男子脚下的莲花直直从天际一直铺到三生殿。 沾花不沾尘。 他挥袖一进殿内,便有无数美艳的仙婢仙娥们齐齐跪下,连声山呼:“恭迎神尊陛下回宫!” 她们皆是一身素袖白衣,雪色逼人,清泠出尘。 他微微蹙了眉,表情却没有变化,依旧是不冷不淡,不忧不喜,不怒不哀。 他嗯了一声,却径直穿过她们,离开三生殿。 一名清冷出尘的优雅白衣仙子蓦地跪倒在他面前。 他脚步一滞,白衣上的千步香袅袅飘入众人鼻中,一阵沁人心脾。 他缓缓问道:“子衿,神妃娘娘可还好?” 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缓缓飘落,如玉石击盘之音,清朗温润,犹如天籁。富有特色和感染力的音质,又仿佛是一缕和煦的春风,徐徐飘到每一个人身上,如沐暖阳。 子衿在他脚下深深磕了一个头,颤声道:“神妃……神妃娘娘她……”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眸子,鼓起勇气又道:“神妃娘娘她又使性子去弑神阁了……神尊陛下,仙奴们都有拦,可是神妃娘娘她……她是铁了心要去弑神阁,仙奴们拦都拦不住……神尊陛下……” 他面无表情的容颜上终于奇迹般地有了一丝裂纹,但却只有一瞬,那丝裂纹便消失不见。 他冷笑一声:“这么说,神妃娘娘跑到弑神阁去,都是她自己的过错?” 子衿脸色一白,立马匍匐在地使劲磕头,惶恐道:“不是的,是仙奴们的错……是仙奴们罪该万死……” 她身后的仙婢仙娥们一听神尊陛下发怒了,也连忙齐齐磕头,同子衿一样道:“是仙奴们罪该万死,有失职守,没有看好神妃娘娘!” 他淡然地瞟了她们一眼,深深幽瞳里闪过一丝慌乱。 澜儿…… 素袖一拂,他阔步穿过她们跪倒哀求的身影,直直向弑神阁的方向走去。 楔子: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0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终于还是到弑神阁去了。 周遭一片死寂。 殿外白雪皑皑,同往前一样肃杀,殿内冷清寂寥,一色玩器全无,奢华物品亦无,只摆了个墨烟冻石鼎,一座水晶屏,一张绣榻,绣榻上金花一对,如意双枝,明珠百粒。 一张案几上有一个水晶花瓶,瓶中供着数囊灼灼绽放得如水晶球儿的白菊花,并几部古籍,十方宝妍,各色笔筒而已。拔步床上吊着水墨样的白绫帐子,衾褥也十分朴素淡雅。 我看着设置得素雅清冷的宫殿,一时唏嘘一时幽叹,又一时很想笑,却笑不出来,嘴唇轻轻扬起的样子像是在哭。 前些日子他赏赐给我一些南海宝石级的透明水晶珊瑚,其中有一些,是他亲手雕刻成我的模样的水晶珊瑚。 领下时,便觉得他好生无趣。 他每日都会遣人来送我东西,有好玩的也有不好玩的,有有趣的也有无趣的,有漂亮的有奢华的,亦有素淡的,可是我都不喜欢。每回等他走后,我就让子衿将它们收好藏好,从此之后我对它们再也不管不问。 可是今天我竟想细细观察一下那些跟我一模一样的水晶珊瑚。 没唤子衿来,我在立柜里找了找,却没找着,不禁有些懊恼。轻轻一挥玉指,使用观微术法将此殿翻了个遍,终于在立柜最深的地方找到了那些跟我一模一样的水晶珊瑚。 我屏气凝神,仔细观察着手中的水晶珊瑚人儿。 她跟我长得的确很像,可是她没有眼睛,鼻子嘴巴都雕刻得很模糊。我心中一紧,手上一松,那个水晶珊瑚人儿便立刻掉到水晶铺成的地板上,碎成一片一片的,似我多年前的心。 殿外天光清湛,轻轻飘落到碎片上,荡漾出潋滟莹亮、流光溢彩的光芒,熠熠闪烁,生生晃痛了我的眼。 我连忙跑到菱花镜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我还是跟许多年前一样,有一双空灵美丽的水眸,水眸里面荡漾着一泓一泓的水光,像初升的璀璨星辰,更像明媚和煦的春日骄阳,可是那双水眸里面已经没了生气,空洞一片,死气沉沉。 仿佛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想蜕变重生,也无法凝视出秋水春波一般潋滟的盛光,只是一片死水。而就在这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里,藏匿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悲伤,隐隐透着绝望的凄凉。 微微轻叹一声,我移开了菱花镜,不想看到自己这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样子。 我开始打开我的水晶妆奁盒,先拿出那胭脂蚕丝片打了腮红,再将淘澄妃色眼影膏子轻轻抹于眼睑上,最后再用桃色口脂淡淡涂抹在唇上。 在镜中观察自己半晌,觉得这妆容虽比不上子衿的手艺,却还是能够看的,至少这妆容显得我的眸子不那么空洞乏味、死气沉沉。在我拿篦子将我黑鸦鸦的如苏青丝一一梳篦的时候,我突然很想穿上嫁衣。 可是我没有嫁衣。 我活了大概五千年了,嫁给他也已经一千年了,可是从没有人真真正正为我做过一回嫁衣,只属于莲微澜的嫁衣。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要试试我心目中的嫁衣,毕竟我等了好多年了。于是我摇身一变,便穿上了我这五千年前来心目中一直期许的嫁衣。 水红色的嫁衣。 没有涅槃九天、翔舞碧霄的火红色凤凰,只有一片片绣得精致绝伦的绯色莲花,一朵又一朵簇拥在我的裙摆上、胸口上、衣袂上。针黹精致,花纹繁复,做工细巧,美艳绝丽。 穿在身上,不觉得太艳,亦不觉得太素淡,颜色适中,如我现在的性子。 我穿着嫁衣,轻移素履,敛鸾绡,水红裙摆翻鸾带,脚下银铃声阵阵。守在外殿的仙婢仙娥们还没发现我,我便一个凌波飞步,飞出她们的视线。等她们反应过来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还是子衿速度快,她生生滞了我的步子,我停下步伐,目光冷冷地觑着跪在眼前的她。 她埋着头,坚毅道:“神妃娘娘请回罢!弑神阁很危险,不是神妃娘娘应该去的地方!” 我轻轻一笑,柔声道:“子衿姐姐何苦这样?如今的澜儿,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澜儿是觉得弑神阁是昆仑山最高的地方,应该离天宫里的怀璧哥哥最近……澜儿想去那里看看怀璧哥哥不好么?” 子衿却不吃我这一套,她依旧埋着头,道:“神妃娘娘请回吧!神尊陛下吩咐过不许神妃娘娘去弑神阁,这是陛下的命令……还请,还请神妃娘娘不要让仙奴们为难!” 我水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却是湛亮湛亮的,不含一丝清冷,我突然笑开,大声道:“命令?子衿,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如今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见她不为所动,我冷冷一笑,道:“呵呵……你以为凭你们的力量,便能将我拦住?!别痴心妄想了,让开——” 子衿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我恼怒,叱道:“放肆!神尊陛下的话听得,我的话就听不得了吗?” 追上来的众仙婢仙娥们亦随着子衿跪下,齐声道:“神妃娘娘请回吧!” 我直直拂袖,急得团团转,口中却道:“子衿,我数三声,若是你们还不滚开的话,我就杀了你们!” 子衿的头埋低了,众位仙婢仙娥的头亦更低了。我在心底冷冷一笑,看来她们是宁愿得罪我亦不愿得罪他。跳过数数,我立时拉开与她们的距离,抬手结印,登时便腾起袅袅淼淼、莹光熠熠的雪气,萦绕在我周遭。 雪气袅袅,寒意彻心,冰冷刺骨,竟比这昆仑山顶终年不化的雪还要寒冷上几分。我眼神一凛,心一狠,催出体内掌握天地风雪的灵力,在眨眼间便将跪在地上的她们冰冻了。 看着成了冰雕的她们,我心中一悦。 轻轻转了一圈,身子变成皎洁的雪花,霭气袅袅,晶莹剔透,莹光潋滟。我随着天空不断飘落的六棱雪花,便向弑神阁的方向飞去。 楔子: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0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坐在弑神阁最高的地方,冷冷地瞟着这个白茫茫的世界。 抬起头,一片飘飘渺渺、如梦如幻的菲薄雪花翩然坠下,坠到我黑鸦鸦的如苏青丝上,抹上一痕痕淡淡的雪迹。所触之处皆是一片冰凉,我刚刚回过神来,白雪就扑了我周身。 我伸出苍白得吓人的纤细玉指,接过在空中坠落而舞的袅娜白雪。 白雪刚刚在我掌心融化,便听到身后一声焦急的怒喝:“澜儿,回来――” 其实在他唤我之前,我便知道了他来了,因为他身体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千步香。 千步香,南海百步香的种繁育而成,叶似杜若,红碧间杂,香而不腻,凉而不透。馥郁幽幽,千步之外可闻其香,万步之外可染其味。 弑神阁的下方是终年逆流而上的弱水,弱水源自环绕着昆仑山的八百里流沙。 流沙河流流砂,年年岁岁游动着,水与沙始终不分离,行船其上,不用划船便可自由游走,却再也无法回到岸上。弱水之水,鸿毛不浮,芦花沉底,这世间的任何东西,只要一落入弱水,便立即沉入水底,无论法力有多高强,皆无法浮上水面。 所以,他唤我名字的声音中,才有那么一丝焦急。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说:“站住,就在那里不许动,再过来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其实从这里跳下去的神仙有很多,都没有生还的,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生还,但是用这些话威胁威胁他还是可以的。 他在我身后不远处停下了步子,柔声道:“澜儿听话,不要到那里去玩,你要想去哪里,跟怀璧哥哥说便是,怀璧哥哥带你去,好吗?” 我冷冷一笑,嗤道:“闭嘴,你是谁的怀璧哥哥,澜儿的怀璧哥哥早就死了,一千年前就死了,你又什么时候变成澜儿的怀璧哥哥了……” 身后蓦然变得死寂阒静起来,一点声音也无,只有皑皑白雪坠落的细碎声响,一丝丝,一缕缕,一片片,飘飘渺渺,零零落落。 寂静之中却有一两丝暗自涌动的气流,慢慢地逸散出来,飘在整个冰冷寒清的空气中,发出淼淼袅袅的薄怜雪光。那潋滟雪光轻轻拂开坠落而下的莹白雪花,荡出涟漪阵阵。 我知道他在隐忍,努力地在隐忍我。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已经做不到原谅他原谅自己。每次一看见他我就想发火,就想刺激他神经刺激他的一切。 我就像一只遍体鳞伤、面目全非的小刺猬,每每受了伤之后,就把自己包裹得好好的,不许任何人接近我。不管那个人是好心还是坏心,是善意还是恶意,我都不愿意。 而每次伤害了他之后,我心中便涌过一丝缕快意,报复的快意。 我抱着双腿,将头深深埋下,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在心痛,总觉得自己已经难受得呼吸不畅。因为哭不出来,我喉咙中发出一阵阵破碎而凄烈的呜咽声,轻轻啜泣着,战栗着,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水红色的裙摆轻轻在风中摇曳,像一朵在午后飘舞翩然的凤凰花,被凛冽的阵阵刺骨寒风吹得呼呼飘起,翻涌成绯色的凤凰。 下一刻,只是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他抱紧紧在怀里。 楔子: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0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下一刻,只是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他抱紧紧在怀里。 一接触到他周身的温暖,我便像疯了般对他又踢又打,无奈超过我神力的上神在神界屈指可数,能与我比肩的上神也少之又少。没想到用到他这里,就像用鸡卵去碰石头,碰得我遍体鳞伤、面目全非,他却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 我不禁有些颓败,又挣扎了几下,他却将我抱得更紧,似要将我嵌进他的胸膛里,把头亦深深埋进我的脖颈里,呼出的呼吸一阵凉一阵暖,刺激着我快要崩溃的神经。 他柔声在我脖颈处轻唤道:“澜儿,对不起,澜儿,原谅怀璧哥哥……” 我的心却犹如被浇了一壶千年玄冰水,冷得惊心,凉得彻骨,我战栗得更加厉害了,为了轻松一点,我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如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蜷缩在他怀里。 我以为自己不会痛不会难受了,却没想到,到了今天,听到他的那些话,我还是会感觉到难受。 就像明明是他在我心脏插了无数柄剑,剑伤还没好彻底,一道道疤痕还那么触目惊心,他却又要来伤害我,再刺上几剑。 我一阵恼怒,伸手紧紧攥住他的雪色前襟,道:“休想!慕邺怀璧,你以为你的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所有吗?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连最疼爱我最喜欢我的怀璧哥哥也没有了,这些,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事到如今,你叫我原谅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显然是被我眸底深深的恨意震住了,深瞳中流过一两缕悲伤的情绪,我还没看清楚,他蓦然抬起修长白皙的手,颤颤巍巍地将我双眼遮住。 另一只握着我盈盈纤腰的大掌也微微用了力,几乎要将我的纤腰折断,我吃痛地呼了一声,他才发现他不经意之间又在伤害我,便疾速放开手,抱住我飞往我居住的往生殿。 一进殿,他便怒呼那些仙娥仙婢们在殿外守候,没有他的吩咐不许入内。 他将我一把甩在我的那张素雅水墨样的床上,苦涩着颤声道:“痴心妄想?对,我就是在痴心妄想!我已经痴心妄想五千年了,从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我便在痴心妄想……澜儿,你告诉怀璧哥哥,怎么你才能原谅我?杀了我你能原谅我么?可是若是怀璧哥哥死了,澜儿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澜儿,你懂吗?你现在还有怀璧哥哥,怀璧哥哥不会抛下你狠心离去的……若是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澜儿,怀璧也绝不会离开澜儿;若是全天下的人都与澜儿为敌,怀璧哥哥便与全天下的人为敌!” 他屈指起誓:“我慕邺怀璧,宁愿负天下人,也绝不负莲微澜!” 我蜷缩在柔软的衾褥上,如削瘦肩一阵颤抖,明明心中流过一阵暖流,但是我还是狠心地笑了笑,我听见我绝情地说:“宁负天下人,也不愿意负我?呵呵……” 见我笑出了眼泪,他立马轻轻地抱住我,将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柔声道:“澜儿,答应怀璧哥哥,不要伤害自己,好么?” 这样神奇绝情的他,竟也在哀求。 我不由得失声嗤笑。 突然,他好看的眉毛轻轻颦蹙,吃痛地嘶了一声,蓦地就将我狠狠推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胸膛上已末柄的那一柄明晃晃亮锃锃的弑神匕首,再凝眼悲伤地望着我,看到我脸上扬起报复他的快意时,突然就沉默了。 他轻轻埋下头,三千如墨如缎的青丝滑过胜雪白衣,留下一片阴影。 弑神匕首,之所以名弑神,是因为只有这把匕首才对本身为“怀璧剑”的慕邺怀璧有伤害作用。 我知道这把匕首杀不死他,我原本也没打算杀他,只是他抱住我的时候,我脑子突然就成了一片浆糊,空白一片,等我反应过来,那把弑神匕首已深入他的胸膛。 看见他悲伤的眸子,我心下一阵抽搐,像是有烧得滚烫的油水将我浇了个遍,我不禁握紧纤纤十指,纤长的指甲深入掌心。 楔子: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0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看见他悲伤的眸子,我心下一阵抽搐,像是有烧得滚烫的油水将我浇了个遍,我不禁握紧纤纤十指,纤长的指甲深入掌心。 但我还是那般固执地用满是恨意的眼神看着他,一眨也不眨,像是要把他盯出个大窟窿来。 沉默半晌,他缓缓抬起头来,对着我苍凉一笑,笑得那般苍白无力,而后他将插入胸膛的弑神匕首慢慢抽了出来。 匕首刚一出来,便有点点滴滴莹白晶亮的荧光从他伤口处飘散,一闪一烁,一隐一现,淼淼渺渺,轻轻飘过我的鼻端,扑入我胸怀,是千步香淡淡幽幽的味道,却不是千步香,是他的血香。 继而,他伸出大手来轻轻握住我,一阵寒冽刺骨的冰冷袭来,我睁大双眼狠狠地瞪着他,眸中一片肃杀冰冷,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他手中的匕首交到我掌中。 突然意识到我做了什么事,不禁吓得立时便将手中的匕首仍在床上,颤抖着双手,一阵懊悔。 他咳嗽了几声,沙哑着声音道:“要是这样能让你解恨,你就再解恨几次吧,怀璧哥哥这点还是挨得住……澜儿,你放心,从今以后,怀璧哥哥再不会离开你!你不会是孤零零地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的,澜儿……” 我脸色一阵惨白,吓得直直摇头。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指的关节莹白如璧,白皙修长,棱角分明,异常清俊优美,却冰冷胜雪,寒气凛冽,不肯放松一毫。 我使劲地挣脱开他的手,却发现我越用力他攥得越紧。 我一阵颓然。 突然我握着锐利匕首的那只手被他用力向前一拉,那把匕首又深入他的胸膛,我吓得尖叫一声,这次流出的不再是点点滴滴莹白晶亮的荧光,而是真真切切的鲜血。 那四溅的鲜血蓦地喷射在我脸上,衣上,溅得我水红色的前襟成了一片乌湛湛的青红色,那青红的颜色渐渐在我的衣裳上洇开,濡染出一朵朵夺目惊心的花朵。而那鲜血的滚热徒然烧遍了我整张脸,腥甜浓渥的血腥味一下子弥散开,合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千步香,淼淼袅袅飘散到空中,逐渐远去。 看着再次插入他胸膛的匕首,我突然陷入了沉默。 他却还是在对我笑,笑得那般模糊,那般清泠出尘,孤高桀骜,他说:“澜儿,如此,你解恨了吗?” 我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却饱含了今生今世所有的悲愤、怨怼、凄怜、憎恨、厌恶。我轻轻开了口,却难受得无法发出声音。此刻我的心凉成一片,像是他亲手给予自己的这一匕首,不是插在他胸膛上,而是插在我自己的心上。 于是,在那瞬间,我的心龟裂成一块又一块,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开去。周身上下的气力则像被抽空了般,我颓然地瘫在床上,感到莫名的疲倦。 我颤抖着张开布满鲜血的手,嘴角再次费力地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怀璧哥哥,澜儿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以前,我们还是这般要好。 可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我们,都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以至于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啊。 于你,我的心早就死了,可是如今,你还生生让我恨你,有情更胜无情,怀璧哥哥,你好狠呐,好狠呐…… 我突然发出一两声尖锐刺耳的笑声,道:“解恨?你以为你这样便让我解恨了吗?休想!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我,莲微澜,都恨不得将你碎成尘齑,裂尸万段!可是,我为什么要将你杀了,死了倒好,一了百了,什么都解脱了……” “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我要你活得好好的,活到千秋万岁……” 他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却让我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来,依旧跟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我却不再看他,背过身子,便侧卧于衾褥中,紧闭双眸,一语不发。 周遭空气像凝固了般,变得阒静死寂起来。我虽看不到身后,但我依旧感觉得出来他静静地看着我,不喜不怒,不哀不忧。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孑遗于世,淡然孤冷,寂寞岿然。 过了好半晌,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便轻轻一拂袖,走了出去。 出殿前,他没有回头,飘洒进殿内的缕缕光芒将他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沉默须臾,他头一次用极其疏远极其冰冷的声音对我说:“你好好休息一下,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往生殿的大门再一次关了起来。 这个世界又变得阒静而死寂,我睁开干涩不已的眼,勉强撑起身子来,望了望关得紧闭的大门,心一阵抽搐一阵痉-挛。 他,又要将我关在这个冰冷而死寂的牢笼里吗? 我干涩一笑。 心口一痛,喉咙一阵腥甜,便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那黑血留在我水红色的嫁衣上,与之前他溅在我前襟上的鲜血融为一体,渐渐洇开濡染。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遇见那条万年苍龙的时候,我正在去九龙潭打扫卫生的路上,黑鸦鸦的一头如缎青丝上别了一枝殷红妖治、鲜艳欲滴的清荷。 这枝妍丽丰晔的清荷衬得我脸色铁青,心中似是十分不满,走起路来也十分不顺畅。连着曲径小道上一些细碎石子也遭了秧,被我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落在好远的地方。 要是我知道这件事是有预谋的,我就是死也不会去打扫那劳什子卫生。 大不了就罚我去西阙崖面壁思过一年。 因着我打扫这卫生,结果一不小心就撞见了苍龙与青龙大战数百回合的激烈战事,又一不小心,我就结束了一条万年苍龙的性命,再一不小心,我就被逼上九重天上去守着一柄冰冷冷的臭剑。 可见,事事皆有预谋,不谋不成事。 . 蓬莱仙山暮云阙长生殿,是师父常常在清晨这个最美好的时光打坐入定的地方。 暮云阙东边是漫漫巨海,洪波激吹,怒涛翻雪,常有海怪出入,汹涌难越;南畔玉霄山,虚无一境,却瑞气萦绕,气象万千;西边是崔嵬雄奇的鳌山,奇峰险峻,山岚迭起,回环曲折。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深蓝海洋,常年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而一到炎炎夏至,这里便长结海市蜃楼,波诡云谲。 暮云阙是蓬莱仙山最神奇的地方,长生殿便坐落于暮云阙玉霄山这个如梦如幻的仙山顶端。 此时师父正在长生殿里打坐入定,营魄抱一,专气致柔。呼吸是风,脉搏是浪,心念是水,法喜充满,灵明湛朗。 而我则陪侍在师父身侧。 我连打了几个瞌睡,醒来发现师父还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不禁觉得百无聊赖。 无聊着无聊着,就开始观察起师父来了。 师父今天卸去了玄鳞铁甲,凤翅银盔,换上一身很家长的玄色纁裳,玄色的袍子绣着针脚细密的银色如意云纹,那针黹之法巧夺天工,精美绝伦,渐迷人眼。 玄衣高冠,三千青丝随意簪起,风神潇洒、卓然轻举得紧。腰间赤玄玉带一围,用一个花鎏金錾麒麟形带扣随意扣住,更显桀骜不驯,豪迈不拘。 他闭着如千尺寒潭般幽深的双瞳,长而密的睫毛微微轻颤着,一片柔和的熠熠阳光倾下来,给他英俊非凡龙章凤姿般的绝世容颜上留下浅浅的一抹暗影。 他修长洁白的双手结着兰花指。一枝洁白娉婷的清荷被他持于手中。 那枝洁白娉婷的清荷,有蓬莱仙山清晨最澄明净彻的露珠沾附其上,荡漾着清凉熠熠的湛湛天光,更显得清丽绝伦,泠然如幻。 盯够了师父绝美的倾世容颜,我不由得伸出莹白若凝脂的纤纤十指,缓慢地探上我皓白如雪的一张脸,叹了口气。 目前我最美的地方只有一头如藻般黑鸦鸦的青丝,梳了丫髻,如瀑披洒至如削双肩,剩下的青丝留至腿部。 即使称不上绝世美人,亦称得上是清秀仙子,我也给我最骄傲的如苏青丝配了一袭青花白棱细褶裙。着衣上身,虽不能说绝色,但亦足够清丽秀气,恬净娉婷,可与师父手中那枝雪色清荷相媲美。 赞赏了自己好一番,觉得陪师父打坐真是人世间最无聊的一件事,便耐不住手痒痒,又钻到师父胳肢窝底下去玩他手中的那朵恬净清荷。 手还没碰到那朵雪色莹清的清荷,师父便将他拈起的兰花指轻轻弹了我的纤纤玉手一下,愠色道:“胡闹!”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手还没碰到那朵雪色莹清的清荷,师父便将他拈起的兰花指轻轻弹了我的纤纤玉手一下,愠色道:“胡闹!” 我可怜兮兮地收回手去,却见被师父冰冷玉指弹了的地方红肿一片,不禁大惊失色。 但我力量太弱,不敢与之硬碰硬,又不能虚张声势以至打草惊蛇,只能委屈地在他身后将我秋水般的杏眼睁得如铜铃般大小。继而满是恨意地盯着他,目光如炬,恨不得将他那清瘦背影盯出个大窟窿来。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立时转过身来,朝着我笑得倾倒万物,他说:“阿澜最近修的功课怎么样了啊?” 那一瞬间,我立马将我满是恨意的双眼硬生生挤出几抹灿然笑意来,我皮笑肉不笑地回他说:“报告师父,阿澜可以作一首诗来表现阿澜目前的修为与境界。” 本来他目光中还有几许宠溺的笑意,如今听我这般说,神情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好似他真的很期待我作的那首诗一般。 我清了清嗓子,念道:“一炷心香洞府开,偃松皱涩半莓苔。水清无底山如削,始有仙人骑鹤来。” 念完我便非常得意地瞟着他,眼角眉梢皆是喜意。 他则突然靠近我的身,一张绝世容颜顷刻放大至我水灵灵的眸底。他伸出冰冷指尖拉开我遮盖着自己小脸的手,然后毫不怜香惜玉地扯了扯我如凝脂般的白嫩脸皮,失笑道:“剽窃凡人的作品,你也不知道脸红。” 我尴尬一笑。 委屈地努努嘴,道:“可是师父,澜儿不是在剽窃啊。澜儿最近都有很努力地学习凡间的事物,前些日子,澜儿发现了些好玩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无异,才道:“便是诗词。凡人可真是一种有情调的生灵,他们把自己的感情全部赋予文字中,随后创造出一种极具格律情调的作品来,以愉身心。” “澜儿引用他们的诗词,并未在剽窃,而是在向师父报告澜儿目前的修为止境。” 听罢,他伸出修长白皙的冰冷玉指揉了揉我黑鸦鸦的一头青丝,柔声道:“嗯,阿澜说得很有道理。为师是有所不足,到让阿澜委屈了……这样看来,为师近来的功夫没有白费。” 我又是得意一笑,听轩辕奕上神一夸,愈发觉得飘飘然了。 突然,他眸光一变,如千尺寒潭幽深的瞳孔中刹那流过几缕奇异光芒,他说:“可是阿澜,你还忘记了一件事没做呢?没按时完成功课可是要受罚的哟。” 听他如此说,我郁闷地想了想。 蓦地,一股灵光闪电般袭过我的脑袋,我一个激灵,顿时就想起了还有什么功课没做。 一时间,花容失色,我抬起头望着他,却见他笑得愈发风神朗朗,绝世倾城。 胸腔中蓦然落了空,只听咚地一声,心慢慢沉到身体谷底,好似再不能见天日。 我尴尬地望着他,道:“其实也没什么必须要完成的功课吧?呃……徒儿最近都有很努力地完成师父大人布置的功课,不信师父您就抽查徒儿……如今师父这样问,徒儿确实不知师父所指的功课是何事?若真的是徒儿忘记了,但求师父谅解徒儿的疏忽大意……” 话毕,我装模作样地一甩我的青花白棱细褶裙,轻轻跪在他面前,满脸疑惑地望了他半晌,便毕恭毕敬地对着他磕了几个响头。 他用手撑了撑头,满面无奈,小觑了我半晌,才徐徐道:“阿澜不老实啊。” 我又满脸疑问地瞟着他,问:“师父所指何事?” 他深深皱着额头,眉蹙春山,眼颦秋水,绝色倾世。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竟默默不言地望着我,望得我一直怀疑我是不是变漂亮了,蛊惑众生的美貌把师父也给比下去了。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全蓬莱山的花儿草儿鸟儿都凋零了枯萎了消失了的时候,师父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吓了我一大跳,他说:“阿澜,为师从来不收女徒弟,你可知当初为师为何肯收你为徒?”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扑闪扑闪着细长又浓密的眼睫毛,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不禁觉得奇怪。 谈起轩辕奕上神,也就是我的师父收我为徒的事情,颇有些复杂。 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因为我是个被抛弃了的小鲛人。 百年前的那一次四海海神之战,干戈寥落,激烈汹涌。战后,血流成江,殷红飘橹,生灵涂炭。 五湖四海支离破碎,九洲八荒四塌五陷、分崩离析,六界战乱争斗不休不止。 而我父母亲居住的南海海域,则彻底被汩汩鲜血染透。那仿佛是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铺天盖地袭来的,是一片浓渥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目所能及,全是血茫茫的一片。 依照我的恩人古痕墨上神的说法,我就是一只在这场万年难遇的海战中罹难的小鲛人。 因为这场海战,我失去了至亲,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居住地,失去了我从前的容貌,失去了海战以前的所有记忆。 但幸运的是,我并没有在这场海战中丧命,而是被古痕墨上神所救。 我在木岐山睡了足足百年,才奇迹般地苏醒过来。 醒来后的自己,容颜尽毁,记忆全无,像初生的婴孩,不谙世事,心中一片澄明净彻,清和冲淡,不带杂念。 . 后来,在古痕墨上神的帮助下,我改变了自己被海战伤得面目全非的容貌。 为了让我变得强大,他要将我送去蓬莱仙山轩辕奕座下。 他道:“小莲,你老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听本上神一句劝,去学些本领吧……要是有一天你变得强大了,便就再也不怕有坏蛋会欺负你了,对不对?” 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又不愿意离开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便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地问他:“古痕墨上神,那里很好玩吗?是不是有很多很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好看的少年郎……如果有比你还要好看的少年郎,我就去。” 话罢,我又想了一下,望了望古痕墨那张如花似玉的倾世容颜。只见他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灿若华茂,形如质木,不禁疑惑道:“可是,有比你还美的少年郎么?” 古痕墨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得花容绚烂,眉眼含艳,可与天地比色,可与日月争光,他得意地说:“巧的是,恰好有一位,绝对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保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棺材见了也开盖。” 听他这样子说,我并不觉得开心。好似我待在他身边让他多不爽的,恨不得马上把我打发出去。 我不禁心寒得噤了声,只睁大水灵灵的杏眼,灼灼地瞅着他,一言不发。 他被我盯得有些愧怍,便别开眼不看我,道:“小莲,我也是为你好。多学点本事,对你真的有好处。当年南海被灭,海王被俘,你全家除了你无人生还,你还有许许多多的同胞皆在此次大劫中罹难。” 他叹道:“莫非你不想多学点本事,去拯救和你一样受苦受难的民众?即使不能拯救,也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朋友,不是吗?” 他这话着实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微微觉得有些感动,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陶出来的还觉诚心恳切。但一想到他迫不及待要将我送走时得意的表情,就觉得难过,立时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他有些紧张:“小莲,我说的都是真话,你难道不恨那些破坏你美好生活的坏蛋吗?若是你没有本事,你就是再恨也无济于事,面对他们对你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鲛人民众做的残暴奸佞之事,你又有什么力量去瓦解他们,还不是乖乖坐以待毙?小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小莲……” 我心弦一颤,泠然之声铮铮轻鸣,袅袅不绝,嘴上却一字一句地问他:“古痕墨,你是不是从此之后就不要我了?”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砸出这一句匪夷所思的话语来,便愣得没有回答出来,过了许久,他才在我身后幽幽一叹,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轻轻柔声道:“不是这样的,小莲,我会在木岐山等你,等你学成之日回来。” 他灼灼地望着我,说的好似真的一样,他道:“届时,我们便可以一起眺望这木岐山麓的莽莽荒漠,一起坐看木岐山顶的日落日出、云卷云舒,还可以在冰冻三尺的雪山中与雪雕一同翔游,在人间三月的时候陪你去桃花芳菲尽的地方,看尽花开花落……只要你愿意,小莲,我会等你,你懂么……” 听他这般掏心掏肺的言语,我也顾不得形象与面子,转身便扑向他怀中。 我在他怀中抽抽嗒嗒个不停,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苍苔露冷,花径风寒,月色凄茫,我紧紧抱着他在这荒凉的木岐山之上,抽抽噎噎、戚戚嗒嗒地呜咽起来。 即使我流不出一滴泪珠,但我依旧觉得悲伤,无法名状的悲伤。 这感觉,仿若是我为了一睹天上人间最赏心悦目的美景,而不辞劳累地拔山涉水、过树穿花,终于在目的地看见了那些我心目中的美景,却发现她们早已骨枯萎败,锦重重落了一地的韶华与光阴。 那一瞬间,明明是欢喜的,心却瑟瑟一颤,随着那些骨枯萎败的美景碎成一片一片的,再无重圆的可能性。 . 因为即将成为我师父的那个人,也就是轩辕奕,他只收男弟子。无奈之下,古痕墨将我变作男儿身,起名轩辕七,他说这样起名轩辕奕会觉得亲切点,可以套点近乎。 可轩辕奕到底是上神级别的大人物,修为高得令人发指,于是乎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儿,立时勃然大怒,说古痕墨破他规矩。再无奈之下,古痕墨不得不走了一个大大的后门,终于把我送进蓬莱仙山尊主轩辕奕上神座下,成为他绝古旷今的唯一一个女弟子。 . 可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我望了望师父轩辕奕,乜斜着双眸乱晃,并不回他,只吞吞吐吐地说:“师父……徒儿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啊?若真的是徒儿的错,徒儿一定接受师父的惩罚,无论多大的惩罚徒儿都愿领受……嗯。” 轩辕奕突然很诡异地笑了,深深幽瞳中闪过一两缕狡黠的精光,他云淡风轻地说:“可是阿澜你忘了,九龙潭的卫生你还没有搞好呢?” 我故作惊讶状,诧异道:“九龙潭?” 说起打扫这九龙潭的卫生,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据上古史书卷轴《神纪》记载:轩辕即天鼋,鼋,是水族动物,后来变为龙,翔游于九天,能幽能明,能细能巨,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呵气成云,既能变水,又能变火。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龙是轩辕部落的氏族名称、氏族徽号、氏族图腾。 龙化身的上古轩辕氏修德振兵,治五气,芒五种,抚万民,度四方,引来凤凰绕梁,三千万年不复还。后来凤凰集香木荼蘼**,翔舞涅槃,复从死灰中更生,绝艳异常,鲜美非凡,留影惊鸿,不再死。 这便是轩辕氏历代遵行的涅槃之法。 修得涅槃之法,便长生不老。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说起轩辕氏,与我们鲛人颇有些渊源。 因为龙的前身便是鲛人。 鲛千年修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 故我们鲛人与轩辕氏应该是一家人,只不过分布地不同而已。 . 因轩辕氏是神龙一族的上神,他们会圈养形形色色的龙。 轩辕奕在九龙潭养的那九条龙便是上古四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一的青龙。 师父会安排我去打扫九龙潭的卫生,估计也是看在我是鲛人的份上。 . 我睁大水灵灵清盈盈的眸子,一副小羔羊天真无邪的纯良模样,怔怔地望着师父轩辕奕,瞅着他那张清朗妖治的绝世容颜,半晌无语。 轩辕奕又笑了笑,笑得诡异狡黠,美艳绝伦。 每回我看到他这个笑容都觉得毛骨悚然,后脑勺微微滴着冷汗。连攥得紧紧的莹白细腻掌心都冷汗连连,脚板心的一股寒气顷刻窜上脑门心,使我掩藏在天真笑容之下的可怜灵魂不禁暗呼了一声不好。 果然,那声暗呼还没呼完,轩辕奕就伸出他那只修长洁白的冰凉玉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心神一凝,待看见他指中拈着的东西时,不禁吓得花容失色。 他玉指中拈着一朵娉婷皎洁、婀娜泠然的清荷,只是这朵清荷不同于之前那朵的模样。这朵清荷是如血一般的殷红色,鲜艳欲滴,如墨泼溅于其上,墨汁濡染尽荷心,而花瓣上的颜色便若烈火般炽烈旺盛,竟愈燃愈妖治起来。 看着这朵近在眼前的殷红色清荷,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幽馝馞自清荷处散发出来,和着师父轩辕奕身上熏的淡淡百濯香,扑入我的琼鼻中,将我平静无波澜的心湖惊起一片小小涟漪。 我还没反应过来,轩辕奕便将这朵殷红色的妖治清荷轻轻插进我黑鸦鸦的如苏青丝里。 他温柔地替我挠开凌乱在额前的碎发,将鬓角的碎发捋顺拢在我如玉细瓷般的雪耳后面,柔声浅笑道:“好好把你未完成的任务完成了,为师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理,用膳时你便自行用了罢,不用等为师。” 有时候我就在想,有个这样倾国倾城的师父真是作孽啊,但我这只鲛人偏生百毒不侵。 于是我茫然地点点头,道:“那师父您老人家好去好回,可别耽误了七日后与东华帝君的百年论棋。” 话未罢,他用手懒散地支着精致漂亮的下巴,凝神眄斜着漂亮的桃花眼,千尺寒潭般幽深的瞳孔深处有浅浅的笑意,看了我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喃道:“原来阿澜,真的很适合这朵妖治艳丽的清荷……”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并不明白他此话有什么特殊含义。 但为了配合他,我极其茫然地朝着他颔了颔首。 他貌似极为满意我这样配合他,轻轻一笑,深沉沉的瞳孔中有薄莹的清光潋滟掠出,美得倾国倾城。 当我入了迷直愣愣盯着他魅惑众生、倾倒天下的绝世之颜看时,他已伸出他的大手来揉揉我黑鸦鸦的如苏青丝,道;“阿澜乖,为师回来的时候,可不希望看到这朵清荷还是这般妖治艳丽的模样。阿澜,你可不要让为师失望啊。” 话毕,他便化作一团清莹莹、凉飕飕的袅袅霭气,转眼便消失在我眼前。 如苏青丝上还残留有他手掌的余温,温暖暖的,凉沁沁的。 周遭残存着他身上熏的百濯香,百濯香,清透而温凉,莹彻而澄明。香气沾衣,历年弥盛。此时被淡淡的柔风一吹,若有若无的幽香袅袅散开,一阵凉一阵沁,却也随着主人轩辕奕的离去而逐渐消失,转眼不闻。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6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蓬莱山暮云阙九龙潭。 此地篁竹菁菁,繁花重重,寒水浩淼,山风荡水,吹切蓬莱云。远处青霞低垂,似有紫烟浮动,霏微阴壑,鸾歌凤舞飘渺其中,愈发将此地衬托得神秘幽谧,静阒诡异。 锦花瑟瑟,浪蕊在微风中轻轻浮动,有衣角簌簌划过之声。 我一边在心底念念碎,一边小心翼翼地前往九龙潭,心情十分不好。 看到前方有一堆滞脚的细碎石子,我心底恼怒,没想到连小小的石子都要欺负我。不禁抽出一脚,狠狠地将那滞脚的细碎石子踢得老远,眼看着就没了踪影,我心中一喜,总算是出了口恶气,虽然对象是一堆可怜的细碎石子。 此时天色已暗,斜阳西下,隐约可见前路蜿蜒盘旋,林木错落,九龙潭锦水汤汤,烟波张淼。可我无论如何亦闲情雅致不起来,倒兀自生了一怀凄婉哀愁之感,像是做好了准备去赴死,死得悲壮,连背脊都直直地挺立起来,表情也变得生动而精神。 师父手中的那朵清荷由皎洁莹白的雪色变成这殷红泣血之色,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监视我。 只要我顺利完成他布置的任务,头上的这朵清荷便会恢复原状。 想到这里,我的头顿时一个变成两个大。 蓦然觉得心烦、焦灼不安,像是心底深处盘桓着一把摇摇欲坠的封喉利刃,脚步亦随着心底的不安而渐渐加快。 还没走到九龙潭,便听到九龙潭发出一阵激烈的响动,轰然一声猛烈炸开,震响连珠,如雷霆一般震耳欲聋,肆虐成灾。 天愈发暗得快了,灰蒙蒙一片,好似一堵将要坍塌的墙,随时准备砸落下来。 我脚步一滞,抬起头来,望见九龙潭上方氤氲着一大团浓渥的暗黑之气,那股股暗黑之气在混沌中缭绕纠缠,交错隐现。 望着那汹涌澎湃、肆虐猖狂的暗黑煞气,顿觉心惊。 我提起裙摆,忙不迭加快了步伐。 甬道幽深阒静,跫音向晚而起,声声带寒。 天光浅淡,愁云凄瑟,潭水阴冷,九龙潭蓦地起了阵阵阴风,袅袅上腾的黑气被这飒飒寒风吹得薄了一些。半晌不过,又聚拢了来,变得越来越浓,浓得像刚从古藤青萝里榨出的碧黑血液。 整个九龙潭上空,笼罩着一层森冷骇人的可怕阴霾。 我一抵达九龙潭,便发现矗立于九龙潭四周的那九座青龙石像有些异常。 一团团淡淡的暗黑之气氤氲在九座青龙石像的周遭,袅袅萦绕,忽隐忽现,飘渺不定。 因为这九座青龙石像有一层薄如蝉翼、熠熠莹亮的结界保护,所以那挣扎不休的黑气一直侵入不到里面去,只能在外部升腾起伏,但它们迟迟不肯罢休离去。须臾的时间,便将石像上面逸散而出的熠熠薄亮莹光吸收干净,只剩下一座座光秃秃的嶙峋怪石。 瞬间,九龙潭里的幽幽寒水晃动翻滚不止,觳纹狂起,波澜一阵阵,溅得满岸皆是碧清的水纹,满空俱是袅袅蒸腾的濛濛水汽。 见到此光景,我吓了一大跳,于是连忙躲到隐蔽处静观其变。 蓦地,轰然一声。 整潭寒清湖水冲天而起,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成一道巨大的透明水柱,直入九天碧霄。 一条苍龙纠缠着九条青龙从漫天寒清碧水中一蹿而出,透明水柱暴射而下,落回空荡荡的九龙潭里,势如霹雳惊雷,余威连我这离得老远的地方都殃及到了。 我吓得后退数步,却还是遭了秧,被那暴射而下的寒清碧水溅得浑身湿透。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7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苍龙是上古神兽青龙种类中修为最高品阶最高的一种。 所以一条万年苍龙对付九条千年青龙,简直是绰绰有余,甚至可以称作是轻而易举。 看看那条势在必得的苍龙,再看看一直处于下风的九条青龙,直觉告诉我那是外敌入侵,而且外敌力量很强大,我挽了挽衣袖,正要一展我蓬莱仙山暮云阙长生殿轩辕奕上神座下绝古旷今唯一女弟子的威风时,却迟迟不敢迈出步子,心里觉得此举甚不明智。 思考再三,我决定马上闪人去长生殿搬救兵,却不料天要亡我。 我本来是蹑手蹑脚地转身的,却没想到一转身就将地上那枯枝烂桠踩得嘭吱嘭吱直响。 我额头上顿时落下几横黑线。 还没来得及抬腿就跑,一阵狂飙而来的怒风便将我瘦弱纤细的身躯抽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又是一阵怒风,猛地将我卷入碧绿寒清得如一块巨大琉璃般幽深潭水中。速度之快,笔端又怎能流露其万分之一,完全没有我的还手之力。 幸好我身为鲛人,所以即使落入潭水中,也没多大关系,正好可以洗个澡。 但在此时,我才发现,师父养的那九条青龙已经不见了,我正想再回头瞟一瞟那条万年苍龙,但时间不等人,我的身体告诉我已经落水了。 于是砰地一声震响,水花四溅,觳纹连起,漪沦阵阵,我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重重落水。 蓦地,寒清碧冷的幽幽潭水一股脑地往我的嘴巴里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灌,灌得我五脏六腑皆是一阵沁凉冰寒,须臾,那幽冷寒寂的潭水便以拥抱的姿态将我周身环抱。 潭中。 我还没睁开双眼,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比这幽深寒清潭水还要冰冷的手扼住。 我打了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地睁开双眼。 那是一个满头雪色银丝的俊美男子,一身银袍,脸色惨白,却有一双阴冷邪气的赤红瞳孔,可怕骇人至极。他冷冷地瞟着我,冰冷指尖的银色透明指甲越变越长,直直深入到我细嫩白滑的肌肤中。 我抽痛地吸了一口气,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他却还是不放过我,还越掐越深,眼见就要把我掐死。情急之下,我开始反抗起来,伸出小手胡乱施着法术,如暴风疾雨般对着他连连发出攻击,却发现我的那点力量还不够给人家挠痒痒。 须臾,我便被他掐得直翻白眼。 他却突然靠近我,露出他尖锐莹亮的森森尖牙,张嘴便咬向我的脖颈。 我手脚顿时一阵抽搐,胸口一阵痉-挛。 蓦然,体内的血液便像沸腾了般,迅捷地向我脖颈处流去。那个银发男子的尖牙已经狠狠撕破了我白嫩细滑的皮肤,森森尖锐的牙齿越来越深入,一阵又一阵抽心的疼痛股股涌出,从脖颈处一直蔓延到四肢,疼到头皮都发麻战栗的感觉。 莫大的恐惧从心底深处像洪水般一潮高过一潮地翻腾出,顷刻便占据了身体所有地方。 脖子的疼痛让我法力尽失,渐渐变回鲛人原形,我的双脚已经开始合拢成为一条美丽的鲛尾。 这一刻,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因为疼痛,条件反射似的,鲛尾在潭水中疯狂甩动挣扎着,似是不甘就此不明不白地被一条万年苍龙毙去。激得寒碧水花纷纷四溅,一层层碧浪荡起,晃出千层雪,碧水粼粼,波光潋滟,却倏然在我的挣扎扭曲中变得激烈汹涌,澎湃疯狂。 我颤着声在深深幽潭中喃道:“救……救命……救命……”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炽烈汹涌的白光,那道白光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在那道白光中,我看到师父绝艳倾世的容颜在风中如凤凰花一般疯狂摇曳,他含着宠溺的笑瞟着我,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来,道:“阿澜,过来。” 我刚想伸出手去,却发现眼前的画面徒然变化,古痕墨笑得肆意潋滟的笑又辗转出现在我眼前,他说:“小莲,我在木岐山等你回来……” 他的话刚刚一说完,蓬莱山平常与我要好的师兄弟们皆出现在我面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努力地想去听它们在说些什么,却听不清楚。 我惊诧,是不是人在将死之时,眼前都会重新一一放演自己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人和物。 忽然觉得奇怪,可是我是鲛啊,怎么也会这样? 我不禁在潭中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古痕墨还等着我学成回去,师父师兄师弟们都待我那么好,我才不要死。这个世界这么美好,我还没有活够,还没有走遍天下,游遍天下。还有,我的仇还未报,我怎么可以死?怎么能够死? 刹那,那道白光大作,渐渐化作点点滴滴流碎如银的细碎莹光,在幽潭中一闪一烁,一隐一现,飘飘渺渺,如梦如幻。 幽潭中的世界渐渐暗了下来,最后呈现在我眼底的,是一片渺无边际的黑暗和一片冰冷浸骨、寒彻心扉的死水。 我头一歪,失去了惟一的意识。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8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北方之山,曰单狐之山,山峦叠翠,巉岩巨石,险峻而陡峭。山上多楷木树,枝叶葳蕤,桂树丛生,华草丰茂,古蔓缱绻,倒垂藤花,有丝丝缕缕的幽幽馥郁飘散出,豁人渺思,动人心魂。 我驾着一只身形若凤凰、五彩而赤文的巨鸟,从不远处飞掠过来。 那只巨鸟足足有几个人的身段那般大,凤头凤尾,三只脚,雌雄同体。它挥展着巨翅掠上这座单狐山,留下一连串欣然愉悦的嘶鸣。 这只似凤又似鸟的神兽是我临走之前师父赐予我的坐骑,名为箢渊。箢渊是师父年轻时候下凡间收复的一只妖孽。当时,这只妖孽仗着自己的本身是神兽,为非作歹一方不说,居然还称王称霸。要不是遇见了师父,它恐怕会涂炭生灵,贻害人间,至人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刚开始,这只妖孽死活不肯臣服于师父,后来,在师父拿出他老人家神龙一族的威猛神力来的时候。 它终于跪地求饶。 为了避免师父一失手把它错杀了,它竟然变成雌体,用无比动听的女声来迷惑师父,可见这只畜生的行径是多么卑鄙无耻。幸好师父不是平凡人,怒极之下,一掌给它劈了下去,把它劈回原形。 它这才得以消停。 再后来,它跟着师父大人,将功补过,倒是行了不少善事,以至于连九重天上的玉皇大帝都知晓了,愣是要来封它一个神兽的荣誉称号。其实谁都看得出来,玉帝老儿这样做,是看在师父轩辕奕的面子上。轩辕奕是远古上神,玉帝只是一个仙,师父的品阶自是要比玉帝老儿高出许多。六界的事,玉帝常常还要来请教师父,才能做出一个十分体面的决定,令众仙家折服。 总体来说,箢渊的行止大多是善举,也不至于被玉帝老儿扶不起。 箢渊也确实值得被称为神兽。 此番我御它来这里,是因为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那日我奉师父之命去九龙潭打扫卫生,遇见一条万年苍龙对付九条千年青龙的大事。后来我无缘无故就被拖入潭中,差点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满头雪色银丝的俊美男子给咬死。等我醒来的时候,那条万年苍龙竟然惨死在我面前。 随后,我抬起头来,就看到师父冷冷的眸光,以及众师兄弟们个个瞠目结舌的恐怖表情,还有……还有一位满头银丝的俊美男子。那男子满目清华,孤冷出尘,高贵而优雅,正是七日后要与师父论棋一比高下的东华帝君。他淡淡地瞟我一眼,便对身旁的师父轩辕奕道:“令小徒不小心杀了我最宠爱的苍龙,轩辕奕,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那时候,我才明白了真相,可这真相简直让我无法接受。 那条万年苍龙是东华帝君最宠爱的神龙之一。而我错手之下,竟杀了他最宠爱的一条苍龙。 怎么可能? 问谁谁都不会觉得可能? 凭我莲微澜几百年的修为,捏死只蚂蚁容易,可杀死条万年苍龙那该是多么暴力而惨绝仙寰的结论啊?! 可师父偏偏信了,他若有所思地思考良久,道:“任凭东华帝君处置!” 我眸中泛起潋滟的水光,凄声唤道:“师父——” 师父却不理我。 东华帝君则微微一笑,道:“令小徒尚且年幼,行事恐怕考虑不周,想来苍龙身亡应是误杀。我东华行事向来仁慈,今日苍龙不小心身亡,并非全是令小徒的过错,亦有一半是我东华的错。”顿了顿,话锋一转,道:“这样吧,轩辕奕,我同令小徒各承担一半的责任,我这一百年不出清华洞,令小徒则要去九重天上为我守着其中的一柄神剑,期限为五百年。”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肯定句。 妆成:逐仙赏,擎苍龙,尺素赩鳞现09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心中火冒三丈,这叫什么各承担一半的责任。那九重天上的各路仙家皆知道,东华帝君向来喜静好幽,不喜参与世俗,平时一钻入他的那劳什子清华洞,一待就是上千年。每次出洞,不是什么改天换地的大事发生,就是在天地六界争论不休不止之时,他出来主持一下局面。 待在清华洞一百年的时间,于东华帝君来说,不过弹指间。 而让我这样一个喜爱自由喜爱热闹的小鲛人守在一柄冰冷冷的神剑身边足足五百年,这是什么公平法? 我攥紧手掌,尖尖的指甲深入掌心,引发一阵又一阵的疼痛。现在我没有任何法子了,平时那些爱为我打抱不平的师兄弟们现在一个个皆噤了声,不敢做那只出头鸟。而师父那人太难说话,我虽不指望他,但我现在只能哀求他可怜一下我杀了一条万年苍龙的事实,于是我把自己满含希望的灼灼目光望向师父。 哪知轩辕奕沉吟一晌,自然而然地忽视掉我的求救目光,竟颔首道:“想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啊…… 我急得都要哭了,“师父——” 师父还是不理我。 眼见没有人救我,我不由得鼓起百万分的勇气,无奈地选择自救,大声道:“师父,师兄,师弟……我莲微澜今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宁愿死了去了,也不去守护那劳什子臭剑烂剑麻子剑……”话毕,我曲起手指正要抵向太阳穴以死明志时,小师弟琭晩立马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手,将我偏激的行为制止。 我挣扎,内心深处的火一股又一股涌上来,如千万匹草泥马狂奔不止。 师弟啊,我这不是在使用苦肉计么? 使用了苦肉计,师父定然会可怜可怜一下我,收回成命的。既然师父大发了善心,他就一定会看到我的委屈,不会让我去九重天上待五百年的。 可师弟,你这样做是为哪般呢? 俊美的东华帝君见我这般挣扎,脸部开始抽搐,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你说我的神剑是麻子剑?” 轩辕奕立马轻咳了一声,尴尬道:“小徒尚且年幼,智力未发育完全,童言无忌,若有得罪东华君及东华君神剑之处,还请见谅。” 听了轩辕奕的话,东华帝君铁青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他颔首道:“哪里哪里,轩辕君你言重了。我东华再怎么说也掌管一方仙籍,还不至于与一个小仙子计较。”顿了顿,又道:“只是……只是,实在是有点惊诧她居然唤我的神剑为麻子剑?” 轩辕奕又是尴尬一笑。 我正有下一步动作,还没行动,便听到师父微怒的声音溅到我心底,他道:“若是你再不规矩点,即使东华帝君不让你去九重天上守着上古神剑,为师也要关你个一千年。” 我立马识相地闭了嘴。 望了望东华帝君,见他没反应,我才知道这是师父说给我一个人听的。当即难过不已,长吁短叹良久,又暗自叹道,要在修为甚高的东华帝君面前藏音,师父这句话说得该多吃力啊。 后来,在师父师兄弟的催逼严刑之下,我终于踏上了这条守剑之旅、不归之途。 我走的时候,师父无比悲伤地说:“阿澜,为师教你上百年,你到了九重天上,可别丢为师的脸。”话毕,他把箢渊唤来,道:“好好跟着师姐,别让师姐受委屈了。” 听师父前半截的话语时,我怒极了,就差没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后面半截话,师父倒说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深入人心。 我巴巴地望着师父倾国倾城的那张脸,心里有点感动了。 沉默一晌,我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满怀感激道:“师父这百余年来的养育教导之恩,阿澜没齿难忘,并将永远铭记于心。即使是到了九重天上,也不敢忘记师父大恩。等到五百年期限一到,阿澜定当回蓬莱来,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尽阿澜所能报答师恩。”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闲闲地坐在箢渊背上,无聊地用手去刨它颈部柔软顺滑的绒毛,刨过来,又翻过去,甚是无趣。 箢渊抖抖毛,没好气地说:“澜姑娘,你把你的贼手拿开。” 我一惊,这厮居然还敢吩咐我这蓬莱仙山轩辕奕上神座下唯一一位旷古绝今的女弟子,于是微微有点愠色,不满道:“箢渊,你可是来保护我的神兽,你要学会充分尊重我。” 箢渊挑挑眉,不以为然道:“我不觉得我的地位比你差。若不是轩辕上神的苦苦哀求,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来保护你。” 我听罢,一怒之下,伸出莹白纤细的手指抓紧它的绒毛,狠狠一攥,道:“你说什么?师父怎么可能苦苦哀求你?我看是你苦苦哀求师父来保护我才对!” 它冷哼一声,道:“你这个未除奶腥的小丫头,我称霸一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我更加大声地冷哼一声,手上一用力,直接攥下它颈部的五彩绒毛来,“去你个大乌鸦!!!” 箢渊吃痛地嘶吼一声,便挥舞着巨翅在苍穹碧霄里横冲直撞。 由于坐骑情绪失控,身子东摇西摆,摇晃不定,我也没法,只能很没出息地匍匐在这只罪魁祸首箢渊的背上,将它依偎得紧紧的。如此,我才稍稍有些许安全感。 彼时我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可以御剑飞天的事实,我只知道抱紧它毛茸茸的脖颈,闭紧双眼,嘶声尖叫。 箢渊见报复成功,不禁乐得哈哈大笑。 我微蹙眉头,紧紧抱住它的脖颈,颤声道:“亲爱的箢渊,是我错了,你飞稳一点好不好?箢渊,箢渊,我知道我不好,可你也用不着这样……啊——” 箢渊居然伸展着巨翅,在微微泛着青瓷薄釉色的苍穹翻了一转。我的身体随即向下方滑落,清冷的风呼哧哧吹在我脸上,刮得我莹白如玉的肌肤生痛生痛的。我眯着荡漾着湛湛潋滟流光的眼,素衣在清风中飘然翻飞,如一朵缱绻缠绵在青薄碧霄的云,边角还异常繁复地绣满了挤挤挨挨的瑶草。 紧急之下,我提起一口仙气,运力紧紧抱住它。 却不料,我的身体还是忍受不住地心引力的吸引,竟松开了紧紧抱住它脖颈的手。 我尖叫一声,在三万里半空中手舞足蹈许久,身子便如断了线的纸鸢,须臾就呈直线极速坠落。 最后一刻,我闭了眼。 要是被师兄弟们知道我堂堂莲微澜死得居然这样轻如鸿毛,他们一定会让我尸骨无存的。 想到这里,我在涩涩冷风中打了一哆嗦。 就在我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眼前蓦然飘洒出千万丈粉紫色的流光,我虚着眼瞟了一眼,见无形之中,一柄秀气绝伦的长剑咻地一声向我坠落的身子飞奔而来。那剑身精致曼妙,仙气缭绕,荡漾着如秋水一般的波光,寒湛湛的,有说不出的清凉意。 我恍然大悟。 这是我的佩剑魂影,自小便跟着我。感情笃深。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怎么就把她给忘了呢? 笨! 我扶额哀叹一声,便念起仙诀,那魂影剑立时幻作无比大,极速落到我身下。我稳稳站在剑上,莹白纤指旋转,催发出一口袅袅仙气,便直直投入剑身中。瞬间,魂影剑像是生了灵似的,跟着箢渊消失的身影,如一支离弦之箭,迅速追了过去。 不多时,我便看到箢渊的背影,我将魂影剑纳入袖中,如一片叶子飘到箢渊背上,还甚是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箢渊冷哼一声,不理我。又乱飞了一晌,它才消了气,放慢了飞行速度。它巨翅稳稳一挥,矫健的身子在碧湛苍穹中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便跃出数千里。 见它飞稳了,我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后来,我们一路无语,彼此相安无事。 不多时,箢渊振翅掠过峻秀的山峦,视野渐渐渐开阔,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陡峭森峻的山崖,傲岸立于天地间,中间有素色白练倾天而下,谏荡之势,如银汉倾翻,天地旋转,又如瞿塘之濒,气势磅礴,吞吐百川。 白练万泉争下,飞珠溅玉,声响若玉石击银盘,铿然有力。坠入山崖下碧幽寒清的深涧流水中,激起濛濛雪浪。 看见这样一处人间仙境,我眸中熠熠光彩乍放,流泻出一片潋滟波光。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上岛三洲,为蓬莱、方丈、瀛洲三洲,师父轩辕奕乃远古上神,所以居住在蓬莱仙山;东华帝君乃天地灵气结生而成,生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遂一直居住在方丈山紫府清华洞。这单狐山,便是方丈群山中的其中一座。 箢渊跃过单狐山,我便看到了帝君所居住的紫府。 石影横临水,山云半绕峯。 奇峰崔嵬,峥嵘峻峭,一条素色白练倾天而下,溅起的濛濛水汽飘飖入倒景,出没上烟霞,气势波澜壮阔。 紫府便筑于白练之上。 中间是衔玺阙,环绕在四周的分别是八风台,清华洞,止云墟,浴日馆。 这里麓清林秀,花鸟披闲,碧玉成树。紫府下方流水逐歌,潺潺轻鸣,俨然一派清幽阒静之地。 箢渊一声轻啸,便收住巨翅,掠上衔玺阙。 我刚刚从箢渊背上跳下来,便有一名素衣清秀童子迎上前来,他面露和善,唇角带笑,“想必这位便是蓬莱仙山轩辕奕上神座下的莲微澜仙子吧。” 我颔首,“是。” 他道:“仙子此番从蓬莱千里迢迢赶来方丈,恐怕早已舟车劳顿。师父知道仙子要来,早就吩咐我们在八风台上设宴迎接,且让祈墨带仙子去八风台上浅酌小饮,以缓解劳顿之苦。” 我眨眨眼,这么好的事。 东华帝君对我这么好? 不但不责怪我误杀了他的万年苍龙,还设宴款待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子。 正在疑惑中,那名为祁墨的童子看出我心中不解所在,便笑道:“仙子无需多虑,师父近来不在方丈山,他老人家现在恐怕正在中岛桃源与戚古上神一道喝酒品茶。因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让我们在方丈山随时候着仙子。” 我这才放宽了心。 扯扯箢渊五彩的羽翼,我悄声在它耳边说:“走,我们先去吃好吃的,吃完了再随机应变,考虑这些烦心事。” 箢渊的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听见我这样说,立马拍拍胸脯,道:“澜姑娘,你不早点说!” 祁墨见到一只怪异巨鸟拍胸脯的样子之后,不禁吞吞口水,欲言又止。 我却没注意到那么多,连忙笑呵呵道:“祁墨仙友,你不说我还真没觉得劳顿,你一说我便觉得饿了。”我对着箢渊使使眼色,继续道:“那就走吧。” 祁墨礼貌地向我施了一个礼,道:“仙子这边请。” 我满意地颔首,大步一跨,便跟着祁墨去了。 八风台清华亭。 小亭古雅别致,四角飞檐,振翼欲起,飞角上吊着许多火红色的笼子,笼子上画满仙禽异鸟。而在笼子的下方,则垂挂着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铁马铜铃,风一拂过,便哕哕地响,清脆而动听。 我呆了呆,看着小亭正前方那张古雅朴实的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韵质清华”四个大字。那四个大字写得很好,笔墨横姿,既大气磅礴、千里阵云,又简淡秀润、隽永灵动,华美自然,端庄淡雅。 天地间仿若就只有这一座亭子。 亭中有一张古朴的案几,案几上摆着一个雕花大鼎,袅袅地燃着荼蘼的香片。大鼎不远处搁着几盏饕餮饰纹的玉卮,旁边便是一壶夔龙饰纹的酒壶,前面便是天宫里常见的吃食。案几的前后两方搁置着几个花纹繁复、绣工精致繁琐的的绣墩。 我望着这些吃食,一时间,竟食欲全无。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望着这些吃食,一时间,竟食欲全无。 或许,我再强硬一点,破釜缺斨也在所不惜,说不定师父就狠不下心来让我离开。 又仔细想了想,觉得没必要与自己肚子过不去。 于是我同箢渊一起,很没形象地将案几上面花花绿绿的各种吃食风云残卷了之后,便抱着肚子打着饱嗝跟着目瞪口呆的祁墨去往止云墟绛云阁。 绛云阁位于止云墟西南方,地理位置颇优。阁外暖风绕树,池中春水生烟,泉咽危石。岸上青松色冷,嫩竹碧鲜,蓼花青靡。几只仙鹤在止云墟上嬉戏,潺潺清水里倒映着它们影子,垂首丹砂落,晒翅白雪洁,异常美丽非凡。 古山云依鹤,空潭月照影。 仙鹤的动,衬得这止云墟环境愈加幽寂静谧。 祁墨仙友领我们去休息的地方,便是这止云墟的绛云阁。 一路行来,山风拂衣,我们如置身于画中。 将我与箢渊送入各自的房间后,祁墨仙友朝着我微微施礼,含笑道:“仙子这几日可先在这里稍作歇息,待到师父他老人家回来后,自会准备好一切,带仙子去神剑冢。” 我嗯了一声,问道:“不知仙友可否告诉微澜神剑冢的具体位置?” 祁墨沉吟一晌,才迟疑道:“神剑冢在浴日馆。” 我大惊,“神剑冢不是一直设在九重天上的吗?” 祁墨摇摇头,说:“以前是在九重天上,后来师父嫌飞上飞下去看他的宝贝神剑太麻烦,便去给玉帝打了声招呼,就把神剑冢搬到浴日馆来了。” 看他语气轻松的样子,似乎把上古十大神剑一齐从九重天上搬到方丈山来是一件多么正常不过的事,就跟吃葡萄后吐葡萄皮一般自然正常。 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以为我是心急,便十分善意地说:“仙子不必心急,这几日好好在止云墟休息,待到以后守在神剑身侧,仙子想休息都没时间。” 我淡淡一笑,“六界八荒曾有言:能集齐十大神器十大神剑者,必得六界。小仙愚钝,不知这句话说得是否正确?” 祁墨若有所思地瞟着我,道:“对,却又不全对。能得十大神器十大神剑者,必定是一统六界八荒之人。但,能集齐者,只是收入囊中而已,不能为己所用,还是不能够掌控六界事宜。” 我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笑道:“祁墨仙友所言极是。” 祁墨颔首,“这几日,仙子是我们方丈山的客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便是。” 我面上不动声色,抿唇浅浅一笑,道:“那这几日就劳烦仙友了。” 祁墨遥遥头,道:“仙子无需多礼,一则是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二则是师父吩咐过祁墨,仙子乃是神剑守护人,诸多事宜一切从优,不可有任何怠慢之处。”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话,我笑弯了眼,熠熠波光从明亮如月牙的眸中一一泻出。 神剑守护人? 东华帝君果然是朵旷古绝今的奇葩,惩罚我都能起个这么冠冕堂皇的名字,真是太好笑了。 见我突然笑起来,祁墨盯着我,疑窦丛生。 我立时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那祁墨仙友你就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再来找你好吧?” 他微微一笑,颔首道:“仙子好好歇息。”他刚刚转身,却停下步子,侧过脸来,道:“仙子可知,方丈山浴日馆有一个禁忌?” 我摇头。 他像是看穿了我的一切心思,笑道:“浴日馆,浴日馆,进入时如沐日光,温暖和煦,却极易令擅闯者产生幻觉,恍然是在隔世,出不来,永生永世堕入自己臆想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在方丈山,只有师父才能进入其中。外人想要进入,必须要跟着师父,方才不会被自己的幻境所缚住。” 话毕,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徐徐吐出一口气,本来还想偷偷溜进浴日馆里面去玩玩,没想到那个地方还有什么禁忌,一时之间,不由得百无聊赖。欣赏了一会儿这里的清幽环境,顿觉倦怠,便在床上小睡了半晌。再次醒来时,已月上林梢。 我披衣起身,趿着鞋走到雕花木格子窗前,抬头望着皎洁圆月,一时愁绪无限。 我莲微澜并非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可若是让我守在一柄冰冷冷的神剑身边五百年,再耐得住寂寞,也无济于事。 大抵…… 大抵是我生性慵懒,只喜欢些一时应景之物。 月色如水,云度弦歌,星移空殿。淡淡清辉一泻而下,透过纱窗,将锦重重的雕花纹样烙在乌金的地板上,荡出潋滟水波。室内盏寒,火光明灭,熠熠闪烁个不停,我持着剪子将灯花一缕缕剪掉,忽闻窗外有飙风惊山鸟之声,忙不迭扔下剪子飞扑至窗前探看。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只见静谧星空之下,清波汹涌,碧树冥蒙,一抹清丽素白的影子自那皎洁圆月上飘落下来。 我睁大水眸,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抹白影。 那白影,轻飘飘地坠落下来,优雅高贵不失风度,就如松下清风,潇洒清丽,矜贵雅持;又若苍穹舒卷的白云,飘曳缱绻,缠绵如丝。 转眼间,便落入衔玺阙东北方向的浴日馆。 瞥着那白影消失的地方,我突然绽放出一抹狡黠诡异的笑容。 今夜夜色靡靡,绛河渐落。款款一袭月光倾泻下来,映得浴日馆外面那一江流水浪光乍泄,烟波浩淼。江岸上则云清风淡,天水晶莹,淡淡清辉扑洒而下,整座花林似霰,芳甸霭酽。 浴日馆就筑于其中,花团锦簇。 我携剑避过几个仙童,便跃进浴日馆。一只脚刚刚踏入馆内,便觉一阵和煦清风扑面而来。眼前却有日光闪烁不停,蓦然大盛,明亮皎洁如水晶之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忙不迭捂了眼,紧绷着身体许久,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我一时竟痴了。 这浴日馆,果真是天地间顶好的地方。 这里有小桥、流水、古藤、老树,亦有春色、晨光、露水、雾霭,更有延绵不绝的青山、翠峰、陡崖、峭壁。 一个景物连着一个,组合成一幅笔墨横姿的春景图。 我一脚踏入其中,宛如踏进画中。 晚来春光薄怜,落日晴天。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掠上琼树阙枝,收了翅驻足歇息。周遭水潺潺,波光粼粼,几只蜻蜓抻着透明的薄翼,飞扑过死寂水面,惊起一片片涟漪。 我痴痴地望着这里。 余水依林成玉树,残霙点岫即瑶岑。 恍如梦中。 我提起裙摆,一步步深入这幅幽寂静谧的画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来到一潭幽水前。 幽潭碧清寒寂、澄明静幽,微微湛清的天光轻轻飘洒下来,渡过沉淀在潭中千万年的时光镜影,直直沉到碧湛寒清的潭底,荡漾出一片潋滟波光、璀璨天光。 我跪坐在岸上,伸出莹白若凝脂的纤纤玉指探了探水温。 水很暖和,置手其中,仿若被裹在被衾中,周遭皆是柔软温暖、飘然舒适的羽翼,轻柔柔地扑了我一身,满心眷恋。 看着这翠意濛濛的幽幽潭水,我顿觉口渴,正想舀一捧潭水来饮。却在潭水中见到自己的倒影后,蓦然失神。 潭中的那妙龄女子,已然不是我——莲微澜。 幽幽潭水中的女子,白璧无瑕,冰肌莹彻,一张不施粉黛的清水靥唇红齿白,似那三生石畔的春半桃花,细润如脂,粉光若腻。此时她神情慵懒,像一只猫咪斜睨着如桃花瓣一样的凤眼,浓而密长的睫毛垂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云鬓半卷,如藻鬓发间珠玉潋潋,几缕垂至脸侧,莹光潋滟,更衬得她肌肤皓白如月,吹弹可破。 绝世容颜如此般般入画,端的正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近水涟漪清明如镜,她一身素衣,临水自照,落花美人,如人间折子戏里插画的女子,仙姿凛凛,四照玲珑。 我嘤然一声低呼,一时竟呆了。 不知这样呆了多久,蓦然听到有人在轻声唤我的名字。 我收回思绪。 只听那声音婉转缠绵,低沉温柔,如飞泉鸣玉,清脆而动听;又若深涧莺鸣,一声接着一声,珠坠玉盘,缠绵悱恻,袅然不绝。 他道:“澜儿,你在这里作甚?快过来——”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他道:“澜儿,你在这里作甚?快过来——” 我微微蹙眉。 澜儿? 这里难不成有谁识得我?抑或是,我偷偷进入浴日馆的事被发现了? 我收回视线,如蝶翼一般密长的睫毛轻颤。思虑须臾,便转过身去。 那男子着了一袭不染纤尘的素色衣裳,他负手立于陌上,清风剪鬓,白裳嫳屑,素色衣袂在风中翻滚若云。 他含着温柔的笑,遥遥凝睇着我。目光中是无限宠溺。 闲闲而立的模样像是一阵柔柔的微风,轻轻而来,辗转而去,不落痕迹,惊不起一丝尘埃;又像是一株屹立万年不倒的古柏,风姿秀媚,特质爽朗。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身侧有数枝皎洁净恬的莲花怒放,挤挤挨挨,灼灼葳蕤,盛开出一片婉约情事。 是这样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惊为天人,遗世独立。 日光鼎盛,重重叠叠倾泻下来,穿林渡花,淌了他一身渺渺金芒。 我呆呆地望着他,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好看的男儿? 姿貌逸绝,孤冷出尘,光风霁月。 他含着佛祖拈花一般的微笑,道:“澜儿,过来——” 我刚想回答。 一抹淡淡的影子立时从我身侧飞奔过去,那是一个娇柔瘦削的素衣女子。她轻声欢笑着,声音脆弱银铃,一点点破碎在空中,惊起了点点如花涟漪;又似用玉珠轻轻地在击打着绷瓷的胎体般,清脆而惊心,甜腻而婉转。 她背对着鼎盛的日光碎金,直直朝着那白裳男子飞奔而去,徐徐清风鼓起她裙摆的一角,在她裙边绣出几朵缱绻缠绵的莲花。莲花渐渐蔓生,根根细长浪蕊纠结在一起,从她的裙角一直蔓生至那男子的胸口上,朵朵簇拥萦绕,缱绻缠绵。 顷刻,她便奔入他怀里,动情唤道:“怀璧哥哥——” 我看着这幸福的场景,心中淌过一阵悲伤,不禁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光,瞥向那女子。 她紧紧依偎在他怀中,犹如卧倒在蔓生簇拥的瑞莲中,狭长凤眸似笑非笑地瞟着他,里面流动着一瞬又一瞬潋滟的波光,一一闪过,似要将天地吞噬,日月侵蚀。而她白玉双耳上那两个素色米粒珍珠耳坠上闪动着满湖碧色的波光,更衬得她整个人灵动的眉目间光华波动,流光熠熠。 她凝睇着他,忽然凝眉笑开。 似素娥淡伫,秋水为神,一笑浅兮,又若晨荷泻露,玉月初盈,一笑深兮。 正是刚才我在水中倒影里看到的绝色女子。 见她微笑,那男子也淡淡笑开。 此时他眉间心上,都仿佛潋滟着暗自浮掠的波光般。她那脉幽幽馥郁径直扑面而来,浸肌染骨,他仿若置身于一排排犀金填画的销金兽香炉之中,负手悠然而立。 如此你侬我侬,甜情蜜意。 不知怎么的,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我竟想哭。 我吸吸酸涩鼻子,背对着他们,迎着风,逆着光,快速地跑开。身前蓦然折出一道柔薄白光,晃痛了我的眼。 再次睁开双眸时,又是一番别样光景。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6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瑶池蟠桃会。 西王母筵数百席与各仙家同乐,丝竹管弦不断,轻歌曼舞不绝,珍馐杂陈,美食罗列。 仙家宴会,热闹非凡,伴随着钟鸣鼎盛,仙乐大作,众仙家一一入席。西王母拈樽致辞后,诸位仙家们也不再拘谨,举杯饮尽,一时间,瑶池曲酒流觞,换杯接盏,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连年事已高的月老也大醉酩酊,红着半张老脸。 西王母则同身侧的广寒仙子说着笑,一同评论着瑶池中央的仙女舞姿。 九天玄女与七仙女先后领舞之后,便有数十名貌美如花的仙子,皆着了一袭雪色薄绡舞衣在瑶池之上翩翩起舞。 只见那些仙子之中突然升起一个偌大的六尺高的金莲花台,莲花台上装饰最许多宝物、钿带、璎珞,并有各色瑞莲簇拥蔓生。 一名曼妙女子从中现身。 那女子醉卧于金莲花台中,周身被层层叠叠的瑞莲簇拥,她清颜白衣,绉纱素袖,一头墨染青丝堆乌砌云,白绫束腰,越发衬得她那纤纤细腰不盈一握。而她那一双乌沉沉的翦水双眸里则有点点涟漪晃荡,眸光凄迷,其中哀怨悲戚之色一一流转,直直将她雪色的素衣流转成一身绝世惊鸿的霓裳。 她从一堆瑞莲中缓缓起身。 玲珑身姿顿显,素衣上素白的丝缕璎珞纷纷滑落。 敛袂抖落朵朵瑞莲,她敛眉低垂,一张清水靥清新脱俗,娉婷如莲,皎色凝白若玉,碧幽之水自她鬓角滴滴滑落。 她在金莲花台上翩翩而舞,张开转蓬素色水袖,水袖生风而动,旖旎动情,婀娜百媚,绰约多姿。 时而抬腕低眉,像一朵娇羞至极的待放花苞;时而轻展素手,将手中纨扇刹那横过惊得秋皎洁如月的清水靥,遮了她最灵动最惑人的澄净清明眸子;时而又翻飞如一朵闲闲的云朵,优雅而矜贵,矢矫回天,如凤凰翔舞。 如此绝世舞姿,令众仙家哗然。 我也不例外。 我呆呆地看着那女子的倾世容貌,虽是陌生的,却还是隐隐觉得,曾几何时,我对那容貌万分熟悉。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蓦然听到有人在叹息,“莲微澜上仙的舞姿,可真真是一舞倾天城,再舞倾天国,把七仙女与九天玄女的都给比下去了。” 这九重天上居然还有人识得我? 我转过头去,只见说那话的正是五斗星君之一的东斗星君。 “我……”刚想开口,却被天佑元帅的一句话打断了,他望着舞池中的那个女子,道:“可不是?早就听说南海莲家生得一绝世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我恍然大悟。 原来,此莲微澜非彼莲微澜,他们说的不是我,说的是方才跳舞的上仙莲微澜。 思及到此处,我心中窃喜,没想到,在九重天上居然还有与我同名的上仙。我呵呵一笑,即使我这个莲微澜一点都不出名,但是走出去,只要报上名讳来,自然有人会识得我尊敬我,而且会误认为我是身份地位极高的上仙莲微澜,而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子莲微澜。 可是…… 大喜之后,我居然觉得有隐隐的悲伤自我眼角绽放,绽放成一朵朵盛开着纤微裂痕的白玉兰。我望着周遭的一切,不明白,我为何会在这里?要是在平时,我这种身份地位低下的小仙人,是没有机会到像蟠桃宴会之类的大型神仙集会来的,除非我跟着师父轩辕奕。 想到这里,我眸光四扫。 莫非师父也在这里? 我视线扫到一半,便生生被一抹熟悉的身影给滞住了。 师父轩辕奕一身正装,慵懒地敛着凤眸,与身前银发华袍的东华帝君一道饮着酒,说着笑。我看着他,心生欣喜,连忙提起裙摆向他跑去,“师父――” 连唤了他几声,他都似没听见。我跑到他身侧,想拉拉他袖摆,却发现我伸出去的手不能够接触到他的袖摆。眼前蓦然晃过一个青色人影,那是上神古墨痕,他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痞子模样,幸灾乐祸地说:“怀璧那厮又迟到了,哈哈……” 话毕,他像没看见我似的,直直从我身体里穿过去,走到轩辕奕身前。 我身形一震。 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有小仙在外面大声宣道:“慕邺怀璧上神到――”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7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有小仙在外面大声宣道:“慕邺怀璧上神到——” 话音刚落,周遭礼乐之声大作,夏簧三舌响,春钟九乳鸣。 我转过头去。 只见一道莹亮剔透的白光蓦地从天际荡下,荡出几道湛清天光,几片耀日曙天。那道白光中,隐隐有一袭出尘白衣翩然出现。 那袭白衣如莲花的开落,轻轻飘下,没有重量般不停地下坠下坠。就像莹白透明的蝶翼,柔软温凉,一尘不染。轻薄飘逸的样子,又仿若一碰即碎。 白衣的主人,是一个仙姿秀逸、孤冷出尘的绝代男子,素冠束发,青丝如墨,柔滑似缎,如瀑般飘垂直下,寂寞成雪。 他翩然而下,孑遗于世,淡漠孤绝。一张倾世绝尘的容颜,眉目光风霁月,如诗如画,倾国倾城。 在他的背后,闪烁着一道朦胧的缭绕仙气,那仙气在他身后袅娜成一柄巨大无比的神剑形状。 剑高一丈,呈青铜墨绿色,湛湛然如秋水荡漾。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饕餮夔龙。剑柄一面书上古神迹之史,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缥缈而深邃,大气而壮阔,仿佛有巨龙盘卧,火凤涅槃。 在他的身后,则跟着九芝盖,五云车,与成群结队伴他行来的赤凤青鸟。 如此排场浩繁,声势赫然。 却没有人觉得突兀,而是下意识地仰望着他那道与生俱来的薄怜莹雪之光,充满虔诚膜拜之心。 周遭一片静寂。 我痴痴地望着他遗世独立的天神之姿,一时间,也忘记了惊叹。 此时,我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唯闻耳侧有石白磷磷,有水清潺潺。有莲花盛开似雪,婆娑于风中。而他,独步出林,丰神朗朗,清华绝代。 慕邺怀璧。 我动情地低吟他的名字。 那光风霁月的男子像是听见什么似的,蓦然转过脸来,逆着光瞥向我的方向。 我心房一阵收紧。 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我能感觉他的目光他的眼神,是如塞上孤鹰般孑然于世的深瞳,冰凉而淡漠,深邃而迷人,却异常冰冷惊心,让人无处可躲。又像一个永远亦望不到底的黑洞,充满了奥妙与玄机,只看着,便能将人斡旋进去,永世不得翻身。 我凝睇着他的深深深眸,掌心里溢满了汗。 他,能看见我么? 正在暗自诧异中,眼前突地飘过一阵雪色浪光。莹光一绽,潋滟生辉,轻轻荡起空气中的万点涟漪,像水中波纹般一圈圈扩散漫延开,盛开了一朵又一朵莹白雪色的娉婷莲花。 他,衣袂翩翩,一身雪光潋滟,如被明月送来的一缕银辉。 一路行来,移步生莲花。 我心湖里涟漪四起,素澜雪溅。 茫茫一片白光中,我睁大水光潋滟的双眸,想努力看清来人的样貌,却在即将看清楚的刹那,被一阵突然飚卷而来的白光刺痛了眼。我捂住眼眸。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却蓦然一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强大的凌厉力道拉出了这个如梦如幻的盛大瑶池宴会。 惊觉周遭一切场景皆不在,我颤着如蝶翼一般密长的眼睫毛,缓缓睁眼。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8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远处地白树栖鸦,湖绿白鹭飞。 眼前这个俊美男子,赤玄高冠,银丝三千,迎风凌乱而舞。墨绿色青衣绘有朱纹,长衫尾端铺满苍龙图案,并配以双小绶,和团龙双瑷。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俊美的脸上生了微微愠色,一把甩开我的手腕,他冷道:“太心急了点吧?” 竟是东华帝君…… 我一时无言,抬眸瞥向四周,只见素月皎洁,云影横空,清风徐徐吹来,笙花荡漾,有疏影摇浮枝,叠影幢幢。周遭则绿水汤汤,翡翠明镜一般在山峦之中静静流淌。月光一泻千里,绿水中烟波浩渺,瓣瓣落花浮泛着碧色潋滟光芒,缥缈梦幻。 这里,正是浴日馆外。 因为不适应环境的突然变化,我腿一软,正要倒下,身后的祁墨仙友连忙将我扶住,道:“仙子小心。” 我含着苍白的笑,推开他,道:“不碍事,祁墨仙友不用待微澜这样友好。是微澜不懂规矩,擅自闯入浴日馆……这、这擅闯的后果,自是要让微澜来承担的。” 祁墨叹息一声,道:“你可知擅自闯入浴日馆的后果?” 我摇摇头。 “没有师父的解仙锁,擅闯浴日馆者,只有一个后果,便是:被束缚于自己臆想的幻境之中,永生永世,出不来,直至散尽魂魄。” “任何神仙鬼怪都是这样的吗?只要擅闯浴日馆,都必死无疑?”我惊诧。 “不是……”祁墨看了东华帝君一眼,见他神色无异,才道:“道行一般的,诸如人仙地仙散仙之类的小仙,少则被困在自己的幻境中数百年,多则被困在其中数千年,有的甚至终生都出不来。但例如大罗金仙、上神之类的神仙,只要能发现自己身在幻境中,最多数十年,便可自行出来。” “仙友是说,先前我看到的遇到的都是幻觉么?” 祁墨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颔首。 我心湖一颤,荡起涟漪阵阵,落花轻轻浮泛于水面,碧沉红霞碎。没由来头的失落泉涌至心湖,将心湖染成一色落红的悲伤。 原来,竟是幻觉。 我还以为…… 我轻叹一声,还以为什么呢?明明之前祁墨仙友便提醒过我,是我自己不安分,偷偷跑进浴日馆。这堕入自己臆想的幻境之中,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么? 还在长吁短叹作甚? 想到这里,我连忙转过身,对正把玩着手中那支碧绿玉箫的东华帝君微微施了一个礼,涩然道:“多谢帝君出手相救,小仙日后自当谨言慎行,不再给帝君添乱子。” “谨言慎行就不了,”东华帝君轻飘飘地瞟了我一眼,道:“知错能改便好。” “是。”我颔首。 “仙子……”祁墨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师父东华帝君开口打断了,他居高临下地瞥着我,道:“可是莲微澜,你来浴日馆做什么?” 我听罢,愠色微起,“帝君,小仙不过是好奇十大神剑之首怀璧剑罢了。” 听我此言,东华帝君突然来了兴趣,他哦了一声,细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里面闪过一两缕暧昧的促狭光芒,他问:“怀璧剑?”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09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听我此言,东华帝君突然来了兴趣,他哦了一声,细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里面闪过一两缕暧昧的促狭光芒,他问:“怀璧剑?” 我颔首,浅浅一笑,“小仙自幼喜爱把剑耍玩,有一佩剑名魂影。魂影魂影,因魂生影,因影生魂,魂与影相依相偎,生生世世,魂影两相惜。因小仙十分喜爱魂影剑,便废寝忘食,勤学苦练,终于能与魂影通灵。她的一般心思,我大抵知晓。而我心思,她仍然能感知。” “剑与仙能通灵,是小仙目前最感兴趣的事。所以,我偷偷进入浴日馆,为一睹十大神剑之首怀璧剑的风华,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东华帝君眼角眉梢皆是楚楚笑意,他用手托着百玉般的下巴,兴趣盎然地瞅着我。 祁墨仙友则静静地望着我,静待下文。 我道:“记得师父曾说过,上古有十大神剑:承影、纯钧、鱼肠、干将、莫邪、龙渊、泰阿、赤霄、湛泸、怀璧。每一柄神剑,皆代表着一种六界八荒中万物生灵的情感意义。譬如承影剑,它代表着昼夜交替的瞬间,是为开光之剑;纯钧剑,因铸磨时,有蛟龙捧炉,天帝装炭,众仙打磨,尊贵高雅非凡,是为无双之剑……” “湛泸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亡。故,湛泸剑,是为帝王之剑。而其中最厉害的,便是神剑之首怀璧剑;怀璧剑,剑成之前,众神齐铸,采天地灵物之气,撷日月星辰之芒,融盘古开天辟地之力,耗费了万载时光,才铸成一柄旷世绝伦的怀璧剑。剑成之后,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众仙归位,万神回天,苍生重归于宁静。” “关于怀璧剑,六届八荒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剑在,神在,六界便在;剑不在,神不再,六界则乱。故,怀璧剑,是为覆神之剑。” “这十柄神剑,蕴藏着无穷神力,驱邪伏鬼、镇妖除怪、逐暴铲魔皆不在话下,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远流长的精神存在。” “这十柄剑,分别代表着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德、美这十种品行……” 娓娓道来,云破月来花弄影,淼淼清辉和花幽香淌进我眸子里,潋滟出熠熠波光。话毕,我抬起秋水荡漾的眸子,灼灼地望着东华帝君与他的徒儿祁墨仙友两人。 祁墨轻叹一声,许是没想到我在神剑上面花了这么多心思。 东华帝君则凝眼瞅着我,幽深银瞳里浮起翩翩笑意,那笑意里流光潋滟,好似要从中掠出翩跹的莹莹惊鸿来。 他将掌中的玉箫收入袖笼中,道:“没想到,轩辕奕的小徒还有几分见识。” 我抿唇浅浅一笑,道:“帝君抬举了,小仙见识浅薄,思想鄙陋。是因为对上古神剑有几分上心,才花了些心思来了解这些的。若是其他事物,小仙万不敢在帝君面前班门弄斧。” “亦是不错的了。”他淡淡一笑,银眸中倒映出我的模样来,他叹道:“看来,神剑守护人是选对了。” “帝君抬爱了……”我干干笑道。 “那你必定是极想见到本君的神剑?” “……” “没关系,你用不着这样害羞。想见就是想见,没什么大不了的。” “……” “那轩辕奕的小徒莲微澜,你可是爱极了本君的怀璧剑?” “是。”我擦擦额上的汗,颔首。 “好。”东华帝君畅然大笑一声,道:“轩辕奕的小徒莲微澜,你既然这么喜爱本君的神剑,本君就不与你计较之前擅闯浴日馆的事情了。念及你对怀璧剑如此情深意浓,本君就成全你,将解仙锁赠予你,也好让你去瞧一瞧传说中的上古十大神剑。” 我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奇怪之处,只觉这帝君喜怒无常,方才还阴霾密布,责怪我擅闯浴日馆,立马又变得神采飞扬,风和日丽。但,帝君的喜怒哪是我这等道行不深的小仙子能猜透的了。我只道是大神们的怪癖,立时便福身蹲下,道:“谢帝君隆恩。”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10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浴日馆神剑冢。 进入剑冢中,才发现这剑冢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荒冢,而是呈椭圆形,宛如鸟蛋,周身莹光熠熠,咒文烁烁。这椭圆体分上下两层,上层清明一片,下层浑浊不堪。十柄绝世神剑就悬于半空中清与浊的分界面,散发出千万缕奇光异芒。 初见如此盛景,我忍不住失声惊呼。 东华帝君则在我身后解释道:“天地造物之初,六界混沌一片,地钟元气始孕鸿蒙。后来,盘古破鸿蒙,六界八荒始从混沌变成清浊两层,上为清,下为浊,阴阳两界,天地开明。再后来,轻清上腾,浊气下沉,天地四象五行显现于世,阴阳交合,这十柄神剑便在那个时期铸成。” “鸿蒙时代,天与地并未分开,而是以浑浊的椭圆体存在。椭圆体中,氤氲着元始之气,万物初生之霭,故,清浊不分,混沌一片。铸成怀璧剑的最后一个步骤,便是吸取了天地始成之时的元始之气。而其它九柄神剑,同样在铸成之后,喂养了初生之霭。所以,上古神剑的最好保存方法,便是给他们模拟出一种鸿蒙之体,让他们在其中休养生息,以便将来投入战斗之时,发挥出最好神力。” 听罢,我久久没回过神来。 没想到,这上古神剑居然是以鸿蒙时代的方式存活下来。 东华帝君道:“若是有兴趣,你就多看看吧。” 我颔首,“帝君,那怀璧剑在什么位置?” 东华帝君抬眸瞟了我一眼,眸中神色波诡云谲,翻腾不止,他道:“你若是能找出怀璧剑来,我便让你守着神剑之首怀璧剑。” 我心中惊喜,忙道:“小仙一定不负帝君所望。” 东华帝君颔首。 我纤指一挥,衣袂翩翩间,便跃上清浊分界处。 只见十柄上古神剑静静悬立于半空中,周遭萦绕着千万缕仙气。他们形态各异,或古朴、或华丽、或精致、或素雅、或苍然……。静观神剑,能看见悬浮在剑柄上方的袅袅霭气,似有五彩行云,金枝玉叶,花团锦簇。我一一巡视而过,眸中波光粼粼,雪澜四起。 突然,我的目光被一柄古拙苍然的神剑吸引了。 这柄神剑,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剑身古朴,形制简单,剑刃千疮百痍,萎顿不堪。凝望着他,我目光一颤,眸中水花潋滟。心绪被扰乱,犹如一池春水,风过后,漾起锦似的涟漪。 到底是,受过多大的创伤,才能让一柄神剑如此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我不忍去看,闭上双眸。 刹那间,周遭一片静寂,我唯听见袅袅不绝的梵呗佛音,轻轻在我耳边奏响。一声声,梵语半落,呗佛空灵,宛如天籁,扶摇而直上,鸣响于九天。 我睁开眼。 这柄神剑还是这个样子,剑身古朴,形制简单,剑刃千疮百痍,萎顿不堪。 怀璧剑,慕邺怀璧。 我犹自低喃,目光穿过那柄苍然古拙的神剑,仿佛看到那个仙姿秀逸、孤冷出尘的绝代男子,素冠束发,青丝如墨,柔滑似缎,如瀑般飘垂直下,寂寞成雪。 容颜绝世倾城,眉目光风霁月,如诗如画。 慕邺怀璧,我可曾,识得你? 又仿若看到那翩翩起舞的绝色女子,眸光淡扫,高傲孑然,冰冷薄凉。便如冰玉琢成,矜雅高贵,目下无尘,一股傲然凌人之气迎面扑来,如冬日砭骨的凛冽寒风。 我摊开莹白如凝脂的掌心,无力地握了握,徒然划过一道苍白的弧线。 怎么会?幻竟中出现的男子与这神剑有甚关系? 我涩然一笑。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东华帝君开口了,他道:“可找着怀璧剑了?” 我指着这柄古拙的神剑,转过身去,颤声道:“可是这柄?” ============================================================= 真是不好意思,前面的章節沒能显示出来。因为文文大改。暂时不能显示。我补偿一新章节吧。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1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东华帝君蓦然轻笑,如烧不尽的一支香,将深邃的笑容袅进空中。许久,他才怅然一叹,道:“很久了,已经很久都没有谁来看望过怀璧了。他……”他静静地看着我跟前的怀璧剑,目光中溅满悲伤,语尽怅惘,“他必定是孤独极了……” 那抹淡淡的伤痕,在我心底开成一朵蓬湿的花。 我凝眼望着东华帝君,感觉眼前的浑浊之气与我细长的纤眉纠缠在一起,扑得我心尖阴翳,视线模糊。不禁苍白一笑,道:“帝君的意思是,这柄神剑便是怀璧剑,可为什么……” 他突然打断我的询问,接过话去,冷道:“不为什么?当年那次四海海战,干戈寥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若不是怀璧竭尽自己的神力与元气来镇-压妖魔两君,恐怕现在六界八荒就是妖魔两君的天下了。” 我恍然大悟。 百年前的那次激烈海战,致使五湖四海支离破碎,九洲八荒分崩离析,六界战乱争斗不休。并非是海王为了争夺一统四海权力的结果,而是东海海王夜冥褚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君冥劫,却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从而激怒冥劫,才引发了这场几乎能毁天灭地的四海血战。 四海海战,牵连诸多,殃及祸害诸多。 玉帝重视,派遣数万天兵天将与之决斗,冥劫暴怒,立马与妖帝矢妖联袂抵御。 天上,地下,海中,神,仙,魔,妖,打得天昏地暗,汹涌激烈。 魔君冥劫素来心狠手辣,残暴猖獗,无恶不作,铁腕手段更是令六界神魔无不闻之丧胆。此次又联合诡计多端的妖帝,更是残酷冷血,遇神弑神。不过区区几百个回合,便涂炭生灵,陷九州八荒上的无辜凡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时,血战刚刚结束,数万天将兵伐绝刃,尸骸枕籍,白骨森森,血光铺天盖地。冥劫与矢妖却携着他们的万众妖魔,浮于九天之上,趾高气扬、耀武扬威地瞥着南天门之内的玉皇大帝,扬言要毁了这九重天,覆灭六界八荒。 情势剑拔弩张,战事爆发在即。 神剑之首怀璧剑携着其余九剑,直直逼向妖魔两君。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的鏖战,连天烽火,枪林弹雨。怀璧神剑终究是赢了,他将自己的最后一口元气渡入伏魔窟里,将冥劫锁在其中,并携带着伏魔窟飞下中岛赤城第十九层炼狱,将其镇于底下。 妖帝矢妖因为受伤甚重,在战前他便毁约远离了这场鏖战,侥幸逃脱了。 怀璧剑因耗尽元气神力,七魂六魄散,即将灰飞烟灭。速速赶来的东华帝君、古墨痕、轩辕奕三位上神,立时合力渡给怀璧剑元气,这才维系住了他的一丝魂魄。 要不然,这世间,天上地下,六界八荒,早就没有怀璧剑的存在了。 思及到此处,我心弦一颤,哀怨悲戚之音袅袅轻鸣,逐渐攀着我心尖,上了我眉间。 所以,清华绝代的怀璧剑,才会变得这般千疮百痍,面目全非。 我凝望着这柄古拙的神剑,情致自动,不禁伸出莹白如玉的纤纤手抚上那伤痕累累的剑身。东华帝君正在沉思中,蓦然见到我的大胆举动,忙不迭怒斥道:“住手!你在做什么――” 可惜,迟了。 不明白东华帝君的怒,我转过头去瞅他,手却在同一时间,碰到了怀璧剑古朴的剑柄。 刹那,周遭绿光大作,我的指尖传来一丝丝涩涩的痛楚,我睁眼去瞧,却见我右手无名指指尖处破了一个小口子。此时,无形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将我体内的血从指腹小口子里面一一引出来,输入到那古拙的怀璧剑中去。 东华帝君跃上浊面,紧紧抓住我皓白如月的手腕,面色惨白,怒道:“谁让你去碰他的?” “我……” “你不知道本君的怀璧剑只剩下一魂一魄么?你的散仙之躯,怎能碰本君的怀璧剑?” “我不知道……”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大忌?”他眸中闪过一两缕波诡云谲的狡黠光芒,我无辜地摇摇头,满面仓皇。 “处于鸿蒙体之中的神剑,是万万不能接触的。尤其是本君的怀璧剑,他本来就只剩下一魂一魄,灵力元气皆不稳定,若是有沾染了污浊秽迹的外界之物触碰了他,他会灰飞烟灭的。倒时候,我看你如何偿还这债务?” “帝君,帝君,小仙是无辜的……小仙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条禁忌……”我连忙跪倒在地,抓住东华帝君不染尘埃的衣摆,苦苦哀求。 “不过……”东华帝君抓起我手指,细细观察了一番,才转变话锋道:“不过,看怀璧剑此时的模样,好似他并不排斥你的血……” “所以――救你的办法只有一个,以你之血,日日祭他。但前提是:你必须要与本君的怀璧剑成亲,结为夫妇。”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1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可是……”初闻这种诡异的自救法,我顿觉不安,焦急问道:“可是,帝君,我的本身是鲛人,鲛人怎么能够与一柄剑成亲?” “怎么不能?”东华帝君神情澹然,目露冷光,“若你不这么多手多脚,自然是没人会逼你嫁给本君的怀璧剑。如今你的血已经融入到怀璧剑中,与他的元神连接在一起,如果你不跟他成亲,不止你要被他吸尽鲜血而亡,他也要因为你血液中所携带的污浊秽迹而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就是说,你们唇齿相依,若不成亲,就=只有唇亡齿寒!”他冷冷地瞥着我,深瞳中的湛湛水光在瞬间凝结成冰。 “没有别的法子么?” “没有。” “怎么会这样?”我瘫倒在地,抓住他衣摆的手渐渐松开。突然脑中闪过灵光一道,我想到一个法子,立时便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凝视着东华帝君道:“我会日日喂他我的血,可是,我不会跟他成亲!” “你没得选择!” “怎么没得选择?”我满腹委屈无处诉说,终究还是忍不住抗议,“那我宁愿被他吸尽鲜血,也不要嫁给一柄剑!” “你敢?!” “有何不敢?”我眸中溢起层层大雾,雾气遮天,瞬间让我视线模糊不清,眼前朦胧一片。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冲着面前的东华帝君就吼:“东华帝君,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就是死也不嫁给那劳什子怀璧剑……你别逼我——” 话音刚落,便有九重葛、萧艾、留荑、芰荷的幽幽馝馞自我周身腾起,融在鼻尖,幻出诸般妙香,萦绕缠绵,袅袅不绝。我形神涣散,好不容易稳定心神,缓缓睁开眼。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是一幅精致的写意山水:绿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细影将圆质,碧沉落花绯。 溶溶清月之下,是布置得喜意盎然的婚房。 独坐婚房里的,是一个背影纤瘦如书签的女子,那女子凤披霞帔,珠围翠绕。在她身后,则是一位身穿殷红喜袍的清瘦男子,那男子将修长白皙的玉指放在她瘦削的肩上,温柔地握住。她蓦然察觉,转过身去,见是她此生不渝的良人,忍不住与那男子相视一笑。 如此伉俪情深,珠联璧合。 月光轻轻薄薄,泻下一片潋滟银辉,被晚风吹进雕花木窗里,在他们殷红喜袍上镂出双宿双飞的浮雕纹路。 我站在这月光山色里,凝眼端视着他们,微风吹了我满襟。 他们便在这溶溶月光山色里,相互间耳鬓厮磨,痴缠不舍。 花烛之下,玉簪绛袍,凤冠霞帔,好不气象。 我虽未历经过男女情事,但好歹还是在这世间活了几百年,大抵是明白的。可我生性单纯,见不得男女在我眼前亲热,于是我摸摸有些温烫的脸,便自觉地别过眼,将目光放在初透薄白皎色的一轮残月上。 为何如此浓情意迷之夜,月却残缺不全? 我微微感叹一句,算好时间再次抬眸去看他们,却发现他们已双双跌倒在彼此的温玉软香里。缠绵在似水柔情中的他们,便一起陷入靡靡妖幻之境,那红烛上点燃的星星之火,也在瞬间燎原成活色生香。 一时之间,我眼饧骨软,也险些跌倒在这不着痕迹的迷迭香阵里。 我心神一动,便清醒过来。 再次从幻境中醒过来的我,却变得安安静静,不争不吵,不怨不怒,不哭不笑,只是颓然地坐在冰冷地上,一言不发。 “你……”东华帝君似是没察觉到我又出现幻觉了,他见着我这般不吵不闹的安静模样,以为我在静心思虑。铁青脸色不禁微微缓有些和,他放低声音,道:“本君亦是不愿让怀璧与你结为夫妇的。要不是你的血与他的融为一体,本君又怎么肯?为了保你的性命给轩辕奕一个交代,更为了保怀璧的性命给六界八荒一个交代,本君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我嫁……”我轻轻开口,声音淡得如同袅娜在青天白日里的一缕暗香,我听见我义正言辞地说:“我嫁,我会嫁的。” “你……”东华帝君似是没料到我会转变得这么快,询问的声音有些诧异。 “也许,我本来就是他的妻呢?”我轻袅一笑,扬起的唇角沾满了凉薄的味道。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1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怎么就答应了呢? 我用手支起颐,无精打采地坐在止云墟绛云阁最高的地方,晃着两条纤细莹白的腿,长一声短一声地叹着气。 嫁给一柄剑,这可不好? 莲微澜,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哎…… 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泄了气似的歪着脑袋,水眸怔怔地望着垂挂在重重山岚之外的那轮残月。此时月明星稀,莹色皎洁,一一倾泻下来,映得中庭地白。阁内金炉香烬,更漏声残,月移花影上栏杆,幢幢迷人眼。 “澜姑娘,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你要看开些,别做傻事。”箢渊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它瞟瞟栏杆下的深深渊薮,忙不迭摇头道:“要是你真想不开了,可千万别从这里跳下去啊,会粉身碎骨的。” “说什么呢?”我瞥了它一眼,嫌恶道:“你一只不明白七情六欲为何物的畜生,怎懂我们鲛人的痛苦?” “呵呵……”它在黑暗中很是淡定地微微一笑,却在下一刻,暴跳如雷,对着我就是一声大吼:“澜姑娘,这可是你自找的……”与此同时,它趁我不备,伸出毛茸茸的五彩凤爪一把将我从绛云阁的栏杆上推了下去。因我心不在焉,加之它推我的力道实在是太大,弄得我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掉了下去。 “啊――”我嘶声尖叫,身体呈直线下坠,“箢渊,你混蛋,看我上来不杀了你……啊――”尖锐的嘶叫声随着我身体的下坠,跌碎在风中,湮没在沉沉夜色里。 夜雾缭绕,天海苍茫,碧色的晚风带着夜的馨香一股脑涌进我衣襟里、青丝里、裙摆里,源源不绝。溶溶清月下,那风吹翻了我素白的裙摆,吹乱了我漆黑如藻的三千青丝,吹颤了我如止水般波澜不惊的心湖,亦吹得我的裙摆渐渐缱绻成一朵缠绵的花,有渺渺莹光在上面翻滚不息,熠熠闪烁。 我静下心来,调整好身形,便一挥素袖,像一只无比轻盈矫健的飞鸟,轻轻一跃,便浮于召来的云朵之上。 暮云当空,犹如一团旋涡,于半空中流转缠绕。我闲闲立于其上,眼角眉梢皆是喜意。 “澜姑娘这会子不靠救兵也能自救了哟?”箢渊倚在栏杆上,甚是煞风景地揶揄道。 “你……”我指着箢渊,一时语塞。 “我怎么啦?魂影现在不在这里,你能把我怎么着?”箢渊得意一笑。 “臭乌鸦你等着别跑,我马上上来杀了你!哼!”我叉着腰,目光恨恨地瞅着绛云阁顶神情慵懒的箢渊,气势汹汹地说。 “澜姑娘,你就别逞强了吧……”箢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抖抖五彩的凤羽,神情懒散,似是对我的威胁十分不以为然。 “哼!”我揉揉额头上突突跳动的青筋,强忍住要爆发的怒气,气势十足地说:“你……我一只鲛人,还不至于与你一只畜生计较,哼!但你别高兴得太早……等我相公恢复到他原来的样子,便叫他斩你千万遍,把你碎尸万段!” “相公?”箢渊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便哈哈捧腹大笑,它在栏杆上打了无数个滚,便语无伦次地说:“还没成亲呢?哈哈……哈哈,就叫相公了,澜姑娘,你真不害臊!” “你……”我语噎,脸一阵红一阵青,却无奈我力量太小不能与之搏斗。不禁气得在云朵上狠狠跺脚,直直把厚厚一层云朵跺出几个大洞来。 “那是什么?”箢渊突然收住笑,神情凝重。 “什么?”我不解。 “你身后――” “我知道你这只臭乌鸦最会骗人了,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转过身去呐!” “澜姑娘,你身后……”箢渊立时收紧全身的凤羽,十分警惕着急。 “哼!”我偏过头去,决定不再理它。 “阿澜,原来你在这里。”一阵略带性感的沙哑男声蓦然自我身后响起,惊得我心湖慢慢浮漾开细细碎碎的涟漪来。。 那声音低沉至极,像是沉闷压抑了数千年的铜铃哕哕声。却透着别样的魅惑,令人听了,就忍不住要陷入那邪肆诡异的魔音之境,念念不得终。 妆成:问君意,纵使明月辉如玉1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九重天上,绛河清浅,流淌出一道缥缈梦幻的银练。那道银练倾天而下,将满天璀璨星光兜头倾洒在这方丈山的每一处角落。峰峦山岚,苍林碧树,皆被一层荡漾着淡淡清辉的轻纱覆盖着;参差碧岫,潺湲绿水,也微漾着如鱼鳞般的灿然银辉;连我一身不染尘埃的素白衣裳,也沾满了渺渺袅袅的清泠月光。 我在这漫天灿然的星辉中转过身去。 只见身后悬浮着一个黑袍男子,他身形颀长,高大伟岸,浮立于层层叠叠的云朵中,好似袅绕于天地间的一柱熏香。 月色如水,他低垂的长袖上沾满了皎洁莹亮的冷月寒光,逶迤如银练长泻,一泻千里。微风轻轻拂过,溅得淼淼月辉起了层层涟漪,他长长曳下的衣带也被冷风吹得一缕缕翻飞,在半空中缱绻缠绵。 等到我看清楚他的容貌,才发现他眼瞳的颜色,竟是诡异难见的幽绿色。那幽绿的瞳仁里,盛了满天的银色光辉,一泓一泓闪烁着,波光潋滟,像喷吐的蛇信子,摇曳生腾着磷磷的幽绿火焰。 此时他正含着暧昧不明的微笑凝望着我,目光灼灼深沉,宛若千丈之渊,深得见不着底。 我呆呆地望着他充满魅惑的绿瞳,只觉心绪缈缈,神思遥遥。 一时间,竟忘记了言语。 暮云在清寒的冷风中渐渐舒卷、翻滚,变化万千。我一身素白衣裳,高高悬立于云层之上,裙裾在冷风中飘扬跌宕,流曳滑丝,冷香郁结其上。 “果真是我的阿澜。”他仔细凝视我许久,才感叹一声。 “你的阿澜?” “对。” “可是,我们认识么?我又怎么成为了你的阿澜?”我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小小地抗议了一声。 “你不记得我了么?”他无比悲伤地问我。 “请问你是?”我扬起一抹毫无破绽的笑,笑得月缺花飞,春色潋滟。 “……” 他突然沉默了,悲伤地看着我,幽绿的眼瞳里水光四溅,潋滟生辉。莹莹絮絮的银辉映在他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上,薄怜而凄清,宛如沾附于其上荡漾着湛湛天光的水珠,好似一不小心,就会从他睫毛上掉下来。沉默许久,他指着浴日馆的方向道:“那里,你去过了吗?” “去过。” “见到你想见的神剑了么?” “你知道我想见什么?” “见到想见之物,你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啊。” 我十分诚实地回答他,却戒备地瞟他一眼,一转话锋,“可是,你问这么多干嘛?” “因为在乎。” “在乎?” “对。” “……” 箢渊一展巨翅,便从绛云阁顶纵身掠了下来,它扇动着五彩的凤翅,在半空中保持悬而不落的姿势。它冷冷地瞥着那黑袍俊美男子,充满敌意道:“你离我们澜姑娘远点!” 我颇为感动地看了箢渊一眼。虽然在平时,我们两个是不折不扣的最佳损友,但真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必定是异体同心,一鼓作气,齐心协力的。 那绿瞳的俊美男子道:“我不是在跟你说话,一只不懂礼貌的乌鸦。” 箢渊一听,满腔的怒火咻咻地自它周身腾起,“你……你没看到我的羽翼是五彩而赤文的么?乌鸦?乌鸦有我这么漂亮的羽翼么……” 我拦住火冒三丈的箢渊,笑道:“你是在乎我会不会动那些神剑吧?”我使劲地朝他挥挥手,道:“你不用担心,我是绝对不会去动那些神剑的。”对,死都不会去动的。一柄怀璧剑便折腾得我要死不活,我要是还敢去触碰别的神剑,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 “你放心吧,东华帝君交给我的任务,我必定会认认真真完成的。” “其实我今天来……”他淡淡地瞟我一眼,瞳孔中的诡异绿光在刹那划过他眸底,沉入幽幽碧波中,荡起几个旋涡,便消失不见,“其实我今天到方丈山,是专门来带你走的。” ========================================================= 哪些不乖的孩纸在玩潜水啊,快出来冒下泡吧。我期待姑凉们的倩影啊。~~~~(>_<)~~~~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其实我今天来……”他淡淡地瞟我一眼,瞳孔中的诡异绿光在刹那划过他眸底,沉入幽幽碧波中,荡起几个旋涡,便消失不见,“其实我今天到方丈山,是专门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带我去哪里?”我灼灼地望着他盛开有点点潋滟绿光的深瞳,疑惑道。 “带你……带你回我的垩稷山。” “垩稷山?” “对。” 我唇角渐渐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那抹浅笑溅起的丝丝涟漪,却始终在我眉眼里面辗转不去,我听见我恍惚的声音这样说:“垩稷山。我所知道的垩稷山,乃帝女善君的葬身之地,那里满是戾气,寸草不生,残骸遍地,常有鬼魅魍魉昼夜行……” 那俊美男子含着淡淡的微笑,笑意缥缈,如在绝美的容颜上烙了层影影幢幢的花雕。此时他伸出俊秀修长的玉手,轻轻托着白玉般的下巴,煞有兴趣地静待着我的下文。 “只是因为善君死后,她化为了菩提树,便造福了垩稷山。菩提树,又名沙罗双树,其叶胥成,其华黄。昔佛在世,高数百尺,屡经残伐,犹高四五丈,佛坐其下,成等正觉。是故,菩提树遍生垩稷山,化了垩稷山千万年累积下来的戾气,这才让垩稷山有了丝丝烟火与生气。” “正如你所说的,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这么清静明净地方,你也不肯随我去么?” “清静明净?”我嗤笑一声,眸光一冷,周身警惕起来,“即便是垩稷山有了烟火,也只是魔兽怪禽等邪恶之物的烟火。如今那里的状况,同九州八荒之外的蛮荒之地,贫瘠而苍凉,萧条而荒芜。里面的妖魔邪兽,大多残暴狠戾,平时作恶多端、涂炭生灵,致使垩稷山常年笼罩在一种邪肆森冷的阴霾之下,又岂有什么清静明净可言?” “呵呵……”他轻笑几声,幽绿瞳孔蓦然齐齐绽出潋滟精光,“没想到,阿澜还是这般蕙质兰心,比当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到底是谁,闯入这方丈山作甚?东华帝君还在呢,你别想使计作恶?”我将手放到身后,悄悄地给箢渊打了个手语,箢渊会意,立马展翅掠下绛云阁,飞往东华帝君的住所清华洞搬救兵去了。 “不肯跟我走是吧?”他瞟也不瞟箢渊,唇角蓦然绽开一抹温柔的笑,语气却是生硬而不容拒绝的,“那我就去毁了怀璧剑!” “你不会的……” “不会么?” “你周身皆带有忿怨戾气,进不了浴日馆。就算你进去了,也会陷入自己臆想的幻境中,不得自拔。”我颦蹙着纤细的蛾眉,跟他解释道:“你们垩稷山有一种类似凤凰的怪禽,赤如丹火而青喙,名为鸰鹞,其鸣叫声凄厉幽怨,闻之如临可怕梦魇。大概浴日馆里出现的幻境就和听了鸰鹞叫声而出现的梦魇一样。” “你以为,我会怕浴日馆的幻境?” “你不怕么?”我无奈地摊摊手。 “我连赤城第十九层炼狱都未曾怕过,又岂会怕这区区浴日馆的幻境?” “……”我被噎得瞪大水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问:“赤城第十九层炼狱?你……你去过赤城的第十九层炼狱?” “如果说,我被镇于赤城第十九层炼狱整整一百年……只是为了见你,我就自行破了封印,出来见你了……”他蓦然靠近我,笑得春风如意,“如果我这样说的话,阿澜,你信么?” “你……”我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惊悚地睁大水眸,伸出莹白纤细的纤指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竟是……”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你……”我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惊悚地睁大水眸,伸出莹白纤细的纤指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竟是……魔君冥劫!” “那又如何?”他唇角扬起一抹灿然诡异的笑,那笑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像一阵旋涡,将我的视线牢牢禁锢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便轻轻握住我指着他的纤指。一阵刺骨的冰寒之气自他手上腾起,渗入我肌肤中,让我彻心凉。 “魔君冥劫,那又如何?”他又重复念了一次,这几个字说得如棉如絮,轻得几乎没有一点气力,缠缠绕绕到我心肺间,酥酥痒痒,竟让我生了几分凄凉悲伤之感。 我连忙抽回手指,目光闪烁地回他:“是,是没什么。可是……可是,可是像我莲微澜这样权小势微的散仙,又碍着魔君什么事儿呢?你要来让我去垩稷山……” 他看着自己修长俊秀的手,无力一垂,划过一道苍白的弧线,“你去了便知道了。” 我起眸,眸中水光肆意潋滟晃荡,凝视他良久,我摇摇头道:“我不会去的,我要留着这里,守护怀璧剑。我的鲜血已与怀璧剑融为一体,没了怀璧剑,我不能活,怀璧剑没了我,它亦毁了,魂断魄散,灰飞烟灭。也就是说,我与怀璧剑,是唇齿相依,我们之间若是缺少了任何一方,都会唇寒齿亡!” 他突然沉默了,眸中的淡淡幽绿光芒在我眼前变得模糊,像是折了翼般,潋滟莹光蓦然消逝,只剩下一潭凄冷的幽幽绿光,没了生气。 见到不远处的清华洞有了动静,我知晓箢渊已把消息带到东华帝君面前,便微微松了口气,转身欲走。 他终于缓过神来,道:“我让怀璧剑与你一起……一起到垩稷山……” 我止住步伐,眉峰隐约颦蹙,如远山青黛蒙了层濛濛雾霭,我听见我道:“魔君陛下还是回去吧,仙魔不同道,不相为谋。” 话毕,我不再理会他,便一挥素袖,正欲飞下流转缠绕的层云。却不料,一阵疾风飚卷而至,惊如闪电霹雳,快得我还没看清楚,那阵疾风便将我的身子缠绕裹起来。等到我睁开眼,我已落入一个雕有精致图案的瓷器之中。 我站起身来,环顾四遭。 只见这瓷器内刻满了梼杌、獬豸、犼、饕餮、腓腓、诸犍、混沌、庆忌、夔的图案。各种魔兽的图案变化万千,雕刻得精致细腻,栩栩如生,竟是封仙盅。 原来,我竟被魔君冥劫收入到封仙盅中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还在忧心忡忡不知所措中,蓦地遇着好大一阵颠簸。我在里面被颠得难受,便施法术稳定身形,翩然浮至半空中,盘腿虚坐。这才免去了我被颠来颠去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瓶盖渐渐露出一条缝隙,我重见天日,心中欣喜欲狂,正想一举逃出去的时候,那魔君冥劫蓦然又扔下一个重物。我连忙避开,那重物急速坠入这宽敞黑暗的瓷器中,却在坠至瓷器底部的刹那止住,生生停在了半空中。我睁大双眼,渐渐看清了眼前之物。 竟是怀璧剑。 剑身古朴,形制简单,剑刃千疮百痍,萎顿不堪。 如今在这黑暗的瓷器里,竟氤氲着一层淡淡的莹亮光芒,似映着溪水流萤,跃动着碎月万点,闪烁着星尘银光,熠熠而动,光华不定。看着被抛进来的怀璧剑,我一时感到心酸,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怀璧剑如蕴宝光的剑身,低喃道:“你竟也遭难了么?”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不知在那黑黢黢的封仙盅里呆了多久,我终于从晕晕沉沉的神识中清醒过来。 眼前的怀璧剑依然散发出飘飘渺渺的淡淡莹光,那莹光漫天飘洒,似映着溪水流萤,跃动着碎月万点,闪烁着星尘银光,熠熠而动,光华不定。 我一挥素袖,衣袂翩翩间,便已从半空中飞至怀璧剑身边。 熠熠莹光扑满我衣襟。 我凝望着怀璧剑许久,道:“昔年你能将魔君冥劫封印在赤城第十九层炼狱之下,说明你神力无限。如今即使你只有一魂一魄了,我相信,你还是能够助我出去的。” 话毕,我抬眸望了望深不见顶的盅顶,叹道:“我们万不能被他抓至垩稷山。垩稷山遍布妖魔,到了那里,纵使是大罗金仙那老头儿也妄想从中逃出,更别说我们能全身而退了。所以,趁现在还在中途路上,我们必定要逃出去。” 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对,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就在我绞尽脑汁冥思苦想逃出去的办法之时,这个封仙盅又是好大一阵晃荡。比之之前的剧烈颠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下我学聪明了,知晓外面一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先前发生颠簸,是因为冥劫硬生生从浴日馆里取走怀璧剑。 现在发生颠簸,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立马捻起仙诀,使用听微,仔细聆听外界发生的状况。 果不其然,东华帝君已经追来了,他冷冷地对冥劫说:“冥劫,放下封仙盅,本君放你一条生路。” 冥劫猖狂又冷漠的声音淡淡响起,“东华小儿,百年前我未曾怕你过,如今,我又岂会怕你?” 我一愣。 东华小儿,魔君冥劫居然称东华帝君为东华小儿,哈哈哈,太好笑了。 我一时没忍住,居然笑出了声。 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暴怒道:“岂有此理,你这条魔龙居然也敢大言不惭,看我师父不斩得你魔龙无首。” 箢渊担忧道:“冥劫,你快放了我们澜姑娘,要不然,不止是方丈山,蓬莱仙岛,还有瀛洲,乃至这个上岛的所有仙家神族,都会与你为敌!” 这一句,太有威慑了。 我不禁被箢渊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东华帝君则很淡定地说了一句,“冥劫,情海无边,回头是岸。” 谁知,冥劫听到这一句话,居然仰天大笑起来,笑了许久,他凄然道:“千年前的那一场瑶池盛宴,本就是我先遇见她,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又怎会错过?” 我听得一头雾水。 魔君冥劫先遇见谁了,又错过谁了。为何他这样无恶不作唯我独尊的魔君,也会有这种凡人的情绪? 耳边蓦然又响起冥劫凄然的声音,“如今,我不会再错过了,绝不会!” 恍惚之余,我不禁大为感叹。 没想到魔君冥劫,也会有这种不为仙知的凄楚情绪。 蓦然一阵猛烈颠簸,把封仙盅里面静心聆听的我颠得天昏地暗。 我知晓,他们一定是打起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便抱着狂乱不止的怀璧剑,晕死过去。 ===================================== 作者感悟:终于写得不罗嗦了,半个华丽的辞藻都没有,文文不臃肿,言简意赅。下文继续发扬此优点。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耳边传来一阵山鸟低鸣蝉噪声,我缓缓睁开眼,凝视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只见苍穹泛着青釉一般的碧色,湛蓝天空之上,白云袅袅,飞鸟影迹深。初见此梦幻场景,我以为还在睡梦中,便又闭上了眼。 小憩半晌,又觉得不对。 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回云随舞曲,千山高复低。 这里是? 我噌地一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后,发现我已经不在封仙盅里了,而是到了一个仙境般的陌生地方。我不禁欢呼雀跃。 怀璧剑似是听到我的声音,从幽幽丛林中咻地一声飞出来,他掠至我身旁,围着我打转。 瑞气滃滃,如千万条仙气缭绕。 我看到怀璧剑,高兴道:“你也逃出来了,哈哈……” 怀璧剑发出一阵啸啸清音,十分潇洒地甩了一个尾,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熠熠莹光,便留下了漫天灿然银芒。我伸出凝白若玉脂的纤指去接,那些银芒就齐齐从空中坠落,直直坠落至我的如藻青丝上,浓密眼睫毛上,素白衣襟上,扑了我满身。 惊喜之余,我却疑惑地蹙起眉头,这里没有神仙之气,也没有邪魔孽妖之气,更没有什么山精木魅之气,是个极其纯净的地方。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人间? 我幽幽一叹。 说不定,我们还没逃出那封仙盅呢? 仔细想了想,由于实在不放心,我便用力地跺跺脚,大声道:“土地,土地,快快出来!本仙有事找你!” 须臾,便有一阵青烟从我脚下的土地里袅袅升起。 我抬眸去看,那鹤发仙颜的土地老儿便杵着个弯弯曲曲的枯枝拐杖,打着呵欠,慢悠悠地现身出来,道:“仙子找老朽可有什么要事啊?” 我嗯了一声,道:“要事……倒谈不上。土地,我就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土地老儿瞥了我一眼,道:“这里是吴国境内。” 我一惊,“人间吴国?” 土地老儿颔首,道:“对,人间的吴国。” 得到土地老儿的证实,我心中大喜。一直都想来人间玩耍一趟,可是师父不准,说凡间有四大忌是我们做神仙的不能够触碰的。那四大忌是情仇痴恨,无论神仙的法力有多高强,只要碰上了那四大忌,就是仙根再怎么臻奇也会抵挡不住,从而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于是,在我们心中,那四大忌就如洪水猛兽一般,说不得,碰不得,惹不得。 即使后来陆续有师兄下凡间了,我也没去成。 因为我还只是一个鲛人,修为不够,不能够抵御这人间的诱惑。所以,我不能下凡间。 与土地老儿道谢之后,转身欲走。 谁知,土地老儿却突然唤住我,担忧地说:“仙子,若到了吴国帝都扬州,可别轻易使用仙术。仙子的仙术,极像是被封印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疑惑,立时凝神屏气,欲提起一口仙力。却发现丹田之中,始终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道压制着我的仙力。我奋力欲冲破这股力道,却不料,我自身的仙力已不受控制,盘旋直上,又在瞬间辗转而下,然后轰然炸开,如吐春雷。 身形微微有些不稳。 土地老儿见我脸色苍白,不禁出声询问:“仙子可好?” 我颔首,“我还好,劳土地费心了。” 告别了土地老儿,我便抱着怀璧剑朝着我的梦想之地,昂首走去。奋不顾身。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御剑行了没多远,便听见有嘈杂的市集喧闹声。 我隐匿在重重层云之中,凝眼望去。 四方通津的街衢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轩云如盖,往来商旅络绎不绝,又有各门各派武林人士穿流其中。一时之间,这条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便人流如织、川流不息。酒肆里,茶馆中,歌楼上,门庭若市,人声鼎沸,热闹场景之盛,当真如罗刹海市一般。 远处清流碧湖中,又有画舫来往,既充斥着酒肉飘香,又不乏丝竹盈耳之乐,更衬得这里物阜民丰,鱼肥水富,歌舞升平。 人间,便是这般模样。 我心生欢喜。 立马便携着怀璧剑隐了身,飞下缱绻流转的层云,悄悄在隐蔽处现身。 现了身,我对悬浮在半空中的怀璧剑道:“你且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玩耍一番,便来找你。” 我本来以为怀璧剑很好说话的,谁知他把剑柄扭向别一边,那委屈的模样,活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凡间小媳妇,扭过头不再理我。我干干一笑,柔声道:“我第一次来人间,想到处看看稀奇。你一定不是第一次来吧,所以,你就先委屈委屈,我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好不好?” 怀璧剑继续扭着剑柄,不理我。 “我保证会尽快回来的!” 怀璧剑扭转的剑柄,没有丝毫动的意思。 “呃……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我一定回来!” 怀璧剑发出一声轻啸,立时转了个身,彻底不理我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抓狂。 怀璧剑一声不吭,继续背对着我。 “我走了!”我强忍住要暴怒的情绪,转过身就走。那怀璧剑眼疾手快似的,登时盛光大作,催发出熠熠闪烁的莹白光亮,千丝万缕萦绕在我身遭,牵住我步伐。 “……”我揉揉太阳穴。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我十分好脾气地道:“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 这法子果然奏效,只见氤氲在怀璧剑身周围的渺渺莹光霍然消失不见,周遭一片清明。怀璧剑似是十分欢喜,立马跃至我身侧,敛作普通匕首的模样,周身光寒若水,秋波荡漾。 我微微叹了口气,便把这柄“匕首”收入怀中。 . 这个凡人居住的地方,的确比天界好多了。 什么都有得卖,真是有趣。 我伸出手指数了数,有凡间姑娘家使用的胭脂水粉、发钗首饰、丝绸罗缎,有凡人居家时使用的油盐酱醋、衣裳鞋帽、金银器皿,也有江湖中人使用的刀剑弓弩、武器装备、骡马牛羊……器皿物什良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各个摊贩杂沓在街衢中,喧呼高嚷,叫卖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忽闻有叫卖冰糖葫芦的,我被这响彻云霄的高昂声音所吸引,连忙跑至那摊贩跟前,乐呵呵地问:“这是什么玩意儿啊,看起来好漂亮哦,闻起来也很香……” 那摊贩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瞟着我,道:“这是冰糖葫芦,可以吃的。” “可以吃?”我惊叹,这么漂亮的玩意儿,居然可以吃? “……”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吞吞口水。 “……” “谢谢你的冰糖葫芦……”趁摊贩还在无语之中,我便很自然地取走一支糖葫芦,转身欲走。谁知那摊贩立马粗鲁地拉住我袖摆,道:“这位姑娘,看你穿着体面,举止有礼,怎么拿人东西不给银子啊?” “银子?”我满面疑惑地瞅着他,问了一句让人吐血的话,“银子是什么?” “咦……”那摊贩面露凶光,“你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心却不小,还想吃霸王餐不成?” 他嗓门很大,一开口,声音几乎震彻云霄,周围的人自然也听见了。他们围成一团,用异样的眼光瞟着我,指指点点。 “我才不是哩。”见他这般凶神怒煞的模样,我胀红着一张素白的脸,出言反驳道:“我在蓬莱仙岛……哦不,是在家中的时候,我吃什么都是可以随便拿的,即使到了别的地方,我也是可以随便吃的。才不需要付什么银子呢!” “拿人东西,还蛮不讲理,走……走,跟我去官府!去官府讨一个公道!”他攥紧我袖摆,正要把我拖走。 “堂堂男子汉何苦要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计较,不过是一串糖葫芦罢了。” ========================= 与****结缘于冰糖葫芦,哎呀我的M呀,感觉我的写作水平回到了N年前。 不过,亲们,猜猜看,这位****是谁呢? 路人甲:凡间的一位帅锅。 路人乙:慕邺怀璧。绝对是慕邺怀璧,他变身了,哇哈哈哈…… 某作者飘过,汗……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6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堂堂男子汉何苦要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计较,不过是一串糖葫芦罢了。”蓦然传来的一阵慵懒男声,引得周遭人群纷纷转过头去。 我抬眸,眸里的潋滟水波在融融日光底下荡漾着琥珀一般的光泽。 视线所及,是一辆堆金砌玉、红拥翠绕的八宝香车。香车四角之上,皆系有殷红色的流苏璎珞,璎珞上垂挂着细碎的铃铛。风轻轻一吹,那些铃铛便随风而鸣,哕哕争响。此时从那八宝香车里伸出一只苍白得透明的修长玉手,骨节俊秀,微微泛着玉一般的青色。 那玉手里持着一柄玉扇。 以象牙为骨,以玳瑁、玉、翡翠、精美丝绸饰之。扇柄处,镶嵌着金累丝攒珠,那珍珠皆有莲子般大小,一个个点翠嵌朱的,华丽非凡。 我艰难地将眸光从那柄玉扇上慢慢往上移。 透明如瓷玉一般皎洁的肌肤,华丽若织女亲手织出来的轻裘宝带、美服锦袍,还有那张苍白无血色的俊颜,以及……以及一双毫无聚焦点的空洞眼瞳。 暖暖的阳光倾泻至他瞳孔里,荡出一片潋滟光华,然而,那瞳孔却幽深得骇人,没有一丝生气,荡不起半点涟漪。像是两湾藏匿在日光背后沉寂了千万年的死水,微澜不起,清风不波。 阴霾遍布,空洞而无力。 我的目光被他那无聚焦的瞳仁所吸引。 心湖微微起了层愁绪的涟漪。 为何,为何,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 “无论怎么样?无论是对是错,堂堂男子汉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计较,就是你的错!”话毕,他准确无误地指向那摊贩,声音若圣断独-裁般,如雷贯耳,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他虚无缥缈的声音缓缓穿透过人群,传至我耳中。 虽然和他人一般,苍白而无力,荡漾在空气中,却别有一番震撼力。 我如闻天籁。 那摊贩无可奈何地站在人群之中,代替我做了众矢之的。 而他,则负手立于众人之中,清风剪鬓,华衣嫳屑。 见我困境已解,他俯身向身侧的小厮悄声说了几句,那小厮颔首,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扔给那摊贩,冷道:“我家公子说,日行一善,积功积德,绩满三千,焉无福至。今儿个,你遇着我家公子是你的福气。这锭银子你且拿着,冰糖葫芦公子全要了,都送与那姑娘。” 听那小厮此言,我心中大为感动。 立时便想卷起素白衣袂,与那公子说几句推辞的体面话,以维护我九重天上各仙家的尊严。却没想到,望着那鲜红欲滴秀色可餐的冰糖葫芦,话到了嘴边,便变作:“谢谢公子的冰糖葫芦,我一定会把这些冰糖葫芦一口气吃完的,呵呵,这样也好答谢公子的帮助之恩,是不是?” 那苍白公子听了我的话,淡淡一笑。 那小厮也觉得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那摊贩立马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齐齐交予我。忙不迭对着那对主仆颔首称谢。 苍白公子道:“不用谢我,小事一桩而已。你且记住,无论何时,都要长行善事。善事行到一定范围内,你的福分自然就到了。倒时候,你遇见的得到的,将会比这锭银子多得多!” 摊贩颔首:“小的定会铭记公子的明言,长行善事。” 苍白公子嗯了一声。 摊贩向他们做了个告辞的礼,便离开了。人们围观到事故的尾声,也觉得甚是无趣,就齐齐散了。 眼前豁然开朗。 我取出一串冰糖葫芦,正想大快朵颐的时候,那苍白公子轻飘飘的声音蓦然在我耳边响起。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7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这位姑娘――”他突然唤住我,瞳光聚焦点却不在我身上,但我仍然看得出来他唇角上带着一抹嘲弄的笑意,“你又不是第一次从九天下来人间的仙子,怎会不知银子是何物呢?” 我怔住。 谁说我不是从九天上下来的? “不是……”想归想,我望着他空洞无聚焦的瞳仁,道:“现在我知道了,银子能买到这里的一切东西。以前我在凡人……哦不,是在书上看到过的记录,付人以银两,便能交换到自己的想要之物。” “哦,是么?”他唇角的讥讽之意越绽越大,“在这里,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银子的用处,依在下看,姑娘至少也有双九年华了吧,怎会才懂得银子的用处?而且……”他嘲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拔尖直上,“银子能买到一切东西么,在下怎么不知道?” 我不禁攥紧粉拳,眸中微微生了愠色,这介凡夫俗子,竟敢怀疑本上仙的品行? “至少,光明是买不到的……”像是在自嘲般,他无聚焦的瞳孔深处,蓦然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笑意潋滟生花,隐隐藏着莫名的悲意。 我望着他苍白容颜上蓦然绽开的悲伤,攥紧的粉拳开始松开。 “至少,诸如感情、幸福、健康之类的东西,都是不是能够用银两买到的。”他犹自低喃,声音苍凉而寂寥,像是一曲坠入尘埃深处的挽歌,极尽悲伤,缠绵悱恻,辗转哀婉。 听着他悲伤的话语,我心弦微微一颤,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不是?”这三个字,他说的轻飘飘的,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我。 我完全松开了攥紧的手。 他之前说的那些怀疑的话,早已伤了我自尊,本来我想给他那个凡人一点教训的,但后来听了他那些自言自语的悲伤话语,我放弃了。 于是,我望望手中的冰糖葫芦,涩然一笑,道:“这位公子,谢谢你的冰糖葫芦。但无功不受禄,小女与公子非亲非故,得此帮助,在心中觉得甚是不好,亦不敢受此大恩。现在虽身无分文,却也是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取到钱财的。所以,这买冰糖葫芦的钱财,小女会尽快还给公子的。” “那好――”苍白公子清冷冷的话语地耳边响起,“赚取到银两了,便来柳州晋公馆还与在下。” “知道了。”我一手抱着冰糖葫芦,一手按着在怀中躁动不安的怀璧匕首,转身便走。 待到走远了,看不见那苍白公子八宝香车的影子了,我生气地将手中的冰糖葫芦悉数扔在地上,道:“哼!不愿意让我吃,我还不想吃呢!” “本仙在九重天上的时候,什么东西没吃过!连西王母的蟠桃我都吃了不少,还稀罕你这凡世间的冰糖葫芦,哼!” “哎……”一阵轻微的叹息声蓦然自我心底响起,颤巍巍的,拨乱了我的心弦。 “谁?”我一惊。 “咕噜咕噜……”我蹙了纤细的蛾眉,什么东西? “咕噜咕噜……” 我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我刚刚糟蹋了冰糖葫芦,肚子就饿得咕咕直叫起来。 一时之间,后悔、气愤、恼怒、幽怨……,各种情绪,如五谷杂陈,一一袭进我心底,搅得我肠子都悔青了。 “哎……”又是一阵虚无缥缈的叹息声,那叹息声低沉而缠绵,带有磁性,缓缓飘落,如玉石击盘,一声声坠至我心底。 “到底是谁?”我紧紧握着冰冷的怀璧匕首,向碧青的天穹深处望去。层层白云之中,似乎有一双如千尺寒潭般的深瞳在望着我,那瞳孔,千丈万丈深,深得不见底,充满玄奥与秘密,宛如神眸。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8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是夜。 我用手支着颐,坐在这座小镇最高的地方――柳州的围城楼阙之上,遥遥望着这人间的一切。 像是习惯般,我总喜欢坐在最高的地方。 高处虽不胜寒,却能俯瞰芸芸苍生,一览众山小。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昂然向上的姿态? 此时,夜黑得浓稠极了,如墨汁般洇染在巨大的天幕中,这座小镇却万家灯火明亮,璀璨灿然。绿瓦朱墙连着层层如鱼鳞般的琉璃玉瓦向着远方延绵而去,楹楹馆阁亦跟着连亘了数百里。月如银钩,清辉似水,将薄白皎洁的缈缈光辉倾泻至延绵不绝的楼市之中。 望了望搁置在身旁无声无息的怀璧剑,我叹道:“若你能说话就好了,哎……” “没了箢渊与我拌嘴,还真是不习惯。不知……箢渊现在可好?”实在百无聊赖,我不禁伸出莹白若凝脂般的纤纤玉手,从脖子上取下一串青岫色的珠子项链。 项链上的珠子清湛生翠,温润细腻,在柔和的月光底下,荡漾着琥珀一般的碧翠波光。 此青珠乃翡岫珠,可以采撷月光,敛天地之华。 自我从古墨痕的木崎山醒来之时,便一直戴着。 不知是谁给我的。 兴许,是我父母在我出生之时,便帮我戴在脖颈上的吧。 “广寒仙子,我采撷点月光,你可别吝啬。”凝视了半晌,我便迎着皎洁莹亮的月光,举起手中的翡岫珠。 在这如梦如幻的清冷月光中,我恍惚觉得,我已经采撷了全部的月光。 “澜儿,老是收集月华,广寒仙子可要生气。”忽然传来的男声,满带着醉意,像是饮了数杯温酎雪中春似的,语调轻轻柔柔,凝了水般。揉进我心底,渗透出一丝丝柔情蜜意,甜腻了我。 “是谁?”我转过身去,身后空无一人。 “是我――”那能拧出水来的声音在我前方响起。 “你?”我诧异,不禁转过头去瞧。 眼前依旧雾茫茫一片,我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 却不料,我眼睛睁得越大,越看不清楚。 兀自幽叹一声。 我的身体却在下一刻,猛地向下坠落。 我惊醒。 眼前蓦然涌来一片黑暗的雾霭,如汹涌不息的浪潮般,一股脑涌进我的肺腑里,浸入心底,冰沁冰沁地凉。然而,比这心底凉意更寒心的是,我的身体在不断地坠落,感觉到身体的失衡,我不禁失声尖叫。 我的视线在这坠落中渐渐变得清明一片。 原来,我竟在睡梦中跌下了高高的城阙。 慌乱之中,我不停地呼唤怀璧剑。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我分神,在半空中手舞足蹈许久,终于滞了极速下降的身子,拾起慌乱闪烁的眸光瞥了过去。 原来,有一群穿着相似的妇孺小孩正在放孔明灯祈福。他们见到有人从高高的城阙之上坠落下来,不禁吓得嘶声尖叫。特别是些胆小怕事的妇孺之众,她们尖叫不休不止不说,有的还直接苍白着一张脸晕倒了。倒是有一些不谙世事的垂髫孩童,他们稀奇地望着从天而降的我,满脸崇拜。 彼时已经有一些孔明灯被放飞上天了。 望着慢慢升上来的孔明灯,我心中一喜,真乃天助我也。 于是,我闭上水意潋滟的眸子,张开双臂,呈飞翔状扑向离我最近的那盏孔明灯。一接近孔明灯,我便一脚踩下去,借助孔明灯的力道一跃而上。说时迟那时快,怀璧剑咻地一声,便掠至我脚下,我轻飘飘地落到怀璧剑上,素衣在风中,蹁跹如云,缱绻翻卷。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09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月色如水,缓缓淌至我身上,给我素白的衣裳镀上一层渺渺袅袅的银色光辉。月光初透,折了一道粼粼的阴影在我额心,一汪秋水似的翡翠,通透清澈得晃人眼目。 周遭全是缓缓飞升的孔明灯。 我在这灯火璀璨中闲闲独立。 素衣翻飞。 其中一个孩童瞪大水灵灵的双眼,指着我惊呼道:“是仙子,仙子!” 他这一惊呼,周围的人全都反应过来,道我是九天仙子。 他们中有的人还对着我盈盈跪倒。 望着跪倒的一片人影,我不禁扶额哀叹,哦,我的天。 . 所谓传闻,重在一个“传”字,讲者如身临其中,口沫横飞,言之凿凿,传得绘声绘色,种种细节比当事人还清楚。而听者则好奇颇盛,啧啧称是,从不考虑这传闻是否被灌了水,只恨不得将所有精彩戏剧性的部分听了去,而后再摇身一变,变成下一个传说者。 那些久在澹静平庸中呆久了的无事小人,蠢蠢欲动,唯恐天下不乱,无中生有,更传得匪夷所思,耸人听闻,与真相不知相差了几个十万八千里,却还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令听者深信不疑。 此之谓三人成虎。 于是,我只不过是飞了一下天,就被传成了下凡间来拯救人世间的九天仙子。 于是,第二天,就有官府告示说寻找飞天仙子,以求得神灵保佑,庇荫苍生。 于是,这座小镇里的富商权贵们,也都在讨论,找着我之后,该如何让我帮他们看一看风水,算算今生的命道运势,以及沾沾我的仙气什么的。 当然,也有传闻我是妖魔鬼怪的,但这个传闻一传出来就被否定了。因为见过我的妇孺小孩都说,我长得很漂亮,还穿着白衣。仙子才穿白衣,才长得漂亮。妖魔鬼怪都长得歪瓜裂枣的,更不会穿白衣。因为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人们就相信了我是仙子的这个传闻。 我在这些传闻中岿然不动,不惊不急,不欢不喜。 头一回无可奈何地觉得,凡人,真是一种无聊透顶的生物。 正坐在离这座小镇不远处的山坳上思考,怎样还那苍白公子的钱财时,一道白光蓦然划过我脑中。 我拍手惊叹。 对了,我不如就化作仙子,去敲那些权贵富商一笔,这样,我不止有了银子可以还与那苍白公子,还有了生存需要的基本钱财。 一有了想法,我立马行动起来。 于是我摇身一变,便变作了一个正儿八经的道姑模样。甚至把出场秀弄得花哨不堪。 据凡人传说,那日,春水山上的春水庙中,紫气东来,有七八道光华缭绕,盛光大作。一道柔和的白光飞天而下,落到春水观中,携带着漫天的桃花雨。 那位道姑,便自纷纷扬扬的桃花雨中现身。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 端的是:洗妆拭面著冠帔,白咽红颊长眉青。 ============================================== 改名字改封面了。希望亲们喜欢。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10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这场花哨的出场秀果真起了效应。翌日,便有官员携带着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显贵富商,浩浩汤汤地来到这个门可罗雀香火不济的春水观。 他们恭敬地在观外候着我,道姑静心则在我耳边轻声道:“仙姑,王大人来了,你可要出去瞧瞧?” 此时的我一身玄色道服,拢发于头顶挽成髻,并戴着一顶朴素的道冠,十分素雅端庄。听了静心的话,我决定摆一摆吾蓬莱仙家的架子,于是我故弄玄虚地拈起兰花指,闭上双目,念了一句道家心经,才语重心长地说:“静心,本仙不是说过么?此番下凡,是为了渡有缘之人飞天成仙,而不是为了去帮助那些只知追名求利而不知求道清修的凡夫俗子,坏了吾天家规矩。” 静心忙不迭称是。 我唔了一声,又道:“你知道便好,告诉外面的人,本仙非有缘之人不见,让他们速速回去吧。” 静心脸色不太好,许是觉得我搅了她赚取香火钱的机会。 我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她,不禁在心底暗道,哎,此人已钻到钱眼里去了,无药可救,不可渡,不可渡。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出去回话的意思,我睁开眼,见她欲言又止,不禁道:“静心,你可是有话要说?” 静心道:“仙姑,恕静心直言。这天水镇就是再小,王大人也是万万得罪不得的,王大人的干爹,是吴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王温,他自诩为吴国大丞相,势焰绝伦,权倾天下。得罪了王大人,就是得罪了吴国的大丞相。仙姑,这拒绝王大人的事,可万万使不得!” 我眉头微蹙,“静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话?”我不禁冷冷一笑,道:“吾天家之人,再怎么不济,又岂会怕凡间之人,纵使他是这吴国土地上最尊贵的真龙天子,本仙亦是不怕的。” 静心跪倒在地,哀求我道:“静心求仙姑了,仙姑是天仙下凡,来无影,去无踪,得不得罪这天水镇的权势显贵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春水观里,还有诸多与静心一样的道姑,我们是凡人,就与仙姑不一样了,命如蝼蚁,卑若草芥,手无缚鸡之力,在权势面前,只有臣服,要不然,就只有选择死。” 原来,她并不是为难于道观的香火钱,而是难为于道观里的诸位道姑性命。 听到她这般动情的话语,我心中一动。 我本来便是来这里讹钱的。之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做得那些推让,不过是为了给我之后的讹钱生涯铺一条宽敞明朗的后路。正寻思着怎样赢得那些凡人的信任,走好我的讹钱之路时。她这样苦心的哀求,不正好给了我一个台阶下? 我心中虽愿意得紧,但表面功夫要做足,于是我继续推辞道:“你且让本仙再思虑思虑……”见她还是一副不乐不意的模样,我退了一步,假装妥协道:“不如,你让他们先在观里歇息一会儿,喝喝茶水,本仙想好了,便出去会见会见他们,可好?” 静心脸上一喜,欣然道:“谢谢仙姑,静心马上便去。” 见她走远了,我微微叹了口气。 不知这事成不成? 第一次下凡间,就干些讹人钱财的事,忒对不起九重天上的仙家们些了吧。 但想归想,我整理了一番衣裳,便继续厚颜无耻地开始我的讹钱计划,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那些候我多时的凡人一见到我,眼睛就似放了光,立马对着我盈盈一拜,跟我问好。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谁叫我总爱花哨,没事总喜欢在凡人面前炫耀一番。这不,我出来的瞬间,便施法在身后弄了一大片灿然如银的莹莹光辉。 虽然土地老儿让我不要使用仙法,但稍微使用一下,也是不碍事的。 于是,我自一片如梦如幻的仙法中蓦然现身,羡煞了那些凡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立马起身,对着我抱拳道:“想必这位仙姑了罢。” 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既然身着官服,那估计就是这天水镇里权势最大的王大人了吧。于是我道:“大人多礼了,仙姑这尊称不敢当,一名道行浅薄的道姑倒是绰绰有余。” 又与这位王大人寒暄了许久,才说到正事上,他叹道:“犬子什么地方都好,只是有一个地方不好。他患有天生眼疾,自出生之日起,便目不能视物,可不知,仙姑有什么法子可以治他?” 我持着茶杯的手,没有由来头的一抖,抖出了茶水,烙得我皮肤生疼生疼。我心中暗觉不好,不禁抬眸,问道:“王大人,可不知,令郎姓名谓何?” ==================================== 再等等吧。男主在后面几节会以一个非常绝世的姿态出场的。亲们,不要心急哦。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1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持着茶杯的手,没有由来头的一抖,抖出了茶水,烙得我皮肤生疼生疼。我心中暗觉不好,不禁抬眸,问道:“王大人,可不知,令郎姓名谓何?” 那王大人立时振袖拱手,道:“犬子不才,得蒙仙姑挂记,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那王大人顿了顿,才从无比悲伤中缓过神来,继续颤声道:“因犬子从小患有眼疾,身体也孱弱不堪,老夫便为他取了个子健的名字,旨在希望他以后能六脉调和、如意延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度过一生。”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不禁垂下眼睑,敛去眸中的诡谲色彩。 垂首浅啜手边清茶,细瓷薄盏中汤碧如玉,沉香袅袅,几缕嫩芽似朵,幽绿生花,轻飘飘地在茶汤表面打着转,浮沉不止。 沉默许久,我眄视着众人,幽幽叹道:“就这样了吧。本仙先去王大人府上探望探望王公子,替他治好了眼疾,等他过了病气,我便来允你们的诺,可好?” 众人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我遥遥施礼。 我站在众人的揖礼之中,第一次觉得,给予别人希望,是一件多么费心又难过的事情。 . 黑夜沉沉,如墨汁浸满了苍穹。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冰蟾银露,圆月灿然,晶莹如皎然之玉,倾泻下一片飘飘渺渺的银辉。春水观外的春水山,在幽幽淼淼的银辉之下,愈加显得翠色苍冷,玲珑别致,秀气逼人。 夜风微凉,穿过青碧如海的竹林,葳蕤芃芃的秀木,掠过波澜微起的春水湖,荡过一片片鱼鳞般的潋滟波光,才直直吹至春水观中。 我出了春水观,但见眼前夜色苍茫,翠烟袅丝,层层叠叠的秀林翠竹如波如海,在清寒凉风中翻涌不息。 一时之间,心绪也随着眼前的潺湲绿水,变得波动汹涌。 就在我神思袅袅之时,一抹莹莹大亮的白光立时从我眼前飞掠出去。我精神一震,似乎全身上下都来了气力。 凭借着多年来随侍在师父轩辕奕上神身侧斩妖除魔的光荣经验,我有预感,这抹白光绝对不是普通的白光。 甚至无比深刻地领会到,这抹白光之所以会在诸如月圆、十五、幽风阵阵……之类的敏感词汇密集的时刻出现,就是为了引领我去寻找真相。至于这个真相具体是些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道是,但凡有这种诡异的事物出现,必定会有更加波云诡谲的现象发生。 这是人世间,乃至六界八荒的一种定律。 奇幻事物出现的定律。 于是,深思至这层的我,立马一甩手中的拂尘,飞也似的跟了过去。 . 此时的春水山山坳,早已桃李遍布。夜风轻轻一拂,便粉浪翻涌,犹如起了层层涟漪雪澜般;殷色潋潋,又像极了天上舒展缱绻的烟霞,美人双靥上胭脂粉黛般的那一抹浅浅的晕红。只可惜夜色缠绵,铺天盖地扑下来,这一派欣欣然的繁华盛景,皆沉入靡靡夜色之中,不再苏醒过来。 我追至这里,那白光蓦然不见了踪影。 又到周围去寻找了许久,也不见那抹白光,我不由得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目光幽幽地落到这春水山半山腰上。 地拔双崖起,天余一线青。 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唯一让我感兴趣便是:这里地势颇为险峻陡峭,不同于别处的缓和平坦。 就在我认真思虑这个地方的不妥之处时,有一道淡如清风浮云、深若山涧幽泉的男子声音飘了过来。那男子的声音淌入我耳中,就如流水一般,清淙潺潺。纵横在心尖,竟是抹了蜜糖一般的柔情蜜意,令我心生了莫名的欢喜。 . .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1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就在我认真思虑这个地方的不妥之处时,有一道淡如清风浮云、深若山涧幽泉的男子声音飘了过来。那男子的声音淌入我耳中,就如流水一般,清淙潺潺。纵横在心尖,竟是抹了蜜糖一般的柔情蜜意,令我心生了莫名的欢喜。 春水山山峦叠翠,流岚浮云,徐徐清风拂过时,涛声如海,漫山遍野的粉浪皆在连绵起伏,汹涌翻滚。 “澜儿……” 那男子是这样温柔唤我的。 我精神抖了一抖。 “澜儿……” 那男子不罢休地再唤了我一声。 “你是谁?” 我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之人。 “澜儿……” 我快被这无休无止的声音逼疯了。 “你到底是谁?快点出来,要不然,本本仙不客气了……” “……”那诡异的声音戛然而止。 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许久,直到完全听不到任何诡异的声音之后,我兀自松了口气,道:“不会是又出现幻觉了吧?自从离开蓬莱仙岛后,我老是出现幻觉幻听,也不知是怎么的,哎……不对,貌似我是自从进入到浴日馆之后,才屡屡出现幻觉幻听的……” 我蓦然悲伤起来。 这种无休止的神离状态,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嘛? 夜色深沉,这春水山涧水,漂碧叠翠,流水琮琤,从山麓清流激越中荡出几点墨色之气,袅袅而起,渲出朵朵微澜。一时间,整座春水山,都被这袅袅水汽濡染氤氲,变得水霭空濛、云蒸霞蔚起来。 我微微呼出一口气,转身欲走。 却在转身的瞬间,一脚踏入了光华大盛的隔世里。 睁眼,又是一片新鲜天地。 我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血池,血池边沿是用千年玄冰铸就而成,玄冰上镌刻着朵朵萦绕缠绵、缱绻不休的莲花,那些莲花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辨,滑腻细致宛若和阗白玉砌就。 血池里的液体像血一样妖治鲜艳,却散发出莲花一般的淡淡幽香。 血池上方袅袅然升起热气,将整个冰室氤氲得烟雾缭绕,如梦如幻,好似人间仙境。 此时月上中天。 月华如练,从冰洞正上方的穴口倾泻而下,将皎洁了一世的冰凉银辉泻了满池。血池上方袅绕着的热气也泛上了点点细碎的银芒,徐徐飘散,直至不见。 我还在睁大双眼诧异时,手腕就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莹白若凝脂的指腹,蓦然抽痛,我痛得紧紧闭上眸子。体内仙气不调,缭绕凌乱,到处游走,我屏气凝神,强忍住手上的疼痛,施法术控制住体内仙气。待到一切稳定之时,我再次睁开眼,便见我身体内的血液淙淙流走至指尖,从指腹处那一个极小的口子里,飞射出来,直直射入不远处的血池中。 我被震得瞠目结舌。 得到新鲜血液的浸染,血池里立时便长出朵朵殷红欲滴的血红莲花,那些血莲相互簇拥着从血池里钻出来,一朵一朵相继绽放,清泠妖治,葳蕤灼灼,颗颗圆润妖异的血色珍珠在晃荡不休。 血莲魅惑妖治,中天那一轮银盘淡淡的清辉打在那些血莲上,好似给其漫笼上了一层淡而飘渺的青烟。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出现在袅袅绕绕的银色光辉之中。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1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出现在袅袅绕绕的银色光辉之中。 剑身古朴,形制简单,剑刃千疮百痍,萎顿不堪。 竟是怀璧剑。 我呆呆地望着悬浮在血池上方的怀璧剑,一时之间,心绪变得有些忧伤。 你,就是这样来吸取我鲜血的么? 我迟疑着收了手,施法术止住源源不断流出殷红鲜血的伤口,便转身离去。 “对不起,澜儿……” 飞雪过冰弦,流水溅玉盏,那声音如珠飞玉溅,弦音颤颤,和着轻袅的风缓缓淌进我心中,像是一抹蓄满了温暖的阳光,洋洋洒洒倾泻下来,将我本已冰冷的心塞得到处皆是柔软。 我顿住步伐。 “如果让你感到很难过的话,我真的很抱歉。”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像是自我耳后发出。 “你……你你到底是谁?”我紧张得将背脊挺得老直,连呼吸也变得极不顺畅。 “我回来了,澜儿……” “你……”惊讶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有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从我不盈一握的纤腰处穿过,将我紧紧抱住。 我神经一紧,似乎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般,紧张得无法言语。我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僵硬在半空中,不知该怎么放。我甚至不敢转过身去,看看那抱住我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一时之间,我就如呆了般,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抬眸时,眼前却蓦然有大红色的蛱蝶穿花而来。 那些穿花蛱蝶,如烈火般焚焚燃烧,每一只都带着异常馨甜的幽香,在我视线里翩跹起舞。 “澜儿,让你等这么久,我感到很抱歉……”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我心湖微微漾荡,溅起一片片雪澜。 那一瞬间,我仿若看到了一片宁静旷远的平镜湖面,袅绕着渺渺薄霭,湖中有着碧幽的水,跌落的红花,沁翠的绿叶,晃荡的涟漪。穿花蛱蝶翩跹而来,忽起忽落,忽高忽低,转过素色千秋,屏开褪粉梅梢,弄晴了一帘风絮、遍地青草,更在平静湖面掠起一丝丝涟漪。 我的绿裙水袂在清风中飘飞翻卷,青丝凌乱,像我凌乱而不能自主的心。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回到春水观之后,我一直把水意潋滟的双眸睁得大大的,我盯着那柄古拙朴素的怀璧剑,双眼眨也不眨,意图从那剑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痕迹。但无论我怎样观察,无论我怎样使用仙术,亦无法从怀璧剑上探出点什么秘密来。 我就这样呆呆地盯着怀璧剑,目不转睛,从日暮到天亮。 直到静心进入室内,轻轻换了我一声后,我才回过神来。 她在我身侧静静候着,见我久久没有起身准备的意思,便忍不住道:“仙姑,王大人来接你了,一切事宜,静心都准备好了。只是不知……不知仙姑还有没有其它的吩咐?” 我唔了一声,神情恍惚。 沉默半晌,我问了她一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我是这样问的,“静心,你觉得神剑可以幻作人形么?” 静心怔住,似乎没料到我会问一句这样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只诧异了一会儿,就整理好了情绪,很老实地说:“静心不知。”稍微顿了一顿,她话锋一转,道:“只不过,静心相信,生于这世间的一切,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没生命的,只要有灵气,都是可以成形成态的。”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1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听她这样说,我心中豁然开朗,不禁将怀璧剑收入剑囊中,幽幽道:“你去告诉王大人,我马上就出来。” 行至柳州晋公馆之时,我才第一回觉得,王家果然是家大业大。 王家府邸,从外面看来,装潢得十分朴素低调。 进入府邸,才发现里面是别有洞天。 古树,奇花,厅殿危楼,亭台馆阁,雕梁画栋,深掩于苍苍郁郁的林木之中。翘角飞檐,峥嵘轩峻,在清晨第一抹灿然阳光的照射下,都像是氤氲着碧翠的蓊蔚洇润之气。 望着这如人间仙境的府邸,我着实迟了一惊,但随即,我掩了诧异情绪,忙执着拂尘,宝相庄严地随着一群小厮,绕过几座假山障子,沿着沾满青苔的石砖古道一直往前走,进了月洞门,才抵达王府正堂晋公馆。 进了垂花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紫檀架子山水画插屏。 接着,再是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额,额上龙飞凤舞地镌着斗大的三个字“晋公馆”,后面跟着一行秀气隽永的小字,是“摆袖却金,五月披裘”。匾额下方,则是布置得雅致典丽的中堂,一幅墨龙大画,一座青玉万松山房图山子,一方青玉九龙翁。中堂正前方,则摆置有一鼎飘散着袅袅熏香的玉兽熏炉。 我望着这些奇珍异玩,不由得托颔叹息。 一位小镇上面的官员,名不见经传,却也有这般精致豪华的府邸。 可见,这王大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摆袖却金,五月披裘”。 见我一脸不遮不掩的鄙夷样,一位青衣小厮忙上前道:“仙姑,你且在这里歇息歇息,吃吃茶水,小的把仙姑的行李搁置在东厢房雅间,待会儿见着了公子,仙姑便可随时到厢房来歇息。” 我轻轻颔首,道:“谢谢小哥。” 小厮道:“仙姑多礼了。”话毕,便携着我的行李,离开了。 兀自观赏了这大堂一会儿,我便寻思着,怎样改变一下容貌,至少要让那苍白公子认不得我,这样,我才在王府待得长久。但一想到那苍白公子是个眼盲之人,我便放宽心多了。于是我不忙不急地在这华丽典雅的大堂内踱来踱去,步伐异常轻松。 忽听到一阵时急时缓的脚步声,我忙不迭整理了一下自己朴素的道姑服。 人未到,声却先到,他远远地就放高声音道:“哪里来的山野道姑,行骗行到晋公馆里来,真是不要命活腻了!” 听到他狂妄放肆的话语,我心中火冒三丈。 道姑?山野道姑? 本仙乃是蓬莱仙岛轩辕奕上神座下唯一一位旷古绝今的女弟子莲微澜,你一介凡夫俗子,居然也敢妄称本仙为山野道姑? 依本仙看,是你活腻了吧! 但生气归生气,我一代仙女,还不至于与一介凡人计较,于是我轻声咳了几声,极洒脱地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便硬着头皮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这次本仙下凡来,正是渡有缘之人飞天成仙的,你并没有慧根,本仙亦不愿渡你,只是……” “本公子不需要……”又是那副猖獗狂妄的声音。 “只是,本仙上次故意装作可怜之人,是公子你心肠好,帮了本仙,本仙才生了助你之心。”我皱着眉头,好心解释道。 “哦?本公子何时帮助过你?”这次,那声音换了个语调,虽带着不置信,却多了分兴趣。 “嗯。你看不见我,定当认识我的声音。”我转过身去,浅浅一笑,便学着之前的声音道:“这位公子,谢谢你的冰糖葫芦。但无功不受禄,小女与公子非亲非故,得此帮助,在心中觉得甚是不好,亦不敢受此大恩。现在虽身无分文,却也是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取到钱财的。所以,这买冰糖葫芦的钱财,小女会尽快还给公子的。” 他蓦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身边随侍的小厮认出了我,忙伸出手指着我,不可置信道:“是是……竟是你!” 我轻轻颔首。 抬眸,我瞥向眼前的华服男子。 透明如瓷玉一般皎洁的肌肤,苍白无血色的俊颜,那双毫无聚焦点的空洞眼瞳。 以及玉手里持着的那柄玉扇。 以象牙为骨,以玳瑁、玉、翡翠、精美丝绸饰之。扇柄处,镶嵌着金累丝攒珠,那珍珠皆有莲子般大小,一个个点翠嵌朱的,华丽非凡。 与我第一次遇到的他,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苍白透明若宣纸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那悲伤齐齐绽放在他眼角眉梢,像一朵清冷薄怜的白玉兰,微微生了纤细的裂痕。 就在我静静打量他面容上的情绪变化时,他冷冷开口了,“你是仙姑?” 听到他满带疑惑的话语,我扬起薄如花瓣的唇,笑得如初绽的一朵娉婷清荷,我听见我缥缈的声音说:“是。王公子,你帮过我一次。所以,我这次来晋公馆,便是来还你的人情――给你治眼睛。” 我以为他会欢喜的,谁知,他嗤笑一声,冷道:“治眼睛么?我不需要。”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1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以为他会欢喜的,谁知,他嗤笑一声,冷道:“治眼睛么?我不需要。” 听到他桀骜尖锐的言辞,我尴尬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恢复平静。 他遥遥凝睇着我,空洞的眼瞳里绽放出几缕幽幽的波光,那波光熠熠闪烁,潋滟生辉,却一瞬而逝,像坠入湖中的落花,溅起了几丝涟漪,便再不能寻。 “本公子的眼睛,自出生之日起便不能治,这二十年间,父亲为我找过多少所谓的名医神医,用过多少种法子,都不曾治好过我的眼睛。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连银子是何物都不知道,竟敢口出狂言,自称仙姑来为我治眼睛。你以为……本公子会信你么?太天真了吧!”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却又透出惨淡,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毫不关己。却隐藏着淡淡的忧伤,那忧伤长年累月地堆在他心中,日积月累,终究堆积成了一根尖锐的绣花针。 我极为平静地望着他,一时沉默无语。 “还有――本公子并不相信什么山鬼邪说、妖魔神谈,所以,你就别妄想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更别妄想把府上弄得乌烟瘴气。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我心如明镜,比谁都看得清楚,看得明白!尔等宵小之徒,休想诳我!” 他蓦然大怒,语气刹那变得咄咄逼人,不可一世。 见他这般变化,我却并不觉得难过,只是想,或许,在我与他之间,仙与人之间,始终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水晶,那里有疏远清冷的空气在淙淙流动。不小心被浇了一片的火油,便不断有幽蓝的火舌跳起来,又窜下去,烈烈燃烧,焚情灼意般,作出寂寥而无情的点缀。 “所以――”他啪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准确无误地指着我,不屑道:“所以,识相的,马上就给我滚出晋公馆!” “放肆――”王大人阔步踏进堂内,大声叱道:“子键,休得对仙姑无礼!” “仙姑,犬子年轻气盛、放肆无礼,若有得罪仙姑之处,还请多多原谅!”怒斥王子健之后,王大人立时向我作了一揖。 “无碍。”我连忙回揖王大人,十分大度地说:“还不至于与王公子计较,他自小经历了这么多次治疗,自然是对治疗有抵触的。”我瞟着面无表情的王子健,故意拉长尾音道:“而且,多长点心思也是好的,以免被宵小之徒骗――” “懂得就好……怎么?”他嗤笑道:“你要准备离开了吗?呵呵……” 王大人正要发怒,却被我拦下了。 我冷冷瞥着满脸得意的王子健,怒道:“你在骄傲什么?你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充满愤怒,充满怨恨;因为治疗的失败,所以不相信治疗,不相信外人;因为自小便没有安全感,所以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若是有人试图接近你,便像一只刺猬,把别人扎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王子健,你到底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呢?” 我灼灼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只不过是个瞎子而已,瞎子!” 那一瞬间,他瞳孔里的悲伤就像一张蚕茧织成的巨网,猛地将我整个笼罩在里面,遍布阴霾。 他提高声音道:“谁说我看不见?” 我冷笑一声,“哦,你看得见么?” 听见我的质疑声,他阔步向我走来,快如流星,下一刻,便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紧紧抓住我的衣襟,咬牙切齿道:“没有眼睛,我还有心。我心如明镜,比谁都看得清楚这个世界!” 我望着他那双无聚焦的瞳孔,道:“是,即使你有心,但是你的心已经被你失明的眼蒙蔽了。”我攥紧满是汗水的手心,艰难地说:“你的心,充满了怀疑、恨意、怨气,就如你此时的眼神一样,满布阴霾,这些阴霾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荼毒你的知觉你的感官,你……懂么?试问,怨怼愤懑之气横生的你的心,又怎么能看得清楚这世间的一切?” 话毕,我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激将法,能起些作用,要不然,也太辜负我这一番学习人间典籍的兴趣与热情了。 却听他惨然一笑,便慢慢松开了我的衣襟,道:“然后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见我这激将法起了几分作用,我连忙道:“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我说了是为还你人情,便是还人情,不会触及你们家大业大的王家一分一毫。可你为什么不愿意信我……放手试一试呢?”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16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月悬长空,皎色莹白,如浮泛在苍穹深处的迎春白雪般,银辉澹澹,一泻千里。忽而狂风大作,层层乌云翻滚,瞬间激起千层海浪,便将浩浩银河淹没在重重层云之中。 我执着怀璧剑,倚在王府最高的阁楼之上,幽幽叹息。 这些天来,为王子健治疗眼睛的事,急得我焦头烂额,也没理出个清晰头绪。我绞尽脑汁,翻遍医书,采用仙灵之术,他的眼盲之症也没有得到好转。我不禁有些怀疑,他的眼盲之症并非是先天性疾病,而是……而是被下了巫蛊之毒,或者是受到了莫名诅咒,抑或是――有邪物附体。 正当我赞叹自己的想法极有深度之时,一抹黑黢黢的影子从远方飞掠过来,身形轻盈矫健,像一簇由远及近飞袭而来羽箭,穿云度月,浮花掠影,转眼便落到王子健的漏月阁里。 我心神一震。 妖怪―― 于是我立马拔出怀璧剑,迎着月光一跃而下,也跟着那黑影落至漏月阁中。 我敛去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袅袅仙气,藏入黑暗中,使用观微,把漏月阁扫视了一遍,却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王子健的声音蓦然响起。 他温柔地唤:“灵儿,是你来了么?” 那声音异常温柔甜腻,如淅淅沥沥的细雨,泼溅至一片片碧莲之上,击打出清泠温和的脆音;甜腻深处,又透出一丝丝情深至死的缠绵缱绻,似带着你侬我侬的浓情蜜意,柔情似水,淡淡唤出来,教对方好不甜蜜欢喜。 王子健居然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真是无法想象。 我好奇心顿时大盛,立马双箭齐发,使用观微与听微,仔细探看楼中情况。 只见偌大的庭院深深处,亭台高低错落,轩窗交相辉映。幽深曲廊尽头,青灯一缕,绽放出一室的潋滟光芒。 我继续朝着目的地探近。 那一室灯光大亮之处,正是书房。书房内,瑶琴、宝鼎、古籍、墨宝、各类奇珍异玩,形形色色,林林总总,无所不有,令人看来目不暇接。 此时王子健一身素色衣袍,正端坐于檀香木桌之前,拈笔濡墨,挥毫临帖。 我正观察得仔细,忽然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飘然荡出,那是个女子的声音,她道:“子键,你看我今天新摘的山茶花,好看么?” 王子健立时转身握住那女子莹白如玉的纤纤手,柔声道:“好看。” 我这才看清了,那女子清丽美艳,如她指尖的山茶花般,皎洁如玉,娉婷净恬,纯白清新。 只是可惜,她不是人。 她是只修为颇高的小狐狸。 我心思一凛,微微哀叹一声,便使用仙术去探她神识,探她是否有邪念,探王子健的眼睛是否是因为她而久久得不到治疗。 就在我要探清楚她的邪善之时,她似乎有所察觉,立时警觉地转过头来。 她定定地盯着我的方向,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突然腾起几丝怒火。 像是被她充满恨意的眼神给震住了般,我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并在瞬间,敛去了所有仙法。 妆成:最无端处,总把良辰美景,描入丹青17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她却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对着王子健温柔一笑,道:“子键,我出去透透气,你且先临摹字帖,我马上就回来。” 望着他们,我微微有些感慨。 王子健什么都看不到,居然能够临摹字帖,还能看到山茶花,果真是……果真是情人盲眼里出西施。 就在我煞有介事地感叹之时,一缕白光霍然向我袭来。 那白光镂月裁云般,在瞬间绽放出千万缕潋滟光芒,莹莹泼洒出来,像一夜之间盛开的灼灼白梨花,千朵万朵,带着寒气凛人的杀气,快如闪电霹雳,转眼便袭至我身前。我本能抬手,挽出一个结界,抵御着突如其来的攻击。 她却不焦不急,对着我又是一阵雨点般的凌厉攻击。 我谨记着土地老头儿的话,不敢过于使用仙法,只能使用些防御术来抵御她的攻击。 所以大战数百回合之后,我与她之间,也只是平分秋色,不论输赢。 她性子颇急,便一甩素袖,掠出漏月阁,向春水山飞去。我明知她是故意而为之,却还是抵不过好奇心,想要去一探究竟。 我们俩一前一后,顷刻便到了春水山上。 春水山花枝招飐,水木明瑟,浮岚暖翠。夜色沉沉,九天碧霄上月光莹薄似水,晚风如奏,携着皎洁月光扑至这春水山的琪花玉树、湖光山色之上,润泽万物。 夜色缠绵,铺天盖地扑下来。 她从黑暗中现身,冷冷瞥着我,道:“你是神仙?” 我唔了一声,振振有词道:“对啊,我是神仙。所以你这只小狐狸老实点,别想靠吸取凡人的精气,来成全自己的成仙之道!” 她嗤笑一声,“成仙?我五灵儿从没稀罕过!” 我诧异,“那你为什么要在王子健身边啊?人妖不同道,你怎么可以在他身边?你不怕你的妖邪之气伤害到他么?” “为什么?”她凄凄一笑,眸中有潋滟水花流转,“为什么……”喃喃自语许久,她抬起水光熠熠的桃花眼,幽幽瞥着我,凄楚道:“若是我说我爱他,愿意一生一世待在他身边,尽心尽力服侍他、照顾他,且绝不伤害他一分一毫,你……你信么?” “我……”我突然沉默了,我低下头,看了看脚下的嫩草与新翻出来的泥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沉默半晌,我决定相信眼前这只漂亮的小狐狸,便道:“我信。但是王子健看不到你,你不会觉得遗憾么?正好我欲助王子健一把,给他治疗眼睛,你……你愿意帮我吗?” 她蓦然沉默了。我歪着脑袋瞅着她,想知道她的答案。 许是感觉到我的诚意,她溢满水花的眸子里猛然绽放出一缕缕潋滟光芒,薄如花瓣的唇角微微一扬,便在下一刻,纵身飞掠过来,扑至我怀中,用她狐狸式的方法亲昵地蹭我,欣喜道:“神仙姐姐,你真好!你是第一个信我不会伤害子键的人……哦不,是神仙呐!” 我被她蹭得酥痒酥痒的,不禁乐呵呵直笑起来,道:“神仙姐姐?哈哈,你也是第一只唤我为神仙姐姐的狐狸哦……” 她抬起洁白如山茶花的一张笑靥,道:“嗯,许是我们有缘呐。” 见这只小狐狸生性善良,我放下心来,道:“哦,对了,王子健还在等你回去呐……”我想到之前他们之间的情事,不禁笑弯了眼,打趣道:“小狐狸,**一刻值千金哦,可不要白白浪费了才好。” 她脸上一红,叹息道:“本以为神仙说话都是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也这么嬉皮。”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月光底下,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我与小狐狸五灵儿并肩行于春水山上,一路上,她时而欢声笑语,时而低吟浅唱,时而迎着皎洁莹白的月光,翩翩起舞,累了的时候,她便会放慢轻快矫健的步子,捋捋如藻如瀑的墨发,回眸与我微笑。我抬眸,月下碧树冥蒙,花影阑珊,她一身素衣,洁白娉婷不可方物。 踱入一片幽深处,石画妆苔,深涧濛濛,她欢快地告诉我,她与王子健相识的故事。 彼时,她尚在青丘之国,还是最花柔玉媚、温柔娉婷的年纪。 寒冬季节,青丘之国的扶桑山被一片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皑皑大雪千里延绵,万里冰封,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片惨烈的凄白。 东海一隅的女巫谷则寒山杳杳,荒谷寂寂,深涧湍湍,流水潺潺,俨然是一派鸟语花香、莺歌燕舞的祥和之景。 那时,她只是一只被遗弃了的九尾狐。 说是九尾狐,其实她还没有九尾,只有一身雪色珍贵的皮毛,光滑油亮,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狐,瘦瘪瘪的,尚未变成人形。她还这么小,却不像别的小狐狸那样可以在自己父母温暖的怀抱中,她只身一狐,被皑皑的一层冰冷大雪覆盖,冻得瑟瑟发抖,全身僵硬。 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不禁发出一阵阵呜咽声,哭声大得惊动天地,好似要晃动整座扶桑山。 然后,她被一只温暖的手掌从皑皑大雪中抱出来。 她一睁开婆娑泪眼,便看到了他。 王子健。 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虽然在那个时候她还搞不清楚什么叫做英俊,不过她觉得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于是她立即就闭上嘴巴不哭了,变脸比翻书还快,马上对着王子健甜甜一笑。却没想到王子健伸出他修长白皙的冰凉手指摸摸她的毛发,突然问旁边的男子:“这是只九尾狐么?” 她抬眸,才发现他的眼睛看不见。 原来王子健自小眼盲,他父亲为了治疗他的眼,带他来神祗之地青丘寻找灵药。大雪茫茫,他虽然看不见,却执意要出来看看雪,没办法,他的小厮只能带他出来。他们行了没多远,王子健由于眼盲,耳朵便特别灵敏,他首先听到有凄切悲惨的哭声,立马在小厮的偕同下,行至声源地。 于是,他就从冰冻三尺的白雪里将她抱出来,于是,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听了他的话,那小厮颔首道:“是,的确是只九尾狐。” 就在这时,王子健突然笑了,笑得天地失色,他说:“我猜,你这只九尾狐应该很漂亮,应该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九尾狐。”话罢,他又伸出手来揉了揉她那被冻得通红的小脸。 ------------------------------------------------------------------- 作者的話:不好意思,亲亲们,作者更新迟了。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他将她救下,细心呵护,妥善照顾,却在她康复之后,将她放归女巫山。 他走时,她奔至青丘最高的山丘上,遥遥凝睇着他。 泪涌如泉。 他走后,她遇到了一只影响她一生的浴火凤凰,她的师父白芙。 白芙是那样的美丽优雅、清泠矜贵,她有一身稀世珍贵的银绯色羽毛,每根羽毛都是世间难得的珍贵药引,对于凡人来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她的羽毛也可编织成最美丽的衣裳,凡是穿上它的人,都可以跳出这个世间最美丽的舞,魅惑天下,俘获众生。 她的每一截羽毛都可以化作翅膀,只要戴上那银红色的翅膀,都可以在瞬间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彼时,她还是一只在青丘国独来独往的九尾狐,煦风轻飏,惠风和奏,她在云水之间优哉游哉地徘徊踯躅,随处可来,随时可去,不详初起,亦不知终遇。 有时水濛濛的雾霭湿了她的雪色毛发,像泪水般濡染出一两抹不着痕迹的水痕;有时她叼着一枝散发出幽幽馝馞的素馨,站在青丘之国最高的地方望着不知谁的归路;有时她在白茫茫的皑皑大雪中跳舞,跳出这世间最动人的九尾狐之舞;有时她与山林间的珍兽鹓鸟一起嬉戏玩耍,肆意飞扬的笑声下有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哀伤痛楚;有时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流泪,唱着那首唯一会唱的女巫之歌。 女巫魂兮,灵游林兮。 守我家兮,老祖尸兮。 万年睡兮,帝俊生兮; 子炅鸷兮,祖羲和兮。 行人安兮,神赐福兮。 . 直到有一天,一只优雅高贵的银绯色浴火凤凰落到她身边,银钗缨弗,荷衣蕙带,轻飘飘拂过她的脸,残留下一路幽幽芬芳,那暗香盈袖,那白芒耀眼,使得她终生不忘。 延绵不尽的女巫谷尽头有高达千尺的梧桐,白芙常常敧着梧桐树对着泪眼朦胧的她微笑,她拉着她的手,与她同食醴泉、同浴甘渊、同驾金乌,在她感激的迷蒙泪水中温柔地拥抱她,成了她生命中的骄阳、春雨、星光,成了当时的她一生中的最大希望。 春去春来,朝朝暮暮,三年后,她穿着白衣绿裳,站在女巫谷最险峻陡峭的绝壁悬崖之上,纤细莹白素手执着一枝散发着幽幽馝馞的素馨,微微谷风吹起了她雪色的发带墨色的青丝,凌乱了她的眼眸。 是的,她已然成了青丘之国最美丽的一只九尾狐。 直到有一天,她再一次遇上了他。 她偷偷溜至人间,不小心进入青楼,被纨绔好色的登徒子遇见,欲要将她强行带回府邸霸占,是他,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救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五灵儿吸吸酸涩的鼻子,紧紧抓住我的手,道:“神仙姐姐,你看,子键总是这般善良,你一定……要治好他的眼睛。”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翌日,我告辞了王大人,便只身去往青丘。 此番去青丘,是为了取得给王子健治疗眼睛的药材。我被五灵儿与王子健美丽的爱情打动了,于是我毅然决定要成全他们,他们相恋了这么久,王子健必定是极想见到自己心心相念的女子,想见到她凝望他的眸子,她的琼鼻,她如花瓣般冰凉却带着淡淡馨香的菱唇。 哪怕只是一眼,他亦是想见到她的。 所以,怀揣着这么美好的一个爱情念想,成全他们,取悦自己,我求之不得。 我一路御剑行驶,不多时,便抵达进入青丘之国的必经之道——青丘浦。 青丘浦地势险峻,其三面环山,背靠陡峭峻立的五指峰,侧依危险重重的魍魉山,无边林莽延绵,荒僻至极。 我轻念仙诀,怀璧剑便降落于一处陡立的悬崖巉岩上。 抬眼远眺这青丘浦,群山崔嵬迤逦,延绵不绝。山岚间林海澹澹,一半烟遮,一半云埋,仿若天山相连,有时风来云涌,雾气蒸腾,宛如银蟒般翻腾不休。 我持剑立于千尺巉岩之上,素衣翻飞,在空中卷成一朵优雅袅娜的云。 歇息了一会儿,我便御剑掠入重重深山之中。 我本以为御剑疾驶,很快便会抵达青丘之国,哪知,在我疾驶了足足四个时辰之后,我也没弄清楚传说中的青丘之国在哪里。 此时,夕阳西斜,暮色四合。 我又兜了几转,终于把自己兜晕了,我不禁泄了气,随便找了棵合抱粗的大树,便倚在枝桠上,等待天亮。 望着眼前山高万仞、直入云霄的魍魉山,我微微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心肠太好,在答应了为王子健治疗眼睛后,说什么也不肯让五灵儿跟着。若是五灵儿跟着,那该多好啊,至少在去青丘的路上,我不会迷路。 眼下,我迷路了,又不会再有一次好运气,遇上能帮助我的人……哎,这该如何是好? 叹息着叹息着,残月便上了中天。 凉月如水,千万道淡淡的银色光芒从天穹飘洒下来,如一层薄纱,笼罩了大地。莹白皎洁的月光淌入我眸中的那一刻,我看到,这里的万物苍生,都仿若氤氲在一片银白而飘渺的光晕中,闪烁如梦如幻的熠熠光芒。 就在这溶溶月光之中,蓦然飞来一群硕大的奇异妖物。 我猛然惊醒,打起百万分的精神来注视着眼前的妖物。 待到那些诡异的黑影飞得离我近了,我才发现,原来它们竟是一只只变大了数百倍的穿花蛱蝶。那些蛱蝶身形硕大,身上纹饰妍丽妖治,翩跹而来,忽起忽落,忽高忽低,巨大的羽翼扑棱扑棱,扇动的风足以将底下莽莽榛榛丛林里的树枝连根拔起。 鸺鹠岁久能人语,魍魉山深每昼行。 望着眼前诡异恐怖的场景,我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就在我满脸惊讶之时,一抹黑影,蓦地从只只巨型蛱蝶中腾起,在混沌夜空中划亮一道耀目的光弧。 我瞪大双眼,不由自主地感叹:“哦,买噶的,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直到那黑影在我的视线里从黑点渐渐变大,变作一个人形之时,我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见那人一身湖墨色衣袍,衣袍上朱紫藻绣,淡雅清丽,在夜风的吹拂下,宛如青碧莲叶般荡开层层水波。他身形矫健似飞燕,灵活若游鱼,从蛱蝶中一跃而起,直入九天碧霄之中,疾若素霓白虹,一划而过,云淡风轻。 溶溶月光之下,他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千万条莹瑞气缭绕,如梦如幻。 我好奇心大盛,立时收敛了所有的仙气,连忙催动怀璧剑,咻地一声跟了过去。 一路上穿林渡花,恍如带人飞入梦境,捕风采蝶,逐月追影。 不多时,他便携着他那群诡异妖治的巨型蛱蝶,静静停滞在月色下。 他临立半空,黑袍迎风翻飞,煞气迭涌不休。 我惊觉到他骨子里饱含戾气,为了防止他察觉出我的存在、将我剥了吃了,于是,我十分识时务地变身为一只透明纤细的穿花蛱蝶,悄悄地跟在他那群巨型蛱蝶身后。 就在我沾沾自喜之时,隐隐有哀怨凄怜的梵呗之音从远方传来,仿若来自地狱。 我心神一震。 扑扇着两只透明纤细的薄翼,我调转头去,却见阵阵梵呗花雨之中,迎来一位银发白袍的俊美男子。 那男子跟东华帝君颇有些神似,却不是帝君,没有帝君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气质,只是一味的俊美,像漂亮的女人一般,美得太妖孽。我使用观微术去探看他,发现他的本身与五灵儿一样,是一只极其漂亮的九尾狐,只是,他不如五灵儿那般心性善良,他心存邪念。 探看另一人之时,我却发现,我探不出他的本身,总觉得视线被一层濛濛雾霭萦绕着,看不清,探不明,只有一片灰茫茫的色彩。 他,到底是谁呢? 我不禁浮在半空中,冥思苦想起来。 他们二人,则悬浮在重重层云之上,相互企立,面面相觑,剑拔弩张。 银发男子率先开口,他问道:“不是要比试吗,你不打算出手?” 率领一群巨型蛱蝶的阴翳男子冷笑道:“与你比试,怕是要脏了我的手。”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竖起我纤细的触须,暗道:这厮,果然强悍。并在同时,我扑扇着薄翼,飞近眼前这个有些狂妄不羁、桀骜不驯的男子,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目中无人。 我本以为他不会注意到我这只十分精致小巧的透明蛱蝶,谁知,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势下,他居然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道:“哪来的穿花蛱蝶,你碍着我视线了。” 我听得瞪眼咋舌。 这厮,果然武威。 我这么一只精致小巧的穿花蛱蝶,还是透明的,居然能碍着你视线?简直便是,非寻常人能言。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为了避免太尴尬,我刚想偷偷地飞走,他就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将我的蝶翼夹住,道:“你要到哪里去?” 我不禁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请问,你是在对一只穿花蛱蝶说话么? 见我不作答,他移了移手指,改夹住我肚子。 我圆滚滚的肚子被他夹住,一阵难受,不禁使出毕生的气力想要从他指腹间挣脱出来。谁知变作穿花蛱蝶的我,无半分力气,更使不出仙法来。我用尽蛮力,挣扎了许久还是无济于事,无奈之下,我泄了气,不禁张开透明的薄翼,在他冰冷的指尖一口一口喘着粗气。 他灼灼地望着我这只蛱蝶,叹道:“不说话了。” 闻言,我再扔了个白眼给他。 他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听见他的笑声,我抬眸去瞧他,只见他蓦然凑近我,一张苍白的俊容就在我眼前无限放大。 “你这只蛱蝶可真有趣,还会翻白眼。” 闻言,我连翻白眼都没力气了,直接就如被雷劈了一遭般奄奄一息地仰在他指尖。 就在我暗中呼天吼地运气怎么这么背之时,那只银发白袍的九尾狐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冷冷地瞥了夹住我的那男子一眼,便嗤笑道:“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百里镜果真是恋蝶成痴,在这样子关键的时刻,还能对着一只穿花蛱蝶自言自语。” 被唤作百里镜的男子轻轻蹙了好看的眉头,他没有回答那只九尾狐的话,只是含着温文尔雅的笑,问我道:“你跟着我作甚?是迷路了么?我知道……”顿了一下,他深邃的瞳孔里齐齐绽放出一缕潋滟生花的波光,便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蝶儿蜂儿莺儿,都是极容易在这里迷路的……” 我刚想闭了我的蝴蝶眼装死,以便不再听他唠嗑,哪知,听见他柔声说我迷路的话语后,我竟装不住了,立时瞪大眸子,直愣愣地望着他。 他,居然可以一眼看出来我迷了路? 难不成,他与蝴蝶能通灵?抑或是,他会读心术? 我满腹疑团。 像是察觉到我的变化似的,他轻轻一笑,道:“你且在我耳朵里待一会儿,我先把这只讨人嫌的狐狸解决了,再领你出去。” 话毕,还没经过我同意,他便将我圆滚滚的小小蝴蝶身子放进他耳朵里。一下子落入暖融融的狭窄空间,我有些不适应,敛住双翼,缩紧身子,还是觉得呼吸不畅,周遭狭小拥挤。直到外面一阵喧哗嘈杂,我才来了精神,立时竖起触须,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我不想跟你比试。”百里镜淡淡一笑,却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原因有三:一则是,你年龄不够我长,活得不够我久,与我比试,对你不公平;二则是,你没有一个请教者的基本素质,简言之,便是比试的德行不好,我百里镜就是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与一位德行不好的畜生比试;再则是,你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没有一个虚心求教者的态度,这点……这点让我极不满意!” “百里镜,我们不是人……所以,我们不需要遵守那些人类制定出来的条条框框!”那九尾狐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纵使不为人,我百里镜也不会与你这种孽畜同流合污!”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6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那只九尾狐眯眯狭长如桃花的眼睛,深如千丈渊薮般的瞳孔里闪过一缕波云诡谲的光芒。下一刻,他抬起凝白修长的手指,在胸前旋转如花,道:“那……就恕我花无颜无礼了——” 话毕,他张开双臂,雪色衣袂在淡淡的月色下飘飞翻滚,张狂地曳到空中,缱绻成一朵花的模样。月光如水,银辉生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渺渺袅袅的清辉。他自这片清辉中轻拂袖摆,一抹灿然的荧光从他指尖绽放而出,渐渐袅娜成千万朵薄怜雪花。 百里镜斜睨着花无颜,冷道:“花无颜,我无意与你比试。” 花无颜却不理会他。 须臾,便听得剔然一声翼断裂帛般的脆响,花无颜背后猛然伸出千丝万缕雪色纱幔,迅捷地向他激射而去。 百里镜张手一挥,湖墨色衣袍便如水波在空中荡漾,顷刻,便荡出翠碧色的凛冽怒气。 悍然山势被他的动作扭曲旋转,电驰雷掣间,便凶猛彪悍地袭向花无颜。 淡淡青气与雪色纱幔交缠萦绕着,腾起的力道将四遭莽莽榛榛的丛林秀木夷为碎屑粉尘,落花般点点飘落翻飞于空中。 花无颜飙卷而至的杀气激烈迅疾,喷射而下,将躲在百里镜耳朵里的我撂倒。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施了一阵妖术,就直接把我甩了出来。我小小的蝴蝶身子就这样坠落在他们激烈的争斗中,幸好隐身的怀璧剑及时现身出来,他也缩小了数十倍,咻地飞到我跟前,便将翩翩坠落的我接住,送至十分安全的树枝上。 我变回原形,无力地趴在枝繁叶茂的树枝上,直直喘了几口粗气后才镇定下来。 望着怀璧剑异常玲珑袖珍的剑身,我颇有些愧疚,便伸出手摩挲着他的剑柄,言辞十分诚恳:“怀璧啊,跟着本上仙,让你受委屈了。” 怀璧剑发出一声低低的清丽啸声,便躲过我的手,跃上我头顶。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之间,尴尬不已。 怀璧剑又跃了数米远,拉远了我们的距离。 我彻底被冷落了。 晚风料峭,透寒刺骨,瑟瑟吹过莽莽丛林,吹得我三千如藻青丝迎风飞舞,鬅鬙凌乱。 自知无趣,我颇为尴尬地轻咳几声,便转过身去观战。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已激战数千回合。九尾狐花无颜来的时候,是一身纤尘不染的雪袍,此时却变得褴褛破烂,污垢遍布,周身的血痕斑斑驳驳,倒显得他十分潦倒凄楚。而对面的百里镜,他朱紫藻绣的衣袍上虽然也沾满了血污,但他处于激烈血战之中,神情冷漠,从容不惊,异常淡定。 我用手托着下颔,睁大双眼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们激战。 没想到,他俩居然实力相当,平分秋色。 这下有趣了。 正当我满心欢喜、打算一览此等好风景之时,他们突然齐齐从半空中坠落下去,像断了线的纸鸢,折了翼的蝴蝶。 望着双双坠落的他们,我咬着指甲作难了,到底,救谁更好呢?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7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乌云重重,暮色四垂,一片浓浓黑幕压将似的铺张下来,掩盖了诸天地的一切月光,犹如吞天沃日的兽,周身渗透着阴霾。 这片葳蕤繁盛的丛林,莽莽榛榛,绿意葱茏。周遭山势巍巍险峻,峥嵘陡峭,本有气吞山河力拔罡鼎之势。如今却似历经了莫大的劫难般,被多股巨大无比的力道斫出坑坑洼洼的痕迹来,连一些高耸入云合抱粗的树木,都被拦腰截断,只剩下一些生硬残缺的树桩,萧条地伫立于这座颇显荒僻苍凉的丛林中。 目之所及,皆是打斗的痕迹。 我屏气凝神了许久,直到听不到他们打斗的声音了,我才持着怀璧剑,从树枝梢头飞跃而下。长长的素袖翻飞,腰上素色璎珞飘舞,眨眼间,我便如一片泛黄的秋叶,迎着和煦如奏的晚风,轻飘飘地落入苍翠林木中。 刚刚稳定身形,便瞧见一身重伤的花无颜。 花无颜被百里镜打回了原形,他雪色衣襟上染满了鲜血,九条雪色尾巴轻轻漂浮在半空中,虚弱无力摇晃着。 百里镜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苍白,虚弱地卧在青翠欲滴的灌木丛中。三千青丝委地,湖墨色的衣摆逶迤成一片片高低起伏的丛林山岚,云蒸霞蔚,葱茏苍翠,若有习习晚风,周遭便烟波浩渺,林海无边,碧色无垠。 却也是没了半点力气。 人才。 我颇为欣赏地看了百里镜一眼,临危不乱,还能维持自身优雅形象,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瞧见我,花无颜首先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瞳孔中各种神色变幻,风起浪涌,波云诡谲,接着便目露凶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提高声音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我则直接忽视他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简短地回他。 “那你过来,快点!”他费力地喘着粗气,使唤我道。 “你叫的是我吗?”我环顾四周,见周遭除了百里镜便是我,思及他不可能是在叫百里镜,于是我伸出手来指着自己,瞪大水意潋滟的眼问花无颜,“你确定?” “废话――” “等等!”闻见他极不礼貌的话语,我揉揉太阳穴,十分有耐心地问:“我为何要过去?” “叫你过来就过来,废话少说!”他暴怒。 “九尾狐,你看,今晚的月青落得像一个荒凉孤寂的湖,看着这残缺的融融清月,你有没有想起点什么?”我微微叹息一声,便开始与他胡诌乱掰起来,准备把他这只九尾狐的脾性磨好了,再收拾收拾。 “……” “你有没有想到,”我邪邪一笑,道:“想到你今天会输得这么惨……” “我看――”话未毕,花无颜便眯眯狭长如桃花的眼,嗤笑道:“我看,你这只蝶妖是嫌弃活得太长久了点吧……” “你说什么?”我愣住,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花无颜,“蝶妖,你说我是蝶妖?”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百里镜终于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他叹道:“蝶妖,倒很符合她,只是可惜了,她品阶不在妖界,她是九重天上轩辕弈上神座下的弟子。”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8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闻言,我消了气,颇为认同地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这位仁兄所言极是,像我这么仙气四溢的仙子,怎么可能是蝶妖呢?” 百里镜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情绪复杂得紧,像是瞬间浮起翩翩笑意,却又费劲气力掩饰,以至于苍白俊容上显现出似笑而非笑的痛苦表情,他轻轻咳嗽了几声,便道:“那仙子你为何来这里呢?” “路过,我说了我是路过的嘛。” “那你打算救我们其中哪一个?” “救?”我怔住,直愣愣地盯着百里镜,心想这只妖居然一眼便看透了本上仙的心思,果真强悍得很啊,于是我摆摆手,决定把一切撇清了以保住吾九重天上众仙家的面子,“哪里?这位仁兄你肯定是搞错了,本上仙是要去青丘之国的,没想到走到这里迷路了……” “一迷路,我就在这里兜圈圈,兜来兜去就把自己给兜晕了,”我摆出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煞有其事地道:“兜晕了之后就不小心碰上了你,碰上了你后觉得你诡异,便跟着你来了,跟着跟着又出现了他,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打起来之后我被你抓进你耳朵里,然后又被他给扫出来了,扫出来之后你们就双双掉下来了,掉下来之后我就出现了,就这样罢了!” 一口气说完,我忙不迭摊开手,以示我的无辜。 百里镜:“……” 花无颜:“……” 我望着满脸迷茫的他们,颇有成就感地问:“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何在这里了吗?” 我的话成功地把花无颜绕晕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冷道:“废话少说,你不就是一个散仙么?比起我这只世间罕见的九尾狐来说,你算个什么!” 我刚想反驳,百里镜开口了,他淡然道:“花无颜,你说的对,她只不过是个道行不深的散仙而已,别为难她,我们之间的事,我们单独解决,别把无辜者牵扯进来……” 我又想反驳,花无颜开口了,他大怒道:“闭嘴!百里镜,若不是你的薄情寡义,如今我又为何会在这里与你刀戈相见?都怨你,轻易许下诺言,却从来不肯实现!” 听见花无颜如此凄凄切切、悲悲戚戚的怨忿话语,我恍然大悟,立即抢得说话先机,指着他们语出惊人,“我知道了,你们原来是断袖!若不是百里镜辜负了你,你又岂会拼命与他作对?花无颜,其实你是最受伤害的那个人……哦不,是最受伤害的那只九尾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百里镜:“……” 花无颜:“……” “那你们继续,继续……这种风花雪月之事,只能你们自己解决。”我幽叹着,没想到这两个绝色倾城的妖物居然好男风,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点吧?不禁摇摇头,喟然长叹着天之不公,便转身准备离去。 “站住――”花无颜苍白如雪莲的绝世容颜上,骤然生了纤微的怒气,如青瓷薄釉上的几丝裂纹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然而,那滔天-怒气只绽放了一瞬,便滚入风尘中,消失不见,他突然冷冷地瞥着我,道:“你不是要去青丘之国么?你把他杀了,我便带你去青丘之国!”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09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闻言,我抬起水意朦胧的眼,瞥向不远处的百里镜。 月光之下的他,优雅地卧于绿意葱茏的草木从中,宛如神祗,岿然不动。清冷晚风如奏,轻轻拂过,吹起了他的衣袂,撩起了他的三千青丝,一刹那间,沉沉夜空仿佛化为浩瀚江水,苍苍林莽仿佛化作无垠沧海,而他就是其中一只最清丽优雅的湖墨色蝴蝶,穿花度林,越过沧海。 凝望着百里镜,我道:“花无颜,你为何非要杀了他不可?” 花无颜冷嗤一声,道:“这个中缘由,你无需知道,你只需选择杀与不杀。”顿了顿,他眯起狭长的眼,漆黑瞳仁中的温度在一瞬间冷却,“青丘之国,路遥山远,途中艰难险阻,危险重重,你只身前去,恐怕迟早会陷入困境之中。” “所以,没有我的帮助,你将永远找不到青丘,甚至会陷入空桑山的迷迭阵中无法自拔。”他自顾自地总结完毕,便凝视着我,道:“现在,你杀了他,我带你去青丘之国!” “不可能!”不假思索,我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冷道:“我不止不会杀他,我还会救他。” “是吗?”他讥讽一笑。 “是。”我颔首,疾步走到百里镜面前,望着他,义正言辞地对花无颜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绝不轻易杀生,这是我的原则。无论对象是谁,是妖孽还是鬼怪,抑或是万恶不赦的大魔头,只要他还心存善念,我便会给他一次重生蜕变的机会,而不是无端杀害他,致他于死地!” “是吗?”花无颜再次冷笑一声,声音尖锐凌厉,仿若带着深深戾气的锋利箭矢,破空出去,锐声呼啸,顷刻便撕破天幕,扑入心中,扎出一道血痕来。 “百里镜,我渡仙气给你。”无视花无颜的幼稚,我转身凝视着脸色苍白的百里镜,道:“虽然你刚才的行为不太礼貌,不太尊重我,但是我愿意救你。” “仙子――”百里镜蓦然拉长尾音,抬起灼灼的目光斜睨着我,沉声道:“仙子不宜过多施展仙术,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吧。” 我望着他苍白得如一张薄纸脸,突然沉默了。过了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怯懦地问他:“你是如何知道我不能过多使用仙术的呢?” 百里镜摇摇头,薄凉一笑,唇瓣微掀,“如先前仙子所言,仙子周身氤氲着一层莹白潋滟如雪光的银辉,可谓仙气四溢。然而那仙气之中,暗暗有黑芒涌动。于是百里镜猜,仙子身体深处,定有另外一股巨大的力道肆虐,将仙子原本的仙力封住了。” “原来是这样。”我喃道,恍然大悟。 “所以――仙子的心意百里镜领了,但是,百里镜只是这苍茫人世间的一缕魍魉幽魂,不值得仙子大费周章为百里镜输送仙气。”他蓦然垂下眼睑,敛了眸光,一刹那,世界无光,花颜失色。 “你……”我欲言又止。 “原来你仙力被封住了,哈哈哈……”花无颜猛然狂笑起来,他立时施力,抬手挥出万千锋利尖锐的莹白盛光。 那莹光大作,渺渺袅袅,宛如山岳崩塌,天河倾倒,携带着一股浩茫之力,便朝着我与百里镜压将下来,铺天盖地,有气吞山河之势,镇海岳林之威。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0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情急之下,我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挡,莹莹雪气四溢,泼洒出去,宛若一片光,一朵云,一道千层雪,翩翩闪至花无颜跟前,溅入他那道迅捷强劲的力势之中,将他周身包裹起来。在弥天飘洒的袅袅仙气之中,我见他目光慌乱,心中一喜,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便微微有些懈怠。 哪知,那花无颜不知施了什么妖法,便有一股森冷凛冽的妖风覆在那袅袅雪气之上。顿时,周遭冷气森森,杀气凌厉,我使出的仙力便在瞬间化作一道贯天亘地的盛光,立时调转了头,向我反击回来。 风声劲急,飚卷着这周遭山脉的势道,向我劈头盖下。 漫天潋滟雪光中,他充满魅惑的狭长桃花眼里,忽然闪过一抹波云诡谲的妖红,那妖红纷纷扬扬,跌落在尘世间,引燃了一片如火泼溅似的萋萋衰草。 他一招反噬急夺,便已占尽先机。 我慌忙反击,却还是被自己使出的仙力击倒。那反噬之力强劲无比,我周身的骨髓血肉几乎都被震裂,身子更如断了线的纸鸢,直直从半空中跌落,划过一道苍凉苍白的痕迹。 急忙召唤怀璧剑,却发现,搁置在袖中的怀璧剑不声不响,连吭一声都不愿意。 我叹息一声,关键时刻,还是自己靠得住。 于是我咬紧牙关,使尽最后一层力道,稳住下落的身形。 风起云涌,我站在漩涡中心,宛如一朵悄然绽放于暗夜里的白玉兰。 素衣飘飞,缕缕璎珞迎风纠缠。 冷冷瞥了花无颜一眼,我抬手一划,掌中渺渺袅袅的仙气如风吹絮起、雨落平川,翩然泼洒出去,便结起结界,将我与受伤的百里镜包围起来。 “你以为你这样,便能拦得住我么?”花无颜赤红着一双妖眼,嗤笑一声。 “不然呢?”我反问他,十分不以为然。 “仙子,小心――”就在这时,百里镜的惊呼声猛然自我耳边响起,如春雷炸开,惊起千层涟漪。 我转身,只觉耳边噪声大作,便见眼前阵云凝转,顿时妖红滔天,宛如风云怒卷,溅化成一道凌厉的杀气,潮水般向我袭过来。 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刹那间,那阵彪急的妖红异光穿过了我的结界,直直没入我体内,大蓬鲜血泼溅而出,看着眼前怒绽的一朵朵殷红,我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 五一节,准备出去玩呢,(*__*)嘻嘻……,祝亲们五一节快乐哈!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苏醒过来。 我睁开双眸,便看到一张极其陌生的脸,绝世倾城的容颜,眉目如诗如画,如用画笔勾勒出来的那般精致细腻。然而,最吸引我的,却不是他俊朗得不真实的容颜,而是他的瞳孔。他的瞳孔极深,宛如千万丈深不见底的渊薮,又极其通透,恰似两颗皎洁皓白的琉璃坠子,荡漾着秋水一般的潋滟波光。 他以素冠束发,青丝如墨,如瀑般飘垂直下,在他胸前寂寞成雪。 此时他正拈着几缕如墨如藻的青丝,细细把玩着。 见我醒来,他轻轻扬唇,淡淡地对着我微笑,幽深双瞳里蓦然布满了层层袅袅的云霭,令人无端陷足进去,逃不掉,躲不开。 我闭上眼,再次睁开,发现他还是在我面前,不禁又闭上双眸,打算继续呼呼大睡。 他一定是幻觉,抑或是,我还在梦中。 见我这般模样,他忽然在我上方幽幽道:“姑娘,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在下看你那伤口已经自然愈合了,应该没多大碍了吧?” 我不理会他,把身子侧到另一边,继续闭紧双眸假寐。并施起一股淡淡的仙力,游走全身,发现此刻我周身血脉通畅,各处穴位正常。甚至在丹田深处,还蕴有另一股繁盛强大的仙力,那仙力轰轰发发,带着清凉温润之气,像柔软的丝绒般将我受伤的部位包裹起来,替我推宫过血,随着层层经脉而治。 的确,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了。 难不成,是他救的我? 正在我满心疑惑之时,他轻轻叹息一声,便把我从被褥里捞起来,抱入怀中,道:“姑娘,你已经睡了不止十天十夜了,再睡下去,你会发霉腐烂的。” 闻言,我睁开眸子,一眼又跌落到他极深极通透的瞳孔中。 心中涟漪四溅。 良久,我缓过神来,惊觉他还不知轻重地抱着我,便挣脱开他的怀抱,冷道:“那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百里镜与花无颜他们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扬唇,一湾浅浅的笑意自他唇角荡开,渐渐扩散,荡至他如诗如画的眉目中,波光潋滟,熠熠生辉,像一株蓦然绽放的凤凰花。 他说:“你猜?” 我十分无语瞟了他一眼,便道:“我又不认识你,如何猜得到你是谁?” 话毕,我起身想走。 头皮蓦地一麻,发丝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似的。我伸出莹白若凝脂的手,慢慢探去,才发现我的发丝与他的发丝紧紧缠绕在一起。如墨般的青丝,虽是两个人的,被精心地系在一起,编成同心结,缕缕萦绕纠缠,情致悱恻,却像是一个人的。而在发丝相结的地方,则扎着一颗鲜艳欲滴的精致红豆,那红豆将我们的青丝连在一起,丝丝相扣。 我诧异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垂了通透幽深的眼,悲伤地说:“谁言生离久,适意与伊别。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腰中双绮带,发为同心结。常恐所思露,瑶华未忍折。” 一席话说完,他凄楚笑开,憔悴而苍白的笑意,从风中残月里漏下来,冷冷的,淡淡的,带着花开犹败的悲伤,跌在他苍白俊秀的指节上,也落到我平静无波澜的心湖里,撞碎了我的心。 闻言,我陷入了久久的怅惘沉默中。 他幽幽叹息,连眼角眉梢都生了淡淡的悲伤,“同心结,不明白么?”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他幽幽叹息,连眼角眉梢都生了淡淡的悲伤,“同心结,不明白么?” 我轻轻哦了一声,道:“就算知道又如何?我还是不能够了解你为什么要将我的头发,与你的缠绕在一起?这……很好玩么?” 他灼灼地瞥着我,并不作答。 幽深初透的眸子在瞬间像猫眼般微微眯起,里面一一闪过的波光潋滟生花,跌落在我的视线里,溅起层层涟漪雪澜,催我飞入云霄。 自知他不会告诉我些什么,我便移开目光,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偌大空旷的静谧山洞。 寒风飒飒,穿林度花而来,荡入这森冷的洞穴中,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徘徊踟蹰良久,终于推波叠浪而去。我迎着风潇潇吹来的方向,望见不远处生长得葳蕤茂盛的绿叶青葱处,透出一丝丝幽绿碧彻的微光,那微光跌宕,呈幽碧的圆柱体照射下来,轻轻洇开,晕染得连空气都透着淡淡的碧色。 我说:“那我现在出去走走。” 他沉声道:“好。” 我提起裙摆欲走,他起身,素色的衣袍鼓起一阵层云叠雪的风。我抬眼去瞧他,秋水明眸微微一颤,波光晃荡,他忽视掉我的目光,紧紧抓住我皓白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便拉着我边走边说:“我陪你。” “你干什么啊?”我用力挣扎,他却越攥越紧,笑道:“罗带同心结已成,为姻誓,姑娘也要许在下一番魂牵梦萦。” “你说什么?”我好笑地瞥着他那张天人之姿,道:“魂牵梦萦?这位公子你搞错了吧,我不认识你……” “嘘――”他蓦然伸出修长苍白的玉手来捂住我的唇,浅笑道:“不要说话,跟我来便是了。” 话毕,他便拉着我的皓腕,将踉踉跄跄的我拖出去。 我撅着嘴,又施用仙术去探他的本身,却听他在前方哈哈大笑,“姑娘,你道行太浅了,探不出在下我的本身来。” “为什么?”我惊诧,果然探不出来。 “嘘――你安静一点。” “那你放开我!” “想得美――” “你……卑鄙无耻!” “哈哈……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恩公这样无礼,会遭天谴的。” “……” 一出了山洞,眼前豁然开朗,碧湛的苍穹深处,残阳斜照,雁阵高飞,层云缱绻。轻轻抬眸远眺,只见江山秋色,秀水窈窕,蜿蜒逶迤而来,在云蒸雾集里盘旋成一条翔舞九天的银蟒。周遭峰峦迂回,无边古木茫茫芊芊,飘碧叠翠,浩渺繁盛,直到我眼转迷离,也看不分明。 我望着这样恍如人间仙境的地方,一时没忍住,惊呼道:“好美!” 他秋波一眄,不合时宜地开口:“这里是青丘之国,喜欢么?” 闻言,我的笑意僵在脸上,十分戒备地问他:“你是谁?我怎么会在青丘之国,还有,花无颜与百里镜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突然很悲伤地望着我,道:“真是让人心寒呐,你怎么不问问你随身携带的那柄剑去哪里呢?”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哦了一声,蓦然记起怀璧剑来,便问他道:“对了,我醒来便一直没见着我的剑,既然是你救我的,那你应该知道我的佩剑去哪里了。” 他凝视着我许久,蓦然笑道:“你的剑?” 我道:“是啊,是我的剑,有什么问题么?” 他摇头,“没有问题。”淡淡一笑,他便从身后取出一柄剑给我,道:“姑娘你看,可是这柄?” 闻言,我凝神望去。 只见眼前这柄剑,剑身古朴,形制简单,剑刃千疮百痍,萎顿不堪。 正是怀璧剑。 我忙不迭收了剑,对眼前这俊美男子耀武扬威道:“你别看这柄剑现在是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他以前其实很神气的。两百年前的四海海战,干戈寥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若不是这柄剑竭尽自己的神力与元气来镇-压妖魔两君,恐怕现在的六界八荒都是妖魔两君的天下了。你法术既然这么高强,那你,必然是识得这剑的吧?” 他挑挑眉,眸中波光潋滟,绽放出几抹暧昧的荧光,“识得又如何?” 我心中一喜,面上颜色却不变,指着剑一本正经地对他道:“那我告诉你吧,我已为人妻,这柄剑――十大神剑之首怀璧剑,便是我的相公,虽然我们没有正式成亲,但我在心底,他早就是我相公了。所以,你不能与我共结同心,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什么的都是浮云,你让它飘过去就飘过去了吧,不要再想了,好吧?” 他却笑了,“人妻?” 我鼻子里嗯了一声,煞有其事地说:“我与我相公可亲呢,你知道吗?我的血已经融入到怀璧剑中,与他的元神连接在一起,我们现在的情况便是,唇齿相依。唇齿相依,你懂么?就是说,我没了他,我不能活下去,他没了我,他也活不长久,懂么?” 话毕,他灼灼地望了我许久,才伸出修长白皙的玉手来,极自然地揽着我瘦削的肩膀,大笑道:“我极喜欢你唤相公的声音,你再多唤几声给我听听。” 我在他怀中挣扎,怒道:“我都说了我有相公的嘛,你怎么还这样对我?虽然你长得绝世倾城,但你真的是……真的是……” 我憋得面红耳赤。 他大笑,逗我道:“我真的是什么?” 我舌头不停打着转,“真的是……真的是不可理喻,无赖至极!” 他微微一笑很倾城,“是吗?” 我忙不迭点头。 他又无端凝视着我,几抹淡淡的光弧自他幽深初透的瞳孔中一划而过,划出熠熠灼灼的潋滟火光来,他才柔声道:“好了,不跟你逗了。你不是要去白芙那里寻找治疗王子健眼睛的药么?我恰巧也有要事找白芙,一起去吧?” ================================================= 猜猜此人是谁,到底是不是怀璧呢?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晨光熹微,楚天澄静,云淡风轻,青丘之国翠螺堆发,叠叠如画似屏,一眼望去,山峦嵯峨,翠峰峥嵘,逶迤铺陈千里,屹立横黛色,数峰出云间。 我御剑行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名素袍翩翩的绝世男儿。 抵达女巫谷时,我率先收了剑。 正在我要降落至地面的时候,那个男子蓦然上前来抓住我的皓腕,道:“不忙,让在下先观察观察地势。” 我一怒,“不用你管。” 他挑挑好看的眉,道:“姑娘,在下一行至这女巫谷,便觉得这里地势颇为复杂险峻,为了安全起见,又定下心来观察了颇久,更是发现这里弥漫着一股妖气。你看——”他伸出细长白皙的玉手,指向一片云蒸雾萦的幽深山谷,解释道:“那一片林峰幽壑深处,白雾蔽山,乱云百变,巉岩险峰突兀,显得十分地诡谲异常。在下以为,定是有妖怪在作祟。” 我淡淡地瞟了那里一眼,冷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他摊摊手道:“那你下去试试。” 我听他如是说,虽不全信,却还是拿眼连瞟了那里几眼,只见山谷幽壑深处,滔天雾霭翻腾卷涌,波云诡谲,确实是有可疑之处。我心下讶然,立时使用观微探下去。 果然,在那一片云絮点染、山峦雾障之中,有一股莫大的妖红之气在隐隐晃动,那妖气力大滔天,在层层雾霭中时隐时现,使得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诡异奇怪。 我这才对眼前这陌生的俊美男子产生了些许好感,不禁感激地看了他几眼,道:“谢谢你了,刚才……刚才,确实是我大意了。” 他嗯了一声,俊美如神祗的脸上,奇异地出现了几抹诡异神色,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他才道:“那姑娘,你现在可以告诉在下你的名字了吧?” 我啊了一声,抬眼望他,十分不解。 只见此时的他神情冰冷,目光冷淡,天外日光折下一抹耀眼的光倾在他额心,映出他清晰的眉目。日光下,他容貌如诗如画,棱角分明,轮廓清晰,宛如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一般。 我恍然大悟,原来认识这么久,我还没有自我介绍,立时便整理整理失神情绪,道:“哦,本上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莲,小名微澜。你呢?” “哦,原来是轩辕奕上神座下的莲微澜上仙,久仰久仰。”他轻扬唇角,幽深通透的眸子里闪过几缕波云诡谲的潋滟光芒,那光芒齐齐绽放开来,惊起一片波澜,却又在瞬间风息云退,坠落于一片墨色之中,无声无息。 “哪里哪里,是你太客气了。”我十分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没有没有,在下确实是识得莲微澜上仙的。”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名为毕怀,山野粗人一个,上仙你不会识得的。” “毕怀?”我眯起水意潋滟的眸子,思虑须臾,便惊呼道:“哈哈,原来你叫必坏,必坏啊……好好笑,谁给你起的名字,这么有趣有想象力,居然给你起个这样的名字!哈哈……” “姑娘——”他忽然唤我的名字,语调异常暧昧温柔。与此同时,他的三千青丝迎风疯狂飞舞,张狂肆意地闯入我的视野,焚情烈火一般,燃得我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姑娘――”他忽然唤我的名字,语调异常暧昧温柔。与此同时,他的三千青丝迎风疯狂飞舞,张狂肆意地闯入我的视野,焚情烈火一般,燃得我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在一阵失神中,听得他柔声道:“在下这名字,是毕怀,毕生的毕,怀念的怀,你明白么?” “呵呵,知道了。”我尴尬一笑,见他有点生气,连忙转移话题,问道:“这女巫谷怎么会有妖气?” “在下以为――”毕怀微微一笑,如月牙般皎洁初透的瞳孔里划过一缕狡黠的光,他蓦然靠近我,柔声道:“你忘记这谷底有妖气的事呢……” “你――”见到面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我吓了一跳,为了离他远点,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他修长白皙的手像一条滑溜的蛇般滑过我的腰,将我紧紧搂住,十分好心地道:“小心点,别掉下去被妖怪吃了!” “我……”我刚想开口,他伸出冰凉如玉的食指抵住我的唇,笑道:“嘘――你先别说话,我听听下面的动静,再告诉你为什么这里会有漫天妖气。” “你……”我别过脸,将菱唇从他指上移开,并伸出双手去推他胸膛,怒道:“你放开我!” “容在下考虑考虑。”谁知,他不但不放开我,手上的力道还加大了,直接把我揽入他怀中,另一只紧紧按住我的脑袋,按得我喘气不过,呼吸不得。 我手脚并用,在他怀中拼命挣扎。然而,他按住我就像按住一只蚂蚁般那么容易,不容我有丝毫的力道,挣扎出他的怀抱。 就在我火冒三丈,想跟他同归于尽之时。我身后猛然传来一股炽热的炙烤之气,如火骄阳般,裹挟着洪波倒泻、天河倾流之势,荡出汹涌澎湃的炎炎烈火,轰轰然向我冲了过来。感觉到这股妖力的强大,我大惊失色,煞白了一张小脸。 就在这时,毕怀抱紧我,霍然转身。 素色白袍迎风翻滚,猎猎飘飞,宛如层层乌云中的一朵白云,优雅,飘逸,绝世。又如泼墨淋漓的水墨画中的一抹留白,萧瑟空灵,苍凉静穆。 那妖力朝着毕怀的背部一击而下,仿佛带着来自蛮荒世界的滔天-怒气,力拔山河,啸腾九垓,漫漫然浸过这座清幽冷寂的山谷,杀气铺天盖地。 即使我被他护在怀中,我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颤抖抽搐,骨骼像碎了般,淙淙流走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像是沸腾了,蓦然燃烧起来,烧得我不能呼吸。 我难受得想哭。 他,竟生生替我挡了这一次猛烈袭击。 怎么可以…… 这突如其来的妖力,连我都经受不住,他,会死的。 不知为何,思及到此处,悲伤便如洪水猛兽,齐齐涌向我心底,将我的心搅作一团,鼻子也发酸得难受,可就是哭不出来。 我在他怀中拼死挣扎,他却始终不肯放开我。 终于,我鼻子闻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奇异幽香。 是千步香。 千步香,南海百步香的种繁育而成,叶似杜若,红碧间杂,香而不腻,凉而不透,沁而不晕,淡而不浓。馥郁幽幽,千步之外可闻其香,万步之外可染其气。 然后,带着腥味的温热袭来,如滔天潮水般,漫过他雪一般颜色的衣袍,浸到我身上。我伸出手去摸那温热,拿到眼前,才发现竟是从他体内流出的汩汩鲜血,一时之间,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摇摇欲坠的伟岸身躯,失声尖叫起来。 毕怀,毕怀……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毕怀――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6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女巫谷山岚幽深,峰峦叠翠,清绝荒寒,时有暮禽山鸟飞掠而过,哀鸣声啼破长天。本是一派祥和之景,此时却因一股拔地而起的杀伐妖力,而变得雾霭沉沉,似有漫天缭绕的重重黑云席卷而来,遮天蔽日,铺下一层暗无天日的森森阴霾。 毕怀被我的尖叫声惊醒,他放开我,虚弱地瞟了我一眼,如青莲般逸绝出尘的容颜上生了纤微的裂痕,像没有破碎彻底的青釉瓷器,丝丝悲伤呈四面八方放射出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啊?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你完全可以不用救我的……”我灼灼地望着他,想从他满是悲伤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无论我把眼睛睁得有多大,我也看不出来。到了最后,我只能任由潋滟水光在眸中晃荡,任由一些破碎凄楚的哽咽声从我喉咙中发出。 却无法落泪。 在那么一刻,我无比痛恨我的鲛人本身。是啊,纵使再悲伤,身为鲛人,亦是没有泪的。 见我这般伤心的样子,他伸出修长白皙的冰冷玉手捧起我的脸,微微笑道:“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 我拼命摇头,伸出沾满鲜血的手给他看,“你看,你骗我,这么多这么多的血,你怎么可能没有事……还有,你明明可以不救我的,我带着十大神剑之首怀璧剑,怀璧剑是我的相公,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说到最后,我已经语不成声。 毕怀却突然笑了,那笑容是那么空那么苍白,像是一层模糊不清的云翳,隐隐浮动着悲伤,他说:“这血不是我的,是那妖怪的。” 听他又骗我,我更加难受,就差没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了。 就在我抽抽搭搭哽咽之时,那股未完全消退的妖力又发起第二轮袭击,吞天沃日般,荡起一阵刺眼的森森青光,向我们恶扑过来。 有了刚才被偷袭的经验,我立马凝神屏气,抬手一划,便凝出一个结界来,将我与他掩在其中。 砰―― 那势如雷霆霹雳的妖力,猛然撞击在我的结界上,激起的滔天轰鸣宛如山岳崔崩,困兽哀吼,凄凄然震响在耳边,几欲震耳欲聋。就在这时,毕怀伸出他冰冷如玉的手来,为我紧紧捂住了耳朵。 我心中一酸,只见眼前惊起的诡异盛光如蛟龙出匣,腾云翔舞,却在层层黑云中砰然爆破,化为亿万劫灰,缕缕飘落,沉入女巫谷底。 耳边,却再也听不见什么刺耳声音了。 只有心跳声,怦怦怦然如小鹿乱跳、鼓点急鸣的心跳声,轰然乍起,在我耳边鸣响如春雷。 你为何要救我呢? 你又为何,对我这般好呢? 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良久,那股妖力终于退缩了一点,我见到成效颇丰,便摘下了他捂紧我耳朵的手,感激道:“毕怀,你且先歇息歇息,看本上仙如何去收拾那些妖孽!” “站住――”我刚想出结界,他忙拽住我的皓腕,虚弱地开口:“其实在下骗了你,那不是妖力,而是天劫……你,你需要承受的天劫……” “什么――”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他,“天劫?”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7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什么——”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他,“天劫?” 他刚想给我解释,耳边杀伐之声蓦然动地而起,震响连珠,若群山耸峙,江河奔流,轰然击碎我凝出的结界。 刹那间天摇地晃,山峦耸动,眼前黑芒载袅载渺,滃滃淼淼,顷刻便笼罩了整座女巫谷。 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一黑。 晕倒之前,我隐约觉得,有双结实有力的手臂轻轻接住了我,而迎面扑来的,便是那阵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千步香。 再次醒来,我发现我与毕怀皆置身于一座富丽堂皇的阁楼里。 雕甍绣槛,荪壁紫坛,桂栋兰橑。 我以为我身受重伤,会瘫在凤榻之上起不来。哪知,等我运起仙力游走全身,才发现我体内各处经脉皆被打通,筋骨变得更加灵活,脑袋也好使多了,甚至连我的仙力都增强不少。我估摸着揣测了番,仙力增长了好几倍不等。 有这等好事——遭遇了天劫,仙术还增强了? 见身侧的毕怀睡颜宁静,如佛祖拈花微笑般安详,我微微松了口气,便蹑手蹑脚起身,走到这座雕栏玉砌、富丽堂皇的阁楼尽头。阁楼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窗,窗上雕龙嵌凤,镌刻有各种异兽奇怪的图案。我紧紧攥紧窗柩子,凭栏远眺,发现此处八面来风,四山来朝,林苑栉比鳞次,壁脊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然而,最令我惊奇的便是,这座楼阁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准确说来,是被棵棵高达千尺的梧桐树支撑在九天碧霄中的。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是……” 就在这时,一只优雅高贵的银绯色浴火凤凰出现到我眼前,银钗缨弗,荷衣蕙带,残留下一路幽幽芬芳。 我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公主——”随后,那只优雅美丽的凤凰振翅一跃,便落至我身边,变成一个绝美的绯衣女子。 “你、你、你……你是……”我伸出细长莹白若凝脂的手指着她,蓦地恍然大悟她是谁,然而我想了许久,都没想出她的名字来。 “我是谁?公主莫非不识得了么?”她温柔一笑,清澈澄净的眸子似要拧出水来。 “你……你是白芙!是这女巫谷的主人,亦是五灵儿的师父?” “公主还是如以前一样,蕙质兰心,颖慧机智。” “等等——”我如被噎住了般,纠结了好久才唯唯诺诺地问她:“白芙,你为什么称我为公主?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你们凤凰一族的公主,我是鲛人,鲛人,你明白么?虽然鲛人有可能进化为龙,但也只是龙,不可能会基因突变,进化为凤凰啊……” “不!你是公主。”白芙微微一笑,温柔的眼眸里蓦然泛起一丝丝涟漪。 ===================================================================== 今天还有一更,亲们。多多收藏+阅读哟。你们的支持是我写文的最大动力。 妆成: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18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不是你们的公主!”我揉揉额头上的太阳穴,再次反驳她。白芙虽然是五灵儿的师父,但她的品阶跟我的却是一样的,所以我与她之间,不存在尊卑强弱关系,更不存在什么尊长护幼之仪。虽然我承认,五灵儿称我为姐姐,又称与我同品阶的白芙为师父,于理不合,甚至有些别扭,但我一向是个能将就便将就的人,这称号,还是姐姐动听点,便将就了吧。 “公主……” “哦,对了,白芙,谢谢你救了我与毕怀。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我蓦然打断她的话,岔开话题。 “做到什么?”白芙果然上当。 “就是你怎么救下我与毕怀的?” “毕怀,你唤他为毕怀啊?”白芙抬起清澈澄净如秋水的眸子,满是疑惑地望着我。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我摊手,以示不解。 “没什么。”白芙漂亮的眼突然弯成月牙一般皎洁明亮,她温婉一笑,道:“那时我正在甘渊沐浴,突然一阵天摇地动,我还以为是有妖魔来了。哪知我飞上女巫谷,便发现你与那个男子齐齐晕倒在你凝出来的结界里,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撬开你的结界……我以为你们都受了伤,便探了探,谁知你们都没有受伤,反倒是你,仙力还增长了数倍。” “是这样么?”她的话,引起我深思良久。 “公主,”她蓦然柔声唤我,狡黠笑道:“其实我还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你要不要听?” “什么秘密?” “其实你失忆了。” “失忆?”我犹自喃喃,心弦在她的低低笑声中蓦地一颤,如荡在蒹葭蒲的木浆双纡欸乃声,一阵一阵击碎了撒落在蒹葭里的澄澈晶莹水珠。 “对,其实以前你不是轩辕奕上神座下的弟子,你是瀛洲南海的鲛人公……” “微澜姑娘——”白芙的话还没说完,又被一阵略显性感的沙哑声音打断。那声音婉转缠绵,低沉温柔,如剑吟秋水,袅然不绝,又如珠坠玉盘,缠绵悱恻。令人听了,想要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我转过身去,只见毕怀着了一袭不染纤尘的素色衣裳,他负手立于幽廊之上,清风剪鬓,白裳嫳屑,素色衣袂在风中翻滚若云。 他含着温柔的笑,遥遥凝睇着我。 目光中是无限宠溺。 我心中一惊,记忆恍若被层层剥开了般,露出骇人的森森白骨。 “嗯,毕怀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么?”不知为何,经历了这些事,再次见他,我便再也无法对他自然起来。 “没有,”毕怀对着我淡淡一笑,日光鼎盛,重重叠叠倾泻下来,穿廊过桥,淌了他一身渺渺金芒,也衬得他这笑无比虚幻。他在一片渺渺袅袅的日光底下柔声道:“在下只是来看看,微澜姑娘……你,还好么?” “哦,我还好,十分好。”我淡淡地回了他一句,素袖中纤纤十指却蓦然攥紧。 记忆蓦然与眼前的影像重叠交错。 我分明记得,上次偷偷溜进东华帝君的浴日馆,也有一个素袍男子,就像今日的毕怀一样,站在不远处,温柔宠溺地凝视着我。 可惜,上次我并没有看清那人的容貌。 我只记得,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惊为天人,遗世独立。 ========================================================== 二更完毕。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江山秋色,秀水窈窕。 女巫谷的尽头,便是甘渊,甘渊湖水深碧沁人,清冷薄寒,水中芳草芊芊,落花瓣瓣,水畔幽篁疏影,花影叠阑。我叼着支狗尾巴草,坐在高达千丈的梧桐树树枝之上,望着甘渊雾霭沉沉的湖水,深思。 在女巫谷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我总算是搞清楚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关于天劫。 修仙的凡人,必须满怀虔诚之心,不仅要断绝七情六欲,而且要在诸仙的考验下不断历练,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会征得东华帝君座下司谱的同意,晋升一个品阶,位列仙班。但例如像剑仙、酒仙、笔仙之类的散仙,要想再晋升一个品阶,就必须得经过天劫。 我不是凡人,生来便有仙根仙骨,但我的品阶太低,一直是以散仙的姿态存在,所以我要晋为像玄仙、天仙之类的上仙级别的人物,必须经受得住天劫的考验。 上次我遇见的劫难,便是天劫。 若凭我的资质,要想在没有任何防范措施下,抵御住天劫,决计是不可能的事。但毕怀他却硬生生替我挡了那天劫,神奇的是,他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受伤的地方愈合得极快。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伤势如何,他的伤口便自然愈合了。 “他,到底是谁呢?”我幽幽一叹。 另一件事,便是关于五灵儿与她的师父白芙。 白芙她有一身稀世珍贵的银绯色羽毛,每根羽毛都是世间难得的珍贵药引,对于凡人来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若是拿来治疗王子健的眼睛,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五灵儿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让我亲自来女巫谷,向她的师父求取羽毛。 刚开始我便觉得奇怪,却并没有深思,来到这女巫谷,与白芙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原来,五灵儿因为爱上一个凡人,与她师父白芙闹僵了。白芙不许她爱上凡人,说她还是精灵,并非是仙,如此跟一个凡人在一起,会害苦自己害苦那个凡人的。然而五灵儿固执己见,只一心陷入恋爱的浓情蜜意中,听不进任何意见。 为了她心目中的爱情,甚至不惜与白芙决裂。 诸如此类的种种复杂事情,弄得我烦心不已。 我望着湖水袅袅的甘渊,再次幽幽叹了口气,“这些人这些事,怎么这么烦啊?!” “澜儿所烦何事?”我刚刚叹息完,熟悉的声音便自我身后传来。我被吓得毛骨悚然,尖叫一声,卧在枝桠上身子极不稳,猛然一阵摇晃,便很不优雅地从树上掉了下去。 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顺势抱住我,腾空而起。 眼前飞絮飘扬,白雾蔽山,万壑云腾,青山在瞬间成了一幅变化万端的画屏。再一眨眼,视线跌转,眼前蓦然出现一张俊美如神祗的脸,他含着温柔的笑,嬉皮地说:“每次都这么不小心,是故意施来让我救你的吧?”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听见他这样说,我一怒之下,便狠狠地推开他,拈诀飞上树梢,道:“是你误会了。” 他哦了一声,跟着我跃上梢头,诧异地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想了想,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实在太多,不解的事更多,但我不想这么早就问他,这样显得我太不矜持了。如今我已从散仙晋为神仙,正式位列仙班。身份地位相比于以前,大有不同,我说话做事得要符合我的身份,这才妥当。 想到这里,我便轻咳了几声,道:“是,我是想问你问题来着,你准备好回答我了吗?” 毕怀坐到我旁边,“时刻准备着。” 我又轻咳了几声,道:“那你到底是谁?你……休想骗我!如今我已经是个正式的神仙了,有火眼金睛,你骗不了我的!”说是这么说,我却在心下暗自窃喜,成仙的感觉真好,连说话做事都那么有底气了。 毕怀转过头来看我,澄澈通透的黑眸如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波光浮掠,粼粼而动。然而在瞬间,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温柔,温柔得像可以拧出水来,他说:“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那眼神温柔得,快把我腻死了。我渐渐有些头晕,暗自念了一遍定心诀后,才有了力气狠狠地瞪回去,“你,你休得蛊惑本上仙我!” 他却噗嗤一声笑开,“看你还能生气,说明定力很不错。”又板着一张冷峻绝世的脸,观察了我许久,才一本正经地道:“成仙了也不谢谢我一下。” 我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道:“就算你不救我,我家相公还是会救我的!” 就在这时,毕怀蓦然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他扶住旁边的枝桠,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这伤口……这伤口居然还没有……好……还没有好……” 听见他的抽气声,我心中一紧,忙不迭转过身去望他,只见他脸色发白,目光乱颤,一幅大病未愈的模样,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问:“你怎么样了?” 他忙拽住我皎洁如白玉的皓腕,颤声道:“背上伤口还是很难受,你帮我看看。” 我煞白了一张脸,忙点头,道:“好,好,好!你先转过来,我帮你看看,你不要随便动,好吧?” “哪里?”我伸出冰冷的手去探他的脊背。 “这里……” “是哪里嘛!” “就是这里!” “这里又是哪里嘛!”我急了。 “莲微澜,你怎么这么笨,连伤口都找不到?”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愠怒,愠怒中透着丝丝不容我察觉的狡黠。 “这里么?”我压低声音,继续好脾气地问。 “呵呵……”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不是这里,是另外一处地方……” “毕怀你……你、你居然骗我!”我终于反应过来,伸出莹白若凝脂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你不是叫我必坏么,我若不坏,怎么对得起你叫我的这个称号?”他邪邪一笑,深瞳中的流光在刹那倾天倒下,淋了我一身,也湿了我的心。 远处峰峦叠回,青山千仞,矗立于一片云蒸雾绕之中,浩浩淼淼;近处山涧淙淙,雾霭沉沉,一天青色压云低。远近结合,便逶迤成一幅大气磅礴的山水画,悬挂于天地间。 我与他的白衣翩然飘飞在半空中,微微熏醉的清风鼓起我们的衣袍,翻滚如缱绻优雅的白云,袅娜浮泛在碧湛天际。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女巫谷的南面,是一片开得花簇锦攒的芍药,绿含新粉,叶落轻花,和煦的微风拂过,浪蕊浮泛,花房微红。 某日,我正卧在那芍药丛中闭目养神,沐浴太阳。 一群五彩缤纷的蝴蝶翩然飞来,钻入一片浅碧深红之中,沾花扑蕊。更有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蝶儿扑到我的脸上来,把还在睡梦中与周公聊天的我活生生给惊醒了。 我一阵恼怒,撑起身子,拼命地挥手赶那些蝴蝶。哪知,我赶啊赶啊,那些蝴蝶死活不肯走,偏生要在我周围飞来飞去。我又赶了一阵子,蝴蝶还是不走,反倒在我面前翩翩起舞起来,望着这些蝶儿,我不由得有些泄气。 唉声叹气许久,我凝视着这些蝴蝶,突然想起了百里镜。 不知他还好么?还有花无颜,虽然我有些不待见他,但他毕竟没有什么坏心,不过是百里镜欺骗了他的感情,所以他气不过,要报复百里镜而已。 唉…… 自从下凡间以来,我老是遇见让自己翻烦心的事儿。而总结起这些事儿的共同点来,不过都是一个情字害的。 这世间,不管是六界还是八荒,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不管是痴男怨女还是痴男怨男,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幸而我不曾心动,幸而我不曾为情所困。爱情苦煞极了,我可不要去体验。 我正在窃喜我未曾开情窦时,眼前猛然一花,一个圆滚滚像白雪一样的绒球立时扑入我怀中,冲力之大,直接将我扑倒在芍药中。 “姐姐――”竟是五灵儿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将怀中的雪球举到眼前,果然是变回九尾狐的五灵儿。 “五灵儿,你怎么回女巫谷呢?” “想回来看看,毕竟,还是挺想师父的。”五灵儿幻成人形,一身雪衣,妙曼清灵不可方物。她坐到我旁边,轻声问:“师父她是什么态度?她愿意救子健么?” 我哀伤地望着她,道:“还在使性子中……”看见五灵儿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失落不已,我忙安慰她道:“白芙她性子是倔了点,等过些日子她想通了自然会帮助你们的,放心吧!” 五灵儿诧异道:“姐姐你为何直唤师父名字啊?这样是大不忌的。” 我凝视五灵儿半晌,略微尴尬地说:“是这样的,其实……其实现在我与你师父的辈分是一样的,品阶也差不多。白芙是凤凰一族的天仙,我亦是鲛人一族的玄仙,所以,五灵儿,你明白吗?我和你师父,在辈分和品阶方面,都是一样的!” “那我唤你姐姐,师父不是吃大亏了吗?”呀,这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的师父,还是挺有孝心的。 “那你姑且就称我为姑姑吧。”我特有慈爱之心地摸摸五灵儿的头,做出牺牲道:“唤我姑姑,你师父就不吃亏了。” “好的,姑姑!”五灵儿笑弯了眼。 “姑姑,其实我这次回女巫谷,还带了个人回来。”又与五灵儿闲聊了许久,她才说到正题上,这个正题把我骇了一跳,我左眼皮也在瞬间猛跳起来,不禁下意识问:“王子健?”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五灵儿微微颔首,便从一片叶罗红花中起身,取出搁置在袖中的四十八股紫竹老画伞,轻轻撑开。一阵闪闪烁烁的流萤四泻,王子健便从中现身。 他,还是那个样子。 透明如瓷玉一般皎洁的肌肤,苍白无血色的俊颜,以及……以及一双毫无聚焦点的空洞眼瞳。 他的眼,像是两湾藏匿在日光背后沉寂了千万年的死水,微澜不起,清风不波。暖暖的阳光倾泻至他幽深得骇人的瞳孔里,荡出一片潋滟光华。 我望着他,微微叹了口气,“五灵儿,你难道不怕你师父更生气,不止不认了你,还会杀了他么?” 五灵儿脸一白,望了一眼王子健,见他依然一副不屑的狂妄模样,便朝着我摇摇头道:“姑姑,师父不会的。” 我冷笑一声,“我与白芙虽不熟,但她的某些残忍行径我还是知道的。在你之前,她还有个几个弟子,其中一个叫花魅,资质极臻,才一百岁,就早早成仙升了天。却因为犯下大错,被她生生剔去仙根仙骨,打下人间,堕成了妖……” 就在这时,王子健嗤笑一声,冷道:“又是你,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面前?” 闻言,我承认我被噎住了。 我去你个圈圈叉叉!明明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好不好! 按住额头暴起的青筋,我火冒三丈道:“什么叫做又是我?王子健,你听好了,我来五灵儿师父这里,是为了求她给你治疗眼睛的。而你,是被五灵儿带到这里来的,与我有什么干系?你一介凡夫俗子,有什么资格与本上仙这样说话?!” 五灵儿忙拉住我的手,柔声道:“姑姑姑姑,息怒……” 我不耐烦地扔开五灵儿的手,道:“五灵儿,做好仙没好报,本上仙不干了,你要想治王子健的眼睛,就自己去找你师父。” 五灵儿狭长如桃花的眼中蓦然腾起漫天雾气,她抓紧我的手,哽咽道:“姑姑……姑姑……” 听见她无助的声音,我心软了。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我沉声道:“王子健,本上仙在这个世上活了整整五百年,五灵儿也只活了才一百年而已,而你呢,充其量才二十几年,还是一介凡人,你说,你在我面前,哪点占优势?还有,本上仙如今帮你降低身份求白芙,是看在五灵儿的面子上,日后,就是你在我面前死去,本上仙亦不会管你!” 话毕,我转身便消失在这片滔天花海中。 这夜我辗转反侧,睡来睡去也睡不着,就蜷缩在被窝里数水饺,这时五灵儿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缩进我暖和的被窝,抱着我道:“姑姑,是五灵儿的错,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我哀叹一声,道:“那王子健他有什么好?狂妄自大,目中无仙!若到了我蓬莱仙山,他就是被我全体师兄弟欺负打压的对象!” 五灵儿连连说是,又说:“姑姑,今天你的话还没说完,你可以给我讲讲花魅的故事么?” =========================================================== 在这里谢谢无端719的长评。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盯着她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双眼半晌,畅然说好。 又仔细酝酿了番,我说:“其实在一百年前,凤凰一族的王把他最美丽的公主许配给了魔君,可公主心有所属,宁死也不愿嫁给魔君,就逃到了天上,遇见了花魅。公主对花魅一见倾心,花魅也被公主的诚心打动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偷偷在一起了。魔君见凰族悔婚,觉得有伤他身为一代魔君的脸面,于是就向凰族发起了战争。” 五灵儿吓了一跳,“那凰族如何了?” 我清了清喉咙,道:“凤凰一族太弱了,当然不是魔君的对手。那魔君……”我蓦然想起上次被冥劫锁在封仙盅的那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于是,我添油加醋地说:“五灵儿,你有所不知,那魔君可厉害了,他一眨眼,就能灭掉数万天兵天将,他一挥手,就能毁天灭地!” “上次我跟他只交过一次手,要不是东华帝君出现了,指不定现在我正被他煲汤喝呢!”见把五灵儿唬得一惊一乍的,我继续道:“所以你可想而知,花魅的结局有多惨?” “所以,为了平息战乱,师父就不得不剔了花魅的仙根仙骨?” “对。”五灵儿悟性极高,我只讲了一半,她就猜到结局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这个故事是我杜撰的,撰来吓唬五灵儿,让她不要继续错下去。 “那是花魅活该,谁让他把魔君的未婚妻拐跑了!”哪知,五灵儿又开口说的话,直接把我噎住了,我惊恐地瞥着她,她却视若无人地在我耳边念念碎:“我才不会做那么傻的事!我和子键是自由恋爱,又碍不着谁,更不会引起什么慌乱与战争,为什么师父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呢?” 我无语,甚无语。 原来五灵儿中毒已深,与王子健一起,耳鬓厮磨,心心相对,早已沉浸在双双的浓情蜜意里无法自拔,听不进旁人好言相劝。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醒来,五灵儿早就不在了,我准备去甘渊洗洗漱漱,路过毕怀房间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动静。我好奇心大盛,立时竖起耳朵,仔细探听。 只闻得有细细碎碎的声响自他房间里传来,像是剑吟秋水般,轰轰发发,滃滃不绝,又像是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的璎珞,被清风吹得嘤嘤而鸣。我不由得诧异,这厮果真是个奇葩,大清早的搞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我刚想戳破窗纸,去看他在做些什么,突然一只手拎着我的衣服,将我拎开,“澜儿,你这样趴在我门前,是想偷窥我的满屋春色么?抑或是,你在策划——”毕怀蓦然凑近我,唇瓣扬起一抹坏笑,“策划哪天跳进我屋内将我吃抹干净!” “你误会了!”我被他拎在半空中悬垂着,十分不爽,想伸出手去推他,却发现手太短,伸出去也够不着他的胸,于是我怒道:“你放开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每回都这样……” “每回都这样?”他好笑地瞥着我,深瞳里潋滟波光乱飞,犹如流星在刹那泻下天河,他一挑眉峰,道:“我记得我与莲姑娘不曾相识多久?” “你!你……”我被他拎得难受,无奈他又不放开我,我郁闷须臾,脑中灵光一现,便装作极其不舒服的样子,颤声道:“快放……放开我,我呼吸不畅……”话毕,我两眼翻白,头向后一仰,便装作晕死过去。 ===================================================================== 今天是母亲节,我想在这里说:母亲是最伟大的人,祝愿全天下的母亲都幸福快乐一生。亲们记得向我们最亲爱的妈妈献上祝福或者爱意。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6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便放开我,将我揽入怀中。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落入一个充满千步香的怀抱里,迎面扑来的馨香,香而不腻,带着点玉一般的温凉,却凉而不透,清淡沁心。 “晕倒了么?” “……”废话! “你确定你不睁开眼?” “……”不睁! “你确定?” “……”我确定! “那你不要后悔!”我还在深思着,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时候,脸上便扑来一阵热气。我继续闭紧双眼,不管他做些什么,我都要骗他到底,谁叫上次他骗得我好惨。然而,虽然我是闭着眼睛的,我仍然能够感觉得到,有一道炙热又灼人的目光在盯着我,像一把焚情肆意的滔天大火,烧得我冰凉莹白如凝玉的脸上火辣辣一片烫。 那炙热的呼吸离我愈来愈近,我蓦地睁开水眸,一眼便看到他闭上双眼靠近我的那张俊脸。 他他他干嘛? 我胀红着一张小脸,瞪大双眸望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起来。 心底乱成一糟,万千思绪也在瞬间搅在一起,一时间,情丝萦逗,缠绵固结,我心中所有的怒气都化作了似水一般的柔情,甚至连眼神也变得愈来愈温柔。 完了完了我晕了…… “姑姑!你们……”就在他要吻上我的刹那,五灵儿极其煞风景地尖叫一声,紫竹老画伞便从她手中滑落,啪地一声,震响在我们耳里。我瞬间清新过来,无力地抬起手,一掌拍在毕怀的脸上,在他怀里挣扎道:“你你你放开我――” 毕怀放开我,因他无端遭了我有气无力的一巴掌,心情十分不爽,脸色也阴沉铁青得厉害,冷冷地瞥着五灵儿,他道:“你是谁?” 五灵儿是个极具灵性的精灵,一闻见危险的讯息,她便朝我身后缩,道:“这是我师父的地盘,该我来问你是谁才对?凭什么你来问我?” 我摸着下巴,连连赞赏五灵儿的勇气,挑衅似的瞟着毕怀。 毕怀蓦然扬唇一笑,这一笑,真是祸国又殃民,他突然瞥着我,问五灵儿道:“你叫她姑姑?” 五灵儿极其无辜地点头。 毕怀嗯了一声,坏坏地笑了,“她很符合这个称号。” 强忍住内心深处蓬发不止的怒气,我指着毕怀,对一头雾水的五灵儿温柔笑笑,道:“来,五灵儿,姑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高手姓毕名怀,全名必坏!虽然他叫做必坏,但是他本人很正直的,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哦不,其实姑姑不知道他本身是个什么物种,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人。” 必坏? 毕怀听了我的介绍,孤冷出尘的一张容颜上生了丝缕怒气,那怒气化作了经纬铺陈的透明锦帛,直直摊开在他那张姿貌逸绝的脸上。他虽心有不悦,却还是极有修养地朝着五灵儿优雅地抱了一拳,淡定地说:“在下毕怀。”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7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白云窈窕,青山消瘦,万壑浩瀚,在翻腾卷涌的层层雾霭之中,山中景致时而如泼墨淋漓的水墨画,时而如虚实相间的树石盆景,时而如虚幻缥缈的人间仙境。 我与五灵儿正坐在梧桐树上商量着说服白芙的对策,忽然爆出一阵震响,惊得我们双双抬眸。 只见不远处的画屏山里升起一束五彩光芒,破空而发,直冲九天,在云霭沉沉的清湛碧霄爆破,轰然一声巨鸣,化作一道凌厉白光,倒冲而下,与急冲上来的黑芒缠在一起。眨眼间,白黑两道光芒便纠斗起来,在碧湛的苍穹之上划过一道道毁灭的痕迹。 我心神一凛,忙对五灵儿道:“五灵儿,你且先呆在这里,我去看看。” 话毕,我一拂袖摆,便踏云而去。到了画屏山,我才发现,竟是白芙与花无颜在争斗。 这花无颜,只要是不好的事,都有他在。 毕怀也闻声而来,他在我身后道:“又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神经正紧绷着,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转过身去发现是毕怀,才稍微松了口气,我问:“你也认识花无颜?” 毕怀深沉通透的眸子里突然升腾起几缕颤抖的幽光,似是在害怕什么,然而,只是一瞬,他便垂下眼睑,掩了瞳孔中的异芒,扬唇笑道:“嗯,上次不是你与他打斗么?我刚好路过,见你们打得两败俱伤,就救了你。” 我这才恍然大悟,有些扭捏地说:“上次与上上次的事……谢谢你了。” 毕怀淡淡一笑,像是青莲蓦然从他容颜上绽放般,丝丝笑意翻滚出去,宛如莲瓣荡出的幽幽馨香,扑入我怀中,扑得我满心欢喜。 就在这时,白芙怒声吼道:“花无颜,你这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 花无颜冷冷一笑,道:“白芙,在我花无颜的人生里,就没有束手就擒这四个字!” 白芙冷哼一声,“花无颜,猖獗狂妄,看本仙我今天不斩了你,为你们狐族除害……” 花无颜猖狂大笑几声,“想得美!” 白芙怒极展翅,撕破九天,一只优雅高贵的银绯色浴火凤凰便出现在众生眼前,银钗缨弗,荷衣蕙带,万千雪色光芒从她周身腾起,渺渺然若漓漓瑞气,萦绕翻滚。 她凤鸣一声,自一片雪芒中跃起,长翅一挥,便挥出震天荡地之势,悉数向花无颜逼去。 这道劲风,有千里拨浪,浩淼森然之象。 本以为花无颜必输无疑,哪知,花无颜转身,九条雪尾顷刻飞天而起,在空中形成一道雪色屏障,将他好好地护卫在其中。 须臾,两条异芒在空中相交,轰然震响,如山岳崔崩,蛰龙初啸。一道浑浊之气铺陈下来,遮天盖地,将女巫谷笼罩在一片幽深的阴霾之中。 我正想下去帮她,毕怀却拉住我凝白的皓腕,道:“现在这形势,是白芙占着先机。”他淡淡地瞟了一眼花无颜,只见花无颜临风立于半空中,煞气迭涌,突然脸色一变,道:“糟糕――花无颜是九尾狐,理当有九条尾巴才是,如今只有八条尾巴……难不成……” 闻言,我醒悟过来,不禁大惊失色,“难不成是调虎离山之计?!”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8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毕怀颔首,道:“你先去看看五灵儿与王子健他们,我在这里帮白芙。”听了他的话,我点头,刚想离开,毕怀一把抓住我,神情凝重:“澜儿……” 我回眸,“何事?” 他欲言又止,眼神变得愈发深邃了,他道:“若是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硬撑,打不过就逃,好么?” 我凝望着他那张绝世倾城的脸,突然发现有悲伤划过他眸底,像是水波般一层层溢出来,荡在他的眼角眉梢。见他这般悲伤,我一时怅然若失,心中酸酸的,不知道是被什么低沉情绪萦绕着。须臾,我缓过神来,朝着他微微一笑,水眸里泛起细碎的涟漪来,“好,我答应你。” 与毕怀分别之后,我飞跃至梧桐树上,见五灵儿不在,心蓦然一沉。 利用观微到处扫视了一遍后,依然不见五灵儿的身影,我急了。 情急之下,我抬手,在胸前旋转如花,拈出一个仙诀来,渺渺袅袅的雪气自我周身腾起,缱绻成数朵袅娜的花,在瞬间扩散出去。 这是渡有我仙灵的仙气,传出去,只是为了寻找五灵儿的踪影。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空中楼阁蓦然传来一阵凄厉尖锐的呼叫声,我心中一震。 五灵儿…… 我忙不迭飞上白芙的空中楼阁,只见空荡荡的偌大阁楼里空无一人,哪有什么五灵儿的影子。日光从巨大的雕花木窗外倾泻进来,洋洋洒洒,荡在镌刻有各种奇兽异怪的墨色地板上,惊起一片飘飘渺渺的乌金色泽。 我落入阁楼中,素色衣袂飘飞,流曳滑丝,在半空中如云一般翻滚不息,冷香郁结其上。 见这里蓦然恢复平静,我虚起水意潋滟的双眸,慢慢抬高手腕,继续从皓腕处晃出渺渺袅袅的雪霭来。与此同时,我提高警惕,试探地唤:“五灵儿,五灵儿——” “子健……子健……” 听闻五灵儿凄凄惨惨戚戚的啜泣声,我连忙凝神屏息,转过几扇画屏,一个翩然清瘦的背影出现在我面前。 当那个人完全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那不是五灵儿,而是王子健。 他背对着我,用手撑着面前的雕花木窗柩子,用力之大,几乎把整个手指都陷进木窗里面去了。又似乎是在承受什么蚀骨钻心的痛苦,他全身上下都在剧烈颤抖。听到我过来的声音,他警惕地回过身来,见是我,松了一口气,问我:“是你……你见着五灵儿了吗?” 我望着他的眼睛,又听着他说的话,心咚地一声,滚至了湖底。 王子健,怎么会看得见我? 而且,他从来不会唤五灵儿全名,他只会灵儿灵儿的唤。 今天他,究竟是怎么呢? 我心中疑惑,却扬起一抹浅笑,道:“是呢!我刚刚听见这里有五灵儿的声音,哪知上来这里,便没见着她了……你……”我背着手,拈起一个迄今为止我都没有使用过的仙诀,准备随时使出去,杀他花无颜一个措手不及,便笑道:“王子健,你见着五灵儿了吗?”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09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心中疑惑,却扬起一抹浅笑,道:“是呢!我刚刚听见这里有五灵儿的声音,哪知上来这里,便没见着她了……你……”我背着手,拈起一个迄今为止我都没有使用过的仙诀,准备随时使出去,杀他花无颜一个措手不及,便笑道:“王子健,你见着五灵儿了吗?”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空洞的瞳孔中却蓦然泛起几丝诡异幽绿光芒来,他道:“没有,我没有见着什么五灵儿。” 闻言,我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 他抬眸,灼灼深沉宛若千丈之渊的瞳孔,真真切切地对着我的眼睛,瞬间,便齐齐绽放出潋滟水花来,他温柔地说:“我只见着了我的阿澜。” 我只觉有丝丝寒意从我脚底直上我脑门心,随后兜头浸下,浸得我周身发凉。 他不是王子健,更不是什么花无颜,花无颜岂有他那种带着王者霸气的凌厉眼神。我盯着他的眼,问:“你是谁?你不是王子健。” 他猛然失笑,“我当然不是什么王子健,我是……”话未毕,一阵砭骨凛冽的寒风席卷而来,在他身遭翻滚跌宕,他的容貌也在呼啸的疾风中慢慢变化。 须臾,他临立半空,黑袍迎风疯狂飞舞,烈火焚情般,翻滚不息。 等到我看清楚他的容貌,才发现他眼瞳的颜色,竟是诡异难见的幽绿色。那幽绿的瞳仁里,盛了满天的熠熠日光,一泓一泓闪烁着,波光潋滟,像喷吐的蛇信子,摇曳生腾着磷磷的幽绿火焰。 我呆呆地望着他充满魅惑的绿瞳,只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哪里见过呢? 一时间,我竟忘记了逃跑,只顾着观察他的瞳孔去了。 “你还记得我么,阿澜?”他突然悲伤地看着我,幽绿的眼瞳里水光四溅,潋滟生辉。他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上淌着点点泪珠,显得薄怜而凄清,宛如沾附于其上荡漾着湛湛天光的水珠,好似一不小心,就会从他睫毛上掉下来。 “我想想——”我呆呆地望着他苍白俊美的一张脸,犹如被蛊惑了般,脑袋变得晕晕沉沉,连意识也随着他的问话而变得不知所以。 “阿澜,过来——”他遥遥向我伸出手来,白皙修长的手掌中,隐隐有青玉色的经脉在跳动,我失了神般,慢慢朝着他走了过去,宛如一脚踏入了混沌世界。 “对,就是这样,阿澜乖,快过来,快点……”他凉如花瓣的唇角流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意像是裹了蜜糖似的,让我看在眼里,却甜在心里。听了他的话,我意识一片茫然,只恨不得飞奔入他怀里。就在我快要醉倒在他的蛊惑里时,天边突如其来的一声唤,让我在瞬间清醒过来。 澜儿—— 我蓦地刹住脚,冷道:“冥劫!我记起来了,你是魔君冥劫……”我冷冷瞥着冥劫,唇角扬起一抹嘲讽,“那王子健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10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日光鼎盛,流泻出明净如绢帛的光芒,在乌金地板上投射出一颗颗跃金带银的碎汞。忽然荡来一股呼啸迅疾的风,裹挟着剑一般凌厉的杀气,打在冥劫身后的两扇木窗上,沙沙作响。冥劫的三千青丝迎风而舞,倾泻如瀑般,界破青山,奔流直下,与他翩然翻飞的衣袍缠在一起。 “阿澜,原来你还记得我。”他淡淡地笑了,“至于王子健,他和五灵儿被我关在一起了,你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吗?跟我来,你便知道了。” “休想!”话毕,我拈诀,抬腕划出数道刺眼的白芒,那白芒一出,万千盛光大作,渺渺袅袅,宛如鸾凤涅槃,天龙矫矢,翩然劈出,直直向他逼去。 他脸色大变。 “上次你抓我进封仙盅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呢!”我自一片圣洁雪光中飞腾而起,素色云裳翻滚,衣袂翩翩。 “阿澜,上次有东华帝君,这次你有谁?”他冷冷笑开,缕缕悲伤却从他眸底蔓延开来,一丝丝荡开,如蜘蛛网般层层将他包裹起来,使得我看不分明他的神情。他蓦然提高声音,道:“阿澜,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有我相公。”见情况紧急,我娇喝一声,周身仙气迭涌,数万道雪光自我皓白如玉的手腕上流泻出来,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透明屏障,将我护在里面。 “哈哈哈哈……”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般,他猛然仰天大笑,笑声洪如钟磬,宛如瓯瓦雷鸣,轰鸣震响,呈水波状态扩散出来,硬生生击破了我设置的结界,荡得我震耳欲聋,“你相公?你什么时候有相公了?阿澜,你从来都是我的……” “啊——”我紧紧捂住耳朵,心脉筋骨还是被他轰鸣炸响的笑声震断了不少,阵阵蚀骨钻心的疼痛传来,我胸口一阵痉-挛,便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怀璧,怀璧,你快点出来啊。最近你是怎么了,老是不听我的话,怎么唤你你都不出来。 怀璧,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死了啊。 怀璧…… 我难受得想哭,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我从来不曾认识魔君冥劫,为何他屡次要抓我,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 突然折出来一道莹亮的白光,晃生生痛了我的眼。我慢慢睁开眼,只见一道莹亮剔透的白光蓦地从天际荡下,荡出几道湛清天光,几片耀日曙天。那道白光中,隐隐有一袭出尘白衣翩然出现。 那袭白衣如莲花的开落,轻轻飘下,没有重量般不停地下坠下坠。就像莹白透明的蝶翼,柔软温凉,一尘不染。轻薄飘逸的样子,又仿若一碰即碎。 白衣的主人,是一个仙姿秀逸、孤冷出尘的绝代男子,素冠束发,青丝如墨,柔滑似缎,如瀑般飘垂直下,寂寞成雪。 他翩然而下,孑遗于世,淡漠孤绝。一张倾世绝尘的容颜,眉目光风霁月,如诗如画,倾国倾城。 望着他,我蓦然想起了毕怀,那个同样绝世倾城的男子。我想起了他的温柔他的好,想起了他救我时候轻袅的笑容,想起了他抱住我的温暖怀抱,想起了他逗我开心时候的嬉皮话语,想起了他将我的发丝与他的青丝缠在一起、缠成一个同心结的模样,想起了他担忧的话,他说,“澜儿,若是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硬撑,打不过就逃,好么?” 可是我没有听你的话,毕怀,对不起。 毕怀……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在晕迷前,我似乎记起点什么,但到底是,你像什么人呢? 周遭却隐隐响起了冥劫的声音,他在我耳边柔声道:“阿澜,我带你回家,带你去一个没有忧伤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 ======================================================= . .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11【万字更】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猫扑中文 ) ( ) 垩稷山太虚宫。 天光大亮,微露鱼肚白,太虚宫像是匍匐在崇山峻岭中的一只睡狮,显得是那么的安详宁静。中庭花似雪,阁外春阑珊。日光重重,度林穿花而来,透过昊天塔雕花格子木窗,泻了一地斑斑驳驳的流金碎银。 一切都这么静谧幽寂,只有昊天塔上四遭檐角的铁马铜铃在清风中哕哕轻鸣,一声声,低落在微风中,婉转而清脆。 我自一阵梦靥中惊醒,撑起瘦削的身子来,满脸都是汗。我紧紧按住狂跳不止的心,前襟的雪色褥衣被我莹白若凝脂的纤手攥住弯弯曲曲的皱痕来。 惊觉自己还活着,我连忙向四遭望了望,这是一间装潢得极其雅致华丽的女子闺阁。鸾床,锦裀芙蓉榻,山水画屏,墨烟冻石鼎,各种花卉式的雕漆案几,案几上置放着盛有数囊雪色菊花的精致花瓶,旁边是几部人间的古书,和茶奁茶杯而已媲。 这间阁楼虽不大,却五脏俱全,样样齐备。 就在我暗自遐思之时,一阵急促轻盈的脚步声像箭一般,由远及近,飞快奔至我旁边丫。 我警惕地抬眸,只见一个绿衣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梳着丫髻,正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绿莹莹茶水,喘着粗气,对我道:“莲姑娘,你醒啦,喝点茶水吧,这是陛下特地从天上带回来的。” 见她模样净恬,又毫无妖魔的戾气,我便放松了些,问她:“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千万不能是垩稷山,我心底尚且抱有一丝侥幸。 她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忙道:“这是昊天塔。” 昊天塔不是十大神器之一么?为何我会在这神器里面? 我疑窦丛生,不禁问道:“昊天塔在哪里?” 她奇怪地瞟了我一眼,像是见着了怪物似的,说:“昊天塔当然是在咱们垩稷山啊。” 闻言,我失声笑起来。 果然,这世上的事,哪样不如意,哪样便找上你。 我眼睫毛颤了颤,欲使用仙力,却发现我的仙力再次被封印了,所幸的是,封印我的那个魔君,心地还没有完全坏透。我还是能够施出来一些,只不过力量很小,最多能自卫,却连一些普通的妖魔也打不过。 我向那绿衣丫鬟招了招手,示意我要喝茶水,并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见我要喝茶水,便端端正正地递给我,道:“回禀莲姑娘,奴婢名为窕玉。” 我伸手接茶水的时候,却紧紧抓住她的皓腕,不肯放开。如今我已不能够使用观微,只能靠接触他人的身体来查探他们的本身。我闭上眼,用心唤出神灵,在她周身扫视了一遍,这才发现她的本身是一条鲦鱼。鲦鱼是深海里最温柔最没有攻击性的一种鱼类,因为太渺小,在弱肉强食的深海中,往往成为别得鱼种的食物。 所以,鲦鱼想要修炼成精成人,是比登天还要困难的,几乎是几万条中才只有那么一条。可见我眼前的这个女子,是经历了何等的千辛万苦,才化身为人形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她被我攥得生疼生疼的,连声惊呼道:“莲姑娘,莲姑娘,你怎么了?快放开奴婢!”闻言,我自知失礼,放开她的皓白手腕,抱歉道:“对不起,窕玉,刚刚我心神不宁,心口好生疼痛,我一个没稳住,便不小心攥痛了你的手,对不起,窕玉。” 听我这般说,她忙摇摇手,不好意思地说:“莲姑娘不用这般多礼的,奴婢原本就是来伺候你的。而且,这点痛不算什么的,奴婢曾经所经历的痛苦,莲姑娘是想都想不到的。” 我嗯了一声,心中感动,终是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窕玉,我很喜欢你,以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吧。” 她脸一红,“莲姑娘,哪能啊?你是主子,我是奴婢,身份这样天差地别。而且,我听外面的姐妹们说,你是神仙,还有一个是从蓬莱仙山堕下魔界来的小哥,他说他认得你,你可是轩辕奕上神座下的弟子,品阶是玄仙级别的呢!我只是一条修为人形却入了魔道的鲦鱼,如何能跟莲姑娘称姐道妹?” 闻言,我更加感动了,连忙攥紧她的手,打叠起千言万语,款声道:“如何不能?窕玉,我说能就能。如今我到了这里,与你又有什么区别?九重天上的仙家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弹劾我以及我的师父,到时候,说不定我师父大怒之下,就把我赶出蓬莱仙山呢!” 话毕,我幽幽叹息一声。 窕玉也微微叹道:“陛下为何要这样对你呢?你明明在天上过得好好的,陛下为何非要把你带到垩稷山来?” 我惨然一笑,“是啊,我不记得我亏欠过你们陛下什么,为何他就是要三番五次地抓我呢?” 我蹙起眉头,是不是我于他有杀父弑母之仇,所以他才要这般待我? 抑或是他与我师父有怨,所以抓我来要挟师父。可是,我于轩辕奕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从他联合东华帝君来欺骗我嫁给怀璧神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师父他是故意的,在他心底,我就是一个拖蓬莱仙山后腿的家伙。 但不对啊,若是有杀父弑母之仇,他应该虐我千百遍,而不是赐我这样一个天真纯洁的丫鬟照顾我。若是抓我要挟师父,他也应该把我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而不是赐我这般雅致精美的女子闺阁。 到底,冥劫他抓我是所为何事呢?他,真的是一个令人难以揣测的魔君。 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我总结出一条:魔界君王的所作所为,非九重天上的神仙能够揣度的。因为,物以类聚,仙以群分。他没能成神仙,就是因为他与神仙的想法不一样,所以给堕魔了。 沉默许久,我才端起手中的茶杯,一口把茶水全喝了。 若是冥劫要杀我,早就杀了,还把我留到现在?如今我有这般待遇,便不是因为他与我有仇,而是因为我于他有用得着的地方,既然用得着,我便是安全的,还怕这点茶水做什么。 目前我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伺机而动,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抬眸,道:“窕玉,听我的话,叫我姐姐便行。即使你入了魔道,你也是个好魔,姐姐我虽然是神仙,可我无拘无束惯了,只喜欢听些亲近的称呼。若你执意要生疏地唤我姑娘,日后我便不理你了,你怎样侍候我我都不听。” 窕玉一听我这样说,慌了神,道:“好姐姐,好姐姐,窕玉唤你姐姐便是了,可千万不要生气坏了身子。” 我浅浅一笑,水意潋滟的眸子里齐齐绽放出灿然似锦的花朵来。 如今,我最缺的便是耳目了。 窕玉初入魔道,心性还很单纯善良,很容易便会为我所用。 于是我道:“窕玉,你可以带我到处去走走么?” 而我首先要做的,便是熟悉地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窕玉吞吞吐吐,迟疑地说:“莲姑娘……哦,姐姐,其实,其实陛下他只允许姐姐呆在这阁楼里。除了这阁楼,姐姐哪里也去不了。” 我脸色一变。 窕玉沉默了。 我冷道:“窕玉,说下去。” 窕玉低声道:“这是昊天塔,昊天塔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是天地间最厉害的封锁之物。外面罩有数以万计的蛟龙金缕不说,里面还藏着数都数不清的机关暗格,且派有魔界最厉害的四大长老把守,最重要的是,每层阁楼的机关暗格设置都不同。除了陛下的心匙,谁也不能自由进出昊天塔。就是最厉害的天神来了,也闯不过一关。”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终于问到正题上面去了。 “哦,进入昊天塔,必须要有陛下的心匙不是么?所有只要有陛下亲自授予的阕印就行了。”窕玉连忙俯下身来,给我指了指她左边额头上的那块弯弯如月牙的印记,道:“有了这个印记,我进出便容易多了。” “这昊天塔莫不是藏着什么宝贝吧?这塔里可不是只有我住的这一层?”我望着她额头上的印记,突然觉得讽刺,我莲微澜何德何能,还能得到如此待遇? 窕玉犹豫了会儿,估计是觉得我没水平能盗得他们的宝贝,便大方地告诉我:“是的,姐姐住的是昊天塔最高的一层阁楼,第十九层。而在昊天塔的最底层,便藏有我们魔界最厉害最威武的宝贝,伏羲琴。那里守卫森严,有一道透明的天然屏障卫护着,里面连空气也没有。所以,自从伏羲琴到了我们陛下手上,整整几百年,都保存得好好的。而我们魔界,也因为这昊天塔与伏羲琴,而变得名声大噪,连天神都忌惮我们几分呢。” 闻言,我觉得更讽刺了,居然是宝中宝,我莲微澜果然是个大人物啊,住在昊天塔里不说,还与伏羲琴毗邻。 又沉默许久,我道:“窕玉,你先下去吧,我想独自待会儿。” 窕玉颔首,“是。” 待她走后,我抬眸。眼前是一扇雕花木窗,偌大的扇面向外大开着,窗外青天清湛,一碧如洗,偶有飞鸟暮禽一跃而过,划过几道亮丽的弧线。日光重重,穿云度墙,洋洋洒洒,呈圆柱形倾泻进来,在地板上烙出浮雕花一般的影子。我起床趿着鞋子,踩着一朵朵绽放的花,慢慢行至窗前,抬眸远眺。 慢慢映入我眸底的世界,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这里,还是魔界么? 只见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歌舞升平,举世昌盛,所有的妖魔皆化作人形,在这里过着凡人般男耕女织的生活。 纸醉金迷,酒肉池林,繁荣奢靡之景,比真正人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由得怅然若失,如今,我被关在这昊天塔里,自由被禁锢,只能透过这扇木窗看外面的世界。像是把自己装在华丽镂空又扑满尘埃的妆奁子里,看着外面那些魔界中人浇筑的爱与痛的壁垒,在富贵奢靡的日子里等待时光仓皇流逝。 . 在这昊天塔里呆了几日,冥劫本人终于来了。 那时我正在午睡小憩,模糊中觉得有一只冰凉如玉的手在温柔地摩挲我的脸,一声声幽叹辗转跌落下来,跌到我心上,惊起一片涟漪。他在我上方幽幽叹道:“阿澜,你以前的样子,我会想办法将你变回去。” 然后我就睁开了眼,盯着他,问:“我以前的样子,你知道?” 他修长白皙的手僵在半空中,“你没睡着?” 我连忙撑起身子来,坐在床上呵呵笑道:“魔君啊魔君,亏你还是一代君王,你就不知道探探我是否真的睡着了,再说你那些话?”我抬眼望着冥劫,眸中那一片潋滟秋水在刹那倾天而下,宛如天河倒倾,满世界都盛着熠熠生辉的波光,“正好我有空,不如你说说为什么抓我来魔界的原因?” 冥劫闻言,冰冷的唇角扬起一抹邪肆绝艳的笑,他俯下身来,灼灼地望着我,“哦?可是本尊做事,从来不需要原因。”充满魅惑的幽绿色瞳仁里,波光潋滟,像喷吐的蛇信子,摇曳生腾着磷磷的幽绿火焰。 我着实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果真,魔界的君王,说话做事,果真不一般,非同类啊。 思及这层,我眨眨眼,问道:“那魔尊陛下,你需要小的做些什么吗?我们之间既然非仇,那就是我对你有利于价值了,你说我说的对吧?” 冥劫霍然起身,背对着我,不带一丝温度地说:“不需要,只需要你好好待在这里便行了,我会不定期来看你。”话毕,他一甩长袖,便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望着他伟岸颀长的落寞背影,我心中一阵狂乱。一时之间,数万头草泥马又齐齐从我心底奔腾甩出,像破空而出、密集如蝗的千万支箭矢,直直向冥劫的背部激射而去。 高手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测……不是我与他有仇,也不是我有什么利用价值,那是什么?不会是把我关在昊天塔里当金丝雀玩吧? 我虽然长得挺清秀的,但也不至于被魔君看上啊,我自认我还没那个倾国倾城之姿? 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我干脆就不想了,直接倒在床上,继续呼呼睡大觉去了。 . 翌日。 窕玉在精心地为我梳妆。她说今天有幻术先生会来这里,冥劫让她好好给我打扮一番,不然怪脾气的幻术先生是不会给我换容的。 我说:“那怪脾气的幻术先生?他为什么不给我换容?” 窕玉欲言又止,终于在我恶狠狠的目光之下道了实情,她道:“幻术先生只喜欢给先天很美的女子换容,把她们换成更美的女子模样。” 然后我诧异地问:“那我为什么要换容,我这张脸不好看吗?” 窕玉又尴尬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不是,不是换脸,是换容,用幻术把你变作更美的女子,幻术一过,你真正的样子又会回来的。” 那冥劫,到底又在干什么? 换容? 怎么不换心啊,把他的心换换,没准他便好了,就成神仙了。再也不用这样危害六界八荒,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君。 不知窕玉帮我梳妆了多久,我被一阵阵落锁声音惊醒。我惊觉窕玉还在我头上捣鼓,便睁着惺忪睡眼,懒懒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姐姐,现在是巳时了。” “这么说,你都给我梳妆打扮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能把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好奇地瞥向铜镜中的自己,里面的影像虽然很模糊,但我还是能够看得出大概轮廓来。 只见镜中的我,眉峰隐约,宛如远山横黛,眉心贴有殷红欲滴的花钿,细小精致如美人痣。双眸翦水,潋滟生光,琼鼻玲珑精致,菱唇饱满小巧,美得不可方物。一头墨云似的长发则挽成了飞云髻,斜斜地堆在耳鬓,再用七支朝阳五凤挂珠钗点缀发髻。 细密的璎珞簌然而动,泛起点点细碎的金色流光,映在我眉间,更衬得我眼角眉梢,皆生了几分柔姿媚态。 然而,听见外面层层楼阁暗格落锁的声音,不知怎的,我心底蓦然泛起了一层层悲伤。我望着镜中不真实的自己,眼里荡漾着潋滟水花,熠熠生辉,楚楚动人,一回眸一颦笑间,便能无端生出许多柔媚娇姿来,令人我见犹怜。 突然觉得心烦,我抬手便收了层层叠叠累赘在发髻上面的朱钗玉簪,道:“这样堆金砌银作甚,是去见你们魔君陛下,又不是去会情郎?” 窕玉紧张得快要哭了,“姐姐,你若是这个样子去见幻术先生,陛下会杀了我的。” 听见她哽咽委屈的声音,我从妆奁匣子里找出几支素色的珠钗,道:“窕玉,我还是喜欢素净的东西,就用这些珠钗吧,我保证陛下不会迁怒于你的。” 她接过珠钗,叹道:“就知你素净,陛下姬妾众多,哪一个不都花尽了心思来讨好陛下?只有你,不止不知打扮自己,还对陛下这样冷淡?” 闻言,我讥讽一笑,“我可不是你们魔君陛下的姬妾。” 窕玉一愣,“那你是谁?” 我笑,“我是他的客人,住在昊天塔上的客人。” . 窕玉把素钗一一别进我发髻里,我对镜照了照,镜中的女子果然看起来素净多了。素色珠钗上玉珠波动,熠熠生辉,愈发衬得我一张小脸唇红齿白,如春半桃花,粉藻其姿,瑰态窈窕。我略为满意这素淡妆容,起身旋转,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 “姐姐,你真美。”窕玉见我这个样子,不由得掩唇轻笑。 “素淡美,才是真的美。”就在这时,这间闺阁的门开了,我的笑容硬生生僵硬在脸上,旋转的步子也连忙停住,却因停滞得太快,身体没稳住。我想稳住身形的时候,脚又不小心踩着了宽大的裙摆,这下完全稳不住了,我猛地向前倾去,眼看就要撞上面前的木质立柜边角。 窕玉尖叫一声,我闭上眼,准备等死。 突然,一阵迅疾的劲风蓦然闪过来,将我带起来。惊觉身子并没有落下去,我心神这才镇定了些,刚想睁开眼,腰上却无端一紧。我心神一凛,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一个充斥着强大戾气的男子怀抱里。我心下震惊,吓得紧紧闭上眸子,死都不愿意睁开。 “你看她这张脸,还有得救么?”冥劫将我紧紧搂在他怀中,问另一个人。 “还有得救。”那是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 “将她变成以前的样子,需要多长时间?” “短者半年,长者数十年。” “什么——需要这么久?”冥劫微微有些发怒了,因为我感觉到他握住我肩膀的大掌开始慢慢收紧,紧紧捏着我骨骼,生生发痛。然后他在我上方没有一丝温度地问:“短者半年,长者数十年,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备齐仙灵十株草,她变成以前的样子,只需要半年的时间。” “是么?那你把药方给本尊——”冥劫突然弯身,直接把我拦腰抱起来,冷道:“本尊会遣人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药方。这段时间你就呆在昊天塔,好好考虑一下该怎样给我的阿澜换脸。本尊虽是妖魔,但毕竟是统领了魔界千年的君王,一言九鼎,这点还是信得过的。等换了阿澜的脸,本尊自然就会送你回九重天……”不等那人回答,冥劫就抱着轻盈如蝶儿的我径直进入内室。 他念力一动,内室的门砰地一声就紧紧关了起来,“窕玉,你带先生去歇息吧,今晚这里不用你了。” 我听到他的话,立马在他怀中挣扎起来,怒道:“冥劫,你放开我!” 冥劫幽幽地望着我,促狭一笑,“刚才死活不睁开眼,现在好了,他们一走,你就睁眼,你到底……”他蓦然凑近我,我吓得向后一仰,他便抬起手掌死死按住我的后颈窝,逼我对视他幽绿如鬼火一般的深瞳。他手上再一用力,我的鼻子便和他的鼻子抵在了一起。 这暧昧极了的姿势让我羞愧不已,我手脚并用,像一只被狼咬住了脖子的小羊羔,拼死挣扎。 他唇边荡出一抹诡异狡黠的笑,“你这是欲拒还迎么?” 我冷哼一声,“你才是欲拒还迎!本上仙难得跟你讲话,你快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小心我师父来了,杀得你们魔界片甲不留!” 他维持刚才的笑容,“你师父……你师父算个什么东西?” 我停止挣扎,抬起眸恨恨地盯着冥劫,恨不得将他的幽绿深瞳盯出个大窟窿来,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才不是个东西!” 闻言,他嗤笑一声,晃着波光的幽绿深瞳愈来愈深,深如千丈之渊。那深意慢慢从他眼瞳里荡出来,荡至他俊美邪肆的容颜上,呈现出一片诡异而阴翳的色彩。望见他阴森的样子,我心中战栗,全身上下都在战栗,我不由得向后仰,他的手却愈来愈用力,几乎要将我的腰捏碎。 我吃痛地尖叫一声,他放开了我。我以为他会暴怒离开的时候,他却猛然挑起我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来。 我瞪大双眸。 他在我唇上辗转呢喃,“阿澜,我的阿澜,你可知道,刚才的你有多美……”语尽悲楚,像是他受了什么莫大的痛苦般。见他不进一步动作,我失神了。然而,趁我失神的瞬间,他却用力撬开我的唇,冰凉的舌头顷刻窜入我唇中,风狂雨骤般乱扫而过。 我瘫在他怀里,被他吻得呼吸不得,却突然想起来毕怀。 毕怀…… 我一狠心,大不了就是一死,也不能这样让他羞辱了去。于是我朝着他的唇瓣狠狠咬了下去,直到我尝到一丝丝腥甜,直到血腥味渐渐从我的唇齿间溢开,我才松开牙齿。然而,他似乎没有丝毫放过我的意思,而是放纵他自己,疯狂地加深了他的吻。 我难受得想哭,拼命挣扎,他却始终不放开我。我体内的所有仙力皆被他封印,如今再落到他手下,我就如一只蝼蚁般渺小脆弱,好似他稍微使点力,我便会在他手中死去。反抗不过,我只得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尖锐的珠钗,用力地朝着他的背部刺下去。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 我以为他在浓情蜜意之下,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然而,当我手中带着杀戾之气的珠钗狠狠地刺向他时,他周身沉睡的防护罡气却时被激醒了,刹那间,黑色盛光大作,我持着珠钗的手像被反噬了般,猛然一痛,随后,我便被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凌厉罡气震飞。 我只觉身子一轻,便脱离冥劫的禁锢,生生朝后面那那堵雪墙撞去。我被撞得心肺欲碎,然后又从墙上落了下去,直直砸到花卉式的雕漆案几上,盛有数囊雪色菊花的精致花瓶被我的身体砸个粉碎。花瓶碎片陷入我骨肉中,汩汩鲜血淌了一地。 冥劫满眼皆是惊痛,他狠狠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单薄瘦削的身子看透。 我踉踉跄跄爬起来,扶着旁边的石柱,虚弱地喘着气。 此时的我,狼狈无比,蓬头散发的,飞云髻全乱了,素色珠钗有的掉在地上,有的垂挂在我的发髻上,看起来好不凄楚。而我刚刚才换上的那一身华服云裳,也被染上了污垢血迹。我整个人,就像一个疯子般倔犟又坚定地站在冥劫面前,灼灼地望着他,挑衅又猖狂地望着他。 冥劫幽绿深瞳里终是闪过一缕不忍,他嘲讽地笑了笑,便一步步走进我。 “站住!” 我凄声开口,一把将手中的素钗抵住我凝白若玉脂的雪色喉咙,“冥劫,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给你看!我不是于你有利用价值吗?我若死了,你怎么利用?”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又前进了几步。 见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一咬牙,手上一用力,细腻的喉咙处传来一阵刺痛,颗颗殷红欲滴的血珠便顺着钗尖滑落下来。鲜血汩汩,在镌刻有奇花异卉的地板上怒放出无数朵刺目惊心的花。 我晕晕沉沉地望着地上的血迹,仍然觉得无比讥讽。 冥劫冷冷一笑,幽绿深瞳终于被激起千层波澜,他不带一丝温度地问我:“你就是这般待我的?我带你回来,你便是这般待我的,为什么!”他那张邪魅绝艳的脸,随着声音的微微颤抖,顷刻变了色,而他似乎也在一瞬间,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场痛苦而绝望的回忆中。 我静静地望着冥劫,眼中的惊骇与恐慌,在瞬间竟一一化作了悲悯与嘲讽。 冥劫勃然大怒,语言霸道:“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话未毕,一道带着凌厉杀气的黑芒蓦然从他手中腾起,顷刻向手无寸铁的我袭来,我眼前一黑,便再无意识了。 . 再次醒来,已是十日后的傍晚了。 窕玉枕着手臂,正沉沉地睡在床沿边。我看了看她乖巧的睡颜,便抬起莹白若凝脂的手摸摸脖子上包扎好的伤口,心想魔君还不至于坏得彻底,要是将我千刀万剐了,那可死得很难看。 我顿觉口中干涩无比,便小心翼翼地下床,想倒杯茶水喝。 哪知,我这样小的动静,也惊醒了沉睡的窕玉。她揉着惺忪睡眼,先呆呆地看了我一眼,自言自语道:“哎呀,又梦见莲姐姐了……”语毕,她又想倒下去睡觉,却突然发现什么地方不对,猛然抬起头来,将水灵灵的双眸睁得大如铜铃,待看清了我,她几乎都要哭了,“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窕玉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陛下下了那么重的手……” 说到后面,她到底是说不下去了,便捂住樱唇,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我连忙抱住她纤瘦的身子,因声带受损,便沙哑着声音道:“好窕玉,好妹妹,有你这样好的妹妹在这世上挂念着我,姐姐我怎么舍得离开?” 窕玉一听,更加感动了,忙抱住我,失声痛哭起来。 我则皱着眉头一直安慰她。 安慰了半晌,她情绪才稳定了些,我想下床,她连忙拦住我,道:“姐姐,你这样会受凉的。你想做些什么,让窕玉代劳便是了。” 我浅浅一笑,“窕玉,我想喝茶水。” 窕玉嗯了一声,便帮我沏了杯温热的茶水来。我接过那盏青翠欲滴的翡翠茶盏,望着盏中绿莹莹清亮亮的茶水,一口饮尽。将空茶盏递给窕玉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问:“后来魔君陛下来过么?他……他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 为了套窕玉的话,我暂且先委屈一些,装作很在乎冥劫的样子。 谁知,窕玉虽然天性善良纯真,却是一个夹得住话的人。她含糊地回了我几句,便道:“姐姐,陛下是真心待你好。窕玉伺候过的主子多了,还没几个主子能像你这般反抗陛下激怒陛下,还能活命的。以前陛下有一个最宠爱的姬妾,那姬妾长得可真是漂亮,窕玉从没见过那样子漂亮的主子,也怪不得陛下那般喜爱她。” “窕玉,你没有必要与我说这些的。”我微微有些尴尬,那大魔头的姬妾漂亮不漂亮与我有何干系呢? “姐姐,你且让我说完吧。”她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道:“她一入宫,便深受陛下宠爱,盛极一时。可是后来她发现了一个秘密,便再也沉不住气了。原来……原来陛下爱的根本就不是她,陛下心中挚爱是另有其人,她只不过是长得像而已……她一时气不过,便去找陛下理论,结果,没理论出什么所以然来,倒赔上了她自己的命。” “姐姐——”窕玉蓦然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似的,她幽幽地说:“你是唯一一个激怒了陛下却活下来的女子。” “所以呢?”我好笑地瞥着窕玉,道:“所以,我于你们陛下而言,便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就该爱上他,与他一起安安分分待在垩稷山,便是我的最终归宿,是不是?” “姐姐……” “这是什么结论?我本是九重天上无忧无虑的小仙子啊,我本与你们陛下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他偏偏看上我,要将我抓来魔界垩稷山?”我抱紧双腿,哽咽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与他心中的挚爱长得像,所以他要将我禁锢在这里?窕玉,你告诉我,是不是!” “姐姐,你想多了。” “他为什么要给我换容?想把我变成他喜欢女人的样子,是不是?”我恍然大悟,却嘲讽地笑了,“他可真是自私啊……”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陛下他……”窕玉走过来,想把手搁在我肩上给我安慰,却被我一把甩开,我冷冷地瞟着窕玉,道:“窕玉,你不懂,我根本就不想待在他身边,我害怕他,我真的害怕他啊。在他身边,我没有一丝安全感,我害怕自己随时都会死在他手里!” “姐姐……”窕玉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话毕,我立马和衣躺下,侧过身子,背对着窕玉。窕玉在我身后不知无声饮泣了多久,才慢慢走了出去。 我在黑暗中把涩涩的眼睁得大大的,如何不失意不伤心呢? 我原本是蓬莱仙山一个无忧无虑的散仙,终日舞风吟雾,取次梳妆,还把韶光与日抛,拟将神仙比。如今却被魔君冥劫关在这座华丽镂空又扑满尘埃的昊天塔里,惶惶度日,每天只能透过木窗看着外面那些魔界中人浇筑的爱与痛的壁垒,在富贵而奢靡的时光里等待岁月流逝,苍老终生。 雅态妍姿,作了那落花流水,无憀恨,相思意,也只能尽付征鸿,随风远逝。 ===================================================================== 亲们,万字更结束,谢谢亲们的支持。下面的内容会更精彩哦,期待吧。 猫扑中文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12【第一更】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是夜。 乌云沉沉,夜色靡靡,一片浓浓黑幕压将似的铺张下来,掩盖了诸天地的一切光亮,犹如吞天沃日的兽,周身渗透着阴霾。禁漏花深,银蟾光满,轻飘飘地飞泻下来,度云穿月,落到昊天塔最高的那一层阁楼之上,宛如给高耸入云的昊天塔笼上一层渺渺袅袅的轻纱。 小饮春庭院。悔放笙歌散。 和衣拥被,不能睡着,欲梦还惊断。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我便起身,在月光底下借酒消愁。 喝到醺醺醉倒之时,蓦然听见一个久违的声音媲。 澜儿—— 那是一道淡如清风浮云、深若山涧幽泉的男子声音,淌入我耳中,就如流水一般,清淙潺潺。纵横在心尖,竟是抹了蜜糖一般的柔情蜜意,令我心生了莫名的欢喜丫。 我清醒了大半。 怀璧…… 我踉踉跄跄站起来,仓皇地向四周张望,心尖上直颤抖,不禁颤声呼唤:“怀璧,怀璧……怀璧,是你在叫我么?你在哪儿,在哪儿啊……”因神智不清,我一脚踩空,直接跌到冰凉刺骨的地板上,狼狈摔倒。 澜儿—— 又是那个声音在唤我,我心神一颤,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只见牢笼似的窗外,一柄氤氲着熠熠波光的神剑咻地一声跃入我视线。那柄神剑,清华内敛,杀气轻伏,周身悬浮着袅袅霭气,似有五彩行云,金枝玉叶,花团锦簇。 我心中惊喜,忙起身,跌跌撞撞朝着怀璧剑跑去。 我凑到他跟前,笑得月缺花飞,轻袅如风,“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就知道……怀璧,找我是不是很辛苦,谢谢你。” 怀璧剑在我面前悬立许久,突然铮地一声轻鸣,开鞘迎向我。我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向他摆摆手,道:“万万不可,怀璧,这扇木窗看似没有什么防御力,实际上它的外面罩有数以万计的蛟龙金缕,这蛟龙金缕最厉害之处便是:你越是想破坏它,它便越是坚韧,直到不能被破坏为止。” 话毕,怀璧便收了剑,我的笑容还没有扬起一半,它蓦然又开鞘了。 我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怀璧剑便在我眼前凌空飞舞,剑身飞旋,如龙蛇腾跃,走势雄健洒脱,华美瑰丽,顷刻便在半空中划出几个闪烁着熠熠银光的大字来。那几个大字,苍劲有力,洞达跳宕,内容正是:澜儿,你且放下心来,我会与毕怀一起来救你。 我心中颇为感动,便对怀璧剑点点头,坚定不移地说:“好,怀璧,你先回去,我等你和毕怀一起来救我出去……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持等下去。” 听了我的话,怀璧剑竟朝着我微微一颔首。 我更加感动了,不禁吸吸酸涩的鼻子,涩声道:“回去,快回去,千万不能让魔界的人发现了……” 怀璧剑不舍地瞥了我一眼,便一甩剑尾,像是一匹脱缰骏马,腾空而来,又在瞬间绝尘而去;桀骜不羁的样子,又像是蛟龙飞天,矢矫回旋,来自空无之境。 怀璧…… 我睁大惺忪醉眼,眼睁睁望着怀璧剑在寂冷空中划过一道寂寥的痕迹,流转腾挪,归于虚旷之界,消失不见。 . 自从那次我以死相逼之后,冥劫便再也没来过这昊天塔第十九层。 他不来,我倒乐得清闲自在、眉开眼笑,不用费尽心思去应付他,还能过我自己的小日子,无忧无虑。虽然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找我做他心爱女人的替身,但当我知道他这样一个令人谈之色变、无恶不作的铁血魔君,居然还有这般痴情的时候,我便迷糊了。 原来,在这个世上,不管是人,神,妖,还是魔,都会为情所困。 以往我站在旁观人的角度,遥遥望着王子健与五灵儿的爱情。我以为他们只是在贪图一时的良辰美景、春花秋月,用情并不深沉,至少不会抵至生时相依,死后相随。我甚至以为,这世间的情情爱爱皆像凡间折子戏里面演的那样,微若烛火,熠熠闪烁,惊不起风吹,惊不起雨打,稍微遇着一些风吹草动,便熄灭无常。 烛火一熄,周遭都是寂寥落寞的影子,叫人无处可躲,无枝可依。 六界八荒,神魔鬼怪,凡夫俗子,皆是如此。 然而,当我读到蛮荒魔君冥劫的爱情故事,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间,并非只是薄情寡义的爱情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情深而寿,天长地久。 . 冥劫到底是来了。彼时,我正在对镜梳妆。 眉妆漫染,花钿精致,鬓边青丝如藻,香腮似雪,朱唇含露,以殷红口脂点妆,更衬得我唇红齿白,肌肤皓白如月,丰神妍丽。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我望着镜中冥劫模糊不清的英挺轮廓,幽幽叹道:“陛下,我到底不是她,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执念,而禁锢了自己,又禁锢了他人呢?” 冥劫眉峰一挑,“她?” 我涩然一笑,“如何,不是她吗?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早有耳闻。据说,她是南海最美丽的鲛人公主,有歌曰:南海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佳人莲微澜,举世并无双。一舞倾天城,再舞倾天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不再得!我说得对么?那个南海公主,便是魔君陛下心中无法割舍的挚爱……” 冥劫突然俯下身来,伸出修长白皙的手狠狠地攥紧我的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我肩背捏碎,他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我是怎么知道的呢?”我在菱花铜镜中好笑地瞥着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也是南海的鲛人,虽然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但在蓬莱仙山修行的时候,我时常去茗慧阁翻阅有关南海的资料,有一回,我不小心翻到一本泛黄的古籍,上面便记载有公主的生前史事。” “所以,不好意思,魔君陛下,我也就知道了你们之间的情事,你……你不用我讲出来?”望着镜中的他,表情有丝微变化,我不禁嗤笑一声,道:“因为我正好是鲛人,因为我正好与你的鲛人公主长得像,你便要将我活生生地变作你公主的模样么?” 他却蓦然放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冷笑道:“自以为是的女人。” 我浅浅一笑,“莫非我讲的不对么?”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13【第二更】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然拂过他的手,哽咽道:“我不明白!” 他没有再次发怒,而是看着被我拂开的手,幽绿眸底蓦然泛起几丝锦似的涟漪,连带着唇角,都荡出一片薄怜凄楚的苦笑来。 我却突然觉得冷,抱紧自己的双腿,颤抖起来。 不知冥劫在我身后站了多久,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我又陷入走神之中丫。 耳边却传来一阵清脆空灵的铜铃声,哕哕作响,一点一点破碎在这个偌大的素雅闺阁里。我从一片铜铃声中醒来,抬眸四顾,却没有发现声源地。我轻轻起身,雪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轻旋,几小步,便已行至窗前。窗外本是混沌一片,却在瞬间,翩然闪过数只戴着小巧铃铛的纸鹤。 我一惊媲。 那些纸鹤翩翩而来,尾部一闪一烁,熠熠生光,在空中袅袅飘散,如发着光的风铃一般,清脆声摇曳,声声入耳。 我心中欢喜,连忙伸出手去接。 那些纸鹤穿过纵横交错、缱绻缠绕的千万条蛟龙金缕,竟硬生生飞到我的掌心,敛了翅膀,化作了小巧精致的铃铛。 我握紧手中的铃铛,抬眸向窗外望去。 玉清殿悬浮在半空之中,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殿前丹墀上,冥劫一身玄色衣袍,金丝绣就的蟠龙盘卧在他胸口处,缂金织锦的袖摆上,也布满了腾云翔雾的九天炫龙。此时寒风呼啸,吹起他的翩翩衣袂,长而宽大的袖摆迎风飞舞,翻滚出朵朵黑云来。 此时他正遥遥凝睇着我,见我接过铃铛,唇角渐渐扬起一抹浅笑。 我望着他冰冷的笑意,只觉身体的温度在一分分褪去。 玉清殿就在昊天塔的正对面么? 那上次怀璧来这里与我相见的场景,不是被他一览无余? 我心中震惊,连忙扔开掌中的铃铛,朝内室走去。 “姐姐,你瞧,这些东西是什么?”窕玉刚刚办完事进来,一进门,便乐呵呵的,像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让我看看——”闻言,我掩去眼中蓦然泛起的缕缕异色,忙凑过去,装作很好奇的样子。只见她手中持着一个漆金木盘,木盘上盛有一个小巧精致的捧盒,那捧盒精致华美,上面雕龙刻凤,镶嵌有各种色彩的宝石,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倒讨人喜欢得很。 “姐姐,保准会乐死你的。”她故作玄虚地将木盘移开,朝着我狡黠一笑。我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怒道:“臭丫头,快让我看看,否则我还没被乐死,便就被你气死了。”窕玉这才乐呵呵地揭开小捧盒,我凑向前去,只见这个精致小巧的捧盒居然有两层,窕玉一层层打开,便露出搁置在里面的烹食。 “这些都是陛下从凡间带来的,姐姐你瞧,第一层是一些小吃甜点:藕粉桂糖糕,松萫玉油卷,糯米金蚕豆,油炸佛手酥,芙蓉合意饼,乾果蜜饯糖……” “窕玉,快快打开第二层。”听了窕玉的介绍,我都快馋死了。 “第二层是一些饮品:酒类有陈年花雕,珍珠馥酿。茶类有君山银针,凤凰单枞。” “没想到,你们陛下还真细心,挺会为本上仙着想的。”我连忙拉着窕玉坐下来,笑道:“窕玉,快坐下来一起吃,我一个人吃着不尽兴。” “不用不用,这是陛下专门给姐姐带回来的,我一个丫鬟,怎么能吃?” “我肚子哪有那么大,一个人吃不完的,一起吃。”我拈起一块藕粉桂糖糕,粗鲁地塞进窕玉的嘴里,嘻嘻笑道:“看,这样不就吃了。” “姐姐……”窕玉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藕粉桂糖糕,她怔怔地望着我,水灵灵的大眼里含满了泪花,好似一个眨眼,便会滴溅下来。 “快吃。”我凝眉一笑。 “嗯,谢谢姐姐。”窕玉坐下来,与我温柔一笑,便拈起捧盒中的甜点,感动地吃起来。我也没怎么吃过这些人间美食,也和窕玉一起,搓搓手大快朵颐起来。 窗外月如银钩,将那一世清冷华光倾泻到昊天塔的第十九层阁楼之上。月影重重绰绰,穿过雕花木窗,呈柱状轻飘飘地倾泻下来,将一朵朵折枝花形烙在乌金的地板上,烙在帘拢玉珠上,烙在大醉酩酊的窕玉身上,烙成一片逶迤起伏的扶疏重影。 我的纤瘦细影也被月光拖得老长,映在身后的雪壁之上,更衬得我茕茕孤寂,遗世独立。 万籁俱静,寒风甚紧。 窕玉被我灌得醉醺醺的,我笑眯了眼,问道:“窕玉啊,我看到外面的玉清殿……那宫殿原来不是浮立在昊天塔对面的啊。”酒醉之人,最不会说谎,为了套出窕玉的话,我只得施用这个法子了。 果然,窕玉迷糊不清地答道:“姐姐,陛下很心疼你的。为了时时刻刻保护你,他将坐落在西南方向的玉清殿搬到对面去了啊。” 我暗自骂了冥劫一句老狐狸,便又问:“那窕玉,你说你们陛下心疼我,从哪里可以看得出来啊?还有那个鲛人公主,她为什么不跟你们陛下在一起呢?是因为仙魔不同道么?”上次我说是从古籍里看到他们情爱故事的话,自然是骗冥劫的。 窕玉蓦然抬起头来,她睁大惺忪醉眼,仔细地瞅了瞅我。水意潋滟的眸子里,被蒙上一层醉醺醺的雾霭,脸上也红扑扑的。此时的她,醉眼朦胧,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脸颊上的一抹红云,衬得她像初春的一枝红梅,沾满了清晨的露珠。 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 毕竟,我正在用灌醉她这种办法套她的话,面子上确实有些不光彩。 我正在暗自愧怍之时,窕玉突然哽咽起来,她带着哭声说:“姐姐,我也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姐姐……姐姐,窕玉真的不知道啊……”话没说完,她就猛烈咳嗽起来,直直咳出鲜红欲滴的汩汩鲜血来,溅在她素色的翠烟衫上,开出许多殷红的梅花来,触目惊心。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手足无措。 窕玉仍然在抽抽搭搭地哭泣。 直到她带着腥味的鲜血四溅到我身上,我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扶住她摇摇欲坠的纤瘦身子,颤声道:“窕玉,你怎么呢?窕玉……你告诉姐姐你怎么了,窕玉……”与此同时,我集起体内仙灵,努力向窕玉周身探去,探至她脖颈处时,发现她脖颈上一处至关重要的穴位被封死了。 我颓然地收回手,心神一震。 原来如此…… 窕玉小脸上煞白煞白的,像一张薄薄的纸屑,无半分血色。她睁大惊恐的眼眸,怔怔地望着我,水意潋滟的眸子里全是痛苦之色,宛如蚀骨焚心的疼痛般,看得我心神一颤。 她眼眸里终于泛出丝丝恨意来,那恨意在她眸底惊起了漫天的涟漪。 望着她的眼,我愈来愈觉得恐惧。 她狠狠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盯出个大窟窿似的,继而,她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她就断了气,垂下手去。 我心中徒然一空。 再没有什么痛苦能比得上这空荡荡的感觉,像是心底堆满了尘埃纸屑,被突如其来的凌厉寒风一吹,便尽将我心底的记忆吹上了天,连带着尘埃纸屑,皆被吹得七零八落,无处可寻。 我呆呆地望着瘫倒在我怀中的窕玉,她双眸紧闭,一张小脸惨白无血色。嘴角还有汩汩不断的殷红流出来,滴溅到我的雪色烟笼梅花百水裙上,晕染出更多血红的梅花来。 窕玉…… 我颤巍巍地伸出莹白若凝脂的手去探她的呼吸,却发现,她早已断了气。 我吓得收了手,满面惊骇。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我的满世界皆是纸屑尘埃飞舞的声音。 失神半晌,我心中悲恸,忍不住凄声嚎啕起来,“窕玉,窕玉……”我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中,紧紧拥住,即使这样,她身体的温度还是在一点点褪去,直到变得冰冷刺骨,直到她变为她自己的真身。我看着怀中那条冰冷的鲦鱼,一时间,我明白了窕玉临死之前看我的那个眼神。 那是恨,又是怨,更是舍不得。 恨的是我不该问她太多,以至于冥劫封死了她的穴位,让她在给我诉说真相的时候暴毙而亡;怨的是她自己太善良,我问什么,她就说什么,不肯因为一己之私,而拒绝于我。舍不得的是……是我们这短短时间内建立起来的情谊。 窕玉,你好傻啊。 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连唯一的一次对你好,都是为了利用你而得到我想要的信息,而这件事,直接促成了你的死亡。 我蓦然想起了初遇窕玉时候的场景。 她梳着丫髻,正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绿莹莹茶水,喘着粗气,对我道:“莲姑娘,你醒啦,喝点茶水,这是陛下特地从天上带回来的。” 忆至这里,我无端觉得冷,只知道紧紧抱住她,给予她最后的温暖,“窕玉,对不起,对不起……” 妆成:公子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14【6000更】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大文学 ) 下雪了。大文学 蛮荒的天气多变,昨日还烈日炎炎,犹如处在盛夏,今天便下起了弥天大雪。我早早就起来了,温了一杯酒,便披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的雪色半缎披风,倚在雕花木窗前看雪。 不远处的垩稷山逶迤而来,山势崔巍险峻、峥嵘峻峭,颇有气吞山河力拔罡鼎之势。 雪山上的皑皑白雪终年不化,晶莹冰层延绵至青翠山岚间,千里延绵,万里冰封,银色成了这座雪山顶部惟一的饰色。千万里之外,凝眼便能看到青岚上银装裹顶,素装绕萦,茫茫然如万条腾云驾雾矢矫回天的银蟒,翻滚翔舞于青山白云之中,四海八方之内,蜿蜒盘旋,波云诡谲。 我望着这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雪一触手,一片刺骨冰凉媲。 就在这时,冥劫在身后道:“还在伤心么?” 我冷笑一声,“何来伤心之说?窕玉,不是你特意安排在我身边的人吗?她死了,我倒乐意得紧,又如何来的伤心呢?”这一席残忍的话,我每说出一个字,便会心痛几分,攥紧的手也要更握紧几分,长长的指甲几乎深入到掌心丫。 冥劫却不以为然地说:“你骗不过我的,你从来……都骗不过我。” 听见他不含一丝温度的话语,我蓦然失笑出声。 就在这时,冥劫上前几步,直接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来,将我揽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将冰冷如玉的下颔搁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喃道:“阿澜,伤心便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赤红着一双眼,冷冷地瞥着他,好笑道:“我伤心?你堂堂魔君陛下,还会关心我伤不伤心?真是好笑啊,你若是关心我伤不伤心的问题,当初怎么就不问一问我是否想来这里?你把我关在这里,把唯一真心待我的人杀死,你还问我伤心的问题?呵呵……” 我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仇恨化作一把熊熊烈火,烧得他生不如死,我听见我绝情地说:“你做梦吧,冥劫,要么杀了我,要么放过我……我永远都不会变作你喜欢的那个女人的样子的。” 冥劫蓦然抓住我瘦削的双肩,幽绿的深瞳里闪过几缕潋滟波光,那熠熠光辉徒然直上,又急转直下,直直在他眸底溅出千万朵雪澜来。他深深地望着我的眼,掩了眸底的暴戾之色,压低沙哑的声音道:“阿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直愣愣地望进他的眼眸深处,心中虽然惧怕不已,但我在说这一席话的时候早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也好过变作别人的样子,在魔界君王身边辗转承欢。到底,我是刚刚位列仙班的仙子,再怎么样,也不能够丢我九重天上各仙家的天,更不能丢我师父轩辕奕上神的脸。于是我说:“冥劫,你是魔界的君王,而我,是九重天上的仙子,仙魔不同道,就不相为谋,你不明白么?” 他攥住我肩膀的手一分一分收紧,几乎将我的骨头捏碎,看见我痛苦的表情,他淡淡地笑了,“那好,你嫌弃我是魔对么?那我就去九重天上,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神仙都拉到魔道上面来,如何?仙魔不同道,魔与魔就可以同道了不是么?” 我惨白着一张脸,道:“休想!”我突然痴痴一笑,狠毒的话语却一个字一个字从我口中蹦出来,我说:“冥劫,是不是我跟她长得极像,所以你非要要了我这副臭皮囊不可?那我告诉你,你有你的固执,我也有我的固执,我莲微澜,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闻言,冥劫淡淡地看着我,眼角眉梢皆洇染了微微的愠色。 啪—— 我还没反应过来,左脸上一阵酥麻,耳边一阵轰鸣,我便被他抡过来的一巴掌扇倒在地。大文学我捂着火辣辣的脸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觉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昏暗,耳边更是有嗡嗡之声鸣响不断。心中猛然一痛,我忍不住弓下身子猛烈咳嗽起来,一咳嗽,满嘴都是腥甜之味。 看着地上的鲜血,我渐渐安静下来。 心中的痛楚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却是极空极虚无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冥劫慢慢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来,凝视了我狼狈不堪的样子许久,才将我揽入怀中,柔声道:“阿澜,对不起。” 我没有推开他。 我闭上眼,涩然一笑,道:“五灵儿与王子健可安好?” 冥劫没有回答。 我淡淡地说:“让我去看一看他们,若是他们还安好,你便放了他们,好么?”我睁大空洞无神的水眸,怔怔地望着他,哀求道:“若是你放了他们,我就答应你换容。你不是想我变成你喜欢女人的模样么?我应允便是了,不要伤及无辜,可以吗?” 我以为他会答应的,谁知他却一把推开我,站起身来,冷冷地瞥着我,通透、妖异的光芒在眼中不断流转,“你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话毕,他一拂袖摆,便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孤高背影,我颓丧地瘫坐在地上,无声抽泣。 . 日子像幽幽的水草,顷刻蹉跎而过,消逝不见。虽依然被关在昊天塔里,我却过得悠闲如意,怡然自得,也不怕,回忆无端的惊扰。 自从那天过后,冥劫再没有来过。窕玉去了,他另外遣了人来,我却没有多余的心思敞开与其他的人,他隔三差五也会遣人给我送来香甜的食物与精美的饰品,对于这些身外之物,我本无任何兴趣的。但我实在无聊得很,便研究起美食来。 没过多少日子,我便已经尝尽天下人间的美食。 但不久之前,我却发现了这种安逸日子的缺点,那便是:我整日只顾着吃了,又不常运动,就悄悄长胖了。瞧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以前瘦削的脸也微微长得圆润了,身材也变得丰盈了。我却不觉得难看,反倒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一种丰盈美。 但在以瘦为美的仙界,我这种身材是会受鄙视的。 天蓬元帅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思及到这些,我幽幽一叹,怎么又想到九重天上的事情呢? 如今我身在魔界,恐怕师父他们早就知道了吧?又何况九重天上那些尖酸刻薄的各路仙家们? 怀璧,他不会来救我了吧? 自从他上次来过这里,如今都过去好久了,我也没再一次见过他,他,或许是不会来了吧。 想到这里,我涩然一笑。 如何能指望他呢? 只是一柄剑而已,如何能指望呢? 正在我黯然神伤之时,关着我的门突然打开了,眼前蓦然一阵大亮。明晃晃的天光之中,冥劫一身黑袍,翻滚飘飞在日光底下,衣袍上缕金绣彩的虬龙蓦然腾云而起,矢矫翔舞,将他团团围住。三千青丝如瀑披洒而下,在他身后散开,纷扬在猎猎长袍四周,如焚情烈火般,滚滚燃烧起来。 我一阵恍惚,宛如见到了夙世妖魔,踏血狂舞而来。大文学 一时间,竟觉恍若隔世。 他却在这个隔世里,遥遥向我伸出手来,深邃幽绿的双眸在明亮的日光底下凝为一线,唇角也微微泛起了锦似的笑意,“你不是想出去看看么?来,阿澜,我带你去一个百花盛开的地方。” 我微微有些怔忪。 我凝望着他绽放着缕缕笑意的幽绿色双眸,沉默许久,终是应了一声。 他将手抬高了几分,示意我将手给他。 我瞅着他,他眸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我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我又如何能搅了他堂堂魔君陛下的兴致呢? 其实这些日子,我也不光是在研究美食,除了美食,我还在思考,如何能骗过魔君冥劫。 当然,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我还没这个胆子。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呢? 呆在昊天塔里这么久,我与他的矛盾越积越多,激怒他的次数也数不胜数,他却依然忍下了我,没毙了我。我在想,是什么感情,能让他忍下我这个陌生的小仙呢?魔界与仙界,一直是势不两立,他能忍下我,却没能忍下窕玉。窕玉到底是他魔界的人,她只不过是给我讲了一些有关于他的事,他便狠心杀了窕玉,而我,屡次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他却次次忍我让我。 只有唯一一次,他给了我一巴掌。然而,我还是过得好好的,他甚至给我说对不起。 是什么感情,能让他纡尊降贵,给我这种小仙子道歉示好呢? 我想了许久,终是想明白了。 那个女人,必然是他心中无法割舍的挚爱,可惜死了。要不然,我只是拥有一副长得像她的皮囊而已,便能得到如此优渥浓烈的待遇。他对那个女人的宠爱,可见一斑。 说到底,魔君冥劫,也不过是个悲哀极了的可怜人而已。 我静静地望着他,蓦然展颜一笑,从一片鼎盛日光中起身,莲步姗姗,转眼便到了他面前,将手搁到他手中,道:“走吧,这些日子,我在这里也待得够久,腻极了。” . 我这是第一次来到他的玉清宫。 我从未想过,他一个魔界君王,给自己寝宫取的名字,居然这般风雅有意境。 玉清宫。 玉清境乃三清境之一,本为元始天尊的所居之处,如今却被冥劫拿来做他的宫殿名称,元始天尊那老家伙要是知道了,定该大发雷霆了吧? 他携着我的手,踏云行过一百八十级阶梯,缓缓步入他的宫殿。我凝眉细看,只见眼前的宫殿巍峨高耸,峥嵘轩峻,宛如一个巨人矗立在天地间,雄伟瑰奇,美轮美奂。一进入其中,但见庭燎烧空,富丽堂皇,若一个如梦如幻的玻璃世界。金玉乾坤,交相辉映,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守在殿外的魔女们齐齐向我们跪倒行礼。 我凝眸淡扫,一一瞟过那些魔女们。 她们皆着了一袭绯红色纱衣,内穿薄蝉翼的霞影纱玫瑰红胸衣,宽大领口,露出隐约的春光。头绾堕云髻,青丝如瀑垂肩,玉簪斜插,珠花点缀其中。广袖翩翩,玉带绕臂,暗香萦绕,袅袅不绝。整个装扮,显得她们素净清雅,妙曼空灵,倒不似魔界中人了。 冥劫冷眼瞟过她们,淡淡地开口,“本尊的百花宴,你们可都准备好了?” 为首的那位美艳魔女,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一身殷红衣裳,迷离繁花丝锦长裙委顿在地,逶迤出丝丝涟漪来,她敛眉回道:“回陛下的话,已准备好了。” 冥劫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握紧我的手,携着我匆匆离去。 我回眸眄视,不经意间,恰巧瞥见为首的那名美艳魔女冷冷地瞟着我,眉峰深蹙,美眸中闪过几缕狠毒的精光。却在我回眸的瞬间,汹涌恨意跌落,消失在她眸底,风平浪静,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妖异到了极致的微笑。 望着她美艳妖治的微笑,我竟心生恍惚,怀疑我之前看到的她的狠毒,是错觉。 . 翦香圃。 山烟碧翠,海霞殷红,浪浸斜阳,千里溶溶,目之所及,皆是一派祥和静谧之景。幽谷里花圃暄和,叶映如簧语,蝴蝶翩跹,蜂儿逐尘,翩翩而来,时而沾蕊扑花,时而追粉逐香。冥劫携着我的手行到花径深处,但见茫茫一片翦香圃从中,玉叶腾芳,浪蕊飘摇,一步步行过,罗袜香尘染惹,周遭芳草垂扬。 望着这一片浪涌翻滚的花海,我心中惊喜,忙问:“这是——” 冥劫冷峻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丝笑意,他斜睨着我,通透幽绿的瞳孔深处翩然生出熠熠波光来,“翦香圃。我知道你爱极了这些花花草草,便早早遣人采摘了些来。我再亲自劈取开出玉清宫后面的一片荒地,种植上这些一年四季都能盛开的花朵……” 我不禁喃道:“翦香圃……” 冥劫笑道:“对,翦香圃,你喜欢么?” 我脱口而出,“喜欢。”可是说完了,我又隐隐后悔,便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背过身子去,道:“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总之,不是给我的。” 冥劫的声音渐渐冷了,“你如何认为不是给你的?” 我涩然一笑,“不是么?”不等他回答,我又道:“不管如何?冥劫,虽然我们仙魔不同道,虽然你把我抓来魔界关在昊天塔里,但我仍旧希望……仍旧希望你看明白一些事实,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便不会再回来了,你……你能明白么?” 话毕,我怔怔地望着他,希望他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他却好笑地瞥着我,问:“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所以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阿澜——”冥劫突然俯下身来,紧紧地握住我的双肩,灼灼地望了我许久,才柔声道:“阿澜,你不明白,这一次,是我先遇见你。所以,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开你,你明白吗?是我,是我冥劫先他一步遇上你……我又怎么能再犯一次傻,将你拱手让给他?” “陛下……”我望进他泛起点点忧伤的幽绿色瞳孔里,喃道:“魔君陛下,我明白……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可是我终究不是她,这点,我希望你要清楚。” “阿澜,嘘——”他蓦然抬起他冰冷的手指抵住我的唇,扬起一个涩然悲楚的笑,道:“不要再说了……阿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五灵儿与王子健在哪里么?我这便把他们的现状给你看,但……”他转过脸来,深深地望着我,幽绿深邃的瞳孔里闪过一缕缕狡黠妖异的光芒,“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我微微颔首。 他放开了我,问道:“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 我颔首,道:“我记得我说过的,那次我说……”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坚定,目光灼灼,我连忙收回视线来,道:“我说过——若是你放了他们,我就答应你换容。” 冥劫扬唇一笑。 我凝眉望去,只觉一刹那,他生得冷峻邪肆的容颜上便如绽放了朵朵雪花般,遇见了初春的第一缕日光,齐齐融化了,裸露出里面真实可寻的情感。连他的眼角眉梢,都犹如生了涟漪晃荡的熠熠波光,如此绝世倾城。 那一瞬间,我惊得瞠目结舌。 是的,我从未见过他竟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可是魔界的君王冥劫啊? 见我直愣愣盯着他看的样子,冥劫淡淡一笑,道:“是突然发现了我的好么,用这样一副眼神看着我?” 我抿唇浅浅一笑,道:“是啊,我从来不知道,魔君冥劫居然还有这般阳光的时候?” 他笑,“我还有许多的好,你还没发现。” 我轻笑一声,并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他张开双臂做展翼状,一股强大的秘魔之气从他脚底下滃滃腾起,簌簌淅淅,黑霭载蠕载袅,顷刻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天然的巨大屏幕。 我凝神望去。 只见那巨大的黑霭屏幕里,竟显现出王子健与五灵儿的身影来。王子健一身儒雅青衫,五灵儿一袭素色云裳,他们携着手,时而拈笔濡墨,挥毫临帖。时而观云赏景,直至日薄西山。时而棹舟如叶,相伴到湖心。时而静待花开,饱览万物四象。 时光缱绻,恍若隔世。 我心中惊喜,忙问道:“这便是他们的现状么?” 冥劫收手,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他回眸,颔首道:“是,既然你给我提出这个条件来,我自然是要待他们好些的,王子健的眼睛也能看见了。” 我畅怀一笑,虔诚地说:“谢谢你。” 冥劫淡淡地说:“不用谢我。” 远处青皋丽已净,绿树郁如浮。突然吹来的一股凉风,吹得这一片花海汹涌翻滚,漾漾如菱荇,澄澄似葭苇。也吹乱了我的发,我抬起凝白如玉的纤纤手,轻轻略过鸦鬓,将凌乱在风中的碎发别在白玉般的耳后。 冥劫灼灼地看着我,突然说:“其实你这个样子,也挺美。” 我诧异,“什么——” 他朗声笑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顿了顿,他阔步向我走来,揽着我肩膀,唇瓣微掀,道:“我只是突然发现——发现只要是你,都很美。” 我惊诧,“什么——” 他却猛然大笑起来。 ================================================================================= 今天6000字更,亲们,看文后提个意见,留留言说说你们的想法吧。大文学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1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猫扑中文 ) ( ) 在垩稷山昊天塔里待了整整一个月,冥劫终于找齐了仙灵十株草。 彼时,我正倚在窗前看窗外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垂在雕花木窗上的铃铛被清风吹得哕哕作响,清脆声一声声跌落下来,破碎在我心底,惊起一片涟漪。我抬手,将那些小巧精致的铃铛收于掌心,紧紧握住,像是握住了一片阑珊跌宕的心意,淡淡的,轻轻的,像一抹疏烟淡月,不经意途径我的人生,却没有惊起任何浪花。 我突然感到有冷风吹到我脸上,刺骨的冷,像是被冻寂在某个地方,轮回千年。 冥劫领了幻术先生来。 我回眸。 一道莹白的日光轻飘飘地折了过来,竟生生晃痛了我的眼媲。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明晃晃的刺眼日光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皎洁如月的淡淡清辉,我在这片袅袅清辉中怅然若失,也终于看清了那幻术先生的脸。 他长相普通,着了一袭儒雅青衫,上衣对襟博袖,下裳曳地被土。 最普通不过的衣衫,最普通不过的容貌。 然而,他有一点是最吸引我的——他的瞳孔。他的瞳孔极深,宛如千万丈深不见底的渊薮,又极其通透,恰似两颗皎洁皓白的琉璃坠子,荡漾着秋水一般的潋滟波光。 见我抬眸凝望他,他轻轻扬唇,淡淡地对着我微笑,幽深双瞳里蓦然布满了层层袅袅的云霭,令人无端陷足进去,逃不掉,躲不开。 在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见到了毕怀。 再眨眼一看,却又不像。 冥劫踱步过来,斜睨着那幻术先生,沉声道:“本尊已备齐仙灵十株草,南门先生,你看何时可以为阿澜进行‘渡颜之术’?” 听到冥劫的唤法,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度厄星君座下的司颜。 南门赋。 南门赋,专门执掌人间凡人的容貌长相,他是玉皇大帝钦定的司颜,有易颜改颜变颜驻颜之能。凡经过他的手,再丑的人也能变得绝美无比,同样,再美的人也能变得奇丑无比。冥劫找他来,估计是为了将我的容颜换做他的鲛人公主的。 我在心底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冥劫为了将我变作那个鲛人公主,居然这般煞费苦心,又是仙灵十株草,又是司颜南门赋的。 只是。何必。何必。 我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答应他,也只是因为这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这时,南门赋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恭敬地对冥劫道:“陛下,依在下看,公主的伤口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仙灵十株草也找齐了,在下以为,不日后便可准备‘渡颜之术’了。” 听到他的唤法,我哑然失笑。 公主? 我什么时候又成了公主呢? 看来,冥劫是疯了。 想他的公主想疯了。 我好笑地瞥着冥劫,冥劫却不看我,只是应允道:“她不能出这个地方,你看就在这里,能换容么?” 南门赋向前一步,拱手向冥劫作揖道:“陛下,阴阳二气,天地之药也。加之仙灵十株草,便有夺天地之造化,换颜易容之功效。但却有一个缺陷。用强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便是逆天而行,更何况是改变一个神仙的容貌?这逆的天,便更大了……” 南门赋突然欲言又止。 冥劫冷道:“说下去。” 南门赋这才道:“逆天而为,便会激怒上天,遭到天劫。据在下所知,公主已经挺险度过天劫了,万万不能再一次遇见天劫,否则只有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冥劫道:“那依先生看,本尊可以帮阿澜挡下天劫么?” 南门赋平静无波澜的眸底终于起了一点点涟漪,他垂眸,掩去眸中的神色,思考许久,道:“若是魔君陛下亲自抵挡天劫,自是能够化解这场劫难的。只不过……”南门赋犹豫半晌,道:“只不过,陛下神力盖世,才破了赤城第十九层炼狱,又要抵抗天劫,恐怕、恐怕这……” 冥劫蓦然打断他,冷哼一声,不屑道:“对本尊来说,赤城的封印算什么,天劫又算什么?”他蓦然转过幽绿深邃的眼,灼灼地望着我,道:“只要我的阿澜能回来,这整个魔界我都能拱手让给他人。” 听到他这样说,我的心咚地一声跌落,跌至了湖底。 我承认我感动了。 如何不感动? 为了我,能把魔界也葬送了? 这厮,这厮…… 太深情了些吧。 的确也是,冥劫刚刚破了赤城第十九层炼狱的封印,如今又要替我挡天劫,恐怕会受伤不浅。他一旦受伤,九重天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仙家们便会大举进攻魔界。一进攻魔界,冥劫却再也没有力量抵御。这样一来,魔界不就被葬送了么? 思及到此,我讥讽一笑,真是讽刺啊,没想到我莲微澜有一天,还会有如此大的作用:锄强扶弱,惩恶扬善,消灭魔界,发扬光大神界。便是死,也死得重于九重天上那三座仙山了。 可惜那个人不是我,是他的鲛人公主。 南门赋依然埋着头,道:“在下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这场天劫之难。” 冥劫冷道:“说——” 南门赋道:“帝女善君死后,她化为了菩提树,便造福了垩稷山。菩提树,又名沙罗双树,其叶胥成,其华黄。昔佛在世,高数百尺,屡经残伐,犹高四五丈,佛坐其下,成等正觉。是故,菩提树遍生垩稷山,化了垩稷山千万年累积下来的戾气,这才让垩稷山有了丝丝烟火与生气。” 我一愣,这话可是我当初说过的原话。 没想到司颜君这厮文化程度这么高。 正在我感叹之时,南门赋又道:“菩提树能化了垩稷山的戾气,也能为陛下抵去一点天劫之力。是故,在作法换容之时,公主周遭必须集满菩提树,陛下周遭也必须满布菩提树。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公主与陛下,而在下,也能做到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为公主换容。” 冥劫闻言,唔了一声,道:“这样便好。” 南门赋突然一扬长袖,朗声道:“陛下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如今能为陛下分忧,是在下几生几世修来的福分。” 我又一次恍然大悟。 怪不得南门赋这样听魔君冥劫的话,也怪不得冥劫这样相信南门赋。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一段渊源。 我不由得摇摇头。 其实,六界八荒,本无任何界限,只不过有的生灵宅心仁厚,一心向善,便飞升做了上等神仙,浑身璞玉。有的生灵为非作歹,倒行逆施,便堕入魔界、妖界,做了下等妖魔,浑身戾气。 神魔两界,本是有交点的两界。 冥劫救下南门赋,也是正常的。 冥劫扶起南门赋,道:“先生快快请起,阿澜的事,还有劳先生了。” 我哀叹一声。 至始至终,他们两个都在忽视我的感受。 将南门赋送走之后,冥劫又恢复了他的冰冷神色,他冷冷地瞥着我许久,蓦然俯下身来,问:“阿澜,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 我别过脸,将目光放到另外一处地方上,“有什么想法呢?我没有什么想法。” 冥劫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扣住我白玉般的下巴,将我飘忽不定的视线抬了起来,再次问道:“告诉我。” “有想法又怎样?你能让我不换容么?”我满腹委屈。 “阿澜……”冥劫放开我的下巴,欲言又止道:“阿澜,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冷笑一声,道:“好了,魔君陛下,你用不着在意我的心情好坏,说到底,我毕竟只是个替身而已。如今你该担心担心天劫的问题……”话毕,我用力推开他,从一片萧瑟残阳落日中起身,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裳,便将三步并作两步走,欲要进内室。 “阿澜——”冥劫蓦然拉住我的手,道:“阿澜,我说过,你不是替身。” “不用安慰我。” “不管你信不信,你不是替身。” ===================================================================================== 现在的读者们都不喜欢留言。 唉:-(明天我要做好多家庭作业,就不多更了哈,一章就够了。周末爆万字更,亲。 猫扑中文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2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2 以下是(且试仙华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2)正文,敬请欣赏! “不管你信不信,你不是替身。” “那又如何?”我转过身来,好笑地瞥着他,嗤道:“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我是替身而感到有半分的不适,你明白吗?冥劫,我并不在乎我到底是不是替身!我现在唯一感到难过的便是:我一个九重天上的玄仙,如今却被你关在魔界昊天塔里,真是可笑啊,可笑极了!” “你便是这样想的?”冥劫攥紧我皓腕的手慢慢松开了。 “是。”我小小地嘤咛了一声。 “原来,原来……”冥劫在我身后苦笑一声,因为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便不知他此时此刻的状态。我只知道我一咬牙,便提起裙摆,一步步踏在满地的潋滟日光上,就快速进了内室。 媲. 我本来还存有一丝侥幸,我以为冥劫会放过我,不让我换容的。没想到,我低估了那个鲛人公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南门赋施“渡颜之术”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我被一个新来的丫鬟鼓捣着。 从上到下,焕然一新。 我淡淡地抬眸,只见镜中的我,眉峰隐约,宛如远山横黛,眉心贴有殷红欲滴的花钿,细小精致如美人痣。双眸翦水,潋滟生光,琼鼻玲珑精致,菱唇饱满小巧,美得不可方物。如春半桃花,粉藻其姿,瑰态窈窕。我略为满意这素淡妆容,起身旋转,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 我翩跹起舞,轻旋中,却突然想到了窕玉。 我想到那次我抬手便收了层层叠叠累赘在发髻上面的朱钗玉簪,对窕玉道:“这样堆金砌银作甚,是去见你们魔君陛下,又不是去会情郎?” 窕玉害怕地回我:“姐姐,你若是这个样子去见幻术先生,陛下会杀了我的。” 是这般楚楚可怜。 可怜窕玉她一生被他人欺辱,就是死,也死得这般凄楚可怜,无人心疼。 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见那新来的丫鬟也犯了与窕玉一样的错,我连忙拿出几支素色花簪珠钗,对她道:“我还是喜欢素净的东西,就用这些珠钗吧,我保证陛下不会迁怒于你的。” 她接过珠钗花簪,奇怪地瞟了我一眼,却没有再问什么。 我不禁幽幽一叹。 果然,她不是我的窕玉啊。 她把素钗一一别进我发髻里,赞叹道:“公主真美。” 我对镜照了照,镜中的女子果然看起来素净多了。一头墨云似的长发则挽成了飞云髻,斜斜地堆在耳鬓,只用几支素色花簪珠钗点缀。细密的璎珞簌然而动,泛起点点细碎的莹色流光,映在我眉间,更衬得我眼角眉梢,皆生了几分柔姿媚态。 我苍白一笑,“素淡美,才是真的美。” 望着镜中的我,不知怎的,心底蓦然泛起了一层层悲伤。 窕玉走后,无论再来多少心性善良单纯的女子,我都没有将满腔心思交付于她们。因为我怕,我怕她们会遭到同窕玉一样的下场,我怕自己深陷其中,会经受不住她们再一次离去的打击,从而伤心欲绝,无法从她们的感情中自拔出来。 就在这时,冥劫来了。 冥劫在我身后朗声笑道:“阿澜,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回答。 那丫鬟道:“公主已经准备好了。” 冥劫说:“准备好了……那你先下去吧。” 闻言,那丫鬟匆匆离去。 沉默许久,冥劫淡淡地唤我的名字,“阿澜……” 我回眸。 鼎盛灿然的日光穿过浩浩雾海,洋洋洒洒倾泻进来,在乌金的地板上烙出层层叠叠的折枝花样图案。他的一身黑袍,也被飘飘渺渺的日光烙出浮雕一般的纹样,翻滚飘飞在日光底下,衣袍上缕金绣彩的虬龙蓦然腾云而起,矢矫翔舞,将他团团围住。 我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唇角正微微上扬,眉目间犹如生了潋滟波光般,闪烁着别样的异芒。 三千青丝如瀑披洒而下,在他身后散开,纷扬在猎猎长袍四周,如焚情烈火般,滚滚燃烧起来。 我一阵恍惚,宛如见到了夙世妖魔,踏血狂舞而来。 原来,日光倾城,人也倾城。 凝视他许久,我道:“难道这件事就没有迂回的余地么?” 他沉默不语。 我怅然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放过我的。只是……”我凝眼瞟着他,眸底的悲伤如天河倒倾般,倾泻了他一身,“只是……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这些天,我总算是想明白了,你根本就不爱她,就算你爱,也只是爱她的那一副皮囊。” 不等他回答,我又道:“若你真心爱她,又怎么会在她死了几百年后,找一些长得像她的女人来代替她呢?若是真心爱她的,你就该……” “阿澜——”不等我把话说完,他冷冷打断我,道:“不要妄想改变我的决定。” “是。”我别过脸,不想看他。 “阿澜——”他又柔声唤住我,道:“阿澜,或许你现在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做……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总有一天?”我嗤笑一声。 “你来——”他遥遥向我伸出手来。 “始终是要我去换容么?”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便无奈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向他。 “要不然呢?” “好。”我径直走向他,手却没有搁到他掌心,而是直直与他擦肩而过,冷道:“我可以换容,但是……但是,今后你要做什么,必须要尊重我的意愿。” “若是我说不呢?” “不?为什么不?” “你现在在我的地界,你认为你还有得选么?” “没得选——”我蓦然转过身去,冷冷地瞟着他,嗤笑道:“为何是没得选?我若是选择自尽,不遂了你的愿,即便是在你的魔界,我也是做得到的!” “你敢?”他猛然攥紧我皓白如玉的手腕,冷笑一声,“你若是敢死,我便屠尽你蓬莱仙山的师兄弟们……” “你……你别欺仙太甚!”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对,我就是欺你!”他手上一用力,我觉得我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 “你……”听到他怒极的声音,我颤颤巍巍战栗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来一把甩开他的手,颤声道:“随便你怎么做?我告诉你,冥劫,这一次,我可以答应你换容。可今后的事,我要生要死,你管不着!”话毕,我冷冷地看着他良久,道:“走吧,不是要去南门赋哪里么?” “阿澜,你想通了便好。”冥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阔步走了过来,将我揽入怀中,“你终有一日,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好。”我在他怀中苦涩地笑了,“我等着,我等着明白你苦衷的那日。” “不要多想。”他拥住我的手顿时收紧。 “嗯。”我失神般地回应着他的话,就在这时,裹挟在层层楼阁落锁声中的铃铛声,一阵阵落入我耳中,跌碎在我心底。我抬眸,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蓦然折进来的灿然日光,却在瞬间晃痛了我的眼。 “走吧。” “等等……”他不解地看着我,我立时向他解释道:“我还有一些东西没带走,我怕……我怕我待会儿会恐惧,所以,我想握住一些解压之物。” 他颔首应允。 我提着裙子小跑进室内,一阵清脆空灵的铜铃声,在我周遭哕哕作响。我欣喜抬眸,那些被我垂挂在帘拢上的纸鹤舞动,尾部一闪一烁,熠熠生光,在空中袅袅飘散,如发着光的风铃一般,清脆声摇曳,声声入耳。 我轻轻抬手,那些纸鹤便落到我的掌心中,敛了翅膀,化作了小巧精致的铃铛。望着这些铃铛,我心中一喜,立时将其藏入袖中。 毕怀,这一次,我相信你。 我回來了,断更的这些天,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便就回来了。 亲们,支持我吧。 接下来的文文更精彩,各种纠结,各种纠缠,各种无奈,各种无语。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3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大文学 ) 玉清殿后山翦香圃。大文学 山峦雾障,云絮点染,花圃里玉叶腾芳,浪蕊飘摇。 在花圃的正中央,却生生被人劈出了一个偌大的圆形地界。那里寸草不生,却植满了绿得斐然的菩提树。菩提树,枝繁叶茂,葳蕤灼灼,开便了我的视线。像是一把绿意葱茏的熊熊烈火,顷刻在我的眸底燃烧起来,春风微微一撩,便席卷了我周身。 山重群岫晚,地阔片繁春。 我遥遥凝望着这片繁盛的菩提树,心底却不知为何,兀自生了一片荒凉媲。 冥劫携着我的手,缓缓道:“不用担心。” 我懒懒笑道:“我不担心,司颜南门赋亲自为我换容,我如何会担心呢?丫” 听我此言,冥劫暗里握了握我的手,似是要给予我勇气。我心上一愣,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炽热的温度,没有由来得,我突然觉得悲伤。 我甩开他的手,冷道:“我去了。” 冥劫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怅惘一笑,深沉幽绿的瞳孔里,蓦然生了一两缕悲伤。那悲伤从他眸底晃荡出来,在他眼角眉梢洇开,洇出一大片湿润又颓丧的繁盛花朵来。 我背对着他,道:“这些天,虽然你待我不好,但我还是要谢谢你。”顿了顿,我吸吸酸涩的鼻子,又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是我知道,纵使我容貌变了,人变了,记忆也变了,心却还是不会变的。” “阿澜——”冥劫突然悲声唤我,“你的人不会变,记忆也不会失去。” “若是你不想看到我以后貌合神离,你就放弃了吧。”我攥紧掌心,鼓起勇气道:“现在你还有机会,要不然,等我换了容貌,你就没机会了。” 冥劫在我身后沉默不语。 我心一发狠,便道:“总之,我不会接受你的。大文学” 话毕,不等他有任何言论动作,我便匆匆走进了南门赋为我专门的设置的渡颜十方阵。 一步踏进‘渡颜十方阵’去。 便惊觉有滚滚寒风裹挟着雷电,风驰电掣般,穿云贯日而来,在我周遭翻腾卷涌,瞬息万变。等到我穿过树影婆娑的繁盛菩提树,那些呼啸的寒风就变得极请极缓,宛如三月清风,懒洋洋拂过依依杨柳枝,慢悠悠荡过平静无澜的湖面,轻轻掠起一片锦似的涟漪。 菩提树生在眼前,将我与南门赋施的法阵团团围住。 风声窸窸,簌簌飘扬。 我歪着脑袋,满心忐忑地等待着南门赋换容法术的到来。 他出现在我眼前。 我凝神抬眸。 南门赋还是那一身儒雅青衫,上衣对襟博袖,下裳曳地被土。 是最普通不过的衣衫,最普通不过的容貌。 然而,他有一点是最吸引我的——他的瞳孔。他的瞳孔极深,宛如千万丈深不见底的渊薮,又极其通透,恰似两颗皎洁皓白的琉璃坠子,荡漾着秋水一般的潋滟波光。 这双瞳孔,我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是我认得。 见我抬眸凝望他,他轻轻扬唇,淡淡地对着我微笑,幽深双瞳里蓦然布满了层层袅袅的云霭,令人无端陷足进去,逃不掉,躲不开。 我从袖中取出铃铛来,问他:“这铃铛是作何用处的?” 他瞳孔里渐渐洇出翩翩笑意,莹莹熠熠的样子,宛如惊鸿,就快要飞腾出去,“这铃铛——这铃铛是用来记录你与冥劫的谈话的。你们说些什么,它们都能传递给我。你将它们握在手中,它们便能知道你最近的心事,我……我更是能知道。” 我失声笑道:“你如何将它们送进来的。大文学” 他眉峰一挑,“是冥劫亲自允许的。” 我又笑,“你果然不愧是度厄星君座下的司颜。” 他也笑,“如何?我不是来了么?” 他的话刚落下去,我周遭便腾起渺渺袅袅的仙气,越聚越拢,翻滚迭涌,宛如雾蒸云腾,袅娜成一片沉沉雪霭之气,重重似画,叠叠如屏,将我掩藏在其中。 我在一片模糊中望着他。 我便知道,你回来的。 毕怀,你一定回来的。 就在这时,身在渡颜十方阵外的冥劫突然发现了这里的奇怪之处。他惊觉他上了当,立时怒吼一声,抬起手心迭涌出的滔天戾黑之气,如破空而出的尖锐箭矢,直冲九天,便跃进法阵中来。与此同时,他掌心那道戾气,如同蛟龙腾天般,裹挟着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道,飘曳直下,顷刻逼向化身为南门赋的毕怀。 毕怀抬手一划,渺渺仙气中,我的身体一阵激荡。 宛如有阵阵呼啸而过的风穿透了我的身体。 耳边也突然传来一阵阵疾速迭起的春雷轰隆炸响,一声声惊破,宛如蛰龙苏啸、乳虎振声,蓦然砸落,疾如雷电霹雳,震响连珠。 我还没缓过神来,瘦削的身子便被卷入一个漩涡之中。 慌忙之中,我只看到他的背影。 那抹背影是如此的萧瑟清瘦,如一棵孑遗一世的嵬嵬古柏,岿然于天地间,傲然不动,宛如神祗。 是一朵清瘦莲花,飘曳开来。 我心上一阵痉-挛。 再抬眼时,我已经不再魔界蛮荒垩稷山。 而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山峦叠翠,清逸荒寒,崇山峻岭,千峰重檐。九天之上,层层叠叠的暮云变幻,巉屼险峻的石峰在白云深处愈显诡异。 暮天静,雁阵高飞,乌鸟投林。 我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四处张望,满脸仓皇,见到到处都没有毕怀的身影,我不禁失声唤道:“毕怀——毕怀——你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啊……” 不知寻了多久,也不见他的身影,我不禁泄了气。 难过了许久,我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我这是怎么了? 身为一代玄仙,怎么能这样子垂头丧气呢? 振作起来。 好好想想法子,去救毕怀。 是了,是毕怀。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之时,我便已经明白他是毕怀了。虽然他变成司颜南门赋的样子,但我识得他那双眼睛。而且在之前,怀璧剑曾经来过,我虽然不信他一定会来救我,但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还送给我纸鹤铃铛。 我摊开莹白生凉的掌心,看着手中那些小巧精致的铃铛。 心中一阵感动。 这一次,又是你,又是你救了我。 毕怀,我欠你这么多这么多。 该如何是好? . 不知在荒山野岭御云行了多久,天都黑透了,我才看到了一丝人间烟火之气。 这是一处军营驻扎地。 我一来到这里,便惊觉这里戾气纵横。 浓浓的杀戮之气充斥长天。 山河飘摇,尘世跌宕,凡人的鲜血浸透了山川草藉、裸石碎砾。兵伐绝刃、流血漂橹、伏尸百万,连那片鲜血染红的西下夕阳也变得回光返照,跟着镀染红了半边苍穹,亦洇出落霞般一样的滔天海浪。 我屏气凝吸。 如今我的封印还没有解开,所以我探不分明下面发生了什么。 但只要看见了人烟,我便放心多了。 可是,可是…… 毕怀他还好吗? 我收回了思绪,眼下之计,我只有亲自去探一探下面的情况,才能化被动为主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跃下层云,化身为一朵暮春桃花,飘落在一处颇为紧要的军帐里。 月凉如水,月影沉壁。 此时漫天皆是月光泻下的银辉,淼淼如水,润泽万物,氤氲草木。一抹弯弯缺月静影投影到那军帐上,惊得篝火火光茫茫渺渺,忽闪忽烁,阴晴不定。 我很自然地飘落在一张檀木桌上。 身旁的烛火将我映得大亮。 不过是一朵桃花,我想这军帐里面的人,大抵是不会发现我的。 于是我开始肆无忌惮地探看这里的一切。 我的目光穿啊穿,终于看到了一个伟岸的人影。 月光下,他眉目如诗,棱角分明,轮廓大清。 在他的前方,是一个化作偌大冰池的盥洗浴池。那池子里全是一层层薄冰,冰水汤汤,银波张淼。凝视了这池水许久,他伸出修长白皙的玉指,念着心诀在心口微微旋转,而后,对着凝结着冷气的半空比划出几朵花的形状,指节俊秀,动作优雅。大文学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4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在他的前方,是一个化作偌大冰池的盥洗浴池。那池子里全是一层层薄冰,冰水汤汤,银波张淼。凝视了这池水许久,他伸出修长白皙的玉指,念着心诀在心口微微旋转,而后,对着凝结着冷气的半空比划出几朵花的形状,指节俊秀,动作优雅。 顷刻,那一池冰水立时散发出如月光般的淼淼银辉,袅袅腾起,萤火般点点滴滴,飘渺梦幻,形成一个偌大的水泡,将他与他的军帐整个笼罩于其中。 这是他设置的结界。 望着他这般模样,我心中疑惑,他这是要做什么媲? 当看见他抬手解自己的衣带时,我抓狂了。 原来……原来……他是要…… 等到醒悟过来,我的小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见他就要剥落穿在伟岸身躯上的衣衫,我连忙闭紧双眼丫。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就在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阵疾速迭起的春雷轰隆炸响,一声声惊破,宛如瓯瓦雷鸣,蓦然砸落,疾如雷电霹雳,震响连珠,顷刻便撕破了天穹这张隐埋于粉饰太平之后蠢蠢欲动的残脸。 惊得我差点现出人形来。 幸好我定力还不错。 两道带着凛冽杀气的的黯色黑芒直直逼近他的军帐。 连蹿着炜然耀目的金光,像黑螭墨虬,如织如促,如针如剑,在混沌暗夜中刹那便划破一道道死亡的痕迹,疾然劈来。 他蓦地睁开双眼。 只觉尖风一缕,翩然飘来,拂乱了他的三千青丝。 眨眼间,雪色透明蚕茧外的那两道交错乱窜的黑芒霍然横空劈来,游龙飞凤一般,矢矫回旋,虚实相生,忽隐忽现,若一道惊虹惊爆划过,又若一条火蛇弯弯曲曲盘旋,直趋而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黑芒徒长,愈长愈长,愈变愈大,瞬间便将他周身罩住。 我也被那道黑芒震得飘了好远。 他扭身微错,盈盈雪光潋滟,当空四射。 目光清冷。 银发疯狂飞舞,张狂肆意地闯入视野,焚情烈火一般,愈燃愈烈。 他翩然向后飘去,那两道黑芒锋若峨眉刺、利若玄铁钩,像跗骨之蛆,瞬间逼他而来,他侧身疾闪,黑芒却恰好削掉了他的几缕发丝。 他抬手。 一把冰雪般透明寒冷的冰弓在空中凝结成型,顷刻飞入他掌中。 那冰弓弯如月牙,蕴静生凉,发出薄白莹莹的雪色银辉,在夜色中闪烁不定,显得格外动人心魄。 我看得瞠目结舌。 这厮……这厮,是凡人么? 他临风持弓,右手自然凝成一支雪气袅袅的长长冰箭,箭尖与箭靶之间的对峙稳如山岳,准若鸡心。手臂微微发力,指尖有细小的冰珠溢出。他眯了眯深邃幽然的瞳,眸中神色波云诡谲,翻云覆海间,冰箭破空,向着那两道黑芒激射而去。 冰箭嗤地撕破长空,瑞气滃滃,啸声铮铮,在夜色中发出清脆而悠长的一阵阵清鸣,转眼,冰箭裂空而至,快比疾风,如长虹惊天,顷刻逼近黑芒。 砰地一声,只听一阵震响,眼前一片火光绚烂,惊破声蓦地划破那阒静暗夜,电光火石一般,轰然炸开。 饶是那两道带着凛冽杀气的黑芒质地之坚,犹甚金铁,亦被他的冰箭一箭彻骨穿透。 那两道黑芒已经扑散于地,现出原形,原来是两个亦人亦妖的怪物。 临风独立,寒风吹得他苍青色的衣衫疯狂飞舞,像是有一抹云,悠然飘过青色薄瓷般的半边天穹,留下一道回风舞雪、清泠孤高、萧瑟清瘦的茕茕孑影。 他慢慢松手,握着的冰弓缓缓凝成一滴滴冰凉透骨的水珠,从他指缝中一滴滴滑落出去。须臾,便蒸发成袅袅濛濛的水汽,飘散到瑟瑟寒冷的空中,氤氲成一片水濛濛的薄薄雾霭。 就在此时,大将军徐人德淳厚粗犷的声音便自军帐外响起,他大声问道:“先生,军队里出了点麻烦,您没事?”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甚没礼貌地冲了进来,见到那两个亦人亦妖的怪物,微微有点诧异,纳罕道:“先生,便是这种怪物袭击了军队,很多兄弟都受伤了。” 见他安然无恙负手站在那里,他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又围着那怪物转了几圈,啧啧两声:“还是先生厉害,这种怪物百年难得一见,今夜却出现在军队,怕是、怕是……” 他接过他的话,道:“怕是那些蛮夷召唤来的罢。” 徐人德抱拳道:“是……还是先生高明。” 他转身冷冷一笑,优雅地挥一挥苍青色的衣袂,道:“不瞒将军,在下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那些蛮夷人动用了生死咒,才活生生将他们的人变成这样的,”微微一顿,他思忖半晌,心中微微有些焦灼不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急向徐人德道:“真是可怕……受伤的弟兄在哪里?将军,快带我去看一看。” 若蛮夷人真是不要命地动用了生死咒,那这场战争就变得愈发棘手了,赢不赢得成还是一个未知的数。 徐人德不明所以,却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连忙在前引路。 见他们皆退出了军帐,我瞟了瞟那两个伏在地上的怪物,心中一震反胃,立时随风飘出了帐外。 因为好奇心太甚,更因为作为一代玄仙,我侠义心高涨,立时有了想保护凡人的冲动。 于是我又化身为一只蝴蝶,飞到他们前面去一探究竟。 不知飞了多远,我发现离军帐驻扎地不远的丛林里,有一盏火光大亮的圆圆灯笼。 那盏灯笼被低低挂在一棵粗壮苍老的大树枝桠上,惨白的灯皮,在熠熠闪烁的火光的照射下,微微有点人皮灯笼的森然凉意。秋寒的凉风被周遭的枝桠林木遮挡了不少,倒也没吹多少进来,那盏灯笼里的火光更没受多大影响,灯笼中的灯花在噼啪噼啪地燃烧着,发出细碎的轻微声响。 三个精神尚好偷偷跑出来玩樗蒲的士兵,正在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 子夜,秋寒料峭。 北方的秋夜尤其寒冷,霜气浓重,再加上一阵阵刺骨浸心的狂风不停止地呼啸而来,直直冷得这三个士兵凉丝丝地一个劲儿打寒战,上下牙齿止不住磕碰,如金石轻轻掷地,铿然有声。 三更鼓已过。 一个略胖的唐兵笑了笑,露出一嘴黄牙,他说:“哥们,别怕呀,既然壮着胆子出来了,你就要陪我玩到底,否则上战场遇到危险了我可不帮你。” 一个偏瘦的唐兵微微有些害怕,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四周望了望,裹了裹身上未褪下的盔甲,精神有些恍惚,连说话都在微微颤抖,“刘兄,不是在下害怕,是因为这山顶上的蛮夷人指不定明天疯了就攻下来,到时候咱们还要打好精神作战。如今在这里玩这么久,明日哪有精神去战斗,到时候在战场上被杀个片甲不留尸骨无存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呐。在下家中还有老有小,娘子望眼欲穿、消得玉瘦骨清只盼我回家,我不能扔下他们老小不管啊……” 话罢,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像是无比后悔,又道:“若不是刘兄撺掇来玩樗蒲,就是给在下一百个胆子,在下亦是不敢踏出军营半步的啊。” 略胖的唐兵一听,扔掉手中樗蒲,立马伸出粗肥的手来死死揪住偏瘦唐兵的衣襟,吼道:“你小子别这么无赖,若你没动那个心思,纵是我再怎么撺掇你,你也不会来这里的啊……事到如今,你小子倒怪起老子来了,你马上给老子滚,滚回去啊……这么懦弱胆小,来什么战场,战场都是给咱们这些真正的勇士、大丈夫的,怕这怕那,你就给老子滚回你娘子的温柔窝里面去,滚……” 另一个不胖也不瘦的唐兵立时打开手中的那一柄折扇,挡在他们俩人中间,语气不冷不热,他道:“两位稍安勿躁,咱们今晚是出来玩的,不是来打架的。而且,目前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得同心,要不然,起了内讧乱了军规,还没等到蛮夷人攻下山来,我们就因起内讧没命了,到让那些蛮夷之族的人见笑了……” 他又叹息一声,道:“而且多可惜,咱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戍边卫国、讨伐叛乱的吗?白白失了性命,还没为国家出分力,死得多没价值啊……” 偏瘦的唐兵冷冷哼了一声,立马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他们。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5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6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妆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07 - 且试仙华 - 連城女子 听她如此言语,我紧绷着的神识开始慢慢松开,表情也变得缓和,我淡淡地问她:“妖帝?妖帝为何要控制你?” 闻言,她对我展颜一笑,如荷之初绽,婷婷净恬,笑若春风,刹那便盛开一世芳华。 她说:“神仙姐姐,那是因为……”就在我集中精神听她说话的时候,她表情猛然变得凶戾无比,“那是因为——我是骗你的……哈哈哈哈……”瞬间,一道莹莹熠熠的光幕向我袭来,穿透我的身体,刹那蔓延至四面八方,轰然爆破开,宛如雷霆暴怒,隆隆不绝,连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剧烈震颤起来。 我胸口一阵痉-挛,眼前一黑丫。 昏倒之前。 我恍若看到了一个绝世倾城的男子,他一身青衫,如是仙画,质比金玉,形堪玉树,熠熠生辉,卓然轻举,在这个阴冷森森的树林里,像是踏月而来,连带着一路灿然星光,皎洁月色幻化成他孤绝的背影,密密匝匝劈下来,将我周身笼罩。 我醒来的时候,视线一片模糊。 等到一切景物在我瞳孔中渐渐聚焦成形之时,我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媲。 他眉目如画,眸光清冷,遥遥瞥着我。 今天他一改青衫风格,着了一袭火红色的华袍,衣袂翩翩,迎风翻滚。披在他身后的银发亦疯狂飞舞,张狂肆意地闯入视野,焚情烈火一般,愈燃愈烈。 竟是他…… 那个被这整座军营的首领称作先生的人。 此时他正紧抿着唇,淡淡地瞟着我。 我尴尬一笑,“你……你好……” 他嗯了一声,才懒懒地回我,“你醒了便好。”沉默了一晌,他又道:“那只魅,你觉得怎么样?她已经跟我作对很久了……” 我心下一惊,他居然知道她是只魅。 跟他作对,什么意思? 见我满脸疑惑,他慵懒地扶着头,银色的长发泻下一片潋滟天光,“我知道你是神仙,真身是一只鲛人。我也知道那个小女孩是只魅,还是只心狠手辣的魅。更知道你为何会来到这里?那夜……那夜你不是变成一朵桃花躲在我的军帐里么,姑娘?你莫非就对我是谁不感兴趣?姑娘,你看看我,你还有印象么?” 他这一席匪夷所思的话,听得我瞠目结舌。 我瞪大双眼,怔怔地望着他。 他又是什么意思? 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么?就算知道我的来历,我也不一定对他感兴趣啊……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但为了不拂了他的意,我微微咳嗽几声,便道:“哈哈,我也觉得那只魅很心狠手辣呢!还有你,我对你也很有兴趣……你说说你的来历吧。” 听我如此说,他却淡淡地瞟了我一眼,眸底幽光迭起,然后他冷冷地说:“你这样子回答的话,就太敷衍我了……” 我甚无语。 他蓦然起身,火红色的衣袍在风中如扶桑花般摇曳不止,“以后等你真心愿意了,再来问我吧。” 话毕,他头也不回,便扬长而去。 望着他颀长高大的火红色背影,我再次无语。 又睡了一觉后,我着实觉得饿了,呻吟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理我。于是我便自力更生地从硬硬的木床上爬起来,在这个简陋军帐里找了很久,连半滴水也没找着。不禁颓丧地坐在床边,心底也生了几分苍凉凄楚之感。 正在我长吁短叹之时,他又出现了。 他用修长白皙的玉指挠开乌青色的军帐帘幕,含着温文尔雅的笑瞥着我,道:“你起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不起来了。” 此时他雪尽霜染的一头银丝已经变得如黑藻般墨黑,青丝三千,迎风而舞,好似一幅费尽心血轻笔淡染的泼墨水莲花,笔墨一丝丝洇开晕染,顷刻便在水中飘曳开来,栩栩如生。 虽然我心底惊艳不已,但面对他戏谑的话语,我还是有气无力地答道:“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似是发现了我脸色不好,他淡淡地瞥了我几眼,便问:“你还有什么地方不适么?” 我说:“我饿了。” 他沉默了一晌,然后他迟疑地问:“神仙也会饿么?我第一次听见有神仙在我面前抱怨饿了。” 我扶额哀叹一声。 怎么就遇上了他? 见到我这种抓狂的表情,他这才收敛了脸上狡黠的笑意,阔身踏出步子,走进军帐来,向外吩咐道:“你们都进来吧。” 帐外有几个女声齐齐应是。 我一惊。 抬眸时,便有一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闪进我的视线里。那些女子都很年轻,秋水明眸、翠螺堆发,一袭碧绿色的款款长裙,在空中飘荡如云,呈水波般向四遭荡漾开去,波光潋滟四射。在这片柔柔的波光中,她们明眸细翦,素颈腻玉,妙曼不可方物。 她们鱼贯而入,手中木盘里皆搁着各类美食。 而他,则含着淡淡的笑,长身于立。 见到那些美食,我眼中几乎放出璀璨夺目的熠熠之光,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过去风卷残云。 但为玄仙的高贵身份,让我矜持地端坐在原地。 他说:“我出去便是为了找她们回来。”幽幽地瞟了我一眼,又道:“这里兵荒马乱的,年轻的姑娘都逃走了,剩下的,便尽是不如意的。我寻思着,你既然是神仙,自然也是需要模样生得好一点的姑娘来照顾,我便去了离这里最近的村庄,买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过来。” 我心中一阵感动。 我巴巴地望着他,道:“谢谢先生了,太谢谢了。” 他道:“不用谢。” 望着那些垂眉敛目的年轻女子们,我道:“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先生同意。” 他诧异地问:“仙子你说——” 我颔了颔首,道:“先生,我不需要那么多的姑娘,我有自理能力的。你让她们都回去吧。” 他说:“她们是自愿的。” 我说:“我知道,可是留她们在我身边,我于心不忍。她们还这样年轻,都是有家人的人,让她们放弃自己的家人,到这男人堆里来照顾我,我真的……我真的会很过意不去。”别过眼,我又说:“我还不至于那样娇贵,需要这么多人来照顾,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让她们回去吧。” 话毕,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没听见他的声音,我觉得奇怪。 抬眸望他的时候,我的视线落入到了一双深沉幽邃的眼中。那双眼,深若千尺寒潭,幽如塞上孤鹰,有湛湛清光闪动于中,熠熠生辉。 他灼灼地望着我,眸底齐齐绽放出潋滟流光。 我诧异地望着他。 他慢悠悠地开口,“其实……其实我到了今天,才发现你如此善良。” 蓦然听见他的赞赏,我脸颊微微酡红,若春半桃花,幽幽薄怜的模样,像是自湛亮的山光云影中破绽盛开来,清新静雅,柔美温婉,秋水为神,春波为韵。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绞了绞素色裙带,道:“其实……其实我并没有多善良,我这样做,只是,只是履行一个神仙保护凡人的基本职责而已。” 闻言,他道了一声好,便转过颀长的身子,道:“你们把东西放下,就散了,各自回家去吧。” 那些年轻女子心中一喜,忙向他与我道谢。 道谢之后,她们欣悦地退出军帐。 望着她们欢天喜地的模样,我忽然想起,我是有多久,没有这样欢喜过了。 自从离开蓬莱仙山,我便再也没有这样快乐过了。 我原本是蓬莱仙山无忧无虑的一个散仙,终日舞风吟雾,取次梳妆,还把韶光与日抛,拟将神仙比。如今却在凡世间颠沛潦倒,流离失所,时而走走停停,时而停停走走,不知何为归处。这些日子,我是清楚的,无论我笑得有多么开心多么欢喜,我的心还是苦涩的。 雅态妍姿,作了那落花流水,无憀恨,相思意,也只能尽付征鸿,随风远逝。 神仙不会苍老,心却先老了。 是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也渐渐变得苍老。 就在我黯然神伤之时,他慢慢走过来,颀长的身子坐在我旁边,默默地注视着我许久,才道:“你在伤心什么呢?” 我拈起一块糯米酥,哽咽吞下,口齿不清地道:“没什么。” 他沉默了。 然后我故作轻松地问他,“先生尊姓大名是什么?”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我笑眯了月牙般皎洁莹亮的大眼,道:“你救了我,又对我这般好,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真是不应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