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耳朵边嗡嗡作响,远处也不知道是谁围在了一团叫喊说话,叽叽喳喳,吵得原本就晕晕乎乎的脑子越发疼得厉害。杨彻拧眉正要呵斥,恍然记起,因杨玄感起兵叛乱,杨氏一族被迫牵连进了纷战之中,他为杨氏旁支嫡子,行踪暴露被隋兵追杀,骑马奔逃途中,为躲避箭矢而从马上摔了下来。 难道是追兵追上来了? 杨彻心头一紧,挣扎着想要起来,偏四肢无力,头昏脑胀,别说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大开。太阳穴处格外刺疼,粘稠温热的液体流了满脸,直往脖子里到了胸前。隋炀帝好大喜功,自其继位,四处纷争不断,杨彻本也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此时那还不知道自己这怕是撞到了头,大失血了。 要再没有人来给他包扎疗伤,怕他一条命就得搭在来这里。杨彻想到此,猛生出一丝不甘来,他弘农杨氏,本是赫赫扬扬士族大家,若不是隋炀帝猜忌大臣,刀刃悬在了他杨家头上,杨玄感又何至于起兵叛乱?一切家族为先,杨彻不怪嫡支杨玄感叛乱,毕竟事关杨氏未来,隋炀帝采用科举制,无疑已经表明了他对士族的压制态度,欲用寒门子弟来抵制士族对皇权的影响。杨氏若不想一直隐忍最后在隋炀帝的压制下彻底泯灭声音,叛乱直接与皇权正面交锋就是最无奈的一条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杨彻认了。可作为一个想要在乱世里有所作为的士族子弟,杨彻却是极不甘心的。他这一支虽说是杨氏旁支,可是世家大族,本就比寒门子弟多了无数资源,他又是嫡子,待遇只有更好的。作为嫡出三子,杨彻年幼时就知道,家中的大部分财产,最后都是同胞大哥的,自己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靠自己努力。而这么多年,他也确实是如此做的,战战兢兢,勤学不辍。当天下大乱,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机会终于来了,隋炀帝压制士族,已经引起公愤,不过前头没有人做出头鸟,大家勉强克制,如今有杨玄感带了个头,后面谁还忍得下?更不要说,隋炀帝经此一事,怕更要对士族恨上几分。杨彻敢说,不出几年,天下必定群雄四起,到时以他的才学,何愁没有前路?他大哥二哥也都是极出色的人物,杨彻有自信,他们三兄弟齐心协力,定能在这乱世为自己家这一支,博一个光辉显耀。 却不想,他还来不及实施自己的计划,杨氏一族却先引来了隋炀帝的报复,大批隋兵捉拿杨氏族人,大部分族人都隐匿行迹,投奔本家去了,偏他倒霉,得到消息时就晚了一天,与家人分散,路上又被人发现了身份,一路追杀。 难道,就这样窝窝囊囊死在这里,十几年努力,尽付流水?杨彻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力,奋力与那不断增强的虚弱感争斗起来。他杨彻,哪怕是死,也要在这世间留下重重一笔,决不嫩就这样籍籍无名的死掉x对不行! 拼尽了全身气力,扔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集中精力,慢慢地,一点一点,睁开仿佛有千斤压着的不让动弹的双眼。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仿佛面前横着千山万水一般的艰难。杨彻咬紧了牙关,光线从一片黑暗中出现,仿佛是终于挣脱了舒服一般,原本恍惚仿佛远在天边的声音瞬间变得真实清晰起来~ “瑚儿,瑚儿……” 谁在痛彻心扉的呼喊,杨彻想要抬头去看,意念一起,全身四肢百骸便有阵阵剧痛袭来,便是他自问意志坚定,也忍不住闷哼出声。连动都不能动了吗?杨彻苦笑,只能活动了眼皮打量四周,可眼角一睁开,就有一股液体流了进来,渗得他不舒服,视线里,一片红色――这是额头流下的血滴下来了。索性还有左眼依稀可见四周,杨彻活动了眼珠,入眼处是一双双脚和裙子下摆,有些是锦缎,有些是绸子,只有少数,不过是精细棉布,裙子看看遮住半边鞋子,与地面不过两指距离,露出来的鞋面也多是精致可爱。再看地面处,大块青岗石铺就的平坦空地,边上花草林木,依稀还能分辨出那后面梁柱仿佛是一段回廊…… 他这是在哪里?杨彻咯噔一声,心凉了下去。他被隋兵追杀是在城外,荒草黄土,绝不会是在这样精致的园子里。 “太太,奶奶,瑚哥儿眼睛动了,瑚哥儿眼睛动了~” 刺耳的惊叫声响起来,一时那些站定的双脚忙忙往这边移过来,又有一个颇有些威严的女声喝道:“可都是瞎了眼了,瑚哥儿这般重的伤势,轻易如何能动?快不许围上去,陈妈妈你只管按住他伤口,也不许动他身子。”一边又呵斥道,“怎么太医还没有来!不是已经叫人去催了吗?”听声音,倒是个上了年纪的。 一时又有年轻些的女声响起:“太太先别急,已经打发了好几拨人去请太医了,想必很快就到了。只是这到底还有些路程,大嫂前头又动了胎气,手下人难免就慌了,我在打发人去看看。” 先头那女声就道:“都是群废物,平日里一个个说着能干,真事到临头了,一个个都是废物!”又问,“老大呢,老大怎么还没来?如今他嫡长子受了伤,媳妇又动了胎气,他往哪里去了?” 好一刻的寂静,末了,才又听那年轻的女声说道:“我已经让人去请大爷了,只是下人都没看见人,怕是出府了。二爷已经派人去寻了,想必很快也该到了。” “孽障,孽障!”好一通咒骂后,那太太才吩咐道,“赶紧让人找大爷回来,太医也得赶紧请来,只是不准到处乱说,惊动了老爷,看我不乱棍打死了全家撵出去。” 众人齐齐应是,那太太又哭起来:“我可怜的瑚哥儿,小小年纪,竟遭了这么大罪。” 便听那年轻的女人劝道:“太太快别伤心了,保重身子要紧呢,如今府里遇了事,媳妇年轻撑不住,正是指着您的时候。您就算不看在我和珠哥儿,也要为地上的瑚哥儿想啊,您要急坏了身子,可叫我们怎么办?” 又有旁的一些年轻女人跟着一起劝,那太太才算是收了泪,急急在那里喝骂:“怎么还不见太医来?” 那年轻些的女人就道:“太太,如今天气凉,瑚哥儿这么躺在地上也不是办法,不如先抬了他进屋子吧。”也有跟着一起附和的。 那老太太却道:“你们看瑚哥儿是侧着身子倒的,头上撞上了不说,嘴里还有血,这是伤着内腑了,这样的伤势,最忌讳乱动,瑚哥儿才是几岁的人儿,万一一动,伤势加重了怎么办?还不如多盖条毛披,放些火炭,等着太医来。” “到底是太太懂得多,媳妇就不知道这点,差点好心办了坏事。”那媳妇说完,让人赶紧去拿她的黑熊皮大氅去,“大氅是我才给二爷做的,还没上身呢,正好先拿来给瑚哥儿盖着。也是我这婶子的一片心意。” 那太太声音登时好了些:“你也算是有心了。” “瞧太太说的,瑚哥儿可是我侄儿,我看着出身长大的,焉有不疼的。”媳妇的声音很真诚。 杨彻躺在地上,却仿佛掉进了冰窟里,整个人都冷了,艰难地动了动眼珠子,一条小胳膊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圆润幼白的小手掌,看样子,怕才是三四岁幼童的,杨彻勉力告诉了自己要冷静,可却忍不住心头翻动,眼睛盯紧了那小手,下一秒,那细小的食指稍稍动了动,杨彻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又混过去。 他竟然钻进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吗?杨彻的脑海里一团混乱,眼前繁复出现着那食指随着自己心意微微颤动的画面,身子忍不住都发抖起来。他十几年读书,手指虽纤细,却修长有力,而眼前的胳膊小手,分明是个孩童,再加上先头那些女人的对话,杨彻哪还不明白,自己这是借尸还魂了。想想也是,为躲避追兵,他是策马狂奔,从这样全速奔跑的马上摔下来,后面还有箭矢射杀过来,他怎么也是没有脱逃的希望的。所以,他是已经死了,然后俯身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吗?听刚才的话,这孩子不但摔到了头,似乎连腑脏也摔伤了,所以这孩子也死了,就便宜了他还魂吗? 这事情实在太过玄幻,杨彻心中烦乱如麻,再也没了先前的不甘的意志,失血过多的眩晕感登时席卷而来,让他的意识也混沌起来…… “太太,太太,瑚哥儿又昏过去了,有昏过去了……” “太太,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瑚哥儿怎么了,为什么都没人来禀报我?!” “老爷,你怎么来了?” “老爷……” 纷杂声恍在耳边,又似远在天边,杨彻只觉额头一痛,终于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2第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杨彻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眩晕感已经好了许多,四肢虽然还是无力,但是勉强还是能动的。稍稍偏过头,脖颈处一片酸痛,但目之所及,却是杨彻从不曾见过的风格的屋子,胡床与他认识的完全变了模样,不论形状还是雕花,都大大不一样。青色的细纱上绣了精致的花虫纹案,那样细致的纱绢,便是杨家是大族,也是珍贵的布匹,量也极少,因为这样好工艺的纱绢,全国年产量也是不多见的,可是这里,却被用来做了幔帐,床上,廊柱上,那样随意挂着。眼睛上方,还可以看到白色纱布的影子,再加上嘴里的残留的中药苦味,杨彻知道,这是有人治疗过他了,怕就是先头那位太太嘴里说的太医了…… 困难地抬起手,看见的不出意料的是细白幼小的小手,一个孩子的手。 不是在做梦啊~ 杨彻心底长长地一声叹息,双眼呆呆忘了床幔顶,怔怔出神。 其实仔细说起来,他的运气还真的很不错呢,不是每个人死了都能再重新来一次的,他从马上摔下来,本是该魂归地府,现在却能附身个孩子重新再来,重新经历一次人生…… 可为什么他不高兴呢?一个全新的身份,完全陌生的环境,甚至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他熟悉的亲人朋友……而就他昏迷前听到的那反对花,似乎这个身体本身的家庭背景也很复杂。那个太太看着是很心疼这个孩子,可却还能在孩子重伤之余,让人不许去打搅老爷。那个貌似她媳妇的奶奶甚至在言语里暗示孩子的父亲不合格,给他下绊子,表现自己的好处……哪怕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让杨彻了解到,这个地方,怕绝不比战场来的平和…… 正胡思乱想着,由远及近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杨彻很快闭上眼,放下手臂做还未清醒状――眼前这样全然未知的情况下,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脚步声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不一会儿,有手心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轻舒了口气,压低着声音说道:“总算是老天保佑,哥儿可算是没发高烧。”听这声音,倒是有些年纪的女人。 一个年轻的女声谄媚地说道:“哥儿福大命大,很快就会康复的,陈妈妈,你就放宽些心吧。” 那陈妈妈却啐了她一口:“呸你个洛儿,哥儿福大命大,那是他的福气,我们做下人的,就该尽心照顾好。我出去之前吩咐了你什么?让你好好看着哥儿,免得到时候哥儿醒过来身边也没个人,你倒好,仗着如今府里事忙顾不上你,反了天了,还敢跑出去跟人嚼舌根,等着大奶奶平安产下了哥儿,看我不回奶奶,撵了你出去。” 那洛儿吓得声音都颤了,只听扑通一声,怕是跪下了,苦苦哀求道:“陈妈妈,我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次吧。我看着哥儿一直好好睡着才出去看的。大奶奶难产,都挣扎了一天一夜了,洛儿虽然是伺候哥儿的,可往日奶奶待我们这些下人就很好,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放下哥儿出去探听奶奶的消息,也是挂记着奶奶才会这样。妈妈就饶了我这次吧,我是外面买回来在哥儿身边伺候的,家里当初就是穷的没办法才把我卖了,我这要真出去了,那就是死啊,妈妈,您就饶了我这次吧。”说着,还哭了起来。 那陈妈妈却是无动于衷:“到现在还敢找借口推卸责任,若不是奶奶那边实在忙乱缺人手,又得有人看着哥儿的药,准备吃食,轮得到你在一边照顾哥儿?你不好好做事,倒跑出去乱说话打探消息,现在还不认错找借口,府里哪留得你这样的下人!” 洛儿哭得越发伤心了,嚎道:“妈妈你饶了我这次吧,饶了我这次吧,我以后再不敢了的。就当是看在哥儿的份上,为哥儿积福,您饶了我吧。” 眼看她声音是越来越响,陈妈妈惊喝道:“在这鬼嚎什么,你也不怕惊了哥儿!快收声,要哥儿受了惊,看我怎么收拾你。” 洛儿果然不敢再哭,在那里抽抽噎噎的啜泣,虽不比前面嚎啕来得刺耳,却也断断续续地听得人心烦。陈妈妈更没了好声气:“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反正也指望不上你,既然我来了,你就干脆的出去找人要说话说话去要聊天聊天去!” “妈妈~”洛儿几乎是打着嗝儿的哀求着。 陈妈妈只不理,没好气道:“出去!还是你想我现在就去禀告太太去!” 这威胁很有效,只听悉悉索索一阵,然后就是远去的脚步声。直到一切都安静了,才又听陈妈妈啐了一口,轻声道,“无法无天的丫头,真当奶奶难产就一定挺不过来了?哥儿就无依无靠了?呸,奶奶福气大着呢,便是哥儿再怎么着,还是府里的嫡长孙,现在就敢一个个巴着二房,不尽心伺候主子,回头奶奶醒了,看怎么收拾你们!”坐到了床边,给杨彻掖了掖被子,摸着他细嫩的小脸蛋,又是一声叹息,“可怜的哥儿,好好地竟然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受得这般重的伤,偏奶奶受了惊又难产,现在倒好,连个下人都敢怠慢你了。这要奶奶真的……哥儿可怎么办啊……” 陈妈妈感叹哀伤,杨彻心里却也不平静。仔细把自己听到的有限的对话连接起来分析,首先自己还魂的这个人家应该是个大户人家,不然不会有仆妇伺候,有一个老爷太太,下面最少有两个儿子,两个奶奶,自己这房是长房,自己的嫡长子,母亲因为看到自己受伤受了惊所以难产,父亲则似乎很不讨那个太太的喜欢,为人也不着调,不然儿子受伤,媳妇难产,别人想找他却都找不到。当然,那个不知道哪房的奶奶也不是省油的灯,句句话都在挑拨太太对大房的观点,压着大房……杨彻不由有些烦躁,自己眼看着怕是就得顶着这个身体过日子了,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对他很不利。虽然是嫡长子,可瞧他受了伤,身边下人却那么少,还敢玩忽职守,就知道他在府里处境不妙――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生母正难产顾不上他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样,眼下他就不好了,这个大奶奶要真难产有个什么,只怕他以后的日子得更加难过。杨彻头开始大了,稍微有些底蕴的人家都注重嫡子,尤其是嫡长,更是各大家格外看重的存在,就像他大哥,从型被严格教育,将来要顶起家族兴旺传承的重任,怎么自己还魂的这家,这么不在乎他这个嫡长孙。难道,自己是穿到寒门人家了?身为世家子,对寒门有一种天然看不起的杨彻脸彻底黑了。 “陈妈妈~”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来,“哥儿可有醒过来?药熬好了,太医说得按着时辰喂哥儿喝呢。” 陈妈妈从床上站起:“药煎好了?是你一直盯着的吧?现在这么乱,凡事都得小心。” 那人嗔道:“打开始起妈妈吩咐了多少遍了,我蕙芝哪里敢怠慢。打抓药煎药,我是片刻不离的盯着,眼珠子就没移开过,您放心,绝对没问题的。” 陈妈妈声音缓和了许多:“你我自然是信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有你妈镇着管咱们屋里的事,自然没事,可这当口奶奶正难产你妈忙着照顾奶奶,哪还有精力管别的?难保不会有人起了坏心思,我这不也是担心。”压低了声音,愤道,“哥儿出门哪次不是几个丫头跟着的?偏竟还会在园子里的假山上摔下来,木兰木槿那两个丫头,往日里咱们可是没瞧出半点不对来,当时愣就是都走开了,谁知道咱们这里还有没有安□来的眼线?说句不好听的,奶奶这次看着可凶险,要哥儿再有个什么,咱们这些奶奶陪房过来的,可都没活头了。” 杨彻恍然,就说呢,这个陈妈妈对这个身体极关注不说,看前面呵斥小丫头的劲儿,地位也不低,后面来的蕙芝还被信任地派去做煎药这样要紧的事,原来是这个身体生母的陪房。也是,本来陪房向来就是依附着进门的媳妇为生,最容易受本家下人的气,要是这主子好,这些陪房日子不一定就好,可要这主子不好了,这些陪房的日子就一定不会好。杨彻在心底默默补充了陈妈妈的话,奶奶这次难产要熬不过去,哥儿也没了,那咱们以后可别指着再出头了,不被人打发到庄子受苦就谢天谢地了。 蕙芝也是极聪慧的,陈妈妈说的虽隐晦,可这些事她也不是没想过的,闻言当即怒道:“二房那位也忒是心狠,往日里言语上挤兑咱们奶奶也就算了,现在连这般阴毒的招数也使出来了。不就是记恨咱们大爷嫡长孙的位子嘛,亏她还是个大家闺秀出来的,凭的阴毒!” 陈妈妈叹息:“唉,还能有什么办法,咱们靖远侯府自老太爷去世,就大不如前了,王家的老爷和王子腾却是皇上的心腹,越来越受重视,两厢一对比……” 蕙芝却不服气:“再能干又如何,还不是没有爵位的?咱们府里再不好,前头还有侯府的名号在呢。再说都进了荣国府的门,自然该按规矩来,咱们奶奶是长媳,二奶奶是弟媳,合该老实本分些,却偏偏老爱跟咱们奶奶过不去。还有那太太,当初咱们老太爷在世,她可是对我们奶奶跟亲生女儿似的,敏姑娘都得退一射之地,如今倒好,就会偏着二房来折磨咱们奶奶。要不是前头太太一直要奶奶怀着身子还去立规矩请安,便是奶奶早产了,也未必会难产。还有那敏姑娘,咱们奶奶难产,哥儿躺床上,她连看都没来看过一眼,还说是知书懂礼的才女呢,呸!” 陈妈妈语带苦涩:“当初太太对奶奶好,可是招了敏姑娘的眼呢,如今老太太变了态度,没人逼着,她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哪里会来给咱们奶奶面子。再说,老爷受了刺激,不舒服正躺在床上,敏姑娘要伺候父亲,没能来看正在生产的大嫂和才三岁多的受伤的侄子,说出去了,别人也只会夸她侍父至孝,哪有她半点不是。” 蕙芝一时也为之叹息:“也是老爷这段时间不好,不大能管这后院的事,不然,二奶奶也没那胆子那么做。”说着又骂了一句,“就是太太,老偏心二爷和二奶奶,对咱们大爷奶奶不待见。” “这能有什么办法?”陈妈妈突然怨愤道,“虽说二爷读书没大出息,可咱们大爷也没好到哪里去,昨儿奶奶难产,你道下人是从哪里把他找回来的?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又气愤,“二奶奶就是成心的,借着说担心,倒把大爷的事传得满府上下皆知,太太也是,就会装不知道,咱们大爷也是她骨肉呢,这般作践大爷的名声,她也狠得下心?!” “太太有什么狠不下心的?”蕙芝也是一肚子不痛快,“瞧瞧她对珠哥儿,再看她对咱们瑚哥儿?瑚哥儿还是嫡长孙呢,太太倒好,天天搂着珠哥儿不放,抱在身边养不说,什么都是珠哥儿为先,把瑚哥儿放哪里?” 以为杨彻还在昏迷,两人很是肆无忌惮地抱怨了一通,让杨彻初步了解,这户人家是荣国府,似乎还是公爵之家,老爷最近身体不好,二奶奶就担心老人去了,自己这房吃亏,干脆就定了一石二鸟之计先害了长房长孙,让大奶奶动胎气早产。府里太太本就不待见大奶奶,在她有孕期间也没少折腾她,导致大奶奶身体坏了下来,这胎气一动,就是难产。府里大爷是个最贪花好色的,往日就常出去鬼混,只有老爷才镇得住他,这些时日老爷身体不好,没人管着,他就越发没了顾忌,肆无忌惮的玩乐,结果大奶奶一早产,被人从花酒楼里拉了回来,二奶奶把消息传得满府上下皆知,让大爷原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坏了一层。老爷身体本来就不好,见着嫡长孙受重伤,大媳妇早产,肚子的孙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一时激动,本来有些好转的病情又重了。有个敏姑娘,是大爷二爷的嫡亲妹子,却在早些年,就在太太可以抬高大奶奶的行动中对大嫂子有了偏见,连带着不喜欢她生出来的孩子,这次府里出事,她干脆就躲在了老爷屋里,借着侍奉父亲的名头不出来――细算下来,这大奶奶,在这荣国府里,除了那现在还躺在床上的老爷,竟没有半点依靠…… 这样的人家,竟然还是国公府!杨彻整个人都呆了。 不知道又是谁跌跌撞撞大口喘着粗气的跑了进来,甚至都不等呼吸平稳,就笑道:“奶奶终于生了,是个哥儿,母子平安!” 那一刻,陈妈妈蕙芝杨彻都是长长松了口气,那人却还没说完,复又喜道:“老爷听说这个消息以后,一高兴,精神头立马好了大半,都能下地走路了呢!” 杨彻心头一动,下一刻,忽的轻吟一声,睁开了眼…… 3第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荣国府里说起大奶奶新生下的哥儿,都认为是个有福气的。瞧,他这一出生,国公爷身子就好了,连着前面受伤昏迷不醒的瑚哥儿也睁开眼睛恢复了神智,这还不是他带来的福气?当然,也有那不甘心地带着酸味的说怕是不然,否则前面怎么会有兄长重伤,国公爷病倒?怕是带着煞的――这是谁在散播这种说法大家心里都明白,大多都是不信的,再有贾代善这个国公爷再看了自己新得的小孙子后,大喜之下为之取名为‘琏’,充分表明了自己对其的喜爱之情后,便再没有人说半句闲言碎语了。 杨彻,不,现在是贾瑚了,自贾瑚醒后,耳边就不断有人提起他这个新出炉的弟弟,但是却并没有见过,毕竟他伤的不轻,脏腑受伤,还大量失血,就算是有上好的药材养着,这十天半个月的,可是别想下床了。不过总算他嫡长孙的地位还没他想象的那样不受重视,一听说他醒了,哗哗啦就来了一群人,除了他那据说虽然好些但还要休养的祖父当代的荣国公,府里的太太,二奶奶,他亲爹二叔姑姑还有二房的长子贾珠全都来看过他。 太太贾史氏跟二奶奶王氏来得多些,一听说他醒了,就赶过来看他了,或许是担心他还伤着不好多说,也或许是觉得他人小不懂事,没说多的话,只是问他头晕不晕,难不难受之类的话,当然也少不了告诉他多了个弟弟。不过贾瑚看得出来,贾母对他确实还有几分关切,这个二奶奶他婶婶,可就没那么友善了,当他年纪小不知道呢,几次背着贾母的地方,看着他的眼神里都渗着毒。至于他姑姑贾敏,也就是后面跟着他二叔贾政并二房长子来了一次,当时来的,还有贾母和王氏。也就是那次,贾瑚才明白,陈妈妈蕙芝口里的太太偏心,姑姑不待见,到底是个什么样。 彼时他伤势已经好了些许,虽还不允许下地,但在床上翻个身子却也是没问题了,额头伤口也结了痂,太医说孩子伤势好得快,再调养些时日就没事了,贾瑚还来不及高兴,当天下午,贾敏并贾政贾珠就来了。 贾政也不过近二十的年纪,圆脸,浓眉高鼻,身材修长,倒是好模样,只是一张脸上总是板着居多,没个笑脸,身上衣服打理的是一丝不皱,笔挺细致,一看就知道是个极重礼数仪态的。看到受伤的侄子,他说的话也不多,只干巴巴地问头还痛不痛,可有按时喝药,末了,极严厉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这次受伤,连累你母亲担心早产,念在你这次年幼,我也不罚你,但以后切记不可顽皮再犯,记住了吗?!”疾言厉色的模样,倒不似在劝告侄子,反像是在训斥自己儿子一般。 贾瑚心里有些腻歪,对这个二叔也没了好感,不过总算他还记得眼前的人是这个身体的二叔,而不是旁的什么陌生人,虽显得严苛了,但毕竟大奶奶确实是因为他的伤而早产的,也不算说错,当即也就虚弱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二叔说的是,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不敢了。” 一个不过三岁多的孩子,整个人被包在被子里只露出小脑袋,头上还包着纱布,苍白着小脸乖巧地答话,红色的被褥映衬着他惨白的嘴唇,怎么看怎么可怜。贾政恍然意识到这还不过就是个孩子,还是受着伤的孩子,自己这番话,着实是太严苛了,当即就有些尴尬,可对着满屋子的人,也实在拉不下脸说什么,干咳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就不说话了。 贾母等人是知道贾政的脾气的,说好听点是讲规矩,说难听了就是迂腐,说出这番话来倒也不是有恶意,便都没什么感觉。贾母柔声说道:“瑚哥儿,你二叔虽说严厉了些,可却也是为你好,你这次受伤,可是让大家都急坏了。所以以后啊,可不许再爬到假山上玩了,知道吗?” 贾瑚很乖巧地点着小脑袋:“是,太太,我一定不会再去假山玩了。”他又不是真的孩子,好好地,爬假山上去干什么? 贾瑚本身就是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孩子,又是正可爱的年纪,加上一副认真回答的表情,着实是招人喜欢。贾敏本来是不大待见大嫂子的,可瞧着贾瑚可爱的模样,却也忍不住说道:“好了太太,瑚哥儿本来就不是个贪玩的性子,这以后,定有下人注意着。他才好点,你就别说这些了。”一边柔声问贾瑚,“这些天喝药是不是很苦?姑姑那里又好吃的糖,回头给你送来。” 贾瑚扫了贾母身后众人一眼,王氏和贾政脸色都不大好,倒是贾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就有了数,只怕这贾敏在府里是极受宠爱的,难怪说话口无遮拦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谢道:“谢谢姑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个孩子,忙又加了一句,“药是很苦。”表示自己还是小孩子,受不得苦【来按着常理,小孩子还有得抱怨的,不过贾瑚实在是说不出口,干脆就算了。 却不知,一个粉粉嫩的小白包子胀着大眼睛说药好苦有多可爱,起码贾母和贾敏都是爱得不行,就是贾政,也舒缓了脸色。只有王氏眼神一闪,推了推三岁的小贾珠。贾珠蹭蹭就跑到了床边上,歪着脑袋看着贾瑚:“大哥哥的伤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才能再陪我一起读书?你不在,我一个人一点也不好玩~” 贾珠眉目很是精致,眉毛修长浓黑,小嘴巴殷红,粉嘟嘟的脸颊,偏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仿佛大人一般,让人忍俊不禁。贾瑚不由得心生欢喜,对他嘴里的陪字也没往心里去,笑着说道:“我很快就会好了,到时候,我跟弟弟你一起读书,一起玩。” “真的吗?”贾珠眼睛亮了起来,兴高采烈道,“那大哥哥可要快点好起来。” 贾瑚瞄了眼正盯着他们看得一众人等,也重重点头:“好,我一定会很快就好的。” 两个孩子一问一答,又都是精致可爱的,贾敏看了,拉着贾母的胳膊,笑道:“太太快看这两个孩子~” 贾母把贾珠揽进了怀里:“兄友弟恭,这才是我们这样人家该有的。”低着头又夸贾珠,“我们珠哥儿就是懂事,这么小小,就知道担心哥哥了。” 王氏在一边说道:“这孩子这两天可是缠着我闹着要见哥哥,只是我担心扰着瑚哥儿养伤才没答应。在我耳边,不知道念了多少次大哥哥好了没,大哥哥什么时候能再陪我读书~” 贾瑚藏在被窝下的手动了动,扫了满面笑意的王氏一眼,低下了头。贾母笑着逗贾珠:“珠哥儿这么想哥哥啊?” “想~”贾珠把自己的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地,“哥哥最好了,陪我一起读书,一起玩,没有他,我一个人一点都不好玩。” 贾政板起了脸:“你都多大了,还心心念念惦记着玩?!” 贾珠瑟缩一下,脸上笑容刷的不见了,闷闷不乐地钻进了贾母怀里。贾母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小儿子:“他多啊,怎么就不能惦记着玩?三岁的孩子,你就知道逼着他读书!你父亲都说,不必这么早。”不过还是逗着贾珠问,“我们珠哥儿可是聪明孩子,读书好着呢,来,给你父亲说说,最近学什么了?” 有贾母柔声护着,贾珠也不那么害怕了,偷偷觑了眼贾政,看他没反对,就琅琅道:“我学了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朗声背了一大段,停了,小手抓了抓头发,“剩下的还没有学~”不过以他这年纪,能学成这样,也很不错了。 贾母贾敏稀罕地不行,你揉揉头,我摸摸小脸蛋,纷纷赞道:“珠哥儿真是聪明,都能把书背的这么流利了。” “可不许自满,学完了下面的,我再检查!”贾政虽这么说,不过看他眼底的笑意,显见还是极满意的。 王氏也不遮掩脸上的笑容,嗔道:“孩子还小,慢慢来,你老板着脸,小心吓着孩子。” 贾母像搂着心肝宝贝一样搂着贾珠,欢喜道:“珠哥儿这样聪明,以后啊,一定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这么会读书,太太,说不得珠哥儿将来去考科举,还能考个状元回来呢。”贾敏也跟着凑去道。王氏的笑得眉眼都弯了。 贾母瞄了眼她:“别说状元,要能跟林家那小子一样考个探花回来,我也高兴!” “太太~”贾敏羞恼的跺了跺脚,脸上通红。贾政王氏跟着都笑了。贾珠瞧瞧这个瞧瞧那个,不明所以,也跟着傻傻笑起来,露出小小的牙齿来…… 贾瑚动了动身子,闭上了眼睛。他们说得这般开心,哪轮不到他这个伤号说话?莫不如还是再休息会儿吧――至于他们说的状元探花?难道隋文帝隋炀帝为削弱世家而创设的科举制真的代替九品中正制推行开了?否则,怎么国公府这样的贵族,也要门下子弟去考科举了? 4第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养伤之余,贾瑚旁敲侧击,终于把眼前自己的处境摸个了清楚,同时对自己的身份极度不满。 这里果然早就不是他当年生长的隋朝乱世,正相反,此时离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中间朝代更迭,经历了唐宋元明四代,最后就是如今这个由顾氏家族创立的大齐――可是开国太祖皇帝,竟然只是猎户出身?!贾瑚一想到自己不得不对着这样的皇权表示衷心,只差没气晕过去,至于下人说的什么英雄不问出身压根没往心里去,他只知道,一个寒门的不能再寒门的家族,竟然坐到了九五之尊的位置。撇撇嘴,贾瑚首先就对当今没了尊敬。 其次是关于荣国府贾氏宗族。一听说太祖皇帝的出身,贾瑚就知道贾氏一族怕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可是真面对时,却依旧忍不住暗自吐血,只恨自己怎么不干脆死掉算了,竟还要遭这份罪。初代的宁公荣公竟然只是普通的农夫,家无富余天地,赶上天不假年,就得面临饿肚子的境地。他们能成为第一批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手下,只是因为他们是同一村人,互相结识…… 这些都是贾瑚拐着弯的跟陈妈妈探听来的,当然,陈妈妈自然不会说得那么直白,什么太祖天赋异禀神力惊人,未起兵前便是当地有名神射手,荣公宁公为人友善结交四方好友在后来征战中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后来受封赏良田千顷,举族搬迁至金陵城内…… 说得好听,无非也就是寒门子弟一朝得权暴发了而已。 武将出身,暴发户~怪不得规矩这么乱呢。贾瑚整个人都萎靡了。 倒不是说世家子出身的贾瑚就厌恶寒门,认为寒门耻辱,正相反,世家虽大多自认比寒门子弟高出一筹,但对杰出寒门子却还是极为拉拢,绝不会固步自封,毕竟多年来,皇权与士族就是死对头,士族的存在大大影响了皇权的集中,多数又能为的君王都会选择提拔寒门子弟为其效力,寒门子弟那么多,光靠着世家子,拿什么跟皇权斗?因此虽然明面上世家与寒门水火不容,但知情的都知道,每代世家,都有提拔施恩杰出寒门子弟。且注意,这样的范围,仅限于寒门子弟中的出众人物!不得不说,百年传承世家,自有其出众之处,不管才学气度,规仪礼范,人脉世交,为人处世,生活习性,从小被家族教育的士族自然与寒门话不投机地多。 只是自隋建立,隋文帝隋炀帝就致力于打压士族,提拔寒门以稳固皇权,科举制让士族与寒门之间的矛盾空前激烈起来,贾瑚身为世家子,自然不会站在寒门这边。更不要说,贾家,实在没让他看出有什么前途来。 他虽受伤出不得房门半步,可是陈妈妈和蕙芝却是极能干的,还有个丫头叫青儿,耳目极光,偶尔他装睡听她们说着府里的闲话,再有前面看到听到的,很容易就明白,自己这一大房在府里,却是没什么地位的。贾代善贾母极为偏心二房,认为二爷贾政善读书又孝顺,比之平庸无能的贾赦号上千百倍,贾瑚虽比贾珠大上半岁,却远不及贾珠来的聪慧,贾珠自小喜欢读书,被认为继承了贾政好读书的性子。贾瑚贪玩,最不耐烦坐在书桌前面,很自然地就被认为果不愧是贾赦的儿子,一看就是没出息的――瞧这次就知道,贾代善很提早就大好,却根本不提来看自己这嫡长孙一眼……这要不是时下注重长幼有序,贾代善也知道轻重,给长子长孙面子,只怕贾母的心都能偏到天边去。即便如此,贾代善的偏心也是很明显的。而就贾瑚看到的,这个贾政,似乎也认为,自己比贾赦出色,看不起哥哥庸碌无为。至于有没有觉得自己哥哥不配继承国公府,那就不知道了。 可仅止于此,贾瑚就知道,要再这样发展下去,荣国府绝对讨不了好。长者偏心,幼弟心存不满,长兄对父母兄弟也心存怨怼,大家族的人心早就已经散了。看下人就知道,贾瑚屋里亲信多是大奶奶陪房,家生子大多都是些三等粗使丫头,人才品貌,都属一般――这要是真懂规矩的人家,长辈还不赶紧把身边最出众的人物放到嫡长孙身边悉心照顾,也好叫自己放心?由此可知,贾代善贾母虽也关心这个长孙,却不是最上心的,下人只看着权利最高层的脸色行事,看他们如此,对大房还不轻视几分?这就埋下了祸根。贾瑚可以断定,贾赦定不是像表面一样对父母偏爱弟弟无动于衷,正相反,他是把怨恨埋进了心底,现在有贾代善贾母压着自然无所谓,可等他们去了,贾赦头上再没人压着,他能就那么放过贾政?更叫贾瑚有新的是,贾赦似乎被自己父母的态度伤到了,自己也认为不如弟弟,听陈妈妈说,他出生时,贾赦还会去,跟着世交朋友一起骑马聚会,拓宽人脉,到如今,书房也就是他红袖添香的地方,聚会亦不过是些酒肉宴席罢了。 而贾政呢,深信自己比大哥出众,又得父母信任看重,子女亦比哥哥的出众,偏只因晚出生了几年就永远摸不到荣国府的爵位,甚至将来分家时,按照时下财产分割制度,也是嫡长子的大哥能多占家产,自己要能分个二三成已经算好了,这还得是大哥宽待才有的――这叫他心里怎么好受?他就不会想,如果自家大哥没了,那是不是这爵位就能落在我身上了?他会不会像,大哥这般纨绔,将来荣国府落在他手上,定会衰败,只有自己,才能让荣国府发扬光大,自己、才是最合适接掌荣国府的人? 兄弟离心,各有算计,荣国府,根基已经开始溃烂,贾代善自诩聪明,却对此毫无所知。贾母更是从没意识到这一点。贾瑚可以断定,就这样的荣国府,撑不过他这一辈。 等着他长大去改变这一切?且不说等他长大要多少年,只要贾代善活着,向来偏心的他能看着他帮着贾赦把贾政打落泥底?只要还有偏心的贾代善还活着,一个孝字压下来,就注定他们大房得被二房压得死死的! 贾瑚这会儿还没完全适应现在的身份呢,更不要说对贾氏一族有任何的归属感,惯来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哪受得以后要被二房压制的羞辱。原先的精神头登时散了个赶紧,躺在床上,每日恹恹的,或出神或发愣,话都少了。 陈妈妈劝了几次,可她是把贾瑚当成了个孩子在哄,贾瑚哪能理她,自顾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哀声叹气,寻思着自己以后该怎么办。陈妈妈无法,只能私下里和蕙芝讨论,认为贾瑚怕是在床上躺久了心里腻歪,还特地托了人从外面买了些野趣的小玩具回来给贾瑚,大多是些面具玩偶之类的,贾瑚不过瞄了一眼,就再不想看了。陈妈妈蕙芝又编些有趣但明显是骗小孩的故事来逗贾瑚,贾瑚这次比较干脆,看她们一张嘴,直接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几次下来,陈妈妈蕙芝也就不说了。没奈何,最后陈妈妈蕙芝也只能跟上面说,是不是再请太医过来看看,贾瑚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倒是陈妈妈蕙芝惊讶了贾赦竟然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一时忙忙又让人沏茶伺候他坐。贾赦对太医很客气:“孽子不肖,一月里竟劳烦王老走了这许多遭,实在惭愧。” 王太医捻须笑笑:“我本就是太医,诊断开方本是分内事,大爷实在可气了。”抓过贾瑚的手细细探过脉,又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哥儿最近睡得可好?吃饭可香?” 说起这个,陈妈妈就面带愁容:“也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哥儿吃得不比前头多,少少也就半碗饭,前头可能吃一碗呢。有时我守夜,晚上几次发现哥儿睡得不安稳,问他他也说没什么。可平日里除了精神差点,着实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贾赦浓眉一拧,视线在贾瑚身上打了个转,问王太医:“王老您看……” 王太医心里有了数,闻言安慰道:“大爷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只怕是这些时日哥儿一直躺在床上不得下地,憋得狠了。等过两日再好些,哥儿能下床走动了,指不定就好了。”又对陈妈妈道,“可是一直在给哥儿滋补?还是停了吧,哥儿年纪小,伤又才好,稍微滋补确实有助恢复,太过了反倒不好,虚火上升,孩子脏腑存着火气,精神头自然就差。” 陈妈妈慌忙答应,跌足懊恼:“看着哥儿躺在床上,我心里直担心得慌,先头太太说给哥儿炖些补品,我一时没了章法,倒是天天给哥儿进补。我才说呢,前头哥儿伤口还没结痂的时候精神头正好,怎么现在结痂快好了,反倒精神不振了。”忙忙给贾赦请罪。 贾赦也不过给了她些脸色,倒没怎么罚她:“小子贪玩性子,被拘得狠了,与你有什么相干,至于补品,就此停了吧。”一边请王太医开方子,“不求他快好,只稍微调养就好。” 王太医欣然答应,由蕙芝引着去厅里开方子去了。贾赦冷眼斜着贾瑚,哼了一声,喝道:“珠哥儿是何等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身为哥哥,不过几日养伤躺在床上不得下地玩耍,倒养出这一身的毛病来。精神不旺,吃不下饭,就因为不能出去玩?没出息的东西!” 贾瑚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躺在床上,半垂眼帘,做着听训状,心思却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贾赦益发恨铁不成钢,怒气冲冲道:“总是这呆头呆脑的模样,怎么就不多学学你珠弟弟,但凡你能有他半分聪明劲,我也去庙里为菩萨塑金身酬谢去。” 这话实在刺耳,贾瑚何曾听过,当即止不住一股气从脚底直升到了脑子里,只不过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才没叫他当场发作起来。你现在的身份是他儿子,才三岁多的孩子,被说两句就被说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比作还不如个三岁孩子嘛,没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贾瑚拼尽了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却不知,小小身子因为这个,都轻轻颤抖了。落在别人眼里,又有了不同意味。 陈妈妈是奶着贾瑚长大的,真把他当了自己亲生儿子来疼,本就心疼他小小年纪受了伤,此刻见了他这样,抹着眼泪直哭道:“老爷快别这样说哥儿,他那么小的人儿能知道多少?都怪我们这些下人没见识,往日里也不知督促着哥儿读书°是珠哥儿聪慧,可不也是太太老爷教导着的,只是瑚哥儿身子弱,大奶奶又身怀有孕,顾不得哥儿,这才耽搁了。要是哥儿也在老爷太太跟前,定是只有更聪明的啊~” 贾赦也是看到儿子身子发颤的,原本也不过三分的怒气瞬间便消了,听得陈妈妈的话,更是懊悔了自己不该口不择言,这般被人指斥不如弟弟的话他自己听得就不少,怎么现在还来为难自己儿子。就像陈妈妈说的,老爷太太惯来偏着珠哥儿,手把手教他,珠哥儿要还没有瑚哥儿出色,那才是咄咄怪事呢。一时便消了气,觉得自己儿子虽不如贾珠,但也是有缘故的,又起了与儿子通病相怜的感慨,语气就缓和了,对陈妈妈道:“你是奶奶的奶姐,做事惯来谨慎细致,见识也不差。只是到底奶奶有孕不方便,我也不能时时指导哥儿……我记得你也是识文断字的,平日里便多教他认些字,等到奶奶出了月子,再由奶奶教导。”顿了顿,又厉声对贾瑚道,“有心向学,便是无人教导也该知道自己奋进,下不得床玩耍,正好借此收心,多读些书。再叫我知道你为了不能玩耍闹小性子颓丧,你只小心家法!” 那认真的口气,浑不似作假。贾瑚倒有些惊讶了,下人们常说贾赦最厌恶读书,却不想对自己儿子的学业竟这般看重,这可不像下人口中庸碌的大爷啊,他看得倒是挺明白,还知道要求儿子上进。不过贾瑚也就惊讶了那么一瞬,很快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贾赦话里处处拿贾瑚跟贾珠比,让贾瑚上进,这未尝不是他想要凭着儿子压过二房,兄弟阋墙啊~ 贾赦说了好一通,贾瑚只听着不吭声,沉默颓然,贾赦本要发怒,可再看贾瑚额头上包的白纱,最后满清怒火也只化为了一声叹息,伸出手揉了揉贾瑚的小脑袋:“你要再不上进……”又长叹一声,吩咐陈妈妈好好照顾贾瑚,转身走了。 陈妈妈在门口送贾赦王太医离开,回身见贾瑚呆愣愣出神的模样,把他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劝道:“哥儿莫往心里去,大爷也不是诚心骂你,他心里也不好受呢……先睡一会儿,睡醒了,我给你讲故事听。” 贾瑚柔顺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又听陈妈妈悠悠一声长叹…… 5第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养了近一个月,贾琏满月的时候,贾瑚终于被允许下床出来走动了。因为是好日子,陈妈妈便给他裹了身红色的衣裳,金丝黑线绣的福纹,胸前挂上一个白玉长命锁,当真玉雪可爱。陈妈妈领着他去见大奶奶张氏。张氏这次难产虽然挣回了条命,却也伤了元气,月子里又担心贾瑚,非但没有普通女人做完月子后的圆润,反倒是憔悴苍白,活似生了场大病。 见到贾瑚,张氏一把把他揽进了怀里,从头摸到脚,好一阵猛瞧,大哭道:“我可怜的瑚哥儿,这是受了多少苦啊~瞧瞧这小身子,瘦了好一圈~”板着脸质问陈妈妈,“你只和我说瑚哥儿一切安好,怎么现在倒瘦了这许多。可见往日都是在哄着我呢。” 陈妈妈也不分辩,只低头认错。张氏边上一个中年妈妈却出来为她叫屈:“我的好奶奶,你这可是冤枉了陈妈妈,瑚哥儿养伤,陈妈妈是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给瑚哥儿进补,只是这受了伤,便是好东西也不能随便乱吃,可是把陈妈妈愁坏了,您瞧,她这才做多久的衣服,都宽松了多少》”张氏也是一时气急了才骂得陈妈妈,她是她乳母的女儿,又一贯忠心,否则她也不会放心把瑚哥儿交给她,如今见她果然比之前大为憔悴,心里火气登时就去了大半,再一想毕竟是受伤调养,伤了身子的事,哪里就能跟以前一般水灵圆润,当即最后那一点火气也没了。那妈妈看她颜色和缓,又说道,“也不是我们成心瞒着奶奶,实在前头奶奶不宜再操心劳神,我们回禀了大爷,大爷也不许我们拿瑚哥儿再叫您伤神,说是一切以您养身子为先,我们寻思着哥儿虽瘦了些,但太医诊断没有大碍,这才没跟你说实话~” 贾瑚不由得看了看这妈妈,她大约是四十好几的摸样,身上一丝不苟的,却生就一张和善可亲的圆脸,便是不笑时也仿佛带着欢喜的颜色,看着好生和乐易相处,却不想,说起话来竟这么一套一套的。明里暗里把这隐瞒的责任推给了贾赦不说,还点出贾赦对张氏的关系好叫张氏平息怒气。想到陈妈妈曾提过张氏身边有个从娘家带过来的教养嬷嬷金妈妈,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位了。一时对张氏的评价也高了起来,看她身边的,不管是陈妈妈还是眼前的这个妈妈,可都不是简单的,一个一个,别的不说,嘴上功夫却利索。一个哄得贾赦回心转意,一个把张氏说得心花怒放。只盼着张氏也能有这心机才好。贾瑚这么想着,又觉得对着荣国府这烂摊子,张氏便再能干又有什么用,顿觉没意思起来。 张氏却是被贾赦的关心弄得是心花怒放,嗔着说道:“大爷也是,瑚哥儿若好好的,我又能劳什么神?偏就这些小事,也瞒着不让我知道。”只是那话音软绵绵的,实在听不出有什么怒气来。张氏重新又打量了贾瑚一遍,这次看得更加仔细,连手都抓过来前前后后摸了一遍,末了,才吐出口气,笑看了陈妈妈,“倒真是我冤枉你了,瑚哥儿虽说瘦些,气色却是不错。可见你照顾的有心了。”低头爱怜地摸了摸贾瑚的小脸蛋,道,“这可是我的命根子,万幸是没出什么事,否则可叫我怎么活?” 陈妈妈这时可没有先前的沉默逆来顺受了,故作了委屈状道:“瑚哥儿可不只是奶奶的心头肉,我们这些看着他出生长大的下人们也爱重着呢,可不要精心照顾着?!奶奶这话却是把我当外人了,这我可不依。” 她一个三十的妇人,做出这幅小女儿模样,却是逗趣,张氏本有几分愁绪,此刻也不禁笑了起来:“茗伊姐姐还是这么会说话≌罢罢,也是我误会了你。”吩咐一边的小丫头去把箱子里柚木匣子拿出来,道,“你捡几样喜欢的,剩下就拿回去分给瑚哥儿身边的几个丫头,这些日子照料瑚哥儿,你们也受累了。”陈妈妈没出嫁前就叫茗伊。 赏赐下人,是张氏的恩典。给别人分赏银,这是一个人情,那些丫头得了陈妈妈带回去的东西,对她一定感激,把这差事交给陈妈妈,张氏这也算是大方了。陈妈妈也不外道,道了谢就把匣子收了:“我替那些丫头们谢过奶奶。” 张氏嗯了一声,低头撩起贾瑚额前的鬓发,细看伤口处,好险没有留下疤,只是一道粉红色的印子,小孩子恢复得快,不多久连这印子都不会留下,便更加欢喜:“总算是没破了相,真是老天保佑!” 大抵母亲疼爱孩子,都是喜欢将之揽在怀里上下关照哄着的,贾瑚依稀记得当初自家母亲对大哥的孙子也是这般,搂在怀里摸着小脸。当时他还说母亲慈爱来着,此刻真感受了一把,却是难受得慌。眼瞅着张氏一边啰啰嗦嗦翻来覆去地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有可不许忍着,一边又不轻不重摸着他的小脸蛋小手,贾瑚恼得脸都涨红了,乘着张氏一个没注意就跳出了她的怀抱,站在一边道:“母亲身子还没好,不用抱着我,我沉着呢,别累着您。” 张氏先是愣了一下,一会儿便狂喜起来,拉着那金妈妈直道:“瞧瞧我们瑚哥儿,才多久不见,可是懂事了,都知道要心疼我了。”一边温柔道,“你个孩子,再沉能沉到哪里去,母亲喜欢抱着你呢。” 金妈妈陈妈妈也都跟着赞:“可不说咱们瑚哥儿细心孝顺,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挂记您了呢。”说得张氏越发高兴,便是眼角眉梢,都是带着笑意。 贾瑚只觉得头疼,他可不想再在这里受这些女人的唠叨,随便拉了个借口道:“我去看弟弟。”指了个小丫头叫着赶紧带他去。 一会儿张氏还要抱着孩子出去见客的,因此此刻贾琏就被奶妈抱着在隔壁,张氏寻思着贾瑚到现在还没见过弟弟,也就答应了,只是嘱咐他:“你弟弟还小,前头喝了奶才睡了,你看看可以,可不许把他弄醒了。”要说贾琏,还真不像是早产生下的孩子,身子骨康健,哭声也大得惊人,张氏月子本没调养好,几次听贾琏的哭声,脑子一片抽疼,可是不敢把他弄醒了。 贾瑚无所谓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由丫头牵着走了。陈妈妈却留了下来,贾瑚耳尖,出了门口还能依稀听见张氏怒气勃发地在那里骂道:“要不是那面慈心黑的,我的瑚哥儿何至于受这番苦……” 贾琏的奶妈姓赵,比之陈妈妈还要年轻些,也少了几分老练。她本是把贾琏抱在怀里细细哼着小调,瞧见他,慌慌把贾琏放在了床上,给他行礼,一看这模样,就是没经过训练的。贾瑚皱眉,怎么找了这么个人过,指着就问:“她是谁?” 带他来的丫头百合是个年轻的丫头,闻言笑道:“哥儿先前没见过,难怪不认识。她是新来的赵妈妈,琏哥儿的奶妈。”见贾瑚还是一脸迷茫,想了想,道,“您屋里不是有个丫头叫烟儿?这赵妈妈就是烟儿的表舅妈,本是从外头聘来的,一直在后院里做事,正巧赶上了琏哥儿出生,才来做得奶妈。” 贾瑚恍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像是不经事的,原来才进府不久。算算也是,贾琏是意外早产,原先看好的奶妈怕是不能用,临时找一个,也算说得过去。烟儿是家生子,表舅也该是有些积蓄门道的,愿意聘她进来,果然样貌不错,身上收拾得也干净,除了处事稍欠缺些,做奶妈倒是合适。 疑问解开了,贾瑚就去看贾琏。他正睡着,粉嘟嘟的小嘴唇不时蠕动两下,带动红扑扑肉嘟嘟的脸颊,小鼻子偶尔还皱一皱,可爱极了。因是满月,也被裹了红色锦缎的襁褓,头上还给弄了顶小圆帽子,越发衬得这孩子细小可爱。五官也好,将来必定会是个美男子。 百合笑道:“琏哥儿跟瑚哥儿长得可像呢,瞧这眉毛,可是一模一样。”贾瑚瞄一眼,没怎么觉得。赵妈妈却跟着极力附和:“可不是像嘛,都是一般的好模样,眉目俊朗,福气深厚,将来定是不凡的~” 贾瑚有瞬间恍然,眼前不由浮现起长兄长子出生时的情景,那时也有下人夸着同样的话,父子相似,福气深厚……那般欢笑一堂的场面,一眨眼,已成绝响~ 百合和赵妈妈对视一眼,都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到这小祖宗了,怎么他突然就不高兴了。她们两个或身份不够或根基不深,只担心贾瑚不高兴了会发落他们,心下暗自惴惴。正着急呢,那边张氏遣人来叫,说是前面客人来了,要见孩子,让带着贾瑚贾琏一起出去。两人这方放了心,一个抱了孩子,一个领着贾瑚往前院走去。 因为是孩子,不过就是去给男宾瞅一眼,然后就可以一直在张氏那边女客处呆着,贾瑚和赵妈妈等由大总管赖大领着,一路往前。贾瑚四处张望了一番,却是不得不承认,这荣国府,倒还有几分国公府的样子,这花园亭台回廊,着实精致漂亮,虽天黑看不见,可园中几种名贵花木贾瑚还是认得的,再结合往日他丰盛豪华的三餐,这荣国府,财力倒不小。 “老爷,两位哥儿到了。” 赖大一声通报,贾瑚抬起头,就见对面一个年近六十畜着花白胡子的老者双目炯炯地看了过来,贾瑚愣住了,这、就是荣国公贾代善? 一瞬间,他的心激动地直跳到了嗓子眼…… 6第六章(改错)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为什么不待见荣国府?原因很多,暴发户,没规矩……但最主要的,却是他压根不能在荣国府看到希望。权利最顶层的荣国公贾代善,长幼不分的宠爱,为荣国府埋下了祸根。而他现在才三岁多,离长成还有十几年,要他十几年被压在将来一定会被分出去的二房之下,甚至连二房才三岁的贾珠都能压他一头,只为了甚至都看不见的未来――贾瑚要是心里高兴,那才是傻了呢。 而贾代善,就是这一切的源头!他在一日,他的偏心就会让两个儿子的之间的怨恨越结越深,等到哪天两兄弟都忍不住开始动作了,这荣国府,也就别想有安稳日子了。贾瑚把这一切看得分明,所以才越发的沉默寡言,没有精神。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年近六十的老者,虽然穿着富丽,可是脸上却早已显露老态,眼神依旧锐利,却难免沾上了老年人浑浊的色彩,眼下的肌肤已经完全松弛了,因为今天的喜事所以看着精神不错,只是却依旧难以掩盖他大病初愈后的憔悴…… 这个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老实说,贾瑚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个贾代善。事实上,贾代善才五十出头,他一直认为,贾代善是跟贾母一样,身体康将力旺盛,最少,再活个几十年是没问题的――可现在看,他怕是也就只有几年的寿命了。 贾瑚的心猛跳起来,狂喜汹涌而来,直冲上脑子。如果贾代善去世,那么以他父亲嫡长子的身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荣国府,到时候,府里就是大房说了算,二房即使是不甘心不愿意,也只能听从长兄吩咐。从这些天知道的看,贾赦虽平庸却也不是喜欢惹事的,无非就是喜爱走马观花,一些纨绔事宜罢了,要说惹祸却也不能。只要他这样安静地守着荣国府,荣国府虽免不了会沉寂下来,但也不会有大事。等到他成人了,自然有办法把沉寂的荣国府重新拉回顶级豪门的圈子里~ 一瞬间,贾瑚仿佛看到了一条光明坦途慢慢在他眼前展开~ “瑚哥儿,来见过你叔叔伯伯。”贾代善看见贾瑚,倒是挺高兴,招呼着他过来,为他介绍来的人。贾瑚小心看了一圈,多是些中年青年人,上了年纪的不多,不过能得贾代善亲自介绍,想必门第不低,不过也是,一个孩子的满月宴,即使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过来道贺,也不会真的出动家族大家长,派个有头脸的晚辈来,顺便也是跟贾赦这个未来荣国府继承人拉拉关系。 别说,荣国府此时还是有些权利在的,有贾代善坐镇着,好些世家都派人过来道喜。镇国公府、理国公府、齐国公府、治国公府、修国公府、缮国公府,宁国公府都来了人,甚至还有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王府的长史,至于一些侯府,朝中大臣,更是不少,只是他们分量不如前面的重,派来的人又大多是小辈,还没有资格跟贾代善同坐一处,在外面开宴。倒是靖远侯府的新任侯爷,贾瑚的大舅舅还有忠靖侯府史鼎亲自上了门,就跟贾赦贾政靠近坐着,看见他,笑得很是亲切。 “见过各位叔叔伯伯。”贾瑚心境发生了变化,自然不会再跟前面一样恹恹的没精力,他充分发挥自己孩子的优势,露出灿烂的笑容,却极懂事的没有任何失礼,很得体地行了个晚辈礼,对每个长辈都恭敬有加――贾赦看着儿子这样聪慧,眼睛亮的吓人。 贾代善也是微微有些吃惊,一贯贪玩的长孙子,什么时候倒有这份机灵了?只有来的宾客不明究底,看着贾瑚小小年纪规矩就已不错,又是个好模样的,心里都有几分欢喜。交情好的就直言笑道:“这就是恩侯的长子吧?我记得还没满四岁吧?倒是机灵,瞧这一板一眼的,国公爷教养得好啊。” “这模样生的也好。今儿咱们要不来,可是看不到这么个机灵孩子了。” 贾赦面上难掩得意,贾代善只笑道:“你们快别夸他,小孩子,知道什么?” 史鼎是贾母的侄子,往日跟荣国府来往不少,对贾瑚还是知道一些,他跟贾赦也算有些交情,就关切地问道:“听说前儿日子摔着了?如今可大好了?” 贾瑚冲着他欠欠身,笑道:“劳烦表舅惦记着,如今已经大好了。”说起话来,倒也似模似样。 史鼎点点头,少不得嘱咐一句:“以后可是得注意了~”贾瑚自然应是不提。 贾代善让奶妈把贾琏抱过来给众人看,“今儿的这个可是正主儿,大家也瞧瞧我的小孙儿。” 这些男宾都是大老爷们,对个孩子能有什么兴趣,不过就是因为今儿他满月,所以才抱出来让亲友们看看自家多了个新孙子,众宾客看过一遭夸了一遍“长得好有福气”,再从身上摸出些小物件说是给孩子见面礼,也就完了,回头对着贾代善又是一堆恭喜的话。 贾瑚也知道自己人小,现在什么都做不得,也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只在心里默记刚才贾代善介绍的众人。镇国公府牛家、理国公府刘家、齐国公府陈家、治国公府马家、修国公府侯家,缮国公府石家,北静王府水家,忠靖侯府史家、平原侯府蒋家、定城侯府谢家,襄阳侯府戚家,景田侯府裘家,锦乡伯府韩家、靖远侯府张家…… 与贾代善一处坐着的竟多是勋贵之家。发现了这一点,贾瑚原本欣喜的心稍稍冷静了下来,不管任何朝代,君王总是追求皇权的集中,没有那个清醒的皇帝会放任手下威胁到自身君权。荣国府现在跟这些世家勋贵,可是靠得太近了。小小一个孩子满月,这些勋贵人家全都派了人来,可见往日也极为亲近。这样的关系,迟早有一天,得遭到君王的猜忌啊。而如今的这些勋贵,说是世家,其实也不过是皇权下的产物,根本没有实力能力与皇权斗争……贾瑚猛然想起,贾敏的未婚夫虽然祖上也曾袭爵,但却早早走上了科举道路,到如今,也是书香世家,林如海更是正经读书人出身,高中谈话,不由地复杂地看贾代善,看来,他也认识到,荣国府要不赶紧开拓新的人脉,怕是以后就不好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个林如海身上已经不可能在有爵位,贾母一心反对不喜欢,贾代善却依旧给国公府唯一嫡女贾敏定下了这门亲事。从这点看,贾代善倒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昏聩――当然,就看他对子女那么明显的偏心,他就算是精明,也是没有远见的。 说了一会儿,毕竟都是小辈,贾代善就说他有些累着了,要先回去。他一个老国公能出来和这些世交小辈聊了那么久,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加上人人都皆知他方大病初愈,因此都极客气地说让贾代善赶紧去休息。贾代善走的时候示意贾瑚还有赵妈妈一并跟上,路上询问贾瑚:“听说你因为病着不能玩耍所以没有不高兴?”言语间,却是有些不大高兴,“往日你贪玩也就罢了,到底年纪小,可如今受了伤吃了亏,还惹得你母亲早产,闯了这般大的祸事,你倒有心还惦记着玩?” 贾瑚暗骂这又是贾母还是王氏在那边嚼舌根子,一边只说道:“祖父说的是,孙儿知错了。上回父亲就已孙儿,责备孙儿小小年纪却为家中招致这般大祸事,险些竟是自己丧了命还害了母亲弟弟。祖父,孙儿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再不敢调皮了,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好好读书,再不跟着姐姐一起去爬假山了~~”说着说着,眼眶全红了。 贾代善眼睛闪了闪:“姐姐带你去爬假山?”不是贾瑚自己贪玩甩了身边的丫头去爬假山才摔得吗? 贾瑚却突然嚎啕起来:“祖父别生气,别不要我了,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好好读书……真的,我在养伤的时候就把千字文三字经都背完了,声律启蒙也读完了……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好好听话,你别不要我,不要像木槿木兰姐姐一样把我赶出去……呜,祖父……” 木兰木槿?贾代善心里打个突,太太不是说是孩子贪玩吗?怎么还有丫头的事?可看着哭得毫无形象的贾瑚,又不好斥责出口,只能憋着气道:“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这般小儿形状!”顿了下,恍然意识到眼前的小人儿可不就是‘小儿’?语调不由和缓了几分,“快别哭了,你既已知错,以后改了就是,祖父不会怪你的。” 贾瑚抽抽噎噎地看着他:“真的吗?祖父真的不会怪我吗?可是我听娟儿姐姐跟茱萸姐姐说,犯了错,就要被赶出府去,以后再不准回来了。我前头做错了事,祖父真的不会赶我走吗?我不想离开父亲母亲,也不想离开祖父祖母~~” 童颜同于的幼稚话语倒是让贾代善心情好了许多,失笑摸了摸贾瑚的头,道:“那是犯错的下人,你是祖父的乖孙儿,自然是不同的。祖父怎么会赶你走?” 贾瑚天真地笑了:“谢谢祖父,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听话的。” 想起方才贾瑚对着客人时还算大方的应对,贾代善对这个向来颇不满意的长孙子倒难得有了几分好感,笑道:“你说你会被千字文,还开始看声律启蒙了?” 贾瑚点点小脑袋,大眼睛胀胀望着贾代善:“是~父亲说,虽然是养伤躺在床上,但也可以利用时间,让陈妈妈教我学千字文,读书~我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哦~~”颇有些自得的模样。 贾代善来了兴致:“是吗?可不许拿谎话骗祖父。” 贾瑚急了:“我才没有骗祖父。父亲说,不能对至亲的人撒谎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叔、婶婶、姑姑、弟弟……都是我至亲的人,我才不会撒谎呢。祖父不信,我背给你听。”当即琅琅背起了千字文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却真真是没有半点磕绊,极为流利。 贾代善这次是真惊住了,他这大孙子肖似其父,读书从不上进,前些日子与贾珠一起习千字文,贾瑚还是远远落后,这会儿却……“你说你还看了声律启蒙?都跟祖父说说,都学了些什么?” 贾瑚更加高兴了起来,兴冲冲背了起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前前后后,倒也背了好些篇,后面贾瑚怕太过引起怀疑,就装作不记得了,停了下来。 饶是这样,贾代善也已经惊喜不已了:“虽说还差些许,到底是长进了。”又嘱咐道,“可不许骄傲,以后也得用心进学。” 贾瑚只扮演出一个长期不的喜爱突然受到夸奖的孩子应有的激动状,像立誓一样坚定答应道:“是,祖父!我一定会好好进学的。” 贾代善虽然怕是就这几年的功夫了,但到底还有段时间,贾瑚可不希望自己被二房死死压着,那么,适度地表现出自己的优秀就很必要了,哪怕是一时间还不能匹敌二房在贾代善心中的地位,好歹也不能叫府里的人都形成‘贾赦不如贾政,连他的儿子贾瑚都不如贾政的儿子贾珠’这样的观念!贾代善既然那么希望自家出个读书人,贾瑚自然要表现出自己在读书上的天赋来――现在看,效果很不错不是? “老爷,那边几位夫人都说要见见琏哥儿和瑚哥儿,太太派了人过来,老爷您看……”一个婆子对赖大说了什么,赖大走过来回禀道。 贾代善大手一挥,让那婆子带着贾瑚还有赵妈妈贾琏过去:“路上黑,多派几个几个丫头婆子,多点些烛火,小心脚下。” 赖大有些惊讶得看看贾代善,老爷从前可是从不关注这些细节的啊,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只是低着头先带着贾瑚找妈妈贾琏等出去,又仔细叮嘱了一番那些丫头婆子,这才又转回贾代善处。 果然,贾代善已经没有了先前贾瑚在时轻松愉悦的模样,看见他,冷着脸道:“去查查瑚儿到底是怎么摔下假山的,那两个叫木槿木兰的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双眼一厉,“你要也敢欺瞒我……” 赖大额头冷汗刷的就下来了:“小的不敢~” “哼!”那就最好了! 7第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比起大多是与贾赦同辈的男宾来,女宾这边,来的人就有分量的多了,六国公府除了石家的老诰命病体缠身,只派了国公夫人方氏过来,其他五家,却是由当家老太太领着媳妇浩浩荡荡亲自来的,还有几个侯府的老太太太太――满室珠光宝气,晃得人直眼晕。 贾母坐着一群的老太太,张氏王氏身边则围着年轻些的太太,看似两个圈子,到底是以着老太太们为先的,贾瑚走进来时,一个比张氏稍年轻些的美妇人就拉着一个不过才十六七岁的羞涩的少妇正朗声笑道:“……往日太太世交伯母们夸我伶俐,我便只当自己果真是个伶俐的,直等着我这好弟妹进了门,我就傻了眼了,当日各太太们也是夸了我,我自己也觉得不错的啊,怎么今儿跟弟妹比起来,却是样样皆不如人了?可把我这心里啊,都给比凉下去了。” 她捂着胸叹气,好一幅丧心颓气的模样,把一干老太太太太逗得直大笑起来,就在贾母左边坐着的老太太一边笑,一边指着她骂:“呸你个猴儿,往日便是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你脸皮厚也就罢了,怎么还拿着你弟妹取笑?瞧把你弟妹给羞的。” 众人去看那少妇,可不是脸若云霞,羞不可抑?当即又是一阵善意的大笑。那美妇人嘟起嘴:“太太这是怎么说的,我的脸皮也薄呢。”往贾母身边一站,拉着她只做了不依状:“太太往日可疼我哩,今日好歹为我做回主,瞧我家太太,可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有了弟妹,就把我这旧人给扔后脑勺去了~” 贾母笑得欢快,拉着她的手,道:“好好好,我给你做主。”回头看那老夫人,正色道,“老姐姐这可是说错了呢,毓哥儿媳妇便是猴精了是个齐天大圣,瞧这委屈的小模样,可不是还逃不出你这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去?你便不喜欢她了,就罚她在你跟前说话逗趣,扔到后脑勺去,却是浪费了她这一身人才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那老夫人连连点头笑道:“妹妹可是提醒我了,是是是,可不能浪费了她这一身人才!”笑声就更响了。 那毓哥儿媳妇懊恼地直跺脚,松开了抓着贾母的胳膊,气呼呼道:“你们都欺负我~”一时又笑了,“罢罢罢,猴子就猴子吧,要能哄着太太伯母们笑,就是做猴子我也乐意呢~~便是齐天大圣,还占个美字呢,我也不亏。”直把众人逗得差点没笑岔气去,偏正巧此时外面抱戏的人来喊,说是下一出便是‘闹天宫’,众人齐齐愣一下,随后的笑声差点没把屋子给掀了,几个年轻些的小姐媳妇,更是直喊着肚子疼。 贾母叫那少妇过来,拉着好一阵打量,末了看着那老太太,直道她好福气:“瑾哥儿媳妇进门才两个月吧?哎呦喂,老姐姐可真是会调理人,我险些就没认出来,这比两个月前可出落得更水灵了。还有毓哥儿媳妇,有着这么两个伶俐的媳妇,老姐姐,你可是有福气~” 那老太太慈爱地看了两个儿媳妇,笑道:“你的福气也不差,两个儿媳哪个不是顶顶尖的好?又给你添了个新孙子,你还有什么不好的?”又对了另一个老太太道,“还得恭喜老夫人,多了个外孙子。” 贾瑚这才知道,原来他外祖母也亲自来了。再看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姣好,斯文秀美的妇人,猜度着这怕就是他的大舅母了,复又听到他外祖母张老太太笑这看了另一个太太,说道:“侯太太,您府上怕又要添丁进口了吧?我可是听说,江哥儿媳妇又有身子了?” 侯太太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嗔了她一眼,笑道:“你的消息倒灵光。” 众人忙上前恭喜,张老太太却又看了那老太太道:“你女儿可是又要给你添外孙子了,你还羡慕我什么?谁不知道你两个大孙子都是机灵可爱的,这会儿瑾哥儿媳妇也进门了,怕是来年你又得抱个大孙子,要说啊,还是我羡慕你。”回头看着众人,“我说这老姐姐可不厚道,家里喜事一件接一件,却偏偏还在这里跟咱们扯这些有的没有的,尽指着咱们巴上去恭喜她呢?反正我可是不依的,一定得罚她好好喝一杯才行,你们怎么说?” “可不就是得这样!”众人纷纷赞同【就是酒宴,还真就有丫头去拿了酒性淡的甜果酒来,小小一杯子满上,这次不用张老太太说,别人就不答应了,“这可不成,这般小的酒杯,起码得三杯才行。” 小儿子娶了出身名门的媳妇,女儿又有了身子,牛太太确实也是心里欢喜的,当即也不推辞,很干脆地连喝了三杯,末了,还把酒杯子翻过来叫众人看:“怎么样,我可没糊弄你们吧?别看我年纪大了,就以为我不如从前了,我这酒量,可还好着呢。” 就有和她相熟的老太太太太们大笑起来:“是好是好,当年咱们几个一起赏花宴会,大家喝得都是茶,偏你就喜欢喝酒,还说什么你是将门之女,就喜欢这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爱学那劳什子书香做派。”那些小媳妇瞄眼一身端庄贵气的牛太太,可是万想不到她竟还说过这些话,一时惊的有,笑的有,毓哥儿媳妇惊得更是连连问牛太太,真有这回事儿? 牛太太也不反驳,眉一挑,利落地承认了:“我啊,就是个粗人,大口吃肉是不行,大口喝酒却是没问题的。自打这年纪大了,就更喜欢喝些衅活血……这能有什么办法?要怨啊,也只怨我父母,没给我生出个斯文安静的书香性子,偏就是个不懂情调的粗人~” “粗人?”那些老太太全笑起来,“你要还是粗人,我们可就连站都没站的地方了,一个个都得羞得见不得人了。” 好一通的乐呵,乘着气氛正好,陈妈妈让赵妈妈带着贾琏过去,自己则牵了贾瑚往张氏那里走。贾琏是今儿主角儿,长得又是白胖可爱,在场的夫人哪个是不喜欢可爱孩子的,一时你抱抱我抱抱,都舍不得撒手。 牛太太跟贾母明显关系很亲近,抱着孩子说话也直,赞道:“长得端是个好模样,将来大了,还不知道得迷倒多少个女儿家。瞧着中气也足,身子也是康健的,听说还是早产的?要不是我先儿知道,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可是亲外孙子,张老太太惯来疼爱张氏,当初张氏有贾瑚时,她是天天派人来送这送那,关心张氏好不好,等及贾瑚出世,她那更是把贾瑚当了亲孙子一般的疼爱,但凡得到什么好的,总不会落下贾瑚一份。偏张氏这第二胎,正赶上靖远侯老侯爷身体不好去了,后又是大儿子袭爵……家里忙的一团乱,正焦急处理家里的麻烦事,猛不锻听张氏难产,张老太太当惩晕了过去,后面休养了好大半个月才算完,只是担心自己病才好,不好去看还在月子里的张氏,在家每天是吃不下睡不着的,今儿贾琏满月,便早早就来了,等亲眼看到张氏虽然憔悴,总算精神还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会儿见着贾琏也是健康可爱的模样,心头的那块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从牛太太那里接过孩子,摸着他的小脸蛋,贾琏也乖巧,随她怎么摸都不哭闹,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粉红的小嘴巴巴兹巴兹的,可爱极了,张老太太本就疼爱女儿,瞧见外孙子这般模样,可不是爱到了心里去,对着媳妇林氏直说道,“看着眉毛像是姑爷,倒是嘴巴秀气,跟他娘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总也是自己孙子,贾母还是疼几分的,当即也笑说道:“可不是像老大?不说这样貌,我几次抱他,稍稍没注意弄得他不舒服了,哭起来那个嚎啊,无赖的小模样啊,跟他爹小时候那简直是一模一样!” 张氏眼睛闪了闪,嘴角的笑意渐渐收了,那边牛太太等却说这是好事:“小孩子哭声响亮,那是身子康健,难得他不是足月的却还这般健壮,可是再好不过了。” 倒是原先的那个毓哥儿媳妇,见着众太太老太太都围着孩子说话,视线在贾琏贾瑚身上打了个转,高声笑道:“这琏哥儿像不像贾大爷我却是不知道的,不过他却跟咱们这里的一个人,长得活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众人笑问是谁,毓哥儿媳妇故作神秘,拿乔不肯说,非要众人给她点好处不可,振振有词道:“太太们拔根汗毛都比我腰还粗呢,我这给太太们解了惑,可不得收点好处?” 偏马太太也是好热闹的性子,还真答应了:“你要真能找出个活脱模样的来,我这边少不了你的。” 大家也是好奇,这孩子肖父肖母都是正常,可眼瞧着贾琏跟张氏不大像,毓哥儿媳妇又说了不是贾赦,哪还有跟谁是跟贾琏一个模样的?有了马太太开头,一个个也就接口承诺,绝少不了她的,把毓哥儿媳妇弄得是更加得意,从张氏身边把贾瑚拉出来往众人跟前一推:“瞧,这可不是跟哥儿一个模子刻出来了?” 众人愣了一下,等回过神,齐齐说毓哥儿媳妇狡猾,又怨自己怎么就一时把贾瑚这个嫡亲兄长给忘了:“白给你得了着许多好处。” 毓哥儿媳妇得意地扬起一张明艳鲜活的脸,笑道:“这可是你们自己没想起来,哪里怨得我?反正不管怎么的,这礼可不能少了。” 马太太啐她:“还能少了你的?”慈爱地招呼贾瑚过去,“瑚哥儿快满四岁了吧?真是越大越俊了,像他母亲,秀气。” 牛太太凑过来跟着看,也点头赞同:“可不是说,这干净秀气的,让人看着就喜欢,哪像我家那两个小子,粗眉粗眼的,一看就是调皮捣蛋的。”牛太太家两个孙子就是毓哥儿媳妇的嫡出子,因为是长孙次孙,父母地位又高,在府里很受疼爱,因此倒是养出了个霸道性子,最是调皮捣蛋,可牛太太毓哥儿媳妇又心疼他们,便是闯了祸也不过说几句,倒养得他们脾气越发大了。 马太太等人也是知道这点的,因此都不接话,谁知道这会儿她们面上说无所谓,回头心里是不是存了疙瘩?便打着哈哈岔开了去,只道:“孩子小可不是活泼些好,大了就知道沉稳了。”一边还是抓着贾瑚问,“在家喜欢什么?有了弟弟开不开心?” 贾瑚最是知道这些太太们的,见惯了各式孩子,模样好的还不行,还得会说话会逗趣,这才能得她们的喜欢,她们又是诰命夫人,正房嫡妻,交际圈子也广,她们喜欢了,回头再跟朋友说起,孩子聪明伶俐的名声也就出来了,当即笑眯眯乖巧地答道:“我喜欢弟弟,弟弟好可爱,等他长大了,我就教他读书,孝顺父母长辈。” 答得却与一般孩子不一样,得体极了。马太太本事随口一问,这会儿倒是真来了兴致了:“瑚哥儿才三岁多,就知道孝顺父母长辈了?” 贾瑚坚定地点点头,严肃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健康长大,不让父母担心,好好读书,以后考科举,让长辈为我骄傲,这就是孝顺!” 这下所有人都惊了,《孝经》在座的夫人都是懂得,贾瑚小小年纪就读了书还能拿出来用,甚至还有自己的见解,便是浅显些,可也是极不容易了。齐国公夫人尹氏出嫁前可是有名的才女,最喜爱的就是聪明会读书的孩子,往日贾母只说自己有个孙子叫贾珠,小小年纪在读书上就显露了天赋,尹氏还只当贾母夸张,却不想,她从不提起的大孙子竟如此这般聪慧,莫非,那贾珠还真是小神童三岁能文?心思转了几圈,面上只夸贾瑚:“小小年纪,有此决心倒也难得,只是考科举却不是简单的,以后你还得读好多书呢,瑚哥儿能坚持吗?” 贾瑚糯糯地回答:“能!”掰着手指头数,“我现在已经会千字文,百家姓,声律启蒙,很快我就会学诗经,唐诗,以后还会学论语……我喜欢读书,我一定会考上科举的!” 尹氏惊讶:“千字文、百家姓、声律启蒙,瑚哥儿都会了?”似笑非笑地望了眼贾母,“瑚哥儿可是说真的?百家姓也便罢了,平日接触还能知道,可这千字文声律启蒙可不是好学的,瑚哥儿莫不是看过一遍就说会了?”这是疑心贾瑚说谎呢。 张氏见儿子这般被小看,气得直咬牙,贾母也是心里不痛快,她与尹氏年少时关系便不亲近,她见不敢尹氏的清高,尹氏见不过她的贪权,两人暗下明争暗斗就没少过,如今被这么指着说孙子撒谎,她心里哪能痛快,对贾瑚也有几分不满,贾珠才会千字文呢,他还能比贾珠学得还多?当即拉下脸,声色俱厉道:“瑚哥儿,你会读这许多书了,怎么都不曾有人来回我?”变着相的给自己开脱,表示贾瑚这样夸耀自己可不关她的事,她却是不知情的――张老太太和林氏的脸登时就阴了。 贾瑚却恍然未觉,依旧笑得天真可爱,答道:“我在房间里呆着无聊,陈妈妈就教我读书。千字文声律启蒙都简单,孙儿一学就学会了,先前才告诉了祖父,还没来得及跟祖母说呢,祖母您别生气。” 听说贾代善竟然检查过了,众人哗然一阵,纷纷把怀疑去了几分,尹氏也无话可说,倒是贾母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挤出了笑道:“瑚哥儿可是上进了,先儿看你在房里还担心把你憋坏了,倒不想你也知道该好好读书了,这很好。”只是这话怎么听着,都叫人心里不舒服。 贾瑚勾起抹笑,拍着掌看着贾母:“太太喜欢听背书,先头我不会背,这次,我跟珠弟弟一起被给您听好不好?” 贾母愣了一下,抬眼望一眼在座的诰命夫人,倒是没有反对的,再一寻思,因今天是贾琏满月,贾瑚当时伤得又不明不白,她也不好把贾珠带出来,此刻贾瑚自己提出要跟贾珠一起背书,却是给贾珠露脸的大好机会,当即看着贾瑚的眼神也真心慈爱多了,温和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一边赶紧打发赖大家的去把贾珠带来。王氏坐在一边笑逐颜开,却是与张氏脸上的勉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时贾珠穿着撒金红袄进来,跟贾瑚齐齐站好,两个金童般的孩子用甜甜的声音齐齐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端地是赏心悦目。 贾母颇是得意,拉着牛太太道:“先头我也不过是那么一提我喜欢听孩子背书,倒不想瑚哥儿就记住了。” 看着两孩子年纪小小,背起书来却是流利,牛太太也是有些羡慕的,就道:“现在这般型知道孝顺你,你有福气啊。” 贾母还来不得及高兴,那边背书声一顿,突然只剩了贾瑚琅琅背道:“两疏见机解组谁逼索居闲处沉默寂寥求古寻论散虑逍遥……”回头一看,只见贾珠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小手捻着衣角,脸上涨的通红,磕磕巴巴地,两眼噙着泪四处看,委委屈屈的,却再也背不出来了…… 8第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宴会后,张氏带着贾瑚贾琏回自己院子,下人们早就收到消息了,看见她们来,端茶的端茶,拿水的拿水,由一个穿着青色缎子与之金妈妈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人,却是井井有条。 张氏洗过手净过面,坐在椅子上就开始赶人:“方才宴上人多,忙着招呼,倒没怎么吃,瑚儿也该饿了,青竹,你亲自带着人去厨房看着,那些易克化的吃食回来。青叶,你带人去规整一下箱笼,前头是我不好不能动,这会儿我能动了,可得挑些好料子给瑚哥儿琏哥儿备上。” 青竹青叶是跟着张氏一起去宴会,哪不知道张氏的心思,机灵的应了声是,专挑着那些不知底细的带了出去,等着屋里只剩下了心腹,张氏憋了一晚上的笑意终究是没忍住,坐在椅子上,笑了个前俯后仰,一把把贾瑚抱上了膝盖,头上脸颊亲个不住:“真是娘的好儿子,可是给娘出了口恶气!” 自她亲下来,贾瑚整个人都僵住了,血直直往头顶上冲,脸上滚烫一片,好不容易回过神,眼瞧着张氏却有着变本加厉的趋势,一下子慌了,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要下去,死命躲着张氏的亲近,无措地只会喊:“太太~太太~”倒真正有了孩子的模样。 张氏和三个妈妈都被贾瑚的小模样逗得直笑,张氏笑眯眯看着儿子:“先儿才说你懂事了,不料都是装的,还说孝顺我,瞧这会儿我不过抱抱,你就不乐意了。” 贾瑚涨红着脸:“太太,我一定会上进孝顺你的,可是我现在已经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亲我抱我,是不对的!”天知道他这会儿有多恨自己现在还是个孩子,干什么都不方便。摸摸脸颊,想到方才张氏的亲近,贾瑚脑子里轰的一下又炸开了,脸上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张氏和三个妈妈笑得越发厉害了:“你才多大,就说男女授受不亲了?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贾瑚算是看出来,张氏和三个妈妈这是拿着他开心呢,也不说话,草草说了句:“我去看弟弟。”跑了,到了隔间,还能听见张氏和几个妈妈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打哪儿来听来的这话,三岁半呢,就知道男女了,哎呦喂,我肚子疼得慌。”贾瑚撇撇嘴,这他要不是个才三岁多的孩子,何至于拿着这些话来挡? 金妈妈笑道:“便是再怎么上进懂事,哥儿到底还是个孩子呢。单说哥儿这年纪的,谁能像咱们瑚哥儿一样,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奶奶挣脸的?”看着一边的妈妈,笑道,“苏妹妹前头没出去,可是不知道咱们哥儿今儿可是扬了名了,来的诰命太太们,都夸他聪慧呢。”说着,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把贾瑚在宴会上的表现说了一遍,直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苏妈妈与有荣焉地惊喜道:“我早就说咱们哥儿是聪明的,以往只是还小,性子没定下来,这不可就应验了,这会儿静下心来读书,可是一日千里,让人刮目呢。” 说起这个,张氏心情也是大好,赞同道:“今儿哥儿可是让我也刮目相看,茗伊啊,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教他了。” 陈妈妈可不敢受:“哥儿本就是聪慧的,以前是年纪小,还没定性,自然贪玩些,这次受伤躺在床上,可是静下心来了,又有大爷过来,拿着珠哥儿比,又说了好些心里话,才叫瑚哥儿开了窍,要说啊,这功劳还属奶奶和大爷,要不是你们,哥儿怕还是贪玩天真的孩子,哪能这么快沉下性子。” 说起这个,张氏的高兴劲儿就全消了,沉下声痛道:“我倒宁愿瑚哥儿还是以前天真的性子,哥儿受了这般重的伤,偏我又难产见不到他,他上面祖父祖母没一个靠得住的,大爷又能照顾多少?谁知道这心底压了多少害怕伤心?以前你们谁见得他安分一刻钟的?如今呢,却是拉着我亲近撒娇都少了。”声音一寒,冷道,“木兰木槿那两个贱人,我待她们也不薄,哪次不是重重的赏赐?瑚哥儿身边,我也就器重她们两个,不想倒养出了两个白眼狼来,明着听话,暗地里捅我一刀呢。” 提起木兰木槿,三个妈妈都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们也是奶奶身边伺候的,往日就看着她们从庄子上进府,在府里毫无根基又听话懂事,这才调到哥儿伺候,没成想,就是这般,也出了岔子。当日审问她们时,还声声叫冤,说自己冤枉,根本不是成心丢下哥儿一个人的,只是要去给哥儿拿衣裳,捡东西,这才走开的,呸,要真是这样,怎么我们才转眼回去伺候奶奶生产,二房上房那两位就把她们提脚给卖了,分明是有鬼!” 金妈妈不无担忧道:“倒不想二房现在竟有了这般的实力,连木兰木槿都能买通了。” 陈妈妈冷哼:“还不是太太给纵的?打压着奶奶,把府里的大权大半送给了二房那位,否则,她哪来的这么大能耐?” “啪!”张氏狠狠一拍桌子:“太太如今是越来越过分,她一日日偏着二房也便罢了,如今瑚哥儿差点丢了性命,琏哥儿也差点不好,她居然还这般轻飘飘把事情揭过了,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存心治死了我好给二房的开路呢!” 苏妈妈气道:“当日待奶奶只恨不能捧上天去,如今就这般糟践奶奶,太太着实过分!” “哼,只恨我以前没看清她的面目,还在众人面前说她好,如今想要反口都不成了。”张氏没想到这事胸口就堵得慌,对着亲信就是一通抱怨,“当日老爷一直追随义忠亲王与当今打擂台,后来眼瞧着义忠亲王要坏事,就巴巴来我们府上提亲,希望父亲能在今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给他牵线搭桥,那我嫁过来自然是不会差的,便是看在我靖远侯府救了荣国府一次,他们但凡有些良心,总该善待我几分,更不要说我还是长媳?谁知道一进府,太太竟就把我捧到了那么高的位置,便是连小姑子跟我有个口角,也是一顿痛骂,好好的,叫我担了个跋扈携恩以报的名声。如今父亲没了,便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做了,这样处心积虑打压我。若只这样我也就罢了,谁叫我命苦?可瑚哥儿琏哥儿是她嫡亲孙子啊,她怎么就狠得下心来包庇凶手?那样轻飘飘就放过了那作孽的?” 三个妈妈都是叹气:“奶奶快别伤心了,才出月子,哭多了,伤身子呢。” 张氏心底多少委屈,哪里止得住?“也是我们靖远侯府不知犯了哪路小人,当年义忠亲王势大,父亲跟着今上,一路也不知担了多少干系,操了多少心,好容易今上登基,要论功行赏了,父亲却因一场风寒骤然去了,大哥又是身子弱根本不能担重任的,否则,有着父亲在,她史氏王氏敢这般待我?”捏着帕子哭得伤心不已。 可不是天公不作美?老靖远侯可不是贾代善,半路了才投靠的今上,那是打从今上还落魄时便跟在他身边的人,极受器重,否则,贾代善也不会定下张氏做长媳,好让贾家搭上今上的线,有这样的功劳,今上还能亏了靖远侯府?老靖远侯但凡能多活个一两年,靠着这功劳安排好几个儿子,靖远侯府也不至落到今天被众人小瞧的境地去,三年守孝,便在这满城勋贵圈里没落了下来。张氏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受的苦楚,悲从中来,哭得愈发悲痛:“当日还想着荣国府是门好姻缘,我是掉进了福窝里有个好婆婆,却不想,是个虎狼窝啊,长着双青白眼的势利小人,瞧着我张家好时便百般讨好,我张家不好了,就把我死命往泥里踩呢。” 眼瞧着张氏越哭越伤心,眼泪打湿了整张帕子,苏妈妈担心她哭伤了身子,忙转移了话题道:“奶奶,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今儿老太太和你说的事,还等着你的说法呢。” 张老太太今天来参加满月宴,自然是要见见亲生女儿的,虽然因为贾母得到消息赶来的快,母女没说上几句,不过私下里苏妈妈却和张老太太身边的人说了好久话,因此才没去参加宴会,先前忙她没时间和张氏说,这会儿正好拿来转移张氏的注意力。因陈妈妈金妈妈不明究底,苏妈妈便把靖远侯府的事说了一遍:“老侯爷去了已经三年,也出孝了,你们是知道咱们老侯爷当年的功劳的,皇上本就有意加恩几位爷,可是大爷身子弱,不好领差,四爷年纪又轻,根本无法担任要职,如今也不知道谁在那里给皇上出主意,却是要把这恩典加给二老爷,许他个高官实缺呢。” 陈妈妈金妈妈俱皆大惊失色:“这话是怎么说的,便是要加恩,也该是嫡出的大老爷四老爷啊,怎么就轮到庶出的二老爷了?二老爷什么德行?跟他那不安分的李老姨娘一样不安分,要不是他们,大老爷好好地怎么会身子弱?这般心术不正的,哪当得皇上的恩典?” 张氏说起这位庶兄也是深恶痛绝:“李老姨娘当年就仗着父亲的宠爱不安分,当母亲只有大哥一个,暗下毒手害大哥。父亲只只道她是罪魁祸首,把她关了起来,却不知道,我这好二哥也是狼子野心的,这些年说是读书奋进,可又何曾少了打着靖远侯府的名头在外面给自己捞好处?要不是母亲时隔八年又生下四弟彻底绝了他害死大哥自己上位的心思,他能安分下来?”冷笑一声,“才安分多久呢,又起了歪心思了?想把父亲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呸,他做梦!” 沉吟了好一阵,才阴寒着说道:“我这好二哥跟他那生母一个德行,那是贪权好利根本不知收敛的,便是这次把他压下了,以后必定还是会再私下动作的,到时候,却是不知道他又会给府里带来多少麻烦,给大哥四弟带来多少损失。” 苏妈妈金妈妈等都是聪敏的,听张氏的话就知道她是动了杀心了,她们也是靖远侯府的家生子,最知道这二爷的为人,却也赞同张氏这主意:“自老侯爷走后,二爷便仗着自己在朝里领着实缺连大老爷老太太都不放在了眼里,要能让他安分下来,却也不错。只是,奶奶,二爷可是咱们府里唯一在朝里有实缺的……” 张氏嗤笑一声:“三年守孝,没他在朝中,咱们府还不是过来了?便是让他再回朝,好处还能该轮到我们母子兄妹四个?不被陷害就是万幸了。四弟当年也是考了进士的,此刻守完孝出来,也有近二十了,他前头又已娶了妻,算是成家大人了,只要皇上记着把父亲的恩典放在他身上,便是他从小官坐起又如何?总有出头的时候。大哥的长子也渐渐长成了,日后有叔叔提携,还有大哥的爵位帮衬,前途也不会差,那我们靖远侯府才是真正起来了。二哥?便是他为将做宰,我都不稀罕!” 可不就是这道理,嫡出指着庶出给府里挣脸面,那才叫憋屈呢。贾瑚心里把张氏夸了一通,只觉她是有骨气的,庶出子如何能与嫡出相提并论,但起家族兴旺之责?不安分的庶出子,合该除了才是。大家嫡出子,正该这般果断决绝才对。 一时又听张氏说道:“如今老爷太太偏心,我忍了,好歹我还有两个哥儿呢,我就不信了,就老爷的身子,还能压着我大房一辈子!迟早有一天,我会顶着荣国府当家太太的名分,给我的瑚哥儿琏哥儿挣个锦绣前程,给母亲大哥四弟一个依靠!” 贾瑚心中一动,越发高看了张氏几分,虽惦记夫家,却不忘娘家父母之恩兄妹之情家族之责,张家家教确实是好,张氏,是个有见识的。 接着张氏就吩咐苏妈妈明日找个机会出府去靖远侯府把话传过去,让张老太太度量着办,前后仔细嘱咐完了,青竹也端着吃食回来了,贾瑚被叫着过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陈妈妈本来还要喂他,贾瑚哪里乐意,自己拿着筷子要自己吃,张氏拗不过他,苦笑着答应了,自若的模样,却是半点看不出前面还狠狠哭过,贾瑚也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笨拙地控制着自己小小的手指操纵那略有些重的筷子,艰难地把食物送进嘴里――开始这很不容易,不是半路上掉了就是根本没夹起来,总算贾瑚本质上是个成人,学得快,很快就能自如的夹菜吃饭了。 张氏几个妈妈一路看着贾瑚由笨拙到灵活地转变,眼睛直直发亮,对视一眼,张氏等着贾瑚吃完,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拉着他好生嘱咐了一番:“明儿我们要去和老爷太太一起吃饭,瑚哥儿到时可要好好听话,让祖父好好看看,我们瑚哥儿,已经能很顺畅地自己吃饭了……” 9第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荣国府还没分家,贾代善贾母又是喜欢热闹的,因此吃饭时,都是一大家子围在一处一起用的。往日贾瑚是受伤必须待在房里,这才不用出来,这会儿病好了,自然是要跟着大家伙一起用饭的,正好这段时间贾代善又是病体初愈不用上朝,于是第二天,荣国府在睽违一个月后,终于又是全家齐聚一起用饭。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高兴这个团聚的。贾瑚斜眼觑着,满屋子人除了贾代善贾赦脸上还带着欢快气儿,就是惯来自诩正人君子效仿先圣人言行的贾政,也是面色僵硬,对着他的请安,表现得僵硬又不自在――看来昨天的那一出,可把这些人打击不小。 贾瑚张氏都是贾母二房越不高兴心底越痛快的,笑着给贾母贾代善请安后,张氏站到了贾母身边去,贾瑚却恭恭敬敬又给贾赦请安,胀着眼睛问他今天有没有空:“叔叔前次教导儿子《孝经》,儿子在病中稍稍读过一遍,心知错了,只还有一些不明之处,想请父亲再指点一遍《孝经》。” 话方出口,贾母王氏的脸越发阴郁了,倒是贾代善贾赦极是高兴,贾赦虽还端着严父的架子,看着贾瑚的眼神却很柔和:“小小年纪,也知道《孝经》其意,罢了,你也算有心,一会儿跟我去书房吧。” 贾代善也是知道贾瑚昨日在女宾处的一番言论的,先因他会读书了而生出的几分喜欢更是加重了几分,此刻知道他有心再向上,就不乐意他被贾赦耽误,拉着脸呵斥大儿子:“你自己都学不好了,还要耽搁瑚哥儿?”只对贾瑚道,“你珠弟弟都是跟着我学的,原我只当你不爱这些,既然如今你改了心意,一会儿就跟你珠弟弟一起来我这里吧。”王氏贾政齐齐变了颜色,视线倏忽全钉在了贾瑚身上。张氏却是欢喜,只恨自己不能替贾瑚赶紧答应下来。 贾瑚却不大愿意。且不说他对贾代善本没多少好感,贾代善本身可是活不久了的,贾赦却是日当中天,而且贾瑚发现,贾赦虽然对他这个长子有几分感情,但可能是因为贾赦自己就泯灭与众人之间不受重视,因此颇不喜与亲人亲近,对贾瑚这个惯来也不受重视的儿子也只不过薄薄的血缘之情,要说父子情深,却是没有的。贾瑚有心为自己经营一片天地,那容得父子之情这般淡薄?早早就决定乘着此刻自己大放光芒贾赦为之骄傲的档儿与之亲近,好歹叫人知道,贾赦虽然自己才能不显,可是教出来的儿子却是不凡的,让他以后一门心思栽培他这长子,尽心为他筹谋,此刻有哪里容得贾代善这般轻易打破他的计划?需知贾赦对贾代善虽有敬爱,却更多的怨恨呢,他跟贾代善走得近了,父子之间,怎么能不生间隙?祖父待见孙子,却不待见亲生儿子,岂不说儿子还不如孙子?为人父的尊严又在哪里? 心思急转,眼角余光且看到贾赦眼中原本的欣慰欢喜瞬间变为冰凉,贾瑚心中一跳,断然便道:“祖父疼爱,孙儿原不该拒绝,可是孙儿一直都不如珠弟弟聪慧,不过是病中受了父亲训导,这才安下心来多费了些时间于书上,说有多上进却是没有的。孙儿自觉,与其与珠弟弟一起打扰祖父,让祖父为了我这不上进的耽搁了珠弟弟的读书时间,倒不如让孙儿跟着父亲一起读书。”眼瞧着随着他的一番话倏然安静下来的众人,贾瑚心底叹息一声,对着面色阴沉如水的贾代善却是分毫不退,只摸着头傻笑,“父亲对孙儿虽然严厉些,可也是希望孙儿上进,陈妈妈说孝经说的就是要孝顺父母,感念先祖恩德,所以,孙儿想要跟着父亲一起学!”眼睛在贾赦身上睃了一圈,果不其然看见贾赦惊喜激动的表情,当即便觉得,自己这番冒着惹怒贾代善的代价做出的决定、值了! 一席话说完,满室悄然静默。 张氏双手松了紧紧了松,又是欣慰儿子大了,竟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却更多恨铁不成钢,怨他不听话不肯答应贾代善,还说出这番话来,不定贾代善得多生气,心直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忐忑等着贾代善的反应。贾政则是悄悄松了口气,王氏就直白的多,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来。贾母贾敏则是觉得贾瑚忒不识好歹,贾代善难得肯亲自教他,他却拒绝选择了纨绔不成器的贾赦,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愤愤瞧了一眼,对他才生出的几分好感瞬间就跌到了谷底。 贾代善心里却一阵复杂。贾瑚方才一番话,井然有序,有条有理,恍不是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这份聪敏,就不是贾珠这个孩童能比得上的。还有他对贾赦透出来的浓浓的孺慕之情,更是让他满意。他便是再不喜欢贾赦这个长子,可要是贾瑚这个做儿子都敢看低了贾赦,贾代善却是不乐意的。如今贾瑚信任孺慕父亲,却是正和了贾代善的心意,对他的这份孝心,贾代善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极欢喜的。 但同时,他的面子被贾瑚扫了,贾代善虽勉力告诉自己这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却依旧免不了俗的一股火气直升上来。一直以来,在贾代善贾母眼中,贾珠都是比贾瑚出色的,这种印象,长期累月下来,已经有一个定式,并不是贾瑚一时半会儿的出色能够轻易打破的。在贾代善看,他愿意给贾瑚与贾珠同样的机会,给他们一样的重视,贾瑚合该感激涕零,赶紧答应下来才是,就像贾瑚说的,他可是挪用了原本教导贾珠的时间来教贾瑚,贾瑚怎么还能这般不识好歹?贾赦在贾代善心中那就是个昏聩无能的,贾瑚却选择贾赦不要他?贾代善只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脸面全无。 “既然你不愿意,要跟着老大一起,那一会儿你就跟着他去书房吧。”贾代善心里憋着火,脸就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叮嘱了贾赦一句“用心教”,就叫下人摆饭,“大家都用饭吧。”当先站起,袖手大步出去――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动了真怒了。 贾母看都没看她‘不成器的儿子和孙子’一眼,拉着贾敏跟在贾代善身后往饭厅去了,王氏幸灾乐祸,贾政却过来好生训导了贾瑚一番:“祖父乃你父亲生父,没有你祖父,哪来你父亲?你如今只惦记父亲,却忘记了祖父,却也是不孝。” 贾赦被说得恼火,贾瑚却笑道:“虽有祖父才有父亲,可要没有父亲,却绝没有我呢。父亲和叔叔可不也是处处以父母为先,那我以父亲母亲为先又有什么不对?难道一切要以祖父祖母为先?还是已先祖辈曾祖父曾祖母为先?叔叔这番话是在哪里看到的?我在孝经上却是没看过呢。” 贾政被噎得哑口无言,贾赦出了老大一口恶气,在一边看得欢快,双眼直直盯着弟弟,笑得好不肆意:“是啊,弟弟,你这番话是打哪儿看得?哥哥我读书不好,后面还要教导瑚哥儿,正是要多学些的时候,不如你告诉我,我去找了来,一定好好教瑚哥儿,让他以后,万事、以祖先为第一!”直把贾政气得脸皮涨红,最后只能悻悻离开。父子两对视一样,俱皆笑了。贾赦犹豫一会儿,左手覆上贾瑚的小脑袋揉了揉,小人儿瞬间脸上笑开了花,眯着眼睛满足地仿佛偷腥的小猫,那一刻,贾赦只觉的自己的心,也是满满的。 张氏把这一幕收在眼底,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 当前的规矩,大家子吃饭时,媳妇是要跟在婆婆身边伺候的。这规矩看当家太太的喜好,或紧或松。张氏母亲张老太太就不好这个,每每用饭,也不过叫媳妇意思意思夹一筷子菜也就算完了,大家落座一起用饭。在贾母这里,这规矩却是被执行的一丝不苟,张氏和王氏虽不是从头到尾为贾母夹菜布菜,却是大多不能上桌的。 因前头贾瑚叫着贾母不痛快,贾母又不能直接跟个三岁多的孩子计较,因此饭桌上,贾母便把这一肚子气全撒在了张氏身上,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让张氏忙得都没时间顾贾瑚。而那边王氏却频频给贾珠夹他喜欢吃的易克化的菜蔬――这刁难,甚至半点掩饰也无。不但没把张氏放在眼里,把贾赦贾瑚的面子也削了个干干净净。 贾赦看着默不作声恍若未觉的贾代善,一口气憋在心口,直堵得他心慌。这是什么意思,不满意他儿子亲近他,所以作践他媳妇来示威吗?这么多年的偏心下来,贾赦对贾代善贾母心里早积了厚厚的不满,只是他向来不被人看重,除了张氏还尊重他些,其余弟弟妹妹,没一个把他放在眼里的,可以说,今天贾瑚的这番举动,真正是戳中了他心底的软处,让他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对贾瑚这个儿子,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可一转眼,贾代善贾母就用行动切切实实地表达着他们的不满,对贾瑚的不满,对他们大房的不满。 贾赦逆反心理瞬间就上来了,抱歉地看了眼被贾母折腾的张氏,自己动手给贾瑚夹菜,还低声哄他:“多喝点汤,暖胃……吃点蔬菜,明目……吃鱼肉,聪明……”看得贾母贾代善心头越发堵得慌。 贾瑚挥舞着筷子,来者不拒,把贾赦夹得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贾赦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瞧见贾珠用个小勺子往嘴里塞饭菜,汤水饭粒溅出来,洒了一桌,直觉就夸了一句:“瑚哥儿这筷子用得好,父亲再奖你吃块鱼肉!”夹了鱼腹处鲜嫩少次的鱼肉放进贾瑚碗里,瞧着贾政的眼神意味深长…… 贾代善贾政等瞧瞧贾珠面前散落的饭粒,再看看沉稳使用筷子的贾瑚,一瞬间,突然觉得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 10第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对于贾瑚自作主张推拒了贾代善却要求跟着贾赦读书,张氏一开始自然是不痛快的,只觉得贾瑚白白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可事已成定局,张氏冷静下来回屋想想,这倒也未必就不是好事。大抵是长期被贾代善贾母压制的缘故,贾赦惯来只由着心意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过日子,对外界并不怎么留意,虽对她这发妻有几分敬重,对儿子有几分疼爱,可这感情却都不深,薄弱地经不起任何风雨。这次难产的事也是给张氏提了醒,往日她好好地自然不怕有心人算计,可要她真不好了,她的两个孩子却是谁也指望不上的,不定哪天就得遭遇了‘意外’,命归黄泉。她忖度着,难得贾瑚如今也不怕贾赦愿意与之亲近,倒不如放着两父子亲一处,指不定这一教一学,真能让父子感情深厚,那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想明白这点,张氏便私下里叫来贾瑚好生嘱咐了一番,担心他年幼听不懂,只捡着粗浅的‘多与你父亲亲近,不要顶嘴,听话“这类的话教他,贾瑚眼明心亮,本就也存了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唯唯答应。 无奈,他们再好的算盘,也架不住一群人在边上煽风点火地捣乱,赶上贾赦不痛快,最终也只能瞎子点蜡,白费功夫。 这日陈妈妈给贾瑚收拾好书本笔墨,正要送他去贾赦处读书,那边青儿急慌慌地跑了进来,急道:“不好了陈妈妈,前头老爷二爷跟大爷说起瑚哥儿的学业,讽刺了大爷好些,大爷脸色难看地紧,桑榆姐姐传过话来说,大爷回都给摔了。” 陈妈妈贾瑚一瞬间都变了颜色,陈妈妈催着问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你打听清楚了吗?仔细给我们说说。” 青儿顿顿,大口喘了气稍稍稳定些,才慢慢说起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原来自上次贾瑚打出风头压过了贾珠后,王氏就是一肚子的不痛快,偏后面贾代善竟还提出了要让贾瑚跟着他一块儿学习――哪怕是贾瑚不是好歹的拒绝了――贾政难免心里也是有些异样,再有后面王氏在他耳边吹枕头风,贾政多少就有些想法。正巧今日贾代善也没上朝,兄弟俩一起来请安,坐下闲聊时,贾政有意无意地就问起了贾赦如今的教学情况。 “瑚哥儿最近学得什么?可是又长进了?”贾政一如每个关心侄子的长辈,微笑地问起贾赦,“往日瑚哥儿没定下性子倒是不知道竟这般聪慧,这些日子有大哥教导,怕是更进了一步吧?珠儿这些天一直跟着老爷在学,虽还比不得瑚哥儿能把千字文倒背如流,倒也勉强能入眼了……不知瑚哥儿现在学到哪里了?也让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那不成器的。” 贾政说得正是贾代善心里惦记的,这些日子,他嘴上虽不说,可毕竟还是有些惦记着骤然表现出出色天赋的贾瑚的,当即他的目光也望向了贾赦:“瑚哥儿坚持要跟着你,我念他一片孝心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你也得心里有数,别拖累了那孩子的前途。” 最终还是关心地问道,“这些日子,你都教了他什么?” 贾赦自然是不痛快,贾政的问话叫他觉得虚伪,贾代善的态度让他觉得耻辱,这两人是什么意思?怀疑他教不好儿子吗?贾赦心里存着气,可长久以来,贾赦已经被他们这样打压地近乎麻木了,因此哪怕是不快,他依旧憋着气答道:“瑚哥儿读完了声律启蒙,很是喜欢里面那些朗朗上口的对子,因此我很是给他找了些对子给他,他读得也好,我给他找的上百条对子,他都能背出来还能说出里面的好来,座谈还催着我多给他找一些来,说要再多学一些……”说起这个儿子,贾赦心里是欢喜得紧,他常年被贾代善贾政嫌弃地一无是处,可贾瑚却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一座高山来仰望,尊敬――这叫贾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欢喜,高兴,得意……兼而有之,汇聚在一起,便是他看贾瑚这个儿子,是越来越顺眼了。 可惜贾代善贾政却不是这样想的。对子?这种东西,不过就是闲暇时无聊的一种小玩意儿罢了,学学知道一些也就是了,特意拿出来当正经一回事儿来说?却很是没必要,也显得贾赦分不清主次,端地不是大体。贾代善便很不痛快,痛斥道:“糊涂!瑚哥儿是何等聪慧的天赋,你倒拿这些没用的东西耽误他,便是教他声律,好歹也噶是唐诗宋词这样正经的东西,拿些对子有什么用?科举考试里,还能有做对子这一项?不知所谓!”又问,“瑚哥儿跟着你也好些日子了,难道你就只教了这些?” 第一次有人拒绝贾代善选择贾赦,因此这些日子,贾赦确实是用足了心思来教贾瑚,自得自己教的也着实不错,虽是简单的对子,却也是他精挑细选了的,众人都赞了好的。只是,他的这些用心,落在贾代善眼底,怕是一无是处吧。贾赦突然就灰了心,开始的自得也没了,收敛了笑容,低着头道:“瑚哥儿千字文声律启蒙都学得好,只是三字经里还有些典故却是不知晓,所以儿子这些日子也在教他里面的典故……” “三字经……”这次贾代善看起来还是很不满意,“他声律启蒙都学了,怎么还在学这个?” 贾政亦有些可惜道:“瑚哥儿天赋惊人,合该再往艰深些得学才是。” 贾赦越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被贾代善贾政看不起,窝着火阴沉了脸道:“瑚哥儿才三岁多呢,开始也不过是受了伤才有陈妈妈教他学声律启蒙,可三字经却是才学没多久呢°是认识了里面的字,总还要知道里面的意思才对。我要就这么跳过去,那以后,还不是得再费一番功夫给他讲解?还不如现在就给他打好基础,以后再学其他的,也更好些。” 这也不是没道理,三岁多的孩子,正是识字的时候,便是贾珠,此时也在对着千字文描红学字,三字经可以学字亦学些粗浅的道理典故,确实是该费些功夫教孩子的。贾代善脸色终于松动了些,本来还想说让贾赦好好教,抬头就见贾赦板着脸抿着嘴地坐在那里,浑身阴郁,一副谁都对不起他似地模样,登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贾赦都是怎么不顺眼,“你惯来不成器,我也不指望你了,可瑚哥儿却是随了他母亲,是个懂事的,他孝顺非得跟着你学,我也没办法,可你要敢拿着你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教坏了他……”话语未尽,贾代善只是双目带刺地威胁地看着贾赦,其意味,不言而喻。 贾赦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眼角瞥了一眼贾政,果然他就如以往一样半垂着眼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半,平静地坐在那里,心头不由又是一阵屈辱地紧缩,可真是他的好父亲,在弟弟面前,把他往地底下踩,他哪怕是再不成器,当年也是跟在老国公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教个孩子启蒙,就这么一直一直地叮嘱他,生怕他惹事――他在他们眼底,就那么不成器?贾赦想到自老国公老国公夫人去后,自己有父母就跟没父母一样,处处被人拿着跟弟弟比,做弟弟的陪衬不说,时不时还得被贾代善贾母拿出来训斥告诫,在弟妹面前颜面尽失,一股子恨意就直冲了上来。骂吧骂吧,你现在尽管骂,如今我手里没权没势奈何不得你,就看你没了我继承了国公府后,还有谁敢在我面前再说这话!贾赦在脑海里细细转了一遍等贾代善去后自己该如何在荣禧堂内风光,该如何出门宴客接待亲友,所有人只奉承他贬低贾政,那满腔的怒气才堪堪缓和了些,粗着声音回道:“我知道了。” 贾代善看着明显不服气的大儿子,心里越发堵得慌,他精明一世,却不想生出这么个废物来,还是听不进劝不知道好的,偏还是他长子,让他想放弃他都不行,再看了一边坐着的静默不语的小儿子,虽说迂腐了些,可比起他大哥,却已经足以让他满意了,便更是看了贾赦碍眼,想想也觉得跟贾赦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老大你先回去教瑚哥儿读书吧,这里不用你在了。”对贾政又换了副面孔,道,“老二留下,我这里刚得了米芾的一幅字,你跟我一起看看吧。” 贾政很是惊喜:“老爷竟得了这样的好东西?那我自然是要留下的。” 贾赦对这些最是不感兴趣,眼见得贾代善贾政父子亲密,只能在肚子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贾代善已经老了,活不过几年了,他便是再受气,也就是这两年的光景了――硬生生忍着脾气告退,铁青着脸走了…… “那边下人回话说,老爷回到书房的时候,看什么都是觉得不顺眼,以前最宠着的红霞给上茶,还嫌茶水烫了,狠狠发作了红霞一通呢。”青儿说起这个,就是掩不住的担心,“红霞在老爷跟前也算有脸面,如今都被这样发作,大爷又是因为瑚哥儿才受的老爷训斥,这回头真见了瑚哥儿,那还不更得上气?妈妈,要不,今天给哥儿告个假,就说病了,也好多过去这一遭呢。” 陈妈妈也是知道红霞的,本是贾赦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却有着衣服妖娆的好相貌,自打入了贾赦眼,这两三个月里,还是挺有些脸面的,就这样,此刻也受了迁怒,瑚哥儿过去,怕更是讨不了好去,不由也是意动:“要说瑚哥儿身子也才刚好,就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不算什么~要不,就给哥儿告个假?” 蕙芝也觉得也行,便是因此被二房刺几句瑚哥儿身子娇弱,怎么着也比过去对上贾赦的怒气来得强,当即也点头答应。 贾瑚却不以为然,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算是看明白贾赦这个人了,因为长期被贾代善贾母偏心对待,他如今可以说对外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在意的了,别说父母兄弟,就是妻子儿女,也不过是因为长久受到的需要儿子的想法这才对贾瑚好上几分,内心里,他却是凉薄至极的人,他不求着任何人,只过自己日子,别人也别想着求他,哪怕遭遇什么事,他也是不耐烦帮的,看前头贾瑚受伤一事就知道了,贾赦虽然愤怒满腔不服气,可是因为知道这事肯定跟二房有关系,贾代善贾母定是偏心的,所以哪怕是再多不甘心也忍下了,至于说为了贾瑚这个儿子豁出去闹一闹,却是贾赦根本没有想过的。 父子之情,淡薄的可怜。 因此贾瑚才更渴望着在贾赦被贾代善贾政联手羞辱的时候,作为一个支持他崇拜他肯定他的人出现在他身边,让他知道,他贾瑚,跟贾代善贾政甚至贾府里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这个贾府里,贾代善贾母或许会嫌弃他这儿子,贾政贾敏会看不起他这个哥哥,王氏张氏会认为他没用,下人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他贾瑚,是他贾赦的骨血,继承着他的血脉,敬重他尊崇他,比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背弃他看不起他,贾赦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他长期以来被忽略的尊严,骄傲,敬重……贾瑚想要让贾赦知道,便是这世界所有人都认为他没用,可他贾瑚,却绝对不会是这其中的一个。 越是被长期认为废物没用的人,越希望得到别人的敬重与信任,今天这就是个好机会,让他可以打破和贾赦之间的壁垒,真正培养出父子之情的好机会。脑海里百转千回,可是行动上,贾瑚却是雷厉风行地吩咐了陈妈妈去把他前些日子要求做的那套衣服拿出来,并坚决不肯称病告假:“他是我父亲,难道还能怎么着我?父亲此时正是心里难受得慌,我为人子,不说去安慰他,反倒想方设法撒谎躲避,那还配为人子吗?” 陈妈妈蕙芝等苦劝无果,最后也只得放弃,照着他的话给他打扮。衣服鞋袜,并不是往日里张氏贾母给孩子准备的喜庆的颜色,童稚袄裤,反而是青色袍子,边上用深蓝暗绣镶边,成人的长袍样式,头发也松开了两个小髻,用小小一根玉带束起来,腰上再系个蕙芝亲手做的小荷包,浑然就是小一号的贾赦――这衣服本就是贾瑚吩咐按着贾赦往日最喜欢的一套衣服照做的,又是跟贾赦一般的打扮,可不是三分相似也变成了七分? 陈妈妈蕙芝等虽是拗不过贾瑚坚持才给他打扮,可真等给他全部套上了,上下一瞧,却也不由赞道:“往日里咱们直把瑚哥儿往喜庆里打扮,如今这一身,倒是衬得瑚哥儿英气勃勃,倒是少了奶奶的几分秀丽,多了大爷的几分英挺。” 青儿也附和道:“可不是,往日只说瑚哥儿跟奶奶像,如今换上跟大爷差不多的装束,却倒是和大爷有着七八分的相识呢。”还别说,这么仔细一看瑚哥儿,再想想大爷,倒还真是才发现,大爷要是没有那眼底的青黑,面色再好些,精神再振作些,却也是芝兰玉树的面貌呢。当然,这些话青儿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确实不敢说的。 陈妈妈眼睛倏然亮了起来,看着贾瑚的眼神也倏忽变了,直惊叹道:“倒是我想岔了,还是哥儿聪慧,知道用这一身打扮去迎合了大爷的欢心。”谁人不喜欢跟自己一个模样的孩子?尤其这还是自己亲生儿子,平日又乖巧可人。贾赦此刻才受了气,却跑来个天资聪颖一心学着他穿戴,跟他七八分相似的儿子,那心还不得软成一滩水,把儿子心疼进骨子里?陈妈妈只恨自己前头静没想到这点,差点就误了大事,又是惊叹着贾瑚的聪颖,“前头人说有孩子三岁能文五岁能赋的,可不就是在说哥儿?!我们瑚哥儿,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 贾瑚闻言笑笑,催着她带自己往贾赦书房行去…… 11第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一身仿贾赦常服的穿戴跟在陈妈妈后面来到贾赦书房,才踏进门口,就听见里面咣当一声清脆的瓷器碎声,然后就听得贾赦大怒道:“没用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前朝上等官窑笔洗,我费了多少工夫得来,就给你摔了?!来人啊,还不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拉出去卖了,还等着她把爷屋里的好东西全败光了不成?” 然后就是丫头苦苦求饶被瞬间掩盖了的闷响,领着陈妈妈贾瑚进来的大丫头桑榆苦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是给妈妈传了信,怎么还带着哥儿来?大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 桑榆是早年就被张氏拉拢了过去的,这些年对张氏也是忠心耿耿,陈妈妈对她自然也有几分信任,当即也不讳言,指指贾瑚:“正是大爷受了气才带着哥儿来呢,那边是亲父母亲兄弟在打压儿子,这要再没个人出来关心安慰,大爷心里还不得更生气?要不是这事关乎了大爷的颜面,奶奶不好过来,我还想让奶奶带着琏哥儿一块过来呢。” 桑榆也是聪明人,刚才不过是一时焦急才失了往日的沉稳,这会儿被陈妈妈一提醒,细细打量了一番贾瑚,眼睛也亮了,佩服的看眼陈妈妈:“果然还是妈妈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就是有法子,我这还焦头烂额呢,你就在里面看到机会了。也好,要真能让大爷对瑚哥儿上心,奶奶也高兴呢。”却是认为在这会儿让贾瑚来哄贾赦是陈妈妈的主意。 陈妈妈哪肯担这个名声,她正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的小主子贾瑚有多聪慧伶俐呢,正要开口说出真相,衣袖轻轻动了动,低头一看,贾瑚看看前方书房,对着她摇了摇头,陈妈妈开始还有些迷惑,细细一想,这里已经进了贾赦的书房,这会儿说是贾瑚自己起了心思想乘机讨好贾赦,怎么看都显得功利了些,一不小心进了贾赦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也显得贾瑚小小年纪心机忒深沉。有了这层顾虑,陈妈妈便把本来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只笑笑,让桑榆赶紧进去为她们通报:“这一路走来可是冷得慌,得快让瑚哥儿进屋里暖暖。” 桑榆答应一声,让他们先等会儿,自己先去给贾赦通报了。陈妈妈贾瑚吊着心,生怕贾赦一气之下,连他们都不肯见了。 万幸,贾赦似乎没这个意思,桑榆进去不过一会儿,就出来说贾赦等着要见贾瑚呢。陈妈妈贾瑚俱都松口气,临进门前,陈妈妈蹲下身给贾瑚整了整衣襟,细声嘱咐道:“大爷心情正不好,哥儿可要仔细,宁可错过了这次机会,也千万别惹得大爷再气上哥儿才好。” 贾瑚点点头,表示明白,一抬头,脸上便绽开了一抹孩童天真的笑容来,小短腿跑起来,兴高采烈地就钻进了屋子里。“儿子给父亲请安!”嗓音清清脆脆的,好不甜人。 贾赦此刻憋了一肚子火,正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哪能待见贾瑚这般兴冲冲的模样,本来还低着头爱理不理的喝茶憋气,闻言抬头就怒吼道:“在书房里跑跑跳跳,你还有没有规矩了……”视线正正对上贾瑚身上熟悉的一身装扮,怒吼声戛然而止,眼底的怒火仿佛瞬间被一盆清水淋下,倏然泯灭,这一副打扮是…… 贾瑚把贾赦尴尬惊疑的模样全收入眼底,心中欢呼一声,稍稍酝酿一下,眼眶便红了,乌黑明亮的大眼里充满了泪水,咬着粉红的小嘴,小手搅在一起,害怕地看着贾赦,站在原地直把脸涨得通红――哪还有半点开始的欢欣样子? 贾赦不由更后悔了起来。他又不是傻的,就看贾瑚这一身装扮就知道,这孩子怕是有心穿了这一身来哄他高兴,想跟他学习呢,倒不想却是正撞到了自己不痛快的时候,非但没得到好,却是被狠狠吼了一通。贾赦想到了这几天贾瑚跟着他学习的日子,聪慧懂事的小人儿,最爱的就是背完一段书,学会一句文,然后仰着小脑袋双目炯炯地等着他夸奖,要是他揉揉他的小脑袋,这孩子就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读起书来更是用心…… 这是一门心思想要他喜欢他的孩子,他的亲生儿子啊! 贾赦想到先头贾代善一脸嫌恶看着自己的眼神时自己心头的委屈不满,再看看站在那里直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的小贾瑚,一瞬间心都被后悔给揪痛了。这么孝顺的孩子,他冲他发什么火呢?便缓和下颜色,冲贾瑚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从袖中掏出块帕子,亲自为他抹干了眼泪道:“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我以前不是就教过你,的地方,正经严肃,可是不准嬉笑玩闹的。以后,切记不能再像今天一样乱跑了,知道吗?” 贾瑚小心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然没有生气,神色温柔,很快便褪去了害怕,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错了父亲,我以后一定会记住,不会再在书房里跑了。”低着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想让父亲早点看到我穿这一身衣服,所以才一时忘记了。我以后一定会牢牢记住父亲的话的。” 他有些胆怯地瞄着贾赦,全身紧绷着咬着唇,仿佛害怕他不相信似地,贾赦一时倒笑了,点点他的小鼻子:“好,父亲相信,我们瑚哥儿一定会记住,不会再犯了的~”果然,他话音才落,贾瑚的大眼睛就簌簌亮了起来,脸上也绽开了明媚的笑容,全身上下也都透出欢喜气儿来――与先头的小心害怕,截然相反。贾赦摇摇头,失笑:“果然是个孩子,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桑榆看贾赦心情正好,便大着胆子上前道:“瑚哥儿可不是普通孩子,这都识得多少字了?不过是因为大爷是他父亲,他在乎敬重您,这才因为您的一句话一个字,害怕担心,高兴雀跃呢。要是普通人,瑚哥儿怕是理都不理会呢。” 贾赦琢磨一下,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要对着不相干的人,贾瑚可不是连理都不理睬的,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又哭又笑的?这不正说明了贾瑚对他这个父亲上心看重吗?当即越发觉得贾瑚可爱起来,让他站稍远些,好生打量了一遍他今天的打扮,笑道:“怎么想到穿这么一身?你还是个孩子呢,可不适合穿袍子。” 贾瑚嘻嘻笑着:“前几日见父亲穿,拿着书坐在儿子身边,光透进来,打在父亲身上,好看极了。儿子也想跟父亲一样,就央着陈妈妈给我一样做了一套。父亲,你看,好不好看?妈妈蕙芝姐姐都说我很像您呢?” 贾赦本还没感觉,被贾瑚这一提醒,再细细看去,这一模一样的打扮,略有了男子英气的小脸,可不是像了自己?心里高兴地紧,却还假模假样道:“哪里跟我像了,你的面貌,却是像你娘多些。” 贾瑚就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嚷嚷道:“我怎么会像娘多些?明明陈妈妈蕙芝姐姐都说我像您的。我就不,我要像您。桑榆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像父亲多些?” 桑榆瞥眼被他这孩子气的问话逗得直笑的贾赦,微笑着回道:“哥儿今天这一身,仔细瞧,确实是像大爷多些。” 贾瑚便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撅着嘴冲贾赦道:“看,桑榆姐姐也这么说,我就是像父亲多些。” 他这么执着地说自己像谁,贾赦倒有些奇怪了,陈妈妈前头碍着自己是贾瑚身边的人不好出来为贾瑚说话,这会儿却是没关系,便笑道:“哥儿自打跟大爷读书以后,就天天念叨着老爷知道好多事,会教好多有趣的典故,好听的词文,一口一个地想要变成您这样的人。这不,非得缠着我给他按您的打扮做身衣服,说要学您的穿戴。任是我怎么跟他解释他还小不适宜穿长袍束冠,哥儿就是不听!” 但凡父亲,就没一个不喜欢听人说儿子崇拜自己要向自己学习的,便如贾赦,虽一直一直被贾代善贾母等人灌输自己没用庸才,比不得弟弟贾政的思想,可真见到儿子把他当逆学习的时候,心依旧还是热了起来,慈爱地看了贾瑚,细声说道:“瑚哥儿也是有心了,只是现在你现在年纪小,还穿戴不得这些。你要将来还喜欢,等你成人了,爹送给最上等的玉冠给你,好不好?” 贾瑚欢喜极了:“真的吗?谢谢父亲?”一会儿又皱眉,颓然道,“等我成人,还要好久呢~” 贾赦哈哈笑起来:“你这孩子~~” 气氛正好,陈妈妈拿出贾瑚昨天的功课,十份大字交给贾赦:“这是昨天哥儿的功课,可是细心用功写了许久,错了一点都给扔了重写,就生怕大爷会嫌他学得不好,叫您失望了呢。” 贾赦接过来看,却是他前头教的《三字经》开头,字体虽还幼稚,但一笔一画都极公正,字的框架也出来了,一看就知道,是真用了心的,贾赦正要夸几句,却听贾瑚摇头晃脑的背道:“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意思就是说,每个人从型应该知道孝敬父母,这是做人的准则。要知道父母的甘苦,才能孝顺父母,并激励自己刻苦学习。父亲费心地教导我读书,我就该努力的完成功课,刻苦学习,不让您失望!父亲,我说的对吗?”大眼睛巴巴瞧着贾赦。 贾赦只觉眼眶一热,一股暖意刹那间涌遍全身,将先头的不忿憋屈,扫了个干干净净。他生什么气呢,不是早就知道,不管他做什么,都入不得贾代善的眼,都会被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不过是瞎忙活吗?他哟何必再痛苦煎熬,满心怨怼?好歹他还有个儿子,时时惦记他为他做的,时时牵挂着孝顺他,把他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里…… 这,也就够了…… “瑚哥儿学得很好,一点也没说错~”贾赦如是说到,就见贾瑚笑得犹如夏日阳光般灿烂,不自觉地,嘴角也就高高翘了起来…… 12第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晚饭后,丫头们端上茶水和擦拭的热巾,小心等着各主子漱过口后又悄然退下,便有另一批丫头奉上养胃的普洱,再无声退下。所有人安静地喝茶,只等着上面当家人开口说话了,才敢发出声音来。 贾代善对这样的氛围很是满意,他贾家起家不过两代,在那些传承了百年的大家族眼里,不过是暴发户而已。要想让贾家在家族延续,在权贵圈中长盛不衰,规矩正是最最顶要的,想到以他如今的地位权势,偶尔出门赴宴,遇上那些所谓亲贵世家,竟还被对方隐隐看不起,贾代善心里就是一阵憋屈,又恨又妒――恨对方明明权势不如自己,却仗着几分名声就敢看不起自己,更嫉妒对方竟能将家族传承百年,世家风范子孙出息。 若是自家也能子孙争气,代代传承,百年不倒,那该多好~贾代善看了眼萎靡阴沉坐着的贾赦,再看看身姿端正聪颖好学的贾政,叹了口气,天不庇佑啊,却将这长幼换了个个儿,否则,他哪来如今的烦恼?世家世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啊~ 也是长期的心结了,丧气了一阵,贾代善很快把这事扔到了一边,笑道:“前头我听到消息,林家的海哥儿可是考过了庶吉士,就想着怕是要进翰林院了,过不其然,今儿旨意下来,就入了翰林院当编修。这可是喜事,太太你看着给置办份厚礼送去,可得叫人家知道我们的心意。”低头喝了口茶,想到件事,忙又补充道,“那边林老太太似乎是病了,就多送些药材吧。”寻思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道,“海哥儿是个孝顺的,赶上林老太太身子不好,便是入了翰林院,他怕也是不高兴的,罢了,也不拘泥多少礼,紧着药材补品先送去吧。”说完,却是意有所指地瞧了眼贾敏,正巧她也捏着帕子焦急呢,父女视线对上,直把贾敏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贾代善心情大好,忍不住微笑起来。对女儿这门婚事,贾代善可是极为自得。林家自前朝便是仕宦之家,家风甚好,乱世时投效开国太祖皇帝,位至侯爵,几代家主,都是才学精干之人,若不是林家子嗣艰难,人丁稀薄,这代家主又早逝没有为林如海铺下后路,贾敏怕也没机会与林家这般清贵的书香门第结亲。林如海探花之才,为人处世又是上佳,将来成就定是不凡,贾敏嫁他,定是富贵一生,贾家得此佳婿,日后必然受益无穷,更不要说,有这一门在读书人中名望甚高的姻亲,能为贾家勋贵的名声带来多大的变化――这样的姻亲,由不得贾代善不重视。 贾政惊呼一声,欣喜道:“如海竟是考中了庶吉士?也是,他本就是探花之才,区区庶吉士的考核,哪能难得了他?倒是很该重礼恭贺他,翰林院虽清苦,却是清贵呢。”只是隐隐的,少不得还是有些嫉妒,说来林如喝他还小了一岁呢,可如今,人家已经高中探花骑马游街,赴琼林宴入翰林府,而自己,到如今,也不过白身一个罢了。 有这般对比,贾代善难得也对幼子有些不满,只是压着火说了他几句:“海哥儿人貌上佳,才学出众,殿试时以他的才学,本还可再进一步,得中榜眼,可皇上亲眼见过他后,便说这探花一衔,除他之外,却是再没有人合适的,因此钦点了他为探花。前几日说起庶吉士考核,皇上竟还记得他,还问了几句。可见海哥儿是入了皇上的眼了,将来前途定不会少。”赞叹了一回,看着贾政,直恨铁不成钢,“他还是父亲早逝,由寡母带大,却是如此这般出息,老二,你……往后你可得好好跟他请教才是!”到底是一直疼爱的儿子,虽是失望,却还是舍不得说重话。饶是如此,贾政也涨红了脸皮,连连点头应是,好不尴尬羞愧,贾代善总算还有些欣慰,这老二虽说运气不佳,几次不曾考中,可为人谦和,虚心懂礼,倒是没辜负了他的期望。至于贾赦,贾代善却是联想都没想过的。 贾母却不高兴贾代善这般太高了林如横低贾政,尤其见贾政羞愧低头的模样,更是心里难受得慌,当即笑道:“海哥儿有这般造化,可是他的运气。只是我这也担心呢,林家老太爷是早早就去了的,海哥儿一直以来,便专心读书,少有理会这宴请交际的事,后来林老太太也是闭门谢客,少有出门应酬的,这么多年下来,林家的人脉关系早就远了,海哥儿少跟人交往,我只怕他一时不适应这官场行走,与人难交好呢。”相比贾代善,贾母对林贾两家的这门婚事也是一肚子的不满意,在她看来,以贾敏国公千金的身份,娇艳如花的美貌,脱口成章的才学,便是做娘娘王妃也是够的,偏却被贾代善许给了个连祖上爵位都已经没了的林家,探花郎又怎样,身边助益如此之少,日后还不得靠着荣国府多加提拔?都说娶媳娶低嫁女嫁高,,她家倒好,却是把金尊玉贵的女儿往低门里嫁了,这要不是几次她开口反对都被贾代善严词坚决的打了回来,贾母早退了这门婚事!对林如海,贾母更是一百个不满意,又哪见得贾代善把他夸到了天上,却把自己一贯心疼的小儿子贬到了地上? 贾代善只觉得她瞎操心,笑道:“你是没见过海哥儿在御前的举止呢,得体大方,半丝差错也无,到底是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祖上传下来的风范,底蕴深厚。这在御前都能应付自如了,还怕平日里的这些个交际应酬?瞎操心~” 贾母不以为然:“虽说御前镇静,可自林老太爷去后,林家便迁回苏州,海哥儿多年不曾来京,往年林老太爷交下的人脉早就不知疏远了多少,这些年,京里变化多少?他能一一清楚?送礼宴客,哪个不是一不小心一丝小处不妥就可能得罪人的?你也说如今林老太太不大好,海哥儿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你就那般笃定,他能在读书任职的空隙里,还能处理好这些?” 贾代善无言以对,贾母便高兴起来,想了想,笑道:“到底海哥儿考中庶吉士是好事,便是林老太太再不好,也该乘此办个宴会邀请世交亲友聚一聚,联络一下,这亲友之间,可是要常来常往才会亲密。要是海哥儿忙不过来,便让老二过去帮着一起招呼,海哥儿是读书人,老二也喜欢读书,两人定能相处的好的。”也能让人知道,林如海还有个兴子贾政,也是性喜读书,谦虚上进的。 贾代善想想,确也不错,该考虑的,贾母都考虑到了,林如海交好地大多是读书人,清贵人家,贾政过去,也能多认识些人,拓宽些人脉,确实不错!便答应了:“回头你给林家去封信,说说这事吧。” 贾母欣然答应,贾政低头浅笑,啜了口茶。贾母目的达成,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眯眯对贾敏道:“虽说你还没过门,到底两家婚约已定,回头你也给林老太太准备些礼,不拘轻重,也是你一番心意。”再不满意婚事也定下了,贾母还是心疼贾敏这个女儿的,自然也希望她能讨得未来婆婆的欢心。这做人儿媳,可跟在家做姑娘不一样,受气着呢,先头让婆婆喜欢了,以后日子才能轻省些。 贾敏羞得不敢看人,只低低应了声知道了,暗自琢磨着,先头贾母屋里还有些上等的料子,倒是可以拿出来做个抹额送去…… 贾代善贾政等看她这样,俱都笑了,贾母心里酸酸的,难怪说女生外向,这还没过门呢,心就往那边去了。突然心情就有些不好,对林家又是不痛快起来,连带着,那边微笑着坐着的张氏,也显得格外惹人嫌恶起来…… 13第十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因为贾代善贾母喜爱二房,因此在荣国府的年轻一辈里,贾珠也是备受宠爱,尤其在贾珠能说话能读书以后表现出来的聪慧天赋,更是然跟贾母把他当成了心头肉来疼爱,至于贾瑚,早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去。 这样偏心眼的贾母,突然却和颜悦色地问起了张氏贾瑚身边的事,实在不能不让张氏陈妈妈等人大吃一惊,以至于她们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回答贾母的问题。 贾母自然是极不满意的,原本就阴沉的脸当即更冷了几分,只是碍着贾代善在才不得不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先头的问话道:“老大家的,我在问你话呢,瑚哥儿身边的大丫头自上次后就没有再补上吧?瑚哥儿身边现在是谁在伺候?” 这次张氏总算是回过了神,闻言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满屋子的人都正等着她回话,她也不敢将心中想法形于色,只能小心回答道:“是,木兰木槿那两个丫头走后,我一直忙着照顾琏儿,就先让陈妈妈领着蕙芝照顾瑚儿。”顿了顿,笑道,“老爷太太可能不知道,蕙芝是苏妈妈的女儿,自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很是聪明懂事,先前我还担心她年纪小,怕担不起责任来,却不想她却是长进了,这些日子把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半丝不错,我想着,过段时间,把她提一等,也好照顾瑚儿。” 贾母不以为然:“蕙芝,就是我前些日子在瑚哥儿屋里见到的那个小丫头吧?看着可是年纪小,才十二三吧?这样的年纪,便是能干,到底沉稳欠缺些,让她做一等大丫头?你也放得下心?”又皱起眉,“青儿?这名字我往日怎么从没听过?几岁了?以前是几等的?都做些什么差事?” 张氏实在不愿意让贾母挑到刺借此生事,可偏又找不到借口来,无奈只能低头陪笑道:“青儿原是瑚哥儿院里三等针线房的,如今也就是十一岁,性子活泼,陪着瑚哥儿,可是让瑚哥儿很喜欢。我见她做事也算有规矩,所以就让她暂时伺候着瑚儿了。想着以后提个二等,也不拘做什么,就给瑚儿做些针线,陪瑚儿说说话。”张氏心里直堵得慌,往日也不见贾母怎么关心贾瑚身边的丫头人事,倒是让她放松了警惕,看着有陈妈妈在,就没急着给贾瑚添新人手,如今……张氏只希望,贾母一会儿可不要出什么幺蛾子,给他们大房送个祸害来才好。 一听说青儿才不过十一岁,贾母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怒道:“瑚哥儿才几岁,真是爱跑爱跳的时候,这次摔着的事还没给你提个醒?你倒好,不想着多安排些稳重大些的丫头在他身边伺候,倒拿着这些年纪小小性子都还不稳地过来伺候,这些小丫头,自己都稚气未脱,能把瑚哥儿照顾稳妥了?糊涂!你便是手里实在没人,也该回了我,我老婆子身边就是人少些,挑个稳妥的给瑚哥儿的人总还是有的。” 贾母这般怒形于色,张氏哪里还坐得住,忙忙站起来告罪道:“太太说的是,是我想得岔了,原是先头琏儿出生时不好,我便多分了些心在琏儿身上,想着瑚哥儿身边还有陈妈妈,便是晚些时候再给瑚儿挑丫头也是可以的……是媳妇想岔了。” 她姿态摆的如此之低,找的理由也不是说不过去的,又这么多人看着,贾母一时倒不好再继续苛责她,可心底实在憋着火,只能闷声道:“便是你忙着琏儿,到底瑚哥儿才是你长子,有才受了伤,你怎么也舍得这般不上心?”看张氏瞬间涨红了脸,低着头难堪地说不出话来,贾母气顺了些,又乘势问道,“瑚哥儿虽年纪小,可按着咱们府里的规矩,一个妈妈,两个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怎么着,难道除了这两个才十一二的小姑娘,就挑不出人来了?这些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也伺候了那么久,往日也没见你说不好的,怎么突然的,就一个个都还比不得才上来的年纪小小的丫头了?老大媳妇,你这是多久没费心思在瑚哥儿身上了?即使怀着身子辛苦,也该多看着瑚哥儿屋里的人事,如今弄得人手不继,你可叫我说什么好?!” 张氏气得差点没笑出来,贾母这是在指责她偏心小儿子多过大儿子?她也好意思?!她也不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贾政身边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过去的,可贾赦身边的,外面跟着的人呢?哪一个不是贾赦自己找的?论精明能干,论才貌品行,都远输于人。贾母要是能把对小儿子的关心分出一半给贾赦,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如今倒这样咄咄逼人来指斥她,实在是太过!张氏本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跟贾母闹起来,毕竟要在贾代善贾赦贾政面前落了贾母的面子,怕原本就不好的婆媳关系还得恶化下去,贾母当面不说,背后肯定还要给她下绊子,可张氏却没料到,贾母说她办事不利也就罢了,竟还说她对贾瑚不上心?这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呢。这段时间贾瑚的聪慧陈妈妈都是告诉过张氏的,贾母在这样早慧的孩子面前,直言说她不关心孩子?这是张氏绝对无法容忍的。 大家族里,什么夫妻情分,那都是虚的,只有儿子,才是真的。张氏可不是贾母,同样亲生的儿子,却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在她这里,贾瑚跟贾琏一般的重量,甚至体贴细心的贾瑚比之刚出生的贾琏还要重些。如今这荣国府里,她是公婆无靠,丈夫无依,要再儿子离心,张氏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贾母这样的挑拨离间,可是触到她的逆鳞了。 “老太太可是让媳妇无地自容了。”张氏眼眶泛红,水光闪现,低着头哽咽道,“媳妇不敢为自己辩驳说当日确实一心一意关心着瑚哥儿,当初琏儿在肚子里,我精神也不好,确确实实是疏忽了瑚哥儿。仔细算算,瑚哥儿从假山上摔下来,我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我分了心没盯紧那两个丫头,她们也没胆子放着瑚哥儿一个人在园子里玩,小小年纪,还爬到假山上摔了下来……媳妇实在是怕了,当初木兰木槿两个,可是府里人人都夸过的稳重人,又是府里的老人了,媳妇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稳重的两个,竟会明知故犯,当着差还敢把主子一个人落下。媳妇就担心,瑚哥儿院子里其他看着懂事的丫头,指不定背地里会怎么样?又想着年纪小些,比之那些心思大了的更好□……是媳妇错了,要不是今儿太太提醒,回头再有丫头一个一个说有事,把瑚哥儿一个人撂下,再出个什么事,那媳妇,可就真活不下去了……”张氏帕子抹了抹眼角,满面哀痛,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一下哭了起来,“虽是过去了两三个月,可当日瑚哥儿躺在地上那鲜血淋漓的模样,我倒现在都忘不掉,只要一想起来,我这心里,那是跟针扎的一样。太太,我心疼琏儿出生得艰难,可瑚儿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怎么能就因为关心着琏儿,就想把瑚儿的事往后拖呢……”她哭得伤心不已,只碍着贾代善等男人在不好大哭出声,却是抽抽噎噎,难掩地悲色。 贾赦登时就心疼了,瞧了眼贾母,对着张氏喝道:“这什么地方,你就哭哭啼啼的?”又像着贾代善贾母告罪道,“老爷太太莫怪,她这是也是吓得狠了,倒也有些草木皆兵,看谁都带了几分小心。原是我说的,瑚哥儿现在跟着我读书,大部分时间在书房,倒不必急着伺候的人,慢慢看,仔细挑,可不能再出木兰木槿这样的事了。”他又不是傻子,当初贾瑚摔下假山的事多少猫腻?偏最后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那两个匆忙被卖掉的丫头,就说了这里面有鬼。贾赦只是没胆子跟贾母贾代善撕破了脸来闹,可不代表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着贾母在把他狠狠踩了一脚后,还拿这事来为难张氏。尤其现在贾瑚跟他越来越贴心,还当着他的面说张氏不关心他?贾赦只要想起刚才贾瑚为张氏担心紧张的小模样就是一阵心疼――太太这可是逼人太甚! 张氏贾母自然是不在意的,可是贾赦都开了口,贾母心里难免就有些心虚○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是明白的。当日木兰木槿被抓起来审问是不是故意害了瑚哥儿,这两个丫头虽抵死不承认,可贾母哪里会信?只叫人暗地查看,这事是不是跟王氏有牵连?贾瑚是她亲孙子,要是王氏敢害他,贾母当时都决定,哪怕是下了小儿子的脸面,也是要罚王氏去祠堂思过的。 谁知道,最后虽果然查出了不对,可这人却不是王氏,正正是贾母最心疼的小儿子贾政。贾母当时还不肯信,可是赖大家的赌咒发誓地跟她说,木兰年纪大了,模样生得好不说,又学了诗词书画,不知怎么的就跟贾政有了些许暧昧,两人私底下,却是暗暗有了首尾在的――贾母自然不相信贾政能做出谋害侄儿的事,可谁知道是不是木兰想为贾政除掉眼中钉,所以故意害了贾瑚的?贾母当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直怕这事闹出来会让贾赦贾政两兄弟翻脸,便忙忙把木兰木槿给发卖了。 贾母也知道她这番动作多少有些做贼心虚的成分在,指不定贾赦张氏都会怀疑这事是王氏做的,她偏心二房给瞒了,可哪怕这样,贾母也认了,总比牵连出贾政好些。贾母不喜欢张氏,不管张氏如何,她寻思自己是婆婆,便是刁难她些也无所谓,自然不会在意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拿着木兰木槿敲打她,贾母也不认为如何。可贾赦就不一样,哪怕是不喜欢,毕竟是长子,又担心他一怒之下再追究起来,最后扯出贾政,贾母心虚之下,气焰就消了。 板着脸,贾母压着心虚,略显了不耐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过就多说了那么两句,倒惹来你们这一串的话来,我难道不也是关心了瑚哥儿才操的这份心不成?”顿了顿,到底是松了口,“让那两丫头过来我再仔细看看,要是真好,倒不妨现在二等上伺候。” 贾代善原一直坐着没说话,此刻也跟着道:“瑚哥儿身边的陈妈妈是个知礼的,做事也稳妥,便是少了一两个人手,以后慢慢寻来补上就是了。”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贾母,“偏你闹出这许多事来,倒叫老大媳妇白伤心了这么一场。” 张氏身边的金妈妈就去叫人,苏妈妈沾着干系,也不敢吭声,只小声劝着张氏。贾赦板着脸坐着,偶尔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贾瑚,眼里划过心疼。一会儿,蕙芝青儿过来,拘束地跪下给贾母贾代善磕头,小心谨慎地也不敢抬头四处看,半垂着脑袋只恭敬地等着贾母贾代善问话――那还见得半点平日的活泼来。 贾母让两人抬起头来,细细看了一通,本还要说什么,贾代善却已先问道:“你们都是瑚哥儿身边伺候的,平日里都服侍着主子做什么?” 蕙芝把头更低了一份,道:“哥儿自打学了三字经,就极喜欢里面的典故,有时下了学回屋,还喜欢拿着书再看一遍,哥儿身边事大多有陈妈妈照看,小的就专伺候哥儿吃食饮水,因还认得些字,妈妈便让我晚上给哥儿读书,怕晚上烛火伤了哥儿眼睛。” 青儿有些紧张,等着蕙芝回完话,忙急急接道:“我不比蕙芝姐姐能读会写,但因是庄子里出来的,知道些农事,奶奶便让我捡着些老人家说过的故事,农庄上有意思的故事说给哥儿听,也让哥儿在休息的时候好松快松快。”说完了,又觉得不对,磕了个头,额头碰在大理石地面上,闷声一声响,“小的曾跟着母亲府里的妈妈学过些针线,奶奶夸五谷花草绣得与府里不同,格外野趣,因此让我伺候哥儿针线。” “倒也各有各的长处。”贾代善点点头,仿佛没看到青儿的紧张,笑着对张氏道,“难为你记得瑚哥儿的学业,特意选了这两个。很是,便是读书,也得小心了眼睛。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闹出了‘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来。只是太太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年纪小了,有些事怕是差些火候。行了,就让她们在二等伺候吧。”又对贾母道,“我往日倒没注意瑚哥儿身边缺了人,恩,我这边的玲珑在我书房里也呆了几年,还学过些诗书,就放她去瑚儿那里,也能督促着瑚儿平日用功,你给看着升一等吧。” 贾母自没有异议,笑道:“玲珑是老爷身边教出来的,还能差得了?我是没这本事了,教出来的丫头见不得人,不过就是我一番心意。”指着屋子右手边一个穿碧色衣裳大约十五六的丫头道,“别看银红针线上一般,这吃食点心却是做得极好,便也跟着去瑚哥儿身边伺候吧。可怜见的瑚儿,瞧着小脸蛋瘦的,可得好好补补。”又心疼得埋怨贾赦,“瑚儿还是孩子呢,你这样逼着他读书,也不怕累着他身子?” 贾赦早习惯了被贾母这样时不时或真或假的埋怨,本就要顺口认错,贾瑚却猛然笑道:“谢太太挂心,瑚儿不累。我喜欢父亲给我讲课,读书比出去玩有意思多了,我乐意和父亲在一起。”贾赦眉心一跳,偏过头去看贾瑚,正对上他笑眯眯的眼,不由也翘起了嘴角。 贾母僵了一下,干巴巴笑笑:“瑚哥儿可真是懂事。”只是难免觉得被下了面子,对贾瑚有些淡淡。 贾代善只当没看见贾母的尴尬,慢悠悠喝了口茶,和颜悦色对张氏道:“琏儿还小,你也正是将养身子的时候,别的事很不必操心,便是一两件事不周到也没什么大不了,总还有太太在一边看着。你只管先把身子养好了,好好照顾琏儿就是。瑚哥儿现在跟着他老子在读书,出不了事!” 张氏感激地俯下身子:“谢老爷,媳妇明白。”半句不提先头贾母刁难她找的借口就是她为将养身子忽视了贾瑚,平静感激的笑容模样,仿佛真是对贾代善贾母感激涕零一般。 贾代善很是满意张氏的知情识趣,回过头在众人视线没注意的地方就警告地看了眼贾母。木兰的事他也是查到了的,比起不重视的孙子,自然是儿子更重要,因此他便也默认了贾母发卖掉木兰的决定,可他没想到,贾母在这事还没过去的时候就能冲动地去刁难张氏,这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贾赦本就心里藏着火,这会儿全露出来了。只盼着他的打圆场,能让大房少些气性,回头不要再去追查木兰的事才好。 人心到底是偏的,虽说是嫡长孙,往日贾代善对贾瑚也算疼爱,可牵涉到贾政,贾代善不过也是一凡人,哪舍得毁了小儿子的前程。贾赦再不争气,也是嫡长子,又无大错,将来这荣国府,总是他的,要真因此事对贾政有了嫌隙,日后报复……贾代善只能安慰自己,老二才华过人,本该是这继承爵位的最佳人选,如今碍着长幼有序就与这爵位无缘,此次的事,便当是对老二的补偿,先委屈了老大吧。而且这事也不一定就是贾政做的,只是有些牵连在,所幸贾瑚如今也已平安无事,又何必再把事闹大开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贾代善暗骂了贾母一声,少不得又瞪了一眼贾政――不成器的东西,不过一个丫鬟,要真喜欢,只管和他母亲明说,暗下来来往往,成何体统,倒惹出现在一堆事来。贾代善自然也是不相信惯来孝顺懂事的小儿子会动手害贾瑚张氏,可毕竟木兰与他有首尾,贾瑚摔得又蹊跷,要叫贾赦知道这事,兄弟两哪有不生分的?贾代善叹口气,存周到底是年轻,经的事太少,做事考虑不周全啊…… 14第十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玲珑银红两个果然是极稳重能干的,玲珑大约是长期伺候贾代善笔墨的,磨得一手好墨,又善识文断字,自打她来后,便老实不客气得接手了蕙芝每日给贾瑚读书的任务,时常还会‘提醒’着贾瑚该读书该习字了――带着一种‘长者赐’的优越感,但总的说,却还算老实,对下面丫头摆架子是有,对陈妈妈却还是很客气的。 银红与玲珑正好相反,最是老师安分不过,自打来了贾瑚这里,便老老实实听陈妈妈的吩咐,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推诿躲懒。贾母说她擅长点心吃食,果然没错,一手江南小点心做得精致漂亮美味绝伦,却从不贪功,得了赏感激,没有夸赞也很平静,闲暇时便拿了针线出来做,绝不惹事生非――安静懂事地仿若隐形人一般。 虽两者比起来银红显得更懂事些,贾瑚陈妈妈等却不可抑制地更喜欢玲珑一些。玲珑虽说性子还不稳,略显张扬了些,可银红比玲珑还小了半岁,却能那般沉下性子荣辱不惊,这份心思,让陈妈妈贾瑚不得不忌惮,兼之她是从贾母处出来的,陈妈妈张氏心里,多少有些隔阂在。 贾瑚偶然听张氏和陈妈妈金妈妈等说起银红,声音里含着化不去的冰寒:“……母亲帮我查过木兰木槿那两个丫头,木兰是全家都被卖到矿上去了,那种地方,便是好人都能给熬坏了,木兰身子骨不强健,不许久就没了,她家老父老母也残了,除了长兄,基本全废了。偏木槿却好好地,虽说全家被卖了外地,但被个农庄收留了,却是还平安无事。这两者差的太远,母亲觉得不对头,叫人特意查了木槿,前头半点问题都没有,只一点,你道那农庄是谁的?却金陵薛家一个远方族亲的。要不是母亲不放心,叫人查了一遍又一遍,都翻不出这事来。王氏可是好大的能耐!我往日只道太太偏心,却不想她为了二房连亲孙子都不顾了,我哪还能信她?银红此时看着倒老实,可曾经咱们看木兰木槿,哪个是不老实的?人心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你们都不许给我掉以轻心,仔细盯着那丫头°是玲珑,虽说是老爷送来的,可老爷也偏着二房呢,他的人,照样不可尽信……让蕙芝多盯着瑚儿的饮食衣服,可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自来便接受‘家族传承高于一切’教育的贾瑚很不能理解贾代善贾母这种单纯偏帮小儿子,在兄弟子侄之间埋下深仇大恨的行为,在他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在疼爱儿子,而是在毁儿子才对,身为次子,以后所处的地位多是不如长子的,贾瑚冷眼瞧着,贾政并没有什么大能耐,才学虽有,却不能说上佳,为人处世也是欠缺,这样的人,单靠自身,是立不起来的。等将来他没了荣国府二爷的身份,他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要贾赦再踩一脚,怕是要再翻身都难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贾瑚摇摇头,所幸他没对贾代善报以太大希望,此时倒也免去了失望。只是在此后对玲珑银红两个丫头,贾瑚虽还是笑语盈盈,到底多了层戒备,难以信任。 天气渐渐变暖,贾琏长得越发白胖可爱起来,贾母贾代善对这个小孙子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疼爱,张氏也乐得高兴地把小儿子带在身边仔细看顾。贾瑚对这个弟弟很是喜欢,一母同胞而出不说,现在还是不知事的白纸一张,以后能栽培信任的余地更大,只要细心教导,别被这府里的歪风邪气影响了,贾琏日后,会是他最好的同伴盟友。因此得了空便常往张氏哪里跑,一则是加深母子情分,二来就是看贾琏。这份喜爱劲儿,不管是张氏还是贾赦,都极为满意。金妈妈私下里也说:“瑚哥儿自打做了哥哥,可是越来越有兄长的风范,瞧如今对琏哥儿的欢喜静劲儿,将来两兄弟互相帮衬,定是前途远大的。” 张氏却更加小心了一分:“他们同胞兄弟,情分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们如今还小,还不知事,若是将来大了,各自娶妻生子,还能有今日这般情分,那才真真是我的福气。”一边提醒自己,可不许偏心偏帮了哪一个,“大爷和二爷敏姑娘哪个不是一母同胞,可瞧如今这彼此之间,倒比那陌路的还不如。他们我是管不了管不起,可我的孩子,决不能出这事。”只让金妈妈苏妈妈时时刻刻提点着她,可不能让她犯糊涂。 陈妈妈知道这事,私底下和蕙芝赞张氏的睿智,贾瑚听了零星半点,对张氏不由更是赞赏了几分,这样的女子,才是大家主母该有的风范,日常待她,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不为别的,只为张氏的品行睿智罢了。 张氏不久前才和两个亲近的妈妈说贾瑚自跟贾赦读书后,对她便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话才说完没多久呢,贾瑚便改了态度,焉有不惊喜的?此后贾瑚再来请安,她便在一边坐着,看贾瑚贾琏两兄弟在那里亲近,自己拿了书看或是和苏妈妈金妈妈说事,只觉得若以后每一日都如今天这般,那她也不枉这一生了。 只可惜,这般平静的日子才过不了几日,外头传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大房的宁静。 这一日,贾瑚一如往日去贾赦那里读书,他如今早学完了三字经声律启蒙这些启蒙书籍,贾赦便给他挑了唐诗宋词给他背,五言七言,律诗绝句,对贾瑚都是新鲜的东西,因此学得很是经心,日日功课不辍,比之以前蒙学还要来得认真,贾赦欣慰之余,硬生生改了红绡帐里懒卧起的毛病,每日里早早在书房等着贾瑚过来,或指点功课,或讲解名人典故,或评点书法――贾赦于正统八股文章上不精,杂学却是不错的,每每授课,都能让贾瑚受益不少,对贾赦更是亲近几分,贾赦自贾瑚身上也得到日益深厚的尊敬,对他更加疼爱,父子之情一日千里。 因此,当贾瑚进了书房却被告知说贾赦今天还没过来,让贾瑚自己先看书时,很是惊讶了一番。贾赦如今对他可不比以往,那是再看重不过的,明明昨日还说好了今天给他讲开元记事,怎么突然就晚来了?只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贾瑚虽奇怪,却也没往心里去,转瞬便丢开了。不想,他才看了没一会儿的书,那边青儿急匆匆跑过来说张氏厥过去了。贾瑚吓了一跳,扔下书赶紧跟着去看张氏,路上抓着青儿问发生了什么事,这才知道,原来是张氏娘家靖远侯府遣人来报丧,说是府里的二老爷没了,张氏原本在贾母伺候,一听这消息,受了刺激一下就厥过去了,这会儿贾代善贾赦等还在招呼靖远侯府来人呢。 张二爷因生母犯错,在靖远侯府活得很有些战战兢兢,只是他本人是个善钻营又会伪装的,加之读书也好,老靖远侯到底念着父子之情,很是栽培了他,如今他才过而立,却已是从四品官职,不得不说,老靖远侯在里面是使了大力气的。靖远侯府现任侯爷张氏嫡长兄身子孱弱当不得实差,嫡出四爷年纪尚幼,因此张二爷俨然是靖远侯府在朝堂上的代表,很有些体面。皇帝看在老靖远侯的面上,对他也多有看重,张二爷在老靖远侯去后,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谁知福兮祸之所依,张二爷才不过欢喜几日,一次何人出去喝酒,喝得多了回来竟染上了风寒,偏他又逞强,病还没好便又去何人应酬,愈发加重了病情,先头有人参肉桂强压着还不显,等病情加重,彻底爆发出来,却是一下就倒了,不几日功夫,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张家请了太医来看,上等药材源源不断地供应,到底是没能留住他,昨儿晚上张二夫人去看他,却发现他已经没了脉象…… “二哥,二哥……” 贾瑚赶到贾母处的时候,张氏正捏着帕子躺在榻上哀泣,双眼红肿如核桃,泪水直把妆容都洗去了大半,哭得狠了,张氏便掩着胸口粗声喘气,声音都嘶哑了。贾母王氏坐在一边,细声安慰她,只是贾母脸上怒色不屑更多于了伤心,王氏,却是明晃晃的欣喜和幸灾乐祸了。 “人死不能复生,大嫂请节哀,好歹先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王氏宽慰道,“张二爷这一倒,侯府可就倒下大半了,你现在要再伤心过度弄坏了身子,可叫张老太太靖远侯爷怎么是好?便是为了他们,你也该好好保重才对。” 贾母却是有些不耐:“我往日听说张二爷是个有分寸的,怎么此次却如此大意,受了风寒还去饮宴,倒越发坏了身子。但凡他小心些,也不至于如此。眼瞧着皇上似乎就要抬举他了,却在这当口……可叫人说什么才好。” 张氏哭声更悲痛了几分:“二哥做事惯来谨慎,只是此次上头有了传闻,说是皇上有意拔擢二哥为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二哥这才强撑着去应酬了一下……谁能知道不过就是几杯酒,竟就加重了病情啊?母亲前几次还来信说等二爷生辰,好好给他做个酒,这才多久日子,竟就是阴阳相隔了……”呜呜只哭个不停。 贾母也是可惜,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也是个实缺,张二爷要能坐上这位置,对贾家多少也是助力,谁知……也是他们没福气。贾母只要一想起如今靖远侯府病的病小的小,竟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心里便是一肚子的不满意。姻亲姻亲,便是两姓借联姻彼此结亲,相互助益,如今倒好,靖远侯府倒了大半,半丝也帮不上贾家不说,怕日后还得荣国府再助益张家!贾母从来便是瞧不上张氏的,如今越发觉得张氏的哭声刺耳起来:“你也快别哭了,才好多久,哭这许久,你这身子还要不要了?张二爷是你哥哥,瑚儿琏儿可是你亲生子呢,多想想他们,你也得收了眼泪,好生振作起来。”想起贾瑚贾琏两个孙子,贾母到底是劝了几句,“张二爷虽去了,好歹靖远侯还在,皇上念着老侯爷,也亏不了侯府的。我听说你幼弟是个有出息的,侯府有他,出不了事的。”只是想要恢复老侯爷在时的光景怕是难了。幼弟再能干,到底只是侯爷的弟弟,不是儿子,一旦分了家……贾母这一想,对靖远侯府又没了指望,浅浅的几分关心倏忽便都收了回来,又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王氏也跟着道:“太太说的是呢,我也听二爷说起过张四爷,可是年少有为,当年才十七便考中了进士,得了多少夸赞?等日后授官,定能福泽一方,步步高升的。”贾母双眉一皱,年轻轻能当什么重任?一微末小官,等及一层层熬出来,慢慢高升,没个一二十年,却是没指望的!当即更添了几分不耐来。王氏眼珠子一转,低下头掩饰了嘴角的笑意。满屋子就剩下了张氏哽咽悲伤的哭泣声。 贾瑚冲了进去,扑进张氏的怀里,小手抹着张氏的眼泪,心疼地喊道:“母亲快别伤心了,二舅舅去了天上,还有瑚儿陪着您呢。您现在哭得这样伤心,瑚儿心里也难受得紧。” 张氏听得这话,倒是真真鼻头一酸,欣慰至极:“瑚儿真乖~” 贾母正觉得张氏的哭声刺耳,有了贾瑚,便说道:“看把瑚儿给吓得,母子连心,你这般哭法,可不是让他这做儿子的担心?人都去了,咱们活着的,得多为活着的人着想。快收了泪吧。” 张氏还能说什么,虽然面上还是难掩哀色,到底是慢慢收了声,止住了眼泪。贾母便嘱咐贾瑚多陪陪张氏:“你母亲心里难受,你多劝着些,让她高兴高兴。也是你母舅,这两日,便不要去上学了,陪着你母亲吧。”见贾瑚乖巧地答应下来,贾母便带着王氏先走了,只说还要去仔细问问靖远侯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一切外人散去,苏妈妈亲自去打了盆水过来给张氏静面,张氏抱着贾瑚坐在榻上,摸着他的小脑袋,微笑道:“瑚儿真孝顺,不过娘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贾瑚自是不担心的,仿佛释怀般笑了笑,乖巧地坐到一边。果然,不多久,就听张氏狠厉道:“老二死了,她们倒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真当我靖远侯府一辈子爬不起来了不成!” 金妈妈冷哼一声:“她们见高踩低也不止一回了,不稀奇。”一边却又欢喜道,“老太太来了信,皇上下旨抚恤二爷,还给了四爷恩典,出任泰安知县,那可是富裕之地,文风鼎盛,可是肥缺呢。” 张氏冷笑:“能笑到最后的那才真是赢了。等着看吧,我张家可还没彻底倒下呢!” 15第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张四爷得蒙皇上看重亲自授官,这样大的喜事很快就压过了府里因张二爷之死而沉郁的颓丧,很快就又人人喜气洋洋起来。这些下人看的也分明,张二爷虽是兄长,到底张四爷才是嫡子呢,嫡子有喜,自然比庶子的丧事更重要。因此,哪怕是张二爷的未亡人带着不过七岁五岁的儿子女儿在大厅里哭得声嘶力竭,口口声声叫着张二爷喊冤,到最后,也不过是被几个仆妇半推半押着带回了自家的小院子,没几日,张老太太宣布她要为张二爷守孝,轻易就不许她出来了。下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厨房里忙成了一锅粥,来来回回做了一盘又一盘精致的菜肴――这是府里给张四爷贺喜的家宴。 毕竟张二爷才去不久,要让外人看到她们一家欢声笑语也不好,张老太太便没让外人在场,连小孙子小儿媳妇也赶了回去,只和长子长媳幼子长孙一起庆贺此次喜事。即使只有这么几个人,可是张老太太却依旧开心地眉眼弯弯,嘴角一直没合拢过,拉着幼子的手,看了他一遍又一遍,末了,突然掉下泪来,近乎嘶吼着对天喊道:“老爷啊,你看到了吗?皇上没忘记你的功劳,没忘记你的功劳,他还惦记着你为他做的,现在加恩咱们儿子了~~”老泪纵横。 靖远侯张四爷看着这般失态的张老太太,一时也都鼻尖泛酸,心头堵得慌。老靖远侯与张老太太年轻时感情并不十分好,本就是乱世初定时家族利益的联姻,后来因为李老姨娘,更是好一段时间都相敬如冰,只是后来靖远侯被毒害伤了身子,老侯爷才幡然醒悟,对张老太太回转了心意。他有意讨好,张老太太又是个豁达的,到老了,感情反倒越发的深厚起来。当日义忠亲王势大,老侯爷跟着今上,张老太太是日日担惊受怕,每月初一十五一定吃斋念佛,只求今上赶紧登基,能让老侯爷轻省过日子。却不想,日日年年做善事积功德,好容易今上登基为帝,老侯爷不但半分好处没得到,人却一场大病没了,便是葬礼如何隆重,今上如何加恩,到底张老太太是失去了老伴。之后守孝三年,却是连爱女都在婆家过得艰难。张老太太不是圣人,便对今上有了怨恨,更埋怨老侯爷当日为今上劳心劳力伤了身子,才会熬不过那场病,扔下他们一家子早早就走了…… 张老太太现在哭得不是今上的恩典,四爷的喜事,而是在哭抛下他们一家早逝的老侯爷,哭的是这三年来,他们张家受的委屈! 张老太太憋得太久了,这三年来,她一直坚毅果决地担着张家的担子,人前人后,不曾流露过半点的脆弱。可靖远侯张四爷是她亲生儿子,眼见得老侯爷和她当年是如何的夫妻情深,哪能信她真如表面一般已经对老侯爷的去世释了怀?担心这三年,如今张老太太终于发泄了出来,靖远侯张四爷兄弟两对视一眼,俱皆红了眼眶,却是谁都没敢拦着张老太太。 张老太太这一哭,直哭了个喘不过气来,才被大媳妇顾氏焦急地劝住了,慢慢拿帕子抹掉泪痕,张老太太抿口茶,神智清醒了一半。瞄眼下面坐着的两个儿子,一个虽已入中年,可却是皮包骨头血色苍白,本该是威严庄重的玄色团花镶边的长袍穿在他身上,却仿佛压住了他所有的精气一般,越发衬得他的孱弱与病态来。另一个以紫金白玉冠束了头发,英俊的脸庞开朗而健康,只是还年幼,带着青年人未经历真正人生百态愁苦的安然闲适。张老太太猛然闭起了眼睛,彻底收回了先头的那一丝软弱。还不行,现在还不是她软弱的时候,就像大姐儿说的,张家已经出了孝,伺候再没有理由关门闭客,不与亲友交往的道理。长子体弱,长孙还未长成,幼子才涉官场,还要一干亲友多加照顾,她,不能软弱,只能奋力前进°是再不适应,也要勉强自己去坚强,去逢迎,给儿子女儿,多添一份助益…… 冷静下来,张老太太便收了软弱之态,对两个儿子叮嘱道:“大姐儿那边传过信来,说是没人起疑老二的事,只让我们安心就是。”又对张四爷道,“你姐让我嘱咐你,此次机会得来不易,你可得好好珍惜,在任上一定小心谨慎,别叫人拿捏了把柄!” 张四爷与大姐张氏年纪差了好几岁,小时候初启蒙都是张氏手把手教的,姐弟感情一贯要好,听张老太太这般说,张四爷很是感激道:“大姐如今在贾家也不轻省,还要操心我的事,如此劳心劳神,身子怎么受得住?母亲只管回信给大姐,让她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靖远侯瞪他一眼,冷笑:“说话最忌讳有口无心,你如今应承得痛快,可一定要做到才好。大妹可不是为了你,为了张家,才费尽心思地从外头弄了秘药回来。她一番苦心在你身上,你要只几句话就算谢过了,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靖远侯是侯府长子,自小便由老侯爷教养,虽后来身子不好,可他年长张四爷许多,小时候便常管束他,那长兄如父的威严早刻在了张四爷心头上,自来他发话,张四爷是从不敢反驳一句的,此刻见他这般严肃,当即也端正了神色道:“大哥放心,我知道轻重。如今我张家势微,此次皇上施恩,便是难得的机会。振兴张家之责,我从不敢忘,一定会小心经营,在任上博出一番成绩,绝不敢做半点有辱门楣之事。若有违背,大哥只管家法处置我,我绝无二话!” 一番话,掷地有声,傲骨铮铮。靖远侯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眼中闪过欣慰的笑容,直起身想要说些什么,脑子却突然一阵晕眩,只能定住不动,好一会儿了,才感觉舒服一些,抬头就见老母妻子弟弟俱都关切地望着他,靖远侯苦笑一声:“不过是老毛病,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能有什么事?你们放心吧。” 话虽如此,可这三人有哪个又能真的放下心来?靖远侯见此,心里哪有不难受的?又不是从没有体会过健康的感觉,他当年在老侯爷的教导下,何尝不是骑得马挽得弓?偏李老姨娘一剂秘药,毁了他所有的健康,让他如今成了这般的废人,不过多说几句话,就喘成了这般……每每想到如今府里的情况,张氏在贾家受的刁难,靖远侯便觉得太便宜了张二爷――要不是他们母子害了他的身子,凭着老侯爷的功勋,他何愁撑不起侯府? “老二去了,咱们张家在朝里明面上已经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人了。偏我听说贾家王氏的胞兄王子腾在御前又露了一次脸,这下大妹在贾家的日子怕要比前头更加难了。”烦心的事就不要一直去想,靖远侯自来便是睿智的性子,知道抱怨无望,便扔开了那些糟心事,细细说起这两日他思考后的打算,“父亲当年支持皇上时,将张家大笔财产都挪用了出去,大妹嫁时,家里虽好些,她的嫁妆到底有限。我听闻着贾家最是奢靡的性子,主子生日做酒,闲时加菜零碎小物件,都得自己花钱。平日打点怕也不少,前头那般秘药,大妹花费只有更多的。如今她膝下有儿子,将来还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添子嗣。大妹一心惦念我们,我们少不得也得多顾着她。女子嫁妆,却是越丰厚越好。泰安此处乃风雨之地,商贾往来,临近济宁更有大运河经过,却是最好做南北货生意的。老四,我给你一笔银子,再派些能干的人给你,你到了任上,便把这生意做起来吧,也算上大妹两份份子。” 张四爷不妨靖远侯竟会让他行商贾事,直惊了个目瞪口呆,讷讷道:“大哥,你、你莫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我去任上为官,哪好做起生意来?” 靖远侯板下脸斜过眼去:“谁叫你拿到明面上来做了?我不说会派了人去帮你?咱们家如今什么光景?自打父亲去后,咱们在京里的产业多少被人抢了去?每年进益又有多少?商贾事,说着人人看不起,可如今谁家是不行这商贾事的?只是主子不出面罢了。我只叫你跟着学,又有什么难的?泰安不比济宁大,知州知府俱在,那一县之地,你便是父母官,做起事来毫无制肘,只要小心些,谁能发现什么?咱家如今倒还过得去,可坐吃山空,然后你侄子侄女成婚,你官场打点,儿女亲事,只有花销更大的,不乘着你如今在外做事方便,为府里开辟出新财源来,难道还真让你贪污受贿不成?”直把张四爷说的是哑口无言。 靖远侯又松缓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时拉不下脸面,只是咱们张家如今这般境况,京里的产业怕日后都是难保住的,你再端着脸面,咱们家可就真要倒了。你只记得这番这般折节,都是为了我张家的将来便是。父亲地下责怪,也只让他怪我便是。” 张四爷如何能当这话,慌忙道:“大哥说得我都懂了,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靖远侯这方欣慰道:“张家如今只有你尚可栽培,皇上既能下旨授你官职,可见是对你有了印象,又有父亲的情分在,只要你在任上安分守己,仔细办差,得了上佳评比,皇上便亏不了你。我靖远侯府在京中虽已开始衰败,到底是侯府,在那地方之上,还是有威慑力的,再有大妹在荣国府,你到了地方,只管挺着胸膛,谅也没人敢为难你。这三四年里,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事,我们张家以后,可全要靠你了。” 张四爷只觉一副沉重的担子狠狠压倒了肩膀,坚定地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靖远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张四爷也直直看着他,认真坚定,没有一丝犹疑,心中不由欢喜,四弟可是变成有担当的大丈夫了。只是,到底还是不够。转过头叫来一边坐着听的十一岁长子,让他给张四爷磕头:“你父亲是个病罐子没用的,不过仗着嫡长子的名头才袭了祖上的爵位。日后你的前程,却都要仰仗你四叔。如今你四叔要外放,你便先给他磕头叩谢,好好记住了你四叔的恩惠!” 张四爷慌得手足无措,直去拉大侄子张灿,可别看张灿不过才十一岁,却是聪慧早熟,此前一番对话,就知道张四爷此去泰安,所负重任之艰难,心内感恩,却是不顾张四爷的阻拦,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个头,恭敬道:“四叔大恩,侄儿莫不敢忘!” 张四爷愣了一下,缩回了手,端正坐在椅子上,只坚定道:“我是张家子,张家荣辱,便是我的荣辱!”看一眼靖远侯,回头虚抬了手让张灿起来,“你在家只管用心读书,一切杂事,都有我在!” 张老太太看着这样的小儿子,知道以后不管在泰安发生什么事,这个孩子,一定都能坚持克服过去。因为,张家,是他的根!为了这个家,哪怕是要面对惊涛骇浪,他也绝对不会倒下! 正自欢喜,顾氏突然一声惊叫,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靖远侯靠在了椅背上,额头已然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来,众人不敢怠慢,忙叫丫鬟打水上茶,去请大夫去…… 于此同时,贾瑚锦缎华服上沾了细细碎碎的草屑跑进了张氏的屋子,拉着张氏急道:“母亲,婶婶生病了,在花园里吐得好难受,你赶紧给她去请大夫吧。” 张氏就愣住了…… 16第十六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张二爷一死,张家只剩了靖远侯这个虚爵,得了实缺的张四爷不过七品,荣国府上下本就是跟红顶白的习性,知道这事,还不把张氏看低了几分?加上贾母此后对张氏的冷淡,下人们虽不敢明摆了出来的怠慢张氏,到底态度比之以前轻慢不少。 张氏也不在意,借口因兄长之死受了刺激,一‘病’不起,光明正大地窝在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照顾贾琏,贾母也懒怠见她的,索性由了她在自己院里好好‘休养’,张氏为了不招人闲话,也少出外走动,因此,突然见到贾瑚沾着一身草屑,急匆匆跑进来说王氏在花园里突然吐得厉害,实在让她吃了一惊,尤其是话里面的内容,更叫张氏惊得厉害:“瑚儿,你说什么?你婶婶吐了?还吐得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贾瑚眨了眨大眼睛,道:“当然是我看见的啊。早上我本还跟着父亲读书,但是后面理国公府的刘叔叔下了帖子说得了个唐时的好物件,只不能肯定了到底是不是真的,想邀请父亲过去帮着鉴赏,父亲就打发我先回来。路过花园的时候,我还遇上了敏姑姑。”语调一沉,“可是敏姑姑似乎不大高兴看见我。”不过很快又高昂起来,“后来敏姑姑先走了,我跟着青儿一起在园子里玩,竹子很漂亮,还有迎春花架,现在已经有花少少开出来了,我在看花的时候,就看到婶婶和周大娘也出来散步,我本来想跟婶婶打招呼的,可是婶婶好像很不舒服,俯在草丛边上吐得很厉害。”挠挠头,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时候在花架后面,婶婶没看到我,婶婶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不舒服的样子,见到有人来,还特意让周大娘把她们支使开了,我怕婶婶知道我看见了生气,就没敢出去。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婶婶生气,所以才……我不是故意没礼貌的。” 张氏哪会生气这样的小事,摸摸他的小脑袋,道:“母亲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有生气。”顿了一会儿,又小心追问道,“瑚儿,你说,你婶婶不想让人知道她、不舒服?还故意让周大娘支开人?你确定没看错吗?不是让她们去请大夫,拿水找药,而是让她们走开?” 贾瑚点点头:“没错的,就是支开她们。那两个姐姐原本是洒扫的丫头,她们走过来快要见到婶婶的时候,周大娘过去说她在西院里落下了荷包,让她们过去给她拿过来。不是让她们去伺候婶婶,也没说去找大夫。我想,婶婶一定是觉得自己太狼狈了,觉得不好意思,不想让人看到。母亲都不知道,婶婶吐得可厉害了,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是一直一直的干呕。最后还是周大娘给她吃了酸梅子,婶婶才好些的。”不无喜欢道,“那梅子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张氏心头一跳,和苏妈妈金妈妈对视一眼,拽着贾瑚严肃道:“瑚儿,这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还是迷迷糊糊的,你仔仔细细跟母亲把今天的事再说一遍,所有一切一切,一点都不能落下!” 这样的郑重其事,贾瑚仿佛有些紧张的低下了头,可是嘴角,分明绽开了一丝目的得逞的笑意来。“今天,我从父亲那里回来……” 玲珑原就是贾代善身边伺候笔墨的,跟了贾瑚后,就代替了陈妈妈每天陪贾瑚去聚爱社,可是张氏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伺候贾瑚,便让青儿也跟着一起去,毕竟一个二等,便是打打下手,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次贾瑚意外得了空闲,玲珑便说乘着天气正好,可以去花园里好好逛逛。贾瑚自然知道这其实是她自己想要偷懒去逛园子,不过如如今气回暖,贾瑚日日读书也确实有些倦怠了,出去走走,确也合他心意,贾瑚当即便也答应了。 荣国公府在前朝时,便是官宦府邸,开国后被赐给因功封爵的荣国公,不说其地理位置之好,里面的建筑构造,也都是极精致豪华的,后来再有几次的修缮,便多了些暴发的富丽之气,但总的说,却还是极精美的。花园里,花匠更是按着贾母喜爱金贵稀奇的喜好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有不少种类,都是嫁接改良出来的,却是贾瑚都从没见过,便是最寻常的一些花草,也给打理的极为精致,这一路看过去,贾瑚原本还有些无所谓,此刻倒真有了些兴趣了。让玲珑一一指点着告诉他,贾瑚从小花园一直进了大花园,入目只见亭台楼阁,假山瀑布,只觉眼前缭乱,倒是对荣国府的财力有了个直观的认识——果真不愧是军功起来的暴发户,看来乘着战乱,却是没少捞好处。 不过贾瑚也很好奇,就算在当年积下大笔财产,如今这和平年代,可是没有天降横财了,荣国府这般奢侈挥霍,真的没问题吗?照如今府里这样挥霍的速度,怕是金山银山都撑不起吧~ 看得正自高兴,对面迎头就过来一行人,最前头的一个梳着垂鬟分肖髻,簪着镂空雕花攒宝石步摇,珍珠流苏在眼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泽,烟葱绿百合刺绣的小袄,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逶迤拖地,偶尔抬手,如雪的手腕处一对温润白净的极品羊脂白玉手镯晃出通透的美来——这样简单却又极致奢侈明亮的打扮,满府里除了贾敏,谁还有这资格? 玲珑赶紧领着贾瑚过去请安,贾瑚对这个姑姑心里怎么想的先不说,面上却是极有礼貌几恭敬的,仰着可爱的小脸蛋,对着人贾敏笑得甜甜地,脆生生喊道:“敏姑姑~” 照说这样的可爱的小人儿,正处于对一切精致漂亮可爱的东西都十分喜爱的年纪的贾敏应该是极喜欢不过的,可惜,事实却截然相反,对着这样乖巧的小人儿,贾敏很直接地就皱起了眉头,不耐地问玲珑道:“这时节,正该是瑚哥儿读书的时候吧?怎么跑这里玩来了?”总算还记得玲珑原是贾代善身边出来的,并没有十分刻薄。 玲珑也是聪明人,看贾敏这姿态就知道她怕是并不十分欢喜见到贾瑚,登时也就打消了巴结讨好的意图,规规矩矩的回道:“理国公府刘少爷下了帖子请大爷出去聚会,大爷便放了哥儿半天假。吩咐哥儿下午午休后,完成二十张大字。”单纯的复述事实,没有半句旁的多余的话。 贾敏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看了眼贾瑚,带着些生硬道:“瑚哥儿正是读书上进的时候,合该多用心在书本上。既然大哥放了他假,那就算了,只是下午的字可得用心写。”没有亲近、没有关切,不过是面子式的问候,这还只是对个不满四岁的孩子,可见贾敏是有多不待见了贾瑚。其实真算起来,贾瑚并没有哪里做错的,事实上,若他不是贾赦张氏的儿子,而是贾政的孩子,贾敏会很乐意多疼爱这个聪慧可爱的侄子,只可惜,他的母亲却是一直叫贾敏不痛快的张氏,而贾赦,也是贾敏一直看不起的兄长。最最重要的是,贾瑚的这份聪明伶俐表现出来后,把二房的贾珠压得是日月无光,平庸无能,为这个,贾政两三个月来,直把贾珠盯得死死的,要不是碍着贾代善贾母,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会给他留下。贾政是佳旻最喜欢的兄长,贾珠更是贾母一手带大,贾敏跟着照顾长大的,那情分,自然不是惯来不受人重视的贾瑚可以比拟的。瞧着贾珠因为奋力读书而快速憔悴消瘦的小脸蛋,再看看贾瑚因为走多了路而脸上泛着红晕额头沁着汗水白白嫩嫩健康的模样,贾敏一颗心,自然直往贾珠身上偏了去,对贾瑚又哪里来得好脸色。 本来一个看不惯,一个无所谓,寒暄几句就可以分开各自回去做各自的事了,偏贾敏心里不痛快,随口又嘀咕了句:“大哥也是,若是不能安下心来好好教儿子读书,当日就不该接下这幅担子,如今又犯了这四处游荡的老毛病,白白耽误瑚儿的学业来!”杏眼往旁边一瞟,嘴唇撇了撇,可不是十分的瞧不起?! 贾瑚霎时就不高兴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族里世交游玩,可不是最正常的,怎么就能被称之为四处游荡了?他一个才启蒙的孩子,便是空闲个半天时间,又能有什么?瞧贾敏这说法,倒像是早知道贾赦没出息,如今‘果然’连教个孩子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的态度,贾瑚这段时间和贾赦相处,不说有多父子情深,可却也有些感情在,加之贾瑚认为自己如今已是大房的人,自然与贾赦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贾敏这般瞧不起贾赦,他贾瑚脸上就很有脸面吗? “刘叔叔是国公府二少爷,特意请父亲过去鉴赏古玩,说是父亲在金石一道上颇有见地。姑姑,古时不还有名士醉心研究金石?我在父亲书架上便看过许多有关金石之书册,怎么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父亲出去,姑姑说他是四处游荡?”贾瑚胀着大眼,很是无辜地瞧着贾敏,“父亲有教过,游荡不是好词,那是游手好闲的人才会干的事。怎么父亲自己也去游荡了吗?” 贾敏是贾代善贾母老来女,那向来是被捧在天上供着的,从来只有她给人下绊子,那曾有人敢挤兑她?听得贾瑚这番话,直把脸皮自涨得通红,一双明眸里燃烧了熊熊烈火,欲要呵斥,可贾瑚才多大,那小身板,还没贾敏齐腰高,又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贾敏气了个仰倒,偏左右都在看着,真要她拉下脸为着孩子的童言童语发作起来,她可丢不起那人。 憋了大半天,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才读了多久的书,那就知道这么多。我也不过就那么一说,可没有什么意思。” 贾瑚那肯就这么放过她:“可是父亲当日就说这不是好词……” 贾敏几乎都能察觉身边下人的笑意,越发羞恼,喝道:“你多大,就能知道这么许多?我说没有便是没有!”只是说完她就后悔了,贾瑚瘪着嘴眼眶都红了,好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这不知情的见到,怕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了他,谁又知道贾敏肚子的火。 自己不痛快,小侄子还差点被自己弄哭了,贾敏好生没意思,又软言劝道:“哥儿还小,好多时候,说出的话可能并不是就字面上的意思,也有可能是玩笑,不能就光看表面的。”贾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算是缓和下来,没有先前的害怕了。贾敏一个不妨给自己找了个没脸,懒怠再在这里纠缠,嘱咐玲珑好生伺候着贾瑚,甩甩袖子,悻悻地就先走了。 贾瑚站在原地,恭送着她离开,目光里冰寒一片。只是排行最小的姑娘,却把将来要袭爵的大哥看得如此之低?!这是受的谁的影响? 玲珑青儿看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只当他是先头被吓到了,便软言哄了他道:“那边花匠催发了一架子的迎春花,可好看了,我们带哥儿去看可好?”说是询问,到底是半推半拉地带着贾瑚去了。 迎春花架就在花园里的小湖边上,仿佛墙一般长长高高的一堵,后面是一座假山,小瀑布就从假山顶上泻进左边的湖里,溅起的水花反射着太阳的光,晶莹剔透熠熠生光,鹅黄色的迎春花点点缀在翠绿的花叶间,娇柔细密,倒似那温柔婉约的少女,与那喧嚣的水声和在一起,刚柔并济,好不漂亮。右边蜿蜒了一条青石板小路,勾连了回廊和前面的一片梅花林。此刻又少有人来,一派安静,站在湖边长长呼口气,只觉得心头一切郁气都瞬间消散了。 玲珑小心带着贾瑚绕过迎春花架,却又是别有一番洞天,大约两人齐肩的长长一个甬道,直通到湖边处,那里靠里空出了一大片,匠人巧思地放了一石桌四个石凳在那里,坐在那里,抬眼便能看见满目绽开的迎春,侧过身,便又是小瀑布落入湖中的水色,更妙的是,还有一块大石拦住了湖边,将近承认小腿高的石头靠里这一面被削成光滑的一块,却是正好做了护栏。除了水汽弥漫,略显得冷些,此处倒真是个好地方。 玲珑笑道:“这里夏天极是凉快,却是避暑的好地方,只是终究小些,主子都不大爱来,却是便宜了我们这些下人,夏日里常来这里。”不敢叫贾瑚一个人靠近湖边,要抱起他,贾瑚又不愿,无奈只能牢牢抓着他的手,让他稍稍看看湖面的精致而已。湖里很是养了些锦鲤,颜色活泼鲜亮,玲珑忖度着贾瑚可能喜欢,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快莲蓉酥点,几下掰碎了放到贾瑚手里,让他往水里扔,果不久就有锦鲤游过来抢食吃,金色、红色、黑红相间的,你争我抢,倒也漂亮。贾瑚还没甚感觉,玲珑自个儿却喜欢上了,又拿出了两块糕点,喂着锦鲤玩。 贾瑚不过呆了片刻就觉得无聊了,自顾坐到石凳上休息。玲珑看他只是坐着不乱跑,便放了心,也不管贾瑚。青儿年纪小,却对那盛开的迎春更有兴趣些,这边瞧瞧那边瞧瞧,没少祸害花匠精心培育出来的花朵。偏她还刁钻,只捡着最好看的连着枝叶一块儿摘下来,稍稍有点不好的还不肯要,上蹿下跳的,好不起劲。 贾瑚念着她们伺候自己还算尽心,也不计较这般小事,只自顾看着四周风景,不妨就见远处周瑞家的搀着王氏疾步走了过来,王氏捂着嘴,好似很不舒服,贾瑚往前走了些,突见王氏一把挣开了周瑞家的,扶住树干,对着草丛一阵撕心裂肺的吐了起来。周瑞家的也顾不得气味好不好,紧张地拍着王氏的背,惊呼道:“怎么反应这般大,这可怎么好。” 偏这时候前头隐隐传来了人声,有两个小丫头结伴走了过来,周瑞家的又急又气,道:“奶奶先缓口气,我去打发了她们。”带着几分怒气的走上前去,喝着两人帮她去西园走一遭:“前头我在那里落下个荷包,团花福字的花样,你们去给我拿回来。”那两个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看穿着最多就是粗使丫头,周瑞家的这一吩咐,她们哪敢耽搁,忙回头往西园去了。周瑞家的这才回转回来,担忧地看着王氏道:“奶奶这两日反应可是越来越大了,这总是瞒不住的,倒不如还是早点和老爷太太说了罢,也请个大夫来看看。” 王氏只差没把酸水都吐干净了,拿帕子擦干净嘴角,抚着胸口好一阵难受。周瑞家的瞧见,赶紧从胸口处拿出一小油纸包,打开来,却是些话梅,拈了一颗递给王氏,王氏没接,皱着眉捂着嘴,周瑞家的急道:“奶奶,这可不讲究的时候,您这般难受,不拿酸梅子压压,受不住。” 王氏闻言虽还有些不情愿,却也还是接过酸梅塞进了嘴里,不一会儿,眉头便舒缓不少,叹道:“要说这次也确实是难受得紧,这两天了,我就没个舒坦的时候,早上起来也是,只恨不得把整个肺腑都给吐出来才好。” 周瑞家的便劝她道:“虽说这也是常见的情况,可毕竟奶奶身子金贵,还是该找个大夫来好好瞧瞧才是,这万一……”呸呸了两声,拍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臭嘴。”复又陪笑看着王氏道,“奶奶这老不舒服也不是个事儿,伤身呢!” 王氏倒是没生气,摸了摸肚子,道:“你当我不想告诉人?只是我如今这日子还早呢,也没稳定下来,前头瑚哥儿的事,你以为那位就能那么轻易算了?虽然是没能找出什么,可到底她是长呢,要是她想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我才后悔呢!”垂下了眼眸,温柔道,“再说了,这样的事,合该找个好时机说出来,那才能收到好效果来。不多久就是老太爷生辰,要能赶着那好日子把这事说出来,老爷太太只有更高兴的,也能更看重些。” 周妈妈还是有些不认同:“话虽如此,到底是奶奶遭罪呢,方才看您难受的,我这心都揪得慌。” 王氏笑起来:“这点不舒服算什么,只要以后能好,便是今日遭再多罪,那也是值得的。”抚抚胸口,已经是好了许多,“好了,你一会儿找个机灵的把这里收拾下,可别叫人瞧见了。”周瑞家的利落答应一声,扶着她慢慢走远了。 贾瑚静静地看着她们离开,回过身,青儿就安静的站在一边,湖边,玲珑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水面,盯着那群锦鲤好不高兴…… 一串话下来,张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对着迷惑不解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贾瑚,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笑着让陈妈妈先带贾瑚换身衣服:“瞧着一身脏的。” 贾瑚今日已做尽小儿形态,心里好不腻歪,当即乖巧地跟着陈妈妈走了,身后,张氏叫金妈妈:“把青儿带来,我有话问她。” 贾瑚蓦地嗤笑一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是不错的主意! 17第十七章(入V公告)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少女情怀总是诗。 没一个女子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梦想的良人,英俊潇洒,学识广博,气度高雅,温柔体贴……一切一切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让少女每每想起来,都会满心欢悦,喜不自胜。 贾敏的幸运就在于,她的未婚夫,简直就是她梦想中良人的翻版,年少英俊,才学过人,高中探花时跨马游街,见过的人就没有不赞的,如今考中庶吉士,更是前途远大。出身也好,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便是贾母嫌弃的如今林家势微,于贾敏看来,也是正正好――正是林家如今情况不好,她以国公千金之势下嫁,林家自得更高看她一眼。 上次贾代善提起林家老太太身子不适,暗示她也该尽份心,回头她便在贾母送过去的贺礼中放了自己精心绣的一个抹额,林家来人回话说,林老太太很是欢喜,贾敏心里也是高兴。虽然贾母说她是国公千金,不必很讨好婆母,只是贾敏毕竟希望林如海能看到她孝顺长辈的一面,因此很没把贾母的话放心上,自顾自准备着自己的针线――如今还没有正式定下婚期,因此她做得大部分是给林老太太的。女子出嫁,都要亲自做些针线送给婆家亲眷,以表示女子妇功。林家几代单传,旁的亲眷全无,不过只有林老太太一人需要她费心而已,任务不重,贾敏于针线上自然就更花心思,不论衣服鞋袜,都是下足了功夫,就盼着林老太太喜欢。 她身边的丫头婆子自然是知道她的心事的,便也对林家的消息格外上心。什么今日林如海在朝里又受了嘉奖,什么林如海和谁谁谁交好,去了哪里赴宴,打听地很是清楚。贾敏嘴上呵斥这些丫头好没规矩,在外头打探消息进内宅,可每次丫头说起,她还是止不住支起了耳朵听。府里各主子都知道这事,只是林如海和贾敏都已经定亲了,这事细究起来倒不算很出格,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丫头婆子们照样在外头细细打探了林家、林如海的消息,回头细细告诉贾敏听。 大多数时候说的都是林如海的情况,当然,也有例外。 这一日,去外头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告诉贾敏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林老太太身子又不好了,听说因为天气咋暖还寒的,一不小心受了风寒,虽不甚严重,可林老太太身子向来虚弱,药又伤胃,如今胃口不佳,茶饭不想呢。” 贾敏不由得心里牵挂。林如海父亲早逝,家中全靠寡母一手支撑,当日林家骤然失去顶梁柱,出了五服的亲友都来打秋风,林老太太娘家败落,也觊觎林家产业跑来与林老太太歪缠,想要捞好处,林老太太愤怒之下,直接与娘家断了往来,又雷厉风行地找了林老爷当年在时时的好友解决了上门打秋风的林氏族人,伺候关上门一心教导林如海直至长成。林老太太为儿子可算是耗尽心力,因此,林如海极是孝顺,这些年,林老太太身子越发不好,他便四处寻求上等药材为林老太太进补,可是用心至深,此次林老太太又不舒服,想必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贾敏想到此,不由也揣起了一颗心,担忧不已。 偏这情况,就是她有心帮忙也帮不上! “林老太太这是年轻的时候用心太过,伤了身子,如今上了年岁,便越发体虚,合该多进补才好。”贾敏身边的李嬷嬷为他分析道,“只是如今这世道,上品人参灵芝,可都是救命的好东西,谁家得了不是藏着等着日后自家用,便是找都难找的。林家当年混乱时,失了好些好东西,如今林大爷虽高价四处寻上品人参,可一时半会儿,又上哪里去找?” 李嬷嬷是贾母给贾敏寻来的四个教养嬷嬷之一,原是宫里放出来的老人,因为贾敏快出嫁了,所以特意找来给贾敏教些规矩,讲一些人心叵测,帮她日后在婆家立足,虽然平日贾敏更看重脾性更直爽的安嬷嬷,但对她的话,却也还是很信服的,当即问道:“果然是这样吗?林老太太的身子,多多进补就能好了?” 李嬷嬷笑道:“瞧姑娘这话问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哪个不是身子虚的?多多进补,没事可以强身,如林老太太如今这样小病缠身,更是能加速病愈的。再说,人参灵芝那样的好东西,吃了还有不好的?” 这话很是有道理,便是贾母贾代善,日常也常喝参茶燕窝滋补的。贾敏过问另外几个嬷嬷,也都说上了年纪的人很该适当进补,心里就有了主意。“上品人参这东西,林家可能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可像咱们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却是不少的。我上回在母亲处,就有看到她收藏的几支上等百年老参,那枝干须茎,都快成人形了,想来药效定然很好。可是……”贾敏垮下脸,很是苦恼,“那样的好东西,我怎么跟母亲说呢。”贾敏可是看得清楚,贾母心里,对林贾两家的这么婚事,心里憋着火呢。她总觉得,贾敏能嫁个更好的人家,或者进宫为妃,为家族争光。贾敏虽也曾有这种想法,婚事定下后也就扔到脑后去了,可贾母却一直一直都还记着这茬,每每私下拉着贾敏,总要抱怨几句。让贾母拿出自己收藏的好东西来给她颇是怨念的林老太太,便是贾敏惯来受贾母疼爱,心里却也没底。 贾敏没奈何,只能私下求助身边的亲信人。李嬷嬷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向来两家通好,互赠些吃食小东西都是常事。听说林老太太最是喜爱吃新鲜的吃食,姑娘不能得到整支人参,切一些回来做成吃食,一半孝敬太太,一半给林家送去,只说是姑娘如今在练习药膳,想必也没人能说什么。人参这样的大补东西,谁家也不是一次就一整支全用了的,姑娘一次用一点,次数多了,效果也是一样的。” 谁家姑娘出嫁前不先练习厨艺的?就是大户千金,出嫁后为丈夫洗手作羹汤,伺候公婆,也都是应当的。李嬷嬷这主意,不算过分。而且贾敏亲手做的吃食送过去,也显得她记挂林老太太,为人孝顺。 贾敏果然接受了这主意,第二天,就缠着贾母切段好参拿给她练习药膳。贾母自然是不肯的:“你学厨做药膳自然是好的,可哪里要用的这般的好东西?府库里还有些成色一般的,不拘你拿多少,只管用。我这里的可都是上年头的好东西,用了以后可就难找了。” 贾敏要的就是这好东西,哪肯放弃,拉着贾母的手直撒娇道:“就是要好东西我才亲自动手呢,不然那些废物的人参,值得我费那么大劲儿下厨房做啊?母亲,我只用一些,又不是全部,你就答应我吧。做好了,正好让您和父亲也尝尝女儿的手艺,横竖也不会浪费掉。您就答应我吧。”看贾母还是犹豫,松开她直跺脚道,“我堂堂国公千金,难得亲自下厨做吃食,自然该用最上等的东西。不就是一支人参,有什么打紧的,母亲还说疼我,连这点小事都不肯依我~” 老来子自来便是要更受宠些的,尤其贾敏不但是老来子,还是贾母唯一的女儿,更是贾母的心尖尖,捧在手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日贾敏皱皱眉头贾母都要追究丫头婆子谁给她受气了,如今贾敏这般姿态,贾母哪里还受得住:“好好好,依你依你。”左右也不是整支全用了,又是用在自家人身上,贾母琢磨一下,虽还是心疼,到底答应了。瞧贾敏瞬间喜笑颜开的,贾母故意瞪起眼,捏捏她的鼻尖,气道:“这会儿你高兴了?”贾敏讨好地笑起来。贾母还是有些不放心,少不得又叮嘱了一遍道,“这可是好东西,仔细别浪费了。” 贾敏目的达成,也就乖乖答应了。回头拿着贾母叫人切出来的一段老参,兴冲冲直往厨房奔去。 因做得是药膳,又是琢磨着送给林老太太的,李嬷嬷便教贾敏做滋补水鸭,不但适用于食欲不振,还有益于病后体虚、年老体弱等症,正适合林老太太。为这个,贾敏又威胁着库房的妈妈切了一块上品灵芝出来。贾母心疼地紧,可更贵重的人参都给了,这灵芝却又不好说不的。只能一再吩咐贾敏,一定仔细着用,别浪费了。 贾敏带着人在厨房,把外人全赶走了,只留着自己屋里的,李嬷嬷亲自动手,她就打个下手,从早上开始,哪里也不去,就在厨房里盯着火候。 贾母听闻,心里倒是舒畅了些,跟左右笑道:“敏儿这丫头,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一想到什么,就要做到最好,不就是炖个汤水?让下人瞧着就是了,偏她事多,就要自己盯着。” 赖大家的笑道:“可不是太太嘱咐了不能浪费了那上品的人参灵芝,姑娘才这般精心?姑娘这是记着您的吩咐呢。” 贾母果然更加欢喜:“敏儿向来就很孝顺听话,有时候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她就给记心里去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区区数百年老参算什么,就是浪费了也没什么,她倒好,巴巴守在厨房,那里烟熏火燎的,她身子弱,怎么受得住?”说着又心疼起来,叫丫头赶紧去把贾敏叫出来,免得被那柴火熏到。 贾敏却不愿意,只说她难得下厨,要一直做到最后。贾母无奈,就随她去了。 午时,汤好了,李嬷嬷劝着贾敏:“总不能落下把柄叫人说嘴,姑娘莫不如四处都送一些,只说让人尝尝姑娘的手艺。” 贾敏亦觉得有理,只是这一来,少不得前头做得分量就不够了。李嬷嬷便先让人先装了一小半在盅里,再用食盒密密盖上,另外再加了几样厨上娘子拿手的吃食一起送去林家,又把剩下的没用的人参全熬了做成参汤倒进剩下的汤水里也就是了。贾敏尝过一变,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味道鲜美,反而浓浓一股参味,味道也不怎么好,不像是鸭汤,倒是参汤的模样。倒有些后悔先前怎么就不往里面多放些参进去,毕竟是要给林老太太补身子的。又一想,真这般的味道送去给林家,指不定林家还以为自己厨艺真就那么差呢,登时也就算了。想着自家人吃的,味道差就差吧。 怪道说女生外向,胳膊肘朝外拐呢。贾敏很有些不好意思地想道。却突然又想起来,给自家人喝的汤水味道差,不更有理由借口练厨艺,缠着贾母多拿些好东西出来?脸上越发羞得发烫,直想自己可是魔怔了,竟处处只惦念着林家! 拿着汤水到贾母处,张氏王氏并贾瑚贾珠都在,贾敏便赶紧让人把汤盛出来:“这是嬷嬷教的滋补水鸭,不是多难的东西,贵在这滋补健身,调补气血。母亲嫂子都尝尝。” 贾敏可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氏张氏都很是惊讶道:“妹妹亲自做的?那可要好好尝尝。” 贾母少不得问贾代善那边,贾敏笑道:“我第一次做汤水,自然是人人都要尝尝的,父亲、大哥、大哥那里我都送了一些过去,我给林家也送一份过去。母亲尝尝,味道好不好?” 林家?贾母皱皱眉,有些不高兴,可瞧贾敏兴高采烈的,也就不说什么了。算了,不就是些吃食,有什么大不了的,敏儿年轻气盛,有心显摆也是正常,然后慢慢再教也就是了。 众人低头喝汤,闻着那味儿脸色就有些微妙,有贾母在,王氏张氏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心底都有些发笑:这是鸭汤? 贾敏虽然无所谓两个嫂子对她厨艺的评价,可看她们一副勉强入口的模样,心里也不痛快,冷着脸道:“怎么着,可是我厨艺入不得嫂子的眼?”缠着贾母道,“我可是守在厨房两个多时辰从头到尾看着火的,便是味道不好,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呢。” 女儿和媳妇,不用说贾母都是站在女儿这边的,当即视线便移到了两个媳妇身上,淡淡笑着:“敏儿初次下厨,难免手艺差些,你们做嫂子的,就多担待些吧。” 张氏王氏哪里敢受这话,忙忙道:“小姑费了这般大的心力,哪有不好的?”将碗里的汤水喝了个干净,叫人又再盛了一碗,“小姑第一次下厨,我们可不是得捧场?” 数百年老参和上品灵芝的药效有多好呢?贾母喝过汤水,不一会儿,便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舒坦,微微还有些春寒的天里,她身体倒出了一身汗,正想夸两句贾敏,那边丫头一声惊叫:“二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王氏抱着肚子,满头冷汗:“肚子,我的肚子……” 18第十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敏学厨,亲自做了一道滋补水鸭汤,虽然味道不好,总是她一番心意,贾母正自开心,王氏却突然抱着肚子直叫疼,登时所有好心情全败了去,只是看着王氏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不似作假,这才压着火叫人去请太医。回头就听贾敏低声愤愤道:“二嫂这是什么意思,喝了我的汤就肚子疼,难道我做的是毒药不成!”脸色便越发阴沉,只觉这二媳妇实在是扫兴得慌。 因为王氏叫疼得厉害,所以就直接安排到了荣禧堂西侧的暖阁里先歇着,贾母贾敏阴着脸站在那里,张氏倒有意上前帮忙,可周瑞家的哪敢让她动手?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心急火燎地又给王氏擦汗又问她肚子到底怎么个疼法。 王氏疼得话都说不清了,含糊着声音直叫疼:“好痛,好痛……”抱着肚子,背都佝偻了。 看她这么个难受法,贾母心头一紧,暗想难道是真不好了?“老二家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肚子疼?是怎么个疼法?你这一直叫唤,我心都揪得慌。” 王氏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嘴唇苍白如纸,冷汗沁出来,直打湿了她的鬓发,躺在床上,哀戚地哭着:“我、我不知道……我肚子、肚子好疼……”突然觉得□一热,一股热液突然流了出来,王氏心下一个咯噔,猛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瞬间什么都顾不得了,突然尖叫着喊道:“我的孩子、孩子~~” 孩子两个字一出,满屋的人俱皆大惊失色。贾母身子一颤,张氏疾步上前,焦急问道:“孩子?弟妹,你说清楚,什么孩子?你又有身子了吗?怎么前头都没说?” 周瑞家的突然大喊起来:“血~血啊!” 众人齐目望去,王氏身下的被褥上,沾上了点点血色……一时间,满屋子鸡飞狗跳。 太医要过来还要好一会儿,事关子嗣,贾母也顾不得太医高不高兴再有旁的大夫来瞧病患,忙忙打发人去请最近的大夫过来给王氏诊治。贾敏站在边上,紧紧咬了双唇,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看着躺在床上,虚弱苍白的王氏,又急又气。王氏可是喝了她的汤才说肚子痛的,要真是有了身子又掉了,那她…… 大夫来的很快,被个丫头领着,拎着个医药箱子,气喘吁吁地进了屋,本来还要给贾母等人请安,被焦急的贾母一把拦住了:“现在哪还讲究这个?大夫快给我儿媳妇看看,这是怎么了?”请来的大夫也是京里有些名气的老大夫,看年岁,都五六十了,贾母便没了那么多忌讳,直接让人看诊。 大夫可是知道荣国府的权势富贵的,哪敢怠慢,闻言忙给王氏探脉查看。要说王氏这病症也简单,老大夫行医几十年,一搭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叫人给他准备笔墨纸砚好让他开方子:“奶奶这是坐胎未稳就进补太过,这才动了胎气见红,老夫如今开服药赶紧去煎了来,或许还能保住孩子。”又从医药箱里拿出银针,给王氏在手上头上各扎了两针,回头对贾母道,“索性这位奶奶身子骨很是康健,若能撑过去,再好生调养。” 张氏眼神闪了闪,抿起了嘴唇。贾母却直叫着阿弥陀佛:“可是老天保佑我贾家!” 大夫毕竟怕担责任,瞧贾母仿佛完全放了心,不由后悔自己方才把话说得太慢,怕王氏万一真有事自己得吃挂落,忙又说道:“老夫也是尽自身所能,一切还得看天意。”又问,“我查看奶奶的脉象,怕这胎有两个多月了,本来还算康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补,这才动了胎气。只是我不明白,奶奶这是用了什么,怎么就会大补过头了呢?” 贾母直觉瞄了一眼贾敏,见女儿神色慌乱无措,怒气便消了大半,叹口气,无奈道:“前头我们在用水鸭汤,里面用的上百年老参和灵芝。” 张氏惊呼一声:“百年老参?”贾敏神色越发不自在,贾母却恍若未觉,依旧镇定自若。 大夫抚着自己的胡须点头:“这便是了,人参大补,却难免燥热,本来入药水鸭汤,倒很是适合孕妇进补,只是上百年老参,药效毕竟太过。”又问,“奶奶怕是用得也不少吧?本就药效太过,加上量又大,难怪好人也受不住了。” “二嫂可用了两碗呢。”贾敏跌足大恨:“好好地有了身孕,怎么都不说?!我不过初次下厨,竟招来这么个事儿……”说着,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不行。 贾母不想叫大夫看了笑话,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嫂子都这样了,你还敢辩解?站一边去!”一边又细细问大夫王氏的情况,“除了动了胎气,可还有别的什么?可莫要伤了身子。” 大夫摇摇头,让贾母放心:“本来是大补的东西,只是奶奶有身孕受不得而已,除了动了胎气,别的并没有什么。”这动了胎气最是麻烦,两个多月的身子,正是不稳的时候,要一切平安大吉也就算了,万一这王氏肚子里的孩子就流了,小产伤身,王氏的身子多少还是会有影响。老大夫以前从不曾出诊荣国府这样公爵之家,有些忌讳难免生疏,如今越想越觉得王氏情况不好,心里直懊恼不已,怎么他先头就想要显摆自己的医术,把话说得那么满!回头王氏不好,荣国府把气撒在他头上……老大夫想想都不寒而栗。又补充道:“不过奶奶这次到底见了红,后面几个月,怕都得在床上躺着,仔细休养了。” 正巧太医来了,贾母等围着太医又是一阵焦急,但凡医者,就没有高兴病人请了自己又请别人的,显得自家医术及不上人似地,看见老大夫,王太医脸上就不好看,只是贾母满面焦急,又是事关贾家子嗣,王太医多年与贾家相交,也有些交情,这才压下了不快,细细给王氏诊治。 结果自然与老大夫的差不离,听说老大夫扎过针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过他开的方子增减了几味药。老大夫正求之不得,太医改了他的方子,王氏要好了,先头他扎针自然还是有功劳的,要不好,这还有太医顶着°安静站在一边做隐形人。 贾代善带着贾政贾赦也匆匆过来了,瞧见太医,忙问是怎么回事?“我和老二正在讲书呢,怎么听说老二媳妇就动了胎气了?” 贾敏心里发虚,忙道:“这都是我的错,今日我学厨,给做了道进补的水鸭汤,用得上等好材料,结果药效太强,不妨二嫂竟然怀了孕,一下进补太过,就给动了胎气。”捏着帕子直哭道,“二嫂先头一直喊疼,可把我吓坏了。我本是兴致起来学厨想给父亲母亲亲自做汤进补,没想到却是这结果。父亲,您罚我吧。” 贾敏哭得可怜,姿态摆的又低,贾代善一时倒不好全怪她,回头对着贾政便是一通呵斥:“你媳妇有了身孕?咱们前头我们都没听说过?” 贾政自己还糊里糊涂呢,哪能回答得了贾代善,低着头心情复杂:“回父亲,我也不甚清楚,王氏并不曾告知我这事。” 张氏奇怪道:“二弟也不知道?这可是奇了怪了,难道弟妹也不知道自己有身子?也是,这样的喜事,哪有隐瞒的道理,怪道那般浓的参味,弟妹都喝了,原来是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不知道才怪了,只怕是以为不过是普通的水鸭汤才喝了的,要知道这里面的人参是百年野山参,王氏哪怕是连沾都不会沾的。张氏摇头叹息一阵,“弟妹也是大意了,又不是第一次有喜,竟愣是没察觉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周瑞家的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敢说话。 扎过针后疼痛已经好了很多,王氏此时全身乏力地躺在床上,恹恹地没力气,听张氏这般说,恨得是咬牙切齿,却只能咬牙认了,哭道:“是我大意了。这几年都没动静,还以为没有福气再给珠哥儿添个弟弟妹妹,便是这段时间身子不大爽利,也一直没往这上头想,没想到、没想到……”掩面呜呜哭起来。她现在动了胎气,要再承认先头她就知道自己怀孕了,换来的,只能是贾母等人“都有过一次孩子了,竟还这般不知事”的斥责,而坚持她一无所知,闯祸的毕竟是贾敏,就冲着这个,贾母也得对她愧疚三分。只是心底,王氏直把贾敏恨进了骨子里。 往日仗着贾母贾代善疼爱,贾敏就没把她这二嫂放在心里。装傻扮痴,不知道从贾母那里老了多少好处。平日里用度更是奢华,花费巨大,相比起她的待遇,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王氏早就看着眼热心疼,她是嫂子都没这般奢靡,她倒好,压到兄长嫂子的头上去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如今她一碗汤更差点害了她的孩子。王氏咬牙,若孩子没事也就罢了,要真有事,她跟贾敏誓不两立! 王氏是孩子母亲,如今动了胎气,她才是最难受的。贾代善贾母虽心疼孙子,可惹祸的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老来女贾敏,王氏自己又伤心成了这样,一时都不知道该责怪谁才好,只能板着脸自己心疼这还没出世的小孙子。 不成想,突然又有人惊叫起来:“哎呀,珠哥儿怎么流鼻血了?” 众人惊得忙回头去看,那边陈妈妈也叫起来:“瑚哥儿怎么也流鼻血了?” 王太医忙忙过去看,安慰众人:“没事,就是小孩子滋补过头,燥热上火。”让人带两个孩子去榻上躺着,仰起头,一会儿就好了。“这些天注意饮食清淡,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好好一碗汤,累得媳妇动了胎气,两个孙子也上火流鼻血,贾代善脸阴的都能滴出水了,忍着气让人送王太医老大夫出去,再转回来时,指着贾敏喝着她跪下:“看你你做的好事!” 贾敏也知道自己今日闯的祸不小,不敢辩驳,跪在地上直哭道:“女儿无心的,实在不知道嫂子有了身孕。” 贾母难免心疼女儿:“太医不是说了,二媳妇好生修养着,孩子还是没事的。” 贾代善横眉怒目地看着她,冷哼道:“你没听太医说二媳妇后面得在床上静养几个月?要不是这逆女行事莽撞,能累得老二媳妇遭这一遍罪?”又骂贾母,“慈母多败儿,就是你常日宠着这逆女,才叫她胆子越来越大!不过平日学厨,竟敢拿出那样的好东西。那哪日她真要用参入药,是不是得给她找千年万年的好东西她才满意啊?!” 众目睽睽,被贾代善这样呵斥,贾敏一向心高气傲,如今满屋子兄嫂侄子丫头仆妇,却被贾代善如此不留情面的责骂,只觉得自己脸面全没了,掩面哭得直岔了气,真真是又羞又愧,又急又怒,直恨不得死了才好。原本还稍稍对王氏愧疚些,此刻丢了颜面,倒是化成了满腔的恨意:她又不是第一次怀孕,自己没发现有身孕喝了汤,怎么动了胎气责任倒全在她身上了? 贾母也闹了个没脸,瞧女儿又哭得那般伤心,对王氏的几分心疼当即也全消了,只强自按碍着劝贾代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的不周到,倒忘了这样强的药效不是谁都能喝的。敏儿才多大,能知道这许多?她好心办了错事,也愧得慌呢。”说着,竟正正经经地给王氏赔不是道,“都是我疏忽大意了,你可别怨我。敏儿也不懂事,回头我就罚她去跪祠堂给你出气。” 王氏肚子兀自一抽一抽的疼,满心里记挂着未出世的孩子,不妨贾母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背上汗毛都立了起来,冷汗倏倏打湿了内里,忙道:“太太这说的什么话,谁能知道我竟有了身子?那般的好东西,轻易还喝不到的。是我自己没福气,怪不得妹妹。”心里痛得直滴血,嘴上却还得说仇人好,王氏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只有这阵阵刺痛,才能提醒她要理智,不能在这时候跟贾母争辩,否则惹恼了贾母贾代善,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受尽委屈还得为贾敏求情,何等奇耻大辱!王氏悲愤欲绝,却挤着笑为贾敏求情道:“老爷不要怪小姑,她也是一心孝顺,才要做补汤孝经老爷太太的。横竖我和孩子也没事,你就饶了小姑这次吧。” 贾敏在一边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张氏半搂着她,拍着她的肩膀细声安慰,贾敏只若未觉,抽噎着抹泪n头眼睛,通红一片。贾代善的心也软了,比起没出世的孙子,到底是女儿更占了上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疾言厉色道:“这次有你嫂子给你求情也就罢了,你回去给我好好抄一百遍女四书反省。再有下次,看我饶得了你?!”威胁地看了一眼贾母,道:“老二媳妇可得好好休养,太医开的方子,全按最好的来!” 贾母自然是干脆答应:“我让赖大家的也留下来帮忙,她经的事多,有她在,我也放心。” 贾代善这才不说什么了,贾母便说让王氏好好休息,不要再围在屋里打搅她,安抚了王氏道:“你好好休养,万般辛苦都是为了孩子,你就忍忍。” 王氏含着泪笑谢贾母的关心:“不过就是躺着休养几个月,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就是让我躺上一年十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等到众人走了,双手抓过床头鹅黄百花刺绣的纱帐,撕拉一声,就把那细纱撕成了两半…… 贾瑚很不明白张氏是怎么买通的李嬷嬷,跟着张氏一路回去后,就装着不舒服趴在张氏身边装睡,手还扯着张氏的衣服不放,果然张氏就没叫人把他抱走,只给他盖了一条毯子,回头和三个妈妈细细说起今儿的事。 张氏很有些不甘心:“本以为最少能让她丢了孩子,没想到她倒是好运气!” 金妈妈劝她:“得在床上躺好几个月呢,可是伤了身子了。怕这孩子也得有弱症。奶奶也算是报仇了。” 张氏愤愤:“怎么能算?我可是差点一尸两命了!” 苏妈妈细声安慰道:“虽说如此,这以后时日长着呢,奶奶还怕报不了仇?二奶奶现在孩子虽保着了,可先头敏姑娘和太太的眼神您也是看见了的。敏姑娘是太太老爷的心头肉,如今恨上了二奶奶,以后只有得她苦头吃的。” 张氏这才笑起来:“往日她撺掇着小姑在太太跟前给我下了多少绊子,以后,也该让她自己也尝尝这小姑子的厉害!”伸手摸摸贾瑚的小脸蛋,长舒了口气,“罢了罢了,虽然有些美中不足,到底叫王氏吃了个大亏,不久后就是老爷寿辰,到时候府里的内务,太太没奈何,怎么都得再把一些事交给我。我这歇的也够久了,再呆在这小院子里,怕人都忘了我才是府里的大奶奶!” 苏妈妈等都欢喜道:“先是怀孕,后来坐月子,为四爷的事‘养病’,奶奶确实是歇的够久了。我冷眼瞧着,咱们院里的人都有些人心不稳了。这下好了,王氏病倒,敏姑娘又才犯了错,太太便再不愿意,也不能再压着您不让人接手府里的事了。” 张氏冷哼一声:“要不是太太自来都没把我这大儿媳放在心上,我何苦使这么多手段?今儿你们不是没看到,珠哥儿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最顶尖的好东西?尤其是脖子上那块羊脂白玉,可是老太太的私房。如今倒好,全给了珠哥儿。我再不出手,回头哪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陈妈妈却有些担心:“可那李嬷嬷,真可靠吗?今天敏姑娘吃了挂落,回头别迁怒她!她要受不住说出我们……” 张氏只让她放心:“李嬷嬷这样宫里出来的老人,嘴巴最是严实,且她没有子嗣,家族疏远,最贪的就是黄白之物,我给了她那么大一笔银子,她招出我来,自己能得什么好?再者了,小姑在府里受了气,那头林家却未必不高兴她这未过门的媳妇如此惦念婆婆,你等着,不日且有人来谢她呢。李嬷嬷在小姑面前只有更有体面的,指不定日后还能挤掉安嬷嬷跟着小姑陪嫁,从此有林家帮着养老,她谢我还来不及,哪还会跟我作对?” “这我们就放心了!”众人恍然,去了忧虑,一时都尽兴笑了起来。“今天可是出了口心头恶气!” 张氏怜爱地看着贾瑚稚嫩的脸庞,低声凛然:“王氏,日后,还有你哭的时候!” 19第十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张氏所料果然不差,不多久,真就有与林家通好的夫人上门来做客,不过这来意,可就不是仅仅夸赞贾敏那么简单了。 “锦乡伯江御史还有两位夫人为林家出面来商量婚事来了?”贾敏惊呼一声,连手上湖笔刮到直面,毁了好容易写出来的一纸女四书也没注意,又惊又喜地看着李嬷嬷,着急问道,“嬷嬷没有打听错?真的是来……”脸飞红霞,直烧得慌。 李嬷嬷笑逐颜开地恭喜道:“万没有错的,恭贺姑娘大喜,林家这是托人来商量婚事,怕不日婚期就得定下来了。” 贾敏心头直如小鹿乱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了,捏着笔还想装作不在意,一回身才发现,墨滴早把整张纸都给弄花了,贾敏越发不好意思,抬头一瞧,身边四大丫头几个嬷嬷都是忍俊不禁,不由羞恼地扔了笔站起来:“不写了不写了,青螺,你去给我那茶具来,我要泡茶!” “姑娘还是罢了吧,可是您说的,泡茶得心平气和才好,你如今这样,可不是白糟蹋了太太给您找的好茶?我给您沏杯云雾,您慢慢喝也就是了!”青螺调笑着说完,也不等贾敏回答,忙忙跳着出去了。 留下贾敏羞得不行,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啐道:“这死、臭丫头,都是我惯得她9敢那我开起玩笑了。看我回头不好好收拾她!”青螺跟着贾敏已有五六年,惯受贾敏喜爱信任,因此说话很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轻松。今天这样的喜事,贾敏说是这般说,可有哪里真的会罚她? 李嬷嬷看出贾敏一扫被罚抄书的气闷,眼底满满欢喜,又笑道:“听说是林老太太用了姑娘送去的吃食,很是欢喜,又觉的如今林大爷也算稍有些体面,很该早日成家立业,所以特意请了锦乡伯韩夫人和江夫人过来商量婚事,只等两家商议妥,就定下婚期呢。” 贾敏轻轻咬住唇,要化成光跳出来,眼角眉梢,手指衣角,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喜气,还有少女的羞色,衬得她本就美丽的脸庞更添了几分耀眼。细声细气地问道:“林老太太身子可是大好了?” 李嬷嬷摇摇头:“听说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精神头却很好。” 贾敏想到日前府里的那一出闹剧,眉头微微一皱。众人便对视一眼,齐齐上前恭喜,有说百年好合的,有说永结同心的,有说白头到老的……贾敏低着头红着脸捂着耳朵不听,嘴角却高高地翘了起来,喜悦像花朵一样,一朵朵,在她的心底怒然绽放~ 比起贾敏的全然欢乐,贾母心底就复杂多了,看着韩夫人江夫人送过来的礼书,想到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小女儿竟就要出嫁了,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不舍极了,既有些高兴又有些酸涩。 韩夫人江夫人自己也是有儿女的,哪能不知道贾母的想法,便笑道:“贵府的敏姑娘可是京里有名的闺秀,才貌双全,性情和顺,林家的那个大爷呢,探花之才,英俊潇洒,如今又是庶吉士,入了皇上的眼,两者正是金童玉女下凡,天作之合。贾太太合该高兴才是,有此良配,敏姑娘日后定是儿女成群,夫荣妻贵,诰命加身,一生顺遂呢。” 江夫人也道:“咱们这父母的,哪个不是为孩子揪着心?他们小的时候就希望后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大了就像他们姻缘美满,儿女绕膝,就是他们为人父母了,也还是免不得为他们提着颗心。都是做父母的,我也知道贾太太舍不得女儿,记挂着敏姑娘的将来,可林家哥儿着实是个好的,林老太太为人也和善,敏姑娘嫁过去,只有享福的。贾太太就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吧。咱们爷在朝里可都是同僚,我们还能糊弄了你?” “这哪儿能呢,谁不知道韩夫人江夫人是出了名的厚道人。”贾母只叹息一声,道:“我只是舍不得啊。你们也知道,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老来女,我少不得对她用心些v,这她才出生,学走路,会说话,能跑会跳的情景还在眼前呢,一转眼,都大得要嫁人了……我这心里……” 韩夫人江夫人都表示很理解,韩夫人不久前才嫁出了大女儿,闻言也叹道:“谁说不是这样,我家大姑娘出嫁的时候,我可是整整哭湿了好几条帕子,每日每日地都觉得,我家大姐儿还在府里呢,不妨就叫出了名字,这才回神,都已经嫁人了!”说的贾母越发难舍了。 江夫人看着不像,忙说道:“女大当婚,咱们做父母的,自然是要给孩子们挑个好归宿的,难道还能一辈子把女儿留在身边?要我说,韩夫人贾太太都是好福气,都找了个好亲家,韩大姑娘嫁的京畿府尹李家可是出了名的门风正气,子弟出色,李大公子如今也领了差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林家也是书香门第,敏姑娘嫁过去,更只有享福的。又都在京里,日后母女相见也便宜,可是再好不过了。我倒是羡慕两位呢,我家那丫头,如今**岁就混得厉害,这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才好。也不知道她是随了谁,我跟她爹都是最喜静不过,偏她就是个猴儿般不安分的性子。” 贾母韩夫人少不得说道:“孩子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呢,大了也就好了。以你们这般的人貌,女儿还能差了?日后及笄,怕上门求亲的能排到十里地去呢。” 说笑完了,自然还得说正事,韩夫人正色看着贾母:“前头林哥儿白身一个,林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上门说婚事,只如今林哥儿考中庶吉士,还面过圣驾得过夸赞,林老太太才说或可般配贵府敏姑娘,让我们上门来。来时林老太太就与我说,贵府敏姑娘是个好的,她若有敏姑娘为媳妇,定将她当做了亲生女儿疼爱,好生待她,请贾夫人一定放心。” 贾母便是不放心又如何?婚事是早就定下了的,如今不过就是过大礼敲定婚期正式让贾敏过门,难道这当口了,她还能后悔不成?不过林老太太能有这番姿态,贾母毕竟还是舒服许多,便也客气地笑道:“林老太太大义,多年抚养林哥儿成才,她的为人我还能信不过?敏儿能有她这样的婆婆,是她的福气!” 其他也不多说,只细细问起关于婚事的细节要求来,林家似乎真的想要乘早把婚事办了,韩夫人江夫人都说林家早年就预备好了聘礼,这些日子,更是又添置不少古董书画,首饰布料,只等贾家一点头答应,就把聘礼送过来。甚至还说了三个好日子问贾母的意见,一个八月十二,一个九月二十三,一个却是到了来年二月初。“这门婚事其实也是拖了好些年,算算如今林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林老太太自上了岁数,就越发想抱孙子。”江夫人虽没明说,但也暗示林家这是希望能早点完婚的。 婚事都定下来了,这些不甚重要的事,就是看在女儿面上,贾母也是要顺着林家一些的。想了想,道:“我觉着这前两个日子不错,又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办婚事正正好,明年二月初,未免就冷了些。只是到底选哪一个,我却还要和我们家老爷好好商量商量。” 韩夫人江夫人都道应该:“如此大事,自然是要慎重。夫人和国公爷仔细商量看,到底哪个更合你们的心意。” 接着就是讨论着下聘的时间,大家都是京城官宦圈子里的人,对彼此的品性都有所耳闻,韩夫人江夫人貌似不经意间就给贾母透了个信:林家此次娶亲,置办了聘礼满满当当六十四抬,包括田土皮毛首饰布料药材等等等等,费了好大功夫,别的不说,里面的古董字画,却真有些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珍品,绝对价值千金。说是六十四抬,只是明面上,暗地里真要分置开来,百多抬都架不住。足见林家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贾母毕竟不是是金钱如粪土的人,往日虽看不起林家没落,可咋听说有这般丰厚的聘礼,也是吓了一跳,少不得对林家高看几分〉想着,怪道老爷老说自己鼠目寸光,林家未必就真没落了,瞧如今这聘礼架势,林家果然底蕴颇深。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听闻林家前几代家主都喜好金石古玩书画,盛世年景里,这些东西可都是有市无价的! 笑容愈加深了几分,贾母这次很是爽快地就让人去前面问贾代善,看到底什么时间下聘才好。不多久,下人就回来说贾代善挑了三月二十一,算算日子,倒是不远了,如果真是**月的婚期,恰好能有五六个月的时间准备。 韩夫人江夫人对此都很满意,想着可算是没辜负林老太太的嘱托。 只是贾母心里多少有些心事,先头她可没料到林家的聘礼会这般丰厚,虽然也给贾敏置办了不少嫁妆,如今一对比,往日觉得已经很好了的嫁妆可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晚上和贾代善一商量,贾代善只觉她瞎操心:“既然这样,咱们给敏儿再多添些陪嫁不就完了?也不是陪嫁不起,咱们就敏儿一个,可不能委屈了她!”又笑道,“林家不是送了聘礼过来?你看着给并到嫁妆里去,横竖不能让林家小看了我们敏儿才好!” 贾母要的就是这话。虽然她看的紧,贾代善并无庶子,前头却还是有两个庶女在的,叫她浅薄赔了副妆匣远远嫁了,她就怕自己给贾敏置办太过,最后惹贾代善不高兴。如今贾代善松了口,贾母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第二天,贾母就带人开了荣国府府库,给贾 20第二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荣国府府库,存着荣国府历代积蓄资产,这里面,汇集着荣国府最珍贵的财务,可以毫不夸张的,荣国府近七成的财产,都在这里面。这个地方,也被视为重中之重,府库由青砖厚厚建起,铁铸大门上悬三把大锁,钥匙全由贾代善亲自保管,除非得到贾代善首肯,轻易绝不许人进去。 说来好笑,张氏虽为贾家嫡长媳,进门多年,前后生下两个儿子,最后竟是托了给小姑子置办嫁妆的机会,才有机会走进这荣国府的机要之地,看一看荣国府历年积蓄下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贾母私心里并不大愿意带着张氏一起来,只是如今王氏卧病休养,贾敏又不好插手自己的嫁妆,她实在无人可用,贾代善又说了让张氏帮衬,她这才不得不让自己一直不大喜欢的媳妇张氏进来这府库里。不过,瞧见张氏对着库房里一箱箱金银古玩惊讶的模样,贾母还是极得意的,仿佛不经意般道:“这些都是祖上多年经营得来的,一点一点,几代了,才有今日的规模。当日你和老大的婚事,就开过一次府库,搬了好些好东西出来,老爷当时就说,你是嫡长媳妇,府里很该多看重些,倒是把好些还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也给放进了聘礼里。” 张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祖上留下这许多资财,就是为子孙计,我无才无德,却得了老爷太太这般看重,真是惭愧得紧。如今小姑出嫁,合该多选些好的,说出去,也是给咱们贾家长脸。” 贾母对张氏这态度很是满意,贾敏的嫁妆她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震一震林家人的,因此绝对不能少。昨晚贾母就思量过要是张氏不识相敢说什么歪话刺贾敏,她绝饶不了张氏,倒不想,这儿媳妇还有些眼力劲儿,省却了她浪费口舌的功夫,心里很是舒坦了些,难得大方道:“既来了,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看,要有喜欢的,直管和我说。” 张氏惊讶不已,忙道:“这我怎么敢?这般贵重的东西~” 贾母假意嗔她:“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我贾家媳妇,瑚哥儿琏哥儿的母亲,这里的东西,将来少不得还有你的一份呢○这般小心翼翼的,有喜欢的,只管说!” 张氏听得直冷笑不已,寻思贾母这连番话语可着实反常,干脆也就答应了,走到一边架子上细细看起府里收藏的金银首饰来,眼角余光却没离开过贾母身上,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走至一暗门前,不一会儿,暗门打开,贾母侧身进了去,反手就关上了门――连招呼都没有招呼张氏一声。 张氏顿时恍然,怪不得突然这般大方,原来是不想她进真正的内库里去。不由又是委屈,她自认嫁入贾家后,对贾代善贾母都是恭敬有加,哪怕后来起了心思,也是贾代善贾母作践她在先。可她毕竟为贾家生下了两个孩子,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贾代善贾母却一直就不把她当成自家人,竟连府库这样的地方也要防着她?! 瞧贾母说的话,这府库里的东西,将来少不得还有她的一份?笑话!她是嫡长媳,贾赦是嫡长子,将来荣国府爵位必是他大房的,按礼,荣国府的大部份家财都该是由他大房继承,尤其是府库里的这些历代积蓄,为了荣国府嫡支嫡脉的传承富贵,很该全部、至少九成全由大房继承才对。有她一份?哈,贾母真当她是傻子了不成?难道她还指着将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份份均分了,大房一份二房一份?再给出嫁的贾敏也分一份不成?! 憋着一肚子火回到自己院子,张氏坐在椅子上,毫不掩饰了自己的不悦,对着金妈妈苏妈妈直报怨道:“老爷太太可是偏心地没边了,你看谁家嫁女儿,会把家里祖上传得好东西都赔出去的?更不要说,前头小姑的嫁妆就有满满当当八十六抬,再并上林家的聘礼,十里红妆都有了,太太如今还从内库里挑了前朝宫制的成套红宝石首饰,名家字画古玩出来,那又价值多少?”掩着面颓丧道,“老爷太太对小姑都这样了,那对二弟呢?是不是把整个内库都搬空了填补他?” 金妈妈苏妈妈无言以对。贾代善贾母从没掩饰过他们对贾政的偏爱,别说,张氏说的还真就可能发生。两位老人怕是真可能兴之所至,就将府里这大笔财产交给贾政,好弥补他不能袭爵的缺憾。 张氏从来没觉得这般累过:“今日在府库里,太太防我就跟防贼一般!万般小心,生怕叫我看见内库里有多少好东西!”这哪是婆婆对媳妇啊,分明当她是外人呢。“往日只知道太太老爷偏心,却不防偏成这样。今日为了小姑的婚事能开府库,那日后为了二弟……二弟这还没中举呢,要真中了……”贾代善一生盼望的,就是荣国府能有人正经科举出仕,对贾政尤其报以厚望。可以想见,贾政要真中了举,贾代善能把他捧到天上去。这般下去,焉还有她大房的活路? 张氏愤怒忧心,她身边的人少不得也跟着着急,陈妈妈日日跟金妈妈苏妈妈商议该怎么劝张氏放宽心,一边又恨极了让张氏这般难过的贾母贾代善等人,回头伺候贾瑚时,免不了稍稍露出一些口风来。 贾瑚听得直皱眉头。每一个家族,为了确保家族的传承,树立继承人的威信,向来都是将祖上大部分财产交由继承人承袭,也让所有人知道,虽同出一血脉,到底继承人比他们高了一筹,也是希望所有人以宗法继承人为马首是瞻,以确保嫡支的地位。 而此刻贾代善的这种做法,就属于因私忘公。因为心疼女儿,就将祖产传给小女儿,虽说只是小小的一些首饰古玩,但严重的是开了这个先例。就如张氏所说,今日他能为贾敏开了先例,焉知日后不会为了贾政,贾代善贾母会不会干脆把族规都给改了? 贾瑚算是找到荣国府下人大小尊卑不分的源头了,可不就是贾代善贾母两个? 只是再气愤,他如今也不过一孩童,就是贾赦,也只是府里可有可无的一个大爷而已,要想撼动处于权利最顶峰的贾代善的想法,犹难于上青天。 不过虽不能改变贾代善贾母,影响一下贾赦却还是没问题的。 这日贾瑚跟贾赦读书时,很有些委屈困惑地问道:“父亲,太太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贾赦正给贾瑚讲解唐诗,闻言很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说的?瑚儿,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贾瑚低垂着小脑袋,很没精神:“本来就是这样啊,每次我去给太太请安,太太都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可是珠弟弟来的时候,太太就会很高兴,笑得很开心,还会搂着珠弟弟问他读书辛不辛苦,饿不饿要吃东西?可从来都没有问过我。” “……”贾赦沉默一会儿,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贾瑚最喜欢他这样摸他,每次都很是高兴,可这次这招却不管用了,贾瑚抬头望了他一眼,瘪瘪嘴,低着头不说话。贾赦叹口气,心沉甸甸的,闷得慌。他自然知道贾母喜欢贾珠更甚于贾瑚,可他没想到,贾瑚会这样敏感,小小年纪,就看出了这一点……是了,他是他的儿子不是吗?想他自己当年,不也是早早就察觉到了父母对偏爱弟弟更甚于自己吗?血脉相连,这份敏感,自然也是传袭了他的。 这边贾赦想着该怎么安慰贾瑚好,那边贾瑚闷声又道:“母亲在为姑姑准备嫁妆,每天都很辛苦,我晚上去给母亲请安,母亲都很乒的样子。可是母亲要是有一点做得不好,太太姑姑就都很不高兴,板着脸对母亲。”抬起头直直望紧贾赦的眼睛里,“难道母亲不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吗?不是已经做到自己能做得最好的一切吗?父亲往日说,只要我尽力读书,哪怕读得不好,也不怪我。为什么母亲为了姑姑那么尽力,可是回头姑姑还是怪母亲呢?为什么太太姑姑都不谢谢母亲的辛苦?您不是教我,别人帮助我对我好,不管结果如何,就冲着这份心意,我都该表示感谢的吗?为什么太太姑姑的做法,和您教导的一点也不一样?” 贾赦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半晌无语。难道,他要跟他的小儿子说,因为你太太姑姑不待见他这个大儿子大哥,所以连带着也不待见张氏?难道,他要跟他的小儿子说,因为你太太姑姑使唤大房已经使唤习惯了,根本没把大房放在眼里,自然看不到张氏付出的精力? 贾瑚坐在椅子上,小小的脸上又是委屈又是不解,伤心、疑惑,却全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恍然间,贾赦仿佛又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哭着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奶娘哭着问,为什么父亲母亲都不喜欢我,为什么祖父喜欢弟弟更多过我?…… 三月二十一日,林家请了韩夫人江夫人还有治国公府马夫人、修国公府侯夫人四个儿女双全公婆在堂的全福夫人,林如海亲自带队,带着满满当当的六十四抬聘礼恭恭敬敬到贾家下聘。礼书送至后院贾母等人处,打开看,密密麻麻长长的一串,看得人直眼热。贾母笑得合拢不拢嘴,搂着羞红了脸的贾敏一阵阵舍不得。张氏挂着客套的笑容站在角落里,王氏金贵地捧着肚子半靠在榻上,眼神闪动,眼底处,满满嫉妒…… 21第二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三月三十,是贾代善五十五的寿辰,虽说不是整生,但走到贾代善这个位置上,所谓的生辰却并不是真那么重要,不过就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请所有亲朋好友一起聚会攀扯交情的借口罢了,有心的攀附,珍贵难以送出的礼物,平日里碍于身份差距不能上门拜会……在这一天,都有了可以付诸实践的理由。 贾母张氏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备这桩婚事,虽然中间有林家人过大礼增加了不少麻烦,但贾代善的这个寿宴,依旧在她们精心的筹备下变得盛大而又华贵。所有食材都是最顶尖的,厨子不但有府里手艺最好的厨子点心娘子,还请了京里有名的酒楼的掌厨过来,南安郡王府家中养着的闻名全京城的戏班子被请了过来,库房里最精美的摆设都拿出来摆上,富丽堂皇的园子走廊房间里挂满了喜庆亮丽的纱幔,华灯初上时,荣国府内点上的彩灯把偌大的府邸照亮得仿佛白昼一般…… 川流不息的车队载着身份不同的客人在荣国府门前停下,招待的门房忙得是脚不沾地,唱礼的下人已经换了好几拨——前头的几个嗓子都已经沙哑了回去帮着打下手——即使这样,后头依然是络绎不绝的客人,天知道,今天收到的礼物,已经堆满了开始准备出的库房,为这个,张氏不得不临时腾出一间耳房,好放下收到的礼物。 贾珠跟在贾瑚身后小心地瞄着这人来人往喧哗热闹的场面,激动高兴地直拉贾瑚的胳膊:“大哥你快看,好多人,好热闹~~” 贾瑚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很没往心里去:“每年总有这么几天的,你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么高兴吗? 贾珠自然不服气贾瑚这说法:“虽说家里总有宴会,可前面我还不懂事,去年倒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些,可太太母亲根本不让我出来瞧,就是这次,要不是你带着我,我也不过就是一会儿去太太那里陪着那些夫人太太一起坐而已。”想起每次来都会摸着他的脸他的脑袋夸他聪明的夫人太太,贾珠讨厌地皱紧了眉,他才不要这么多人摸他呢。只是……贾珠有些胆怯地顿了会儿,犹豫道,“大哥,我们真的要去单独给祖父送礼吗?我……” 贾瑚回头看了他一眼,严厉认真的目光隐隐带着失望,不悦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礼物都准备好了,现在你倒是犹豫不敢去了?” 贾珠苦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天知道,他可从没有想过要自己备礼送给贾代善,不过是贾瑚先提出了这想法,他不好拒绝,才跟着做的而已。虽说他一直是由贾代善亲自教导启蒙读书,可再怎么聪慧懂事,贾珠也不过是三岁多的孩子,贾代善又从不是和蔼可亲的人,往日教他读书,向来是严厉多余温和,想到每次自己背不出书,字写的不好时,贾代善冰寒着脸时的沉郁,贾珠激灵灵打个寒颤,越发后悔起他怎么就一时昏了头答应跟贾瑚私下亲手做一份礼物送给贾代善,还是瞒着众人的‘惊喜’! 要是祖父不喜欢,斥责他们?贾珠脚下一软,差点没立刻转身往回奔去。 贾瑚哪里看不出贾珠的退缩来,很是不满地冷了脸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样子,那是我们祖父,我们亲手送礼给他,他还能责怪我们?身为贾家子弟,男子汉大丈夫,你这样怯怯懦懦的,像什么样子!” 贾珠被他的呵斥吓了一跳,直觉就挺直了腰板,再不敢苦着张脸,只是眉角还带着些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直以来,都是父亲母亲为我们备着礼的,如今我们自己亲自动手,也没人瞧过,万一祖父不喜欢,倒斥责我们浪费时间……这样大好的日子,到底不好。” 贾珠私下都很奇怪,明明贾瑚才比他打了半岁多,可每次贾瑚板着脸时,总给他一种面对祖父的感觉,不、不是,对着祖父他还能感觉到贾代善不满中的那一丝对他的关心,而贾瑚更多的倒是一种果然,他来就上不得台面的感觉。可回头再看贾瑚,分明正常的很。贾珠也只能告诉自己,大哥现在都已经开始在看五代史了,自然比才学完三字经的他懂得更多,想的事情也不一样。就像这次,贾瑚提议亲手给贾代善做寿礼,如果是他,就绝对想不出来。想到此,贾珠也就罢心底那一丝违和感抛到了脑后。 贾瑚可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放松,警察点让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敏锐地察觉到他对贾家骨子里的那一丝不认同感,只分说道:“外面来往的那些客人,有我们的世交,有家族的盟友,也有完全就是来依附攀好处的,他们的礼物虽贵重,可又放了多少心思?弟弟,你也学过孝经了吧?里面就说我们要对父母孝顺?什么是孝顺?自然是真心实意对他们好!以往我们年纪小也就罢了,如今咱们都能识字读书了,哪还能眼睁睁瞧着父母为祖父过寿尽心尽力,自己却坐在一边什么都不做?!父母不同意,是担心我们年级小怕累着我们,可我们自己这般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主见了不是?” 贾珠很有些惭愧得低下了头,贾瑚拍拍他的肩膀:“不拘祖父喜不喜欢,只要能让他知道,我们是真心地祝贺他长命百岁,这也就够了!” 贾珠重重点点头:“是我想得岔了,大哥,我们这就去把寿礼交给祖父。” 贾瑚满意地笑了:“这才对,这才是我的好弟弟。” 两人把手里的长匣子仔细又瞧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忙向前面走去。拐角处,陈妈妈玲珑蕙芝还有贾珠身边的纪妈妈甘霖白霜正围着一块儿说话,瞧见他们,忙都停下来,半真半假地埋怨着:“哥儿们说是去拿东西,怎么去了那么久,今日客人那么多,小心被冲撞了。”甘霖上前接过贾瑚手里的长匣子,笑道:“哥儿一定要自己亲自去取,不许我们动手,到底里面装的是什么?看这匣子,倒是精美。” 贾瑚贾珠自然不会告诉她们,只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却问两位妈妈,“祖父还在书房里吧?你们带我们去见祖父。”贾代善年纪越发,就越少参加宴会应酬,大多都由聚爱社贾政帮着应对,自己不过是在这中间出去露个面,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如果没有意外,此刻他应该还在书房里才对。 果然就听陈妈妈道:“是,前头没说老爷出去了,想来应该还在书房里。” 纪妈妈很是惊讶:“怎么哥儿要去见老爷吗?我没听见老爷派人来喊啊。”无怪她奇怪,贾珠虽不说避贾代善如虎,却也差不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贾珠会主动去找贾代善。 贾瑚贾珠要趁着贾母那边还没有人喊他们过去的时候把礼物送给贾代善,哪有功夫跟纪妈妈啰嗦,贾瑚又是最见不得二房的人的,淡淡一声“前头带路”,陈妈妈蕙芝率先打着灯笼往前头领路,纪妈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压着一肚子疑惑跟在了两个孩子后面。 贾代善的书房贾珠天天来,贾瑚却来得极少。夜里光线不清楚,但依稀还可以见到院子里的苍松青竹,只有回廊里点着的灯笼,散发着静谧昏黄的光——对比外头的沸反盈天,这里显得安静而又祥和。没多少人看着,只有三哥丫头坐在廊下围着灯小声说话,瞧见他们,都是吃了一惊:“哥儿怎么来了?这么黑的天儿。” 贾瑚贾珠一致微笑着:“书香姐姐,祖父在里面吗?我们有东西要送给他。” 纪妈妈发出一声惊呼,想要上前,被陈妈妈一把拉住了:“你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敢放肆。”纪妈妈虽还是担心,到底是不敢乱动了。 书香怔楞了一会儿,让他们稍等,自己去请示贾代善,少刻后,请他们进去:“老爷在大书房。”说是大书房,不过是因为这里有个小房间被隔出来作为平日贾代善教贾珠读房,所以才有这称呼而已,本质上,他还是贾代善处理公务看房,里面一排排书架,满满都是贾代善的藏书。 贾瑚贾珠相携走进屋内,贾代善就坐在书桌后头,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们慢慢走近。屋里两架巨大的烛台上点着十几根白蜡,明亮地映射出贾代善微微挑起的眉峰和他脸上的那一抹惊诧。 “你们两个,不好好在太太你们母亲身边呆着,来这里做什么?”贾代善奇怪问道。 兄弟两对视一眼,贾瑚率先开口道:“今日是祖父生辰,我和弟弟虽年幼,却也准备了一份礼物给祖父。只希望祖父喜欢?” 贾代善奇怪不已:“礼物?那今早上你们怎么不拿出来?”今天贾代善生辰,一大早贾赦贾政就带着妻子来给贾代善拜寿,要说送礼,那才是最好时机。 贾珠回道:“早上祖父还要上朝,孙儿不敢耽搁祖父差事,又想要亲自将礼物送到祖父手里,这才在这时间打扰祖父,还望祖父莫怪。” 贾代善自然不怪,孙儿能有这份心,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你们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既然拿来了,就拿给我瞧瞧吧。”贾代善脸上不显,话语里,却多了几分期待。 贾瑚给贾珠使了个眼色,瞧,祖父果然是高兴的吧?贾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人一起,把带来的匣子放到了贾代善的书桌上。“我们年幼,没有好东西送给祖父,但日前读过一首诗,却觉得仿佛就是为祖父而做,所以协力写了一幅字,虽不很好,却是我们的一片心意,不求祖父喜欢,只求您欢心一笑。” 贾瑚打开匣子,拿出卷轴,让贾珠拿着一端,自己慢慢后退,贾代善视线落在缓缓展开的卷轴上,那上面,方方正正地写了一首诗:“当年飒爽英才郎,砥柱中流一栋梁。齐家育子勤操劳,不道辛苦恩情长。”字不是很好,看得出有些地方还有描摹的痕迹,可这一刻,贾代善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贾瑚贾珠对视一眼,齐声道:“祝祖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贾代善瞧着这两个孙子,轻咳一声,勉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失态,点点头,道:“倒是用了些心思。” 贾珠欢喜地瞬间笑眯了眼睛,贾瑚却还翩然有度,躬了躬身子,道:“祖父能喜欢,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贾代善便知道,今儿这主意怕是贾瑚出的,贾珠,到底是嫩了些,心里有瞬间的复杂,最后很快又被欣慰欢喜取代了,难得的,他赞赏道:“你父亲这段时间,倒是没白教了你。”这心思,这首诗,这份礼,可是正正挠到了他的痒处! 这一天,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奇怪地发现,荣国公贾代善的心情出奇的好…… 22第二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因为两个孙子的礼物,贾代善的好心情几乎是毫不掩饰。那幅笔触拙劣的字被他珍重地挂在了书房里,虽没怎么夸奖两个孩子,但他的满意,满府上下,无人不知。 贾赦因此也受了实惠,贾代善难得夸了他一句,虽只说他“倒是用了些心思在瑚哥儿身上”,可对鲜少受到贾代善夸赞的贾赦来说,这已经足够他欣喜若狂了,回来看到张氏训诫贾瑚,说他胆子太大,自作主张,忙一把把贾瑚捞了出来,道:“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怕你不同意才自己就送礼过去了。如今效果不也很好?你又何必再揪着不放?”低头赞着贾瑚,“往日倒是我们小看了这孩子,他可是有主意着呢!”直把就是顺嘴说说的张氏弄得是哭笑不得。 倒是贾瑚极满意这结果。他送礼还瞒着众人,就是要众人知道,他虽然是个孩子,可却并不比成人差多少,他也有主意,也有孝心,也很聪慧,让众人不敢小瞧了她——就目前看,效果很不错不是?至少,贾赦对他,便多了几分看重。 对比贾瑚的满意,贾珠的日子可就不那么愉快了。贾政虽高兴他的脸贾代善的夸赞,但只要一想到这事贾瑚起的头,心思就淡了。王氏则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他不让你告诉我,你就真不告诉我了?”私下王氏拉着贾珠好一通训斥,“我是怎么教你的?你还小,很多事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之前,都要先告诉我一声。你倒好,不声不响就跟着那瑚哥儿混作了一团。小小年纪,胆子那么大。索性今天你祖父没有生气,可要是他真不高兴了怎么办?他认为你不学无术浪费时间里怎么办?你祖父要是罚你,你受得起吗?要是为此,他再认为我和你父亲没把你教好,那又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贾珠被她的严厉吓得快要哭了,含着眼泪哭道:“我、我开始没想那么多……大哥说……” 王氏恨恨道:“大哥大哥!他又不是你亲生大哥,我生的,就只有你而已!你现在却是只听你的这个大哥的,把我的话全当成耳旁风了!” 贾珠不敢再分辩,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王氏依旧不依不饶:抓着他严厉叮嘱道:“你听好了,我不准你再跟贾瑚接近,不准再跟他做我没有同意的事!不管做什么,都要先跟我报告,听明白没有?听没有没有?!” 贾珠眼泪簌簌落下来,抽泣着点头。 王氏板着脸:“你可要记着今天的话,要让我发现你再跟贾瑚混在一起,那就不是像今天这样就能算了的!” 贾瑚哪还敢说什么,便是万般觉得不对都埋在了心理,乖乖直点头。 王氏这才满意了,搂了他进怀里,道:“你啊,就是往日听你祖父父亲说什么手足友爱听得迷糊了,所谓手足,那是我肚子里出来,跟你一母同胞的才是,瑚哥儿是那哪个,不过是隔房的堂兄,早就远了。母亲也是为你好,你还小,没他那么会算计,就像这次,你觉得送礼送得好,你祖父很高兴,可你没看见,露脸的人是他不是你呢。瞧瞧这两天,你祖父是不是瞧见瑚哥儿就很高兴?以前是这样吗?傻孩子,人那是利用你讨你祖父的欢心呢,就你傻乎乎的,还以为人是一心为你好……” 贾珠埋在王氏怀里,她温和的口吻让他放松了许多,可对她的话,他依旧是满头雾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怎么母亲话里的意思,贾瑚其实对他不好?可明明,大哥很为他着想,先头他们私下筹备那副字的时候,他一次次写不好,贾瑚都不生气,只和他一起,从头一遍遍地再来过……这样的大哥,怎么会是存着坏心眼的呢? 无论如何,经过这一次,贾瑚是真的入了贾代善的眼了,不是先头一瞬间的喜欢,而是真正觉得贾瑚聪慧有天赋,开始仔细地观察他。然后贾代善就发现,贾瑚,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读书,那些诗词文章,他不过是读几遍就能够轻易地背出来,并且还能说出个三四五六,虽然生涩,但里面的道理却半死不差。写字,因为年纪小力气弱,他的字难免笔锋不足,没有气势,他却能每日不辍,不需任何人提醒,就自动自发的写二十张大字——如果有一个字不和他意,他就整张重头再写过,没有半点马虎。甚至他还喜欢在课外自己找了史书来看,虽然贾代善很怀疑他能从里面看出历史给予后人留下的启示和教训,但是贾瑚能有这份上进心,已经足以让他高兴了。 原本以为贾珠就已经是难得天赋惊人的孩子,却不料,这个被他忽视了的贾瑚,却更上一层。贾代善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只是难免的,日常里就高看了贾瑚几分。 清明节,天气已经渐渐回暖,只是这时节北方少有雨,倒是没有杜牧笔下“雨纷纷”的嘲,相反,花园里,柳条抽芽,迎春花也毫不吝啬地绽放出自己的美态,好一派春光明媚——只可惜,在这样的日子里,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份春光。 荣国府从昨天开始就忙乱起来,等到正日子,一大早,贾代善便带着贾赦贾政还有两个孙子一起去祠堂拜祭——贾琏还小,就没参加,留在了没有资格进祠堂祭祀的张氏等人身边。 贾家本家在金陵,家族祠堂自然也是盖在那里。但细究起来,其实贾家发家全赖宁荣二公,而两位老国公自受封赏后,就少有能出京祭祀,因此,便在京里也弄了一个祠堂,并不与金陵贾氏一族分开,只是权作贾氏子弟在京城的祭祀之所而已。 因里面还供奉有宁荣二公,祠堂建的很是富丽堂皇,庄严大气,三进两庭的规格,廊柱装饰以木雕,石壁雕刻图画,门前还有置有一旗杆石——那是宁国府贾敬中举后在祠堂里放置的,代表着贾家终于出了个正经有功名的子弟。 贾代善看到那旗杆石时,脸色很有些微妙。他和贾代化是亲堂兄弟,年幼时,也曾亲密无间。可到底是不同房非同胞的亲兄弟,大了,感情虽还算好,到底是想要争个高低上下。只可惜,贾代化虽没有他长寿安康,子嗣上还早夭了长子贾敷,偏剩下的贾敬却是极出色,早年就中了进士,如今又袭了官,可是精明强干,便是有些喜好烧丹炼汞的小毛病,也把他的两个儿子甩了几条街远。 “有子若此,大哥,你也可以安息了~” 叹过一会儿,贾代善失望地瞄了一眼贾赦贾政,贾赦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只当没看见,贾政的脸庞却一下子红了,低着头羞愧难当。贾代善早些年每次见到这旗杆石,回去就叮嘱贾政要用心读书,也给荣国府考个进士出来,只是后来他屡屡不第,贾代善这才慢慢不说了。如今这一眼,怎么不叫贾政羞愤难言? 贾代善瞧着这样的小儿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复又长叹一声,叫过贾瑚贾珠来,正经吩咐道:“本来你们年幼,很不该带你们进祠堂,只是今次珍哥儿的嫡长子蓉儿已经周岁,也要写进族谱,你们也已读过书明白些事理,这才破例让你们过来一并观礼。一会儿见到众叔伯兄弟,可要有规矩,若有不懂不知道的,便少开口,可不许给我们荣府丢脸?明白了?!” 这话来时张氏王氏就已经吩咐过,因此贾瑚贾珠都很乖巧地点头应是:“祖父放心,我们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对这两个聪慧的孩子,贾代善也还算放心,再想到以荣府如今在族里的地位,还有他的坐镇,便是两个哥儿出些小岔子也不算什么,贾代善笑了笑,就没再啰嗦,只领着孩子一路往前走去。 今日祭祀,贾家在京里的族人有资格来的都来了,他们大多都是依附荣宁二府生活,见了贾代善,没敢靠上前来,只低头跟贾代善客套:“国公爷来了?”“见过国公爷。”“国公爷一向可好?” 贾珠看得有趣,瞠大了眼睛,又记着贾代善父母的嘱咐不敢失态,只小心转着眼珠子,贪婪地看着众人的反应。贾瑚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贾代善,他对这些族人倒是半点不假辞色,只不知,这是觉得没有必要亲近这些族人,还是压根对这些依附着荣宁二府的人不屑一顾。 “二叔来了。” 祠堂大厅里走出一行人来,领头的一个三十好几的中年人看见贾代善,忙迎上来笑道,“我正和几位叔叔说您也该到了,可不是您就出现了。”他一身玄色长袍,带着白玉冠,畜着短须,气度俨然,赫然就是如今贾家族长,宁国公如今的当家人,贾氏一族唯一中了进士考有功名的贾敬。 他之后,一个十几岁相貌英俊身着青色衣衫的青年站了出来,给贾代善等请安:“见过叔公两位叔叔。” 对着他们父子,贾代善很是和蔼,笑道:“珍哥儿不必客套。” 贾瑚眼珠子转了转,拉拉贾珠,低声嘱咐了几句,站出来也给贾敬贾珍行礼请安道:“瑚儿(珠儿)见过大伯,珍大哥。”虽说宁荣二府分了府,可毕竟是同一宗族,两府又亲密,贾瑚叫贾敬一声大伯,不算出格。 贾敬当即就笑了,看着二人道:“这就是恩侯和存周的长子吧?怪道叔叔要带他们来祭祀,这份稳重聪慧,确实也可以参加族里的事了。”他往日最喜窝在府里烧丹炼汞,除了上朝,便少有参加宴会,大多都是贾珍代着去了,倒是少有见到贾瑚贾珠的,今日一见,只觉记忆里两个小奶娃瞬间就长大了,不免叹了一句,“上次见到这两孩子,还是前头琏哥儿满月的时候吧?叔叔生辰,这两孩子也没出来,倒叫我差点没认出来。可比半年前长大了许多。高了,模样长开了,行事说话、规矩礼仪,这要叔叔没带他们来,街上看见我怕只当是陌生人呢。” 贾代善听着入耳,笑道:“还小呢,能看出什么?不比珍哥儿,都已成家立业后继有人,我只盼着他们能平安健康,别再出些意外叫我老头子担心受怕也就是了。” 贾敬笑道:“珍哥儿不过是占着个年纪大些的便宜,单只瞧这两个孩子这聪明劲儿,日后怕只有更出息的!” 正此时,又有几个老人过了来,他们是代字一辈庶出的老人,自认与贾代善贾敬的关系不同一般,倒是没有先头那些已经比较远了的族人对贾代善与贾敬的敬重惶恐,带着笑走过来,谄媚道:“三哥,敬哥儿,吉时快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入场了?” 贾代善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笑对着贾敬道:“既如此,我们进去吧。” 率先打头,贾敬不过与他齐肩,后面跟着贾赦贾政,贾珍带着贾瑚贾珠,身后就是由奶娘抱着的小贾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祠堂大厅走去…… 23第二十三章(加上一段)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说是让贾瑚贾珠参加祭祀,可事实上,两个小奶娃又能做什么?不过就是跟在众人后面,让干什么干什么,做个提线木偶罢了。不过即使如此,贾瑚也已经很满意了。 祠堂向来逢过年清明祭祀都会开启,但贾瑚贾珠却从来没有被带进去过。这次贾代善肯让他们来,已经足够的表现出了他对两人的疼爱与看重。甚至对于一个宗族,一个男嗣可以在如此小的年纪参加祭祀活动,也是极有脸面的事,贾瑚又怎么会再奢求更多? 贪心,最后得到的结果,往往是连最初拥有的都失去。贾瑚很明白这一点。 贾家祠堂正厅修缮得很是富丽,顶上房梁的装饰里还用了金箔,衬着经年不息的烛火,整个房间里都飘荡着金色的光。熏香炉里檀香的味道浓郁而又绵长,显然不是一般的货色,地面全用青岗石铺就,整齐而又坚固。不得不说,贾家对这个祠堂,确实是用了百二十分的心思。 只可惜,再精心布置,也掩饰不住贾氏一族浅薄的底蕴――正中上首层层摆列着密密麻麻的牌位,乍一看都叫人吃了一惊。但仔细看去,你就能发现,除了中间最前排的六个宁荣二公老国公夫人和贾代化夫妻的牌位,其余的,不过是凑数的平头百姓――只是让贾家宗祠看着不要那么凄凉罢了。 贾瑚暗自摇摇头,虽能理解初代宁荣二公如此做的原因,到底是觉得他们多此一举――难道摆上这么多牌位在这里,就能掩饰贾家从泥腿子起家的事实吗?大家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功臣,甚至一些好友都是同一村同一县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倒白白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贾瑚这边兀自想着,那边贾敬一马当先,以族长身份指挥祭祀开始,由贾珍唱礼,贾赦贾政亲自端祭品,贾敬敬告祖先府中情况,族中情形,再表达一番对已逝先人的缅怀,最后再告知祖先,贾珍的嫡长子贾蓉业已周岁,今天就要将他写进族谱中去…… 他之后,便是贾代善,贾代善在蒲团上跪拜一次,抹着眼角伤感地哭喊着:“父亲、伯父、大哥,你们在地地下可是高兴?我贾氏一族,自兴旺起,已历五世,日后,还要长长远远地接着走下去……” 然后是贾赦贾政,接着是贾珍,贾瑚贾珠人小,不用说什么,只需要磕三个头就好。然后就是贾敬宣告族人,珍重请出族谱,在贾珍一页下面,慎而慎之地写下贾蓉的名字,代表着,宁国府的嫡长子,彻底被家族认可了…… 仪式后,贾代善带着贾赦贾政与贾敬聊天,贾珍帮着应付各族人。贾瑚带着贾珠走过去恭喜他,也想看看贾蓉:“蓉哥儿比琏弟还大上几个月呢,倒得叫我和琏弟叔叔了。” 贾珍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看着两人道:“辈分便是辈分,那可以混乱?他自己要生得这般早,我也没办法把他塞回去不是?” 贾瑚贾珠俱都笑起来,贾瑚让奶娘把身子放低,好叫他仔细看贾蓉,只见小小的孩子包在大红襁褓里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秀气好看的双眉舒展着,小嘴巴巴兹巴兹几下,还流着涎水。与贾珍一比,倒是不怎么像。贾瑚不由笑道:“怕是更像嫂子多些。也好,若真跟大哥一般样貌,到底是失了几分精致。”贾珍样貌上随贾敬,粗眉高鼻,虽说也是一副好相貌,但以阴柔为美的贾瑚眼里,可就不如他儿子来得可爱了。 贾珍听罢也不恼,大笑道:“孩子是像母亲,秀气斯文的。不过我儿子,长得好,我乐意,便是不像我,是我的种就好!” 他说的粗俗,贾瑚微微拧了眉,很快又笑道:“说起嫂子,近日一直在跟着父亲读书,少有出去,倒是很久没有去给嫂子请安?嫂子身子也好些了?”贾珍之妻黄氏,领侍卫内大臣副使之女,上有三个兄弟,在几年前平叛义忠亲王一役中,长兄战死,圣上垂帘,赐“升值荣封”匾额,追封护军参领,赐谥号忠义。二兄受拔擢为副护军参领,三兄如今去年也入大内侍卫,可说是权贵极盛。最难得的是,黄氏从不依仗娘家仗势欺人,待下人宽厚有礼,对贾珍细致关怀,宁荣二府里,提起这位珍大奶奶,没有不竖起拇指夸赞的。 贾珍却是并不大乐意提起这位几近完美的媳妇,原本还是兴高采烈,一说到黄氏,神色便淡了,说道:“还是老样子。生产时伤了身子,每日里都要小心将养着,注意饮食,不能放松,否则,怕影响寿元。” 黄氏嫁入宁国府,不过半年便有身孕,人人大喜,对这孩子极为看重,黄氏本人也极小心谨慎,却不防自己身子并不强健,生孩子时遇到了难产。虽然最后母子平安,到底是伤了身子。近一年来都缠绵病榻,完全没有好的迹象。 贾瑚贾珠便说待放了假,去宁国府给黄氏请安:“嫂子是为了我们贾家的子嗣传承才伤了身子,我们很该多去看望她。” 贾珍只可有可无:“你们愿意,便来吧,反正她每日里也没什么事,她又病着,不好带蓉儿,你们去,正好也让她疏散疏散些心情。”话虽这般说着,只是那淡淡皱着的眉头,却分明是不乐意的。 贾瑚心头一动,猛然想起自己听到的关于贾珍夫妻的流言来。据说当日贾敬还未迷上烧丹炼汞,在朝中也算受重视,便为独子求取黄家嫡女。为成亲时好看,贾敬便为贾珍捐了个同知的虚衔。偏不知谁嘴碎,说是宁国府高门娶女,为迎合亲家,还特特巴结着弄了个职位,只怕日后黄氏进府,贾珍怕是夫纲不振了。黄氏模样不过清秀,贾珍本就不乐意娶她,听着流言,那还了得?虽然碍着黄家和贾敬不敢十分折磨黄氏,到底是相敬如冰,少有亲近的。 贾瑚只觉得他忒是糊涂,忍不住提醒道:“我听说大伯父如今少有出府,大多饮宴皆由大哥出面?” 自贾敬迷上烧丹炼汞后,就将宁国府大权大半交到了贾珍手里,手握实权,贾珍对此自是极得意的,闻言矜持的对着两个小人儿点点头,笑道:“瑚哥儿知道的倒多。没错,确实如此,父亲忙于炼丹,对这些俗物没甚兴趣,便暂时由我接手着办。”又笑着说道,“你们年纪还小,等将来大了,总也有这一天的。” 贾瑚却道:“可是大伯父不是还没有把爵位交由大哥你吗?父亲偶尔说起这些宴会,最讲究官阶排位,怎么大哥都是没问题的吗?” 贾珍瞬间阴沉了下了脸:“你年纪小,还不懂这些。”怎么没有问题?他虽是贾敬独子,却还没有被封为世子,继承权不明,有那些看不惯宁国府的,每次见到他,总要冷嘲热讽一番,把他气得浑身发颤,却又不好反击。 贾瑚便道:“怕是因为大哥身上官阶太小了吧?父亲也说,这世间最有那见高踩低的,大哥参加的又多是武将勋爵的饮宴,嫂子娘家哥哥,怕也在吧?怎么都不帮大哥一把?亏得还是姻亲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贾珍想起自己被刁难羞辱的几次场合,可不是黄家的人也在?对比他这么一个虚职的同知,正是鲜花着锦富贵正旺的黄家自然要更尊贵些。怪道那些人处处刁难他呢,怕是这黄家在为黄氏出气呢。 贾珍瞬间勃然大怒:“这个女人……” 贾瑚拉拉他,示意他先别动怒:“不是我说哥哥,嫂子好歹为你生下了蓉哥儿这个嫡长子,便是看在蓉儿份上,你也该对嫂子好些才是。我日前还听父亲说起大哥你跟两个叫彩星冷月的丫头走得很近,大哥,这也难怪黄家咽不下这口气了。”人家娘家气势正旺,你就欺负人家,要贾瑚说,贾珍根本是被眼前的得意冲昏了脑袋,真以为自己天下唯我独尊了呢?! 贾珍不是个笨的,很快就想清楚了这点,倒是对这个小不点的堂弟刮目相看:“倒不想你年纪小小,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多亏了你提醒我,否则,我这边怕还迷迷糊糊的呢。” 贾瑚含蓄地笑笑:“不过是日常听父亲说的多了,有些感悟罢了,可当不得大哥的夸赞!” 贾珍便不再说什么,只拍拍贾瑚的肩膀,道:“哥哥我承你这份情。”转头大踏步走了。 贾瑚看着他背影离开,回过头,却见贾珠神色奇异地望着他,不由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贾珠摇摇头:“没什么~?,可是脑子里,却来回的翻滚着王氏说的话:你和瑚哥儿不是亲兄弟,人家再利用你呢。贾珠突然就很想问,为什么贾瑚一直跟贾珍说话,半点都没有带上他?贾珍为什么会突然对贾瑚这般和颜悦色,明明以前见到他们,贾珍都是更关注了他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点,木璃肠胃炎发高烧,三十八度半,现在快晕了,明天再补上,不好意思了 24第二十四章(捉虫)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出色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贾代善越观察,对他的好感就越盛,虽然中间隔着个贾赦难免叫贾代善心头腻得慌,只毕竟是血脉相亲,慢慢了解了贾瑚的天赋和小小年纪就展露出来的聪慧沉着,贾代善终究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孙子,一颗心,不由自主毫不自知地,就慢慢偏向了贾瑚,连带着,看贾赦也比以前顺眼了不少。 “往日只道老大是个平庸不中用的,倒不想却是小瞧了他。他把瑚哥儿却是教导地很不错。”私下里,贾代善这样跟贾母说道。 贾母当时怔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见贾代善兴致正高,也不扫兴,还凑趣的拉着贾代善问了好些贾瑚贾赦最近的表现,问到底是什么让贾代善突然这般高兴? 贾代善只捡了贾瑚平日里的一些表现和学业上的傲人天赋来说,末了还道:“瑚哥儿上次那一摔,可是真的彻底开窍了。往日咱们只说珠哥儿聪慧,如今看来,瑚哥儿却比珠哥儿天赋更高些。” 贾母就僵住了。第二日再看贾瑚,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思量,还派了人去查看贾瑚的读书情况。 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把贾母也惊了好一会儿。 以前,贾瑚虽比贾珠白长了半岁多,可在读书上面,却远远落后,贾珠这边都能把百家姓从头背到尾了,那边贾瑚不过才磕磕巴巴能读上一遍。贾珠懂事孝顺得来给他请安的时候,贾瑚每天都赖床直要丫头妈妈喊着才能起来――兄长不管哪方面,都及不上弟弟,兄弟两,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可是如今呢?贾瑚还在跟着贾赦学习,可是贾代善叫来他查问功课时,他都能一一答上不说,还能举一反三,每一小节,都能说出自己的看法来――丫头婆子们不懂这些,只打听到贾代善每每夸赞贾瑚人虽小,脑子却活,好不开怀欢欣的模样。最最让人惊讶的是,贾瑚这一开窍,学什么都特别快,三百唐诗,让贾珠背得形容憔悴,贾瑚却似乎过目不忘似地,很快就把这些看透吃透,这会儿,拿着史看,听说贾赦最近都在寻思着,是不是正式给贾瑚开课讲解论语了…… 贾母很有些烦闷,尤其是看到贾珠每日每夜越发勤奋刻苦的读书,眼睛下面熬出了一片青黑,心就跟针扎似的疼。这还不算,随着贾代善对贾赦态度的改善,贾政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焦躁烦闷的情绪――贾母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滋味都有,又似有一锅热油在心底翻滚着,煎熬地她每日吃不下睡不好,很快就消减了。 这日贾母起来,依旧是没什么精神,早饭用不过几口,就搁置了让人撤下,也不做什么,只是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心头一团麻,让她坐立不安,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突然赖大家的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道:“太太,二爷那边传了信来,珠哥儿昨晚受了寒,今早上还硬撑着去上课,直到差点在课上栽倒下去,才被老爷发现发起了高热,二奶奶收到消息,这胎气又动了,如今也躺床上了。” 贾母这一听还得了?忙起身匆匆往二房那边赶,她步履踉踉跄跄,吓得脸都白了,倒是叫赖大家的也提起了心,生怕贾母受不了打击晕过去,忙又喊了几个丫头,一路疾步跟着贾母。 贾母到时,贾代善和贾政都在,大夫也早来了,正在给贾珠看脉。贾代善瞧妻子苍白担忧的脸色,怕她担忧太过伤身子,便劝道:“府里自前头的种种意外就供奉了大夫在府里,这位李大夫于风寒儿科极有些手段,珠哥儿的病发现的也及时,不会有事的。” 贾母哪里放得下心?“珠哥儿自打落地,大半时间就都由我带着,说话走路,都是我亲眼看着长得,如今他这么个小人儿,却受了这般罪,叫我心里,如何能安心得了?” 恰此时贾赦张氏并贾瑚一家三口也来了,正正遇上贾母这般着急难过的形态,心里都有些不自在。贾赦张氏难免想到了当初贾瑚额头摔了那么大一道口子,血染红了半边衣服,得到的,最终也不过就是贾母着急请太医的结果,哪里有今日这般几近要落下泪来的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贾珠怎么样了呢…… 不就是个风寒?!贾赦张氏低下头,情绪瞬间低落下来。还是贾瑚见状不好,拉了拉两人的衣袖,他们才回过神来,挤出了着急的神色,看着众人,紧张地问道:“珠哥儿发热了?这是怎么说的,那么多一群人,倒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了?大夫可诊断出来了,没有大碍吧?” 贾母一听这话,果然就收了伤心之态,大怒着让人把贾珠屋里的下人都拖出去打十板子:“我把我好好的一个孙子交给她们照顾,她们倒好,也不多看顾着主子的身体。珠哥儿才多大,这一发热,还不难受的紧?” 贾赦如今把贾瑚当成了眼珠子,难免就有不平,当日贾瑚也遭了大罪,贾母却是连最大嫌疑的木兰木槿两个丫头也轻易卖了,这会儿……“太太,珠哥儿还躺在床上呢,如今这般动板子,怕是不大好吧?” 贾母见贾赦开口,直觉就想要反驳,细一想,却觉未尝没有道理,大夫这还没诊出个结果,便是要罚,回头等珠哥儿好了再罚也不迟,便没有说话,只默认了。 贾政眸光一闪,沉痛道:“太太不必如此大怒,这与下人无关,却是珠儿自己不懂事,才有的这遭病,很不必罚下人。”看向了卧床方向,恨道,“全不知自己一人,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如今还让太太这般伤心,也是他如今病着,否则,我也绕不过他!” 贾母可不爱听这话:“你如今倒是长本事了,珠儿才多大,能犯什么错事?叫你把他看得跟仇人一样?你还绕不过他?你小时候病了多少回,哪次不是让我急得差点恨不得代你受了这份罪,你怎么就不说饶不了你自己?!”直把贾政训的满脸羞愧,贾母才又问道,“你说瑚哥儿是自己不懂事才病得?这又是怎么回事?” 贾政有些尴尬,很不知道该怎么说,贾代善瞧见,便叹息了一声,说道:“珠哥儿最近功课不大好,我这心里焦急,便要求严苛了些……瑚哥儿为了完成功课,昨儿晚上一直看书写字到了子时,晚上怕是又没睡好,起来便发起热来了……”贾代善心里也是懊恼地不行,他也是面上挂不住,难以接受大儿子教出来的贾瑚竟比自己手把手教导的贾珠更能干些,他虽然喜欢贾瑚,可这些年对贾珠的好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少下去的,正是对贾珠还抱以厚望,贾代善对他的要求就更加严格,给贾珠布置的功课,隐隐就向了贾瑚看齐,却是忽略了贾瑚与贾珠之间的不同,更高看了贾珠的接受能力。早上贾珠在课上差点栽倒,可是把贾代善骇住了,后悔不迭,早知道会这样,哪怕贾珠功课实在赶不上贾瑚,他也绝不会这样逼他的,要是贾珠有个什么……贾代善心里难受的厉害,长长地叹息着,想到动了胎气的二儿媳妇,更是愧疚得紧。 贾母听过贾代善的这一番解释,嘴唇紧紧抿了起来,心头烦躁地差点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冲着贾代善质问:功课功课,珠哥儿便是功课不如瑚哥儿,那又怎么样?当初你不也说他的天赋在孩子里也是难得的了?又是那样懂事孝顺的性子,便是如今略略逊了瑚哥儿一筹也是应该的不是?这中间,可差着大半年的岁数呢,值得你这般逼着他? 总算她还有些理智在,还记得这里试试什么地方,都有什么人在,硬生生忍下了这不理智的冲动,只是心里含怒,面上少不得带出来,看也不看贾代善,拉着站在一边的贾政:“孩子心里挂记着上进,这已经是难得了,你啊,合该欣慰珠哥儿这般懂事才是~~” 贾政脸上心疼之色一闪而过,看眼贾代善,又看一眼贾赦贾瑚,苦笑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儿子实在是见不得他这般逞强,明明就做不到,偏要还学瑚哥儿,每一个大字都要精益求精,稍差些都不要,背书也是吹毛求疵,不能有一点磕绊……要不是他这般折腾,也不会就这般轻易病了。” 贾母一怔,直觉瞧了一眼贾瑚,大抵是这些日子读得书多了,身上越发内敛沉稳,斯文俊俏,肌肤雪白,修眉红唇,站在那里,稍稍一瞧,便觉眼前一亮,大抵菩萨身边的金童也就是这般的模样了。再回头一看贾政,虽然板着脸说着狠话,可是往常丰腴的脸颊已经凹了进去,脸色微微发黄,时不时瞄向卧室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压抑着的担心…… 贾母连月来的犹豫迷惘,在这一瞬,宛若那退潮的潮水,倏忽间突然消逝了个干干净净,贾母觉得,自己从没有像先在这一刻一样,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对木璃的关心,这次高烧真是把我吓到了,我就很少有像这样发烧的,还是因为肠胃炎引起的……沉痛地忏悔自己贪吃没有忌嘴的吃货本性…… 还好,今天输液后就好多了,现在烧也退了,总算是活过来了,就是不知道医生给我打得什么药,吊完针回来,就困得慌,现在嘴巴里直发苦……相信明天就该彻底好了。谢谢大家的关心,木璃会很快好起来,然后努力更新!!!大家要多撒花鼓励我啊~~ 25第二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见过诗蕾后,贾赦好几天里,都是心神不宁,每日里精神恍惚,连给贾瑚讲课时,偶尔都会怔怔出了神,还是贾瑚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贾瑚听得张氏私下跟人抱怨:“以前可不见大爷如此孝顺,如今却是天天往太太那里跑,说是请安,这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直把贾母恨得是咬牙切齿,“她就是瞧不惯我们这房太平,变着法的来给我添堵。” 要说张氏对如今的生活,那是真心的一百个满意。虽说贾赦自己还没有掌握权力,但是贾瑚争气上进,带得贾赦为教导他,也安分了许久,不再拈花惹草,这对张氏来说,也就足够了。这家里,她在乎的,无非就是儿子,还有丈夫,这两者皆好,于她便是万般满足了。如今贾母来这一手,可不叫她恨得直想撕了那诗蕾? 张氏到底是不放心贾母的,暗地叮嘱贾瑚,好生看紧了贾赦,话说得很委婉:“你父亲这两天老是恍惚出神,只怕是哪里不舒服了。偏他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不舒服,瑚儿,你平日就多看着你父亲些,别叫他一个人乱走,免得到时候哪里不舒服了,都没人知道。” 回过头,贾瑚却听见张氏跟着苏妈妈金妈妈等人讨论:“日前珠哥儿生病,太太脸色难看的吓人,这会儿突然整出个诗蕾丫头,明知道大爷的脾性,还把人往他跟前送,肯定没那么简单。我只怕太太在算计什么,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在盘算什么……” 贾瑚心底里奇怪,不过就是个丫头,贾赦要喜欢,讨过来在身边伺候也就是了,难道,还真能沉迷进女色里,宠妾灭妻不成?便是再不着调,贾赦脑子里还是有些清明在的,贾母便是给他挖了坑,贾赦总不至于真就半点都察觉不到吧?张氏这番如临大敌,实在是叫贾瑚心里奇怪的慌。因此虽然嘴上答应了,贾瑚心底,却是没有真正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然后,就出事了! 这日贾赦又让贾瑚一个人先看,自己说是出去走走,然后一走就再没回来。天气渐渐热了,贾瑚看书看得是头昏脑胀,干脆扔下书本出去走走,看看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平缓下略有些浮躁的心情。 一路上玲珑青儿都劝着贾瑚早点回去:“这般热的天气,哥儿也不怕晒伤了脸?若是嫌屋里闷,我让赖大娘再送些冰过来就是了,外头太阳这般大,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哥儿小心中了暑气。” 贾瑚虽不在乎中暑,可玲珑那句‘晒伤脸’却是正说中了他的软处,于贾瑚来说,翩翩佳公子,合该是面白如玉,肤如凝脂,颀长如玉树,皎皎如明月――黑如墨炭般的脸?贾瑚摸摸细滑白嫩的小脸蛋,很快改变了主意:“玲珑姐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进屋去吧。我就是想出来走走,如今也差不多了,还是回去看书好了。”顶着国公府嫡长孙的身份,贾瑚在宴会上也很是见过些公侯府邸的大家公子,却是少有人擦粉抹脂,可见风气上并不赞同男子抹粉,既这般,那就更要看本身的肤色了。贾瑚自知道这点后,便极小心地保护着自己这一身孩童幼白的肌肤,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烦闷的紧,倒是把这事忘了。 “开始还不觉得,听了玲珑姐姐的话,我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呢,姐姐上次不是说你哪儿有上好滋润的香膏?不如拿过来也给我擦擦吧。”贾瑚睁大了黑黝黝的双眼,笑看了玲珑道。 玲珑很干脆就答应了:“哥儿年纪小,皮肤嫩,本就容易晒伤,是该擦点香膏的。”少不了又絮叨几句,“开始劝着哥儿不要出来晒太阳,哥儿偏不听,这会儿可是吃到苦头了?我虽是下人,可既然被老爷派来照顾哥儿了,少不得也说哥儿一句,以后可不能任性了,这天是越发热起来了,万一中暑了,爷和奶奶还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呢。” 贾瑚漫不经心地听着,随口嗯两句,倒惹得玲珑说得越发起劲了,贾瑚便有些不耐烦,眼角瞥见个熟悉的人影,忙就喊道:“这不是书香姐姐吗?怎么这样急匆匆的?是祖父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玲珑未来到贾瑚身边伺候的时,便是在书香手下做事,闻言忙停下了唠叨,干撒很难过前去问道:“书香姐姐怎么来园子里了?往日这般的天气,老爷不是最不喜出来?你也是要在老爷身边伺候,忙得脚不沾地的,今儿可是吹得什么风,姐姐却这般悠闲?” 书香便笑道:“瑚哥儿这是在逛园子?这般热的天可得小心中暑。今早上太太说是小厨房里炖了汤,午间让老爷过去用膳,上午珠哥儿也不知吃坏了什么,有些闹肚子,老爷干脆就提前让下课,送珠哥儿去太太那里。这不说我伺候了一上午,后面先让翰墨在一边,让我回去休息会儿再回去接替。”眼里多少有些自得,能得贾代善张这般看重,也是她的体面。 果然,玲珑听罢后,极是羡慕地瞧着书香:“老爷对姐姐可真是看重,竟这般宽待姐姐。” 书香抿唇笑着:“那也是老爷宽厚~” 贾瑚心里却蓦然一跳,恍然就浮现出张氏当日的吩咐,如今贾赦可不是一个人出去了?偏这么巧,贾代善也跟着过去了……“也不知道太太在盘算什么……”贾瑚心益发慌了,勉强笑道:“怎么珠弟弟闹肚子了吗?那我也去看看他吧。”叫了玲珑青儿,“快,我们去祖母那里。” 书香少不得说一句:“纪妈妈说哥儿大抵是昨儿贪凉吃坏了肚子,没什么大碍的,瑚哥儿不必如此着急。”贾瑚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依旧催着玲珑青儿动作快些。书香讨了个没趣,也就随他去了。 贾瑚一路小跑着往荣禧堂去,后悔懊恼几乎淹没了他。该死的,他果然是太大意了,看着贾赦在待自己的时候还有几分理智,便当他是有些理智能耐在的,却忘了,便是贾赦再有本事,贾母是他母亲,给他设的套也必是戳着他的软肋来。贾赦又毫无防备,可不就掉进了全套里去? 进到荣禧堂外,里面鸦雀无声,贾瑚心提了起来,脚步不由也慢了下来,小心地挪动脚步,贾瑚狠狠瞪着玲珑,直把本想要叫喊的玲珑看得浑身发寒,不自主地闭上了嘴这才移开了视线。 今天的荣禧堂很是不对劲,贾瑚一行三人走了大半天,却是半个人影不见,仿佛所有人都被这骄阳吓住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偌大的院子,安静空荡荡的。贾瑚已经能够肯定,定是出事了,咬咬牙,厉眼看了玲珑,低声嘱咐道:“你立刻去我母亲那里,告诉她,珠弟弟突然闹肚子,整个荣禧堂都安静极了,怕是太太老爷都生气了,让她立刻过来。” 玲珑直觉不对,张嘴就问道:“可是这院子里……” 贾瑚劈头喝道:“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去做便是,这般推推托托,难道要我去禀告祖父,赶了你出府你才肯听话?” 玲珑从不曾见过这般疾言厉色凌厉仿佛成人的贾瑚,一时被吓得狠了,贾瑚又是狠狠一声说道:“还不快去禀告我母亲?非要我发作你你才甘心不是?”贾瑚再小也是主子,玲珑可不敢冒着被赶出府的危险去赌贾瑚说的话到底能不能实现,犹豫一会儿,到底转身往着大房的院子里跑去。 贾瑚等她跑开了些,这才叫过青儿,正色吩咐道:“一会儿当心些,看着我的行动小心行事。” 青儿重重点头,贾瑚紧绷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荣禧堂正厅已经近在眼前,却还是没有一个下人把守着。贾瑚深吸口气,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廊檐下,突然就听屋里一声砰的巨响,贾代善重重喝骂道:“你这个逆子,可是要气死我你才高兴!” 然后,是一个女人细细的哭泣声,还有贾赦,惊慌失措地喊着:“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量少了,实在这两天比较忙,明天还要早起,熬不住了,明天下午就没事了,后面放假,会加更弥补的 26第二十六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见过诗蕾后,贾赦好几天里,都是心神不宁,每日里精神恍惚,连给贾瑚讲课时,偶尔都会怔怔出了神,还是贾瑚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贾瑚听得张氏私下跟人抱怨:“以前可不见大爷如此孝顺,如今却是天天往太太那里跑,说是请安,这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直把贾母恨得是咬牙切齿,“她就是瞧不惯我们这房太平,变着法的来给我添堵。” 要说张氏对如今的生活,那是真心的一百个满意。虽说贾赦自己还没有掌握权力,但是贾瑚争气上进,带得贾赦为教导他,也安分了许久,不再拈花惹草,这对张氏来说,也就足够了。这家里,她在乎的,无非就是儿子,还有丈夫,这两者皆好,于她便是万般满足了。如今贾母来这一手,可不叫她恨得直想撕了那诗蕾? 张氏到底是不放心贾母的,暗地叮嘱贾瑚,好生看紧了贾赦,话说得很委婉:“你父亲这两天老是恍惚出神,只怕是哪里不舒服了。偏他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不舒服,瑚儿,你平日就多看着你父亲些,别叫他一个人乱走,免得到时候哪里不舒服了,都没人知道。” 回过头,贾瑚却听见张氏跟着苏妈妈金妈妈等人讨论:“日前珠哥儿生病,太太脸色难看的吓人,这会儿突然整出个诗蕾丫头,明知道大爷的脾性,还把人往他跟前送,肯定没那么简单。我只怕太太在算计什么,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在盘算什么……” 贾瑚心底里奇怪,不过就是个丫头,贾赦要喜欢,讨过来在身边伺候也就是了,难道,还真能沉迷进女色里,宠妾灭妻不成?便是再不着调,贾赦脑子里还是有些清明在的,贾母便是给他挖了坑,贾赦总不至于真就半点都察觉不到吧?张氏这番如临大敌,实在是叫贾瑚心里奇怪的慌。因此虽然嘴上答应了,贾瑚心底,却是没有真正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然后,就出事了! 这日贾赦又让贾瑚一个人先看,自己说是出去走走,然后一走就再没回来。天气渐渐热了,贾瑚看书看得是头昏脑胀,干脆扔下书本出去走走,看看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平缓下略有些浮躁的心情。 一路上玲珑青儿都劝着贾瑚早点回去:“这般热的天气,哥儿也不怕晒伤了脸?若是嫌屋里闷,我让赖大娘再送些冰过来就是了,外头太阳这般大,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哥儿小心中了暑气。” 贾瑚虽不在乎中暑,可玲珑那句‘晒伤脸’却是正说中了他的软处,于贾瑚来说,翩翩佳公子,合该是面白如玉,肤如凝脂,颀长如玉树,皎皎如明月――黑如墨炭般的脸?贾瑚摸摸细滑白嫩的小脸蛋,很快改变了主意:“玲珑姐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进屋去吧。我就是想出来走走,如今也差不多了,还是回去看书好了。”顶着国公府嫡长孙的身份,贾瑚在宴会上也很是见过些公侯府邸的大家公子,却是少有人擦粉抹脂,可见风气上并不赞同男子抹粉,既这般,那就更要看本身的肤色了。贾瑚自知道这点后,便极小心地保护着自己这一身孩童幼白的肌肤,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烦闷的紧,倒是把这事忘了。 “开始还不觉得,听了玲珑姐姐的话,我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呢,姐姐上次不是说你哪儿有上好滋润的香膏?不如拿过来也给我擦擦吧。”贾瑚睁大了黑黝黝的双眼,笑看了玲珑道。 玲珑很干脆就答应了:“哥儿年纪小,皮肤嫩,本就容易晒伤,是该擦点香膏的。”少不了又絮叨几句,“开始劝着哥儿不要出来晒太阳,哥儿偏不听,这会儿可是吃到苦头了?我虽是下人,可既然被老爷派来照顾哥儿了,少不得也说哥儿一句,以后可不能任性了,这天是越发热起来了,万一中暑了,爷和奶奶还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呢。” 贾瑚漫不经心地听着,随口嗯两句,倒惹得玲珑说得越发起劲了,贾瑚便有些不耐烦,眼角瞥见个熟悉的人影,忙就喊道:“这不是书香姐姐吗?怎么这样急匆匆的?是祖父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玲珑未来到贾瑚身边伺候的时,便是在书香手下做事,闻言忙停下了唠叨,干撒很难过前去问道:“书香姐姐怎么来园子里了?往日这般的天气,老爷不是最不喜出来?你也是要在老爷身边伺候,忙得脚不沾地的,今儿可是吹得什么风,姐姐却这般悠闲?” 书香便笑道:“瑚哥儿这是在逛园子?这般热的天可得小心中暑。今早上太太说是小厨房里炖了汤,午间让老爷过去用膳,上午珠哥儿也不知吃坏了什么,有些闹肚子,老爷干脆就提前让下课,送珠哥儿去太太那里。这不说我伺候了一上午,后面先让翰墨在一边,让我回去休息会儿再回去接替。”眼里多少有些自得,能得贾代善张这般看重,也是她的体面。 果然,玲珑听罢后,极是羡慕地瞧着书香:“老爷对姐姐可真是看重,竟这般宽待姐姐。” 书香抿唇笑着:“那也是老爷宽厚~” 贾瑚心里却蓦然一跳,恍然就浮现出张氏当日的吩咐,如今贾赦可不是一个人出去了?偏这么巧,贾代善也跟着过去了……“也不知道太太在盘算什么……”贾瑚心益发慌了,勉强笑道:“怎么珠弟弟闹肚子了吗?那我也去看看他吧。”叫了玲珑青儿,“快,我们去祖母那里。” 书香少不得说一句:“纪妈妈说哥儿大抵是昨儿贪凉吃坏了肚子,没什么大碍的,瑚哥儿不必如此着急。”贾瑚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依旧催着玲珑青儿动作快些。书香讨了个没趣,也就随他去了。 贾瑚一路小跑着往荣禧堂去,后悔懊恼几乎淹没了他。该死的,他果然是太大意了,看着贾赦在待自己的时候还有几分理智,便当他是有些理智能耐在的,却忘了,便是贾赦再有本事,贾母是他母亲,给他设的套也必是戳着他的软肋来。贾赦又毫无防备,可不就掉进了全套里去? 进到荣禧堂外,里面鸦雀无声,贾瑚心提了起来,脚步不由也慢了下来,小心地挪动脚步,贾瑚狠狠瞪着玲珑,直把本想要叫喊的玲珑看得浑身发寒,不自主地闭上了嘴这才移开了视线。 今天的荣禧堂很是不对劲,贾瑚一行三人走了大半天,却是半个人影不见,仿佛所有人都被这骄阳吓住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偌大的院子,安静空荡荡的。贾瑚已经能够肯定,定是出事了,咬咬牙,厉眼看了玲珑,低声嘱咐道:“你立刻去我母亲那里,告诉她,珠弟弟突然闹肚子,整个荣禧堂都安静极了,怕是太太老爷都生气了,让她立刻过来。” 玲珑直觉不对,张嘴就问道:“可是这院子里……” 贾瑚劈头喝道:“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去做便是,这般推推托托,难道要我去禀告祖父,赶了你出府你才肯听话?” 玲珑从不曾见过这般疾言厉色凌厉仿佛成人的贾瑚,一时被吓得狠了,贾瑚又是狠狠一声说道:“还不快去禀告我母亲?非要我发作你你才甘心不是?”贾瑚再小也是主子,玲珑可不敢冒着被赶出府的危险去赌贾瑚说的话到底能不能实现,犹豫一会儿,到底转身往着大房的院子里跑去。 贾瑚等她跑开了些,这才叫过青儿,正色吩咐道:“一会儿当心些,看着我的行动小心行事。” 青儿重重点头,贾瑚紧绷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荣禧堂正厅已经近在眼前,却还是没有一个下人把守着。贾瑚深吸口气,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廊檐下,突然就听屋里一声砰的巨响,贾代善重重喝骂道:“你这个逆子,可是要气死我你才高兴!” 然后,是一个女人细细的哭泣声,还有贾赦,惊慌失措地喊着:“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量少了,实在这两天比较忙,明天还要早起,熬不住了,明天下午就没事了,后面放假,会加更弥补的 27第二十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站在门外,小心听着屋内的情况,只听里面贾代善暴跳如雷,愤怒地直让人都担心他会生吞了贾赦去:“不肖子,我这都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摊上你这么个不肖的东西?瞧瞧你干的好事!我还说这些日子你老实安分不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声音蓦然拔高了,大声喝骂道,“威逼母婢,你这逆子,你是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啪的又是一阵瓷器落地的脆响,贾代善大口粗喘着气的声音在一片静谧里,便是在门外,也听得一清二楚。 贾瑚捏紧了拳头,眼神冰冷下来。威逼母婢?难道说,贾赦在贾母这边,对诗蕾用强了?贾赦迟迟没有开口反驳,那边疑似诗蕾的女人的不间断的啜泣声叫贾瑚更是心头烦躁地慌。偏这么大的动静,屋外竟还是安静一片,半个下人都没有过来。贾瑚可是深切了解荣国府这些下人的,最是喜欢嚼舌根聊是非,要是在这附近,听到动静,能不过来凑凑热闹?如今这般静谧,可见怕有人早早就把他们给打发走了。 贾母~ 贾瑚咬咬牙,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竟然忘了,此时所处世界,早就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了。当家主母不一定就会把家族放在第一位,偏心幼子,很肯能会让主持中馈的主母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包括,设陷阱给她的长子。 倒是还要感谢她没把事情往大里闹,否则,要人尽皆知贾赦闹出威逼母婢的事,贾赦以后也别想着袭爵了。当然,也不排除贾母顾虑事情闹大,伤了荣国府的面子,贾赦怒而之下调查,会扯出背后真相来,所以干脆不大不小闹一场,在贾赦承受范围内,又能成功打消这段时间贾代善好不容易对贾赦有的一点好感…… 贾瑚眼神一凌,算盘打得这么精,可也要问问,他答不答应。敢算计他…… 贾代善那边喝骂一阵,贾赦只低头不敢吭声,唯唯诺诺的模样,看得他越发憋气,想他贾代善一生,不论年轻时战场杀敌,还是后来混迹于朝堂,不说多英雄过人谋略超群,可也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这辈子对得起祖宗,没给祖上丢人。可瞧瞧他现在生的这个儿子,做错了事,连给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低着头,这般窝囊,怎么会是他贾代善生出来的? 气到了极致,贾代善反而冷静了下来,因愤怒而扭曲变形了脸蓦然平复,看着贾赦,他冷哼一声,叫过翰墨:“去,给我拿家法过来!” 家法!所有人心头突地一跳,贾赦惊慌地抬起头:“父亲……” 翰墨瞧眼贾代善,见他并没有改变心意,忐忑着,还是下去了。 贾赦越发着了慌,这会儿再不敢沉默了,跪着直哀求道:“父亲,儿子不敢了,儿子以后再不敢了。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原本只是想来看看的,根本没打算做什么。可后来,后来……儿子真的是一时糊涂,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儿子不是成心的。儿子便是再荒唐,也不至于做出这种威逼下人的事啊,她不过母亲身边一个丫头,儿子喜欢,跟母亲求就是了,何至于用这般的手段啊~~” 他一番话说完,贾代善还没有什么反应,那边诗蕾却忽然尖叫着大喊起来:“大爷是主子,我是下人不错,可爷也不能这么冤枉我~~我余诗蕾就算是个下人,那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太太垂帘,留我在身边伺候,我便战战兢兢伺候着。我也是好人家出来的,也跟着父母学过些字,懂得些道理。先头爷几次三番借故来找我,我都没敢去,找借口推了,爷送东西过来,我也没要,因为我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我没求着攀龙附凤。我跟大爷说过这点的,是你不听,还一直一直来找我。今早上我本来好好在耳房里做针线,是大爷突然进来抱……如今大爷你还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我余诗蕾便是再卑微,这样伤风败德的事,却是再不敢认的。” 贾赦瞄眼贾代善阴沉如水的脸,讷讷:“我、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诗蕾却是刚烈,冷笑道:“不是大爷仗着力气欺负我,难道还是我勾引的爷吗?我好好清白一个女儿,还有什么活路?倒不如今日就死了得好!”蓦然站起身,直直冲着那厅里的梁柱狠狠撞了过去…… 贾赦吓了一跳,忙去拉她,诗蕾还要挣扎,哭着喊着让贾赦放开她:“我不过一卑微人,如今名声尽毁,你就让我去死好了。”把贾赦弄得,心里直酸涩地紧。 贾赦是真喜欢诗蕾这丫头,人漂亮手巧不说,这性子,却更是难得的知礼懂事,不比那些一见主子就心思浮动的丫头,诗蕾却是坚定地紧,不管他找她几次,她都是生疏客套,保持着距离,只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嫁个平头百姓做正妻,连他送她金贵的首饰钗环,她也统统不要退了回来。她越是这样,贾赦心里就越痒得慌,越是想要得到她。今天,他本来真就是想来看看诗蕾的,可是后来见着贾母歪在那里休息,伺候的下人也都各自去做事了,闷热的天气,厅里走廊里房间里,都是安静一片,诗蕾静静坐在耳房榻上细细坐着针线的模样,又温柔又美丽,贾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觉得燥热的慌,然后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就给扑了过去。诗蕾挣扎他也没当回事,就跟脑子进了水糊涂了一般,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诗蕾――直到,贾代善听到动静过了来…… 诗蕾如今可还是贾母身边的婢女呢,他又是用的强,贾赦双腿直打哆嗦,躲避着贾代善的眼神,诗蕾伤心欲绝的哭声,哭得他心都要碎了,可想到自己接下去要面对的,贾赦又很不得诗蕾这个人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好,他也不至于遭今天这份罪来。 贾代善看着哭着要寻死的诗蕾,再看看拦着诗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贾赦,厌恶至极,冷笑着道:“想死?那还不简单,回头我赏你几板子,送了你去就是了,别在这里给我哭哭啼啼的,我看着闹心!” 冰寒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贾赦激灵灵打个寒颤,怏怏放开了拉着诗蕾的手。诗蕾却跪了下去,对贾代善磕了个头道:“回老爷,奴婢今日毁了名声清白,已经没脸再见人了,老爷要奴婢死,奴婢毫无怨言。但只一事,奴婢绝不承认我有半点勾引大爷之事。奴婢父母从型教奴婢,为女子者,要谨言慎行,恪守女戒。”抬起头,掷地有声道,“小女子,从来都清清白白,规规矩矩的!” 贾瑚止不住都要击节叫好起来,好一个有骨气的女子。 果然贾代善声音就好了许多,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赞赏:“你倒是个好的。”既然诗蕾是好的,那贾赦,自然就是坏的了。有着对比,贾代善对贾赦就越发恨铁不成钢,大骂道:“没个礼义廉耻的下流胚子,毁了人一个好好的姑娘一辈子,你这会儿可是得意了?”恰此时翰墨拿着家法过来了,贾代善抄起棍子对着贾赦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痛打,“废物东西,这是想气死我你才好当家做主呢……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到地下我都没脸见祖宗的!” 贾赦被打得浑身胀痛,又不敢跑,只能那胳膊挡着,少不得胳膊那处疼得更加厉害,偏前头诗蕾那般刚烈,他再不敢说自己糊涂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话,只能低着头哭求道:“儿子真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父亲息怒,小心气大伤身子啊~~” 贾代善充耳不闻,抡着棍子,使尽了全身力气地往贾赦身上招呼:“我要是伤了身子,那也是被你气的。逆子,要没有你,我都能多活几年!” 狠狠几棍子,打的贾赦身上都见了血,声音也衰弱了下去,只能无力地祈求贾代善的宽恕:“父亲,儿子真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不敢了~~” 贾瑚拧着眉听着这些,冷着脸细细琢磨着,这事之后,贾赦在贾代善这里,是彻底没脸了,回头自己怕也得受牵连。倒是诗蕾,这般刚烈,又是受害的,要是一门人家,或许会干脆弄死或者送到庄子上,把这事盖过去。可瞧贾代善如今对她的几分好感,还有荣国府往常做事的风格,这个诗蕾,未必就会死。贾代善更可能干脆把她赐给贾赦,做个通房或姨娘,这也是揭过此事的一个办法――只是这一来,日后贾代善每每见到诗蕾一次,就会提醒他贾赦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对贾赦更加厌恶~~ 而贾赦,只要他还对诗蕾有一点喜欢,对她有一点愧疚,诗蕾日后的日子,定然是过得极好的…… 算计的人,可是把什么都想到了。 28第二十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百善孝为先,孝字面前,便是父母身边的一个奴婢,子女都是要慎重对待,小心应付的,因为,奴婢代表的,并不是她们自己,而是父母的体面。 也因此,贾赦威逼母婢的行为,才更显得不孝和忤逆――这是人品的问题。 贾代善对此是愤怒至极,施行起家法时更是毫不留情。贾赦平日里养尊处优,便是让日被贾代善责罚,也没有像如今这般往死里打的狠劲儿,一时痛得是又哭又喊,好不凄厉。 贾瑚面无表情地听着贾赦的哀求,心里反复思量着一会儿的说辞,青儿匆忙地跑了回来,喜道:“哥儿猜得没错,竟是与您说的一模一样。” 这就好了! 贾瑚舒口气,听着里面贾代善因为年事已高一番劳动后气喘吁吁的粗气声,带着青儿往院门口挪了过去,耐心等了一会儿,脸上挤出无辜单纯的天真模样来,一路小跑着往正厅里奔去。才靠近门口,就听见里面翰墨说道:“老爷,您就消消气吧,小心身子……”贾瑚双手往前一推,便推开了那虚掩的门直冲了进去。 “祖父,父亲,我听说珠弟弟病了……”着急的话语戛然而止,贾瑚皱着眉望着跪在地上的贾赦诗蕾和拿着家法满面愤色的贾代善,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贾瑚来得实在突然,贾代善贾赦都有些怔住了,贾代善手里还拿着棍子,脸上因为生气涨得通红,这副模样叫贾瑚看见,他心里怎么都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就板起了脸,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这么莽莽撞撞的冲进来?!” 贾瑚吓了一跳,忙端正了形容站好,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孙儿的不是。先头听下人说珠弟弟闹肚子不舒服,便是祖母,早上也因天热而心里发闷,孙儿心里记挂,一时忘了规矩,行事冲动了,还请祖父责罚。” 他一片心意在,要是往常,贾代善也就不生气了,只是如今下面还跪着他父亲贾赦,贾瑚的这番姿态,落在贾代善眼里,难免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当即便道:“担心弟弟不是借口。身为大家子,读圣贤书明圣贤礼,规矩礼仪,合该刻进骨子里去。你担心祖母弟弟,难道就可以满院子的乱跑吗?荣禧堂是什么地方?你就敢这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就随随便便闯进来了?!”还看到他教训贾赦的场面。贾代善即使如今对贾赦有一肚子不满,可君臣父子,贾赦是贾瑚的老子,在贾瑚面前,贾代善便是不情愿,也要给他留点脸面。只是如今,贾瑚看到贾赦这般狼狈的模样,以后在贾瑚面前,还怎么摆出严父的威仪来?贾代善转念又一想,就贾赦这般的人品,哪还有资格再教导贾瑚,他自己德行不正,难道还要由着他带坏了贾瑚?自己倒是该想想,把贾瑚带着身边亲自教养才好。 贾瑚低头认错:“是,都是孙儿的不是。只是一来孙儿心中着急,二来不知为何,今日荣禧堂院子格外安静,似乎下人们都下去避暑了,孙儿这一路行来,竟是没有看到半个下人……孙儿还以为,这是弟弟身子不舒服,所以下人都被叫去帮着做事了~~是孙儿想得岔了。” 贾代善听着奇怪:“下人都不见了?” 贾瑚歪着脑袋:“祖父不知道吗?外面院子可安静了,一个人都没有。好像都去干什么事了,留着这里空荡荡的。难道,不是得了祖父祖母的吩咐才走开的吗?”愤而怒道,“竟然敢擅离职守,荣禧堂这样的地方,他们也敢不小心做事,还好这没出什么事,否则,这一个个的全走开了,不是正给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 贾代善眉峰一紧,瞄向了贾赦:“是你吩咐的?” 贾赦莫名所以:“不、不是,儿子什么都没做。”仔细想了想,确定道,“儿子来时仿佛就是安静一片,只是当时儿子没怎么注意……”心里却也是奇怪,荣禧堂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下人们伺候不说一丝不苟,可随意擅离职守,还是所有人一起,却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怎么今天就……这么想着,贾赦突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这边贾代善贾赦两人都在疑惑,那边贾瑚却着急地看着贾代善道:“祖父似乎是在惩罚父亲?孙儿大胆,敢问这是为什么事?父亲是做错了什么?惹得祖父这般动怒?”又是着急又是难过得看了看贾赦,“父亲身上都流血了,是祖父打的吗?” 贾代善连说出贾赦跟诗蕾的事都觉得脏了嘴,对着年幼天真不知世事的贾瑚,更不会拿出来污了他的耳朵,只闷声道:“你还小,有些事都不懂。你父亲这是犯了大错,所以我才罚得他。”冷哼一声,看着贾赦,“就他做的事,我没打死他,已经是我格外开恩了。” 贾瑚却突然大声道:“祖父何出此言?父亲是您亲生儿子,往日也极是孝顺您,他做的什么错事?让您竟这般不留情面?要在下人面前给父亲没脸?”气嘟嘟地看了诗蕾道,“你也跪在这里,那就是说你也做错事了?说,是不是你带累了父亲受罚?” 贾代善贾赦都呵斥他:“长辈面前,别乱说话。”贾赦讪讪地加了句:“实在是父亲做错了事,与诗蕾无关。瑚儿可不许乱指摘别人。” 贾瑚却半点不听:“父亲那般好,怎么会突然做错事?肯定是这个诗蕾不对。陈妈妈就说她很奇怪,明明玲珑姐姐银红姐姐都是在府里呆了很久的人,可是诗蕾姐姐才来,就穿的带的都比她们还好。她不是才卖身的吗?还说要简朴补贴父母,怎么能穿戴得这么好?一定不是好人!这次的事,肯定也不是父亲的错,都是她害的!” 讲的话,带着孩子的情绪化和天真的是非观,偏仔细想想,却又并不是没有道理。贾代善贾赦望着诗蕾,她如墨般的长发被盘成堕马髻,上面细细簪着的玳瑁发夹并不十分珍贵,可边上斜插着的一支赤金玛瑙流苏钗却是颇有些分量,算算怕价值不菲。身上穿着的粉色百合花纹衣衫咋看着并不起眼,可仔细一看,质地却是上乘,柔软细腻,衬着的诗蕾江南柔美的小脸越发娇弱惹人怜爱。这一身打扮,分明是有过精心装扮的。 贾代善贾赦眼神闪了闪,对先头还觉得刚烈的女子少不得有了些怀疑。诗蕾眼中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却是跪地申辩道:“奴婢卑贱,却也不敢受哥儿的指责。蒙太太看重,给了奴婢近身伺候的机会,又赏赐了好些东西,奴婢不敢穿的差了叫人以为太太苛待下人,这才精心装扮的。至于其他主子赏赐的财物,奴婢确实如数拿回家中补贴家里,并没有欺瞒主子的意思。” 贾瑚却撇撇嘴:“你说得倒好听,一口一个太太,那太太上午不舒服难受,你怎么不在一边伺候?不是说太太这些日子最喜欢你在身边伺候的吗?” 对此诗蕾只道:“太太想要躺着养会儿神,不用我在一边。我便乘着空闲,想给太太做件衣服,所以一直在南边耳房里做事。并没有想要偷懒的心思,还请哥儿明鉴。” 贾代善呵斥着贾瑚:“你胡闹够了?诗蕾是你祖母身边的丫头,也是你能这般咄咄逼人追问的?!”只觉得到底是父子两,一个个的,都没把长辈身边的人放在心上。 贾瑚咬紧唇,红了眼,急道:“祖父别被她骗了,她才不是好人呢。”看贾代善越发动了怒,他越发急了,“祖父你可是忘了那耳房是什么地方?平日里便是拿来做些杂事的小屋子,窗户不大,外面就是围墙,最是堵得慌,今天这般闷热的天气,她在那耳房里做针线?可不是全身都要累出一身汗来?可你瞧她这一身清清爽爽的,哪像是闷热过后的?” 诗蕾浑身一个激灵,呆住了。 贾赦脑子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看着诗蕾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他记得很清楚,他走进耳房的时候,那里面清凉一片,分明放着冰的…… 贾瑚拉着贾代善:“祖父,父亲那么好,肯定不会做错事的,这个诗蕾不是好人,不管她说什么,肯定都不是真的。没准,就是她在害父亲呢。祖父,你向来明察秋毫,可不要被她骗了,冤枉了父亲!” 贾代善横了个眼神给翰墨:“你去耳房看看。”回过头看着诗蕾的眼神多少就有些复杂,他先头,还很赞赏这个刚烈的丫头…… 贾瑚还在喊着:“祖父,真的,父亲可好了,教我读书的时候又耐心又仔细,会关心我。祖母这些日子一直说不舒服难受,父亲每天都来给祖母请安。父亲那么好,绝对不会犯错的。这个诗蕾能撒那么多谎话,肯定不是好人。不然,她好好地,骗我们做什么?” 是啊,她好好的,撒谎做什么? 贾代善眼神锐利的扫过诗蕾,诗蕾虽强自镇定着,可在贾代善阴鸷的眼神下,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发抖着。贾代善便有七分相信这个诗蕾不是好东西了,可到底,贾赦也是有错的……“瑚儿乖,可是提醒了祖父。只是有些事你不知道,就算诗蕾撒了谎,可你父亲,也脱不了干系。”就算是诗蕾有心勾引,在荣禧堂跟母婢做出这样的事来,贾赦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闻言贾赦羞愧地低下了头。 外面却有人道:“老爷,大奶奶来了。” 贾代善让她进来,张氏进屋瞧见满身是血的贾赦,扑通便跪了下来,惊道:“不是说是太太不舒服,珠哥儿闹肚子了?怎么竟是大爷受罚?敢问老爷,可是大爷做了什么错事惹得您生气了?” 贾代善冷笑着:“你会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丑事?” 张氏莫名:“媳妇儿实在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眼角突然瞄见诗蕾,怔了怔,就没有原先的理直气壮了,磕头给贾代善请罪道,“老爷明鉴,我们大爷确实是对太太身边的诗蕾有些好感,觉得是个心灵手巧的。也跟媳妇说过想要了来在身边伺候,是媳妇儿一时忘记了,没顾得上跟母亲说。是媳妇失职,大爷和诗蕾,实在是没有错的。” 贾代善倒是惊讶了:“你知道老大和这丫头的事?” 张氏仿佛很奇怪贾代善会这么惊讶:“大爷先头还说要提诗蕾做姨娘,媳妇儿自然是知道的。” 贾代善的脸色已经出离难看了,事情到了现在,还用得着再说吗?贾赦都已经跟张氏说过要诗蕾,张氏也答应了去问贾母要人,那他还有什么必要在荣禧堂里逼迫诗蕾?倒是余诗蕾这丫头,满嘴谎话,做戏的本事十足,实在不可相信!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余诗蕾真的是在算计贾赦,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的背后,有没有人在指使?如果有,又有什么目的?贾代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翰墨悄然回来,凑在贾代善耳边说了几句,贾代善倏然变色,金妈妈瞧着,上前牵过贾瑚的手:“哥儿热不热?我带你去喝点水吧。” 贾瑚也不反抗,笑着答应了:“好啊。”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他在不在,已经没有必要了。诗蕾身上阴谋的标记已经打下,无论她再说什么,贾代善都不会相信。有张氏在,贾赦就绝不会出现‘威逼’婢女的事。贾代善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事里的猫腻,他被人这么愚弄了一回,对幕后之人,怕少不得心生厌恶…… 贾瑚叹口气,其实要可以,他是真不想耗费心思地对付人,可偏偏,贾母一定要踩着他大房,碍着了他的路,那就真的不能怪他反过来算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疯了,传章节传了我快一个小时,死都打不开页面,传不上来~~ 29第二十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事情的后是陈妈妈打听回来的。 翰墨亲自去了诗蕾说的南边耳房,那里放着的冰块已经全部融化了,炙热的阳光烤着,房间又小又不通气,人站在里面,不过一小会儿,就已经是满身大汗,要在这里面静下心做针线,根本不可能。而且翰墨还发现,里面烧的香料很奇怪,闻多了,让人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贾瑚和张氏的一番话贾代善是听进去了的,如今还有翰墨亲自查验过他们说得属实,贾代善自然是更相信自己身边的人和媳妇孙子,当即就开始审问诗蕾。诗蕾开始还很嘴硬,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冰块不过是她给了库房的人贿赂,这才得来的,她就是一心一意做针线,结果差点被贾赦用了强。 贾代善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好好审问诗蕾不肯说,他就干脆直接用了刑,恰前头打贾赦的家法还没撤下去,贾代善就让翰墨动手,直往诗蕾身上招呼,还拿了诗蕾的家人威胁,诗蕾到底是女子,熬不住折磨,最后只能承认,是她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有心攀附贾赦,又怕贾赦不过是一时新鲜,所以想出了这一折栽赃的戏码,让贾赦心里对她抱着愧疚,也好给自己挣个名分,贵妾不敢想,却也想要个姨娘的名分,不比通房丫头,下人都不看在眼里。 这番话贾赦张氏谁都是不肯信的,就是贾代善心里也怀疑的很,又问她上哪儿弄得那香,下人们为什么都不见了,诗蕾便说她虽进府不久,但却很得贾母喜欢,靠着贾母赏赐下来的东西,她很是结识了些人,她本来就是外面长大的,门道自然也有些,那香就是以前偶然得的,自起了心思,她便早早筹谋,正这几日贾母身子不好,她便借口给贾母做汤药,栽花,拿东西,整理库房……找了一堆借口把人都支开了去。“太太不舒服,亲近的人都在身边伺候了。那些守院子不过是三等粗使的丫头婆子,我一说,再送了些钱,她们就乖乖都走了。太太不舒服,前院这边少有人来,便是一时少了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诗蕾这般说道。 再问她一些细节,诗蕾也说得有模有样,甚至拿了多少钱贿赂那些洒扫丫头婆子,说了什么话,什么时候做的,都清清楚楚。贾代善等虽心有疑虑,可对她这样清楚的回答,却也挑不出任何不对来。至于说她背后是不是还有人,这么做是不是有抹黑贾赦的意图,诗蕾却是矢口否认:“奴婢就是一时私心,怎么会想要害大爷?”隐晦着暗示,自己是打算跟着贾赦的,只有贾赦过得好了,她才能过得好,又怎么可能去下黑手暗害贾赦?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张氏虽然还是不相信,贾代善贾赦却是接受了。最后,诗蕾因为品行不端,暗中谋划勾引主子,被打了二十板子,连同全家,一起都被卖了出去――这责罚,对比诗蕾做的,可说是不轻不重,十分宽厚了。 与之相较,贾赦虽然洗清了威逼母婢的罪名,可被个丫头玩弄于鼓掌之上,还差点就栽了,糊里糊涂背个黑锅,这在贾代善看来,无疑就是无能的表现。事后虽然没有再罚他,可对贾赦的态度,明显比以前不一样了。当然,对贾瑚贾代善却是更加喜欢了。 但贾瑚一点也没觉得高兴。 贾瑚向来心高气傲,来到荣国府后,所防备的也不过就是贾代善一人而已,可这次,却被从来都没有正视过的贾母这样狠狠涮了一把,差点把整个大房都给赔进去,对贾瑚来说,这简直就是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不很疼,但绝对是奇耻大辱。 “只是我不明白,太太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能有什么好处?”贾瑚是真心的不明白这一点。要说贾赦贾政都是她亲生的儿子,而且就现在看来,贾赦便是一直被偏心对待,对贾代善贾母却还是极孝顺听话的,可为什么,贾母却这般完全忽视贾赦,一心只向着贾政?就像这次的事,虽然贾母事先把无关人等都撤掉了,算算哪怕贾赦真的被栽赃成功,最后也不过是少部分人知道这件丑事,总算没把事件扩大化,但这并不能掩盖贾母这个当家太太想要让贾代善厌弃贾赦这个长子的事实。这样冷漠的母子关系,让贾瑚很不能理解。 陈妈妈这些时日伺候贾瑚,早就看明白了贾瑚与一般孩童不一样的聪慧才智,对他也很是敬服,闻言便给贾瑚说起了荣国府里的旧事来。 “老国公当年四处征战,老爷出生就比较晚,国公夫人丈夫长年在外,膝下又只有一个儿子,因此很是看重老爷。后来老爷娶了太太,国公夫人少不得对太太多有为难。偏老夫人出身寒微,太太心里多少也有不服,这一来二去的,婆媳之间关系就变得极差。老爷年少时也曾入行伍上战场,太太多年无子,在老夫人看来,便又是一桩罪行,更是对太太极为苛刻。太太憋着气,于这点上却是不能分辨,只能忍气吞声。后来好不容易大爷出生,太太总算可以抬头挺胸,只是老夫人盼孙多年,大爷一落地,就给抱到了老夫人身边抚养,太太坐月子的时候,天天喊着要见孩子,老夫人就是不乐意,还说太太身子弱,少见孩子为好。太太月子做完,身子渐好后,老夫人也少有让太太看大爷,只自己抚养着。虽说是母子,可这般少见面,可不就少了些情分在?更有老夫人不满意太太,从型背着人说太太的坏话,大爷年纪小,学了几句,偶然叫太太听见了,便觉得大爷跟着老夫人亲,对大爷的心思就淡了。 “正巧这时老爷从军中彻底退下来了,太太怀上了二爷,老爷先头常年在外,对太太多有亏欠,太太怀二爷的时候,老爷很是体贴关心,便有老夫人刁难,也给老爷挡掉了,因此太太坐胎期间,却是难得的舒畅日子。等及二爷出世,自己亲自看着出生的孩子,自然要更疼爱些,便是老爷,亲眼见着二爷落地,少不得也对二爷更加关心些。 “老夫人虽疼爱孙子,可是年老了,难免溺爱,大爷不喜读书,老夫人也由着,慢慢地,二爷越来越出彩,大爷却是越来越落后,最后,就连老国公也都说二爷更有出息些。为此,老夫人还受了老国公的责备,说她惯坏了大爷。经此后,太太就更用心教导二爷,处处压着大爷一头,老国公也越来越喜欢二爷,不喜大爷,甚至老夫人也屡屡被老国公使脸色……”陈妈妈颇有些为难的停了下来,不好意思道,“这也是我从府里的旧人那里听来的,有些地方不一定就对,哥儿别往心里去。” 贾瑚摆摆手:“无妨,妈妈接着说就是。” 陈妈妈看他不似生气,稍稍放了心,又接着说起来。 “大爷知事以后,对太太态度也越发好起来,可太太跟大爷实在生疏了太久,已经没有多少感情,又有敏姑娘的出世,对大爷就更加生疏冷落了。老夫人知道自己身子不好,瞧着老国公老爷太太似乎都喜欢二爷更甚于大爷,便在临去世前,让老国公老爷发誓,无论二爷多出色,将来也决不允许废长立幼,让二爷袭爵,还让老国公老爷立下重誓,一定要给大爷挑个门庭显赫贤淑德惠的奶奶,好帮扶大爷。甚至最后老夫人的私房,除了少少一部分给了老爷二爷,其余的,全部都给了大爷。太太少不得便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打压着二爷,偏老夫人去了,太太想怪也怪不了,大爷一直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太太这气,就全都……”出在了大爷身上。 一个母亲,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十月怀胎,感受着他在肚子里一点一点长大,贾赦还是贾母多年盼望来的长子,能不喜爱吗?只是这婆媳矛盾是在太过尖锐,老国公夫人只想着压过媳妇,自己养着孙子,却没有为孙子的将来着想,母子情分浅薄,贾母又有了可以亲手抚养的贾政贾敏,对贾赦本就淡薄的母爱自然就更少了。 回头发现,自己养的儿子比老夫人养的孩子更加出色,因为这份出色,向来压着自己的老夫人还被老国公给斥责了,贾母少不得心生痛快。长期被婆婆刁难产生的怨愤,很自然的让她忘记了贾赦也是她儿子,或者,她还记得这点,只是觉得一个孩子,便是受些委屈也无妨,所以就继续了这样的兄弟之间的差距,让贾政处处压过贾赦,借此让老夫人难堪。慢慢地,抬贾政压贾赦这种事做得多了,贾母习惯了,就再也不觉得这是对贾赦不利,反而觉得这是在正常不过的,贾政,合该就比贾赦优秀才是! 这一来,老夫人临去世前,还为了贾赦打压贾政,自然更叫贾母受不了。贾母不能去怪一个死人,那也就只有把气出在贾赦身上了。 “老夫人和太太,关系竟差到这个地步?!”就为了打压老夫人,贾母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贾瑚摇摇头,贾母这是得有多恨老夫人啊。 陈妈妈顿了顿,虽觉得贾瑚年纪小可能不大懂,转念又想贾瑚这般聪慧,未必就不了解,犹豫了会儿,道:“府里的老人说古时,有提到说老夫人有段时间,曾想把娘家侄女给老爷做平妻,只是老爷说自己要上战场给推了……后来老爷从军中回来,老太太很是赐了些姨娘通房给老爷,如今远嫁的大姑奶奶去世的生母黄姨娘,就是当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过的丫头……” 贾瑚静默一会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倒是难怪,老夫人这手,可伸的太长了…… 陈妈妈叹息一声:“当初奶奶要嫁过府来,老太太不放心,四处命人打探府中旧事,我这才对这些事如此了解。这些年冷眼看下来,太太对大爷,当真除了那一丝血脉,不过也就是比陌生人强些,比起对二爷、对敏姑娘……唉~” 贾瑚抿紧唇,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冷笑:“祖母是府里的太太,又是媳妇,老夫人是长辈,虽说刁难了她,可她因此拿着父亲来打击老夫人,未必就见得光彩!” 陈妈妈赞同的点头:“谁说不是呢。”婆媳不和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谁如同贾母这般狠心对自己儿子的。至于贾瑚话里对贾母的不敬,陈妈妈是张氏身边的人,对贾母本就没好感,更不会觉得贾瑚说错了。 贾瑚阴郁着眼睛:“父亲这些年,对太太也是孝顺有加了,只是瞧着这次的事,太太心底对父亲,却不见得有半点慈母之心。我这只要一想到父亲被祖父那般惩罚的嘲,这心里就……” 陈妈妈看得直心疼,安慰道:“哥儿纯孝,大爷要知道了,心里不定得多高兴呢。” 贾瑚只摇摇头:“父亲受了那般大的冤枉,为人子者,怎么能视若无睹?太太往日不喜欢我也就罢了,可欺负到了父亲母亲头上,我却是不答应的。” 陈妈妈虽信他聪慧过人早熟懂事,能知道是非恩怨,却是不信他有本事能与贾母斗的,闻言大惊道:“哥儿这是想做什么?我跟哥儿说起这些旧事,只是相叫哥儿明白太太对大爷并不十分亲近,让你心里有个底儿,可不想你冲动行事啊!” “妈妈放心吧,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嘛?”贾瑚笑着看眼她,问道,“我只是想问,玲珑还在母亲那里吗?” 30第三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玲珑原是贾代善身边一个普通的二等丫头,多出彩不说,倒是学了些字读了些书,又是贾代善身边伺候的,各府主子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玲珑虽被家中父母屡屡教导着不能轻狂,到底免不了俗,自觉与旁人不同,格外有些体面。 贾代善突然把玲珑赐给贾瑚伺候读书,玲珑面上乖乖听话,做事也算尽心,可在贾代善处当差和在贾瑚出当差?两者是何等天差地别的差距?在贾代善处,她虽是二等,可便是贾赦贾政张氏王氏等人见了她,也从来都是笑着脸的,打赏夸赞更是不少。在贾瑚处呢?谁知道她是谁! 荣国府的下人从来都是一双势力青白眼,你跟着的主子荣耀,人家自然对你高看一眼,你主子不得宠,哪怕你等级再高,人家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贾瑚说着好听是长房长子,府里嫡长孙,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贾代善贾母更偏心着二房,对贾珠也更看重,这一来,玲珑虽然等级上高了一级,被提拔为了大丫头,可实际上的待遇,却是大大降低了。这怎么不叫玲珑心中藏着怨?只是贾代善处规矩极重,玲珑父母只是府里最普通的下人,管着的也是没有油水的差事,玲珑顾忌着家人,倒是不敢把这情绪露出来,只是哪里有瞒得住,少不得露出行迹叫贾瑚看出来。 贾瑚陈妈妈都是眼明心亮的人,玲珑这般存着心思,他们自然谁也不会真拿她当自己人看。因为当初的意外,贾瑚身边向来不离人,可玲珑伺候时,却几次放着贾瑚单独呆着,贾瑚虽说不担心自己出事,可玲珑的这份漫不经心,也是激怒了他,只是留着她还有用,这才没有发作而已。 不过这次,也是用到她的时候了。 张氏很快就让人找了贾瑚过去,对此贾瑚毫不惊讶,陈妈妈再心疼他看重他,毕竟他年纪摆在那里,陈妈妈是绝不会全心全意信任他的,他话里透出了那么多的意思,陈妈妈自然是要赶紧告知张氏的。前头贾瑚多少也有在张氏面前掩饰自己,如今乍然变化,张氏可不是要叫他过去看一看才放心?! “给母亲请安。” 贾瑚仿佛没看见张氏复杂的眼神和脸色,淡淡的笑着,没有像以往一样撒着娇,反而真正像一个有着自己思想的成人一般,冷静、持重。 张氏看着这样的贾瑚,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很有些迟疑地道:“陈妈妈说有事要让玲珑去做?这是真的吗?瑚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说实话,贾瑚本没想那么快就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起码在他原定的计划里,贾瑚是打算在贾代善去世之前,都尽量保持着低调,先专心跟贾赦打好关系,等着贾代善去世贾赦彻底掌握大权后,才名正言顺地以荣国府嫡长子的身份展露自己的才学,那时候他年纪也大了些,表示出自己的才华可比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效果要来的更好。 可是贾母的一连串小动作打破了贾瑚的这一计划。他开始清晰认识到,这位荣国府的身强体健的当家主母,也许,是比贾代善还要来的棘手的一个敌人。她身份够高,或许不能插手前院的事,却能够借着母子情分,内院的势力,轻轻松松给贾赦挖个大坑。偏贾赦对她还存着母子情意,被算计了还不愿意相信――这对贾瑚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 贾瑚绝不容许,他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父子情分,最后在贾母那虚伪的母子亲情中败下阵来,所以,他必须找个盟友,不说把贾母拉下如此的位置,但起码,一定要破坏掉贾赦对她的那一丝敬重和隐隐的孺慕之情――而张氏,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贾瑚扮演着一个于人情世故上还有些欠缺的才智出众的孩子,没有激动生气,却阴沉着脸,凝重道:“儿子自然知道在做什么。母亲莫忘了,先头荣禧堂的事,还是儿子叫玲珑去告知您的,这里面多少疑窦?儿子心里自然有数。”抬眼直勾勾看进张氏的眼底,严肃道,“往日祖母对父亲对儿子是个什么态度,母亲也很清楚。那些小事,儿子只当是敬重长辈,忍了。可是祖母这次实在太过,是可忍孰不可忍,儿子不能接受。” 张氏气急:“你读了几天书?就敢说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你知道这里面什么意思?这事也没有确定就是你祖母做的……” 贾瑚断然打断了她:“母亲何必在这里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儿子并不是傻的,祖母往日对二叔珠弟弟和对我们之间如何,儿子看的一清二楚。”见张氏被噎住了,贾瑚嘲讽的笑了笑,“母亲可还记得珠弟弟上次生病时的嘲?儿子虽小,却也看得一清二楚。” 张氏无言以对,贾母当时对贾珠的那个心疼劲儿,只要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来,可她对贾瑚……瞧着贾瑚冷然的脸,便以为他不过是强压着心底的难受,张氏慈母心起,叹息道:“你珠弟弟自小样在你祖母身边,这份情谊、到底是不一样的,却不是说就不疼你了。” 贾瑚却道:“确实是不一样的,就如父亲二叔,二叔是祖母亲手抚育长大,父亲便是长子,也要退避三舍,就如我和珠弟弟一般。母亲放心,儿子明白得紧,也并不伤心,虽同是子女,父母心中到底有所偏爱,就如共叔段与庄公,姜太后不也偏爱幼子?可见这都是正常的。儿子与祖母相处时日不多,却有父母拳拳疼爱,已是知足。” 张氏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瑚儿可是懂事了。” 贾瑚低头一笑:“祖父父亲常说读书明理,儿子读史书,果真颇有些收获。”笑过后却又正色道,“母亲,父亲一事有多少猫腻,我们都明白,只是祖父父亲不信罢了。只是母亲,姜太后偏爱幼子,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共叔段接掌皇位,若不是郑庄公心有算计,怕最后,就要被共叔段与姜太后里应外合迫下王座了。如今祖母偏爱二叔一如姜太后对共叔段,只是儿子少不得斗胆问一句,父亲可有郑庄公的手段?” 张氏沉默不语,为儿子口里说的话心头狂跳。贾赦可有郑庄公的手段?若贾赦能得郑庄公半分精明,张氏都不用如今天这般操心劳神了。贾瑚的话张氏心里不是不认同的,姜太后为了幼子,能多次提议废长立幼,甚至郑庄公坐上王座了也不甘心,为幼子争取大量好处,甚至合同幼子共叔段谋逆,贾母疼爱贾政厌弃贾赦可不比姜太后少,她、难道就不会想着把荣国府都留给贾政?贾赦这才不过堪堪被贾代善夸了几句,贾母就已经使出这么许多的手段,要后头他再出息,贾母只怕是更要变本加厉了! 贾瑚看出张氏的意动来,缓缓道:“祖母行事这般肆无忌惮,母亲心里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吧?难道就不想加以回击?” 张氏听得这话,猛然回过神来,厉声道:“瑚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贾瑚满不在乎:“母亲难道还能害了儿子,把这话到处说去?儿子也就在母亲面前,才这般放肆罢了。”又道,“祖母这般做法,若是我们再忍气吞声,只怕祖母日后更要横行无忌了。儿子不知母亲想法,心底却有个小小的想法,虽不成熟,却未必就不能为父亲报回一箭之仇,同时也叫二叔祖母,也常常我们的感受来。” 张氏心头纷乱如麻,板着脸看着贾瑚:“越说越不像话,那可都是你的长辈,你也敢这般轻慢长者?” 贾瑚却倏然严肃了脸,正经看着张氏道:“虽是长辈,儿子却更是您和父亲的骨血,自然与你们更加亲近,凭他是谁,敢伤了您和父亲,儿子断然是不依的。” 张氏心头便是一股暖流涌动,只是犹自不肯松口,苦心劝道:“你还小,好好读书便是,这些事,自有母亲我着手去做。” 贾瑚不由也感叹张氏拳拳爱子之心,只是,他却是已经烦腻了张氏那些黏黏糊糊的手段,瞧她上次给贾敏王氏设的套,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回过头来,也就是王氏贾敏之间闹出了隔阂,其他半点实际害处都没有,到底心肠欠狠。打蛇就该打中七寸,哪怕是不能将之打死,也该叫她狠狠吃上一记痛,好好记住疼才是。 “儿子已经不小,过完年虚岁都五岁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有孩子了?儿子若是真一心读书,诸事不理,那才是枉为了荣国府嫡长孙的名头。”看张氏还要说话,贾瑚正经上前拜了一拜,“只当母亲疼我,叫我试一试自己的能力,若是不成,儿子以后定安心读书,再不想旁的。” 贾瑚的神色是如此的郑重认真,眼神里满满都是坚定,浑没有孩童的天真。张氏心头一颤,却是动摇了…… 作者有话要说:木璃昨天偷懒了,出去逛街,吃了油腻的,忘记自己肠胃才好,结果又闹肚子了,还失眠睡不好,满脸小痘痘长出来,郁闷死了~~停更了一天,对不起大家了~~鞠躬道歉 31第三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银红发现最近玲珑很不对劲,往日便如名字一般的玲珑心肠,近日却频频出错,贾瑚写字她忘了磨墨,贾瑚背书她不记得帮着拿书,魂不守舍经常发呆,背过人去还会傻笑。因银红与玲珑都是大丫头,住所就在隔壁,晚间里,银红还几次听到隔壁门开启有人出去的声音,她留神着,却是隔了好几次时辰玲珑才回到屋来。私下跟人打听,玲珑晚上却又没有差事,银红心里犯着疑虑,这大半夜的,玲珑都是去哪儿了? 心里惦记上了,平日里自然少不得多关注些。银红很快就察觉到更多的疑点。玲珑身上开始出现更多更名贵的首饰,她虽然没有在人前带出来,但私底下,在下人的小院子里,却没少带着在院子里走,那些没眼见的粗使丫头只知道漂亮,银红跟着贾母却是有些见识,那样好的东西,一件两件还能说是主子赏的,可那时不时时不时换的花样,就绝对不可能。 而且玲珑似乎突然间脾气也大了起来,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小心谨慎和恭顺,在张氏贾瑚等人面前还能勉强克制着脾气,可对着她、蕙芝、甚至是陈妈妈,有时气上来了,都敢肆无忌惮地刺几句,半点情面不留,嚣张跋扈之极。 一次贾瑚写字玲珑不耐烦伺候,让蕙芝过去,当时蕙芝手里有事,没立刻应,玲珑在贾瑚面前没说话,回到下人房里却狠狠掐了她几把:“这还只是个二等呢就在我面前充起小姐来了,我是指使不动你了是不是?要是你也直白跟我说一声,日后我凡事不劳动你了就是!” 凶神恶煞的模样,蕙芝硬是给吓了一跳,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硬生生受了她的好一通责骂,只是私底下几个丫头坐在一起说话,少不得聊起她的不对劲来:“以前玲珑姐姐虽高傲些,可她是老爷赐下来的,这也正常,怎么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银红也是这般觉得,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银红可是清楚陈妈妈等人都防着她呢,她也没心思和玲珑过不去,好歹那是贾代善赐下来的,她是贾母的人,又同是大丫头,银红自认,玲珑还惹不到她头上,既然这样,下面那些丫头受多少苦,于她也无关系。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银红虽有心置身事外,却不想一次小小意外,到底叫她卷进了麻烦里去。 这日银红在小厨房里给贾瑚做完薄荷凉糕,身上出了一身汗,便回院子想换身衣裳,才进屋不多久,却听见外面玲珑嚷嚷了起来:“大爷怎么突然又变了卦,不是说不几日就要跟奶奶说给我开了脸?怎么如今却又要拖几日?连晚上见面的事也取消了,莫不是真是哄着我玩骗我呢?”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落了地,只听玲珑气道,“谁稀罕着劳什子的东西,我要的,是大爷兑现他对我说的话!” 一个陌生的小丫头着急道:“好姐姐,你可小点声,仔细被人听了去,您是瑚哥儿身边的人,大爷虽喜欢你,可不是还有着顾忌?你也替大爷考虑考虑。” “怕什么!如今这会儿,所有人都在主子身边伺候呢,谁好好地会回来院子?”玲珑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揪着那丫头质问道,“你别给我岔开了话题,大爷前些日子才答应了我给我体面,怎么回头就变卦了?是不是身边有人进了谗言?是谁,看我饶得了她!” 那小丫头只一个劲儿的否认:“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误会了,姐姐这般的人品,谁不喜欢?怎么会有人在爷面前说你不好?实在是这些日子老爷也不知道怎么的,对大爷多有责难,爷也是怕委屈了你,这才想要再缓些日子。这不,今儿老爷休沐在家,晚上还要大爷和二爷一起去书房,老爷实在不得空。” 玲珑闻言黯然了声音,颓然道:“既是老爷这边看的紧,我自然也是体谅老爷的。你回去跟大爷说,什么时候有闲了,我这边一直等着爷~~” 银红心头狂跳一阵,吓了一跳,捂着嘴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她怎么都想不到,玲珑竟然跟贾赦在一起了?天啊,玲珑可是贾瑚身边的人!再一细想,玲珑这些日子的反常可不是有了解释?那些名贵首饰,突如其来的傲气变化,甚至那种目中无人……难怪了,原来是进了贾赦的眼了。 银红惊讶过后,就不屑起来,不过是攀上了贾赦,连个名分都没有,就已经这般轻狂嚣张,这样的玲珑,怎么可能斗得过张氏?再者,就贾赦那般流连花丛的性子,能对她长情?现在就得意上了,也不细想想,这靠山稳不稳固! 换好了衣裳,银红没立刻出去,在房里又坐了会儿。玲珑跟贾赦的事现在还没闹开,她乍然间出去,被玲珑撞上了,知道她知情了,回头少不得一场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银红不想招惹麻烦,最起码,在她抓到证据,把这事禀报给贾母之前,她一点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银红在门缝里看到那小丫头出了院子,隔壁房门吱呀一声响,院子里也不见了人影,银红小心把房门拉开条缝闪了出来,轻手轻脚地正要走,眼角阳光下,不知什么闪着刺眼的光一晃而过,银红不由瞄了一眼,这一瞧,脚步不由就停了下来。 只见院子正中的石桌上,一个紫色盒子正敞开着,一套黄金襄红宝的钗环戒指就那样躺在红布上,剔透正红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晕,黄金成色十足,被工匠细细拉成细致的花纹形状,但看着形状模样,少不得也有好几两――这一套首饰,可是价值不菲呢。 银红便是见惯了好东西,可一想到这是贾赦赐给玲珑的,以后就是跟她同属于奴婢的玲珑的所有物了,心头忍不住还是一阵复杂,不由得就恍惚了一下。 只这一下,却正正让她遇上了从屋里出来的玲珑,只见玲珑脸上还泛着怒色,好看的双眉紧紧皱着,看见她,吓了一跳,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倏然就阴了下来,冷笑着,道:“银红你这一身,跟早上可不一样,这是回来换过衣服了?”银红猛地回过神,还来不及说话,就听玲珑又阴测测道,“这么说,你也听到我先头跟人说的话了?” 银红心头一跳,虽不说很怕,只是听人墙角被人抓到,到底难免尴尬,挤出一丝笑,银红很不自在地跟着玲珑打招呼:“我就是来换身衣服,并没想到你也会在……”只是不免还是有些心虚的。 玲珑阴着脸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却笑了,不是那种假笑,反而是热情、讨好的笑:“听到也就听到了,银红,我们一起伺候瑚哥儿也有好段时间了,你为人如何,我能不知道?我信你,一定不是乱嚼舌根子的。”上前一把拉着她,“你是在小厨房里太热了回来的吧?反正哥儿身边还有陈妈妈照顾着,来,我们进屋好好聊聊,说说话,说起来这么久了,一直忙着做事,我们可好久没聊天了。”也不管银红的推拒,半拉半拽的,就把人给拖进了自己房里,当然,她也没忘记把那套赤金镶红宝的首饰带上。 玲珑的房间格局和银红的是一样的,不大的房间里,床、柜子、梳妆台、正中还放着一张桌子、四条椅子,边角上还有一博古格,可以放些小东西u之那些小户人家,这自然是很好的了,可比起这主人屋里,这里,就很是寒酸了。 玲珑把那套首饰小心放好,回头看着银红,带着几分感伤,沉声道:“银红,我们虽然相处不久,可我自认,确实没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也别否认,我和大爷的事,你方才定是听到了的。”银红张嘴就要说话,玲珑却叹口气,又道,“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瞒着你。”忽而转身拿了个匣子出来,抱着坐到了银红身边,打开了盖子。 满匣子金银珠宝。 珍珠耳环钗子,赤金耳环,翡翠镯子,宝石戒指,成色样式,不敢说可比张氏的贵重,可也绝不是店铺里那种随意摆出来的物件,做工材质,都是极好的。玲珑从里面挑出个金质蝶戏牡丹的簪子,那半开半闭的牡丹每一个纹路都清晰可见,上面蝴蝶被镂空雕刻了出来,金丝被拉成薄薄的一层,稍稍一动,翅膀便微微颤动,倒似蝴蝶要活过来了一般,好不精致漂亮。 银红眼神一梭而过,飞快的闪过一丝渴望艳羡,却只疑惑道:“玲珑姐姐,你这是……” 玲珑笑笑,抬手却把那簪子插进了银红的发间,打量了一下,点点头:“你肤色白皙,配着簪子,正正好。” 银红赶忙把簪子拔了下来:“这般贵重的东西,我怎么配使,玲珑姐姐快别拿我开玩笑了,快收回去吧。” 玲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怎么是开玩笑?我是真心想要送给妹妹的。”把那匣子往银红面前一推,“今日我给妹妹说句实话,这些都是大爷这些日子送我的,不说多名贵,但胜在做工精细,给妹妹,也不算辱没了你。”银红犹豫,玲珑只做没看见,说道,“妹妹既然知道了我和大爷的事,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激动了颜色,“如我们这般的奴婢家生子,一辈子也就是低人一等的命。可这府里是何等的富贵荣华,妹妹也是看在眼里的?难道,就真的甘心,日后被主子随便配个小厮嫁出去,生儿生女为奴为婢不说,还得操持家务受尽苦楚?” 一把抓住银红的手抬起来:“看看我们的手?妹妹知道太太跟前伺候的去年出嫁了的半夏姐姐吧?你知道她如今的手是个什么模样?满满老茧粗皮!当日里,她在太太跟前伺候,二等丫头,何等悠闲痛快。可出嫁后呢?生完孩子,做家务活,回头还要为生计操劳,便是有太太的赏赐,也要精打细算着,细水长流的用。我上次见她,却是生生老了几岁!”玲珑摇着头,坚定道,“当时我就发誓,我绝对不要过那种日子,我、绝对绝对,不要变成她那样!”双眸忽的死死盯住了银红,“我知道妹妹是太太派过来的人,也知道妹妹聪慧灵透,只是有一点,做姐姐的还是要跟妹妹说清楚。”看了眼那珠宝匣子,“光瞧这些东西,便能看出大爷如今待我,那是极上心的。眼看着我的梦想就要成真,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今日送妹妹簪子,就是希望妹妹能帮姐姐一把,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凑近了她,语调又是一变,阴寒着脸,冷笑:“若是妹妹不愿意,大爷未必就见得我被罚,只是到时候,我这做姐姐的少不得会在大爷面前说上几句妹妹……银红妹妹,你也不想这样吧?” 银红的脸色已经是出离的难看了,玲珑却又笑起来,在匣子里翻检了一回,挑了个水色碧翠的镯子套上了银红的手腕:“妹妹这般好的颜色,合该带着这样的好东西才对。却可惜每日里在厨房里受那烟熏火燎的,实在可惜了~~只盼着妹妹能体谅体谅我,否则,姐姐也只能去找大爷了。” 银红瞧着手腕上的镯子,看着带着威胁的玲珑,不解:“你就不怕我去找奶奶?” 玲珑轻笑:“奶奶最是贤惠不过的,只要大爷有心,我未必就有事……自然,妹妹这里,我却是不好说了……” 好一个软硬兼施,往日里平起平坐的大丫头,此刻玲珑却借着贾赦死死压住了银红,偏她还不能反抗的,就如玲珑说的,她背后有贾赦撑腰,未必就会有事,可要贾赦真有心整治她银红,她却是必死无疑~~ 勉强弯了弯嘴角,银红极力压住心头的那丝愤恨与不甘,说道:“玲珑姐姐放心就是,我一家子都在府里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明白。” 玲珑这方畅快地笑出来:“这才对嘛~”在匣子里又翻出了对玉耳坠递给银红,“这样式,也很合妹妹呢……” 不多久,前头青儿来叫玲珑,说是贾瑚叫她,玲珑便先走了,银红满肚子的不忿走在园中,那头贾政带着小厮转角王荣禧堂走去,一身绫罗英俊斯文,便是那背影都是挺拔高大,银红摸了摸手腕处玲珑强给她套上的桌子,心底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不甘…… 32第三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人的痛苦,大多数时候来自于求而不得,与人对比,恍然发现差距之大,有心、却无力改变。 自打银红发现了玲珑的小秘密以后,玲珑似乎就认为她是可以信任的,是可以放心倾诉的一个宣泄口,什么话都跟银红说,每日里贾赦送了什么,对她说了什么,事无巨细,玲珑都要在银红面前说上一面,再摆弄着贾赦送的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最后总结一番:若不是这段时间老爷看得紧,不好行事,大爷灶台我做姨娘了。 银红家里跟玲珑差不多,虽都是贾家的家生子,但父母亲族在府里的地位都不高,当初为了给她谋贾母身边丫头的名额,她老子娘是托了好些人的人情才把她送上去的,因此银红平日里做事极为小心谨慎,半点不敢行差踏错,就怕一不小心被捊了差事,让家里的一番心思全付诸流水,更甚者为家里招来麻烦,银红本人也是个有孝心的,知道家里条件不算好,上面两个哥哥娶妻,下面弟弟长大都得花钱,平日里月钱、得的赏钱从不敢轻易乱花,大多存了拿回家里。 也因此,她才从了玲珑的威胁,毕竟要是真的惹怒了贾赦,她全家都得跟着倒霉,至于说贾母?她便是在她面前得了脸,难道贾母还能一直护着她?贾赦是主子,要整治一个她那还不容易?银红想到自己,想到家里,自然不会再去跟贾母告密去。而且玲珑盯得也紧,好几天了,几乎跟她是同进同出,便是几次不在,银红也听到她回来后跟着小丫头打听起她的去向。银红都怀疑,是不是玲珑一察觉不对,就回去跟贾赦告状去。几次下来,银红干脆也就歇了密告的心思。 可那个女人是真不喜欢那些珠光宝气的金银首饰的?身为奴婢,日日看着主子穿金戴银,哪个敢说自己不曾希冀过自己也能过上那种使奴唤婢的优渥生活?每日早起晚睡,做一堆苦活,谁敢说自己不做梦着有一天可以轻轻松松自自在在无忧无虑的生活?银红亦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例外?无数次,银红也幻想着有一日自己能过上主子的生活,再不用操心银钱,可以享尽富贵…… 而现在,她还是卑躬屈膝不敢随意花销节省着银钱好补贴家里,曾经和她相差无几的玲珑却有着满满一匣珠宝眼看着就要飞上枝头,明明是同样的出身,以后大家却犹如云泥,说不定自己还要给玲珑请安问好,银红想到这里,便是一阵气闷,好几次,都险些冲动地想去跟贾母禀报这事,好叫贾母好好惩治惩治玲珑这丫头。总算她还有些理智,想到玲珑的威胁和往日贾母对贾赦的放任,生怕最后玲珑最后没有受罚,自己倒得罪了贾赦,终是忍了口气,硬生生憋住了这嫉恨。 偏玲珑却是一朝得志就猖狂的,因此事没过了明路不敢到处和人说,想着银红是知情的,每日每日装着不经意提起在银红面前炫耀自己以后的好生活,还说什么日后好了,定不会忘了银红,直把银红憋了一肚子火气,恨得不行。 这日中午银红从厨上回来,累得筋骨蒜乏,只想赶紧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会儿,那厢玲珑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却又凑了上来,看她这累着的模样,惊呼道:“怎么累成了这样?”上下打量了一通,摇着头,故作叹息的,“你这不是又在厨房里钻了一整天吧?瞧着一身的油烟味,脸上肌肤都粗了。” 银红下意识摸了摸脸,指腹处一片油腻,再看玲珑,嘴上说着可惜,眼睛里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得意,再一瞧她脸上的肤色,白皙红润,也不知擦得什么粉,往日里淡淡的斑点也被遮住了,好一个白玉无瑕,不由讪讪,放下手,道:“我就是个厨上丫头,主子看得起我的厨艺,让我做了大丫头,那我自然是要尽心,为主子料理膳食。沾上油烟,那也是没办法的。” 玲珑就说她脑子不开窍:“活是得干,可咱们女人,这脸才是一辈子的大事呢,你早早被油烟熏得跟个黄脸婆似地,以后可怎么办?你好歹也是大丫头,下头那么多二等三等的,你谁不是用?非得自己亲自动手。” 银红听得堵心,就没吭声,心想说谁跟你似地,自打跟大爷有了私,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端杯茶都嫌重?她贾母派来的人,本是该盯着贾瑚张氏等人的,偏遭了陈妈妈贾瑚等人的机会,什么事都打听不到,贾母已经很不高兴了,她还不赶紧表现表现,尽早争取到贾瑚的信任,难道真的要在院子里颐指气使,得罪光所有人吗? 玲珑见她不说话,便又转了笑脸:“你也别怪我说话太直,我这不也是好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得意地笑起来,“大爷赏了我一盒上进的胭脂水粉,那细腻那香味,你瞧我脸上,是不是气色都好了一圈?来,你也洗洗,我拿那粉给你上妆,保你一会儿,就又是美人一个了。”兴冲冲拉着她直往自己屋子去。 银红心下不耐烦玲珑这样名为好心实为炫耀的行径,可瞧玲珑的脸,,抹了脂粉果然比以往漂亮许多,又听说是贾赦送的上进的好东西,心中意动,也就压下了那份不快,半推半就地跟着玲珑进了屋子。 玲珑先是让她静面,自己则去拿了檀木雕百合蟋蟀的扁平盒子来,盖子一打开,里面分了两排,整整齐齐码着印着四季花事彩图的胭脂盒子,再一一打开,胭脂香粉,清雅的香味登时扑鼻而来。 银红不由地赞道:“这般的好东西,怕是比奶奶用的也差不离了。” 玲珑挺直了腰身板:“可不就是奶奶的用的!大爷说,这脂粉,是南边皇商专进了给宫里的,咱们府里有门路,奶奶们也喜欢,因此都用这些。听说,连宫里的贵妃娘娘们都夸这脂粉好呢。” 银红少不得也跟着叹一声:“竟是这般的好东西~”再看那匣子,装脂粉的瓷瓶,果然都是精美至极的,比之她平日里用的那种便宜货色,不知好了多少倍。眼角余光瞥见玲珑止不住得意洋洋的脸,那欢喜稍稍又去了些,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玲珑,现在的用度,可是越来越金贵了…… 玲珑没怎么在意银红的脸色变化,低着头让她把发髻也拆下来重新再梳过:“上这般好的脂粉,可不是要好好打扮打扮?虽说没外人瞧见,有我在也是一样,你也仔细看看,这上进的胭脂,跟咱们往日用的,有什么区别!” 哪个女人是不爱漂亮的?银红犹豫一会儿,实在抵不过这上进胭脂的诱惑,点点头,果然把发髻拆了重新再梳理了一遍。玲珑小心调和着脂粉,一点点往银红脸上抹,等及完了,不由惊叹:“要说是上进的好东西呢,我自己用还不怎么觉得,这给你一用,可真是前后天差地别了!”从一边屉子里找了面镜子递过去给银红,“你瞧瞧,我可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银红你还是个美人儿呢。” 银红只当玲珑在消遣她,略有些烦躁,假笑着道:“你可别逗我,我什么摸样自己还能不知道?”接过镜子瞄了一眼,视线却一下胶着了。 镜子里的人影,清晰地毛发可见:白皙的脸上,不见半点瑕疵,她往日略有些粗糙的毛孔全部不见了,额头出的几颗面疮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迹,刘海稍稍那么一遮,不仔细看都瞧不大出来。眉毛被画成秀气的一条,嘴唇红润带着光泽,鼻梁也听了许多——可不就是跟玲珑说的,是个小美人儿一个?! 这真的是她吗?银红欣喜地拿着镜子左瞧右瞧,几乎是惊喜了:“天啊,这真是我?”回头正要和玲珑说话,却是猛地一惊,玲珑站在梳妆台边上,脸上却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轻松写意得意张扬,倒像是憋着一肚子不快,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不善。银红不过奇怪不阵,转念就想到了缘故,玲珑这可是在嫉妒她呢。银红暗笑一声,却不自觉地微抬起了头,对着镜子再看一眼自己,欢喜地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都说玲珑长得清秀漂亮,往日她只当自己不及她的,却不想,这细细一打扮,她却是比玲珑都好看了许多。难怪玲珑这会儿不高兴了! 憋屈了这许久,终于有一样可以把玲珑压下去,银红抿着嘴笑着,说道:“姐姐这可真是好东西,这一弄,我都差点认不出自己了。” 玲珑听完脸色才算好了些,只还有些闷闷:“不过是些脂粉,值当什么。”大抵还是见不惯银红的好颜色的,突然又道,“要说珍贵,你手里的镜子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呢,泊来的水银镜,上等工匠打造的镜面,没个百来十两,都没处找去。” 银红先前就发现了这镜子的不同来,只是更在意了自己的容貌才没细瞧,此刻听得玲珑这般说,便把手中镜子前后翻过看了一遍,镜面就跟贾母那里孩子高的穿衣镜一般清晰可见不说,背面包银的雕着月季花丛,中间还有一只翘首欢鸣的青鸟——她不是没眼见的,这可不就是泊来品的好东西? 百来十两?银红苦笑一声,府里外面买来丫头的身价银,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而玲珑手里的这一面镜子,却抵得上十几个丫头了…… 玲珑看她不笑了,自己却高兴了起来,把镜子拿回来,又把那脂粉盒子细细收好了,回过头再细细打量银红,却皱起了眉头:“发髻也就罢了,如今花开得好,簪花也是好的。只是这一身衣服,可着实是……” 要说银红的衣裳又能差到哪里?她一大丫头,吃穿都是府里丫头头一份的,身上的这一身,也是当年贾母赐下的布料做的,料子极好。只不过是旧衣了,到底没有新衣那般光鲜,银红又才从厨房回来,身上难免沾了些污渍在,可不就不好看了。 银红也是要脸的,被玲珑这一说,脸上登时臊得慌,便道:“姐姐有大爷关爱,自是瞧不上我身上这些的。” 玲珑也不理她这酸话,只笑道:“我记得你那里还有奶奶日前赐下来的烟绿色白菊襦裙吧?不是我说,你这一番打扮,可端地是好模样,就是被这衣服糟践了,莫不如换上那一身,那可真真是跟那些府里的姑娘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银红听着心里痒痒,玲珑也催着她赶紧去换,她故作着推脱了两下,到底是去换了,穿好了衣服,想了想,又从自己的梳妆盒里拿了一根金丝缠花的簪子斜斜□了发髻里,对着镜子又看了一回,才去了隔壁房里见玲珑。 玲珑自然又是一阵猛夸:“这不相识的看见,指不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又叹气,“只可惜了妹妹这般好的品貌,回头还不知道便宜了咱们府里的哪一个……” 银红一阵怔忡,是啊,再好的品貌又如何,最后,不还是配小厮受苦受穷的命来?长得再好,也不过是白费而已。 玲珑仿佛是对银红的穿戴没兴趣了,说了几句,突然又提起贾赦来,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我前儿又和也见过了,我问他什么时候跟奶奶去说我的事,你知道大爷怎么说的?老爷最近心情不大好,对大爷严苛要求,他不好动作!你说说,这话大爷都说多久了?还这般敷衍我?要不是看在大爷一直一直拿着东西来,又是真心对我,我都想直接转头跟着二爷了。你说二爷多好,做什么老爷都是只有赞的,要是这会儿是二爷,还不早早就让我过了明路,把我提成姨娘了?偏就大爷……” 话语里很有些看不起贾赦的味道,只是故意抬起手露出腕间那通体水润的玉镯的高兴模样却又不怎么像,银红便笑道:“大爷能送这许多东西给你,也是真心对你好的。” 玲珑这方笑了:“这话说得也是。”只是难免叹息一声,“就是大爷不比二爷得老爷喜欢,也没有二爷会读书。二爷不是要参加这届的科举吗?我倒是羡慕二奶奶,回头二爷中了举任官,奶奶可就是诰命夫人了,上头又有老爷太太疼着,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银红眼前浮现起贾政那英俊斯文的脸,蓦地脸上一烧,啐她:“你这胡沁的说些什么呢。” 玲珑便笑道:“我怎么说不得了,我服侍着瑚哥儿的时候,还有听陈妈妈在跟金妈妈苏妈妈说二奶奶如今不方便,太太那里有意赐丫头给二爷呢。”打趣着道,“就是旁人不知道银红你的好容貌,否则,依你的品貌,伺候二爷也是使得的~” 银红心头一跳,倏地站了起来,惊道:“你可是越来越疯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玲珑被吓了一跳,脸上也有些不好,怒道:“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我这不也是觉得你堪配二爷才这么随口一说,你不高兴,我往后不说就是。只等着哪日你跟哪个小厮定下了,再给你道喜去。”说完半点面子都不给,直说自己累了要午休,几下把银红推出了门去。 银红直气了个仰倒,要回房间,还是觉得气闷,干脆出了院子找了个僻静处攥着帕子狠狠的撕扯了几下:“还不是姨娘呢,就这般的得意起来了,就这德行,日后大奶奶容不容得下她!”只是想到那上等的脂粉,那华丽的水银镜,心里到底是嫉妒羡慕极了。 怎么入了大爷眼的,偏就不是她呢…… 心里存着事,这一日,银红做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小丫头瑞儿看着揪心的慌,便劝她回去休息,再不成出去散散心也好:“姐姐这样,可让人看着担心得紧呢。” 银红确实也没心思干活,便答应了,一个人满腹心思的逛着园子,连对面来了人都没仔细瞧,等回过神来,却已经却撞了一下,银红猛回过神来,抬眼只见二爷贾政正站在那里,被她撞到了林之孝拧着眉不悦地斥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走路的,亏得是撞到我,要是撞着二爷了,可怎么好?” 银红心头思绪翻动,一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的什么,可行动间却早一步矮下了身子半垂着眼帘,露出自己弧度美好颈部来,细声道:“是我冒失,还请二爷、林管事责罚。”身子微微颤着,眨动着卷翘如扇的细长睫毛,抬眼迅速在贾政脸上扫过一圈,便又似受惊的鸟儿低下了头,静静等着贾政的发落来。 这般怯懦胆小的清秀佳人啊,贾政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几圈,却是笑了:“不过是些许小事,值当什么,你以后当心些就是了~” 银红大喜,感激地看了贾政一眼,欢喜地谢道:“谢二爷,我以后定谨记小心。” 娇娇俏俏的小模样,甜甜的声音,满怀心意的眼神,贾政看在眼里,倒是有了些兴趣…… 33第三十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一个着意用心,一个半推半就,银红很快就如意得到了贾政的亲眼,几次精心打扮去赴会后,回来时银红对着玲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玲珑只当没看见,照样一副人见人厌的张狂模样,只是对银红却很好说话,炫耀过几句,那些上等脂粉精细布料漂亮钗环,说借就借说给就给了,口里还说:“不过是些普通货色,这里没了,自然还有更好的来,不值当什么。”惹得银红是又羡又妒,回过头来对贾政更是用心了几分。 不出两个月,果然就有了让贾瑚满意的结果来。 “银红这些天饮食跟以前相比大为改样,以前最是喜欢清蒸的河鲜,如今略微闻些就是很不舒服的模样,近日连厨房都进的少了,说是最近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哥儿,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常是愁眉苦脸的。”玲珑细细把银红的反应说了一遍,想了想,又道,“小的依稀记得,我母亲怀我弟弟的时候,差不离也是这副模样。” 玲珑如今可是不敢小看了贾瑚,当日荣禧堂院子里贾瑚哪阴冷狠厉的眼神还在她脑子里盘桓不去,后面又被张氏敲打了那一通,甚至全家人性命都在张氏贾瑚手里握着,玲珑哪还敢有小动作?更不要说,贾瑚如今计划着的这个狠辣的计划了――玲珑从来都很识时务,自找死路这种事却是从来不做的,此刻面对贾瑚那是毕恭毕敬,哪见得当日初来时的高傲来? 贾瑚满意地笑起来:“我果然是没看错人,你可是没叫我失望。”想到事情到如今进展的如此顺利,贾瑚不由也叹息果然是老天都在帮她。 对银红跟贾政那么快好上的事,贾瑚没有半点惊讶,自银红来时,贾瑚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分。 明着银红只是在厨房里做膳食,在贾瑚的日常中从不胡乱插手,一切以陈妈妈为首,听话沉稳,与谁都交好……看着完美无瑕,可话又说回来,她若果真这般老实,又何必打听了他的喜好,日日变着花样的讨好他?每日膳食都亲自端上来,他用膳时还在身边亲自伺候?屋里下人都死了吗?不过是想着借膳食得贾瑚喜欢而已。 这一开始,贾瑚是因为看不惯贾母,又见了贾母身边的亲信妈妈丫头,无一不是见高踩低的性子,打心眼里就没觉贾母能教出什么好丫头来,所以才对银红自然也带着偏见。可后面见了银红几次见着张氏那珠宝首饰那满怀着渴望野心的眼神,贾瑚才彻底对银红没了好感。 那样期望着能够富贵的人,不是能够安分的。这样浓烈的野心,如果有机会,银红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所以,贾瑚才选中了她,看重的,就是她这样的丫头,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相差无几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玲珑有朝一日彻底压在她头上?更别说玲珑日日在她面前炫耀着自己的富贵,动辄使气给她难堪。她必是要争口气的。这一来,还能有比攀上二爷更能让玲珑难堪的吗?前头玲珑才亲口说她更宁愿跟着贾政甚于贾赦呢~ 事情进展到这里,已经可以开始收网了,这些日子,他等得也够不耐烦了。 贾瑚挥手让玲珑先下去,又叫了陈妈妈过来,道:“敏姑姑的嫁妆如今已经整理地差不多了吧?听说她如今日日忙着自己的嫁衣?倒是清闲。” 陈妈妈虽是贾瑚的奶妈妈,可消息却也灵通,闻言点头道:“敏姑娘的婚期就在九月里,距现在已经不远了,敏姑娘又是精益求精的性子,嫁衣稍有些不好也要重新来过,因此进度就慢了许多,如今绣娘还在忙呢。”陈妈妈是下人不好说主子的不是,事实上,贾敏哪里只是精益求精这般简单,那简直就是苛刻了,贾敏女红不算顶好,便把府里手艺最好的几个绣娘都喊了去帮着做嫁衣,又因为嫁衣是要新娘子缝制了,贾敏在绣娘帮衬之余,自己也会动手绣上几针,不过算个意思而已。偏她定定挑剔,绣的有一点不合心意,就立刻叫人拆了重新绣,又要赶时间,绣娘累得都脱了形了,贾敏也只说厚赏,却不松口让人休息。连府里女红好的丫头们都齐齐上了阵,这些日子,不说糟蹋了多少好东西,便是府里下人私下说起贾敏,都刻薄说贾敏这是想嫁人欢喜地过了,才这般挑三拣四。 贾瑚对贾敏的情况并不十分感兴趣,知道想要知道的了,其他的也不多管,吩咐了陈妈妈道:“你让人给李嬷嬷带个话,可别忘了,她今天在敏姑姑跟前的体面是靠着谁得来的。这做人,可是要感恩。”冷下声音,“时候差不多了,让她照着吩咐做事,可别出了岔子。否则,我们既然能捧起她,那也就能毁了她!” 陈妈妈心头一跳,觑眼贾瑚冷硬的面容,不敢怠慢,忙出去叫人去了,贾瑚坐在椅子上细细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确定没什么漏洞了,这方提起笔开始练字起来――因为贾代善的不待见,贾赦的脾气越发坏了,连累的他如今功课也多了起来,一日二十张大字,就是他,要写出孩子的笔韵来也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行…… 却说那头李嬷嬷得了信,那是满心的不愿意,可把柄在人手里,到底是怵得慌,她又舍不下富贵,那就只好照着办事了,看贾敏正自看书,扭过身就往厨房去了。 像大厨房这种地儿,历来便是鱼龙混杂,一群厨娘婆子丫头聚在一起干活,哪能少得了碎几句嘴?各处主子膳食又大多从这里出,大家消息也灵通,久而久之,倒成了消息八卦的聚集地。 李嬷嬷进得厨房来的时候,就听见下人在那里嘀嘀咕咕说着贾敏的嫁妆有多丰厚,里面的金银珠宝首饰钗环古董字画田土家具,堆在一起,够人吃喝三辈子不尽了:又有人说起王氏,都修养了好几个月了还是病歪歪躺在床上,稍微劳动了就动胎气,一日里倒有大半得躺在床上,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生的什么气,用的饭食也少了…… 李嬷嬷听罢就插了一句,问道:“怎么二奶奶最近心情不好吗?这可是怎么说的?前阵子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茶饭不想了?” 那些聊天的婆子见是她,都有些拘谨,陪着笑道:“里李姐姐怎么来了?厨房里又脏又乱的,可别脏了你的衣服。” 李嬷嬷很是平易近人的笑笑:“哪就那么尊贵了,不就一身衣裳,脏了也就脏了。”又解释道,“姑娘正看书,我反正闲着没事,就想过来亲手给姑娘做些点心。”说完好奇地看着众人,“先儿听你们说起二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倒是没留心二奶奶那边,来,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难道是二奶奶病了?不该啊,没见府里请太医啊。” 那婆子们就笑道:“李姐姐可是大忙人,怪倒没注意这些事。原就是我们私下里胡乱说着玩的,不能当真。”说是这样说,脸上却浮现出神秘的笑容,声音也压低了,跟李嬷嬷说道,“我们也是听二奶奶那屋里丫头说起的,二奶奶怀相不好,每日憋在屋里难受得紧,往日脾气倒还好,只是近几个月,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变得焦躁起来,要说是因为有身子也不像,私底下跟周瑞家的周姐姐一聊就是大半天,还有几次砸了杯子呢。我们为了让二奶奶多用些饭菜,可是什么菜式都上了,奶奶就说没胃口,动了几筷子,全撤了。” 李嬷嬷拍拍胸口,惊道:“还有这种事?”恰旁边就炖着给王氏的枸杞鸽子汤,李嬷嬷便揭开了那砂锅盖去瞧,盖子才掀开呢,一股鲜香味儿就扑鼻而来,李嬷嬷不由叹道,“这般的好东西,二奶奶竟也用不下?这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可不就是。”那最快的婆子就道,“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呢。不过倒是听说啊,有几次二奶奶发火的时候,正提到了敏姑娘呢。” “呸,你这说得什么混话呢!?”李嬷嬷原本还笑嘻嘻的脸倏地就阴了,“编排完了二奶奶还不够,你还敢把姑娘也攀扯进来!” 那婆子瞧李嬷嬷这般动怒,也知道闯了祸,忙矮了身子给她赔不是,啪啪打了自己几巴掌,道:“都是我这张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李姐姐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就是说话不经脑子,有时候根本就没那意思,嘴上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李姐姐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李嬷嬷哪里肯算了,拉着脸问她:“到底还传了什么,今儿你可得给我把话说明白了,否则,看我饶得了你。” 那婆子扫了一眼四周,跟她视线对上的忙移开了眼,婆子也知道自己冒失惹祸,暗叫着晦气,没奈何,也只能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人私下里讨论,敏姑娘前头不是在整理嫁妆?就那么巧,二奶奶就茶饭不香了……” 剩下的话婆子没敢说,不过这意思也已经够明显了。李嬷嬷心底暗笑,却是勃然大怒道:“这都是谁传出的这般离谱的谣言,你们都是贾家的下人,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听见这样的话,就该一开始把人抓起来交给主子处置了才是,现在还敢围在一起说笑,信不信我回头就告诉太太去!”把那群婆子们吓了一跳,拉着她说了许久好话,李嬷嬷这才勉强着说算了。 回过神,李嬷嬷匆匆又回了贾敏的院子,一进门,却是满脸怒色,咬着牙恨道:“二奶奶做事忒不地道,这不是在给姑娘的脸上抹黑嘛!”对上贾敏惊疑不定的眼神,李嬷嬷捏紧拳头,愤道,“姑娘都不知道,方才我在厨房,都听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木璃要去顶岗支教去了~~~事情可能会比较多~ 34第三十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李嬷嬷怒气冲冲的走进来,可把丫头们都吓了一跳,偏她还拉着贾敏说起了在厨房里听到的谣言,话说得极直接,把贾敏说的也是一肚子火气:“下人们言之凿凿的,都说二奶奶是因为姑娘的嫁妆气病了的,我原还不信,二奶奶也是名门出身,又是姑娘嫡亲嫂子,怎么就能有这样的事呢。可那些婆子们都说了,二奶奶身边的丫头亲口传出来的,断没有错的。” 贾敏气得笑了:“竟还有这种事?” 李嬷嬷叹息着:“都说无风不起浪,苍蝇还不叮无缝的鸡蛋呢,有这些话在传,肯定是人先听到了什么~以前只说二奶奶是好的,孝顺太太,生的珠哥儿也伶俐,没成想,却是这样的……”一副为贾敏揪心的模样,恨道,“家长的事那是太太决定的,姑娘是府里唯一的嫡姑娘,国公千金,嫁妆十里也是该的,二奶奶心眼忒小,这都计较!”一句话,就把王氏归入贪财小心眼的行列里去了。 贾敏正自发怒呢,听得这话只觉再没有更确切的,冷哼道:“她心眼小的何止这一点?先头太太更宠着我,我看她在一边就不自在,偏她花言巧语,还说自己是思念家中母亲,惹得太太夸她孝顺,现在,可是露出狐狸尾巴了!”越想越气,站起来就要去找王氏理论去。 李嬷嬷忙拦着她:“我的好姑娘,你可不能去,我不过是听着一耳朵,又没个确切的证据,姑娘就这样跑去找二奶奶,到时二奶奶来一个一推三五六,浑然不认,我们也没办法,倒显得姑娘轻狂。”看贾敏怒色难消,李嬷嬷又苦口婆心接着劝道,“姑娘就算不顾念二奶奶,可还要想着二爷啊。二奶奶是二爷原配夫妻,生有珠哥儿,如今腹中还有一个哥儿,姑娘跟二奶奶不和也就罢了,万一弄得兄妹生分了,却是真正不值!” 李嬷嬷这话正如一破热油,撒在了贾敏心头的怒火上,一时间,贾敏非但没有平复了愤恨,怒气反倒愈发的烈了。“我和二哥是何等的感情,她王氏不过才进门几年?就算生了哥儿,难道还能亲过我这个与二哥血脉相连的亲妹妹?”贾敏从小受宠,与贾政更是亲厚非常,但看贾敏惯来不喜欢王氏,却对珠哥儿极为疼爱就知道,为的可不就是贾政?瞧她对贾瑚,可有那般的亲近?满府里,贾敏所在乎者,也就贾代善贾母贾政三个了,李嬷嬷此刻竟说贾政会为了王氏跟她生分?可不就踩到了贾敏的痛脚,让她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厉声喝道,“好你个李嬷嬷,在外面不知道听的什么闲言碎语回来这里搬弄是非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挑拨离间,看我不回了太太,好好说一番这事!” 李嬷嬷知道贾敏不过一时气话,也不慌,只恳切道:“姑娘便是怪我,我既服侍了姑娘,就一心为姑娘打算。女子在家,与兄长自是亲密,可到底后面都是要嫁的,一辈子陪在爷身边的,那是爷的妻子。姑娘虽不服气,可这道理却是在那里的,珠哥儿又极受二爷看重,便是看在珠哥儿的面上,二爷也要敬重二奶奶几分,更不要说二奶奶往日做得也好,二爷对她,很有一分情义在的,便是后面为姑娘出了气,难保心里不存着点事儿来。姑娘,你便忍忍吧,不久就是姑娘的好日子了,何苦为这些事与二爷二奶奶闹僵住了?日后姑娘在婆家,还少不得二爷帮扶呢。姑娘只要知道这事,心里有个数,知道二奶奶的真面目也就是了。” 李嬷嬷越说,贾敏就越是不服气:“嬷嬷也说我就要出嫁了,难道在家里的这最后几个月,还要忍气吞声不成?她王氏自己不对,还要我咽下这口气不跟她计较?!让人知道我这般忍气吞声,还当我就好欺负了?!”说着就略微收拾了妆容,带着人匆匆就出门了。 李嬷嬷见劝不住,便道:”姑娘只当看在二爷面上,别去和二奶奶闹,到时二奶奶虽免不了好,可小姑子跟嫂子理论,到底有伤姑娘的名声,姑娘只管跟二爷悄悄说这事,等二爷给您个交代就是了。“ 这话还有些道理,贾敏略微思索下,就答应了,调转方向,直奔向了贾政的书房。 贾政却不在书房,问下人,说是他去了花园里,贾敏有些惊讶这科举将近,贾政竟不在温书,不过她如今满府委屈怒气,这惊讶也不过一瞬而逝,等了一会儿不耐烦,问清楚贾政可能在哪里,贾敏带着人便又赶了去。 却不想,却撞见了意外的一幕:贾政和个丫头站在园子里,那丫头也不知低头说着什么,惹得贾政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贾敏往日极不喜欢府里丫头这种攀龙附凤的行径,只觉恶心,此刻见到,却有说不出的欢喜,也不避讳,直直就走了过去,笑道:“二哥跟丫头在说什么?” 贾政先头没注意人来,听见贾敏的声音吓了一跳,见着妹妹笑意盈盈的站在跟前看着银红,不免尴尬,摸摸鼻子,不答反问:“你怎么来园子了?是来找我的?叫下人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何苦自己这般辛劳来找?” 贾敏想到王氏知道贾政和这丫头的事,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痛快,只觉什么气都出了,哪还记得流言这件小事,只答道:“在屋里呆的烦闷,就想找二哥说说话,听说你在园子,就过来了。怎么,二哥还不待见我来?” 贾政不好答的,只能含糊着道:“怎么会呢。” 贾敏也不刁难她,上前亲热的拉过银红的手:“好个漂亮的丫头,看着便是伶俐的,怎么先头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哪儿当差的?” 贾敏清高自傲的性子府里人都是知道的,也清楚她素不喜不安本分的丫头,如今她这般反常的亲热,可把贾政银红都惊住了,好一会儿,银红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头恭敬道:“小的银红,原是太太身边服侍的,现在瑚哥儿身边伺候饮食。” 瑚哥儿身边的?贾敏眉头急不可见的皱了皱,叔叔和侄子身边的丫头?这可不好听。不过到底是想要看王氏热闹的心更迫切些,贾敏略略收了笑,却也没对银红如何恶形恶状,只道:“原是太太□出来的人,怪道让我一见就喜欢呢。”转过头看着贾政,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二哥也是,嫂子不方便,正该有人去你身边伺候,你倒好,有了可心人,还这般瞒着,累得太太一直在想着,该让谁去服侍你才好。” 自己的风流韵事叫没出嫁的妹妹知道了,贾政脸上颇是过不去,贾敏还开玩笑说话,贾政不自在得紧,板着脸看她:“这也是你能插手的?!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只好好在你屋里等着你的好日子就是。” 贾敏可不把贾政的冷脸放在心上,尤自说道:“我关心我二哥又有什么不对?你瞧瞧你,为着功课,这几月可消瘦了多少?偏二嫂有孕,身子又不好,照顾不到你。这银红,不是就是伺候饮食的?要我说,过去服侍二哥,正好!” 贾政越发觉得脸上发烧,还要再呵斥,银红那边却闻到李嬷嬷身上一股浓郁的香味直冲进鼻腔里,惹得她五脏六腑就都难受得慌,一股熟悉的恶心感袭上来,止都止不住。银红几个快步走到角落里,扶着墙,张口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李嬷嬷倏然变色:“这、这是……” 贾敏吓了一跳,贾政脸上却是白了…… 贾敏带来的十几个丫头婆子,全看见了银红的反应,事情闹的大了,相瞒都瞒不住,贾敏这才有些慌了,看着贾政难看的脸色,有愧疚,又有些不悦,她也不妨会有这一出,又不是成心,怎么二哥倒把她怨上了。不过到底是亲厚的兄妹,贾敏还是记着贾政的,便劝道:“都怪我冒失,二哥你别往心里去,后面但凡有我能做的,我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贾政想起了贾代善贾母对贾敏的宠爱,脸色这方好看了许多,勉强挤出了一句:“这原也怪不得你,你放心,我没事的。”只是心里却有些忐忑,如今科举将近,贾代善对他的功课看得极严,偏这当口叫他知道了银红的事,也不知道贾代善该如何生气。又想着银红的肚子,不过几次,竟就有了,太太定时欢喜他多了个子嗣,就不知道贾代善是怎么个想法。要他顾念着这孩子也就罢了,要是不待见,那…… 越想越烦躁得慌,贾政对贾敏,也有了些怨气。 贾代善很快派人来叫他们过去,众人心惊胆战地到了荣禧堂,都是一个激灵,贾代善满脸铁青的站在正中,贾母焦急地站在一边,却不敢说话,绞着帕子,急得是满头大汗,看见贾政一行进来,贾母直横过眼去,喝骂道:“你个不争气,你身边没人伺候,你喜欢谁,只管和我说便是,怎么就有了私情?!虽说一个丫头不值当什么,可你这事办的,着实糊涂!”看着疾言厉色,却是句句在为贾政推脱,这可不就是主子爷和个丫头的事?虽说风月事,少了端庄,可大宅门里,何曾少了这种事?不过小事一桩罢了。 贾政也有眼见,贾母这一呵斥,他立时便跪了下来,烧红着脸愧道:“是儿子想的不周全,让老爷太太失望了,儿子不敢辩解,还请老爷太太责罚!”银红不敢说话,跪在一边低着头,吓得身子直颤。 贾母向来偏心着贾政,见着小儿子这般模样,便有万般怒气也消了,虽不待见银红,可她肚子里的却是贾政的骨血呢,便悄眼觑着贾代善,口中道:“你也知道自己做错,我和你父亲对你多少期望,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眼角瞥见贾代善脸上阴沉沉没有半丝缓色,心底担忧,骂得越发凶了,“好的不学,偏学你大哥的做派,你是嫌我被你大哥气得不够,还要来给我添堵是不是?!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外面贾赦张氏等人赶来,正正听到这句,全都变了颜色。 贾政重重磕头,碰在地上,好一声响:“是儿子不孝,儿子万不敢这般想的。” 贾母还要训斥,那边贾代善转过头,看都没看一眼惊慌的贾母,死死盯了跪地的贾政一眼,冷笑一声,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就朝贾政扔了过去。 砰! 贾政额头被砸了个正着,痛得直眯起了眼,却不敢叫,杯子跌落在地上,闷闷一声响。 众人、噤若寒蝉 作者有话要说:顶岗支教中,更新速度有些慢,大家不要介意,后面没地方玩,就有大把时间码字了,会努力更新的。 35第三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偌大的荣禧堂里,贾家一众主子齐聚,却寂静地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没有人敢出声,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动了贾代善的怒火,让自己也跟着遭殃――便是最心疼贾政的贾母,也只是嗫嚅了嘴唇,却半个字也不敢说。 不是她不想,实在是贾代善此刻的神情,实在阴厉地太过可怕。 贾政跪在地上,头上被贾代善甩出的茶杯伤到的地方已经开始红肿,刺疼得厉害,可是他不敢动,连抬手摸摸伤口都不敢,贾代善的怒火,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要说先前贾政心里还存着意思侥幸,那么现在,他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这一刻,谁都不知道贾代善接下来的反应,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绝对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而贾代善接下来的动作也证实了这一点。 扔完了茶杯,贾代善看着跪地的贾政,面无表情,只是全身阴冷,没有半丝人气,冷冷地问道:“银红,是你母亲赏给你侄子的,这你知道?” 贾政心头一紧,抬头想要瞄一眼贾代善脸色,却不想正正撞进了贾代善的眼底,那森冷的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飞一样眼睛垂下了眼眸,再不敢敷衍,硬着头皮吞吐着说道:“儿、儿子知道……” 贾母看着心疼不已,不由叫了一声:“老爷……” 贾代善却不理,只接着问道:“你喜欢她,却没有跟你母亲说半句,私下里就跟这丫头有了私情?” 这话问的诛心,还有贾赦一家在场,贾政又羞又愧,又慌又恼,支支吾吾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贾政见过贾代善暴怒的嘲,动用家法,跪祠堂,发卖掉所有跟着伺候的下人……可那都是贾代善用来惩治贾赦的,贾政会读书,平日做事也小心谨慎,却是从不曾经历这般,以前看着贾赦被贾代善试用家法,贾政亦不过觉得贾赦是罪有应当,如今自己亲身体会,却是生生出了一层冷汗――便是当初对贾赦,贾代善也不曾这般动怒,此番,他怕是要受难了。 却是没想过,贾赦历来荒唐,贾代善生气之下,对大儿子也没了希望,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自然不会再动气,平白惹得自己不高兴。贾政却不一样,贾代善对他抱有多大的期望,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光耀门楣,显耀祖先,贾政本身又是个争气的,从来没叫贾代善失望过,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正因为贾代善心里把贾政想的太高太好,所以这番,才会这般的生气。 看到贾政连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只在哪里吞吞吐吐不说话,贾代善眼中失望之色越发浓厚了,便是贾赦,要是真做错了,却也知道承认,贾政呢,自己做下的丑事,却没胆子承认…… “春闱将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专心读书,准备考试?”贾代善冷笑着一声,接着问道,“莫不是如今我的话都成了耳旁风,你左耳进右耳就出,半点没往心里去?” 贾政哪敢应这话,忙磕头请罪道:“是儿子错,父亲千万别这般说,可叫儿子怎么承受起得起。而至糊涂,读书分心,叫父亲失望,是儿子的错~”这才恍然,贾代善为何这般生气。 要说贾代善只是因为银红这件事生气,却是不是。这种风月小事,对贾代善来说,不过是小节,虽说银红是贾瑚身边伺候的人,难免叫事情显得有些尴尬,但只要府里人禁口,这事总有烟消云散的一天,不算什么。真正叫贾代善生气的,却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荣国府国公府邸,贾政虽受荫蔽可以直接参加明年春闱,只先头他两次科举俱皆落地,外面人虽都赞贾政会读书,可贾代善哪里不知道,背过人去他们在背地里少不得酸几句贾政,说他名声好听,却是没真本事的,否则,怎么能两次科举落地? 贾代善偶尔知道这些话后,心里就存着事,有心叫贾政勤奋刻苦,好歹正经考个进士回来,哪怕不成,中个举人也是好的,怎么也是科举出身不是?再以荣国府的权势,只要贾政身上又有功名,他就能给贾政找个好差事。贾代善心里有更深一层的隐忧,他的身体比起早年大有不如,进来他更是觉得每日早起手脚都无力地慌,便是偶有风寒,也是拖拖拉拉大半个月才好,眼看着就不中用了。官场上的事向来都是人走茶凉,贾赦又不中用,不趁着他现在还有些门路赶紧把疼爱的小儿子贾政安排好,贾代善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可他这般为着贾政着想,贾政却在这紧要关头,跟个丫头厮混?还弄出了个私生子?贾代善气得喉头腥甜,险些没被气厥过去,好糊涂的东西,他难道不知道王家王子腾那小子如今仕途正好,已经入了今上的眼,王家老爷子此刻也是一帆风顺,他以后靠着人家的地方有多少,就敢在媳妇怀相不好的时候弄出庶子来?他还有没有脑子?! 再有就是贾赦,贾代善眼角扫过站在一边冷这张脸的贾赦和张氏,知道大儿子这是心里不高兴了。也是,上次那个叫诗蕾丫头的事还糊里糊涂的,可当时,他都要对贾赦动家法了,贾母半点反应也无,只说要照顾贾珠,连看都没来看一眼,此刻贾政闹出一般的事来,甚至更严重的闹出庶子来,贾母却在那里哭天抢地得为他求情,他心里,焉能好过? 自己走了,贾赦就是袭爵的,他对老二起了嫌隙……贾代善眼神冷下,知道今天就是想不重重处置贾政都不行了~ 而这一切,都是贾政自己咎由自取! “你这次,叫我太失望了!”摇着头,贾代善盯住了贾政,如是说道。 贾政身子一僵,震惊地看着贾代善:“父亲……” 便是贾母贾赦张氏等一时也忘了言语,贾代善说,他对贾政失望了?“老爷,政儿就是一时糊涂,他、他还年轻,难免冲动些,做事不周全,老爷,你最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的,念在他是初犯,你就原谅他吧。” 站在一边的贾赦心下冰凉,这般拳拳慈母之心,为犯错的儿子在贾代善面前开脱,正是他多年来一直期盼的,如今终于看到了,却是因为贾政!哈,多讽刺!哪怕早已习惯了这种区别对待,可是遭遇面对的时候,贾赦以为自己早就麻木的心依旧会难过~ 贾代善却没接受这说法,怒道:“他都已为人夫为人父,难道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吗?做事不周全,冲动?我以为他早就是能独当一面的成人了!” 贾母无言以对,事实上,不久前她还在跟贾代善说,贾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是时候给他疏通疏通,在这次科举后,给贾政好个好差事了…… 贾代善便不再理贾母,淡淡叫了人来:“去拿家法!” “父亲!” “老爷!” 贾代善一眼瞪向贾母:“你也不看看他做的什么丑事,现在还敢替他说话!” 在荣国府里,贾代善才是最高权威,他如斯暴怒,贾母哪还能再说什么?贾政跪坐在地,原本还能挺直的脊背刷得就软了下来,面若死灰。 粗壮的棍子被恭敬地呈了上来,贾赦眼底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张氏看得也是舒心畅快,却还存着理智,胳膊肘撞了一下贾赦,眼神朝贾母贾代善示意一下,好歹叫贾赦收敛了些。 贾代善毕竟是疼爱贾政的,让他下狠手处罚贾政,他却是下不来那个手,因此他便叫了下人来动手,两个小厮压着贾政趴在长椅上,粗大的棍子啪啪便落了下来。 贾母倏然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贾敏全身一颤,目不忍视,上前想要拉住贾母的胳膊,贾母扫了她一眼,却避开了,贾敏愣在原地,看眼贾母,眼眶瞬间湿润了;贾代善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背着的手背上,青筋横亘;只有半垂着眼帘的贾赦张氏,在众人看不见的视角,高高勾起了嘴角…… “嗯~” 臀部大腿处火辣辣的疼,贾政从来不知道,家法落在身上,会是这般的疼痛,更有在众人面前被下人责打的羞辱,让他恨不得立刻就有条缝让他可以钻进去。他本想忍着痛,也好不叫众人小看了去的,可那疼痛实在难熬,他实在忍不住,在几下棍子之后,终究闷哼痛呼出声~ 贾母听得这声音,再忍不住,心痛地直喊:“我可怜的儿啊~”拉着贾代善苦苦哀求,“老爷,政儿知道错了,以后定不敢了的,你就饶了他吧,他身子骨向来不强健,怎么受得了这个啊,老爷……” 贾代善断然甩开她:“慈母多败儿,就是你这样一直惯着,才会让他胆子越来越大!现在他就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有朝一日,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可那神色,分明松动了不少。 贾母哪又看不出的,便是被甩开了,也立刻又过去拉住他,只苦苦哀求:“老爷,老爷,你就饶了政儿,饶了他把……” 正自撕扯,外边却有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颤着声喊道:“老爷,太太,不好了!” 这会儿正乱着,谁能待见这么个丫头!贾代善大怒喝着:“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头胆子却小,被这一喝,直哭喊道:“二奶奶那里周妈妈来话,二奶奶不好了,怕是、怕是小产了!” 什么?! 贾母眼前一黑,瞬间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总会让大家先出口气的~~嘿嘿~ 36第三十六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王夫人的流产,是贾瑚一手主导的好戏。 贾代善勃然大怒的消息一传到贾瑚的耳朵里,贾瑚就开始行动了,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就是让个小丫头去跟王氏身边的人说贾代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罚贾政,原因半字没提,王氏却是很关心丈夫的,很快就打发人去问,等到她知道贾政居然让一个丫头怀有了身孕,气急攻心之下,身子本就不好的王氏立刻便动了胎气,先是一小阵的抽痛,王氏盛怒,只顾着发脾气,等到回过神,却已经痛得受不住,满头冷汗,站都站不稳了,周瑞家的赶紧让让人去请太医告诉贾代善,这头王氏已经见红了…… 手忙脚乱的众人自然没有发现,慌乱中,先头王氏喝得滋补鸽子汤盅被人掉了个个――这汤是前头厨房端来的,正好,就是李嬷嬷去时厨房正给王氏熬的那一盅…… 永远不用小看一个世家子骨子里的骄傲,贾母在贾瑚不注意的时候给了他一巴掌,那他回过头来就要贾母心头上的人个个都倒霉! 贾政确实犯了错,可贾代善贾母会真处罚他?贾瑚可不相信这点,起码,就凭着银红的事,不可能! 所以,他要在如今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个筹码,重重的一个!王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贾瑚对王家的事可是清楚,王子腾的仕途越来越顺,王氏背后娘家的势力如今渐渐呈现出可以与贾家分庭抗礼的苗头,自然,如今贾代善还在时的时候荣国府还是占据优势,可等着贾代善去世…… 贾代善这头老狐狸,绝对不会允许贾王两家从此生分,对王氏的这次流产,也一定会摆出正确的态度来,最少,贾政必须受到重惩,否则,他拿什么跟王家交代? 做了那么多,一层层累积叠加,这个,就是那最后的一把刀,直直□贾政的要害,让他轻易不能逃脱――不能怪他下手狠辣,谁让贾政是贾母的心头肉?他疼,贾母会更加心疼呢? 利益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贾政妻族势大,父母偏爱,上下看重,大房已经被挤得快要没有站得地方了,贾母还不知足,还要一次次下手,贾瑚想要好好生活,那就只能让贾政倒霉了。 而他,也确实成功了! 听说王氏小产了,贾母知道,今天贾政怕是逃不过了,本就为贾政揪着的心更加抽疼的慌,看着贾代善瞬间收缩了瞳孔,她又慌又急,还来不及开口为贾政求情,只觉眼前一黑,就晕死了过去。贾敏惊呼一声,忙忙上前扶住她,急呼道:“太太,母亲,母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扭头冲着那些丫头婆子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下人们被这一连串的事故惊呆了,直到贾敏这一呵斥,才总算惊醒过来,忙忙跑出去叫太医去了,贾敏一边着急地喊着贾母,一边却也没忘了贾政,看着贾代善,哀求道:“父亲,还能有什么事比母亲更重要的?现在母亲都昏过去了,不管什么事,您都先放放,我们一起送母亲回房间歇息,好不好?!” 贾代善如何肯应?贾政不专心读书跟侄子的侍女不清不楚还闹出庶子本就犯了他的忌讳,不过是往日疼贾政疼习惯了一时舍不得下死手罚他,如今这事却连累得王氏流产,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不说那可是他的嫡孙,就说王家知道此事后上门来要个说法,他该怎么说?告诉他们,贾政管不住自己,沾了个小丫头,在媳妇怀相不好的时候,却把那丫头怀上了?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贾代善身子都微微发着颤,脸上却反而没有了先头的显而易见的怒气,他冷冷地瞄了一眼贾敏,警告地沉声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让人扶着你母亲回屋歇着去,你跟着照顾,这里,用不上你!” 贾敏自记事起,就没见过这样盛怒的贾代善,心里畏惧发寒,恨不能扭头就走,可方才贾母甩开她手的那一幕不断在眼前浮现,贾政趴在长椅上哀叫的声音也在耳边不断盘桓,贾敏心里愧疚,要不是她不小心撞见贾政跟银红的私会,更因此撞见银红的身孕,也不会有现在的事,这般想着,她便硬生生忍下了恐惧,不死心地再一次恳求道:“父亲,如今二嫂小产,母亲昏倒,已经是一团乱了,要二哥再出点什么,母亲醒过来,怎么受得了……” 贾代善却已经没有心情理会她了,直接叫了张氏过来:“你带着敏儿回屋去,只管照顾太太,等太医过来诊治,其它的,没有的允许,一概不许!”冷了扫视着贾敏,“谁敢再为这个逆子求情,我连她一起罚!” 他的神色是如此的冰冷肃穆,贾敏心头发寒,却是再不敢说话。张氏见状,忙上前拉住她,指挥着赖大家的背起贾母,自己在一边小心照看,低声劝着贾敏:“老爷正在气头上,妹妹就不要再拂了老爷的意,不说别的,太太如今也正需要妹妹的照顾呢。” 贾敏毕竟是害怕的,张氏这番说了,贾代善又那般严厉地看着,她却是不敢再为贾政求情,只能抱歉地看了自己的二哥,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歉意。贾政看见了,却没什么反应,视线交汇不过一瞬,眨眼他便垂下了眼眸。贾敏鼻头一酸,赶紧低下了头,不敢让人瞧见她脸上的泪水――她知道,这次,她是犯了大错了! 张氏和贾敏前脚刚走出正厅,后面就传来贾代善几乎化为实质的愤怒命令声:“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然后,就是一声声令人牙酸的板子落在身上的啪啪响……贾敏呜咽一声,捏着帕子的手紧紧捂住了嘴,泪水直打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张氏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她父亲老靖远侯爷去世后的第三天,她穿着素净的衣服红肿着双眼去正厅给贾母请安,当时贾敏穿着一身石榴红百合纹嫩黄镶边蝴蝶穿花短袄,下着着正红撒花襦裙,东珠流苏的赤金簪子,耀眼的芍药花就簪在一侧,眉梢被轻轻描画直入发梢,殷红的嘴唇,脸上笑靥如花,那灿烂明媚的眼神,直刺进了她的心底…… 你也有今天!张氏心都要飞扬起来了,全身就如腊八寒天喝了浓浓一碗热汤,从头到脚的舒畅,身体的没一个毛孔,都是说不清的熨帖痛快,多年来在贾敏这里受得窝囊气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只恨不能叫她也尝尝自己当年受过的屈辱痛苦!面上,张氏却还是安慰了几句:“敏妹妹先别忙着哭,老爷不过也是一时生气罢了,二爷可是他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老爷再生气,还能真把二爷怎么样了?”贾敏只不听,兀自哭得厉害。张氏不耐烦起来,只指了贾母道,“太太如今还晕着不知情况,妹妹可不要只顾着伤心,倒忘了太太~” 贾敏这才稍稍收敛些,流着眼泪跟在张氏后面,一起送了贾母回房去。一行人小心把贾母放在床上让她躺好,太医却还没到,府里供奉的李大夫去给王氏诊治抽不出空来,要搁以往,贾敏早叫着人去王氏那里把大夫请过来了,这会儿却是不敢,巴巴看着张氏,等着她的主意。 张氏自不会把李大夫叫过来,对着贾敏哀求的眼神,只说道:“母亲这是气急攻心,一时迷了心窍昏厥过去,不顶严重,等这口气消了也就好了,弟妹那里却是小产伤身,都六个月的身子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大夫合该先看了那边的。太医也已经请了,想必就在路上,不久就到了,妹妹再等等!” 贾敏想到还在受罚的贾政,还有那小产的孩子,捏紧了帕子,到底没说什么~又等了一会儿,太医终于姗姗来迟,给贾母诊过脉,说的却与张氏差不多,又从随身带着的医药箱里拿出一包银针,捏了不长不短的几根给贾母扎了几下,不一会儿,贾母眼珠子便动了,缓缓舒了一口长气,睁开了眼睛。 “母亲~”贾敏带着哭声喊了一句。 贾母开始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睁着眼睛迷糊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慢慢现出惊怒焦急的神色来,一把抓住了贾敏的手,急问道:“你二哥、你二哥怎么样了?” “二哥~”贾敏哽咽难言,勉强叫了一句二哥,就大哭了起来。 索性太医是个有眼见的,忙忙借口走开了,张氏没了顾忌,便替了贾敏道:“弟妹那里不好,老爷震怒,任是怎么求情都不应允,还说若敢求情,一并处罚,太太又晕厥过去,把大家急坏了……二爷,怕是正在受家法呢!” 贾母这一听还得了?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这当口张氏可不敢去触贾母霉头,只当看不见,贾敏却是关心,惊道:“母亲,你才醒呢,怎么就好下床?小心身子!” 贾母闻言,却是大怒,也不管张氏就在一边,直喝道:“你二哥如今还不知受的什么罪呢,我这把老骨头算得了什么?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担心地紧,可不比你这般无所谓!”半死不留情面的指责,直让贾敏瞠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惯来宠着她的贾母。 母女正自离心,那头王氏悠悠醒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肚子里空落落的,再想起昏迷前腹部的绞痛,哪还有不明白,双眼无神地看过窗前站着的周瑞家的,猛的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撕心裂肺,哀伤彻骨~周瑞家的瞬间就红了眼睛,扑在床边上,哭着道:“奶奶,奶奶~小心身子,小心身子啊~” 李大夫却让人赶紧端了药过来:“奶奶总算是醒了,可得赶紧喝药,此次奶奶可是伤了身子,得赶紧治疗,否则,容易落下病根来。” 那些婆子丫头哪敢怠慢的,忙去端了药来,周瑞家的亲自喂王氏:“奶奶,只要奶奶调养好了身子,以后还会有哥儿的……身子可不能坏了啊……”好说歹说,王氏才含着泪,咽下了那药汁~李大夫在角落里松口气,成了! 王氏喝过药,却是冷静了一会儿,让人先送走了李大夫,叫过周瑞家的,在她耳边吩咐道:“你派个可靠的去王家通知父亲和大哥,这事、决不能这样算了!” 37第三十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代善没有轻饶了贾政,对贾政的失望让他毫不留情地下了很手,狠狠的打,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下人都把贾政打的股部大腿处一片鲜红了,贾代善还嫌不够,自己抄过了棍子亲自动手,劈头盖脸一顿打,要不是有一下不小心,直打在了贾政的脖子处,贾政惨叫了一声,脖子处的红肿看得人直心慌,贾代善看得心悸,否则,他还不定停下手里的棍子来――饶是如此,他停手时,贾政也是出得气多进的气少了。 脸上苍白的不见半点血色,往日总是一本正经温和的眼睛紧紧闭着,鬓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一起,几率滑下来,黏在他脸上――至于他的衣服,早已沁出血色来,这会儿的贾政,哪还有半点平日的意气风发? 贾赦这会儿倒是有些担心这个平日看不惯的弟弟了,便是往日贾代善罚他,也没有这般狠的,活脱一副要打死他的模样。瞧贾代善扔了棍子在那里平复气息,贾赦犹豫着试探道:“父亲,二弟眼看着就要受不住了,再打下去,也真要打坏了,不若今儿就到此为止吧,弟弟已经收到教训了!” 贾代善眼一瞪:“怎么我还打不得他了?别说他现在还剩着口气,做下如此丑事,我就是打死他,也是应当的!”却是没说要再打下去。 贾赦难得聪明了一回,陪着笑道:“身为人子,父亲要打自是该的,只是二弟惯来孝顺做事得体,此次不过一时糊涂,受过教训,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要真打坏了他,反倒是不美了。”见贾代善沉默不语,忙叫了人抬贾政出去上药,“太医应该还没走,快去请了来给二爷瞧瞧,我记得府里还有御赐的伤药?要太太醒了,你就去问太太要来,要是太太还没醒,就去问大奶奶,一定要给二爷上好药!” 那下人唯唯诺诺的应下了,小心挪动贾政,却不想,贾政身上伤实在重,虽然人已陷入昏迷,这一动牵扯到伤口,依旧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头,闷哼一声,贾代善看着,冷冷嗤了一声,神色却是松动了许多。贾赦忙喝道:“蠢货,也不看看二爷现在什么模样?去,把藤椅拿来,扶二爷上去,小心地带回屋里去。” 那下人正自为难,一听这话赶紧去办,不一会儿就抬着贾政先回去了,贾赦没跟着去,只让贾政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小心看顾,自己则回转过来,看着贾代善,很有些犹豫,却不得不为难道:“父亲,弟妹那里……银红这丫头可怎么办?虽说她不过一奴婢,可她肚子里……” 要说贾赦真不想管这事,老二闹出来的麻烦,凭什么他来管啊?可如今,贾政去了半条命,王氏小产躺床上,贾母昏过去了,张氏贾敏对这事都不好插嘴的,他又站在贾代善跟前,少不得多少问一句,也免得后面不好处置的。 贾代善现在可是把银红恨之入骨,为着这么个卑贱的东西,他没了个嫡孙,小儿子夫妻间还起了嫌隙,后面还得应付王家,活剐了她都不足以平复他心底的怒火,当即大恨道:“这么东西你还要来问我?赏她碗药,不拘什么地方卖掉,再留在府里,我怕脏了地方!”声音冷若寒冰。 贾赦多少有些顾忌:“可弟妹才没了小侄子,银红虽卑贱,肚子里的……” 贾代善正一肚子不快,见他还敢违抗自己的意思,脸一阴:“我说的话你没听到不是?我说赏她碗药就赏她碗药,怎么你还想留着她毁了你弟弟一辈子?” 贾赦肚里直喊委屈,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只觉没意思,原本还想要为贾政留下这个骨血,这会儿也不说了,只等着贾代善还有什么吩咐,一会儿好回去处置银红。 贾代善说过之后也有些后悔,贾赦毕竟是念着骨血兄弟情才为银红说话,自己的说法,确实有些过,只拉不下脸,便又道:“王氏才是你弟弟正妻,王家的势力你弟弟可是要靠一辈子的,这会儿王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银红这个罪魁祸首却还着血脉,这叫王家怎么想?”断然又道,“你弟弟以后自还有其他子女出来,银红一个丫头,不守本分勾引主子,还害得主母伤身动气,就冲这个,我就容不下她!不必多说,把药给她灌下去,去了那孽胎才是!” 他都这般说了,贾赦自然不会再饶舌,答应一句,正要走,贾代善却又道:“灌了药先留着,倒不急着卖,一会儿王家来了,也好叫他们瞧见!”贾赦又站了一会儿,见他再没别的话了,这才悄声离开了。 正厅里只留下了贾代善一个人坐在上首,静谧地半丝杂音也无,贾代善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的敲击着,脑子里反复盘算着王家的反应和贾家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 有他在,王家当然不会跟贾家翻脸,但是为王氏讨说法还是会的,不过自己已经把贾政打成了这样,料想王家也不会有话说。倒是可惜了银红肚子里的孩子,老二子嗣确实单薄,如今一下少了两个……想到这里,贾代善对王氏也有些怨言,若不是她善妒,听说有庶子就动了胎气没了孩子,他也不至于对银红下那般的狠手,也不用下如斯狠手教训贾政~ 王家,王家啊~~ 贾代善长长呼了口气,倒是羡慕王家出了王子腾那么个好儿子。但凡贾赦贾政有一个能如王子腾这般的人物,今天他也用不着这般大义灭亲了…… 贾母看到贾政的惨状,身子一软,险些没有再晕过去,一把挣脱了贾敏扶着她的手,她扑倒床边,颤抖着双手为摸了摸贾政半趴着的侧脸,回头紧张地问太医:“政儿伤势如何?怎么一直昏迷着?” 王太医安抚的笑了笑,柔声道:“国公夫人放心,二爷是一时疼痛昏厥,伤势虽重,却是皮外伤,并无动到筋骨,上好药,多歇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贾母哪里放的下心:“可他都伤成这样了,看这脸色,半点血色也无,这……” 王太医知道贾母向来最是疼爱这小儿子,也没计较她话里对他诊断的质疑,只微笑着解释道:“毕竟是伤了皮肉,二爷自来没受过这般苦楚,自然受不住。”顿了顿,又道,“我已经开了药,一会儿二爷喝下,很快就能安睡了~” 王太医行走宫廷,很有些名医的威严气度,有这般从容淡定,贾母虽着急,见着他这样,倒也稍稍放了心,挤出了笑来谢他:“劳烦太医了,家里出了这一遭遭的事,却是搅了你的清净。” 王太医只笑着:“国公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为人医者,为人看诊用药,是我的本分,哪值当夫人这般谢,可叫我受不起。” 所以贾母喜欢王太医,哪怕他不比太医院那些老太医资格老也常请他过来,为的就是他这份得体应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王太医去瞧过我媳妇了吧,不知她身体怎么样了?”贾母醒来后就只顾着贾政了,却是还没去见过王氏,这会儿知道贾政没事,为着面子,她也是要关心关心王氏的。 说起王氏,王太医也有些拿不准,他来得晚了些,王氏已经用过药,症状也好了许多,看药方,也是完全对症小产后女子调养的,可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王氏这次的小产,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自身的原因……罢了罢了,这种内宅阴私,他不好涉入太多,既然证据差不多全消,他就不要多事了,便道:“李大夫的方子很是对症,我给二奶奶看过,只要细心调养,必能完全康复的!” 贾母至此,才算是完全放下了心。“多劳太医了!” 这日下午,王家老太太王子腾并夫人一齐上门求见,贾代善贾母贾赦,满面羞惭地迎接,王母见着躺在床上的女儿,直哭个不住,王子腾夫人也跟着抹泪,见了昏迷中的贾政,王子腾铁青的脸却是好了许多。等着王母王氏母女相见后的激动过去,张氏亲自带着银红到了院外,噼噼啪啪二十板子,晚间仆从门走的小角门开了个缝,银红一家拖着小小几个包裹,抱着昏迷的银红被家丁用棍子打了出来…… 这之后许久,贾代善对贾政都没有个好生气,因贾政还要养伤,贾代善身子又不叮好,荣国府日常赴宴,贾赦便代替了贾政,来往于个世交府邸,贾政醒来知道银红没了,半响没说话,知道是王家来了人,王氏抱着王母哭了许久,垂下眼眸,眼里不见半点温度。贾母日日来看贾政,每日必要伤心一回,再看贾敏,便觉得她的健康格外刺眼起来,王氏呢,抱着自己的肚子,恨毒了银红…… 贾瑚悠闲地坐在自己屋里,听陈妈妈说张氏把玲珑的弟弟安排到了自己的嫁妆铺子里做事,也给了李大夫李嬷嬷丰厚的一笔银钱封口,一切一切的痕迹全都被抹平了,点点头,很是满意。看着外面月光如水,静谧美好,嘴角勾起闲适的弧度:“这次,我应该能安静就一点了吧?” 只希望贾母能聪明点,可别再来一堆的小动作恶心人,否则,这样纠缠着这些小事,他也苦恼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考虑到贾瑚和贾珠的年纪,因为原著里对这些人的描述并不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岁数拉大一点,所以后面元春还是会出现,这也是给后面情节发展埋下引子,很多的矛盾,都是一点点累积的! 38第三十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八月桂花香,菊黄蟹肥,更有中秋佳节将至,一年一度全家聚会的重要日子,便是存了一肚子心事,在这样的好日子来临时,荣国府虽然还因为月前发生的事而显得阴霾,到底随着贾政王氏的大好散开了云雾,开始有了笑容。 青儿一把把两碎花暗地的大包袱放在屋里的圆桌上,闷闷地好一声响,她坐在椅子上,瘫在了椅背上,长长吁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 小满看着好笑,掩着嘴道:“怎么这幅活脱打哪儿卖了苦力回来的模样?知道的是哥儿恩典,准你中秋节前回家一趟全家团聚,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儿给你派了什么苦差事呢。” 青儿跟小满一个屋子,小满又是张氏的人,两人倒是亲近,闻言翻了个白眼,身子往桌上一趴,哀叫道:“哥儿是恩典,可我回趟家,那还是真累~~”见小满笑个不住,她嘟起嘴,“好没良心,你只看我这样子,像是在家里舒坦了的?”不等小满回答,便啪啪说了起来,“……家里舍不得银子花钱去买月饼,偏这两年家里好了许多,你知道我家当年穷苦才把我卖了,那时没少受亲戚帮衬,如今好了,中秋佳节,哪有不送月饼的?我都拿了银子给娘,结果倒好,拜拜被骂了一遭糟蹋银子,回头就被赶去揉面粉,那一堆的面呢……还有村里的那些以前交我回来,全来了找我说话,偏有那一个两个含酸带醋,当我看不见呢。这也就算了,最最讨厌的就是我那二表婶,就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最刻薄不过的那个,一个劲儿的缠着我说要把她女儿也送进府里,让我帮着疏通……脸皮子忒厚,吃饭了都不肯走,我爹妈拉不下脸,我要赶人他们也不让,白瞎了我带回去的那些鸡鸭鱼肉,倒全进了那婆子的嘴!可怜我耳朵,就没一刻清静的!要不是难得见到爹妈兄弟姊妹,我老早就回来了!” 小满是家生子,家里不说多好,好歹过得去,亲戚间彼此也客气,压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厚脸皮的,当即同情道:“好没眼见的人,你难得回家,正是一家团聚的时候,偏她在里面插着,真正讨人厌。” “谁说不是!”青儿跟着抱怨一句,不一会儿却又笑开了,“不过这次回去,看见家里境况越发好了,我这心里也是高兴。”叹了口气,“我爷爷重病去钱,因治病把家底都熬坏了,我那时虽小,却还记得家里三餐不继时的情况,那真是,早起了就跟着哥哥姐姐到山上去挖野菜,哥哥比我才大几岁,也跑去给人做工,可年纪太小,没人要,便是不要工钱只要管顿饭也没人肯让他做活,生怕哥哥那里伤到了,最后他们还落个不是。我们这些更小的,就只好在家里帮着干些活……我爹妈岁数跟大爷差不多,可你是没见到呢,老得厉害~”青儿想起儿时的困顿心里就难受,“那时候哪敢想着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就是一天能吃顿饱的那就是跟过年一样的好事了。” 小满跟着一阵唏嘘:“倒不想你小时还受了这么多的苦……总算、这些苦日子是过去了,以后你家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青儿转悲为喜,绽开抹笑道:“这倒是真的,我爹妈本就是勤劳人,当初是为爷爷治病才拖累了家里,后来卖了我跟姐姐,家里还了债,爹妈日夜在地里劳作,哥哥也渐渐大了能干活了,家里是一日好过一日,奶奶哥儿都是慈善人,给的赏钱就没少过,如今我家里也买了几亩田,还翻新了两套房子。我妈说了,后面再存点钱,给我三哥也翻新一下房子好说亲,还说攒着钱给我和姐姐赎身!”笑着摇摇头,“虽说我如今吃好穿好过得好,并不需要出去,可我妈能记得这事,我这心里就欢喜。” 小满身为荣国府家生子,只觉得荣国府是这京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自然不认为出府是好事,可就像青儿说的,重点是她母亲有那份心,当即也点头道:“你妈对你确实是很好。” 青儿抿了抿嘴唇,难掩着听到这话的欣喜,高兴地说道:“可不止呢,我这次回家,我那傻二哥上山给我摘了满屋子的花来,你说我都多大了,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满满一屋子,那香味都冲得慌!”小满哪不知道她虽在抱怨,但心里正高兴呢,也不多嘴,只听青儿在那儿絮絮叨叨得说着家里的事。“我妈还记得我喜欢吃她做的辣酱,夏天的时候,晒了好大三坛子,那味道,不是在太阳底下细细晒出来的,绝没这味儿!”从哪两大包袱里翻出个被包得紧紧地粗瓷坛子打开了,登时就有一股甜辣味弥漫了整个屋子,青儿四处找了找,那了个分点心的小刀子,往那坛子里刮了一下,递给小满,“你尝尝,这可是我妈跟我姥姥学的湖南那边人家的做法,跟咱北边的不大一样,甜着呢。” 小满闻了闻,还真没有冲鼻的辣味,小小尝了一口,眼睛刷的就亮了:“怪道你说喜欢,可不是甜的,比咱们一般吃的味道更好些,还不怎么辣。”把那小刀子上的辣酱全吃了,舔着嘴唇道,“有放麦子吧?吃着不像是放糖做出来的。” 青儿横她一眼,笑道:“你嘴巴倒厉害,可不是麦子里的甜味~都是今年收上来最新鲜的东西,太阳底下一天一天仔细晒出来的,我爱吃,我妈就没多放盐,吃多了也不渴。”又拿了个干净的小叉子弄了些给小满,看她吃得高兴,笑拍了她一下,“可别吃太多,这会儿你吃着新鲜是不觉得辣,后面你才知道厉害呢。” 小满才不理她呢,吃完了还想要,却见青儿仔细把坛子收好了放起,嘟起了嘴道:“好小气的青儿,不过些辣酱,你都舍不得给我吃~~”歪缠着她再多挑些出来。 青儿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真当这个是零嘴啊?你也就稍稍能吃辣,回头嘴巴肿了,又得怨我。”一边解释道,“不是我不给你,最近哥儿没什么胃口,我就寻思着看哥儿喜不喜欢这辣酱,便是早上就着多喝口粥也是好的。你要喜欢啊,且等两天,我让人跟家里说一声,再给我捎一坛来。” 小满听罢,这才不闹了,慢慢这辣酱的后劲也上来,可不是嘴唇都肿了,呼着舌头,小满笑道:“哥儿本就喜欢这些酸辣的东西,你这辣酱味道这般好,哥儿哪有不喜欢的。” 青儿高兴地一拍手:“要真这样就太好了,也算是我对平日哥儿奶奶待我如此这般好的一个心意!” 第二日,青儿果然那小碟子装了辣酱呈上去,贾瑚最近食欲并不好,直觉嘴巴里没味,早饭随便扒了两口粥就搁置了,陈妈妈心里犯愁,劝着:“哥儿如今吃得可是越发少了,这可怎么好?还是找大夫过来看看,开服药才好。” 贾瑚不愿意:“不过是这些日子胃口不大好而已……平日里吃得那么多大鱼大肉,不过几日少吃点,能有什么大碍?妈妈可别小题大做,回头叫母亲知道的,白白操心。” 说来贾瑚只不过是饭量小了些,实在算不得大事,只是陈妈妈从小奶大贾瑚,日日近身照顾,便是亲生的儿子,也没有贾瑚相处的日子多,可说是疼贾瑚比亲生儿子还多些。因着这份疼爱,小事落在她眼里也就成了大事,忧心道:“可哥儿还小呢,不好好用膳,这对身子可不好~不行,我还是要去回禀一声奶奶。” 对陈妈妈的固执,贾瑚是头大得紧,虽是一片好意,只是想到张氏可能有的反应,他实在是怕得慌,虽然张氏现在肯定了他的能力,可仿佛也因此认定了是他们父母没用,才叫他一个孩子想了那许多的事来,因此日常见到他,越发溺爱,说话不到三句,就要搂他进怀里――贾瑚实在是受不起这份疼爱啊。 为了堵上陈妈妈的嘴,哪怕是没什么胃口,贾瑚也硬生生逼着自己又拿起了拿筷子:“妈妈你别着急,我吃还不成嘛~”心底真很死了现在这个小孩子的身体,要是他再大些,陈妈妈便是紧张又哪里敢说什么,他也免了去张氏那里受苦的顾虑去…… 蕙芝便让贾瑚尝尝青儿带回来的辣酱:“我试过这味道,倒是很开胃,哥儿试试吧。” 贾瑚尝过,果然是很不错,笑道:“不是让她回家看望父母?怎么现在已经回来了?” 蕙芝点头:“可不就是,昨晚上就回来了,记挂着哥儿最近胃口,还巴巴带了这么坛子酱回来,说是自家做的,都是今年收的新鲜食材晒出来的,给哥儿尝尝,或许哥儿喜欢。” 贾瑚听着,对青儿是越发满意:“不讲究什么东西,她能有这份心,确实不错。” 便是陈妈妈也赞青儿是个知恩图报的:“能念着哥儿奶奶对她的好,知道报答,不拘做什么,有这心啊,就是难得。” 贾瑚很是赞同,人与人之间相处,从来都是互来互往,别人对你好,哪怕不能同样返回回去,起码,也要知道这份好,如果不思回报不说,反过来还说人家多管闲事……贾瑚嘲讽得笑起来,往日贾赦对父母弟妹可是一片赤诚,可如今,贾敏都快被贾母贾政孤立了吧,他却是从来没有插手过~ 贾敏快出嫁了吧?贾母会在她出嫁前原谅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木璃现在在乡镇中学当老师,改卷子啊,nnd,语文卷子,居然有人给我考零分~~~~~~~~郁闷死我了!! 39第三十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中秋临近,林家早早送来了厚厚的节礼,甚至比之一般的亲家送礼更厚上三成,长长的礼单送到贾代善贾母面前时,两夫妻不由都微笑着点了点头,林家这姿态摆的,确实有诚意。尤其最近林如海又掉到了中舍人,在皇帝面前出现的越发多了,甚至还有说皇帝极欣赏林如海思绪敏捷行事周全,只等着再等一两年,林如海资历上来,更加适应官场规则,便委以重任,贾代善明着没有什么表示,对着贾敏却越发和蔼了。 贾瑚对林如海很感兴趣,那可是传承自前朝的世家,世代书香、走得文臣路子,钟鸣鼎食,各代子弟,不成器的不说,总有那么一些出类拔萃,撑起整个林家。林如海这一支虽说人丁单薄,可每代子孙却都极为成器,就好比这林如海,祖上几代单传,五服内无亲族,又早年丧父,人脉凋零,却能沉下心来攻读,中探花入翰林也就罢了,短短时间内就能博得皇帝的青眼,这才是顶顶厉害的。 至于他的品貌,贾瑚问贾赦时,贾赦只赞道:“我早年就见过他,那时他还不是探花呢,一身青色竹枝长衫,碧玉簪子,往那里这么一站,直叫人眼都看直了,端地好相貌好气度~”又叹道,“林如海这品貌是没话说的,知道的人都赞好。往日还能说林家凋蔽,妹妹是下嫁了,可看他如今的仕途顺畅,倒是与妹妹般配!” 贾赦看重骨肉亲情,对贾敏这个不甚亲密的妹妹也是惦念有加,张氏可没这么好的态度,只淡淡道:“林姑爷如今是中书舍人,日日在皇上面前办差,可比那二三品的还要体面,林家太太身子又不顶好,听说还是个和善人,对妹妹也有好感,这样好的亲事,大爷倒是给我再挑一个出来?妹妹能嫁到林家,也是福气了~”张氏自己要有女儿,也就盼着能有林如海这样的亲家了。偏贾母等人一意认为自己是国公府,高人一等,瞧不上林家,这要不是林如海如今仕途顺畅,两家的婚期可没这么快定下来。 贾赦想想也是,林府派来的人几次都表示林老太太对贾敏很满意,自己家如今正盛,林如海自己又是能耐的,贾敏嫁过去,只有顺心的,可不是福气?“妹妹是父亲母亲的老来女,历来受宠,我们年岁差的也大,我总希望她过得好些的。”顿了顿,贾赦微微暗下了眼色,问道,“太太最近对妹妹……” 话虽没说全,张氏却也猜到了他的意思,只淡淡道:“二爷伤才好,太太心里惦记,常去看望,倒是少了跟姑娘的相处。” 贾赦就不高兴,冷笑:“可是二弟才是宝呢,往日对妹妹那是多娇宠着,真到了时候,还是二弟最重要!”反倒有些与贾敏通病相怜的味道。 张氏听得心里憋闷,直想着,你只道太太偏着二爷多过贾敏,却也不想想,要搁你,怕连贾敏都比不上呢。一时倒又想起贾瑚的叮嘱来,贾赦是未来的袭爵人,本该顶起大房的荣辱来,偏他对贾母太过顺从,太过在意,便是屡次三番的被贾母伤了心,也不改此心,便是反抗,也少有力度,长此以往,那岂不是有贾母在一日,他大房就永无出头之地?思及此,脱口便道:“大爷如今只同情姑娘,且不想太太是何等疼爱姑娘的,只等着二爷伤一好,母女还能有隔夜仇?不说别的,如今林姑爷这般能耐,二爷怕也不想和姑娘生分了去呢。今天这样好的日子,太太定会原谅妹妹的!” 贾赦脸就拉了下来:“你说的母亲二弟倒是那趋炎附势,咱们荣国府什么家世?还要看林如海的面子?没得说这些话听着糟心!”愤愤然甩袖就走! 张氏撇撇嘴,完全没放心里去,中秋佳节,又有林如海,贾母绝对不会把跟贾敏的拖到这之后去,等到了时候,贾赦再不愿意,也会知道、她说的,都是正确的! 叫过了苏妈妈:“瑚儿最近怎么样了?功课可进益了?……” 一切正如张氏所料,中秋佳节,合家团聚,有贾敏百般哀求讨好在前,后有贾政日渐康复、林如海越发出息,贾母对贾敏果然日渐和蔼了起来。 中秋节这日清晨,一如贾政受伤之后,贾敏早早起了来梳洗装扮好,便领着人过去给贾母请安。 往日贾母对贾敏又气,故意拖着不肯起,让贾敏在外间等着,今日却也早早起来了,贾敏到时,她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赖大家的帮着梳头。贾敏跨进门,正听着贾母对镜感叹道:“老了老了,头上白发是越来越多,掩都掩不住了~~”不无叹息之意。 赖大家的利落地把发髻玩起,用簪子簪好,笑道:“太太可是自谦了,这谁能不长几根白头发?便是拿十五六的小姑娘,头上还少不了几根呢。太太那么少少几根就叹着说老,那可叫我这满头白发的可怎么好?”歪了脑袋让贾母仔细瞧她的发髻,“太太那么几根白的,发髻一梳,我便是睁大了眼睛也找不出半根来。太太瞧我的,可不是一缕缕得显眼?这还是我把那多的给遮住了,否则啊,那才叫个老态呢~~” 贾母细细一看,果然是许多白发,不由惊道:“往日倒是不曾看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赖大家的只憋着气道:“这说起来我心里就有气,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媳妇?前儿不是给我添了个孙子尚荣?那孩子闹,不好带,稍有个不如意的就哭个不住,怎么哄也不行,就要他爹妈抱着,那两个倒好,一个一个不操心的,半夜里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他们也不管,只说孩子哭够了也就是了……太太你说,可有这么当爹妈的吗?!” 贾母皱起了眉,摇头:“这两孩子,养孩子这样怎么能行~” 赖大家的拍下腿,如获知音,激动道:“可不就是说嘛,我都说了他们多少次了,他们就是不往心里去,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摇着头,因为是好节日,赖大家的也不好叹气,只能颓丧道,“没奈何,也只好由我和他爹先照看着……两孩子,越大越不听话!” 说起孩子,贾母心里也憋着气,淡着脸,不快道:“孩子大了,哪还能跟小的时候那样懂事听话?”跟赖大家的抱怨着,“你说这孩子小吧,闹是闹了点,调皮是调皮了些,可对咱多听话多贴心啊,知道咱们会担心,便是玩也不会离谱了去,便是调皮,也不会扎咱们心尖子。如今倒好,咱们巴巴把他们养得那么大,一个个的,主意越来越大,到最后啊,眼里都没着咱们了!” 这话赖大家的哪里敢接,陪着笑道:“太太这是什么话?两位爷和姑娘都是最孝顺不过的,心里只有惦记您的,哪能戳你心尖子啊!” 贾母只冷着脸不说话。 贾敏听至此,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也不遮掩了,悲泣着直扑倒了贾母跟前跪了下来,趴在她膝头哭道:“母亲,你快别这么说了,你这样,叫女儿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不是故意害了二哥的,你是知道我和二哥亲厚的,我怎么会去害他呢?”这番认错道歉的话,贾敏说了许多遍,可贾母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原谅的意思,贾敏跪在地上,泪珠子一串一串滚落下来,只觉这中秋佳节,半点也没有欢乐的喜悦了。 出乎意料的,却有一双手,迟疑地落在了她的头上,贾敏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却见贾母长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她,又是叹又是心疼,许久了,才幽幽说道:“你这傻孩子……” 神色间,却是缓和了~ 贾敏好半天都回过神来,直愣愣看着贾母,张口结舌,呆住了。还是赖大家的轻咳一声,才叫她惊醒过来。看着贾母,贾敏不敢置信地唤来一声:“母、母亲~” 贾母看着这样的贾敏,心里也是有些心疼,再想到自己的目的,便越发和蔼了起来,摸着贾敏柔顺光滑如锦缎的长发,贾母慈爱地唤道:“敏儿啊,你也别怪母亲气你,你可知你这次给你二哥带来了什么样的麻烦,到如今,你父亲还气着他,不肯见他呢~” 贾敏何尝不知道这点?自打贾政受伤后,贾代善就没去看过他,便是贾母贾敏说起,他也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摆明了不想原谅贾政,如今贾赦风光益盛,眼见就要把二房压到泥底里去了,不说贾母,贾敏看着,心里都是愧得慌。听罢,贾敏再忍不住泪,低头哭道:“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知错了~~” 索性现在贾政慢慢好起来了,贾母自信,以贾政的资质,只要多在贾代善面前出现几次,总能扭转了贾代善的不满的,加之贾代善对林如海极为欣赏,若有贾敏相助,贾政再起便十拿九稳,倒是觉得贾敏此刻的悲痛格外和她心意,柔声安慰道:“你既知道错,以后可不要在这样莽莽撞撞了。不说这次你哥哥遭了连累,你个没出嫁的姑娘,撞破这种事,也是没脸!”又厉声道,“这次的事就是给你个教训,以后行事可要小心谨慎,若是你此次撞见你二哥与……你能安抚着身边丫头婆子不乱说话,也不至于这一出!日后御下,可不许再犯这错!” 只要贾母嫩原谅她,便是让贾敏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愿意的,更不要说贾母这番话处处都在为她考虑,贾敏只抹了抹眼泪,坚定道:“母亲放心,女儿日后,一定小心谨慎!” 贾母这方笑了,拉着她起来,一齐坐在了桌子边上让人上早膳,一边嘱咐贾敏:“一会儿去看看你二哥,你二哥如今也大好了,只是到底是你做错,你二哥虽没怪你,可你还是得去给他配个不是。” 贾敏点头:“这是该的,母亲放心,我一会儿就去!” 贾母很是欣慰,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眼神渐渐复杂,染上了伤感:“我的女儿啊,不多久,你就要出嫁了。你这不稳重的性子,以后嫁了人,可教我怎么放心~” 说起亲事,贾敏脸上飞起红霞,羞怯地嗔了一句:“母亲~” 贾母轻笑着:“这有什么,婚期都定了,不过说两句。”又道,“还是你父亲有眼光,这海哥儿果然是有些本事的,现在都是中书舍人了,越发得皇上青眼,你嫁过去,我也稍稍可以放下心了。” 贾敏把头靠上了贾母的肩膀,心中欢喜,嘴里只道:“二哥也是好读的,明年春闱,定也能给母亲增光添彩!” 这样的好话,贾母听着自只有高兴的,笑道:“要真能这样,那就好了~~” 贾敏笑弯了眉:“母亲放心,二哥一定会的!”抬起眼,欣喜地说着,“等二哥金榜题名的时候,我就回来,一起和母亲庆祝二哥的大喜事!” 贾母笑着嘱咐:“到时候,可别忘记了林姑爷!” 贾敏羞恼地直喊“母亲~”,最后却还是忍着羞涩,道:“我和二哥亲厚,他若真对我好,自然也是要与二哥多来往的!”至于这个他是谁,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贾母得了这句话,心里对贾敏的仅剩那一丝芥蒂,才算是真正的消了…… 这夜中秋团圆宴,由张氏一手张罗,月上中天时,长廊园中屋檐下,各种彩灯绚烂缤纷,贾赦坐在座位上陪着贾代善说话,聊起贾瑚如今功课越发好了,是时候正式给他开讲论语四书,贾代善有些迟疑,推说着回头他要先看看贾瑚的进度,贾赦才要再说几句,那边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打头的两人,可不是亲密无间、笑容满面的贾母贾敏?贾赦心下一咯噔,莫名地就看向了张氏…… 居然,让她说对了?! 40第四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敏和贾母贾政很快又恢复了以前亲密无间的关系,亲厚无比,彼此关怀,便是没了孩子的王氏,看见贾敏时也有了笑意,就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好一个关心小姑的好嫂子。随着贾敏婚期临近,贾母还让人又一次细细检查了一遍贾敏早早就置办好已经验看过好几次的嫁妆箱笼,也不知是哪里看着不好,在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首饰匣子里挑出来好些,又给换进了按着京里如今正流行的花样打造的精致首饰,又给贾敏加了两个庄子,这才满意地让人整齐装好,等着到时候浩浩荡荡抬到林家,好叫人瞧瞧国公府的财势威严来。 张氏见着,就和贾赦撇撇嘴:“大爷先儿还说咱们这样的府邸,没得看林家的面子的,瞧太太这样子,林家姑爷没任中书舍人的时候,可曾想过给小姑再添庄子?”那两个庄子张氏找人问过,都是出息极好的,每年少说也有好几千两的进益,可说是顶顶好的两处地儿。前头太太不说给,单单就在林如海升任了中书舍人之后才给?要说这里面没有给林家面子,博林家好感的成分在,谁信啊?! 贾赦对贾敏和贾母突然和好的事心里也犯嘀咕,听到这话,却是没有像以前一样勃然大怒,反而有些暗沉,末了,才干巴巴挤出了一句:“太太惯常也是心疼妹妹的,你别多想了!”只是说来终究是不肯定的,带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来。 张氏也不逼他,反正贾赦知道这些事就好,至于表现出点什么……这么多年,张氏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换了个话题,张氏颇有些忧心道:“听说大爷要正式给瑚儿讲解四书了?” 说起这个,贾赦登时欢喜开来,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快,我先头和父亲提过,老爷子早上才答应的我呢,你就知道了。亏得我还想给你个惊喜。”一边喜不自胜,“瑚哥儿聪明过人,不管什么书,他只看过几遍就能知道大意,倒背如流,先头那些蒙学就不提,你道他学那唐诗宋词有多进益?不过区区两个月,把我教他的全学了不说,自己还翻出了好些个诗集回来看,这份伶俐聪慧,可比那珠哥儿强得多了!”说着,很有些自得的模样。也是,一辈子被二房压了一头,便是儿子,从前也都是只有夸二房贾珠的,如今贾瑚死死压住了贾珠,贾赦可不是觉得出了口乌气,只觉脸上有光? 张氏自然高兴贾瑚的聪颖,只是……“四书五经可是正经科举要学的,博大精深……”张氏看着贾赦,很有些怀疑,就贾赦这样的水平,能教好贾赦吗?这可不比蒙学的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的,这可是正经文章,关乎着贾瑚的未来呢,她哪里放得下心让贾赦来教? 贾赦却当她是心疼贾瑚小小年纪就要吃苦读这般多书,便有些不悦,板了脸道:“慈母多败儿,你当瑚哥儿还是三岁小儿吗?转满五岁了。又是这般难得的天赋,正该早早接触了四书五经,好好打牢基础,怎么能因为书本艰深,就逃脱不学?” 张氏是有口难言,她哪是迟疑这个啊。不过贾赦既这般说了,她也没去反驳,只是低头认错道:“大爷说的是,是我想错了。我这记忆里,瑚哥儿才是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小小的,软软的,我抱在怀里,真是心都软了,倒不妨一眨眼,他都是上进的年纪了。” 一听张氏提起贾瑚小时,贾赦眼中也是一片柔软,贾瑚刚出世的时候,张氏娘家还得力,贾代善贾母都给张氏面子,贾瑚这个荣国府的嫡长孙的满月礼,府里隆重地大放烟花大宴宾客,因为有老靖远侯爷亲自来府,甚至好些侯爷国公爷也亲自来了,可说是煊煊赫赫,大房当时,好不得意!贾赦想着那时的荣光,面庞的线条便缓和了,笑道:“孩子可不就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你眨眨眼,他就长大了。我还记得瑚哥儿才走路叫人的模样呢,现在他读书的天赋,可是把我远远甩开了去!” 张氏也跟着笑:“这可不是我自夸,瑚儿可是随得他外祖父,你别看我爹那也是走得武将路子,可,可是不比那文人家里的少。” 对于老靖远侯爷这个泰山大人,贾赦可从来都是敬重的紧,不说他眼睛毒辣,跟对了主子,要不是运气不好,如今就是从龙之功,一家显赫,单说当年因为老靖远侯,张氏,他在府里得了多少脸面,多少光鲜,就足以让一贯被父母忽视的贾赦对老侯爷感激涕零了。张氏也是知道这点,才敢说出贾瑚像老侯爷的话来。 果然,贾赦听罢,不但不恼,反而笑道:“若瑚儿真随了他外祖父,那可是福气。谁不知道,泰山大人当年可是皇上的智囊,最是足智多谋,便是先帝,也是赞一声儒将的!” 老靖远侯爷,那可真真是个人物,年轻时就是京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当差后经手的每件事都做得干净利落,很是受到先帝的器重,人也爽朗大气,最重义气,偏还读得满肚子书,一身长衫玉簪,不说话,人只道是哪家书香世家出来的,哪曾想到是以武功起家的侯府出来的?到后面,眼睛更是毒辣,没人知道他先头是怎么跟今上搭上线的,等大家知道的时候,今上已经占据了优势,把义忠亲王压得死死的,若不是老靖远侯运气实在不好,突然暴病而亡,有他坐镇,今上登基后封赏,靖远侯府的荣光,起码还得再续个三代。贾瑚要真能跟他一般精明能耐,贾赦做梦都能笑出来。 “我是不喜欢读书了,便是父亲,你别看他嘴上说的读书重要,要父亲真喜欢读书,当年也不会走的武举路子,我贾家,确实大多都是不喜读书的。”贾赦说了一通,突然想起了贾政,不免又是阴郁,“二弟倒是例外,从型喜欢读书。”所以才得了贾代善百般的疼爱! 张氏哪不知道贾赦的心病,脑中却是灵光一闪,想了想,笑道:“二爷嘛,大爷可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这明年开春就是春闱了,二爷前头已是两次不第,这次不寻思着沉下心复习,倒是跟个丫头……二弟读书是有心,只是这处事方面,实在是……”摇摇头,未尽之意溢于言表。 贾赦听着只觉说到了他心坎里,颇有些遇到知音之感,一拍手,附和道:“可不就是这么说,亏得父亲还一直叮嘱他好好温习功课,结果可好,温习温习,把丫头的肚子温习大了!”活该挨顿痛打去!见到了贾母对受伤的贾政是如何的嘘寒问暖,贾赦只恨贾代善当初怎么不再打重点,怎么就叫贾政这么快就好了! 张氏却没有接下去跟着贾赦一起同仇敌忾,反而忧心忡忡道:“说来二爷屡次不第,是有他自己的缘故,可这也有咱们在文官圈里没个帮衬的缘故,要是咱们在那边有个门路,考前帮着给猜个题,摸摸主考官喜好,好好给温习一下功课,指不定就考上了呢?”贾代善当年倒是给贾政费了不少功夫,可荣国府作为权贵之家,跟文人那就是互看不顺眼的,便是打探得到的消息也有限,不过聊胜于无而已。 张氏瞧见贾赦好不放心上,接着又道:“二爷有老爷操心,我是顾不到,只是我却担心瑚哥儿,他年纪小小,在读书上却有天赋,将来定也是走得科举路子。他二叔走的路,瑚哥儿将来也是要经历一遍的,以后瑚儿要是再文人圈里也没个帮衬……” 事关儿子,贾赦可不比前头听见贾政时那般的漠不关心了,一时也忘离贾瑚下场考试还得十几年呢,拧了眉着急道:“你不提我倒忘了这事,这、这可怎么好啊!” 张氏便把自己的主意给贾赦说了一遍:“外面的事我虽不大懂,却也知道,这官场上,师生情谊也是极重要的,要再有出息的同门,将来也是帮衬。我就想,我们瑚哥儿这般聪慧,可不是能拜个大儒做老师,以后也能多个老师帮衬?” 贾赦大喜,直赞叹道:“我倒是忘了还有这法子。”也不怪他,当初贾政可是从来没有正经拜过先生为师,只是跟着夫子学而已,倒叫贾赦忘了,还有可以拜师这一码!“只是,咱们家可跟那些大儒没什么交情~~”欢喜过后,贾赦才想起现实情况来,荣国府,跟那些有名文人可都没什么交情,更不要说还要拜大儒为师了。 张氏抿嘴笑了:“大爷倒是只看着咱荣国府,怎么就把我娘家给忘了!” 贾赦怔楞一会儿,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直摇头笑道:“瞧我,倒是把这个忘了,咱们泰山大人,当初可是认识了好些朋友的,在那些文官群里,也是极有人缘的。”贾瑚可是老靖远侯爷的外孙子,有张家的面子在,找个好老师,未必就不成!“这可是要麻烦岳母了。” 张氏瞪他,嗔怒道:“瞧你说的,瑚儿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了?!母亲往日就把瑚哥儿当亲孙子来疼的,还说什么麻烦!”当她母亲是贾母那偏心眼的呢?不喜欢的,便是血脉至亲也理都不理? 贾赦自知说错话,忙哄着张氏说了一串一串的好话,张氏这才转怒为喜,笑了开来…… 贾瑚练完字去园子里散步休息,远远却见贾珠迎面走来,他笑笑,正要上前去,那边贾珠似有所感,抬头也看了过来。视线相对,贾瑚扬起笑来,贾珠脸上却有些复杂,笑着打了个招呼,没怎么理会贾瑚想要上前说话的意思,做了个手势,带着人却是往左边一折,走了! 贾瑚脚步一顿,脸上笑意收敛了,看了贾珠离开的方向一会儿,转过身,自顾自做了自己的事。多少也是可惜,本来大家同为贾家嫡出,正是该相互帮衬的,偏偏就…… 索性,他还有个亲弟弟! 41第四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秋风飒飒,枫红菊黄,渐渐退去了夏日的**的秋日打在身上,虽还有些闷热,却已经没有了那酷暑时的难耐,暖洋洋的,正是舒服。 贾代善坐在书案后,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打在他身上,照的他全身骨骼都是一阵暖意,他调整了个姿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下动了动,抬眼看着贾赦,沉吟了半响,问道:“你想要让瑚哥儿拜徐渭为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贾赦难得的在贾代善面前挺直了腰板,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地直视了他一直畏惧敬重着的父亲,笃定道:“儿子自然知道。徐渭大人官拜大学士,乃是名动天下的名士,当年便是状元之身入翰林,后在官场几十年,一路直升今日大学士之位,便是先皇在时,也曾夸过徐大人乃是国士之才,其书法更是天下人齐赞王右军再世,更曾辅佐今上登基,如今深受皇宠,若不是徐大人执意不肯,只怕如今,早已执掌户部了。” 贾代善眼神更加凌厉:“你既知道徐大人如今虽只是大学士,但其在文人清流中地位非凡,你还敢叫瑚哥儿去拜他为师?”你哪来的信心,这样的一个人物,会收下瑚哥儿这么个毛头小子?“徐大人深受皇宠,为人也极是低调,收徒更是严苛,门下只有两个正式弟子刘衍曾飒,俱都出身书香世家,我们家、与其却是没什么交情。”贾代善慢慢说着,看着贾赦的眼神,直白的投射着‘你这是在白日做梦’的意思来。这要不是最近贾代善对贾赦宽容了许多,只怕这会儿,都要直接破口大骂贾赦痴心妄想了。 贾赦却似没有看见贾代善眼底的鄙薄来,胸脯一挺,昂起头,强忍着喜意道:“儿子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 这般的踌躇满志坚定不移!贾代善双眼微微眯起,倒是把那丝恼怒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好奇心:“你既知道,那你是有什么办法让徐大人收下瑚哥儿为弟子?” 终于贾代善问出了这一句,贾赦心底得意至极,往日贾代善只说他没用,却是怎么都想不到,连他都没有想过的能让家中子弟拜徐大人为师,他却能做到吧?一种隐秘的做到了向来崇敬的父亲都没能做到的事的兴奋感,贾赦低垂了眼帘,压着欢喜,状似不经意地道:“说来这还是瑚儿他母亲提醒我的,当年泰山大人和徐大人却是忘年之交,平素最是要好。徐张两家通家之好,当年泰山大人便说将来若有了孙子,直请徐大人帮着教导。大舅哥家的张灿年少聪颖,若不是当年徐大人回家丁忧母孝,灿哥儿先进了白鹿书院,拜顾院长为师,只怕早被徐大人收入门下了。张氏前几日给大舅兄去了信说过此事,昨日收到回信,徐家、却是没有拒绝。”说到最后,虽贾赦极力克制,免不得还是露出了喜色来。那可是徐大人,名闻天下的书法大家徐大人啊,瑚哥儿竟有机会拜他为师,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虽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那就还有一丝希望!贾代善面上不显,心头却是一跳,大喜过望。他久经官场,哪里不知道徐渭在今上心中的地位?从龙之功不说,本身在文人里的还极有名望,更妙的是,他还很有眼见,今上登基后,推说身子不好,只顶着个大学士的衔,醉心书法文章,偏皇上若召见问计,却又从不保留,一心为主――如此识时务的人才,也就难怪皇帝视他为心腹了。 若瑚哥儿这能拜他为师,那贾家……贾代善止不住也是热血涌动,喜上眉梢来,只是他心底还有丝不信:“这样大好的机会,张家就这样帮着说和了?我怎么记得,你大舅子的小儿子年岁也不小了吧?怎么不让他去拜徐大人为师?” 真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得了天大便宜的贾赦完全忘了一开始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张家不留着这样好的机会给自己儿子,反而让给了外孙侄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贾代善道:“岳母大人自来便疼爱张氏,对琏儿也好,回信来说,琏儿与她亲孙子也是不差什么的,至于二小子烨哥儿,如今九岁,读书上天赋却是不如瑚哥儿,这样的好机会,留着给他也是浪费,倒不如给了瑚哥儿……客气极了。大舅兄也说,琏哥儿是张氏长子,他的大侄子,如今既然有帮得上忙的,自然是要帮的,半句旁的也没多说,就答应了以张家的名义,请徐大人收瑚哥儿为徒。徐大人虽没有立刻答应,却也没拒绝,只说等过段时间,先见见瑚哥儿~”言语中丝毫不掩对张老太太张侯爷的好感――事实上,张老太太张侯爷也确确实实极给他颜面,卖了他个天大的人情来。末了,贾赦看着贾代善,加了一句:“岳母大人和大舅兄对张氏,可是情意深重了~” 得到肯定答复的贾代善正自欢喜,听得这句,只觉一盆冷水迎面浇了下来,直叫他心头凉了个彻底。当即脸就拉了下来,看着贾赦冷笑道:“张氏是个好的,这些年打点家务,教养瑚哥儿,为人行事,半点差错也无,着实难得。偏就配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倒叫我都不知道以后下去了,怎么见张兄!如今还得了亲家这么大个人情,想想我都愧得慌m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真是委屈了我的好媳妇!但凡你能有你大舅兄半成的能耐,我做梦都能笑醒!” 一番疾言厉色,毫不客气,直把贾赦说得面色苍白,咬牙不已,脸上火辣辣的,真是什么脸面都没了。贾赦不服,还想说什么,抬头见着贾代善眼神如刀,面沉如水,恍然想起面前的可是他杀伐果决的父亲,猛然想起自己曾经被他教训时的嘲,本要发作的怒气倏忽就下了去,嗫嚅了嘴唇,手在袖子里捏成了拳,许久,才涩声赌气道:“儿子无用,自是不比大舅兄才智出众的!” 贾代善冷哼一声,却是直接接了下去:“你知道就好!” 贾赦身子一僵,狠狠呼了口气,闭起了双眼…… 好好地一件喜事…… 贾赦憋着一肚子火回了自己屋子时,张氏正和贾瑚说起徐渭的事,叮嘱着他这几日多看些书,注意礼仪学习,务必到时见到徐渭时,给他留给好印象:“徐大人可是朝里有名的清流,本身更是才华横溢。你要能让他收你为徒,不说你能学到多少,单说你那两个师兄,刘衍出自绍兴刘家,满门书香,其父叔伯都在朝中为官,虽最高只有其父位居从二品,但其家人丁兴旺,正三品一下正五品以上为官者却多达十数人,其再加姻亲旧友,实力颇深。曾飒比之亦是不差,山东曾家,百年世家,曾飒亲大姑姑,就嫁给了衍圣公孔家嫡支的二爷,在山东极有名望。你要能有这两个师兄,日后只有你受益的。” 自知道了贾瑚天资聪颖,有事张氏就从来不瞒着他。虽说心疼儿子小小年纪就只要过这种利益勾心的事,可张氏更不希望白白浪费了贾瑚的天赋。如果他资质平庸也就算了,偏贾瑚聪明过人,既然这样,张氏自然要把能教得都教给他。大家族里,天真懵懂,换来的,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更不要说,现在,他大房正面临着重重的危机。 贾瑚对这件事却是极满意的。 贾瑚从没打算一辈子窝窝囊囊的过,他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哪怕是处于现在这样的一个处境,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凭着自己使家族荣耀――即使,现在的这个家族已经不是他原本的家族,即使现在冠着贾这个姓氏,但是为家族奋斗,这已经是融进了他骨子灵魂里的信条,贾瑚做不到看着如今的家族一步步倾颓而什么都不做,这关系到他未来的一生不说,也违背着他的信条。 一个一无是处,窝囊废物的纨绔贾家嫡长孙?贾瑚想想都浑身哆嗦。 既然不打算沉寂,那么努力开拓人脉,增加实力就是必须的事情了。贾瑚这些日子也不是只埋头读书什么都不管的。他旁敲侧击的,倒是对如今的风气有了个明确的了解。现如今,皇权前所未有的集中,那些世家大族,百年豪门,看着显贵,事实上,生死却依旧掌握在皇帝一句话之间。社会上,科举读书成为了主流,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切切实实地说明了如今对读书科举的重视的°是大家子又如何,没有才华,身上没个功名,多少也叫人看轻了去。这也是贾代善那般重视子孙学业的由来――眼看着武举越来越被压制,读书科举,就是维持荣国府长久不衰最好的途径了。 贾瑚当年没有担负家族的责任所以在学业上有些懈怠,可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又哪样不是能谈上一二的?便是骑马弓射,他杨家出过多少武将?杨玄感当年可是领着重兵的,否则也不会有后面起兵谋反这一遭。不说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可贾瑚自认也是不弱的。如今虽然时代变迁,好些东西都是他以前不曾接触过的,好歹也有个基础在不是?文武方面,贾瑚自信,只等着他一日日长大,把以往的一切在人前合理的展现出来,定不会教张氏失望的。 比较重要的,反而是人脉的开脱。 贾瑚从来不认为一个大家子弟,读书就是唯一的出路,尤其他父亲贾赦还是荣国府未来的掌权人,他的,注定比那些寒门子弟要高许多,手上所能利用的资源也更加广阔。贾瑚自信自己能够考科举博功名,却并没有想过,只靠着科举晋身。 他将来,注定是要继承荣国府的,科举出身后,官职再大,也不过福泽自身,哪比得爵位,一步步升起,还能遗泽几代?贾瑚自忖以后定是要混迹官场的,这一来,人脉,就比这功名还要重要。 孤臣在朝里是混不久的。世家为什么要把自家子弟全安排进朝里?自然是希望子弟间互相帮扶。为什么要互相联姻?不过是借着儿女姻亲,结成联盟,给家里再找一个盟友罢了!贾瑚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早就想着什么时候让张氏带他回张家一趟,听说张家的张灿张烨,一个文采出众,一个英气勃发,虽年幼,却都极为聪慧懂事,若能彼此相交,却是不错。 没想到,还不等他开口,张氏就给他扔了个大馅饼来。徐渭?!哪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关于徐渭的事,但光听张氏的形容――贾瑚相信,他一定不会失望的! 贾瑚感激的看着张氏:“为了我的事,还要母亲去麻烦外祖母和大舅舅,儿子、儿子真不知道……”正色看着她,感动道,“母亲,谢谢你。” 儿子这般懂事,张氏心头一暖,只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便是再辛苦又如何,只要贾瑚日后能出息,便是叫她再辛苦些,那也是值的! “你这傻孩子。”张氏一把搂过了贾瑚,“你是我儿子啊,只要是对你好的,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贾瑚第一次没有反抗张氏这种亲近的行为,温驯地任由张氏紧紧搂住他。哪怕他并没有真的把张氏当成真正的母亲,她对自己的这份心意,却是真真切切、毋庸置疑的! 贾赦怒形于色进来,见到这母子相拥的温馨嘲,却是怔楞一下:“你们这是……” 贾瑚从张氏怀里退出来,张氏笑着看了贾赦:“我这跟瑚哥儿说起这徐大人的事呢。大哥来信不是叮嘱了让瑚哥儿到时候好好表现?虽说徐叔与父亲交好,毕竟跟老爷却是没多少交情。我就是跟瑚哥儿嘱咐几句~” 贾瑚几步走到贾赦面前,端端正正恭敬的行了个大礼,只道:“为儿子的事,父亲劳累了!儿子日后定好好用功,绝不叫父亲失望!” 这样的懂事贴心的儿子啊,哪个父母能不爱若至宝?积攒了一肚子怒火的贾赦原被贾瑚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听得这话,在贾代善哪里受的气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彻底消失了去,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底,无一处不熨帖的,看着贾瑚,直欣慰道:“你能这般懂事,也就不枉费我的心思了!” 贾瑚只郑重道:“父亲放心,儿子虽小,却也知事的。儿子定不会叫父亲失望,一定为父亲挣个体面,光耀一家,让您以我为傲!” 贾赦几乎要掌不住心底的心意了,半真半假的板着脸喝道:“你现在才几岁,就敢说下这样的大话来?你只要能好好读书不懈怠,我就心满意足了。还光耀门楣,让我为傲!哼,小小年纪,就如此不踏实!”说了几句,到底不是真生气,摆了摆手,叫他赶紧回去读书,“别以为徐大人就一定会收你为徒了,要到时候见了你徐大人不满意,你还是拜不了师!还说什么光耀门楣~心里,快去温习功课,回头我检查你要答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瑚也不在意,只朗朗一笑,清脆答道:“是,父亲!”给张氏行个礼,冲着贾赦又笑了笑,带着陈妈妈等人就先走了。 张氏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嗔着贾赦道:“大爷也是,好好地,你说他什么?瑚哥儿已经够懂事聪慧了,你还这么吓他○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大哥可是都跟徐叔说好了的,便是瑚哥儿不能成为徐叔的关门弟子,记名弟子总是少不了的,你何必再给他压力?他才多大呢。” 贾赦横眼她,没好气道:“你就光会说我,真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压根没告诉过瑚哥儿这事呢。我就不信,你没嘱咐他在徐大人面前好好表现?”直把张氏说得是哑口无言。贾赦便笑道:“你我还不知道,什么记名弟子,你能看得上才怪了。以瑚哥儿的资质,徐大人哪有不喜欢的?要做,自然要做嫡传嫡子!这记名弟子,就跟同进士一样,如夫人,看着好看罢了,有什么能耐的!我儿子,那可是最好的!” 说话时的那个眉飞色舞,得意劲,看得张氏都好笑。“你既然对瑚儿这般看重,那何苦还这么吓他?!” 贾赦满不在意道:“这又怎么了,谁家老子不是这样的?难道非得我把他夸到天上去才好?”顿了顿,又笑,“而且你瞧那小子,可曾真把我话放心里去?他好着呢,走之前还笑眯眯,没事~” 张氏想想,可不就是那样,抱怨了一句:“你们父子啊……”忍不住却也笑了。 贾赦在椅子上坐下,想起先头贾瑚信誓旦旦要他以后以他为傲的那番话来,不由又笑了:“瑚哥儿这孩子,可是懂事聪明!”又是叹息,“说不得,以后你我,真就得靠着他翻身了。”却是满满的落寞~ 张氏正要问怎么了,恍然记起他先头可是去见了贾代善,话在舌尖打了个圈,再说出口时,就婉转了许多:“这是怎么了?瑚哥儿才几岁呢,就指望他了?大爷才是我们的顶梁柱呢,我们母子三个的依靠啊。怎么倒说起了这样的丧气话!” 贾赦叹息着:“我先前去见了父亲,父亲说瑚哥儿要能拜师那是好事,只是妹妹的婚期将近,少不得这事得妥协日子……也是我,不会说话,本来好好地喜事,被我这一说,倒叫父亲那边窝了火,就说这事等妹妹嫁出去后再说……” 张氏可不是不痛快?她儿子拜师何等大的事情,谁知道徐渭后面会不会反悔啊,现在他们求着人家还要延期,万一触怒了徐渭怎么办?贾代善当真有把瑚哥儿放在心上吗?!只她向来知道贾赦对贾代善贾母等人的重视,却是从来不说他们的坏话,此时也不好例外,只能咬着牙,闷闷道:“老爷惯来把妹妹当成了眼珠子疼爱,又是唯一的嫡女,自然是比瑚哥儿更看重些的≌了,既然老爷说了等婚礼后就等婚礼后吧。左不过到时候我请大哥母亲再帮我去跟徐叔说说情。母亲大哥对我向来都是亲厚,想必一定会帮我的。妹妹这个可是人生大事,不能轻忽的。虽说现在还有大半个月,可这种事,宁可多些时间也不能少了,咱们委实也抽不出时间来去见徐叔……等婚礼过后再去,也好!” 贾赦冷笑:“你也说了还有大半个月呢,这门婚事,从定下来到现在都多久了,母亲都把这府里上下折腾了好几遍了,早就一切妥帖了,什么抽不出时间?怎么就抽不出时间了?大半个月,花上一两天咱们带着瑚哥儿去见徐大人,有什么不行的?不过是父亲看不惯瑚哥儿能拜师珠哥儿不能,心里不痛快,憋着气给我们找麻烦呢。”想想平日里贾代善就疼爱贾珠甚于贾瑚,贾赦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猜错,“这样好的机会,偏父亲还要拖着……哼,还不是怕瑚哥儿出息了压过珠哥儿,老二脸上无光!”偏心都偏的没边了! 张氏迟疑着,吞吞吐吐说道:“都是老爷的孙子,怎么会呢……”只是这话实在是犹豫得紧,可见却是她自己,也不相信的。 贾赦长呼了口气:“虽然同是孙子,珠哥儿却是老二的孩子……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就按你说的,先给岳母大舅兄去个信,务必说清楚是老爷说等了妹妹婚礼后再去见徐大人,让徐大人可千万别见怪。” 张氏果然不再多说,笑笑道:“你放心吧,这可关系着瑚儿的将来呢,我能不经心?” 贾赦看着这样的张氏,心里越发愧疚。就如贾代善说的,张氏贤惠明理,做事妥帖细心,是极好极好的,偏就嫁了他,半点福没享到,反而处处被太太妹妹弟妹刁难去……他抓过张氏的手放在手心里,看着她,叹道:“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张氏明显有些回不过神,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迷茫,一会儿,她清醒过来,却是扑哧一笑,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能嫁给爷,能有瑚哥儿琏哥儿,是我最大的幸福才是!”视线与他直直相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坚定决绝。 “能嫁给爷,就什么都不委屈!” 贾赦震动一下,随后、更加握紧了张氏的手!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贾珠蓦然顿住,瞟眼贾代善,咬住了唇,“与君离别意、与君离别意……” 贾代善叹口气:“同是宦游人~” 贾珠眼睛一亮,接着道:“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背完后,小心看着贾代善,很有些担心他会骂他。 贾代善却只扬起了淡淡的微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背的不错。今天就到这里,珠哥儿先回去休息吧。” 贾珠不料贾代善竟会是这样的反应,有些犹豫,可贾代善的样子不像是随便说说的,顿了顿,还是行了礼离开了。 贾代善颓丧地坐下,这样的贾珠,怎么比得上聪慧过人的贾瑚?等着贾瑚再多个徐渭这样的老师,老二…… 唉……儿女啊,都是前世的债,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与此对比,贾母的心思可就简单多了。 “那徐渭真就那般了不得?”听完贾政的话,贾母很有些将信将疑道,“虽说是大学士,可不是没实权在吗?” 贾政苦笑着,知道贾母并不十分清楚这朝中的事,只能细细跟她分说:“徐大人当年是站在今上这边的,靠着在清流中的名声,为皇上招揽了不少人才。只是现在今上登基,当年他招揽来的人才如今都位处高位,徐大人这是为了避嫌,这才不肯接受高官后位,以免结党之嫌。如今他主动放手松权,一来让皇上放心,二来也让皇上更对他另眼相看不是?如今徐大人时不时出入上书房面见陛下,正是简在帝心呢。”赞叹一声,“开始听父亲说大嫂通了门路想让瑚哥儿拜徐大人为师的时候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要这事真成了,瑚哥儿将来定是前程远大~” 这样一说贾母就明白了,当即喜道:“这样好的一个老师,若珠哥儿能拜入他的门下……” 贾政敛了眸子:“母亲,这可是大嫂托娘家才给瑚哥儿挣来的好机会,珠哥儿哪及得瑚哥儿~” 贾母脸上就不好看,怒道:“珠哥儿怎么了?珠哥儿好着呢,哪就比瑚哥儿差了?这样的好机会,不给珠哥儿倒给琏哥儿,那不是乱弹琴!”气过了,沉吟一会儿,对着还要说话的贾政道,“这事你就别管了,你不心疼珠哥儿,我老婆子却是心疼的。总要给他挣个好前程!” 贾政拧着眉,苦劝道:“母亲,瑚哥儿天赋聪颖,若真能拜得名师,将来必成大器。珠哥儿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看着还行,却远不如瑚哥儿机灵。日后等着瑚哥儿提携一把,不要给我丢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贾母越发不快:“你啊,就是这木头性子。珠哥儿是瑚哥儿的堂兄弟,可不是亲兄弟,有琏哥儿在,珠哥儿能得到多少好?我往日就让你看着点,多为珠哥儿想想,偏你就是榆木疙瘩脑子,老不开窍。你都说了这徐渭是有真能耐的,还不惦记自己儿子……”直恨铁不成钢的叨念了好一通,方有道,“不是说到时候还要见一见?让珠儿跟着一起去,了不得,两个一起收做弟子不就是了?教一个教两个有什么区别?你大嫂家里不是有门路,让她再使使劲!” “母亲~”贾政惊呼。 贾母只断然道:“行了,不用再说,我已经决定了!”身子依向靠垫,“等你妹妹婚礼过了,我就跟她说!” 贾政无法,便也不说话了~ 42第四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九月二十三,宜嫁娶。 天还没亮,荣国府上下便全都动了起来。粗使下人们在管事婆子的带领下,将昨日就已经清洗过的荣国府的每一条地缝再次清洗了一遍,务求那块抹布擦一遍,也抹不出半点灰尘来。甚至连花园里刚长出来的杂草,也给仔细拔了个干净。更不要说那廊檐下走道上,张灯结彩,红囍字贴的到处都是。所有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最光鲜亮丽的衣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 在这一天里,哪怕是稍微苦着脸,被管事婆子看见,也得被骂一通——这可是荣国府嫡小姐贾敏姑娘大喜的日子,你这么哭着张脸的,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今天可以说,是贾敏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在这一天出了什么差错,贾母贾代善能活剥了他们的皮! 因为昨晚上贾母让她看的羞人的东西还有今天的重要,贾敏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早上起来,眼底一圈青黑。贾母看着直埋怨她身边的丫头伺候不经心:“这可怎么好?这么重要的日子!”戳了一记贾敏的额头,无奈的直道,“你啊,我不是让你晚上早点睡,你倒好,给我弄出了这么个黑眼圈来。” 贾敏心里直紧张的慌,贾母的话根本就没往她心里去,随口应了几句,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贾母见礼,也就不多说了,叮嘱喜娘多上层粉:“可得把这青黑给我遮住了。” 喜娘只让贾母放心:“姑娘天生丽质,肤质又好,这也不过就是一晚上没睡好,没大碍的。太太只管看着,等上了妆,保管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一边叫人把那胭脂水粉全搬过来。 贾母细瞧一遍自己女儿,眉如柳黛,唇若涂丹,肤如凝雪,发黑如墨,可不是那一等一的美人儿?便是晚上没睡好,那喜娘轻轻敷上一层香粉,用点胭脂,便全都遮住了,只衬得贾敏眼睛流光溢彩,更加美丽动人。 晃眼间,当年那么一丁点的婴儿,如今都要出嫁了! 这一刻,什么埋怨不满通通都不见了,贾母看着喜娘一点一点给贾敏上好妆,梳着头发,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再将头发结成髻,戴上头饰……这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地,什么滋味都有。 她放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啊,今天就要嫁人了。以后,就要冠上林家的姓,住在林家的屋子里,叫林老太太一声母亲……以后,她回家的日子就少了,自己少有能再见到她。她不会再来给自己请安,看到好看的首饰也不会缠着自己撒娇着说想要…… 以后,她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一声惊呼,贾母抬头望去,却见贾敏正满脸惊异的看着自己,她恍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脸上竟满是泪痕。贾母赶紧拿了帕子擦,遮掩着道:“瞧我,这大喜的日子,我倒哭起来了~”可不管怎么擦,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不但没有少,反倒越擦越多起来。 贾敏哪见得贾母这样,不觉也红了眼眶:“母亲,你别伤心,你这样,看得我心里都难受的慌。女儿以后会常回来看你,会常回来的!” 贾母忙呵斥道:“你说的什么傻话?到了别人家,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有常回娘家的道理?!”说着说着,却是悲从中来,眼泪掉得越发凶了。是啊,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就连回娘家,也得找理由按年节,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轻省了…… 终究是按耐不住,贾母一把把贾敏楼进了怀里,哀声痛叫了起来:“我的心肝,我的儿啊~~” 贾敏听着这一声声,哪还忍得住?抱着贾母也失声大哭起来。她也在害怕,也在惶恐。出门后,便是为人媳为人妻,要担负起一家的事务,子嗣繁衍的重任来。伺候,她再不是尊贵的国公府嫡小姐,可以张扬任性,肆意畅快。此后,她就是林贾氏,书香世家林家的太太。她会是媳妇,会是妻子。她要像大嫂二嫂一样,每日里伺候着婆婆,要凡事为夫君着想,为他打点周到。她要贤惠,要孝顺,要温柔……林老太太会对她好吗?林如海会对她好吗?之前贾敏信誓旦旦的告诉众人,她国公千金下嫁,林家敢不对她好?可在今天,在现在这样的时刻里,贾敏突然又不确定了,又迟疑了——她前所未有的,对自己的未来惶恐着。 “母亲~~” “我的敏儿啊~~” 母女俩抱在一起,各有各的伤心,却一致的舍不得。 喜娘在一边看着贾敏脸上的妆容被泪水打了个模糊,急得直攥帕子,可贾母和贾敏正自难分难舍,哪有她插得进的地方。喜娘安慰了几句,没奈何,只能回头看着张氏王氏,请她们出马,好歹叫两人停了眼泪。 说实话,张氏王氏还真不大想管这事。无他,不乐意应付贾敏而已! 不说贾敏平日为人清高自傲,目下无尘,几次刁难两个嫂子,早就让张氏王氏对这个小姑子存了满腔的怨愤。但只说贾敏的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因为贾母的看重厚待,把这两人全给得罪了个干净。先是那丰厚的嫁妆,甚至连内库都打开了给贾敏添妆就像一根刺扎进了王氏心底,让她恨得牙咬切齿。再来就是贾母让张氏忙里忙外帮着打点,一个小小不对就一顿训斥,把原本就不情愿做这事的张氏弄得满腹委屈无处诉,只差没把贾敏当成了瘟神去。最后就是贾敏揭穿了银红的事,结果间接害了王氏掉了孩子,王氏不能怪贾政这个丈夫,只能把一切一切的怨恨,全发泄在了贾敏的身上! 这样的她们,又怎么可能待见贾敏? 偏偏,顶着人家嫂子的名声,便是再不愿意,再不乐意看见贾敏,今天这样的日子,两人还是要打点起精神,挤出笑脸,满心欢喜的为贾敏的婚事忙前忙后,招呼客人……张氏一遍一遍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方勉强地扯着嘴角,上前轻声安慰了贾母和贾敏道:“太太,这可是妹妹的好日子呢,您这样哭,可是不好。喜庆日子,合该笑才是~~” 贾母何尝不知道这礼?只是心头肉的女儿就要出嫁,她哪里忍得住这份不舍?帕子抹着眼泪,可一看贾敏,她的眼泪便又簌簌流了下来。 王氏冷眼瞧着哭得惶然的贾敏,只恨不得自己不能那把刀刮花这张脸。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害死了她的孩子,如今却欢欢喜喜一身红色的要出嫁了?还十里红妆,嫁给前途无量的年少才俊?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恨!凭什么,凭什么贾敏就能过得这么好?害死自己没出世的侄子,不过掉几滴眼泪,回头就跟没事人似地,高高兴兴嫁人了?而她每晚每晚的做梦,梦见她那可怜的孩子呜呜抽泣着,叫她娘?!…… 她不会放过她的!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王氏恨毒了贾敏,脸上却是感同身受的不舍,上前拉了贾敏道:“妹妹还是快收了泪吧,瞧瞧你这妆,可都花了,还得重新上妆呢~稍候姑爷就要来迎亲了,可千万别耽搁了时间。”又劝贾母,“知道太太心疼妹妹,舍不得。可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姑爷人中之龙,年少俊彦,正是妹妹良配。以后定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太太合该为妹妹高兴才是!” 别人的话贾敏可以不听,前头她戳穿了贾政跟丫头之间的事,间接在二房掀起了轩然大波,还害了王氏肚子里的孩子,贾敏对王氏,那是存着愧意的,此刻见她和颜悦色地劝说,心里不自在,倒也渐渐止了哭声。 张氏跟着附和道:“可不就是!妹妹福泽深厚,定能平安顺遂一生,幸福美满。太太合该为妹妹高兴!” 喜娘围着贾敏直跳脚:“我的好姑娘,你可别哭了,哭肿了眼睛,那就不好遮掩了~” 三人又劝又说的,总算是让贾母贾敏收敛了些。贾母心疼女儿,也顾不得自己,拿着帕子亲自给贾敏拭泪,又仔细看了看贾敏的眼睛,虽是有些红,好歹没有肿起来,便松了口气,道:“可是我糊涂了,这样的好日子,倒把你也招的哭了!”一边让人赶紧去打水,“这妆全花了,得赶紧再化一个。”又叫喜娘,“一会儿定给娘子包个厚厚的红封,还请千万帮着仔细上妆才好。” 喜娘自是满口答应:“那当得太太这般请托,这正是我的本分事呢。”说着,却是亲自上阵,挽起了袖子给贾敏净面,小心翼翼地,唯恐动作稍大些,弄乱了鬓发。接着,又让人煮了鸡蛋剥了壳,拿布巾包了在贾敏眼睛周围滚了几圈,直到没有了一丝红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手下快速却又仔细的为贾敏细细上妆…… 贾母心下满意,果不愧是这京里有名的喜娘,就冲这上妆的手艺,便当得起这名头了。放下心来,回头问张氏王氏:“那头女宾怎么样了?” 王氏小产伤了身子不过才好不久,婚礼一堆的事,大半都是经得张氏的手,此刻贾母问,张氏便出来答道:“东府那边伯娘和嫂子早就来了,知道太太定是要和妹妹话别一番的,便让我和弟妹先来伺候,她们帮着先招呼宾客,只等太太清闲了,再去前头就是!” “说是伯娘嫂子,到底是隔房,来了就是客,怎么好叫她们招呼客人!”贾母抱怨了一句,恼怒的瞪了眼张氏,“便是你忙不过来,也该先告诉了我知道,怎么能就让她们在前面单独招呼客人?!最不济,你也得留下帮衬才是!” 要说张氏这些年在贾母手下学到的最深刻的是什么?那就是,在贾母生气的时候,绝对不要和她争执,更不要反驳,否则,只会让贾母越发动气,便是你有万般理由,她也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回头再给你安置一堆罪名。当即她就不说话,任由贾母在那里数落着她,也不提醒,早先她就跟贾母回报过,婚礼这天,她一个人肯定是不能顾到所有的,可王氏身子不好,帮不上忙,想叫东府的许太太和田氏过来帮忙,到时候说不得还要贾母亲自出马帮着照看。贾母当时可是应了的。只是很显然的,贾母根本把这事全忘到脑后跟去了,今天一天到现在,她只顾着贾敏一人,哪还见得其他?要不是许太太和田氏帮她,这会儿,只怕前面早出乱子了! 张氏不说话,贾母说着也没意思。今天有事贾敏的大日子,她也怕这时候训斥张氏不吉利,说过几句便停了下来,回头柔声对贾敏说道:“你且在这里呆着,我去前面招呼一下客人,很快就回来!”侧过眼叫了张氏,“你和我一起去。”至于王氏,贾母也还记着她肚子里孩子没了那事,倒不敢轻易逼她,却是和颜问道,“老二家的,你身子可还受得住?能去前面宴客吗?若是撑不住,只管先回去休息就是。”在这大喜的日子,贾母能说出王氏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已经是张氏王氏从没经历过的宽容了。 王氏笑着摇摇头,笑道:“多谢太太牵挂,我这身子早早就已经好了。不敢说能上山打虎,这出去宴客却是不成问题的!” 王氏自己都这么说了,贾母张氏善意地笑了笑,便带着她先走了,只叫贾敏先自己坐一会儿:“一会儿你嫂子见过了客人,我就让她回来陪你说话。” 贾敏此刻已经上好了妆,喜娘直叮嘱要小心可不能再掉了,便微微颔首道:“母亲只管先去,这还有丫头婆子们伺候着呢~” 可不就是?贾母放下心,领着张氏王氏往前头去,那里早有交好的太太们坐在一起喝茶说话,大概是时辰尚早,真正分量重的诸如牛太太柳太太等还没来,除了官职低些的,就有王子腾夫人,史家老太太,史鼐夫人、张氏大嫂顾氏等姻亲旧友。见到贾母,众人纷纷道喜:“恭喜贾太太得一佳婿,日后姑娘儿女双全,福寿绵泽。”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直给众人回礼:“承蒙吉言,承蒙吉言!”“只盼着她日后真能如众位所说,安康顺遂就好~” 张氏王氏对视一眼,下一刻齐齐扭过头去,笑着一起招呼着宾客。 “嫂子你来了~” “大嫂,你等久了吧~” 宾客越来越多,贾母张氏忙得是脚不沾地,前头外院里忽然一阵喧哗,震天的锣鼓喧嚣,便是贾母等待在后院,也是听得分明。 “怕是林家姑爷到了!” 贾母看眼王氏,笑道:“你也累着了,先去敏儿那里歇会儿,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她也知道王氏跟贾敏之间如今不大对,现在贾敏都要出嫁了,好歹叫两人乘着这最后的机会再亲近亲近,要能解开两者之间的心结,便是最好不过了°是不行,也是一个情分。 王氏却出奇的没有拒绝,只笑道:“谢太太惦记,这前头还不觉得,太太一说,我倒真想去坐坐了°就偷个懒,先去妹妹那里看看。”又看了女宾里交好的那些年轻的媳妇姑娘,“我敏妹妹可是天仙般的人物,这谁要去看新娘子的,倒是和我一起去?” 还真有那想去的,往日与贾敏交好的媳妇姑娘纷纷应了,跟在王氏后面,浩浩荡荡去看新娘子去了。贾母和旁边的嫂子史老太太摇头笑着:“这咱们当年,可不也是这样?一眨眼,咱们都老了~” 正说着,那边赖大家的一身青蓝团花对襟袍子笑嘻嘻过来道:“林姑爷带着人来迎亲了。大爷二爷在门上出难题刁难呢。先头大爷二爷准备了好些对子,还叫姑爷做诗,姑爷可是好才华,连想都不想,全给答出来了!领着人就要进来了!” 众人听着都赞道:“不愧是探花郎,这才华,可是没的说的。” 贾母高兴的笑着,嘴里埋怨:“老大老二这两个,可是促狭,哪有这般捉弄姑爷的。” 众人却道:“要娶走府里的千金,那是哪般简单的,大舅子刁难,姑爷合该受着才对!”一边叫赖大家的再去打探,前头可还出了什么法子来刁难这姑爷? 赖大家的瞧贾母也不阻止,心里就有了数,笑眯眯地赶紧又去了。到二门边叫了小厮来问,却是恰恰赶上了最热闹的一出好戏来。 却原来,前头贾赦贾政出的一堆对子题目全没难住林如海,眼瞧着人领着亲朋好友就要破开防线进得门来,小贾瑚穿着一身红衣,却笑眯眯走了出来,也不说旁的,只胀着大眼睛,童声童稚地望着林如海,道:“你就是我的姑父吗?父亲母亲说,你要把姑姑带走?那我以后没有姑姑了怎么办?” 直把林如海问的之张口结舌,众人嗤笑不止。 偏贾瑚还不肯罢休,拽着人家衣袖直追问道:“姑父,你把姑姑带走了,我以后想姑姑了怎么办?” “赖家大姐别瞧姑爷那般品貌,对孩子可没辙呢。咱们瑚哥儿也精明,任是林姑爷怎么哄,只一句话,姑姑走了,他想姑姑了怎么办?”那小厮直笑弯了腰道,“小的来的时候,林姑爷已经许了瑚哥儿最上好的笔墨纸砚,林家珍藏的古书两本来贿赂哥儿,好叫哥儿让开道去,这会儿,可不知道还怎么热闹呢!”想起当时林如海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小厮没忍住,噗嗤一声又笑了~ 赖大家的拧眉:“瑚哥儿怎么跑出去了?这么大的日子……” 那小厮解释:“原是姑爷带来迎亲的朋友有文有武,在朝中又多有品级,倒叫大爷二爷原先设下的题都成了摆设。这迎亲迎亲,总不能叫姑爷就这般容易把咱们姑娘给迎娶走了不是?恰好此时瑚哥儿出来,就往那里那么一站,哎呦喂,那个聪明伶俐啊,凭他们怎么说,瑚哥儿就笑眯眯地不肯松口,您都不知道,那一个个的,拿着荷包玉佩这些玩物来逗瑚哥儿,想让他让开路,咱们瑚哥儿谁啊,哪能就这么被他们收买了去?东西收下,人就是不让,把姑爷急得,头上都冒汗了!老爷在厅里,笑得可是畅快呢!” 听闻贾代善都没说什么,赖大家的自然不会再说那些没趣的话,跟着也笑了,道:“咱们瑚哥儿确实聪慧。也是,谁家迎亲不是过三关斩六将的,咱们姑娘这样的人品,合该多刁难下姑爷才是!”一边却也嘱咐小厮,“可得注意了时间,不能误了吉时!” 那小厮点头哈腰的:“这赖家大姐你还担心呢,前头多少人在呢,误不了!” 正说着,前头又是一阵喧哗。赖大家的和那小厮齐齐回头,闹不明白这又是出什么事了。那小厮跟赖大家的说了一声,自己忙忙跑去看,过一会儿回来,嘴都笑到了耳后根去,脸上因为笑得厉害,都泛起了红晕:“不得了,前面可是上起手来了!” 赖大家的心头一惊,可瞧着小厮的模样又不像是真出了事的,不由恼道:“这说话不清不楚的,谁听得明白,给我说仔细了!” 那小厮站定,喘息几下,想要说,没忍住又笑开了。赖大家的看着他的眼神都要变成利剑戳死他了!小厮见状不妙,赶紧憋住了笑,细细给他说起前面的事来~~ 迎亲时女方刁难新郎那是传统,女方家刁难得时间越久,就越说明了娘家厉害,好叫男方知道,新娘嫁过去虽就是你家的人了,可她娘家那也是有人的,可不准你欺负了她!也是新郎表明自己去新娘子的诚心——任是你出什么难题,我也一定会化解掉,娶得美娇娘! 可惜,林如海战斗力太强,带来一起帮着迎亲的朋友个个又都是朝中青年才俊,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贾赦贾政这一干人,虽早有准备,可人家也不是吃素的,不过三五回合,竟就都败下阵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如海带着人差点就破进门来。 贾瑚考虑过,自己如今正是年幼,不管做什么,人不过说一句稚子天真,倒不会往心里去,反而他表现得越发伶俐,更有利了他的年少多智的名声,也算是帮他在众人面前留个好印象。想到这里贾瑚就不满贾代善的偏心去,多少次他在人前夸赞贾珠聪颖,因此贾珠虽不大出现人前,交好的人家里,却是少有不知道贾珠这人的。可他呢?怕都不知道贾家嫡长孙名字叫贾瑚吧。 偏心偏的没边了! 所以,乘着人不注意,贾瑚整理了一下衣裳,倏地就窜了出来。也不说旁的,就站在那中间,盯紧了林如海,一声声问着:“你要把我姑姑带走了?!” 这可是个孩子呢。林如海带来的朋友再怎么没脸没皮跟贾赦贾政等人掰扯,对着个孩子,还能荤的素的齐齐上阵?至于哄他拿东西逗他?瑚哥儿可不是真正四五岁孩童,哪里能叫他们得逞去? 他小身板就那么笑盈盈的站在那里,不管见到谁都叫叔叔哥哥,好不礼貌,偏要有谁敢想乘他不注意跑进门去,他就跑到那人面前,大眼睛胀胀的瞧这人家,脆生生地问:“叔叔,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跑?” 这些迎亲的都是年少才俊,诗词歌赋自问半点不输于人,可应付个孩子?对着贾瑚黑黝黝的大眼睛,脸都红透了,赶在边上的嘘声里灰溜溜退了回来。 欺负孩子的名头,谁也担不起啊~ 最后没奈何,还得林如海亲自上阵,一声声哄着贾瑚,问他喜欢什么,平时爱做什么。 贾瑚也很配合,笑眯眯一口一个姑父叫着:“我就喜欢看,姑父,我听说你家好多好多书,这是真的吗?” 林如海多上道的人,当即就笑道:“可真是聪明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上进了,既然你喜欢读书,姑父回头给你挑两本好书,你一定喜欢!” 偏贾瑚不但不喜,反而皱起了眉道:“姑父,我不小了,都要正式开蒙学四书了,不是孩子!” 林如夯噎了一下,赶紧笑道:“是是是,是我说错,瑚哥儿已经大了,不是孩子了!” 贾瑚却又问他道:“他们都说姑父要把姑姑带走了,那我以后不是不能天天见到姑姑了?姑父,我以后想姑姑了怎么办啊?” 这叫林如海怎么回答?难道他还为了贾瑚不娶新娘子了不成?吱吱呜呜了好一会儿,回头看那一帮损友,那些人正憋着笑看他在个孩子这里吃瘪呢,哪能帮他? 林如海只能绞尽脑汁地哄着小贾瑚:“你姑姑出嫁了,以后还是会回来的,你还是能见到姑姑的。” 贾瑚只不依:“可那就不像现在,能天天见到了啊!”直白简单的堵得林如弘晌说不出话来。 劝慰不成,那就只能贿赂了。 林如海许了一整套的湖笔端砚,贾瑚脸上笑意不断,他正松口气,人家下面又来了一句:“可我还是惦记姑姑!”胡搅蛮缠的,可把这探花郎惊得是目瞪口呆,直说不出话来! 边上看热闹的人都快要把屋顶给笑翻了去! 来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林如海也是光棍,眼瞧着贾瑚是决心不肯让了,轻笑一声,贾瑚正自觉得不妙,人家上前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瑚哥儿来,姑父抱抱!”一边给好友使个眼色,示意人赶紧往前冲! 可把所有人都惊得差点下巴都跌地上了,沉稳斯文的探花郎,还有这手段?!林如海的朋友反应也快,笑了一阵,互相交换个视线,那头贾赦贾政还在发愣呢,人一拥而上,防线轰然溃散,一群人一路直冲进了府里去——谁能料到这一幕啊?贾瑚睁大了双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却又高高翘了起来~回过头瞧林如海,他俊逸的脸上绽开着奸计得逞的笑,双眼微微眯着:“我的好侄子,姑父抱你进屋去?!” “谁能想到,林姑爷还能来这招?瑚哥儿当时都惊呆了!”小厮说着,笑得是前俯后仰,又赞道,“林姑爷那可是一表人才,抱着瑚哥儿的时候,又温柔又仔细,好看地就跟画里的任务一样!” 赖大家的也是听得直笑,道:“别看姑爷如今是林家家主,毕竟还年轻呢,有这些惊人举动也是正常。”叫小厮继续看着,自己转身给贾母等人汇报去了…… 吉时一点点走近,前边已经一切就绪了,贾母带着张氏徐太太田氏等人去看贾敏,贾敏先头和朋友们说过话,此刻脸上还带着笑意,因为羞涩,眼睛水润和明亮。 她的女儿啊,已经要长大嫁人了~~ 贾母强忍着不舍,结果王氏端过来的莲子桂圆陷汤圆:“敏儿,吃一口汤圆,此后团团圆圆,美美满满!” 贾敏忍着羞涩,凑过去就着贾母的勺子咽下一个汤圆,贾母便又道:“莲子桂圆,早生贵子,一生圆满!” 贾敏眼眶一红,不敢叫眼泪滴下,只能哽咽着道:“母亲放心,女儿、女儿一定会幸福的……” 金丝锦线绣成的鸳鸯头盖遮住了视线,贾母眼底噙着泪,看着贾政背起贾敏,一步步直往前去…… 锣鼓声响起,震天的鞭炮声一路开道,长长的队伍从荣国府离开,慢慢地移向林家的宅邸——从此以后,那座林家大宅,就是贾敏以后的家了。 没有人知道,迎亲队伍离开后,王氏在自己的屋子里,笑得畅快恣意…… 43第四十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敏的热闹婚礼过后,下面接连两天,荣国府里都是一片沉闷的寂静。 一直在府里,从小到大一直看着长大的人突然出嫁了,不说把贾敏当成了心头肉的贾代善贾母,便是近来对贾敏隐隐有些不满的贾政,看着花轿远去,连着两天都没有在府里看到贾敏,这心里还是免不了空落落的,好不难受。 他们的妹妹(女儿),真的变成别人家的人了~ 张氏王氏等虽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可架不住这府里的掌权人全都心绪低沉,便是再在心底松了口气欢呼雀跃,面上也只得做了难过思念的模样,表示着自己对贾敏的不舍来――这对张氏王氏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可又有什么办法,便只看贾赦贾政那疼爱妹妹的模样,她们也不得不做出了这副态度来,只是心底,少不得又给贾敏记了一笔! 贾敏三朝回门,早在前一天,贾母就抓了张氏王氏来,一遍遍嘱咐到时候该准备什么该怎么招待,午宴的菜单更是来回挑剔了三遍,看着她们的眼神都带着刺,极尽是威胁地道:“这是敏儿出嫁后第一次和姑爷一起来府里吃饭,我决不允许,这里面出现半点差错,明白吗?!” 张氏王氏扯动嘴角笑着:“姑奶奶和姑爷第一次来,可不是该好好招待。太太放心,我们心里有数,明天姑奶奶姑爷来了,定盛宴款待,绝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去。。” 贾母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那菜单子,挥挥手让她们走了:“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杵着了,去做你们自己的事吧。” 这样随意完全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张氏王氏心底恨极,却什么都不能说,转过身,按着贾母的吩咐,接着为贾敏的回门宴尽心尽力地准备着。 第二日,林家的马车列成一队,除了林如海贾敏夫妇和伺候的人,其中有六七辆车子上面装着的,都是这次的回门礼_林家对贾敏的看重,可见一斑了。 赖大在门口迎着,听得下人说起,脸上浮起了笑容,忙叫人赶紧去后院通知贾母等人――这种好消息,贾母听到,必然是高兴的。 等及马车在大门口停住,荣国府正门已经完全打开,赖大小跑着到了马车边,先给前头骑马的林如海打个千:“姑爷~”一边对着走出马车车厢的贾敏行礼:“姑奶奶~”笑道: “老爷和太太一大早就盼着姑爷姑奶奶了,这会儿都在正厅等着呢。”又转过身大声通传:“姑爷姑奶奶回府了~~” 出嫁离府,贾敏心里也惦记着呢,赖大这番动作,可是合了她心意,掩嘴笑道:“大管家什么时候竟抢着干起了小厮的活计。这通传报信的小事,叫下面人做就是了!还要你这么亲力亲为的,我哪里当得起?!”林如海在一边但笑不语。 赖大弓着腰谄笑:“瞧姑奶奶说的,您和姑爷回府这么大的事,正是府里的大喜事呢,昨晚上为着谁来接您,我们这些下人可是吵翻了天,要不是小的仗着身份压了他们一头,今儿还没这福气来这里给姑爷姑奶奶请安呢。能伺候姑爷姑奶奶,可是小的的福气才是呢~” 林如海和贾敏俱笑起来,娘家人如此给自己长脸,贾敏瞥眼林如海,眼中多少有些自得,笑道:“往日倒不知道,大管家不但做事精明干练,竟还这般会说话。怪道父亲母亲都齐齐赞你是府里数一数二的能干人呢!” 赖大的颇有些受宠若惊,直道:“姑奶奶过誉,小的可当不起这赞~”一边迎着两人赶紧进门,“老爷太太可是望穿秋水了!” 贾敏这两日在林府过得虽也不错,林如海待她也好,可林家对她到底陌生,哪里及得她生长的荣国府来?自进了荣国府大门,贾敏什么跟赖大寒暄的心都没了,眼神四下里贪婪地看着,只觉得眼前的景物是既陌生又熟悉,不过短短三天,却恍如隔世,仿佛许久不曾见过了~ 林如海倒也体谅她,毕竟贾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荣国府,又是新妇,这模样,也是正常,眼见她感慨怀念几乎红了眼睛,便笑道:“前头倒也曾来过府里几次,不过大多是有事在身,却不曾仔细逛过,奶奶可别光顾着自己看,也给我说说这府里的景致?!” 贾敏这方回过神,知道自己是太入神了,不好意思地对着林如海笑笑,熨帖他的细心,忙收拾了心情,给他一路讲解起荣国府内的景致构造来:“这条路笔直往前就是正厅里,旁的倒没什么,不过正厅后面弯过去,却有当年祖父栽下的两株苍松,如今苍劲高虬,可是好气势……再不远就是宴会厅,那边花园子打理得好,中了不少花卉,你听说过没?我们荣国府夏季夜宴时,可是花香四溢,景致极好,在京里也是有名的……” 两夫妻,一个兴高采烈的说着,一个耐心微笑的听着的,脉脉温情洋溢其间,那伺候路过的丫头小心觑着,脸红红地又低下头,一会儿没忍住,抬起头又小心看了这对夫妻,暗自叹着,好一对神仙眷侣。 因为是姑爷姑奶奶的回门宴,就没有见外的放在外厅,下人直接迎了他们进了荣禧堂,那里,贾代善和贾母坐在正房大厅中间,贾赦贾政夫妻分两边坐下,年纪大些的贾瑚贾珠也分别待在了母亲身边。 听着外面传贾敏林如海来了,贾母蹭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自禁地往前几步,贾敏林如海掀开门帘进来,母女俩视线交汇,忍不足都红了眼眶。 “母亲~”贾敏叫一声,声音止不住都哽咽了,往前几步,拉住贾母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一声声叫着母亲。 “敏儿,敏儿……”贾母从贾敏的头顶看到脚底,连跟头发丝都没错过,手拂过她的鬓发――今天,贾敏梳着妇人髻,往日披下来的长发用一根碧玉翠莲步摇挽了起来,露出了贾敏白皙纤长的脖子,她往日青涩的面容如今也沾染上了一层妩媚,让她本就姣好的脸庞更加动人了几分――看得出,贾敏过得很好。 贾母想到下人通传说的林家厚厚的回门礼,足见林家对贾敏的重视,心里安慰,可又不放心,想要亲口问问,她过得到底好不好……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贾敏,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才好。 贾代善压着心里的激动,轻咳一声:“好了,今儿可是敏儿的回门宴,你们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转头对林如海道,“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又年轻不懂事,以后,少不得还要你多担待些。” 林如海微微躬身:“泰山大人说哪儿的话,敏儿很好~”贾敏听见,眼神里都透出甜蜜的喜悦来。 贾母这方收拾了心情,抹了泪笑看着林如海:“瞧我都糊涂了,让姑爷见笑了。” 林如海只答道:“母亲也是疼爱敏儿心切,小婿明白的。” 贾母是女人,听林如海叫着贾敏的昵称,言语间也是温情,对他们也敬重,便把往日对林如海的不满意去了几分,笑道:“可不是这么说的,以前日日见的,这两天却不见了敏儿的身影,我这心里啊,多少都是惦记着。”又拍拍贾敏的手,“不过这会儿见了姑爷,我可是放心了,有姑爷在,我敏儿定是过得好的!” 贾敏羞红了脸,嗔道:“母亲~” 林如海却正经答道:“夫妻同体,小婿不敢说叫敏儿一生富贵顺畅,但敢保证,定竭尽全力,做到能我能做到最好的对她。” 这答案,无疑是叫贾代善贾母满意的,贾敏满面飞霞看了林如海一眼,掩不住喜意的低下了头。 张氏让人赶紧拿蒲团,上茶,贾母会位置上坐好,两夫妻在蒲团上双双跪下,给贾代善贾母敬茶,贾代善贾母请林如海日后多包涵贾敏的缺点,叮嘱贾敏尽好为人媳为□的本分,为林家绵延子孙――至此,今儿的回门礼,才算是真正成了! 过后,贾母便带着贾敏张氏几个女眷回后宅说话,一进门,贾母也不避讳,直拉着贾敏先坐了,便急切问道:“你在林家过得可好?亲家老太太对你可好?姑爷对你可好?下人听话吗?林家人丁凋零,该是没有多少亲戚的,可姑爷如今出息了,难保不会有那些七拐八弯的扯着关系上门打秋风,你可得硬气着些,叫人白白占了便宜也就罢,要让人以为你软弱可欺那才是麻烦!” 贾敏好笑:“母亲,你这一长串的,叫我哪里说起才好?!”看贾母一眼瞪过来,便靠近了贾母靠着她的肩膀,就像没出嫁之前一样,撒娇道,“母亲,你就放心吧。我可是国公府千金下嫁,他林家能对我不好?老太太对我很慈爱,第二天就当着全府人的面警告要敬重我这个主母。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亲戚,我轻松着呢。”脸上一红,声音骤然低了许多,羞道,“爷他、他对我也很好~~” 贾母瞧着贾敏脸色红晕,精气饱满,倒也不像是过得不好的,便把揪着的心放了回去,满意笑道:“这就好,这就好!”又正色看了贾敏,叮嘱道,“你可要记住了,你是我荣国府唯一的嫡小姐,你父亲可是堂堂的国公爷,他林家要不是与咱们府里早年有婚约,今儿能有这婚事?你可是下嫁,在林家给我端起来,没得叫人欺负了,让我操心!” 贾敏正和林如海蜜里调油呢,哪乐意听这个:“哎呀母亲,我知道了,你说什么呢,谁会欺负我啊~” 贾母撇嘴:“这可保不准。”戳了她一记额头,骂道,“怪道说女生外向呢,你才嫁过去几天啊,就帮着人说话~~” 贾敏跌足娇嗔:“母亲~~” 贾母这方作罢了,又问她,“姑爷身边,可是有伺候的人?” 说起这个,贾敏却是甜蜜的笑了:“听说原先是有的,不过婚礼前,就叫爷给打发出去了,如今身边,却是一个都没有……”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这是该的,这桩婚事,林家占了多大便宜去!”疼爱地摸摸贾敏粉色的脸颊,“你再经心些,最好乘着这新婚蜜里调油的,怀个哥儿,那我这心啊,可就真的能放下了!”听得贾敏脸上烧的都能冒出烟来了~ 怀孕?贾敏自然是要怀上的,可生不生得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侧的王氏冷笑一声,贾敏害死了她的孩子,还指着自己生个哥儿?在府里她不好动手的,可谁知道,贾母亲自给贾敏安排的陪嫁,竟然还能出问题?! 贾敏,她要她不得好死! 另一边,林如海和贾代善等人寒暄,说起贾瑚,却是赞不绝口,直看着贾赦夸道:“瑚哥儿好生聪明,那么多人面前也毫不畏惧,这份胆气镇定,便是比他年长许多的,也不见得能做到。有此佳儿,舅兄当真是好福气!” 贾赦直笑地合不拢嘴:“妹夫太客气了,这臭小子皮着呢~” 贾瑚在一边屏住呼吸,不一会儿脸上就涨得通红,旁人瞧着,还当他是不好意思,轰然大笑起来! 林如海瞧着贾瑚白嫩精致的清秀模样,真是越看越爱,冲着他直喜欢地笑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多喜欢贾瑚――贾政瞧了眼贾珠,贾珠咬咬唇,垂下了头…… 44第四十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作为贾家新上任的姑爷,林如海对贾瑚的印象那是非常好。 白嫩精致的小脸蛋,虽还带着孩子的那种圆润,可站在那里,有礼有节,面对着众人也毫不胆怯畏缩,生生让原本还年幼的小身子,展现出了一丝沉静的风度来。灵动黑亮的双眸流光转动,一见就让人知道,这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那日迎亲时候遇上的事林如海可是记忆尤深——贾赦贾政那么一帮大老爷们没刁难住他,临了了,他居然栽在了个孩子手里!为这事他那帮损友可没少笑话他,自然少不得也赞一声贾瑚伶俐,竟生生把探花郎都给难住了! 林如海小时便是人人称叹的天才,后来少年得志,便有些许不如意,凭着自身能力,却也一一克服,到如今,却也诸事顺畅,大好前途近在眼前。这样才华横溢的他,自然是对伶俐的贾瑚心生喜欢。回门宴上,贾瑚跟在贾赦身后,微微笑着,一身宝蓝云纹的衣衫衬得他跟仙童似地好不可爱,林如海听说他如今已学完蒙学,正要开读四书五经,可是吓了一跳,这般小的年纪……原还以为贾赦信口胡说,在为自己挣面子,毕竟比起温和斯文的贾政,好热闹爱说笑的贾赦多少名声在外,瞧着不怎么靠谱。可等林如海细细一考校贾瑚才知道,贾赦哪里是胡说了,分明是谦虚了才对。什么才读完蒙学?这小小孩童,便是说起史记论语,也是有理有据,虽还不能完全深入,但贾瑚才多大?有如今这份学识,已是极难得了。林如海自问,他四岁时,可做不到这点。 朋友聚会,再说起当日婚礼前刁难着不让进门的小小孩童,林如海忍不住直夸赞道:“此子不凡~”贾家有此佳儿,富贵至少可再延绵三代! 林如海是谁?年少俊彦,聪明强干,靠着自己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简在帝心的中书舍人位置,为人圆滑玲珑,最是与人交好,便有那见不惯他少年得志的,私底下也得赞一声林家有子如此,可是前世有福。更有那熟悉他的,谁不知道他表面看着随和,却最是惜字如金,少有评判他人的。这样一个人,此时却如斯夸赞一个稚童,单说只是姻亲之故,贾家二房不还有个更为人所知的贾珠? 消息传开,众人少不得对当日婚礼便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孩童更加好奇起来。莫不是真的歹竹出好笋,荣国府出了名不着调的长子贾赦,真生了个好儿子?! 徐渭的三子徐涛徐子贤与林如海是同科进士,只是稍落后林如海,恰是二甲传胪。饶是如此,对林如海的才学为人却依旧极为推崇,认为若不是林如海年纪轻又品貌俊美,便是状元榜眼也是当得的,此刻听说他对贾瑚评价甚高,想起前些日子张家有意让自家老爷子收贾瑚为徒,忙忙便回家去当着老爷子的面把贾瑚夸了一通:“当日婚礼我也是去了的,那小子生的一副好模样,人又机灵,一看便是好苗子。如海兄从来不是那信口雌黄的,父亲收下这徒弟,指不定他将来能给您考回个状元呢。” 徐渭自己状元出仕,入仕后节节高升,人人皆知的才华满腹,偏他三个儿子,虽个个科举进士,成绩最好的也不过三子徐涛二甲传胪,却是连个三甲都没有进。这都快成了徐老爷子的一块心病了,此刻听得徐涛这般信誓旦旦,徐渭不由得眉峰一动。 徐家长子徐浩徐子敬外任长沙知州此时不在府里,次子徐江徐子游便担起了长兄的责任白了眼慷慨激昂的小弟,气道:“你如今都已经是庶吉士了,怎么说话还是这般不经大脑。贾瑚不过四五岁稚龄儿童,便是如今再聪慧,可伤仲永这般的事难道还少了?你就能保证他一定能考中个状元回来?他可是贾家的人,勋贵之家嫡子长孙!父亲收下他,落在别人眼里,该怎么看?” 徐涛不服气:“那有什么,他可是张家姐姐的儿子。二哥记性可真差,当年咱们小时,张家姐姐对我们可是好,二哥还得了人家好些荷包络子呢,这会儿翻脸不认人,嫌起张姐姐的儿子了!”老靖远侯爷与徐渭年纪相差甚大,因赞赏徐渭品性,便与他结了忘年交,两家往来,当时徐家还未鼎盛,却是得了张家许多恩惠,张氏还没出嫁,跟着母亲常来往徐家,对徐江徐涛两个比她笑了五六岁的弟弟可真是当了亲弟弟一般疼爱,张四爷有什么,他们一模一样也有一份,很是疼爱,直到后来她出嫁,不便再来徐家,这才慢慢生疏了。徐涛当时虽年幼,却一直牢牢记得当年对他好的张家姐姐,本就对贾瑚有好感,撺掇着徐老爷子收下这徒弟,这会儿又有林如海的因素在,便看着死活不同意的徐江很是不满。 徐江被这胳膊肘朝外拐的弟弟气得差点没厥过去,本就大不过徐涛几岁,这会儿气急了,直接跳了起来骂道:“你说的什么浑话,我什么时候说我嫌弃张姐姐的儿子了。你当就你重情重义,我就是那没良心的?你也不看看贾家是什么人家,跟贾家来往的都是什么人?四王八公,人家好大的名头!交往的全是勋贵人家。贾代善在朝里,也是壁垒分明站在勋贵那边的,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大哥早年是怎么教我们的?我们徐家根底太薄,正是需要我们一辈谨小慎微的时候,父亲这般韬光养晦,为的就是不戳皇上的眼,你别忘了,贾家当年可是站在义忠亲王那边的,咱们这会儿跟贾家攀扯上,万一叫皇上误会了,你难道还要赔上我们整个徐家吗?” 哪个大家公子不是受着为家族奉献的教育长大的?说起徐家,徐涛的气焰就低落下来,只是尤不服气,梗着脖子道:“那我们就不管张姐姐了?当初张世伯待我们多好?帮了我们家多少?便是父亲,当初不也叮嘱着我们要记得张家的恩德?!满京城里,谁不知道荣国公贾代善最是偏心不过的?母亲上次看完张老太太回府,还叹着说张姐姐在荣国府不好过,老太太心里揪心呢,这会儿人家都求上门了,咱们还拒绝人家,这又算什么!”瞄了眼坐在上首沉默不语的徐渭,徐涛小声嘀咕着,“常说要知恩图报,人家就求了这么件事,咱们还推推拖拖地不肯,算什么知恩图报~~” 他说得虽然小声,可屋子里一片寂静,谁又真的听不到? 徐江阴郁下脸,很有些难堪。诚如徐涛所说,张家对徐家,确有恩德,张氏未出嫁前,对他们兄弟也好,这么多年,张家从不曾有事求上门,便是当年张老侯爷去世那般艰难,都没求着让徐家帮衬,如今不过求着这么一件事,自家还这般百般推脱,实在是……可这不是小事,事关整个徐家啊! 见徐江无言以对,徐涛底气又回来了,挺直了腰身板道:“二哥老说怕咱们沾上贾家被误会跟义忠亲王有联系,也不想想,义忠亲王被皇上都收拾成什么样了,还能有什么威胁得到我们的?咱们家可是有从龙之功的,站在哪边谁不知道?m是贾家,后面不也叛变了。再说,贾瑚什么人,那可是张姐姐的儿子,靖远侯府的外甥。皇上怀疑谁,还能怀疑张老侯爷的外孙能跟叛逆扯上关系?” 徐渭捻捻胡子,点了点头。徐江仔细想想,这话说得却是不错!只是……“前头我们就说要先看看孩子,可人家还推推拖拖说要扥等婚礼过后,这是诚心诚意拜师的态度吗?”他父亲可是当年名儒,他们都说了要先见人,贾家不赶紧把人送来,还推迟了日子,虽然张家后来有派人说和,可这态度…… 徐涛理直气壮道:“二哥你难道忘了贾家那位国公爷了?那位最是偏着小儿子女儿,你还不知道?!贾家说到底还是贾代善在做主,贾赦便是想让儿子来,他不发话,贾赦还能自己带着贾瑚过来?” 徐江想到自己母亲从张家得回来的消息,当即也沉默了下来。说到底,他也不是真那么冷血的人。他比徐涛大两岁,当初张氏与府里来往的时候他可是懂事了的,心里也惦记着她的好,如果能不在损害徐家的前提下帮一帮张氏,他却是不反对的。“可贾瑚,真有外面说的那么好吗?”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 “行了!”徐渭拧眉发话,直接打断两个儿子犹自不休的争论,直接拍板,“老三,回头你就去张家报个信,让他们给贾家带个话,十月初二,正是我休沐,到时,带贾瑚过来我瞧瞧吧!” “是,父亲!”徐涛大喜过望,重重点头,欢呼雀跃,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徐江,下巴微微往上一抬,冷哼了一声。 徐江暗自翻个白眼,懒得理会这个跳脱的弟弟…… 45第四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徐家特意把消息传到张家,让张家转告,而不是直接递了话去贾家,这里面的意思张家很明白,徐渭这是表示,他看得是张家的面子才肯给贾瑚再一次机会,可不是就对贾家满意了。 张侯爷收到信,和侯夫人顾氏叹了一声,道:“这次的事,可多少有些携恩以报的意思,多亏的徐世叔不介意~”随即又是恼怒,“贾国公可是越发过分,竟为了压住妹妹这边,连给瑚哥儿拜师的事都给挪后。这要搁在那心胸小些的人那里,可不是说贾家目中无人,看不起他?得亏的徐世叔大度,被这样怠慢也不生气,还愿意再给瑚哥儿个机会~” 顾氏倒不见得对贾瑚多么疼爱,只是她跟张氏交情不错,又深知张侯爷对张氏的兄妹之情,尤其张老侯爷去后,张氏在家家活得艰难,却依旧不忘娘家,四处不忘让人找好药材送回娘家给张侯爷养身,钱财耗费无数,张侯爷心里更是存着愧意,待张氏越发看重不同,因此也跟着叹道:“人人只道荣国公贾代善精明干练,谁能想到,这么个竟完全不顾长幼有别,倒叫小儿子压了大房一头。姑奶奶也是苦命,偏就嫁给了姑爷,倒惹得公婆怠慢~~”看张大爷黯淡了脸,忙又道,“总归妹妹是有后福的,瑚哥儿年纪小小,就已是这般聪慧,一身不凡,将来啊,定能光宗耀祖,给姑妹妹扬眉吐气!” 张侯爷也是听过外面关于贾瑚的赞扬的,不由得缓和了脸色,笑道:“瑚哥儿这孩子我也见过,难得小小年纪知礼懂事,妹妹确是生了个好儿子!” 顾氏看他心情总算好起来了,这算是呼了口气:“妹妹为府里劳神牵挂,这份心意,我可一直记得呢。只以前都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才好,如今总算能借着瑚哥儿报答一下妹妹往日的援手,我这心里啊,可算是好受多了!” 张侯爷拉下脸,横着眼道:“你这叫什么话,妹妹这些年为家里操了多少心,不过是借着张家名义求了徐世叔帮忙,算什么大事,你心里就好受了?这还差得远呢~~” 顾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我能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妹妹对家里的好?我又何尝不是时时惦记着妹妹,不过就是那么一句,结果倒好,招来你这么一串!”冷哼一声,显是气极了,“阖府里,就你最惦记妹妹,我啊,那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 张侯爷尴尬,摸摸鼻子:“我何尝说什么了~”见顾氏尤有怒色,顿了顿,叫了人先去给贾家报信,又叮嘱着人告诉张氏一声,叫贾瑚到时候一定好生在徐渭面前表现,好一番唠叨过了,回头来,顾氏仍旧余怒未消,瞧瞧左右,恰是没人,便轻咳一声,软了声道,“你这发的哪门子脾气,我不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顾氏眼白往他这边一睃,颜色却是缓和了下来…… 张氏贾赦收到张侯爷送来的消息,都是大喜过望。 前头贾代善发话说贾瑚拜师的事等着贾敏婚礼后再谈,当时他们夫妻就觉得不妥当,人家徐渭是什么人,自家贾瑚能有机会拜入他门下已经是幸运了,这会儿再来个拖拖拉拉…… 可无奈,这是贾代善的决定,哪怕他们再怎么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最多在背后嘀咕两句贾代善偏二房偏得都没边了,竟还使出这样的手段压制他们大房,转过身,憋着一肚子不满,赶紧求张老太太张侯爷在徐家面前多为贾瑚说说好话――等着后面贾敏出嫁,回门,前后五六天都过去了,徐家没有半点消息,贾代善也仿佛把这件事忘了一般半句不提,贾赦张氏倒是惦记着,可却根本找不到机会跟贾代善要求这件事――拖到最后,夫妻俩对此事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现在突然的,徐家竟然主动传来消息过来?活脱脱的天降馅饼,惊喜实在太大,倒叫贾赦张氏许久许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浑浑噩噩,只觉身在梦中。 “瑚儿,还能有机会拜徐大人为师?”张氏迷迷糊糊地看着贾赦,语调轻飘飘的,几乎是梦呓一般地问道,“大哥刚才是派人来说,徐家让我们不日带着瑚哥儿去徐府拜见?” 贾赦自己也发懵呢,听见张氏问,好不犹豫,半天了,才迟疑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脸上的不可置信,恍惚了好一会儿,猛然惊醒过来,再不罗嗦,赶忙一齐去找了贾代善回禀这件事,心里打定注定,这次,即便贾代善再说出花来,他们也是绝对不能退让了――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谁知,贾代善在乍然听到消息怔楞了片刻后,态度却是出奇的好,扬起开怀的微笑,用一种赞赏的眼神温和地看着张氏,道:“本还想着过些日子就递拜帖去徐家,倒不像,反是徐家先开口了。亲家怕是在这里面出了不少力吧?可是难为你了!”显然的,她是压根不相信徐家会主动要求收徒,认为是张家在里面施了力~ 贾赦闻言,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欣喜地看着张氏,虽碍着贾代善在不好多说什么,可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地都是对张氏的满意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欢喜。 张氏见状,便把到了嘴边的否认的话咽了回去,抿唇笑道:“我原不过也就是惦记着瑚哥儿,才试着给家里带了个口信……本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谁知道,徐家竟然真的来了消息了,我现在这里还云里雾里、不敢相信呢!” 贾代善最满意张氏的,就是她这种谦恭不邀功的姿态,比之做了点什么,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王氏,张氏这一点,果不愧是张老侯爷嫡亲的女儿! “总是你费了心思,瑚哥儿有你这个母亲,可是他的福气!”贾代善赞了一句,贾赦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喜色,不等他说话,贾代善语调一转,道,“既然徐家来了信,那就赶紧然瑚哥儿准备准备吧,初二的时候,我亲自领着他去徐府!” 贾赦张氏骇了一跳,脸色登时就变了,惊呼道:“老爷,要亲自带着瑚哥儿去徐府?” 贾代善似乎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变幻了颜色似地,只笑道:“瑚哥儿可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子,如今他要拜师,这是何等的大事?我岂能缺席?”倒是义正言辞冠冕堂皇。 这要不是前面贾代善迟迟拖延着时间,完全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模样,贾赦张氏怕还就以为贾代善对贾瑚有多上心爱护了。 “虽说如此,老爷可是咱们府里的定海神针,瑚哥儿拜师一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还要劳动老爷亲自出马,这我们可哪儿受得起?!”张氏惊骇过后,迅速沉下心来,勉强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说道。 徐渭虽然深受皇宠,也是一品大学士,可贾代善却是超品的国公爷。他亲自带着贾瑚去徐家,难道徐渭还能真当着他的面拒绝收徒?张氏想着就是心惊――这可不是隐隐地在胁迫徐大人吗?若是徐大人心里藏了不快,便是真收了徒弟,那贾瑚还能落得好去?更不要说这件事里还有张家在里面使力,要是被徐大人误会张家在算计他…… 张氏不相信贾代善不知道这些利益纠葛,可他还是决定这么做――张氏不管贾代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可是这样毫不把贾瑚的利益放在心上?张氏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痛恨贾代善!只恨不得生活永远没有这个人才好。 贾赦不是白痴,自然清楚贾代善话里的不妥,虽没有张氏这般激动,心却也如坠入了冰河一般,冰冷得没有一丝热气。他在贾代善心里就那么轻贱?让贾代善在算计他儿子的时候没有一丝顾忌不说,甚至还这样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父亲……”他喃喃一声,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贾代善很清楚地看到了大儿子眼底的失魂落魄,但不过是一眼,他就转过了头,看着张氏,淡淡道:“瑚儿那也是我亲孙子,我为自己亲孙子做点事,说什么受不受得起?!”看张氏还要说什么,贾代善一眼横过去,意味深长道,“怎么,难道我老头子,连带孙子出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张氏贾赦还能说什么?贾代善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根本已经是不容置喙,他们便是说破了天去,贾代善不放在心上,又有什么用? 只是离开了贾代善书房,张氏含着水雾看了眼贾赦,惨然摇头失笑:“老爷可是对瑚哥儿好一片爱护之心呢,大爷看着,高兴吗?!”咬着牙,愤而怒道,“若是瑚儿真有什么、我……”一甩手,领着下人转身大步就走了。 自张氏嫁入贾家,惯来温柔贤惠、细心熨帖,便是有贾赦偶尔不着调干了浑事,向来也是贾代善贾母做了黑脸,张氏却是从来温声细语,人前人后,给足了贾赦面子。这般失态的愤怒,却是贾赦第一次见。 看着张氏毫不掩饰怒色的背影,贾赦心头满满都是苦涩。张氏自嫁了他,就没过过一天舒心顺畅的日子,甚至到如今,连亲子瑚哥儿都要被算计――说到底,是他对不住她~ 这般想着,对贾代善也愈发心寒,事关贾瑚,对他们这做父母的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就那么难吗?要真是为了家族好,他们难道还能反对了不成?!我也是父亲你的亲生儿子啊……贾赦站在原地,蓦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分明比哭还难看…… “大奶奶回去后很快就找了瑚哥儿去说话,大爷在园子里站了好久,然后就出府了,是带着身边小厮去的,门房被车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和缮国公家的三老爷一起去喝酒了……”赖大仔细汇报着自己的消息,一面小心观察着贾代善的颜色。方才他莫名被派了任务去看贾赦张氏夫妇在做些什么,一看,夫妻两似乎心情都不怎么好,赖大家的心里也是好奇,这都怎么了?可贾代善面无表情的,完全看不出息怒,更叫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说前面贾赦张氏来见贾代善之前可是兴高采烈的,一出来就坏了心情,难道,是他们那里做错了又挨贾代善的训斥了?不像啊~ 贾代善可没空理会白抓挠心的赖大,坐在椅子上,沉吟一会儿,摆摆手,让他先下去:“没你的事了,回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赖大又站了一会儿,确认贾代善真没旁的事吩咐了,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一关上门,忙拉了一旁伺候的人到边上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空寂一人的房间里,贾代善背靠上椅背,在无人处,终于流露出了属于他年龄的老迈来,先前在贾赦张氏面前还精神奕奕的双眸里,也现出了浑浊的颜色。双眼无焦距地定定看了半空许久,贾代善缓缓合上眼眸,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老大……” 他知道,方才他怕是伤了贾赦张氏的心了,否则,张氏不会一回去就找贾瑚说话,贾赦也不会呆呆在园子里站了那许久!可是,贾代善并不后悔! 这些日子,他的身子是越来越虚弱,多年上位,贾代善好歹也懂一些医理,以他这样的身子,如今也不过是再熬日子,至多也就是这一两年里的事了。可他真要去了,靠着老大老二,荣国府会变成什么样? 贾赦纨绔平庸,偏又是长子,靠着他,荣国府根本不可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挺直腰板。贾代善更看重的是自小便聪颖好学的贾政。如今天下承平,武官一途已经越发衰落,没落的勋贵也是屡见不鲜,唯有正经科举取士,才是兴旺家族的不二法门。可惜的是,贾政前面几次科举皆是不第,如今他身体这样,便是贾政此次真能考上,他又能为爱子安排多少? 先头没仔细想,这回张氏说起徐渭,他却是心头一动,徐渭大人这样的人才,竟然在他那样怠慢之后,还传话过来说要见贾瑚,这张家在徐家的面子,可是有分量啊。贾代善倒也没敢想压过贾瑚让徐渭提点贾政,人家到底是张家的亲友,断没有撇开了大房单帮着二房的理儿,可在贾瑚之外,再收下贾珠,顺便让贾政在徐渭面前露个脸,博个好印象,这应该没问题吧?贾代善坚信,以贾珠的聪慧和贾政的有礼,徐渭定会喜欢的。 贾代善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更改,因为知道贾赦对贾政已经是满肚子的怨气,贾代善生怕自己说了自己的打算,贾赦张氏面上不说,暗地里却使绊子,干脆就把一切都隐瞒了下来,以贾赦张氏爱子之心,哪怕是知道计划不妥,可为了让贾瑚顺利拜师,便是有再多不甘也会忍下。等着一切尘埃落定,贾赦张氏便是再不高兴也是无法了。 贾代善想到此,站起身便去找了贾母,嘱咐道:“再过一个月,便是瑚哥儿五岁生辰了吧?你仔细去库房挑些好的给他做生辰礼。” 这没头没脑的,突然要优待贾瑚,贾母心里哪能高兴,皱紧了眉头不悦道:“他一个孩子家家,又不是整生,何必这么大场面,还要是库房的,他个小人儿,没得折了福气!” 贾代善自己虽偏心着二房,却是见不得贾母这般说话,当即就板起了脸:“我贾代善的孙子,福泽深厚,有什么担不起的。让你送你就送,哪来这么多话!” 贾代善这一发火,贾母倒是不敢说什么了,可心里哪能痛快,阴着脸撇过头,看都不看贾代善一眼,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贾代善便叹息了一声,软和了态度,细细把他的打算和她说了一遍,解释道:“怎么说这事是张家卖的人情,老二珠哥儿是沾了光的,咱们好歹也有个表示,免得寒了老大的心。” 事关贾政前程,贾母还有什么不肯的,忙不迭点点头,“老爷放心,我一定细细挑选,不会委屈了瑚哥儿的。”一边只抓着贾代善一叠声问道,“我也听说徐大人才学极佳,在文人圈里,也是鼎鼎有名的,他要能多提点着政儿,那可真是太好了。”又着急地盘算到时候该带些什么礼上门,“第一次去,这礼可不能轻了!” 贾代善也不拦她,由着她忙的前后团团转,让人上了茶,自己亲自斟了一杯,慢慢喝起来……不要怪他偏心,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荣国府的将来而已~ “好了母亲,你就别生气了。” 张氏房间里,贾瑚倚在张氏左边,拉着她的胳膊,无奈地劝解道,“您现在便是在生气愤怒,除了气坏您的身子,还能有什么好处?祖父决定的事不是照样不能更改?那您拜拜气坏自己的身子,又是何必?~好歹先消消气,静下心来才好!” 先头贾瑚正在读书,突然就有苏妈妈急急忙忙过来,说是张氏发了好大火,气得脸色都白了,要他赶紧过去。等着贾瑚赶到,张氏正捏紧了拳头狠狠咬着唇,要喷出火来了。贾瑚又惊又忧,忙问怎么回事,却不想,竟又是贾代善偏心眼赶出来的事,心里着实是腻歪得慌,倒也记着张氏一心为他的好,便细细劝慰道,“再者,祖父到底是一家之主,难保不是真有什么大事要找徐大人,母亲这会儿就先气坏了身子,可不是不值?” 张氏冷笑:“有事?要真有事,怎么不自己递帖子去徐家,偏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分明就不是什么能搬出台面上来讲的。你不知道徐大人的为人,最是厌恶有人算计他,如今不管你祖父打的什么主意,只单他借此上门一事,就足以让徐大人心生不悦了。”张氏咬着后牙槽,狠狠粗喘一声,转头看了贾瑚,脸上便浮出了悲色,“先头你祖父一再推脱,这会儿却又……我可怜的瑚儿啊……” 苏妈妈金妈妈等俱都哀伤难当的垂下了头。 贾瑚又好气又好笑:“母亲,如今一切还未明朗,便是前景堪舆,可还没真到那绝望的时候呢!” 张氏闻言,拉过贾瑚想要把他揽进怀里,被贾瑚轻轻挣开了,张氏便也不再勉强,只又叹息一声,道:“我知道瑚儿你天资聪慧,小小年纪,所知所学并不少于那比你年长许多的,可无论怎么聪慧,你到底还小,这人心权势,你哪里能明白?!你祖父是什么人?国公爷,他带着你去徐府,难道徐大人还能当着他的面下他的脸?可徐大人心里势必不痛快,这一来,他又哪能待见你!” 贾瑚便笑道:“那也是我的命了,总归是我没那个福气得此名师。母亲不必放在心上,儿子自己用心攻读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张氏激动道,“若没有你祖父,我和你父亲带着你去,旁的不说,徐夫人往日便疼我,跟你外祖母交情又好,我求求她,好歹还能再加几分希望。如今呢!再说了,徐大人跟普通老师能一样?有这样的老师跟没有这样的老师能一样?!” 贾瑚却不理会张氏的激动,只平淡道:“可是祖父插手了,一切都已成定局,母亲,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张氏双手一紧,欲要发脾气,视线对上平静无波的贾瑚,一瞬间,满腔的怒气便仿佛被戳破了的气球,整个人一下都颓丧了下来。是啊,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贾代善才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他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现在就是再生气,除了把自己气个半死,还有什么好处?! 这般想着,张氏脸上便显出了浓浓的哀戚,几近乎了绝望一般,木愣地坐在那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贾瑚看在眼底,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安慰的话不知不觉间就那样脱口而出:“母亲放心,儿子也不是白给的,便是祖父真有计算,儿子总归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我们的!” 张氏初时还有些迷糊,待回过神来,心头不由一暖,虽不信贾瑚真能做到,可儿子有这份心,作为母亲,她已经足够满足了。搂了贾瑚拍拍他的脑袋,这次他倒是没有拒绝,张氏欣慰道:“你还小呢~” 贾瑚扯动了嘴角,扬起眉:“母亲放心,儿子有数呢!” 打不还手、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46第四十六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三十的时候,贾代善让人给徐家递了帖子,只说到时定会准时去徐府拜会。徐家只当是贾赦张氏会带着贾瑚来,暗忖与张氏彼此熟悉,倒不用怎么客套,便没有大肆操办,一切规格只按着出嫁姑娘回门时的标准来办。却不想,随后张家就得了从张氏哪里知道的消息,说是贾代善会亲自上门。张侯爷派了府里的大管事来道歉不迭,徐江当面笑着说没事,背过人去,狠狠就是一记手拐撞上了徐涛的小腹~都是这小子惹得麻烦! 初二这天终于到了,贾赦张氏送贾代善出门,看到领着贾珠站在那里的贾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张氏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冰冷得看了眼贾赦,照旧扬起了笑容跟贾代善送别。贾赦的情绪就直白地多了,时不时瞄几眼张氏,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贾政。 夫妻两担心贾瑚,虽则前头已经交代了许多,昨晚上张氏还给他说了好些关于徐渭的事,这会儿临要出门了,还抓了过来唠唠叨叨又说了好些,还是贾代善不耐烦了,夫妻两这才无奈地放开手,只是那神情,怎么看都是怎么地不放心。 贾代善身为国公爷,是有他自己规制的四匹马拉的马车的,本来一家人倒也不必讲究那许多,只是贾政一再推说这不合规矩,乃是僭越,怎么也不肯坐。长辈都是如此,这一来,贾瑚贾珠就更不能去做了。府里便又多备了一辆双马拉的车厢,以供一大二小三个主子使用。 车厢很是宽阔,大概是怕颠簸震着孩子祸事旁的什么,下面垫了厚厚的毯子,织锦的缎子做面,一脚踩下去,好不绵软舒适。两边车厢窗门则挂着阮烟罗做成的青纱窗帘,细薄通透,又好看又不着阳光,角落里安置的小香炉里熏出来淡雅的香味,白烟在空气中袅袅可见,好不可爱。 看得出贾珠对此行很有些雀跃,虽碍着贾政在不敢乱动,可那四处滴溜溜乱转,晕红的脸颊,脸上好不掩饰的喜意,却完全真实暴露了他的心情。贾瑚很怀疑,怕是贾政从没有跟他说过,今天这一趟,他其实是沾了大房这边的光吧。 有贾政在,两孩子是不好乱说话的,贾瑚正中下怀,靠着车厢,微眯着眼兀自想事,那边贾珠是坐如针毡,好不难受。贾政先头还没注意,等行至半途,才恍然车厢里竟是静谧的可怕,碌碌的车轮滚动声,外面下人行人的嘈杂声,越发衬得车厢里气氛的凝重。 贾政犹豫了一会儿,笑对了贾瑚道:“今儿去徐大人府上,大哥大嫂可有嘱咐瑚儿什么?此行是府里花了大力气才得来的机会,你倒是可千万不要出错了!大哥嫂子的叮咛,你可千万记在心上,不可叫你父母失望。” 他乍然出声,贾瑚原还有些惊讶,等听明白了他的话,险些没有笑出来。府里花的大力气?你这是真当我是年幼无知的孩子呢。只微笑了敷衍道:“二叔教诲,侄儿一定记在心上。母亲来前就有交代,徐大人乃当世名儒,名动天下,是最难得的良师。侄儿明白,如此人物,定不是一般能够请来的。怕是祖父二叔都在里面费了不少力气吧。侄儿在此多谢二叔,此去必小心行事,绝不叫二叔失望了去!” 一定高帽子戴了下来,饶是贾政脸皮再厚,也忍不住变幻了颜色。这次机会到底是谁在里面出了大力气,谁争取来的,他和贾代善、甚至贾母王氏,都心知肚明!偏贾瑚说他在里面出力良多~贾政瞬间还以为贾瑚知道了些什么,不由一惊,抬眼上下打量了一通贾瑚,没发现有什么不妥,贾政暗自嗤笑自己疑心太过,一个将将才要满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大抵不过是随口一说,正巧撞上了才对。心稍稍放了下,到底是不高兴的,勉强笑笑,道:“你能明白这道理就好。”随即便闭口不谈了,显然的是心情不大好。 贾瑚暗自冷笑,可不是自找的。明明是占了大房的便宜,偏还认为他只是个孩子,在他面前装着怎么劳苦功高,义正言辞地教训他。也不看看,自己德行,够不够这个资格! 贾珠不明白这一来一往里的猫腻,只见到父亲一再叮嘱贾瑚要小心行事,想到出府之前,贾母王氏也是一再告诫,决不能出差错,便在心里又把前头王氏贾母教的温习了一遍,一次次重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绝对要给徐大人留个好印象! 一行车马来到徐家,徐家早就是中门大开。徐江徐涛站在门口,见马车停下,便迎了上来给贾代善见礼:“国公爷光临寒舍,可叫我们蓬荜生辉。” 贾代善是知道徐江徐涛的,京里少有的年轻俊彦,于文章上或许稍逊了林如海,可这家里的背景关系,却是比林如海强了何止三倍?徐渭两个字在朝里的分量,可是不小呢。也不托大,直仰头爽朗笑道:“可是我这老头子叨扰了才对。说来也是我冒昧,听说是徐大人府上,实在是对这大文儒宅邸好奇地慌,便硬是抢了老大的差使兀自过来了,小徐大人可不要见怪啊。”倒是坦率直白。 “哪里哪里,国公爷太客气了!”徐江客气地笑着,“国公爷是什么人物,我小时可就如雷贯耳了,只恨自己生不逢时,不能亲眼目睹国公爷征战四方,大败敌军,真乃人生憾事!” 年轻时跟着荣国公宁国公征战沙场,立下无数军功是贾代善一生最得意欢喜的事,单从往日在家里说到,那么努力在小辈面前摆出威严态势的人,彼时也忍不住要多唠叨几句便足可见一斑。贾瑚暗想,这怕是那军营里快意恩仇,他又是猛将,众人夸耀,荣耀之极,比之京里尔虞我诈的深水坛子要轻松愉悦的多,才叫贾代善如此这般的念念不忘。 这小徐大人可是把贾代善的喜好打听地清楚,这番话,可不是搔到了贾代善痒处? 果然,贾代善看着徐江的眼神就亲切了许多,大笑道:“老了老了,当年的事,我都记不大清了。”又问,“小徐大人也喜欢武艺?” 徐江含蓄微笑点头:“可不是喜欢。小时不自量力,还曾戏言有朝一日要成为大将军为国效力呢。到底身子骨不争气,便是有心也是难以愿望成真啊,真乃人生一憾事。。” 贾代善便道:“为国效力,分什么文武。看着武官一道痛快淋漓,里面也麻烦着呢。如今天下承平,要用到的,可不还是文人。小徐大人家学渊源,才华过人,可是国之栋梁啊。” 徐江忙摆手道:“国公爷过誉了,我可当不得这赞。倒是贵婿林舍人,那才真真是国之栋梁,才学横溢,我比之他,可是差得远了!” 选中林如海做自己女婿也是贾代善得意欢喜的事,徐江这般夸赞,贾代善看着他便越来越欢喜,再看他身后的徐涛,虽不怎么言语,却也大方得体,进退合宜,心下只恨不得这两个是自己儿子才好,那也便不用他为着府里的将来操心了。 徐江转过头,笑着跟贾政打招呼:“好久不见贾二爷了,前日大祸聚在一起都还在问呢,二爷这些日子都忙些什么,怎么都不见出来。” 贾政笑笑:“也没什么,不过是在家里看些书罢了。” 徐江便夸了一句:“二爷果然是爱书之人!” 徐涛却是不耐烦他们这些虚伪的来来往往,眼神在贾瑚贾珠两个孩子身上溜了一圈,重点就放在了贾瑚身上。细细看他的眉、他的眼、他站在那里温和却又大方的气度,越看便觉得越像张氏,那精致可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喜欢。乘着人不注意赶紧拉了拉还是客套的徐江。 徐江也是早就注意到了两个孩子的,虽则他没见过贾瑚,可看着贾珠对贾政毫不掩饰的孺慕亲近,自然就知道谁才是张氏的孩子。视线隐秘的贾瑚身上来回一遍,徐江心里微微点头,就这份大气稳重,比一般孩童可是强上不止一倍,这点林如海倒是没有说错。“这就是瑚哥儿吧?”徐江笑问道,毫不意外地看到贾代善点了点头,当即稍稍弯了腰看着贾瑚道,“说来当日我受张姐姐照顾良多,一转眼,瑚哥儿也长得这般大了。” 徐涛跟着附和:“可不是嘛,还像张姐姐,看见他,我就跟见到了以前的张姐姐似地。” 贾瑚执了子侄礼给徐江徐涛见礼:“瑚儿见过两位世叔。” 徐涛牵过他的手,笑道:“都叫我世叔了,还用得着这般客套。快起来吧。”解下了腰间佩戴的一块青玉给贾瑚套上,“来,这是三叔给你的见面礼。”说着,眼角余光就瞟到了一边站着没说话的贾珠,顿了下,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兰的小小摆件递给贾珠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着玩吧。” 贾代善贾政看那白玉兰,上等羊脂白玉透着剔透莹润的光泽,玉兰半含半放,雕琢十分细致,分明价值不菲。贾代善心下一沉:“这般贵重的东西,他个小孩子,不小心可得摔坏了,徐三公子还是收回去吧。”送给贾瑚的是贴身之物,送给贾珠的却是这般贵重的玩物,分明显,徐涛开始根本没准备给贾珠的礼,只是后面想到才拿出来的。这玉兰摆件,怕是徐涛的心爱之物——这般客套,徐家对贾瑚贾珠,孰亲孰远,显而易见了。 徐涛毫不在意地笑道:“不过一个摆件,哪称得上贵重。” 徐江对这个跳脱的弟弟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哪有在大门口给人见面礼的,不过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徐江自不会在外人面前落自己弟弟的面子,便笑着道:“可不是说,我看珠哥儿这般人貌,可不正如这玉兰一般?三弟这礼送的恰合适。”又道,“这可是我不对了,见面礼还在里面呢,这会儿可是拿不出来了。还请国公爷和二爷先请里面坐。” 众人善意地笑了起来,贾瑚贾珠俱谢过徐涛,徐江引着贾代善贾政等人一路往府内走去。里面,徐渭早就在正厅里等着了。 其实,徐渭并不怎么愿意跟贾家扯上关系。 他是跟着当初不被先帝重视的今上一路走到今天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今上虽然是个隐忍有大才的,亦看重旧情,对站在他这边的下属很是念旧,但同样的,作为一个长期不受宠的皇子,他能有今天,靠得全是他的谨小慎微和隐忍坚毅,这就同样注定了他不会把所有筹码放在别人身上,他很难对人付出全部的信赖——即便是跟着他一路走到现在的如他一般的老臣,今上顶多只能说是比旁人信赖上几分,可却不代表,他就真对他们完全放心了。 帝王多疑,今上又胸有丘壑,这份多疑只会更加深刻。 可身在官场,谁敢说自己就能一直不犯错?爬的越高,就越遭人嫉恨。徐渭很清楚徐家底蕴不深,全仰赖自己撑着,要想让徐家百年传承,那他就决不能犯任何错!于是徐渭推了皇帝要赏给他的实缺,却并没有推拒皇帝的召见问计——臣子手中实权过大,便是他不愿意结党,自然也有人在身后追随,可文人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便是名头再响,亦不过书生而已。随时接受皇帝召见,显示皇帝对他的恩宠,叫人知道,哪怕他如今只是闲职的大学士,真要在皇帝面前说些什么,却也容易,叫人谁也不敢真忽视了他去! 果然,这之后,徐渭的日子过得很好。他在士林中的名声越来越响,人人都称他一声大儒,可皇帝却从不会为此疑心他,谁叫他是天下皆知的淡泊名利之人?他的三个儿子也因此受益,在同窗中名声人缘极好,身处官场,大家也都乐意给个面子。长子不过而立,却已经是一方知州,手握权柄——这是皇帝看在他的面子,在施恩啊~可以想见,后面只要他不行差踏错,一样牢守本分,尽心未今上办事,徐江徐涛、甚至他的几个庶子的前程,也定不会差了的。 对现在的日子,徐渭很满意!他很不想改变。 可就像三子徐涛说的,张家对徐家可谓是恩重如山,当年若不是张老侯爷拉他一把,将他引见给了今上,今天,未必就有他今天的舒服日子。不止如此,张老侯爷更多次提点提拔徐渭,视他为心腹至交,张老太太张大爷与徐夫人徐家长子徐浩也是交情深厚,张家从不曾开口求人,这么多年,不过也就开了这次口,难道,他就这么把人给拒之门外? 徐渭的文人风骨让他做不出这事来。哪怕这样一来,徐家可能跟贾家沾上关系,让徐家落个结交勋贵的臭名声,徐渭也不敢直白地告诉张家人,他不乐意收这个徒弟!他只能说,要先看看人。 心底里,徐渭对张氏也是同情,当年多好的一个孩子,结果就嫁进了贾家这么个虎狼窝里,老张一走,留下了张氏几个兄妹势单力薄的,贾家登时就变了个脸,叫张氏受了好些委屈!他们这些跟张老侯爷亲近的,心里看着,可都是记着呢。 徐渭想起张老侯爷,想起张氏,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压了下去,就连贾代善说要上门也忍住了脾气。 总归,先看看贾瑚的资质吧。就当,是看在他外祖父的面上! “徐大人~” “贾国公!” 贾代善徐渭见面,俱都十分热情,徐渭在门口迎着贾代善往屋里上首一齐坐下,笑道:“本只是想要见见孩子,却不想劳动了国公爷辛苦,倒是叫我忐忑了好些日子。” “这也是我自己冒昧。”贾代善满面慈爱笑道,“你也知道,到了我这把年纪,最关心的也就是几个孙子了,也知道这来的莽撞,可不是惦记着这两小子?”手一指贾瑚贾珠,“这两孩子都是孝顺懂事的,我也疼得紧。不是听说来府上,我寻思着,也是许久不见徐大人你了,干脆也莽撞地上门了。徐大人可别见怪啊~” 徐渭眼一瞪,故作了不满道:“瞧国公爷说的,您能来我是求都求不来呢!” 贾政领着两个孩子上前,深深一揖:“小子贾政见过徐大人!” 贾瑚贾珠则是行了个大礼:“贾瑚(贾珠)见过徐大人!” 徐渭忙忙叫起:“快起来快起来~”招呼两个孩子到身边,一个一个仔细地上下看了一遍,笑看着贾代善,好不羡慕:“国公爷可是好福气啊,二爷风姿挺拔,孙子还一个赛一个的好模样,精致可爱,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贾代善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贾政一眼,道:“你别给我面子,这小子还差得远呢,哪比得你三个儿子,个个龙章凤姿,年少俊彦。他啊,也就这臭皮囊还看得过眼了!” 徐渭只看着他,说他:“瞧你这说的,满京里,谁不知道你家二爷最喜欢读书,刻苦用功又孝顺,就这样你还不满意,可是人心不足了!” 徐江也跟着笑道:“父亲不知道,二爷是人所皆知的好读书呢,好些日子我们不见他,一问才知道,是在家读书呢。” 徐渭看着贾政的眼神便越发温和:“好好好,知道努力上进,有心,好啊!”又说贾代善,“就这样的好儿子你还挑刺,那要什么样十全十美的人物才能得你个好?!”也不等贾代善回答,叫过贾政问了些他最近读得书,又提了些问题出来,贾政对答如流,完全找不出半死错来。徐渭愈发的和善,点头赞道:“可见是下了苦功夫的。” 贾政速闪过一丝喜色,贾代善也压住了喜意,道:“你太夸奖他了,他还差得远呢。” 徐渭没有接下去,只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坐着的两个孩子身上,看着贾珠,笑问:“这就是珠哥儿吧,瞧着高额廓耳,国公爷,可是有你的模样。” 这却是真的,贾珠继承着父母的好相貌,眼睛修眉跟王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这高高的额头和圆润大耳,却是继承着贾代善,这也是贾代善特别疼爱贾珠的原因之一。 不过贾代善嘴里还是要说几句:“孩子还小,哪能看出什么,这眉眼啊,倒是像她母亲多,太精细了。我倒是希望他大些了,长得英武些好。” 贾政颤一下眼睫,无意识地搅了搅衣角,贾瑚则是眉头一挑,若论精致,他这个肖母的五官不是更加英武?难道,他其实是不喜欢他这长相的? 徐渭看过两个孩子,贾瑚不愧是张氏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未来会是何等的美男子,修眉高鼻,眼睛是那上挑的凤眼,虽然年纪小脸还有些圆润,可那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神,如雪般白嫩的肤色,换件衣服,活脱的一个小张氏,何止一个精致可以概括的。真一比较,贾珠更有男孩子模样,却是远不如贾瑚精致漂亮。可偏那气势却又掉了个,男孩子气的一身软弱,漂亮的反而大气沉稳。 好在贾瑚气势够足,总不会叫人错认了他的性别去。 人老了,就喜欢精致漂亮的孩子,尤其还是故友之血脉,徐渭看着两个孩子,反驳道:“精细哪里不好,你也不看看你那女婿林如海,那模样不好?操得忒多心,我看啊,这两孩子就很好。瞧这模样,将来不定能迷死多少大家闺秀呢!” “那敢情好,倒省了我操心他们将来的媳妇去!”贾代善大笑起来。只是徐渭看得分明,贾政和贾代善的眼神分明都集中在贾珠身上,倒亏得贾瑚忍得住,照样若无其事地笑着。 这才多大的孩子,竟就知道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了。徐渭心底叹过一回,倒是对贾瑚更多了几分好感。 今天的主题毕竟是收徒,众人笑过一阵,徐渭徐江各送了见面礼,便是徐渭的收徒考试了。 徐渭也不出题,只拉着两个孩子问,先就是奇怪问贾瑚:“怎么今儿不见你父亲来?” 贾瑚也不管贾代善贾政的眼神示意,站起身只沉着笑道:“父亲往日便说,祖父是我们府里的主心骨定海神针,不论什么事,只要到了祖父手里,就没有出过错的。今日祖父一片慈心亲自带我们出门,父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虽然也想来拜见徐大人,只是府里琐事缠身,只能日后再来给大人请罪,失礼之处,还请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说得却是井井有条,入情入理,既点出了贾赦这是敬重相信贾代善,又说了实在是琐事繁多脱不开身,末了还赔了不是,徐渭心里犹疑着,这到底是先头来之前就有人教贾瑚的,还是全部都是贾瑚自己想的。要真是他自己想得…… “你父亲也是客气,脱不开身就脱不开身,以后再见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徐渭语调一转,又夸道,“你父这般敬重长辈,其心可嘉啊!瑚哥儿可得多多学着。” 贾瑚微微躬身,应是:“百善孝为先,父亲当日教我读书,首先便说了这孝顺二字。长者为尊,生养之恩,教养之德,断不敢忘!” 徐渭可是惊喜了:“你小小年纪,还懂这些?” 贾瑚很有些处变不惊地意味,神色丝毫不变,依旧沉稳答道:“父亲曾教过《孝经》,我不过也就是有个粗略的印象罢了。” 徐渭便问贾珠:“可是也学过了?”贾珠忙起身应是,徐渭点头微笑,对贾代善道,“府里教得好啊!”贾代善捊了胡子,微笑。 徐渭想了想,问贾瑚:“我听说你父亲并不喜欢读书,怎么你就一心求学?” 贾瑚眨眨眼睛,却是奇怪道:“为什么一心求学?自是我喜欢读书!这与父亲有什么关联?” 徐渭愣了一下,徐涛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贾代善忙喝道:“瑚哥儿,你怎么跟长者说话的!” 贾瑚忙要给徐渭赔不是,徐渭却忽然大笑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可是我着象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你读书自然是喜欢读,与你父亲确实是没什么关系的!”深深看了眼贾瑚,又问贾珠,“那你可喜欢读书?” 贾珠也微躬了身子道:“读书可明理、增广见闻,我很喜欢读书。” 徐渭微微颔首,又问贾瑚:“我听说你父喜欢书画玩物?这可不是什么好爱好。你读书也该有段时间了,可曾劝谏过你父亲?虽说孝字‘无违’在先,可是非之道,你可要清楚!” 贾代善听着脸上火辣辣的,只觉贾瑚这次拜师可是机会渺茫了,亏得自己来了,要是贾赦来,还不把荣国府的脸面全丢光了?!这个逆子,瞧这名声臭的!让他丢尽了脸! 47第四十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出行四人,两个要拜师的,偏偏成功让徐渭开口留下的居然是贾瑚,贾母听见的时候,还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岔了,等得确信无误了,直气得把手里听了贾代善的劝告后精 心挑选出来给贾瑚五周岁礼物的上等鸿桑浮雕端砚啪的扔回了桌子上,雕着云纹的浮雕直接撞上了桌角,瞬间原本线条优美的云纹便出现了一个缺口,好好一块端砚珍品瞬间就被 毁了去。 王夫人陪坐一旁,心里只恨这场合不对,不好叫她动起手来砸东西,心里只堵得慌。 两人心情都是不好,便越发觉得眉开眼笑的张氏碍眼极了。 等及晚上贾代善,贾母劈头便问:“怎么徐大人就光收下了瑚哥儿?珠哥儿那般个聪慧人儿,哪处不及瑚哥儿了,怎么如今瑚哥儿被收下了,倒是珠哥儿被撂开了!” 贾代善心里也正不自在呢,听得贾母这般咄咄逼问,脸也阴了,道:“你这么晚了不回屋休息在这等我,就为了问我这事?” 贾代善可是暴烈脾性,贾母也是太着急了,这才一时忘了,要搁以往,她也断不至于在贾代善面前这幅态度,如今见着他生气,贾母心里一堵,软下姿态问道:“我这不是听了 消息着急嘛,回来报信的说的不清不楚的,只说瑚哥儿被徐大人收下了,我也是担心珠哥儿。”又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徐大人留你了?你们可是说了什么?”一边又笑着让 人去厨房把炖着的参汤取来,“你没回来用晚饭,我怕你在别处吃不习惯,早早就让人炖下了,一直在厨上温着呢,你一会儿多喝点。” 贾代善这方舒坦了,缓和了面色,嗯的一声点了点头。贾母又叫人拿热茶来,自己亲自在一边督促着丫头给贾代善除了一身正装换了常服出来,直等着一切妥帖了,贾代善舒 服地坐在了椅子上,这才停下来坐了另一侧,巴巴问道:“老爷看着精神不大好,难道竟是在徐府累着了?” 贾代善回头瞟了一眼贾母,她虽然极力掩饰了,可那满心的担忧着急又哪里瞒得过她的眼睛,想到贾政贾珠,贾代善心里暗叹口气,倒是有些理解先头贾母的急切了,便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徐渭委实比我想得还要油滑,一起说了会儿话,倒是费了些心思。” 贾母这会儿可对徐渭没什么好感,闻言拧起了眉:“怎么他还敢驳老爷的面子?!未免太不识抬举。”在她看来,贾家可是公爵人家,徐渭便是再有才名,也不过只是大学士 而已,怎么敢不给贾代善面子。 贾代善也知道贾母为人,今儿在徐家他确实也是不高兴,这会儿倒觉得贾母这以贾家为傲的态度贴心得紧,越发和颜悦色道:“你胡说什么呢,徐渭可是简在帝心,也怨不得 人不给我面子了。” 可不是不给面子,他都亲自带着贾政贾珠去了,在外时也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那对贾瑚贾珠可是偏着贾珠多些,更不要说他还带了贾政去,官场上的人谁不是眼明心亮,他 都表现到这个地步了,徐渭竟是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到最后,不过浅浅夸了贾珠几句,只把贾瑚收到了门下,却是完完全全没给他面子! 贾母瞧着贾代善不悦的眼神,心里更是堵得慌,气道:“这徐渭,亏得还是大学士,竟这般有眼无珠!珠哥儿多灵慧聪颖的孩子,可不比瑚哥儿好了百倍,偏他就只看着瑚哥 儿一人。” 贾代善横眼她:“你就闭嘴吧,到底他还是收下了瑚哥儿。”便是再不满意,贾瑚好歹也是贾代善孙子,他能拜徐渭为师,贾代善心里还是满意的。 贾母却不这般想,她对贾赦贾瑚感情本就淡薄,这会儿贾瑚出头了,却压得她最心爱的小儿子孙子吃了亏,她只恨不能好好教训一番贾瑚何谓之手足之情,更不要说对徐渭能 有什么好声色了:“我是哪里说错了,平日里,珠哥儿多孝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有了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先记着给咱们先尝尝,上进又懂事,读书多勤奋刻苦?瑚哥儿呢,最是 坐不住,没事就往那园子里跑,小小年纪,撵鸡追狗的,活脱个猴儿。怎么看,徐大人也合该收下珠哥儿才对啊。” 贾代善眼睛立了起来:“你倒越发来了劲儿了,瑚哥儿是活泼些,可哪里像你说的。他不过是好动些,前儿还跟我说等再大些要习武呢,进了你嘴里,倒变成撵鸡追狗了!” 贾代善年少跟着父亲在战场上南征北战,一身武艺也是不弱的,偏两个谁都没继承他的武学,久而久之,贾代善也就熄了让儿子从武的心思,转而看重了儿子学问。难得贾瑚读书 天赋佳,还对武学有兴趣,贾代善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让贾母说他不好。尤其贾瑚近年来表现越来越好,也算是入了贾代善的眼,人老了,总是记挂着孙子的,倒是觉得贾母对 贾瑚太过苛求了。 “孩子本就活泼些好,瑚哥儿好动,你还非要他每天坐在屋里?!”没好气看了贾母一眼,“我知道你心疼珠哥儿,可你也别忘了,人徐渭跟咱们家可没什么交情,不过是看 在大媳妇的面上。张家跟徐家什么关系?徐渭还能不收下瑚哥儿?”贾代善也是看中了两家关系好,这才敢不叫贾赦跟着去的。原想着自己都亲自去了,好歹徐渭也该给点面子, 没想到……贾瑚在徐府一番表现,可谓是孝顺聪慧,贾代善对着孙子,只有更喜欢的,不过是不痛快徐渭竟半点不给他面子,不肯收下贾珠,这才生了气,对贾瑚,他可满意着呢 。 贾母对贾瑚贾珠的印象已经刻入骨子里了,只要有贾政在一天,那就断没有改变的,闻言冷笑道:“老大媳妇都进了咱家门了,那就是我们贾家的人,珠哥儿难道就不是她侄 子了?出了门倒好,变成两家了。怎么瑚哥儿和珠哥儿难道是陌生人不成?那可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缘?徐渭就只给老大家的面子,就不给老爷面子了?” 贾代善心里也存着这一节呢,憋着气道:“那也是瑚哥儿表现得好,对他爹那孩子可真是孝顺,又懂事,人徐渭看着老大家的面子,可不是就收了。”说着,又把白天发生的 事跟贾母说了一遍,“亏得那孩子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气度,处变不惊,不愧是我贾家的种!” 贾母嗤了一声,撇过了脸,好不以为然。心里惦记着贾代善话里对贾瑚的满意,又扭过头来,讥讽地看着贾代善,道:“是是是,那孩子对他爹孝顺贴心,千百个好。我教出 来的珠哥儿都及不过人家,我不比老大家的会教孩子,珠哥儿在我身边长大,都被我给耽误了,连人瑚哥儿一半都比不上!怨不得人徐渭看不上眼!” 贾代善板起脸,怒道:“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瑚哥儿进益有出息,你倒好,不但不欢喜,倒是生气起来了!” 贾母被这一喝,面上越发过不去,捏了帕子就捂住了眼睛,哽咽道:“我哪里是生气瑚哥儿进益,我那就是不痛快徐渭有眼无珠,光看着交情,撇开了珠哥儿,半点面子都不 给老爷留。珠哥儿那么小年纪,在那么多人面前落了个没脸,心里得多难过?!”一时声音越发悲痛,“珠哥儿可是老爷你亲自教导的,难道还比不过老大那不着调的教出来的瑚 哥儿?徐渭这么做,可不是再打你的脸?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看你?!” 贾代善何尝没想到这点?否则先头也不会那么不高兴,这会儿贾母还往他伤口上撒盐,一拍桌子,直气地骂道:“妇人之见!”甩甩袖子,往书房去了。 贾母愤愤扯开了帕子,咬紧了牙关…… 贾政院里跟贾母处差不多,王氏等着贾政贾珠一回来便扯着问到底在徐府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不明白,她的心头肉、比贾瑚好了千百倍的贾珠,怎么就会被贾瑚给比下去了呢? 儿子被贾赦的给比了下去,自来被认为比贾赦好的贾政心里也难受着呢,王氏这般歪缠着,他憋了一天的火气可不找着了出气口,冷笑着一把甩开了王氏拉着他臂膀的手,冷笑:“为什么会没被选上?你天天照顾他你心里没个数?你瞧瞧你养得好儿子,平日里读书落下瑚哥儿好一大截就不说了,怎么连瑚哥儿的懂事孝顺也没学上一点半点?你都怎么教的儿子?!” 说罢,也不理会王氏被打击得变了颜色的脸,转头就去了侍妾的屋子里,王氏在后面叫了他好几声,他都只当没听见,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王氏气得眼眶都红了,咬着牙直低声诅咒着后院的那些侍妾:“该死的狐媚子!”还是周瑞家的扯了扯她,她才回过神来,回头再一看留下来的贾珠,早就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也怨不得贾珠难过【就不过是个四岁不满的孩子,平日再显早慧,那也是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连端个杯子都有人在边上心疼会不会太重累到他的,哪里吃过半点苦?早年贾瑚虽比他大个一岁,占了个嫡长孙的名头,可贾府里谁又讲究了这个?有贾代善贾母疼爱,王氏贾政看重,上下丫头奴才捧着,贾珠虽没养出个骄横的性子,却也潜移默化,认为自己比贾瑚好上不止百倍。 等到后面贾瑚变了,勤学上进,处处比他强,那还有贾母王氏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贾瑚不过尔尔,最重要的是,荣国府里金字塔的顶端贾代善,可是一直亲自教导他读书习字的,贾珠虽慢慢对贾瑚有了心结,可贾代善给他的这份殊荣,让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逊色了贾瑚。贾珠可一直记得王氏的话,贾瑚便是聪明懂事些,有着他大伯贾赦那不着调的教导,以后也是万万比不得他的。在贾府,他才是最具殊荣的那个! 可是就在今天,他的这份认知就被徐渭狠狠打落在了地上,往日被王氏贾母遮掩着的真相毫不留情的展露在了小小的他的眼前――便是贾瑚没有贾代善教导,不被贾母喜爱,这个大他一岁的哥哥在外人眼里,也比他强了许多! 徐大人收下了大哥,却没收下他,这是因为他比不过大哥!贾珠在徐府的时候就一直想着这事,然后想到以前贾代善寿辰,是贾瑚先提议要送礼,祭祀的时候,那些族人也都夸奖着贾瑚比较多……被当成眼珠子呵护着长大的贾珠猛然发现,竟有人是把贾瑚看得比他优秀地多的,他的心里当即是说不出的难过。偏路上回来坐在车里,贾代善贾政脸色都不好看,贾政领着他回院子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冷冷的。最后回到屋子,往日最疼他的母亲脸色也是不好,只顾着父亲,理都不理他。 因为我比不过大哥,所以祖父父亲母亲都生气不喜欢他了!小贾珠一想及此,哪还压得住难过,抽噎着大哭起来。 这一哭,可是把王氏心疼坏了。 她才没了一个孩子,贾珠那就是她的心头肉啊,这会儿却受了这么大委屈!想到刚才贾政对她的冷淡,王氏一个没忍住,眼泪簌簌的直往下流,上前一把抱住了贾珠,揽在怀里,下巴抵住了他的小脑袋,也跟着大哭起来:“我可怜的珠儿啊,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王氏不抱他还好,这一抱,贾珠越发觉得难过起来,小手拽住了王氏的衣襟,直把平日所学的礼仪全抛开了去,就像个不知事的孩子,扯开了嗓子,嚎啕起来:“母亲~母亲~~呜呜,徐大人不喜欢我,父亲也生我气了~~呜呜~~~” 那一声声的哭泣,就跟刀子似地扎进了王氏心底,叫她直疼地喘不过气来:“没事没事,珠儿乖,不哭,不难过,啊~父亲只是心情不好,没有生珠儿的气。徐大人那是没眼光,没看到我们珠儿的好,我们珠儿那么优秀,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贾珠只不相信,小脑袋埋在王氏的怀里,任王氏怎么叫都不起来,闷声痛哭着,温热的眼泪打湿了王氏的衣襟,透过衣衫,直灼伤了王氏的心肺里去。 “珠儿,我可怜的珠儿啊!”王氏把珠哥儿整个小人儿搂在怀里,眼泪花了妆容…… 相对比起这边的愁云惨雾,贾赦张氏这边,两夫妻却是恨不得放两挂炮竹好好庆贺一番,好不欢天喜地。 贾瑚一回到院子,就被张氏心肝肉的叫着搂进了怀里,巴巴亲了好几口,直把他脸都亲的绿了,挣扎了好久才挣脱开了。就这个,张氏还好一通的埋怨:“瑚哥儿可是越来越不跟我亲近了,这会儿连我亲几口也不肯了。” 贾瑚可不是不愿意,憋红了脸道:“母亲快别拿当孩子了,我又不是弟弟,如今都拜了师要正式进学,已经大了,这样搂搂抱抱的,让人看了,多不好~” 小大人的模样,惹得满屋子人都笑了。张氏轻轻敲了他一记额头,嗔骂道:“就你歪理多,才几岁人就敢说自己大了?!不就是拜师进学,还了不起了?!” 贾瑚退后两步站到了贾赦身边,摸摸额头,也不理她,反正是不肯让她抱了。 张氏又好气又好笑,还要再说,那边贾赦稀罕地拉着这个新出炉的徐大学士关门弟子一眼横了过来:“瑚儿说得没错,他都拜了名师要正式进学,可不是孩子了,你啊,以后也少拿他当三岁孩子。需知,慈母多败儿!” 张氏可不乐意听这个,故作了不高兴,道:“怎么就慈母多败儿了,我儿子这般出息,我多疼疼还错了?”说着要去抱贾瑚,被他一闪身躲开了,气得直骂,“可是没良心的,跟着你父亲学了几天时间,只向着他身边,把我这个母亲倒扔到了一边去!” 贾瑚站在贾赦身后,笑看着张氏:“母亲可别这么说,儿子可是记挂着你呢,要没有母亲,哪来的儿子不是?” “哼!”张氏白了他一眼,侧身就在一边坐了。 贾赦让贾瑚过来,问道:“你今儿在徐家,徐大人都说什么了?我听这徐大人只收下了你?你祖父当时就没说什么?” 张氏也跟着问道:“徐大人什么态度?喜欢你吗?对你可好?你们晚饭在徐家用的吧?可吃饱了?要是饿了,母亲让厨房给你下面去。” 贾瑚笑笑,拦住了张氏:“母亲别忙了,儿子吃得饱着呢,师傅待我极是和蔼,还问起了母亲,儿子一切都好。”看向贾赦,道,“师傅确实是只收下了我,先头祖父让我和珠弟弟给师傅磕头,师傅问了儿子好些在家里的事,又问了一些关于父亲母亲的事,说过几句,就拍板收下我了。祖父没说什么,只说劳烦了师傅。” 贾赦和张氏对视一眼,轻轻呼了口气。徐渭喜欢贾瑚,这就好~ 贾瑚又笑着对张氏道:“师傅说,让儿子先喊着师傅,拜师礼等过些日子两位师兄来了再办,也让我认认人。” 徐渭先头还收着两个弟子,贾瑚是要喊师兄的。贾赦张氏便都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合该如此。” “师傅似乎对二叔印象很好,跟着说了好些话,二叔开始挺高兴的,后来珠弟弟没能拜师,二叔看着就不怎么欢喜了。”贾瑚仿佛不经意的说道,“祖父虽然也在笑,不过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夹了从来不吃的蒜薹,我想可能也是不怎么欢喜。珠弟弟没能拜师,祖父二叔好像都挺失望的。” 贾赦张氏听罢,颇有些幸灾乐祸:“该!你祖父以为他出马就万无一失了,倒是撇下了我们这出力,带着你二叔去,也不想想你师傅可是名儒,那最有名的便是风骨,珠哥儿多大年纪,蒙学还没读完,走都没走稳呢,就想着跑,要进学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徐大人可不是那种看着面子就凑合收徒弟的人!” 贾赦看着贾瑚,真是越看越喜欢,他的好儿子,可是给他长脸了!呸他个二房,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把贾珠捧到了天上去,这会儿好了,还不是叫贾瑚给比下去了?!贾赦私心里更是得意,贾代善看不起他又怎么样,亲手教的贾珠,还不是比不上他教出来的贾瑚?! 以后,谁还敢说他大房不如人?! 贾瑚笑着点头:“回来时祖父也交代过,师傅是有名的大儒,学问最好不过,让孙儿以后好生跟着学。父亲母亲放心,儿子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贾赦张氏欣慰不已,便是冲了脸摆出严父嘴脸的贾赦,这会儿也难得的笑着嘱咐道:“你有这份心便好,你年纪还小,最要紧还是你的身体。” 贾瑚点头答应:“儿子一定记得。”顿了会儿,又问张氏:“母亲跟师傅家很熟悉?今儿儿子在徐家,师傅还有几位师兄都在问母亲身体可好。” “几位师兄?”张氏先时有些不解,一会儿回过神来,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是徐家的徐江徐涛两小子吧,我不是熟悉他们?当初我带着他们玩过呢。”又瞪眼贾瑚,“没个礼数,他们可是叫我姐姐的,你得叫叔叔才对。” 贾瑚呵呵笑了两声:“我叫师傅师傅,他们可不就是我师兄?!” 张氏不答应:“虽是如此,也该讲个辈分!” 贾瑚只嘿嘿笑着:“师傅说了,不是长辈在一起就叫师兄,等及母亲等长辈在,再按辈分论!” 张氏这方不说什么了,又问起徐渭一家的情况,贾瑚一一答了,还让张氏到时候在拜师礼的时候给徐家送盒亲手做的点心:“师娘和涛师兄都还记着母亲当初做的点心好吃,师兄今儿还送了我好些好东西,母亲可得帮我回礼。” 张氏正求之不得跟徐家打好关系,哪有拒绝的,笑着便应下了,贾瑚便专心和贾赦说话,也不仔细说在徐府为他辩护的事,这些事,以后自然会传进贾赦耳朵里,只表示着以后一定好好读书,给贾赦长脸,把贾赦高兴得是眉飞色舞的,要不是最后实在晚了,怕都舍不得放贾瑚走的。中途张氏去看了熟睡的小贾琏,回来站在门口再看着灯光下这对父子,只觉这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上书房,皇帝心腹议罢朝事,今上笑问与众人说笑,宫里淑妃的娘家二兄夏铮突然笑道:“说起最近,皇上可得恭喜了徐大人,可是得了个好早慧的好徒弟。 徐渭心头一个激灵,悄眼一瞥,皇帝的眼神已然看了过来,背脊上便有了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 断更了那么久,真心很抱歉,心里很惭愧,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看留言,就怕大家骂我。不是为自己辩解,确实我是挺懒的,实习结束后一堆琐事,有时候心情很烦,就没有更新,确实是很对不起大家。但是,我绝对不会坑的,这点大家放心。 我现在不敢承诺什么,前面有几次保证了好像后面又失信了,这次,就请大家看我后面的表现,我会用行动来跟大家道歉的。这里真心祝大家新年快乐,还请大家一定原谅我才好! 48第四十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当今是个脾性温和的,天下人都这么说。 未登基前,今上、先帝爷的三皇子便是出了名的宽厚大度,办差时一心为民,与众臣交好,礼贤下士,便是当初的义忠亲王如何飞扬跋扈咄咄逼人,也从来都注重着兄弟之情屡屡退让,其人品脾性,堪称君子典范。最后甚至连先皇都看不下去义忠亲王仗着长兄身份再欺凌弟弟,将其圈禁,立今上为储君。不想后面义忠亲王竟由此生了大逆不道之心,举兵谋反,生生气死了先帝,今上无奈至极,这才不得不忍痛诛杀之。饶是如此,却也没有心狠手辣将其一脉赶尽杀绝,反而是厚待其在乱中留下来的唯一庶出子为顺郡王,赏赐不断,为天下人所称道…… 这都是骗人的! 官场上混的谁没个政治敏锐度,要真信了这些花团锦簇的官面文章,那这官就可以不用做,直接回老家养老去了。 脾性温和?皇帝?今上要真如他面上表现出的那么温和,这会儿只怕坟头青草都有半人高了,那还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爬到今天的地位?要知道,当年义忠亲王可是占着长子的名头,其母妃又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在众皇子中,那曾是最受先帝爷看重的,结果呢,就被今上这么给拉下了马。要说今上没点手段?谁信?! 因此今上继位后,众大臣表面不说,心里却都是忌惮着的。果然小心无大错,今上初登记时,有那老臣仗着功勋在今上面前不敬的,今上当时没有发作,不过笑笑便揭了过去,等到两三年过去,今上的位置做的越发稳当,这些老臣或被训斥或遭贬谪,却是少有落得好的,更严重的,直接罢官夺职,全家获罪。自此,再没人敢小瞧了皇帝,行事间,无不小心翼翼。 徐渭也是看穿了今上的为人,这小心低调做人,平日谨小慎微,生怕叫政敌抓了错漏,到时候触怒皇帝获累全家。此次却不过与张老侯爷当年的情谊,又看中了贾瑚的聪慧收为徒弟,也知道这是招人眼的事,本还想着无论今上背地如何,面上却是最体恤下臣不过,等过些日子再跟皇帝小心提一下,总能把这事揭过去了,谁知道,不过就是一次觐见,夏家那讨人厌的就把这事给捅了出来。 真真是奸佞小人,就见不得人好的! 徐渭心底发狠,看见今上眼神瞟了过来,摸摸精心蓄起的短须,笑道:“夏大人消息好生灵通,我这里还没对外宣布呢,你倒知道了。”也不等夏铮回答,笑对着皇帝道:“却也有这么回事,说来也是与我有缘,不是旁的人,就是已逝老靖远侯的外孙子。我那侄女儿求到我门上让我帮着教导教导,那孩子也懂事,我也就收下了。” 皇帝一听,倒来了兴致:“张卿的外孙子?我倒是记得他有个女儿,那是嫁到谁家去了?” 夏铮笑道:“皇上不记得了?便是荣国府贾代善府上啊。徐大人这回收的弟子可是来历不凡的,贾家的嫡长孙呢,年不过五岁,已经开蒙学论语了,人人都赞的聪慧过人呢。” 荣国府!皇帝的眉峰一拧,看不出喜怒来。 徐渭心下发凉,只强自镇定着做了沉着摸样,私下只恨不能生撕了夏铮。 此次上书房里坐的都是今上心腹,多是有着拥护之功的,按说大家都是今上一派,关系本该亲近。只是俗话说得好,这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为了权为了今上的信任,先头今上没继位时,大家为了大局着想,总能克制几分。等及今上继位,位置坐的越发稳妥,这份争斗就再也歇不住了。夏家走的是武官一派,先帝时便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夏铮的胞妹初时为今上的侧妃,今上登基便册封为淑妃,膝下已有一子一女,颇受今上宠爱。夏锞身也是个又能为的,先头镇压义忠亲王之乱立了不少功劳,被封了正三品的禁军校尉,俨然一副外戚新贵的模样。 徐渭走的却是清流路子,一身才学名声在文人中可为是德高望重。讲究的却是嫡长为尊,朝堂上也是支持着皇后嫡长子一派,与夏家却是从来不对付。加之徐江曾经有次与夏铮之子发生过冲突,两家更是结了仇怨,再难和好。 以前徐渭做事滴水不漏,叫夏铮拿捏不到把柄这也罢了,此次拿了可以做文章的,哪肯再轻易放了他,见皇帝沉默不语,夏铮复又笑道:“不过五岁,就能得徐大人你如此喜爱,那聪慧可不比再说,怪不得荣国公都为之亲自出马来了,想必是把这大孙子当成心头肉了。” 皇帝闻言,视线在徐渭身上打个转,笑道:“怎么,是荣国公亲自带着孙子上门拜师的?” 夏铮笑得好不高兴,头微微一低,道:“可不就是。我府里出去的人说,浩浩荡荡的一串人呢,荣国公领着头带着儿子孙子往徐府去,跟徐家两位公子在门口还叙旧了好一会儿呢。”先头不以为意的几个朝臣眼睛倏地就往徐渭身上去了。 顶着众意味不明的眼神,徐渭的脸色已经全变了,眼神里都是压着火的,沉声分辩道:“荣公确实是爱子心切,慈和至极,怕两个孙子在臣面前紧张,特意带着小儿子也一起来了。要说实在不必,他两个孙儿都是极灵慧的孩子,在臣面前表现极佳,便是其幼子贾存周,也是难得勤奋好学的人物。果不愧是国公府邸,把老臣家的几个逆子全给比下去了,倒叫老臣羞愧的紧。若非是张家托得紧,老臣都不好意思再耽搁了人家孩子。” 皇帝听出了点意思:“爱卿不是收的嫡长孙子为徒,怎么荣公带着次子去了府上?” 徐渭点头应是:“正是。大抵是荣府大公子抽不出时间,荣公便叫了二公子及其嫡子作陪,一块儿来的微臣府上!” 金吾卫上将耿进那就是个直脾气武将,平日对徐渭观感尚好,闻言嗤笑一声,道:“这么说来,倒是那贾家长房只来了个娃儿?” 荣国府里贾代善偏爱次子也不是什么秘密,人尽皆知的,先头众人还没觉得,耿进这一说,大家都是恍然大悟,可不就是了。 皇帝颜色也松缓了,笑着摇摇头:“这可真真是慈和过了,不过是孩童拜师,荣公这阵仗,可是太过了。” 徐渭便笑道:“毕竟是孙子,荣公焉有不疼的°是老臣,看着那几个逆子直觉得烦,倒是觉着我那一岁多的小孙子可爱的紧,从头到脚便没有一处不好的。荣公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几个跟徐渭交好的老臣便也点头附和:“可不是如此~” 夏镢不再纠缠贾代善,只笑着恭喜道:“幼子可爱,徐大人好生教导,怕不定将来继承徐大人才学,名列三甲,到时候谢师宴,徐大人可别忘了送我一份请帖才好。”又笑,“荣公曾说最喜那读书斯文人,这回,可是得好好谢谢徐大人。到时那孩子出息,荣公要敢少了徐大人好处,只管说一声,我给你抱不平去!” 众人顿时又沉默了下来,是啊,就算贾代善偏心二房,贾家子跟徐家却是分不开了,徐家和贾家,靠得太近了。几个跟徐家关系近的,看着徐渭的眼神都透着惋惜来。 徐渭双手一紧,垂下眼眸不敢看皇帝的表情,只道:“以后日子长着呢,谁又说得准。” 倒是那承恩公皇后之父国丈李阁老摸着花白的胡子乐呵呵笑起来,又有些伤感:“要那贾家小子果真名列三甲,直远地下有知,怕不定多高兴呢。”张直远,正是老靖远侯的字。 皇上听见,不由也叹息一声:“老侯爷素来爱书,当日也盼着子孙出息~”想到这个在自己争位期间为自己尽心尽力的老臣,皇帝也不由惋惜一声,这位可是真正的能臣,多少难题到了他手里就没有解不开的,要能活到今日,多少事可以多个人出谋划策。“张卿去后,朕失了条臂膀啊~”心情便低落了下来,没再说旁的,摆摆手,让众人回去了。 众人起身行礼退出大殿,门口夏铮冷笑瞟了眼徐渭,跟着自己一派的人率先走了。徐渭肚里窝火,跟众人道个别也要走,被交情好的侍郎顾霰给拦住拉到了一边,气急道:“我先头也没听到消息,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跟贾家扯上关系了?那是勋贵,也是咱们能沾的?” 徐渭苦笑:“老顾,你也别多说,我只问你,贾家的事你也知道的,那可是张直远的亲外孙子,我真就袖手旁观了?!” 顾霰便说不出话来了。要说张老侯爷,那为人处事真是没话说的,最是与人为善,这里跟着今上出来的人,没几个不知道他对徐渭的知遇提拔之恩,贾家长房那是出了名不被待见,徐渭要真把人张直远的外孙子拒之门外,那也真是缺了大德了。脸色变了几变,顾霰也只能叹口气:“你这人,就是老念着恩。” 徐渭苦笑一声,勉强打起精神,道:“倒也不全是看着老张的面子,那贾瑚我是真喜欢,别看年纪小小,聪明又孝顺,有胆魄,是个好孩子。” 顾霰很是不以为然:“就贾代善那样的……”见徐渭眼神扫了过来,也就不说了,只叹息道,“如今就希望皇上看在你和老张的情分上,别往心里去才好。” 徐渭这会儿倒是看开了:“我先头做了就有了心理准备,皇上仁厚,没大碍的。”当今是个好面子的,便是再不高兴,看在他拥立之功,也绝不会真把他怎么样,以后小心行事,总不会有事的。“好歹不能让我坏了良心不是?!” 顾霰少不得又叹一声,拉着他道:“我府里新得了好茶,走走走上我家品品去~” 文臣砥柱跟个勋贵豪门攀扯上了关系,所有人心想着,徐渭这次,怕是得受皇帝猜忌了,却不知道,那边皇帝听了承恩公一句叹,等众人走了,叫过小太监便让人去查如今荣国府的情况来,尤其是长房张氏和她的孩子。 “到底是朕有负张卿啊~” 皇帝长长叹息一声,看着得回来的消息,难得有了一丝愧意。 当年皇帝还是普通皇子的时候,张直远便与他交好,后来他有心那个位置,张直远也不过是犹豫片刻便在他身后为他出谋划策劳心劳力,这里面虽说也有利益在,可张直远对他的这份忠心,今上却是记在了心里的。 尤其是张氏的这门婚事,说起来,还是张直远为了他的争位而做出的牺牲。 当是时,义忠亲王一派已见颓势,可却尤有勋贵环绕支持,今上亟需这些人转投门庭。可彼时双方都心存猜忌,若要对方反水,自然要给出诚意。这一来,联姻便是最佳的方案。由此,今上身边的心腹,有分量的几家便出人与对方联姻。承恩公李家有嫡次子娶了镇国公府牛家的姑娘,今吏部尚书宋家二房长子娶了缮国公府石家的女儿,昭武大将军孙家的女儿嫁进了南安王府,而张氏,就嫁给了荣国府的贾赦。 贾赦年轻时便有纨绔名声在外,贾代善贾母偏心幼子的名声也瞒不住人,而张氏却是京里有名的贤淑闺秀,这份姻缘,若非是为了大业,张直远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先头皇帝还不觉得什么,怎么说张氏嫁的也是荣国府长子,未来袭爵的继承人,偏李阁老那声叹,倒叫他想起了早死的张直远。想起了老臣,皇帝心里多少就有些不自在。 早年跟在他身边的,今上毫不吝啬,登基后都有封赏,偏这张直远,死在了好日子就要来了的档口,半点福没享到。皇帝要赐封他二儿子,二儿子又死了。他大儿子身体又不好不能领差事,只余下个老幺,年纪小小,也不能厚赏。皇帝先头是没想起来,想起来了,那心里就惦记得慌。如今又来了个张氏,那是为了他的大业做出的牺牲,如今倒好,在贾家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张卿在地下,怕得怨朕呢。” 皇帝想了想,晚宴时见了满桌菜品,让人去李家、宋家、孙家、张家、徐家赏了几道御膳,也不说旁的,只道皇上念及老臣,赐御膳抚慰。前头三家还好,张家徐家得了这份荣耀都是吓了一跳,转而俱皆欢喜起来。看来皇帝是默认了贾瑚的事了,转过身欢喜地准备起拜师礼来。 与徐渭敌对的自然是咬牙切齿,与徐渭交好的却是为他高兴。经这一事,倒是有跟张直远交好的老臣也想起来了张氏,倒把贾瑚的名字记了下来,心底对其多了份好印象,为以后贾瑚官场行走平添了不少助益不提~ 正式拜师那天,贾家这边贾代善贾母贾政王氏都说不去,便由贾赦张氏带了礼物陪着贾瑚去徐家。 徐渭前头受了气,想着反正过了明路,干脆就往大了来办这礼。请了顾霰来主事不说,还邀请了好几个好友一起旁观。这要不是他有几分理智,都很不能大宴宾客来观礼。饶是这样,贾瑚一行来时,徐家正厅里,也已经是高朋满座了。 贾赦张氏原本对贾代善存着气,一路上兴致都不高,瞧着这场面,齐齐吓了一跳,倒把出门时受的委屈扔到了一边,复又为儿子高兴起来。 贾瑚作为主角,又是前头那一番纷乱的中心,自然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徐渭对这个弟子那是真心喜欢,有心培养他,拉着他过去给众人见礼。贾瑚看在场诸人,都是饱学之士,气度风范俱佳,心里也是高兴,端出了自己世家子良好的家教来,一行一动,虽因孩童的身量短小不敢说十分风采,却也有五分气韵,也不似孩童见了外人紧张,不管问什么,都是有条不紊的回答,倒是让众文人喜爱不已。 “可惜了这么个人才,居然是贾代善的孙子~”就连对贾瑚抱有先入为主成见的顾霰,私下里也跟着徐渭惋惜了一会,被徐渭横了一个白眼。 吉时至,徐渭晋堂就位,顾霰主事唱和,贾瑚便手持拜师贴跪下,翻开拜师贴恭敬念道:“弟子贾瑚 ,久慕先生道德文章,修身齐家,经营运筹,书法国学,天宝不付于非仁,圣道须传于贤者;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圣贤品自高。欲正心诚意投门下为徒,愿执弟子之礼,谨遵师教,团结同道,刻苦钻研,传承老师德才,弘扬民族文化!老师之处世,为人可谓天下楷模,学生为之骄傲,愿效之弘扬!学生将以德为重以利为轻,多行善事,积功累德;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愿能把所学发扬广大,帮众生于危难而不为小人利用;谨遵道训,天罚犯戒!”念完合上帖子,双手捧过头顶递给徐渭。 徐渭接过交给左右,训诫道:“人之所贵者,仁也;情之所寄者,慈也;道之所存者,精也;为人所善者,诚也。夫德者本也,才者末也!一切的成功都是做人的成功,一切的失败都是做人的失败!时存恻隐之心,常思救苦之志,视师长如至亲,投同门以赞羡,皆因德于艺先,艺承德满,德隆业盛。吾辈当记,业欲精则心必定,心欲定则神必清,如此博极国学,精勤不倦,窥天地之奥而达造化之功。然艺无止境,技恒有差,断不可骄逸他谋,自逞忘形。汝当潜心尽力,俱得真传,青出于蓝胜于蓝。” 贾瑚低头恭敬应是,又有下人拿着戒尺(严师出高徒,望老师严加管教)上前来,贾瑚呈上给徐渭,那边又有下人拿着托盘上前,徐渭拿过上面的竹纹青玉递给贾瑚:“需谨记君子端方如玉。”又有六个下人各端着托盘过来,上面依次放着肉乾(感谢师恩)、芹菜(业精於勤)、莲子(苦心教学)、红枣(早早高中)、桂圆(圆满自在)、红豆(鸿运高照),这便是拜师的束脩六礼了。徐渭一一看过,俱都是上品之物,点点头表示满意,下人便拿着六礼下去。这才有人拿了茶过来给贾瑚,贾瑚接过,依旧双手高举过头顶奉茶给徐渭。 徐渭接过抿了一口,便把茶盏交给了左右,亲自扶起贾瑚。顾霰便在一边唱道:“礼成!” 自此,贾瑚便是徐渭真正的关门弟子了! 徐渭又叫过了刘衍曾飒介绍给贾瑚,让他喊师兄。这两人刘衍二十、曾飒十五,见了贾瑚,少不得再给见面礼,贾瑚知道此二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对荣国府未必就有好印象,也没追着赶上去,保持着礼节应对,倒叫两人对这小师弟的印象好了不少。 随后便是宴席。 徐渭有心让贾瑚出头,便带着他一一给众宾客敬茶,贾瑚也不怵,知道机会难得,以茶代酒,说了好些,没有什么特别标新立异的,中规中矩,半丝规矩不差。倒不是他没能耐取巧,实在是今日来的名士文人极多,人一多,喜好就不一样,顺了哥情失嫂意,倒不如中规中矩,不求好印象,也不能留下坏印象。 若是旁人,这般中庸的表现自是要招来非议,偏他不过是一节孩童,轮番礼仪规程下来,半丝差错也无已经叫人赞赏,这会儿敬茶见礼又是这般规矩,已经是顶顶聪慧的了。等到宴席中间,那好事的挑着贾瑚问些蒙学知识,贾瑚对答如流,问起论语浅显处,贾瑚无一出错,甚至还能说出些史记典故,已再没人对徐渭收下这个徒弟有半丝疑议。 “到底是老靖远侯的外孙子!”众人私下里这般议论着,对贾瑚的态度越发和善了。贾瑚也不骄傲,开始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不骄不躁,又惹得众人一通夸赞。 徐渭心底也是骄傲至极,这弟子,确是没收错!回头看见贾赦坐在席上笑得合不拢嘴,不由赞了一句:“恩侯你可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啊!” “哈哈,哪里哪里~”贾赦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上,一边连连谦虚着,与旁人交谈,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手里的酒杯一晚上就没空过…… 宴会后回家,贾赦满身酒气拉住了贾瑚,得意咕哝:“我的好儿子,可给老子长脸了!给老子长脸了!”笑声张狂肆意,任是张氏怎么喊都拦不住。只能拿帕子捂了他的嘴,一路加紧回府。 好容易把醉得厉害的他给弄回了屋里安置好,他还不安生,一会儿要吐,一会儿又说口渴,直把张氏折腾地直冒汗。 “这浑人~”等一切料理妥帖了,好脾气的张氏忍不住也抱怨了一句,正要帮他盖好被子,不妨就听见贾赦小声咕哝着什么,俯□仔细一听,只听他小声喝骂,“瞧以后,谁还敢说老子不如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我不会消失的,大家看着吧,我会努力加油的!!!!这本书,一定不会坑!!我会努力更新的!! 49第四十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既然拜了师,那贾瑚的学业自然要放到徐府里去【来按着徐渭的意思,是想让贾瑚直接住到徐府里去,也便于他每日的传课授业,不过被贾瑚拒绝了。徐渭毕竟不是单纯的教书先生,那身上可是顶着官衔领着实差的,一身皇宠,贾代善都要另眼相看,贾瑚哪敢真让他劳心劳力,天天费心盯着他的学业。 再则,贾瑚自己也不耐烦日日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掩饰自己的真是才学。他拜师目的无非是人脉名望,如今拜师成功,叫所有人知道了他贾瑚的名字,徐渭能教他什么就不是他在意的。 贾赦张氏也是知道好歹的,徐渭收下贾瑚,已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就是他们真心想让儿子住进徐府里去,却也知道是太过了,徐渭这一提起,忙忙就拒绝了。“大人一片好意,按说实在不该拒绝。只是大人身负皇命,本就事忙,小子不肖,能得大人青眼收为弟子已经让您受累,再让他个泼猴住到府上叨扰大人,我们可真就没脸见您了。索性两府离得也不愿,每日里过来也便宜,实在是不敢再烦累大人了。” 徐渭再三劝说,贾赦张氏只不肯答应,最后见实在拗不过,干脆也就算了,却叮嘱道:“虽则没有住过来,但学业却不能放松。世侄世侄女,你们可要多看顾着点。” 贾赦张氏哪里有不应的,叫他尽管放心。贾赦更发了狠道:“这小子要敢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他!” 贾瑚给众人作揖,也说:“定勤加学习,不敢懈怠。” 徐渭与贾赦等人再商量些细节,便把贾瑚每天的行程定了下来。卯时初起身来徐府,先与两个师兄徐涛一起读书,其后由刘衍曾飒徐涛几人为他先讲解文章内容,背诵练习,再有大字二十张,等及徐渭下衙回来,再检查功课,查漏补缺。 “你刘师兄是二甲二十六名,精于骈文,你曾师兄虽不曾下场,诗词丹青却是颇有些造诣,你初进学,由他们领着,我也放心。”徐渭微笑着对贾瑚说道,眼神却是看着贾赦,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贾赦忙道:“大人的弟子还有什么说道的,那日我也是见了那两个少年,端地是好气度,少年俊彦,满京里怕也找不出几个比得上的,不愧是大人教导出来的。”让他们教贾瑚,贾赦乐意的很。他又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不知道官场上的事,大一开始就没指望徐渭天天守着贾瑚手把手教他读书,能每日指点一下,已经足够让他喜出望外了。贾赦学问或许不成,却是个知足识趣的,哪里还会有意见。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日,贾瑚早早便被陈妈妈叫了起来,穿好张氏早早给他准备好的新衣新鞋新袜,身上所有金器都被摘下,独留了个白玉的项圈,看着活脱个金童的俊俏模样。张氏生怕他不知与人相处,也不理昨晚已经说了好几遍,早饭时又叮咛了他一遍去了徐府要和几个师兄打好关系,临出门前,拉着贾瑚又仔仔细细规整了一番,直到贾瑚叫着要来不及了,才放了人走,自己站在门栏上,远远看着下人簇拥着贾瑚慢慢远走了。 贾赦笑话她:“瑚儿这不过是去读书,晚上就回来了,你倒好,弄得跟远离似地。真真是女人见识。” 张氏听着心里不痛快:“自然是不比老爷这狠心肠的。瑚儿多大年纪,一个人去读书跟师兄打交道,谁知道会不会吃亏了去。徐府也不是咱们能说了算话的地儿,瑚儿要受了委屈怎么好?老爷怎么就一点也心疼孩子?!” 贾赦只觉张氏胡搅蛮缠:“他读个书能受什么委屈。刘衍曾飒还有徐大人家的两个公子,你都也是见过的,那样少年才俊的模样,还能欺负他个孩子?便是再不成,还有徐夫人在呢,那可是你也叫婶婶的,还能不看顾着瑚儿?你啊,就是想得多!” 张氏这方不说话了,只是还是忐忑不安的坐了又站站了又坐的。她不是不懂贾赦说得这番道理,只是知道归知道,做母亲的心却是怎么都放不下来。自贾瑚出生,这还是头一次离了家去,哪怕只是短短一日功夫,知道贾瑚会有人照料,张氏也心里揪着,徐府不是自家,万一、万一瑚哥儿受气了呢?那刘衍曾飒,还有徐江徐涛,看着虽好,也有些交情,可他们年岁比贾瑚长上许多,贾瑚能与他们好好相处吗“?这一想着,她的心就怎么都放不下了。 这,大抵就是慈母之心了吧。 贾赦坐了好一会儿,见张氏神不守舍的怎么劝都没用,干脆也就不劝了,让人把贾琏抱出来,张氏这才稍稍转移开了注意力…… 要说张氏还真是想得多了,贾瑚在徐府,过得颇是自在。 因为他是第一天进学,徐渭虽然去上朝了不在,刘衍曾飒徐江徐涛却是都来了。这里留言徐江徐涛都是身上背着功名,正经科举出身,家里活动了一下,倒也领了闲职在身,差事不很辛苦,不过在衙门学些办事手段而已,时间却很是宽裕,今儿贾瑚来,他们便跟同僚说了声,在家等着贾瑚来。 贾瑚先头虽然都见过这几人,除了徐江徐涛还说过些话,对刘衍曾飒却是不一点也不熟悉。今天师兄弟齐聚,他也不客气,小心地把几人打量了个仔细。 徐江和刘衍很明显的比较要好,聊天时坐得就近,两人谈天说话,表情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笑容温和间透着亲近,规矩却一丝不差,看见贾瑚,矜持有礼,显而易见的是比较重规矩的人。 至于徐涛和曾飒,那就是另外的一种脾性了。坐在一起时,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会儿放声大笑,一会儿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就没有刻消停的,见到贾瑚,徐涛很是自来熟地把人拉到了一边,问他张氏过得如何,他以前都学过什么书,曾飒和他不甚熟悉就没说话,只是那少年稚嫩的脸上满满是遮掩不住的好奇。这两个,一看便知都是性子跳脱的人。 贾瑚看过心里就有了数,这四人里,做主的恐怕还是徐江和刘衍。果不其然,说起贾瑚读书的事,刘衍就先开了口:“师傅说,先由我们为师弟讲学。如今我几人时间倒也宽裕,不妨衙门里会有什么事。若是有闲,自当为师弟解惑,平常时,便由修业为你讲课吧。” 曾飒便出来给了贾瑚一个笑脸:“小师弟,以后你要有什么问题,只管来问我。”年少张扬的脸上有着跃跃欲试的欣喜,眉梢都飞扬起来了。 徐江笑着补充道:“你才来,怕不知道,你二师兄虽还未加冠,不过年纪也渐渐长了,今年也是中了秀才要参加春闱的,父亲便做主为他取了字号,君子进德修业,以期他沉下心来学问。” 贾瑚抿抿嘴,取这么个字号,这二师兄,怕平日里对这科举功名并不甚用心。再一看,曾飒听了徐江一番话可不就苦下了脸,道:“我对那八股文章实在是没兴趣,过了秋闱已经是极限,这春闱……”摇摇头不说话了。 刘衍冷看了他一眼,很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凡你少费些心思在那玩意儿上,今日也不至于如此!”曾飒对他却是怵得慌,被他说得直低下了头。 徐江笑笑,道:“诗词歌赋,虽非正统,却也不易,修业天赋卓越,诗词文采风流,这点,律明,你可不及他!” 刘衍字律明,听罢哼了一声,一眼扫过曾飒,曾飒跟他眼神一对上,听了这话原本飞舞起来的眉头登时就又萎靡了下去。徐涛在旁边扑哧就笑了出来,被曾飒乘着刘衍没注意,狠狠瞪了一眼。 徐江指着曾飒和徐涛,对贾瑚道:“四书五经,诗词曲赋,修业都颇有造诣,至于文华,我这做哥哥的不说他有多才学,好歹也是过了科举,为你讲解一二书典,料也担得起。他如今差事不重,每日里常在家厮混,你也别客气,有事只管问他们。” 徐涛徐文华对贾瑚点点头,笑道:“瑚哥儿可千万别空气,有什么疑问的,尽管来问我!” 贾瑚一一谢过四人:“日后还要劳烦四位师兄了。” 徐江等人坦然受了他的礼,又叙了会儿旧,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当即再不耽误,各自去了书案后坐好,由刘衍率先给贾瑚讲解《论语为政第二》:“子曰:“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那书案是早先就预备好了的,五张桌子,贾瑚的书案偏向门口,一张书桌正对着他,刘衍便在这里为他授课,另三张书桌放置偏里,靠近了一大排的书架,这会儿徐江几人就坐在那里,拿了本书在手里,却没看,仔细听着刘衍为贾瑚授课。房间窗户是两扇往外开的,透过窗户,就能看见几丛芭蕉,倒是绿绿葱葱。屋子的对面,则是徐渭的书房,两个房间中间只隔着一块空地,平日徐渭若在家,只消坐在书桌前,透过门扉,便能看到贾瑚读书的景况――这一番安排,不可谓不细心了。贾瑚这般想着,对徐渭的观感越发好了。 刘衍徐江都是尽心尽责的人,既然接下了徐渭指派的任务,就半点不打折扣,刘衍先教贾瑚习论语,徐江教他写字,徐涛为他讲授文人间的礼仪,曾飒为他讲授诗文,怕他年小接受不了,内容都是浅尝辄止,很是贴心。 贾瑚寻思着以后可是要和这些师兄长期相处的,倒不好一直藏着掖着,也有意震震他们,便不十分压制自己的水平,一日下来,叫刘衍几人都是大吃一惊! 徐渭回来时,正就赶上了贾瑚在那里背诵刘衍今儿教授的内容:“孟懿子问孝。子曰: ‘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全篇流利顺畅,无一丝磕绊,不禁笑道:“背的好!” 刘衍徐江等人忙站起给他见礼,徐渭点点头,过去坐了,看看贾瑚,问道:“怎么今儿就学为政第二了?先前的学而第一……” 刘衍解释:“师弟在家时已经学过此篇,弟子查过,倒也顺畅,便接着往下教了。” “哦?”徐渭招过贾瑚,随口问道:“君子不重则不威?”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慎终追远?”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师徒两一问一答,徐渭越问越欢喜,刘衍和徐江两人对视一眼,徐江把手上贾瑚描摹的大字在刘衍面前晃了一圈,低声笑道:“瞧着字体,可还入眼?” 刘衍瞄过几行,字体方正大气,转折处已微露风骨,冷哼了一声,好许久,这方小声道:“可惜了,却是荣国府出来的~” 徐江但笑不语。 刘衍出生山东,族谱录上已传承二十六代,家中有记录历史可追溯至魏晋,虽在前朝末年遭遇灭顶之灾,几近消亡,但门风清贵,一家书香,风骨犹存,与勋贵却是关系疏远。刘衍年少追随徐渭,对勋贵观感已是改变许多,只是对贾瑚,说不得还有些心结在。徐江不求别的,只要他能正视了贾瑚的为人脾性。至于旁的,徐江相信,以张氏的为人,他的孩子,定是招人喜爱的! 晚间贾瑚回府时,先去的贾代善书房给他请安,贾代善倒也关心他,拉着问了许多在徐家的事,又问徐渭教了他什么。贾瑚一一回答了,半点没有隐瞒。 贾代善听着很有些感慨:“你那几个师兄我也是见过的,小小年纪,为人处世都是顶尖的……”复杂地看了眼贾瑚,想了想,最终也只不过嘱咐了一句,“跟着你师傅,可要好好学!” 贾瑚答应了,等了好一会儿,没见贾代善有旁的吩咐,就告辞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隐隐见着旁边小书房透着个小人的影子,想着该是贾珠在读书,正要走近几步,那人影突然又往里去了,贾瑚脚步一顿,随即变换了方向,回自己院子去了。 贾代善没见着这个,坐在椅子上,为贾珠又是好一番的感叹:“若他也有这般才学出众的师兄……” 别看今早上贾赦取笑张氏胡思乱想,一天下来,等及贾瑚差不多该回来的时候,他早早就在屋里等着了,没事还找张氏聊些京里出的新鲜事,被张氏好一通笑话。“你个爷们,好好的在我这里跟我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贾赦只厚着脸皮当没听见,照旧一杯茶捧在手里,悠悠哉哉喝着。听见下人通报说贾瑚回来了,他眉一挑就要站起来,那厢张氏早就起身往前迎了出去,他便觉得有些不自在,瞄了眼众人,见没人看他,又坐了回去,嘀咕了一句:“像什么样子!”拿起杯子抿两口茶,眼睛直往前面瞅。 张氏拉着才进门的贾瑚,上下一通打量,按着他坐了椅子上,关切地问道:“累了吧?今儿顺利吗?你师傅师兄对你好不好?” 贾瑚失笑:“母亲,身边那么些人伺候着,儿子怎么会累?”又仔细把今天的事精简着说了一遍,道,“师兄师傅都好,讲起课来精简易懂,儿子学了不少东西呢。” 张氏便喜笑颜开,点着头只来回叨念着:“这就好,这就好。”贾赦坐在上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贾瑚复又笑看了他,道:“今儿头天上学,四个师兄全来了,一天里教了好些东西,后面师傅又考校,儿子心里也忐忑着,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失了面子还是小事,就怕让人以为是父亲没教好,可是担心得紧。索性师傅问的都是父亲前面讲过的,没甚难度!结束时,师傅还说,都是父亲教得好!” 贾赦还没说话,不过脸上的得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张氏捂着嘴笑:“你年纪还小呢,别想着些事,答得上来就答,答不出来也不要紧,横竖你才学了几天。”贾瑚笑笑,没接话。 贾赦嫌她唠叨,把茶杯往边上一放,不耐烦道:“你个妇人懂什么,他再小,那也是府里的嫡长子,出了门便是代表着你我的面子,怎么能随便?”板着脸嘱咐贾瑚,“在徐府你要敢不好好学,不用心功课,仔细你的皮!” 贾瑚站起身半弯了身子答道:“是,父亲。” 张氏便埋怨他:“你跟孩子凶什么?!”又安慰贾瑚,“别理你父亲,读书辛苦,万事啊,还要你为先。” 贾赦有心说几句,又怕吓着了贾瑚,轻咳了两句,带着些烦躁道:“好了好了,孩子才回来,你就拉着说那么多。”对贾瑚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读书~” 张氏双眉一堆,就要发作,贾瑚却是求之不得,弯了个身,忙忙回自己屋子去了,走出门,还听见里面张氏在那儿抱怨:“读,你就知道要孩子读书,也不给个喘口气的空闲!” “你懂什么~”贾赦在那里不屑地喊着。 贾瑚抿抿嘴角,走出院门,陈妈妈带着蕙芝青儿并几个嬷嬷拎着灯笼正等着呢,看到他,赶紧迎上来,贾瑚冲她们点点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行进。陈妈妈在一边小声回禀他:“青儿今儿又回了一趟家里,听了不少新鲜事,哥儿可要听?” 贾瑚笑道:“这是自然,一会儿叫她来给我说说。” “唉~”陈妈妈是不知道贾瑚为什么那么喜欢听乡野间的小事,不过贾瑚既然喜欢,她自然也不反对,在她看来,贾瑚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就是便宜了青儿,一个卖身的丫头,如今出府回家,一月里就有好几次,可是有福气! 贾瑚不得不承认,跟着徐渭读书还是很有收获的事。学问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徐家刘家曾家具是官宦人家,徐江刘衍等人都是一脚迈进了官场的,曾飒在家中也受宠,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极多,偶尔他们聊天说起,贾瑚只光听着便学到了不少。 当今继位几年,位置越发的稳妥,手中权柄益盛,帝王威严也越发厚重起来。随着义忠亲王残留的势力被打压殆尽,新一轮的朝政争斗逐渐显露苗头。当年一起拥护皇帝继位的功臣开始分崩离析,以皇后淑妃两人为派系,李家清流与夏家武将一派吵闹不休,勋贵寒门之间又有派系争斗,世家和清流之间两看相厌,隐隐的,已经可以预见,等得十几二十年后,先帝时期皇子派系争位的场面,怕就要重头再来了。 贾瑚仔细分析过一遍,越发埋头苦读博取徐渭等人好感,在徐渭好友前表现自己,一边侧耳留心周围人对朝政时局的议论,细心为自己的将来做着打算。 他这番功夫也没白费,中间贾琏周岁,年节时分,宴客走亲访友,知道他的人是越来越多,贾赦偶尔出门,也有人提起他这个儿子自,好一通的夸奖羡慕,喜得贾赦回府后连去了张氏屋里大半个月,送了她好些好东西,看着张氏的眼神都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他出息的,贾母看着贾瑚的眼神就越来越冰冷,好几次请安全家晚饭的时候,贾瑚都看到贾母故意表现出对贾珠的疼爱,贾瑚也只当没看到,贾珠养在贾母身边,又有王氏这个母亲在,贾瑚已经没想过兄弟友爱相互扶持了,只维持亲戚关系就好。至于手足帮衬,他还有个同胞弟弟贾琏,张氏很注重兄弟感情的培养,隔几日必叫贾瑚过去跟弟弟玩耍,贾瑚也喜欢这个酷似前世侄子的小娃娃,见天的陪着逗他,兄弟感情极好! 日子就这么流水的过,等贾瑚猛然一回头,春闱已是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说贾瑚是世家子,怎么会是受,这里要说,古代人可比咱们现代人要开放多了,契兄弟啊,出身差不多的在一起那才能叫兄弟呢,那你们说,谁上谁下啊??? 50第五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自世家没落,皇权日益集中,帝皇权利不断扩大,科举制的根基也越发稳固起来。寒门子弟由是进入权力场,君臣之别的教导,让他们对帝王威严心存敬意,自然更能为上者所用。同时,寒门与豪门勋贵天然有着矛盾在,更是良好的平衡了两方势力,更有利皇权的稳固。时间日久,便是豪门勋贵有祖荫庇护可捐官荫职,明面上不甚在意科举,私底下,却是极希望家中有子弟能在科举中占得名次,位列三甲。 无他,文风盛行,朝中权利大半尽归科举出仕人手中,这些人连结成派,非科举出身者不得进入。 贾代善做梦都希望自家老二能够科举及第。 他想的清楚,贾政是次子,前头有贾赦在,荣国府的爵位跟他是没什么关系了。家传祖产按时下长幼分配,大半也是要归贾赦所有,再除去不能动的祖产、福田,贾政能拿到手里的就不多了。这样的情况下,贾政要过得好,科举就是最好的法子。到时他再活动活动,给贾政找个好位置,指不定将来还能帮衬着些贾赦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说穿了,贾代善那是真心觉得贾赦没用,只有贾政才能撑起荣国府,结果就因为个长幼次序,白白委屈了贾政,这才越发看重他。这本来也没什么错,人心本就偏了左边,天下人谁就敢说自己没个偏心的时候?只是贾代善对贾政好得太过,又对贾赦漠视太过,兄弟两长幼有别,待遇却与旁个人家的情况完全掉了个个,这才导致了长的心怀嫉恨,小的满心不甘,引得家宅不宁。 贾政从型在贾母的教导下按着贾代善的喜好成长,还未记事,就有贾母拿着书本哄着他认字,到长大后对读书也着实下了番苦功夫,就连去世的荣国公对他也很是欢喜。贾代善对他期望极高,等他十七岁,就迫不及待得让他下场一试身手。可惜,没中。 贾代善心有失落,不过也只一晃而过∠竟家政年纪尚青,对比那些浸□本几十年的自然要差些,又是头一次科考,紧张在所难免,于是贾代善便延请先生,让贾政专心在家再读了三年,期间给他安排了一笔银钱,专让他用于在外与文人说文论事。等到三年一期的科举再来时,贾代善满心期盼送贾政去了贡院,考完后让满府悄声不准打搅了贾政休息。等放榜那天,下人都把鞭炮准备好了,贾代善在府里等了一天,报喜的人连个影儿都没有。又是没中。 当时贾政脸色涨得通红,跪在正厅里,无地自容地道歉说让他们失望了,心灰意冷的模样看得贾代善直担心他会一蹶不振,忙忙安慰他如今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扭头就叫府里所有人都不准再说贾政这次科举落地的事,要敢乱嚼舌根,一被发现,全家发卖了去,弄得人人噤若寒蝉,贾赦气得眼都红了。 转眼又是三年,科举再至,贾代善对贾政的期望并不比前面少半点,反而是越发高昂了。就连小儿若贾珠,也耳濡目染地提前祝贺贾珠科举中试。要这次贾政再名落孙山,那乐子可就大了! 陈妈妈给贾瑚嚼了一通关于贾政当年的八卦,很有些期望贾政落榜的心思:“如今春闱近了,老爷太太眼里,那就只剩下了二爷那边,给二爷打点关系,准备用具,连二爷每天的吃用太太也是一一关注留神,就怕二爷在这紧要关头吃坏了东西耽误了时机……哥儿这每日每日的去上学,多受累啊,也不见老爷太太问一声。” 贾瑚倒不在意,回味着陈妈妈刚说的消息,笑道:“妈妈你也说二叔都落榜两次了,事不过三。老爷对二叔又是那般看重,可不得万事紧着他先来?我读书都多久了?早习惯两府里来回,哪用得找老爷太太再时时刻刻看着。” 这话陈妈妈可不赞同:“怎么就不用了。哥儿才多大呢,便是怎么紧张看重那也是该的。咱们大爷大奶奶,可不就是日日关心?”很有些着急贾瑚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哥儿就是太过大度了,万般事都不往心里去,这怎么行。那老爷太太对哥儿跟对珠哥儿,差了多少?哥儿好歹心里也有个数。”一副生怕贾瑚被贾代善贾母骗了的模样。 贾瑚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也不反驳她,只笑道:“妈妈看我可是个傻的?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了。” 陈妈妈细一想,可不是,她家瑚哥儿是什么人,小小年纪人人称赞的早慧,她都知道的事,哥儿哪有不知道的。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几句:“做人大度是好事,可太过大度,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是好欺负,步步紧逼,欺负到头上来,那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贾瑚听着很有道理,看陈妈妈巴巴的担心他的模样,就坐直了身子,很正经虚心的接受了,表示一定记住她的话。 陈妈妈这才满足了,转头笑着又说起贾政,声音里都带着丝不屑――长房尤其是张氏的人,对二房都没什么好观感:“要我说啊,老爷太太很不必这样,回头要是二爷再……嘿嘿,那还不知道怎么个结局呢。”看贾瑚一脸迷茫,嗤笑道,“哥儿年纪小不知道,上次二爷参加科举时也是这般模样,后来二爷落地给老爷请罪时就说,先头对科举心里在意得过了,考试时反倒记不起来了,在考场里整个人都跟脱力了一般。二爷从贡院出来时脸色也是着实不好,老爷当即就信了,还自责是自己的过错。”撇撇嘴,“二爷又不是头一次进考场了,当年都没紧张,第二次了倒紧张起来了。” 蕙芝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闻言嬉笑道:“那要二爷这次再不中,不是又是老爷太太的过错?!” 陈妈妈横眼她:“怎么说话的你,二爷怎么就不中了?这种话你也敢乱说,叫人听了去可怎么好?没得还带累哥儿” 蕙芝赶紧打了一下嘴巴:“是是是,是我说错,二爷必是中的,必中的!”和陈妈妈对视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 两人眼神交流一下,陈妈妈轻笑道:“到时候怎么样谁都说不准,不过如今珠哥儿都记事读书了,瑚哥儿都拜了名师,眼瞧着府里的哥儿一辈越发长大,二爷再不得个好差事,说出去可就不好听了!”嘴里说着可惜,脸上的表情却是欢快得很。 蕙芝和青儿小满等人相互交换个神色,心照不宣地低笑起来。 贾瑚摇摇头,由着她们说笑,派人给张氏说一声,领着小厮书童就往徐府里去。 曾飒今年也是要参加春闱的,不同贾政受荣国府荫蔽可以直接参加春闱,他是正经过了乡试考中举人,自己博得的春闱资格。此刻春闱临近,徐渭就取消了贾瑚的功课,每日里专心提点曾飒――当然,贾瑚每日的功课还是不能少的。 这么许久一起读书相处,贾瑚对曾飒大致也有了个了解。 曾家祖籍绍兴,官宦人家,祖上几代为官,家境殷实,他父亲与徐渭乃是同年,交情也好。曾飒本是嫡三子,可他幼时看,前头两个同胞哥哥却没了,同时没得还有他府里的几个庶出兄弟,这一来,曾家的人锻有点薄了,他娘更是把他看得跟心尖子似的,半点委屈都不敢让他受。曾飒小时有哥哥在前面顶着,过得端的是无忧无虑没有压力,养成了个悠闲好玩的性子,后面身上担子一重,立刻就顶不住了。曾老爷有心好好□他,却顶不住他身子一日比一日弱,夫人天天在耳边哭诉,没奈何,想起了徐渭这个好友,腼着脸就把人给送过来了。 徐渭八股文章顶好,书法诗画亦是精通,收下曾飒后,悉心教导,还真就让曾飒学了一些东西,六艺皆通,一身气度,翩翩少年郎,走出去,没谁不喜欢的。这些日子徐渭给他补课,想来三甲不可能,中个进士应当没有问题。 贾瑚到时,徐渭正给曾飒讲评文章。看到他,不过点头示意一下。贾瑚轻手轻脚地把今天完成的大字放到书桌上,悄声走近边上,听两人讲解――这行为他已经做了很多次。开始徐渭等人还说他听不懂让他去看书,后面贾瑚坚持要听,久了,他们也就习惯了不再反对。 徐渭正在讲的,是他给曾飒出的题,曾飒做出的文章。题目“志士仁人”,语出自《论语卫灵公》,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恪守八股文章格式,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结,具有要求。贾瑚瞄过那纸张一眼,字迹挺拔潇洒,活脱的曾飒爽朗的性格,卷面整洁干净,无一丝涂改,看了便叫人赏心悦目。再观徐渭曾飒表情,具是轻松写意的,看来,曾飒写得不错。 果然,就听徐渭点评了大结后,点头欣慰笑道:“修业的功课可是日益猛进,眼见也宽阔许多,若能保持此水准,小小科举,料想无碍。” 曾飒闻言松了口气,笑道:“老师这般说,可叫我放了心。家父日日催着,就盼着我能科举及第,倒叫我心里惦记着,七上八下的。” 徐渭待弟子向来宽和,闻言笑道:“曾兄也是紧张你的学业,你眼见便要弱冠,若能此时于学业有进,你父亲也可为你安排后面的路。慈父之心,你可要领会。” 曾飒不敢再玩笑,低头正经了颜色道:“老师父亲的一片苦心,弟子心里明白,叫长辈为我操心,弟子惶恐。” 徐渭大笑道:“你在我身边八载,跟我读书学习,尊师重道,品学出众,在老夫心中,你与文华无异,为你操点心,又有什么打紧?只要你不负我这片心思,老夫也就知足了。” 曾飒越发感动,赌咒一般道:“定不叫老师失望。” 徐渭满意了,放了他在一边先休息,叫贾瑚过来检查功课,先看了他的字,瞧着都没什么错漏,点点头,赞道:“你小小年纪,难得肯耐下性子来写字,今天的字比昨天多了三张,你还能一丝不差得完成,笔锋处比先前还要圆润,很是不错。”又指了几个字让贾瑚看,“不过这些字,转折处有些散了,你可是描过了?” 贾瑚看了一下,正是他故意错漏的地方,点头认错:“是弟子错了。” 徐渭就喜欢贾瑚这样知错就改的性子,点点头,道:“今日大字再加五张。”贾瑚应了。徐渭又考校了他这几日背诵的文章,这次倒是没挑出什么错来,又布置了他明天的功课,便回去办公去了。 徐渭一走,原本还正襟危坐的曾飒登时软了身子,整个人斜斜往椅子上一靠,长长呼了口气:“终于~” 贾瑚对着场面早就是见惯不惯了,找了张椅子坐下,顺手抄起他的那篇文章,一目三行看过,笑道:“师兄你就再忍忍,只等你考过了此次科举,榜上有名,以后师傅自然不会再这般日日盯着你了。” 曾飒拧着眉头哀嚎:“那也要考过了才行。如今我家里父亲是天天早中晚地逼我读书,师傅日日出题让我作文……要这次不过,等再过三年我还得再来一次……”拍了记额头,整个人都萎靡了。 贾瑚被他逗得好笑:“师兄你还漏了一个人呢,你这次要没过,不说曾大人师傅,单只刘师兄,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到刘衍,曾飒激灵灵打个寒颤,眉眼间苦的都能拧出胆汁来了,哀叫着:“这日子可怎么活啊~” 贾瑚摇摇头,笑得眉眼弯弯。指不定还真是一物克一物,曾飒性子跳脱,被娇养出来的爽朗性子,便是在徐渭面前也是进退有度的,偏只刘衍一冷下脸,他心里就犯哆嗦〈曾飒的说法,那是小时候被刘衍盯着读书,稍有懈低被打戒尺打怕了,不过依着贾瑚看,曾飒对刘衍,确实是与徐渭一般的敬重。 “师兄你且忍一忍,师傅也说了你如今功课大进,你只消在这最后的日子抓紧了不要松懈,此次科举,定没有问题的。” 曾飒叹口气:“也只能如此了!”随即又是一通鬼哭狼嚎,“后面还有好些天呢,那不是还得日日看书做一篇文章?”贾瑚懒得理他,自顾自铺开纸笔做起自己的功课来…… 贾瑚在徐家用过晚饭回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本来要去给张氏贾赦请安,才进了府邸,就有下人拦住他说是贾代善找。贾瑚莫名所以跟着人前往贾代善的书房,思来想去,怎么都不明白,贾代善能找他有什么事。这当口,他不是忙着给他的小儿子铺路搭关系吗? “孙儿给祖父请安,给二叔请安。” 出乎意料的,在书房等着他的不止贾代善,贾政也在。贾瑚真有些迷糊了,他们两个一齐能找他干什么?还巴巴让人在门口等着他回来。“不知祖父找孙儿有什么事?”不明白就问,贾瑚不着急,他人都来了,想让他做什么,贾代善自然会开口的。 贾代善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顿了一会儿,笑问道:“下人说你才从徐府回来,怎么样,现在功课紧吗?” 贾瑚眼角余光注意到贾政脸上带着些焦急的神色,心里越发好奇,回答道:“老师近日事忙,便多让我做功课,生怕我年小受不住,布置的功课并不紧张,多是写字背诵,尚算轻松。” 贾代善训诫道:“学问之事,最是讲究勤奋刻苦,既然你觉得游刃有余,功课外也要多看看书。” 贾瑚也不反驳,只低头答应就是了。 屋里又是一番寂静,好一会儿,贾代善才沉声问道:“你方才说徐大人近日事忙,都在忙些什么?” 贾瑚很奇怪,贾代善也不是不知道曾飒要考春闱,怎么还明知故问?“曾师兄即将下场考试,师傅便留了师兄做题教导……”话说到这里,视线尾端就见贾政瞳孔一缩,脸上浮出了异色。下一刻,就听得贾代善哦了一声,问他:“你师傅在为你师兄温习功课做题?都做得什么题目?说了些什么?” 话都问到这份上了,贾瑚哪还有不明白这父子两打得什么主意的。怪道巴巴找人在门口等着带他来这里呢,原来是想打听徐渭怎么教导徒弟的。不对,看贾代善的模样,倒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反而是贾政,急不可耐,担心紧张,里面还夹着对他的几丝不满,以贾瑚对贾代善贾政的了解,怕这主意还是贾政先提出来的,当然,贾代善也没有拒绝。 贾瑚心里很有些不痛快,他这身份可还是个在老师处读书的孩子呢,贾代善却要他透露师门的事,这行径,可不是君子所为。索性贾代善问的并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不能说的,贾瑚也不隐瞒,告诉了他们徐渭教授曾飒的步骤:“一般来说,师傅都会给曾师兄先出题,师兄晚上破题作文,早上,师兄先看书观看前人的文章,下午师傅来再抽问书中内容,再来就是点评文章。其他三个师兄要在,便一起谈论文章时局。” 他话音方落,那边贾政急忙问道:“那徐大人都出了什么题?你曾师兄一般看得哪些书?他们说的是那些时局文章?” 贾瑚瞄了他一眼,没说话。贾代善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道:“瑚哥儿,你二叔问你呢。” 贾瑚这方说道:“师傅出的题每日都不一样,师兄看的书无非也就是四书五经,倒是师兄们说的时局,有今上今年实行的法令,月前黄河桃花汛,边境梁老大将军病去西戎蠢蠢欲动之类。” 贾政听后很是高兴:“这些事外面书院大家也都在说呢,昨儿我还和朋友说起黄河桃花汛的事。” 贾代善嘴角也弯了起来,看着贾瑚问道:“你师傅给你师兄出的题,你看过吗?可还记得?” 贾瑚便道:“大致记得一些,昨儿师傅就给师兄出了一道题,”志士仁人“,让师兄破题作文。” “志士仁人?”贾政呢喃两句,沉吟不语,看模样,倒像是在想着该怎么破题作文。 贾代善也不打搅他,关心地问曾飒的情况:“那你师兄可做出来了?你师傅怎么点评的?” 贾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师兄尽力作了,师傅说尚可。” “嗯,这样~”贾代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眼中犹豫一闪而过,看了看还在出神想着那题目的贾政,终是下定了决心,道:“你如今也是大了,懂得道理了,也该知道,如今你一身富贵,全来自家族。家族生养你,你也该知道回报家人。” 这话倒是颇和贾瑚心意:“祖父说的是。” 他这般乖顺,贾代善心里也高兴,接着说道:“你也知道,你日你二叔就要跟着你二师兄一起下场科举。你二叔是我荣国府第一个科举考试的,你爹没有出仕,你二叔要能科举中试,对咱们府里可大有裨益。”说着他停了一下看向贾瑚,贾瑚没说话,他便又道,“只是你二叔不比你师兄,有你师傅日日看顾,便是破题做了文章,也没有人帮着点评……” 剩下的话贾代善已经不用再说了,贾瑚已经全明白了,也是,若只是为了打听徐渭怎么教徒弟的,随便一个人来问就可以了,很不必两人一起,这是想要他帮着说情让徐渭帮着一起教导贾政文章呢。不不不,一开始肯定不是这样说,一定是先拿一篇文章给徐渭点评,徐渭碍不过面子,这种举手之劳肯定不会扫了他这个弟子的面子,会帮他的。那后面就好办了,有一就有二,贾政再送文章过去,徐渭就不能再拒绝了!至于徐渭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厌恶了他这种小事,在贾代善等眼里,自然是比不上贾政的科举成绩重要的! 贾瑚抿紧了嘴唇,小脸蛋上透出了一股子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好多都在纠结cp啊,怎么办,还要几章才会出来的。 大家一直问,那我就说一下,会是皇子,会一起长大,但是贾瑚不会为他独身不娶的――世家子,传承很重要。贾瑚不会很快付出真心,需要男主摸爬打滚努力纠缠付出才有的好结果。这里贾瑚是傲娇女王受,小攻忠犬,两人这里类似于契兄弟,毕竟都是古人,要断子绝孙是需要勇气的,感情一步步加深。会有包子(两方),**文,你们知道的,女人就是悲剧,但是不会太悲剧!大家要是有什么意见也提出来,在小攻没出来前,可以再看看大家的意见修改一下。 大家踊跃啊!!! 51第五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发现,贾代善其实是个很自我的人。 自以为是,自我中心,认为所有事都改按着他的意思走,对一件事有了想法就轻易不会更改…… 最明显的表现就在他对子孙的态度上。他明明知道,贾赦是长子,偏心幼子会然给贾赦心存不满,但是因为他更疼爱贾政,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贾赦即使不满,也该老老实实地对弟弟好,毕竟他即使不愿意认为委屈了小儿子,毕竟最后还是把爵位留给了他,就冲着这个,贾赦有再多不满也该咽进肚子里去,然后,更加理所当然的偏心小儿子。 在他老人家眼里,满荣国府里最重要的就是他小儿子,然后是贾珠这个孙子,再来是贾敏、贾母、贾瑚、贾琏,至于贾赦,也就勉强能占个边儿。 这样的性格致使贾代善在发现了贾瑚的天赋绝佳聪颖过人后,虽然稍稍改变了对贾瑚的态度,却依旧还是把贾珠放在了身边教养,这不仅仅只是一种对子孙的关爱,更是一种态度――他在宣告整个荣国府的人,哪怕贾瑚表现越来越好,贾珠也是绝对不容人小觑的。也因此,在贾瑚的利益与贾政的利益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很自然的就要求贾瑚为贾政的利益让步,而根本没有考虑贾瑚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是这荣国府的当家人,所有人理所应当按着我的想法来。他们高兴最好,不高兴也给我压进心底去,此后一家人照旧和睦相处,相互扶持――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今天他的偏心会在贾赦贾瑚心底播下一个种子,会慢慢在他们心头发芽成长,最后长成一株藤蔓,恨不能活活绞死了贾政贾珠! 他认为兄弟之间就该彼此相互扶持,不该有争端,那贾赦贾政、贾瑚贾珠,就一定会是和睦相处的!不可能会出现别的情况――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会有事情超出他的料想。 想法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贾瑚听过贾代善那遮遮掩掩的话后,心里怒极,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不说话,沉默着看着贾代善。他当然明白贾代善的意思,想通过他让贾政接触到徐渭?真把他当无知孩童呢。贾瑚暗下冷笑,只不说话。贾代善敢把他当孩子哄,那他就当个孩子。小孩子是听不懂这样拐弯抹角的暗示的,想要他做事,行啊,把话挑明白了说给他听。他倒要看看,堂堂超品的荣国公爷,是怎么跟个孩子开口,让他帮着捎带叔叔的文章去给人批阅的,看他还要不要脸了~! 不过显然的,贾瑚低估了贾代善这个能屈能伸的官场老油子为了心爱的小儿子愿意付出的程度,或者说,他忘了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贾代善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朝堂上的政敌,世故讲规矩的文人,而是一个小小孩童。一个孩子,便是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也没接触过外面复杂的人情伦理,有什么可顾忌的?! 贾代善这般想着,对贾瑚却平添了一份不喜。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平日里不总是表现的机灵聪慧,到了这关键时刻倒是犯迷糊了,也不知道顺水推舟接下话头,木愣愣地不说话,非要他放□段哄他~ 贾代善毕竟还是要面子的,看了看还沉迷在思考中的贾政,他缓和了神色,停了一下,似乎在措辞该怎么说,一会儿,笑着对贾瑚道:“瑚儿,平日你二叔待你如何你也知道的是不是?对你和珠哥儿那可都是一样的。如今你二叔遇到了麻烦,你也该想办法帮帮他,是不是?” 还真把他当孩子哄了。 贾瑚气极反笑,压下了怒色,笑着点点头:“祖父说的是!”至于是他说的贾政待他如贾珠没错还是他该帮帮贾政没错,这就不知道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贾代善就有些不悦,原本还和颜悦色的脸上笑容登时淡了几分,只是片刻,又柔声说道:“瑚儿果然懂事,知道要帮衬你二叔。那瑚儿说,你二叔做了文章却没有机会让徐大人看到,该怎么办呢?” 若不是长期受到的教养告诉贾瑚不要冲动,这会儿贾瑚都想喷口唾沫道贾代善脸上,忒是无耻!自己心存不良算计个孩子也就罢了,竟连舍□段也不肯,还要孩子自己自己出主意主动为他做事。到最后,他身上半点因由不沾,万事与他无干,便是说出去,也是贾瑚个孩子见不得长辈受难,孝心冲动,做出了不合体的事。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还以为贾政待贾瑚有多好,否则,怎么个孩子会为了二叔做出这种不合宜的事来?当然,孩子还小,做错了也没什么。到时候贾政委委屈屈跑到徐渭面前说这都是孩子不懂事自己私自拿着文章过来给徐渭看的,他并不知情,然后再叙叙旧,拉拉关系,顺手推舟地请人再看一看其他的文章……面子里子就都有了!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一番贾代善还考虑到了他的年纪就算做点出格的事,过个几年不定大家就忘记了,还能给他搏个孝顺叔父的名声?! 贾瑚脸上笑得越发灿烂,歪着头装可爱看着贾代善,胀胀一下黑亮的大眼睛,迷茫道:“帮二叔……该怎么帮呢?”尾音颤了颤,小白牙齿咬了咬下唇,对上贾代善期待的眼神,他突然皱了皱眉,叹了一声,愧疚道,“对不起祖父,我没想到~”那一刻,贾代善的眼神锐利地就跟刀子似的。贾瑚无所谓的磨搓了一下手指,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看着他,高声道:“孙儿实在不会,祖父可有什么办法?孙儿一定会帮助二叔考中科举的!” 贾政本还在思考,若是他遇到“志士仁人”这个题目该如何破题作文,猛不丁这么一声喊,瞬间打断了他的思路,拧眉一看,那边小侄子很是真诚地正盯着他看呢,再想想他说的话,帮他考中科举?他个孩子,能帮衬他什么?他便是考中了,与他个孩子又何相干?正要呵斥,眼神瞟到贾代善一脸不快,瞬间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原是为的什么才招来了贾瑚,想了想,本要冲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了罢了,不过是个孩子,不会说话也是正常。 贾代善也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不过他也当是贾瑚年幼不会说话,倒是并没有防备。只到底给贾瑚又狠狠记了一笔,忒是不会看脸色不懂应变。他都已经提醒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知道动脑子,傻愣愣地非要他开口。难道,还真要他亲口说,让贾瑚把贾政做好的文章带去徐府给徐渭看吗?! “瑚儿,如今你师傅顾着你师兄的科举,每日只教导你师兄一人,帮他点评文章,你师兄一个人,就没觉得太过孤单了?”贾代善虽然算计了孩子,但有些话,非到万不得已,他还是说不出口的。 他不说,贾瑚也就装傻充愣:“不会啊。”他摇摇头,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无知有多无知,完全不明所以的傻孩子,“师兄每天又要看书又要听师傅的点评,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会觉得孤单,我上次跟他一起读书,他还嫌我在一边碍事呢!”听得贾代善脸都绿了! 贾政听着倒是羡慕万分:“你曾师兄又徐大人这样的名师指点,这次科举,定是没有问题的。”说话间,神色很是黯淡,失落的看了眼贾代善,低下了头。 儿女都是债啊!看到贾政这般失落,原本还有些下不了决心舍不下面子的贾代善登时心里就难受了起来,也顾不得别的了,道:“曾家小子有徐渭为师确实是福气,天天有人帮着点评文章。”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看着贾瑚道,“既然你师傅帮日日帮你师兄点评文章,那想来也该不少另一份是不是?瑚儿啊,你带一份你二叔的文章去给你师傅看,让他帮着点评点评,你说可好啊?” 云淡风轻的口吻,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的轻松自在。 还真舍下面子了,真真是慈父心肠呢!可惜,贾赦这会儿不在这里。贾瑚扬起了笑容点点头,好像根本没察觉这有什么不对的――要真是个孩子,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好的,反正照着长辈的话做就没错――所有普通听长辈话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祖父吩咐,孙儿一定照办!” 贾代善还好,贾政一听这话,脸上不可抑制地就浮现出了喜色,直感激地看着贾代善。贾代善对此表现得也很受用,对他点了点头,摸摸花白的胡子,赏了个慈祥的眼神给贾瑚,觉得这孩子较之之前顺眼多了,赞道:“好孩子,好孩子!” 贾瑚毫不客气地全收了,很又礼貌的回道:“这是父亲教的,长辈有事吩咐,定要好生记住努力做好。” 贾代善摸着胡子的手顿时就僵住了,但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初,笑道:“你父亲把你教的很好。” 可惜教的再好,也抵不过贾政一个失落的表情不是?贾瑚这会儿可有些可怜自己的便宜老爹了,这门长时间的父子做下来,贾瑚可看得分明,贾赦看着不在乎,心底里对贾代善贾母还存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呢。不过没关系,有他在,总能叫他彻底断了这些不可能的念想的! 贾瑚笑得越发灿烂,似乎是被贾代善夸大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动了动身子,很有些腼腆的样子。下一刻突然又抬起头看着贾代善贾政,好像才想起来似的,说道:“那二叔可是要作“志士仁人”这篇?我今儿在老师那里,倒是看了师兄的文章和老师的点评,现在还记得一些,莫不如我说来给祖父二叔听一听,二叔也好想想怎么出其不意,让人眼前一亮?” 贾代善贾政颇有些意动,贾代善瞧眼小儿子,他都快要迫不及待的答应了。贾瑚又添了把火:“我跟着师傅虽读书才入门,可也听师傅跟师兄说过几次,文章这事,就要如凤凰展翅,让人惊艳喜爱,那才是好文章。平平淡淡的,没什么稀奇。师傅说,今天师兄作的文章,马马虎虎还可以,要师兄考试时能做出这样的文章,勉强倒是能进二甲。我听着虽不大懂,倒是挺喜欢的。” 徐渭都说还可以?可以进二甲?这会儿不用说贾政,贾代善也好奇起来了。 “虽无甚必要,但瑚儿你既还记得些,给你二叔讲讲倒也无妨!”贾代善叮嘱贾政,“瑚儿这般年幼还记得你,你可要认真听!” 贾政点点头,对贾瑚笑得既关心又爱护:“可是要劳烦我们瑚哥儿了。” “二叔说的哪里话。”贾瑚仿佛很不好意思一般,“这是侄儿该做的。”接着便是正式说文章了。贾瑚按着白天看到的内容背诵: “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贾政脸上笑容一僵,贾瑚停下来看着他,笑道,“这是师兄的破题。师傅说,倒是可以见人。” “承题: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于私者也,以是人而当死生之际,吾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此夫子为天下之无志而不仁者慨也。”贾瑚瞄眼已经没了笑意的贾政,加了一句,“师傅说,有些张扬了。” 贾政面颊不自觉抽动了抽动了一下,又听下面贾瑚接着背道,“故言此而示之,”贾瑚笑了一下,“这里师傅还说了师兄,说师兄写的太傲了。”也不看贾政的表情,又继续往下,“若曰: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 一段段背下来,贾瑚不时再掺杂一些徐渭的评论,不很多,只是那么短短几句,却足以叫贾政的脸色变幻不停,眼神里也夹上了惶惑。贾瑚冷笑一声,笑着结束了背诵,说道:“师傅说,师兄的性子跳脱,写出来的文章也带着少年人的尖锐昂扬,这种文章,有些学士会喜欢,有些怕是会觉得过了。所以不可能入一甲,便是二甲前面恐怕也是两说。顶多占个二甲后头,背个进士名声。这还要师兄一直都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才行。”一时又看着贾政,劝道,“二叔写文章时可要小心呢,师傅说,便是平稳些,也比这般尖锐好,轮成绩时,平稳的更能往前面走走呢。” 贾代善不懂这些文章事,在他看来,徐渭这样的大学士,又是科举出身,说的话总是没错的,闻言当即叮嘱贾政:“瑚儿说得没错,既然徐大人都有叮嘱,老二,你写文章时,可得注意了○犯错!” 贾政艰难的扯动嘴唇看着贾代善,道:“是,父亲,儿子明白的。” 贾代善这才看到贾政脸色有些不对,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贾政面色有些发白,手摸摸额头,摊开一看,全是水,贾代善登时便急了,惊问道,“怎么流了这么许多汗?”紧张地就要叫大夫。 贾政拦住了:“没什么大碍的,只是略有些头疼罢了,父亲不必紧张,我坐会儿就好了。” 贾瑚倒了杯水递过去,关心道:“二叔要是不舒服可别忍着,家里还有大夫在呢,叫一声很快的。” 贾政少不得欣慰笑道:“瑚哥儿莫担忧,二叔就是一时不舒服,很快就会好的。” 贾瑚便如同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长长呼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这样我也就心了。”贾政面色才缓和些,他又补了一句,“二叔不舒服就别急着做文章,横竖我每天都见师傅的,等二叔做好了文章只管拿给我,我一定拿给师傅看。”笑了几声,“我相信,二叔作的文章,肯定很好!” 贾政的面色登时就又不好看了…… “查,给我查清楚,这么个主意,到底是我那好二叔想的,还是祖父先想到的。” 回到自己屋子,贾瑚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叫了陈妈妈让她去找玲珑。 玲珑帮着贾瑚做了事,也算是贾瑚的人了,后面她嫁了人,虽然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可她家的两个弟弟却还在张氏的铺子里干活,连她婆家的小叔子,也在月前被调到了老国公夫人留给贾赦的一个庄子上做事,命脉如今还把在贾瑚手里,贾瑚也不担心她不尽心办事。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来,陈妈妈就悄声跟他说,玲珑透过贾代善身边伺候的二等丫头乔木得回了消息:“早些天二爷就去书房找过老爷,后面几天来得更勤,开始也没什么,后面伺候的人去奉茶时,倒是真真切切听了二爷说什么科举老师的。据说早些时候老爷心情似乎不大好,跟有什么烦心事似地,不过很快就又没事了。丫头们都没当回事。”陈妈妈问贾瑚,“要不要让玲珑再去仔细问问?” 贾瑚摇摇头:“不必了。”有这些就够了。原来真就是贾政做的!贾瑚心里有了计较,脑子便飞速转动了起来。 一时陈妈妈帮他规整完毕,有下人问是不是要出发去徐府。贾瑚摇摇头,指派着那说话的丫头,笑道:“先不忙,你去二叔那里,问问二叔,身子可好些没有,文章可好了?若是好了,我也好一并带去给师傅,让他老人家点评点评!” 一番话说完,陈妈妈蕙芝等都是满头雾水,那得了差事的小丫头更是惊讶莫名,好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跑着去了。 陈妈妈奇怪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让哥儿带着二爷的文章去给徐大人看?” 贾瑚很坦然:“这有什么?”也不解释,只低头看自己的功课是不是全整理好了,有没有缺漏了。他说了又怎么样?贾代善当时可没让他保密,一个孩子说漏嘴了说错了话,这不是很正常的? 陈妈妈看着他这样,怕打搅了他,又觉得他怕是没觉得什么不对,不好再接着问的。可心里却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做得有些不妥当,后退几步,听见蕙芝在那里小声说道:“怎么让侄子给叔叔拿文章给人看?”陈妈妈一拍大腿,可不是,这辈分颠倒了吧? 一会儿那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说道:“二爷还没起呢,下人说,二爷昨晚都不怎么舒服,没做文章。” 贾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既这么着,那就准备一下,出发去徐府!”嘲讽地看了眼贾政院落的方向,贾瑚冷笑,装病,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想把文章递进徐府,先不说妥不妥当能不能够,也得看看,你的文章是不是能见人啊! 对敌人就要知己知彼。贾瑚心里对二房有了防备,自然找人悄悄探听好了贾政王氏的情况。王氏经营院子倒还算有能耐,不说水泼不进,至少保住了大部分秘密。可贾政的学问,不知道是不是荣国府的人都对贾政太过有信心,就连贾赦张氏似乎也认为贾政才华横溢文章绝对没问题,竟然没有人看管他写的文卷。贾瑚很早就看过贾政写的文章,不能说差,可要说好,却也及不上。顶多是、平庸而已。 四书五经内容俱全,没差错,但文章毫无新意,陈腔滥调。刻意追求辞藻华丽,失之自然。想要靠拢正统,结果太过,文章迂腐过多,倒不似年轻人写的,恍然还以为是那个中年男子的手笔,毫无热血锐气! 这样的文章,要考中,就要看他的运气了,指不定真有那审阅官就好这口,给他排个后面的名次。这样的文章拿给徐渭,他是要丢脸丢到徐家去吗?昨天曾飒的文章,比他不知好了多少倍,徐渭只给了个‘尚可’的评语呢。他若有点自知之明,就该自己把这事了了! 贾瑚摇摇头,贾政还真是被荣国府众人也夸耀的太过,真当自己真的才华天下无双了,也不想想,若真的出众,也不会前头两次皆不第了。 想必,他现在一定很烦恼,该怎么解决这事吧【是他出的主意,这会儿,可该怎么叫停好呢?贾瑚寻思着,作为个好侄子,总该为二叔做点什么。临去徐府前,叫过陈妈妈,让她回去好好跟那些下人聊聊:“二叔可是要科举考试中状元当大官的,这么紧要的档口生病了怎么办?可得赶紧调养,不然从状元变成了进士怎么办?”看陈妈妈迷惑不解,贾瑚只笑道,“二叔必定是要高中的,你只跟人说出这话就好了~”陈妈妈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其后几天,贾政还是‘不舒服’,贾瑚便天天体贴的去看,嘘寒问暖,当然,也少不了在徐府听来的曾飒的文章――他为了二叔,特意把文章背了个七七八八,引得贾代善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和,连贾母偶尔都会冲他笑笑了。不过可惜,贾政的身体倒是越来越不好了,总是会突然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看书是没问题,做文章,那就不行了。 春闱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近了,贾政不知道的地方,所有人都已经笃信,这次二爷必定是能高中的。赖大家的每天在贾母面前逗趣,说起这事,贾母高兴之下的打赏都好几回了。隐隐绰绰的,外面的人也开始传。 “那荣国府二爷此次必是高中的,听说他文章做得极好,徐渭大学士知道吧?就徐大学士弟子做出来的文章,跟贾二爷的文章一比,那就跟个孩子作出来的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贾政收拾好东西,带好了丸药,满面苍白着进入了贡院……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吧,我很尊原著的,贾政这次不会中的~~ cp的话大家的讨论也看到了一点,贾瑚的气场是挺强大的,所以是女王受啊~世家子在我的印象里,那个风度翩翩啊,当然也是文武双全必须的,可总体来说,那还是很美型的啊,还会擦粉,很潇洒~但是做攻的话,不是我的型啊~~~~~(尖叫)~ 至于互攻神马的,一次两次是情趣(大家都懂的)不过是总体来说,贾瑚还是受。 攻受都属强强型,我不喜欢那种娘娘的,受不了,所以贾瑚还是很有那种傲娇强人的范儿的,我会努力,不会把人物崩了的(握拳)!! 还有什么意见大家要赶紧说哦~我可以参考参考~ 52第五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参加过科举的人都知道,在贡院考试,那从不是个简单的事儿。四四方方的小隔间,就那么薄薄的一道墙,隔壁人咳嗽两声都能清晰入耳。前头窗口就一道破帘子可以遮风挡雨,就这还不能全关了,要让这巡考的认为你在里面做些见不得人的,那可就是倒霉了。 考试一连七天,吃喝拉撒睡全在这鸟笼子里不得随意走动,秋闱时秋老虎还在散发预余热,嗡嗡嗡的蝇子搅得人坐卧不宁,熟食根本放不过夜,晚上睡觉还有蚊子叮得满身包,根本休息不好。最可怕的还是那几百人一起考试吃住堆积的那个味道——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苦耐力稍差些的,都能被这味儿也熏晕过去。 春闱倒是好些,天气凉,稍带些熟食,怎么也能吃个几天,蝇子蚊虫的也少。可有好就有坏,科举考试为防止考生夹带,那是只允许穿单的衣裳,单的被褥的。这没棉没袄,豪富人家还能有个皮裘,稍贫困些的,只能咬着牙硬挺了,不说考试时手指冻得僵硬根本不能做文章,身子骨不好些的,一场大病从此去了的都有。吃饭也不比天热,凉了的也能入口,必须得生火炭做饭,你不会做,那你就勉强凑活着吃吧——一连七天熬下来,便是身子骨最强壮的,出来时也得去个半条命。 贾政前头参加过两次春闱,贾府上下也算是有了经验,早早贾母就给贾政准备了两条羊羔皮毛做的被褥,一貂皮的大氅,熟食牛肉饼子火炭锅子也是让贾政上手做过几次熟练了的,还从库房里拿了最上好的百年野山参切了片给贾政预备着,他要在贡院里疲累了,就含一片提提神。还有那冻伤药风寒药,都特地去王太医那里拿的药丸子,送水服下便成——可说是帮贾政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怕贾政受委屈。 就这样,贾母还不放心呢,对着去请安的张氏王氏一通担心:“老二的身子骨向来就不甚强健,那一年,他第一次参加春闱,这不府里从没这经验?我特地去东府里请教了你们伯娘,给他准备了好些吃食,被褥,一切妥妥的,可一场倒春寒呢,贡院一开闸门,赖大在门口等了好久,都没见老二出来,急得不行,直等到最后啊,老二才被人从里面扶出来,可怜的啊,脸都烧红了,声音嘶地都不能听了,王太医给开了药,足足养了快一个月才好!可把我给急的。” 贾母一说起贾政受苦的这事,心就揪疼得慌,“春闱这东西,忒是个折磨人的,要不是你们老爷非得老二去参加科举考试,要我说啊,还不如咱们家求求皇上,给老二荫封个官职也就完了,何必去受这个苦?”贾政是贾母从小当成眼珠子养的,屋里摆设吃穿住行,全是贾母挑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供养着,偏这春闱贡院,破风漏雨,吃穿不易,叫贾母怎能不心疼? 王氏自打贾政进了贡院,心里也惦记得慌,闻言附和道:“我也听哥哥说过呢,那贡院是前朝就留下来的,开朝后太祖爷下令修缮,却也不过是稍稍补了补屋顶,墙壁,不致破口子,可到底都是旧了的,根本挡不住风。天一冷,那冷风透过缝子吹进去,刮在脸上,比刀子都疼。” 婆媳两说了一通,看着张氏的眼神都沁着毒,都想着,这要是贾政能袭爵,何至于去受这般苦?明明是才华比之贾赦强百倍,到头来,什么都得自己去拼去闯! 这样的事,三年前张氏也经过一遭,早习惯了。她们愿意看就看,她懒得跟她们啰嗦,自顾自坐在那里,贾母要问一句她就答一句,要有那刺耳的,她只管左耳进右耳出,不往心里放,回头跟贾赦学一遭,叫他也听听他老娘弟媳的意思。 贾赦听了自然是不高兴。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说话的是他亲娘弟妹,母亲按着孝道他不能说,弟妹是隔房要讲个避嫌他不好说,憋急了,背着人在书房里,狠狠诅咒着贾政最好在贡院里发烧烧糊涂了被抬着出来才好,什么考中为家族扬名的,他才不在乎,再等个十年,他儿子就能给他挣出这个风光来,用不着二房来添光加彩! 张氏也差不多,对二房从来没有好观感的,贾政在贡院里七天,她就拜了七天佛,无他,求贾政落地而已。“现在老爷太太就已经逼得咱们这方快没活路了,二爷要再中了,以后荣国府里,哪还有我们一家四口的立足之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府里贾代善贾母还有二房贾敏都在为贾政祈祷的缘故,贾赦张氏的诅咒全没应验,直等到第七天考试结束了,也没听在贡院门口守着的下人来报说贾政被抬出来了。下人回报说考试时间已到,贡院已经开门了的时候,张氏都能清楚地听见贾母王氏长长松了口气,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看得她碍眼极了:“总算是结束了。这一考七天的,前朝时中间还能出来两晚上给举子休息休息,今朝倒好,一连七天全窝那号子里了。” 张氏王氏都被贾母吓得是魂飞魄散:“太太~”这话不是说今朝比不上前朝?这种话贾母怎么能说呢,传出去,按个谋反的罪名都不为过! 贾母反应过来了也是吓了一大跳,她怎么就一时犯了糊涂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脸都白了。 好在下午贾母着急,一直等着贾政的消息,心烦嫌下人吵,把人都赶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在身边伺候的都是心腹,忠心无虞,倒是不用太担心。只是张氏的心情就难免微妙起来,为了这小儿子,贾母可是都犯迷糊了,这得是多心疼小儿子啊? 这一吓,三人都不说话了,只安静等着贾政回来。张氏对贾政可不在乎,毫无所谓的坐在那里优哉游哉,贾母王氏可没他这般轻松,抬头张望着门口处,好像贾政下一刻就能出现在那里似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都黑下来了,丫头都来问是否要用膳,被贾母烦躁地赶了下去:“吃什么吃,老二还没回来呢,他都受了那许多苦,怎么我们连晚点吃饭都等不了了吗?!”话是冲着那丫头说的,可那眼神却对着张氏来,张氏懒得理她,垂着眼眸喝茶。 “太太,奶奶,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赖大家的一声声叫喊着跑进了屋,头上都沁出汗来了,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太太,门放上传话,二爷回来了。” 张氏见不惯她这没规矩的样儿,冷哼了一声,贾母却是欢喜地一下站了起来:“当真?老二回来了?门房怎么说,他现在身子可好?在贡院里受苦了吧?” 赖大家的答不上来,很是羞赧道:“我光急着来告诉太太二爷回来了,倒没仔细来得及问。只是回话的人说,老爷已经叫了府里的李大夫去给二爷把脉,一会儿就消息来了。” 贾母不高兴:“怎么叫的李大夫?他虽是咱家的供奉,可那医术哪比得王太医?怎么也该去请王太医过来啊。” 王氏总算还有几分清醒,笑道:“今天这会儿怕是各处都忙乱呢,多少举子出贡院?现在二爷的身子要紧,李大夫医术也是不错的,让他先给二爷看看,赶明儿咱们再亲王太医来再确诊也就是了。” 贾母想想,确实也是。这么多举子出贡院,里头多少官宦人家豪爵子弟,王太医不定被哪家情去了,自家再去请,一来一回还不知道得耽误多久。这一想,倒是打消了原来的主意,忙忙问赖大家的:“那二爷去哪儿了?是往正院里来?” 赖大家的摇头:“老爷体恤二爷辛苦,让他先回屋休息,说是等缓口气了再来给老爷太太请安。” 贾母不由埋怨贾代善规矩忒多:“他该累成什么样了,怎么还要来请安,我去看他也就是了。”说完,让人赶紧去抬了轿子来,送她去贾政院子。 这一来,满屋子人等少不得都跟着走一遭,张氏想了想,还是让苏妈妈赶紧回去叫贾赦:“太太长辈都去看望二爷了,大爷是长兄,少不得也得去看看。” 不说贾赦听了苏妈妈的传话有多不甘心不情愿还是憋着一肚子怏怏来了,贾母一行到得贾政院里,都被贾政的脸色吓了一跳。 这哪还有七天前的精神啊。 脸色苍白的跟纸似的,不见半点血色,嘴唇都干裂了,眼睛里满是血丝,脸色蜡黄蜡黄的,大抵是时间不长,看不出瘦了没有,可看那无精打采的模样,倒像是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贾母当即心疼地就掉了眼泪,抹着帕子泣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王氏拉着贾珠也跟着擦眼泪,到贾政身边连连问道:“二爷可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风寒了?吃的不好?睡得不好?遭罪了吧?” 张氏也跟着叹息道:“是不是前头还有什么地方没准备妥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贾政虽然看着不大好,说话倒还没问题,看见老母妻子这般,努力扯动了嘴角,安慰道:“太太奶奶放心,我没事,不过就是累着了而已。” 李大夫闻言却摇头道:“二爷可莫要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您这次可是伤了底子,不好好养着,难保不落下病根来。” 把贾母王氏等人都骇了一跳:“这怎么说的,难道还伤了元气了?” 这是贾赦也到了,恰恰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喜,忙忙追问道:“李大夫,你可是我们请来供养在府里的,就指着您给看顾着身子。我二弟这要是有哪里不好,你可不能瞒着我们。” 贾政叫了一声大哥,又沉默了下去,看了一眼李大夫,似乎想要阻止他。 贾母口气就有些冲,喝了他一句:“你还不肯说,是生生要急死我呢。”又追问着李大夫:“李大夫,我儿到底怎么样了?” 李大夫被问得急了,到底没撑住,有些歉然地看了眼贾政,说道:“二爷考前太过焦虑,身子就有些不舒坦,这本来没什么,好好休息也就没事了。偏二爷在贡院里似乎着了亮,寒气入体,又殚精竭虑,为科举忙碌,心神耗费过度,总算是有人参养着,没倒下去,可这不过是把二爷的病症也压下去了,并不根治,接连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却是从内里里上了二爷的身子。照小的看,要想调养好,少说也得两三个月静心休养。这才能断绝祸根啊。” “我可怜的儿啊~~” 李大夫话一说完,贾母就痛哭了起来,上前摸着贾政的头脸胳膊,懊悔地直跳脚:“我就不该听你爹的,非要你去考什么科举,瞧瞧现在,身子都要落下病根了~~” 王氏也跟着哭:“二爷,二爷~” 两人一左一右地簇拥着贾政,哭得伤心欲绝,倒衬得脸上无泪的张氏贾赦狼心狗肺一般,两夫妻没奈何,对视一眼,挤也挤出了几滴眼泪,跟着叫了几句:“二弟(二爷)受苦了。” 贾政被贾母王氏的眼泪弄得很是手足无措,急忙道:“太太莫要伤心了,大夫不也说了,儿子休养两三个月就没事了,无大碍的!” 好说歹说,这才哄得贾母王氏把眼泪止住了。贾政方说起他在贡院的事。 “太太给我准备的东西都好,全派上了用场,这要没有这些,指不定我中间就被人抬出来了。”贾政感激地对贾母笑笑,又有些黯然,失落道,“知我运气不好,分到的号子恰恰是不怎么好的,墙壁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裂了几道口子。这不五天前突然又冷了,我在号子里把那大氅裹上了,只这写字时,总要伸出手吧?裹在头上也不好看,叫那巡阅的见了,不定怎么说。冷风吹进了脖子里,晚上总觉得脚底上来的寒冷,亏得有参片含着,还有股子暖气……” 话说到这里,贾母已经心疼地连喊了几次可怜了,贾政颇是歉疚地瞧着她:“都是儿子自己没用,那贫寒人家,还不定有这般的好东西带进去。就这样儿子最后还这副模样出来叫您担心,实在是无用不孝极了。” “胡说!”贾母又是心疼又是欣慰,道,“那贫寒子弟跟你怎么能比?他们那是苦里出来过惯了苦日子的,皮糙肉厚,你却是府里千尊万贵的养大的,两者怎能相同。都怪我开始没想周全,合该再给你拿些布料,好叫你糊一糊墙面才是。”又骂那分号间的人丧了天良,“瞎了他的狗眼,也不看看我儿是怎么个金贵人儿,竟分了那样的号间给我儿子,累得我儿吃了这许多苦。”直叫着赶明儿让贾代善去收拾他。 贾政急得忙道:“母亲快别如此,分管号间那是监考官一早便安排下的,哪是特意为难儿子,不过是儿子运气不好罢了,怨不得人。” 可爱子如命的贾母又哪里听得进去,不过看着贾政着急惊慌,这才说算了,心底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跟贾代善提一提,好好治治那分管号间的人。 说了一通,中间贾母又打发了人去给贾代善报信,说是贾政人不好,要喝药休息,就不去给他请安了,又让人按着李大夫的方子抓了药给贾政服下,亲自看着他睡了,这才起身离开,走时吩咐王氏:“好生照料你夫君,要有什么事,赶紧派人去我那里知会我。”絮絮叨叨了一通,走时,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给贾赦张氏。 回去了,张氏冷笑着看着贾赦:“太太这是恼了你呢。” 贾赦抽动了下颚,哼了一声,甩了袖子就走。张氏气得看着苏妈妈:“你瞧瞧他,还对我摆脸色,太太才给了他脸子瞧呢,有本事,他对着太太发火去啊。” 苏妈妈劝她:“奶奶,你快别跟大爷怄气,太太那般的态度,大爷心里也难受呢。” 张氏恼火道:“他气,我心里就不气了?这一下午我就巴巴陪着她等人,到现在饭都没用一口,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瞧瞧刚才,那都把我当不存在似的。哼,谁不是那么过来的,以前住那贡院的举子都熬过来了,偏他就金贵。你瞧太太对我们的那模样,好像二爷生病,全是我们害的!”嗤笑一声,“有能耐,她就把二爷生了做长子啊,她自己没给心疼的儿子挑个好日子出生,倒怪大爷没给她儿子让路了!” “奶奶!”见张氏越说越过,苏妈妈忙忙叫道,眼睛四下里张望了一圈,见没什么人,这才放了心,“奶奶你就忍忍,太太这模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氏眼泪再忍不住,抽噎道:“我怎么忍?三年前二爷生病,太太就是这模样,那时我娘家倒了,她话说的多难听,我还不是忍了?可如今,我儿子都一点点大了,懂事了,她还这样,叫瑚哥儿看见,我还有什么脸面?!”又气贾赦,“他就知道孝顺太太,半个字都不敢说。太太那模样你也看见了的,哪怕他说两句也好啊,好歹叫人知道他还有点脾性。如今这样……他也不想想瑚哥儿都是跟着师傅到处拜访的年纪了,让人在背后议论瑚哥儿父母不成器,难道瑚哥儿脸上就有光了?!瑚哥儿父母被人压着,他在府里能过好日子了?!”帕子掩了面,直哭道,“妈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好好的二爷运气不好,被分了个差号间,关我们什么事?结果倒好,她把所有气都出在我们身上了!” 苏妈妈长长叹气:“这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她是太太呢……” 张氏哭声一顿,倒是慢慢把眼泪收了…… 这天贾瑚在徐府陪着徐渭等看望过累得脱了人形的曾飒,陪着说了好些话,回来的晚了,要去看望贾政也被拦了下来,说是贾政不舒服,要休息不见人。贾瑚没在意,回头去见张氏,结果张氏说好像有些风寒,怕过了给他,也不见,贾赦倒是看到了,不过闷闷地一个人在喝酒,也不理他,贾瑚劝了几句没用,被赶了回去,只能让陈妈妈去打听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先睡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听说贾政发起来高烧,都开始说胡话了。 整个荣国府的主子们赶紧都往贾政的院子里跑,贾代善看到宿醉乍醒的贾赦,眼睛都喷着火,冷哼了一记,把贾赦本来就不好的面色吓的更是惨白。 李大夫摇头晃脑地收回给贾政把脉的手,沉重道:“二爷是气郁于心,用心太过,不能放开,这才导致的高烧不退。这心结要是不打开,便是华佗再世,也难医好二爷啊。” 贾母当即受不住哭了起来,拉着贾政直问:“你到底在烦心什么,跟母亲说,母亲为你做主!这么憋在心里,你身子受不住。” 贾政只摇头说没事:“母亲,儿子没事,就是太累了的缘故,休息几天,很快就会好的。”任贾母怎么说没用,就是不说。 倒是贾代善,好像猜到了什么,看了贾政许久,叹口气,让李大夫先给贾政开方子煎熬。 说也奇怪,贾政好像真是被什么事烦心住了,心病不好,李大夫开的方子,喝了几天一点效果都没有,贾政的胃口反而败了,每顿只吃一点,整个人越发瘦削下来,把贾母急得,当面就给了李大夫一顿没脸,转头让人赶紧去请王太医。 可惜,王太医也没让她满意,按着方子给贾政用了几天药,还是半点起色都没有,贾政脸色看着越发差了。贾母连着几天都在跟贾代善闹,说他不该让贾政去考科举,至于对贾赦张氏,那就更是鸡蛋里挑骨头,逮着个话茬就能劈头盖脸一顿骂。贾赦喝醉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贾瑚有些奇怪贾政的病,私下让人去问李大夫,李大夫也摸不着头脑,只说贾政这病实在奇怪,好像那些药根本没喝似的,半点起色也没有。 贾瑚越发狐疑,可看着贾政形销骨立的模样,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贾政的病拖得越来越长,久久都没起色,贾敏都听到消息回来看了几次,每次来都带着上等的药材,见一次贾政就哭一次,看着贾赦张氏的眼神也越发不善。贾代善的话也越来越少了,贾瑚几次看到他,他都神情肃穆,眉眼间带着忧心失落,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在荣国府上下气氛都凝固了的时候,今年科举终于放榜了。贾瑚这天没出去,跟着贾赦张氏在家里坐了一天等消息,从上午到下午,果然没出意外,连报喜人的影儿都没看见——一家三口彼此对望一眼,都没怎么表现,可贾瑚看得清楚,贾赦张氏眼里都透着幸灾乐祸呢。苏妈妈陈妈妈就直白地多,窃窃私语着早笑开了。 夫妻两商量了一下,怎么也该去看看贾政,虽然在贾瑚的眼里这目的恐怕没这么简单,但是一家三口还是一起去了贾政的院子,还没进屋呢,就听见里面丫头惊叫道:“二爷,二爷你怎么了?天啊,二爷快喘不过气了!” 贾瑚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贾母撕心裂肺地嚎起来:“管他什么科举,还能有你身子重要,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儿啊,只要你好好地,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贾代善也惊叫道:“来人,来人,快去请大夫!”一边急忙安慰着,“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下次再考就是了,老二,你可想开点!” 贾瑚猛然就恍然大悟,谁说贾政迂的?苦肉计这一出,他唱得可是精彩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花求鼓励!!!已经持续日更了哦!!! 下章贾政会更加难过的 53第五十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砰!” 膝盖重重的碰在地上,闷闷一声响,仿佛全身力气都压了下去,半点不留情面,皮肉和坚硬的地板一接触,光听着响声,都觉得疼得厉害。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还是贾代善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喝道:“老二,你这是做什么?!” 贾政跪在地上,深凹下去的两颊微微扯动,双手贴在地上,恭敬给贾代善磕了个头,额头碰在地上,又是一声闷响,等得他抬起头,只见额头一块绯红,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儿子不孝,儿子无能,叫父亲失望了!”说着,已经是哽咽不能语,“儿子、愧对父母亲~”一双黑眸里,尽是心若死灰,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去了大半,恍若瞬间便苍老了一截。 贾母哪还忍得住,啜泣一声,扑过去抱住了贾政,失声痛哭了起来:“老二啊,你何苦这样,你刻苦这样啊……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啊,你这个不孝子~~你是要我伤心难过死啊~~” 王氏搂着被吓到啼哭的贾珠,声音早就哭得嘶了。 贾代善瞧着这一幕,哽在心头的怒火刹那间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下,连丝火苗都被熄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对一贯心疼的小儿子的疼爱。 长长的,带着无限的可惜与心疼,贾代善一步步走向贾政,弯下腰,两手扶住他的肩头,手掌下传来的温度如斯冰凉,看着还算厚实的身子触手之下却单薄地根本捏不出肉来。贾代善心头越发紧了,手心一用力,把人从地上搀了起来:“罢罢罢,我们父子之间,哪用得说这些~” “父亲~”贾政哽咽一声,低下头去,眼眶里,水光涌现。 贾代善的心越发柔软,叹息着:“也是你今年运气不好……没事,你还年轻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父亲~”贾政抬头又叫了一声父亲,满面羞愧,直恨不得杀了自己以给贾代善赔不是一般,让贾代善看得越发欣慰。 拍拍他的肩头,贾代善对他微微一笑:“没事,别往心里去~” 贾政压着哭声,泪流满面,已是感动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良久,他突然又跪了下去,定定看了眼贾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坚定地趴伏在地上,重重一个响头…… 贾赦的双手握成了拳,贾瑚视线望去,手背上,青筋亘起,指节分明。想起先头的事,不由也在心底为这个被父母漠视的男子感到难过。贾代善对他和对贾政,其态度,可真是天差万别! 前头,荣国府上下对贾政此次的科举抱着太大的希望。在放榜之前、贾政进贡院之前,甚至更早,贾政在准备春闱之前,满荣国府上下,都是满满信心地相信,他们的二爷贾政,一定能考中科举的。 为什么这样信心满满? 昨天,贾母就在那说呢,她小儿子贾政,从小天赋聪颖,于读书有大能耐,外面学士见了他都是夸的。 今天,老爷又找二爷去谈诗论画,议说朝政,让二爷帮着想想朝廷上遇到的事情呢。 明天,二爷要用车出去。去哪儿?哦,没去哪儿,二爷结交了几个国子监的学生,一起出去喝茶品茗,交流心得呢…… 举凡种种,荣国府上下听到的,皆是贾政好的地方,却没有半点不好的。等到春闱前,越发有人传开了说,贾政的文章比那徐大人的亲传弟子做的还好。荣国府上下因为贾瑚的事是知道徐渭的,那可是顶顶有名气的一个学问家呢,皇上还封了他做大学士,二爷的文章比他的弟子做出来的还要好?那小小的春闱,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轻松?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贾母都已经想好了,只等着放榜确定了贾政的名次,她就把早就写好的请帖发出去,请亲戚族人世交好友都来府里聚一聚,好叫人看看,她儿子的能耐! 贾代善也看好了礼部的一个空缺,找着由头请了礼部户部的几个官员吃了几顿饭,聊了聊,只等贾政成绩出来,他就好着手给他疏通,送他去礼部当差去…… 然后,就跟晴天霹雳似地,贾政居然落榜了?! 荣国府的下人在听说户部派出来报喜的人都已经回去了还是没见有任何一个人影上门来的时候都炸开了锅,贾母王氏本来待在贾政房里,等着第一时间恭喜他,与他一起庆贺,一知道这消息,眼前一片漆黑,已经卧床了许久,人都瘦得脱了形的贾政更是直挺挺就晕了过去,吓得贾母直担心他熬不过去,忙叫人请大夫。 就连根本不希望贾政中举的贾赦张氏也有些如置梦中的虚幻感,贾政,居然真的落榜了? 似乎整个荣国府上下,除了贾瑚,所有人都认为,贾政才华横溢,小小春闱定不在话下的。 哦,对了,可能不止一个贾瑚,贾代善其实也是有些感觉的。只是贾瑚是根本没看得起过贾政的学问,贾代善却是在贾政从贡院回来后一病不起里,担忧他失了水准,考试失败。所以在放榜前几天,他坐立不安,茶饭不香,在探病贾政的时候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只是这时候,他心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偷偷叫着赖大准备贾政考中后祭祀的东西,一边安奈着着急等待放榜日。 结局,自然是让他失望的。贾政,真的没有考中。 贾代善期盼了整整三年,寄以厚望。这一刻,全部泡了汤。怒极之下,贾代善想起了很多。贾政跟丫头银红之间的不清不楚,他说要请徐渭看文章,结果身子不舒服,大半个月一篇文章也没做好,从贡院回来就半死不活,喝多少药都没用…… 没用的东西! 贾代善一股火气上来,怒不可遏。下人还不开眼的上前来说贾政昏过去了,这会儿贾母都急得手足无措了,他一拍桌案,冷哼道:“不省心的东西!”本不欲去看,在位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到底是记挂着,放心不下,猛一脚把边上放着的兽纹青铜熏炉给踹翻在地,大踏步地往贾政院子里来了。 一路上,贾代善脸黑如锅底,寻思着一会儿家见到贾政这个没用的儿子该说些什么,该怎么惩处他才好。一时又想到外头人谁不知道他贾代善一直指望着小儿子给挣个进士功名回来,前头小动作那么多,都是为了这个小儿子,结果,他盼了这么久,就盼回来了这么个结果! 以后,他还有什么颜面出去见同僚?! 贾代善越想越气,走进贾政院里,见着满院子下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看见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得手足无措,慌忙站好不敢再说话,越发狐疑,这些下人都在议论贾政落榜的事,一股无名火蹭就上了来,看着这些下人,冷笑着叫过管事嬷嬷**家的,斥道:“我记得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当年老夫人在时,特别抬举了你做这内院二管事,你就是这么管的下人的?主子在里面身子不好,这些下人却在这里交头接耳的乱说话?!”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怒喝道,“你要管不好,就通通都别管了,我自有那能管的替你。”一边叫着人来,指着跪了一地吓得脸色苍白的丫头婆子道,“快、快把这群没规矩的刁奴都给我拖出去,赏个十板子,一家子全发卖了去!” 贾代善正在气头上,谁敢劝?那些丫头婆子连连磕头,叫着老爷再不敢了,哭哭啼啼的,挣扎着不肯被带走,哀戚的声音叫贾代善的头越发胀痛的厉害,当即冷笑道:“我说的话你们都是没听见?还敢这般作态?来人啊,谁敢再不听话的,直接拖到二门上打死,让家里领了去!” 一听这话,那些哭闹的人顿时如被人掩住了唇舌,再不敢发出声音,捂着嘴闷声直哭,身子怕得直抖。里头有两个小丫头,大的不过八岁,小的才七岁,都是贾家的家生子,家里人在府里还有些体面,特意把她们送了来贾政这里当差,就想着贾政受贾母贾代善疼爱,自己也有本事,女孩儿在这里以后能博个好前程。没想到才送来不几天,在家里也是仔细小心疼宠着的孩子就遇上了这事!这两孩子虽才堪堪懂事,却也知道贾代善话里的意思,十板子打下来,人哪里还有好的?还要全家被赶出去~两孩子这辈子最苦的是就是进了贾政的院子做了粗使丫头帮着扫院子,那禁得住这些,又不敢哭,无声的呜咽着,眼睛瞬时就肿了! 那头贾赦听到动静出来,见到的就是一群婆子叉了啼哭的众人出去,贾代善负手站在院中,脸色铁青,双目阴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忐忑一会儿,还是上前去道:“老爷来了,正好李大夫来过了,给二弟施了针,这会儿刚醒过来了。” 贾代善心头微微一松,转瞬想起贾政落榜的事,脸色依旧寒凉若冰霜,半句话都没有。 贾赦只当贾代善是对贾政失望生气了,心里欢喜,不过还是苦着脸道:“前面二弟一直等着丫头来回信此次科举的事,结果一直一直没消息,等到后面听说那户部的人都已经回去了,一时没喘过气,就昏过去了……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二弟为这春闱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一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了,在书房里战战兢兢读书,从不与人出去游玩,便是偶尔出去了,也是和文人雅士谈论文章,议论朝政……此次没考上,下次还有机会,二弟还年轻呢!” 贾代善这次再保持沉默,冷笑着道:“劳心费神?战战兢兢?哼,若他当真这般尽了力,今日怎么会考不上,分明是被那花红柳绿迷了心窍,倒把紧要的事丢到了一边去!” 贾赦低头不语,掩饰着嘴角的笑意。显然,他也想到了银红一事。 贾代善说完还不解气,粗喘口气鄙夷:“七尺男儿,不过是落榜,竟没用的撅了过去!我贾代善征战沙场十几年,斩获敌军无数,手里沁了多少血,就养出这么个货色!” 贾赦越发的欢喜,觑眼看着贾代善,假模假样的安慰着:“父亲息怒,小心身子啊~二弟一贯孝顺父亲,向来都是以父亲为先,定是知道父亲看重此次春闱,想到叫父亲失望,这才难过伤心之下……父亲就当看在二弟这份心意上,原谅他这次吧。” 他不劝还好,越劝贾代善的火气便越发旺盛,喝道:“你别再为这孽子开脱,他孝顺我?不气死我就已经是我的福气了!”几个疾步去往贾政的卧室,气势汹汹地仿佛要好好教训贾政似地。 贾赦眉间一跳,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只觉口干舌燥,整个人兴奋的都抖了起来,忙忙几步赶到前面,殷勤地给贾代善打起帘子让他进去。 贾代善才进屋子,只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细细一看,屋里燃了两个火炉子,烧的最好的银霜炭,满屋不见一丝烟火气。这天气虽已还暖,却还有三分凉意,烧炕太热,火炉子恰恰刚好。贾母王氏并贾珠站在床前,一个个擦眼抹帕子,断断续续抽咽着,贾瑚就站在贾珠边上,不时低声安慰堂弟。张氏张罗着下人拧帕子端茶煎药,李大夫悄声跟她说道:“二爷这是积郁于心,心里事压得太多了。七情伤身,二爷再不放开心思,继续这样高烧下去,可就真的不好了……” 贾代善听着心头一动,脚下便缓了一拍,又见贾母哭得厉害,走过去想要说两句,眼角一瞟床上的贾政,却是惊得呆了。 早上他才来瞧过贾政,那会儿贾政脸色虽不好,精神头却不错,脸上好歹有些血色,见着他还能刘畅说话微笑,才一天不见,这会儿的贾政躺在床上,双眼愣愣地看着帐定,脸上蜡黄蜡黄的,嘴唇干裂,呆滞地好像魂魄都飞散了。 贾代善被骇了一跳,哪还记得要跟儿子算账,忙忙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贾母一听,跳起来就跟着贾代善哭喊道:“你还问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我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必去考劳什子的什么科举,你去求求皇上给荫蔽个官职不就结了,非得他去受那个罪!要不是你天天叮嘱着一定要考中一定要考中,他怎么会心里存了那么多心思,怎么会怕你失望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悲声嘶嚎,一头撞了过去,扑打道,“现在他成这样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贾代善被她撞得一个踉跄,心头发凉,几下抓住了悲痛欲绝的贾母,颤声道:“老二、老二这是怎么了?难道……”难道不好了?贾代善想到这个可能,心脏猛然缩进了,原本挺直的背脊一弯,痛得直倒抽口凉气。 贾母呸了一声:“你是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呢!可惜,我儿命硬着呢,虽说不好,可还有我,便是千年人参万年灵芝,我也会寻来把他养好了,养精神了!” 这么说,没生命危险!贾代善堵着的胸口终于疏散了,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可算是放下了心。看着贾政的眼神便复杂了起来。老二,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原本心若死灰仿佛魂魄游离的贾政似乎是被贾代善贾母的争执给挽回了注意,茫然的双眼终于有了焦距,看见贾代善,脸上泛起苦涩,挣扎着就要起身。贾母忙去拦,被贾政一声不响地推了开去,颤颤巍巍地爬下床,二话不说,重重跪倒在地,只悲恸叩头请罪,说自己不是:“儿子学业不精,叫父亲失望,儿子不孝,求父亲责罚!”却是半句不为自己开解。旁边贾母王氏跟着伤心落泪。 二十几年疼爱的儿子啊,父子间能有什么事解不开?贾代善便是失望又如何?难道,还真逼死贾政去? 罢罢罢,只当,他没那个命看贾政赴琼林宴了。贾代善想开了,看着瘦削的小儿子,心头越痛,拉着他道:“实在是你运气不好,与你才学无关……你一心想让我达成心愿,有这份孝心,我就已经能很欣慰了,至于其他,并不紧要……你已经尽了力,就不要想太多了……”一来一往,便是先头开始的那一幕了。 贾代善完全忘记了来意,倒一心一意安慰起了贾政,让他放开心怀,好好养病。贾母王氏跟着你一句我一句关心体贴,只有贾赦张氏拉着贾瑚站在一边,两者间,泾渭分明,却是完全融不进去…… 过几日,贾瑚从徐家下课回来,陈妈妈告诉他,贾代善今儿带着贾政去城外大觉寺找慧觉大师看病去了,贾母吩咐晚上不必一起用膳。贾瑚点点头,问她:“父亲母亲在做什么?” 说起这个陈妈妈就叹气:“奶奶在照顾琏哥儿呢,倒是老爷,今儿又在书房,下人来说,喝酒了。” 连着几天,要没有事,贾赦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见人,只让人准备酒菜,一个人喝着。贾瑚寻思,这要不是有贾代善贾母在,他怕是早就出去喝个酩酊大醉了。偏这会儿贾母贾代善心系贾政,对府里看得尤其紧,贾赦这会儿要敢喝醉了,保准被贾代善罚进祠堂跪着。 连喝酒都不得肆意!贾瑚暗自叹口气,让陈妈妈先把他的东西收回去屋子,吩咐她去给张氏说一声:“曾师兄中举,名列二甲三十一名,这几日疏通,今儿官职已经下来了,去了弘文馆。你让母亲看着给备个礼儿,二叔如今这样,咱家虽说不准能不能去赴宴庆贺,到底这礼可不能少。” 陈妈妈惊喜道:“曾公子的任职都下来了?这可够快的。也是,曾公子考得好!哥儿放心,我一定跟奶奶说明白。”又迟疑地问贾瑚,“哥儿这是要去看大爷?” 贾瑚知道她顾虑什么,也不想多解释,只道:“今儿在徐府遇到了些事,得跟父亲说一声,妈妈不必担心,父亲还能吃了我?” 陈妈妈讪讪笑着:“哪能呢,是我想多了!”叫人赶紧把贾瑚的东西拿回屋去,却又忍不住问道,“可要我跟着哥儿一起去?” 贾瑚摇头:“父亲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你就别去了。我自己去就好了。”陈妈妈没奈何,只得罢了。 贾瑚一个人到贾赦书房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他敲敲门,里面就传来贾赦的怒吼声:“滚,不知道我说不许人来吗?!” 贾瑚扬声喊道:“父亲,是我,瑚儿。今儿在徐府碰到了些事,想请父亲帮忙。”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才有凌乱的脚步过来,等及门吱呀一声打开,就露出了贾赦满是血丝的双眼。 贾瑚关切道:“父亲昨晚又没睡好吗?” 贾赦并没有醉,只是精神不大好,有些无精打采。不过在儿子面前,他总要有父亲威严的,抹了抹把脸,贾赦强打起精神道:“做了梦,没什么大碍。”又问贾瑚到底是什么事。 贾瑚也不追问,叫贾赦心里难过成这样的,数来数去,无非也就是贾代善对贾政的好喝偏疼戳伤了贾赦的眼睛,叫他心底越发不平衡难受而已。这人心偏向,贾瑚就是有心也帮不上忙,只能让贾赦自己慢慢愈合心头的伤口。他能做的,也就是让贾政明白,天空下,并不是只有荣国府一个舞台°是贾代善贾母再说他没用平庸,他其实,也还是有其特长优点在,好叫他走出去看一看,让众人发现他的才能,让他捡回自信,展现出他国公府长子的光芒来。 “其实也没什么。”贾瑚微笑着说道,“只是今儿发生了一件事,叫师傅的一个朋友看见了,给了我一张请柬,让我交给父亲。” 贾赦奇道:“请柬?给我的?” 贾瑚从怀中掏出一个陶朱色的帖子,上面古朴画了一只青铜鼎,旁的并没什么出彩。贾赦接过正反瞄了两眼,很是陌生,看看儿子,贾瑚神情自若,低头狐疑着打开请柬,里面不过寥寥几句话,再细眼一看,登时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瞧着贾瑚,不可置信道:“这、这请柬……” 贾瑚笑得调皮:“父亲不是常说满京城里,这水文先生于金石一道的造诣无人能及?可惜不能亲自拜会。儿子今儿可是比父亲快了一筹,不但与水文先生见过了,还聊了好一通呢。”眼神瞄眼那请柬,“水文先生说,若父亲有闲暇,不妨去参加下个月静水斋里举办的金石聚会!” 贾赦脖子都粗红了,瞠大了双眼,捧着那薄薄的请柬,就像握着的天下无双的珍宝一般,两眼刷刷放着光芒,大口大口,用力呼吸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贾政,大家肯定要骂太便宜他了,实在是这章不方便插进去,大家下章看这就会很精彩了。 我想过了,贾代善贾母的偏心是没办法改了,那如果贾赦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呢???贾代善贾母贾政会怎么样??? 贾赦以后会越过越好的,下一章,贾政其实也很倒霉!! 54第五十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静水斋的水文先生在京里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一个。 水文先生本姓冷,京里最有名的古董行静水斋就是他一手经营的。满京里的人都知道,要想买到最好的古董字画,只管往静水斋里去,总不会叫你失望而归。水文先生的眼力更是非凡,那些个要有货不辨真假,请他去看一看,就都知道了,是古董界里备受推崇的一位。 要说这也就罢了,不过是一门技艺而已,古往今来,技艺炉火纯青单倍埋没众人之中的也不是没有。水文先生受人称道的地方就在于,这位不但于金石一道有其独到之处,其出身也是惊人! 冷家在前朝时最兴旺发达时期,满门男丁成年者,个个身有官职,最高者冷家老太爷位列三公,家中还曾出过贵妃娘娘,满门显贵,鲜花着锦。可惜后来渐渐衰落,到前朝末年,已经是日薄西山。 也是那代家主有些眼光,知道天下大势已乱,前朝必不能保,便带了全族人来投奔太祖爷,为表诚意,把家族产业三分之二都献了出来。不过可惜,冷家虽然大出血了,可那时候,太祖皇帝已经有了一定根基,并不缺这些银钱,虽收下了冷家,却并不怎么重用。直到水文先生的叔父,在一起与太祖征战时,以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射向太祖爷的箭矢,一命换一命,救下了太祖爷,太祖爷封赏之下,冷家这方慢慢又起来了。 等及先帝时期,冷家也是人才辈出,水文先生的大哥也是常在军伍,战功赫赫,被封明威将军,镇守一方,手握实权,把冷家的风头愈发往上推了一层。 这水文先生是冷老爷的老来子,与他威名赫赫的大哥相差了整整十八岁,自小便是娇生惯养,不耐烦官场上的事,倒对这古董字画颇有兴趣。那冷家自然是不同意的,硬逼着他读书科举,只说考中了,便由得他玩这些。 水文先生有了动力,倒真认认真真准备了科举,倒的那一年科举考试,榜上有名,还是前十几的好名次∷时还是太祖当政,看到他,想到了冷老爷子,官职没授予,却下了道指婚的旨意,将他与当时的七皇子如今的庆王爷的庶出女儿当时的安蓉县主现今的安荣郡主拴在了一起。 说来也是水文先生有福气,那安蓉县主自小娇生惯养,却并不是个不通情理的,又自小在皇城长大,并不希望出嫁以后还跟权力忱缠不清,水文先生不愿出仕做官,只想把玩古董字画,却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干脆把嫁妆里的玩器也拿了出来,夫妻两一起研究,感情却是越来越好。 有安蓉县主撑着,冷家也不能再强逼水文先生,没奈何,也只能由着他去。后来水文先生开了静水斋,也不是真的只做买卖,反而是借着这地儿常常举办金石宴,邀请志同道合之辈一起赏玩古器交流心得。几十年下来,静水斋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古董店,水文先生的金石宴规格也越来越高,非地位高名气大者不得进入,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京城脚下,权贵众多,总有抹不开情面的时候,若有人愿意保荐,还是能进去瞧一瞧的。 贾赦从小跟着老国公夫人长大,老国公夫人把贾赦当成了心肝宝贝一样宠着,什么好东西都往贾赦屋里搬。老国公夫人一路跟着荣国公走来,府里多少好东西在她手里,对贾赦她是毫不吝啬,不管多金贵的东西,贾赦想要她就给。老国公夫人又是跟天下所有一夜暴富的人家一个想法的老夫人,只恨不得什么都用最好最贵的东西,什么东西贵重,就用什么,对贾赦这个宝贝金孙,自然也是如此。可以说,贾赦那从型是在珍宝堆里长大的,屋子里随便一件摆设拿出来可能都有着百年的历史。久而久之,贾赦的眼光就毒了。 等到后面老国公夫人去世,贾赦的待遇一瞬间从天堂下降至地狱,许多好东西也被贾母找了些借口拿走,最后摆进了贾政的屋里。贾赦伤心难过,就把心思寄托在了老国公夫人留下来的古董字画上,天长日久下来,倒是对这些东西越来越喜欢了。 对于水文先生静水斋金石宴,贾赦自然也是垂涎许久的。不过他虽为国公府长子,却是不受宠说不上话的,交情好的也没谁有那个分量保他进去,只能让贾赦在外面眼馋心热。 这会儿乍然看到水文先生亲自给的请柬,怎不叫贾赦激动莫名? 捧着请柬呼吸急促了半响,贾赦放慢慢回过了神来,脸上还泛着欣喜过度的潮红色,看向贾瑚,贾赦疑问道:“你怎么会遇到水文先生?还得了这么个帖子?”手里一扬那帖子,“你今儿不是去徐大人府上的吗?” 贾瑚笑道:“说来,这还是师傅帮父亲说的好话呢。” 看贾赦一头雾水,贾瑚便仔细为他解释起来。 “曾师兄这几日事忙,不曾来徐府,江师兄前些日子惹恼了师傅,被拘在府里不让到处走,江师兄一时找不着人陪着说话,就寻了我来。今日我去找师兄的时候,正巧遇到师兄在把玩一个唐代黑漆古海兽葡萄镜。”说到这里贾瑚笑了笑,道,“父亲可还记得,这东西您库房里也有一件,还带着儿子把玩过呢。要非这样,儿子也不能发现不对劲。” 贾赦点点头,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道:“难道,这葡萄镜有什么不对?” 贾瑚点头:“可不就是?师兄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说这是他在外面淘换的好东西,费了好些银子,打算拿来讨好师傅,好叫师傅饶了他不再关着他,说得兴高采烈的,儿子几近都不忍心打断他。”似乎想到了好笑的事,贾瑚眼睛都泛着光,笑道,“只是一想到师兄真把假货当真拿到师父面前,师傅会发什么脾气,儿子想了想,还是很尽责地为师兄指出了那不对劲之处……”说到这里,再忍不住,“父亲不知道,当时师兄气得脸都绿了,把那镜子往地下砸,还踩了好几脚呢。” 贾赦看贾瑚这般高兴,也跟着欢喜,笑问道:“那你师兄可是恼了?” “可不是,叫着要掀了那卖假货的摊子呢。”贾瑚忍笑道。 贾赦摇摇头:“这古玩买卖,向来就是看得眼力,货物出了还找老板理论,这可不是古 玩界的规矩。” 贾瑚忙道:“我也这么说呢,谁叫师兄眼力不好没看准,怪不得人。”不过当时徐江整个人都焉巴了,看着好不可怜。 “后来下午,师傅叫我过去,水文先生就在那里,原来这事叫下人传进了师傅耳里,水文先生也听见了,好奇我年纪这般小怎么知道这些,我就说是父亲说的。”听到此,贾赦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贾瑚笑笑,接着道,“水文先生很和蔼,对我很温和,问了好些,有些父亲以前跟我提过,我就答了,不知道的就没办法了。”贾瑚没说的事,他知道面前的是水文先生先生后,有意地给贾赦添彩,有些问题本事贾赦没说过的,但贾瑚估摸着贾赦应该知道,就放开了胆子回答,叫水文先生以为贾瑚当真是受了贾赦影响才小小年纪知道这许多,对贾赦的观感越来越好。 “当时师傅在一边,还一直说父亲的好呢。”贾瑚话题一转,笑眯眯看了贾赦。 贾赦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我?我有什么好让你师傅夸的?” “怎么没有?”贾瑚不满意贾赦这样的妄自菲薄,道,“师傅说,父亲你孝顺父母,敬重妻子,慈爱孩子,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不比旁的勋贵豪爵子弟仗着家世在外欺男霸女。于金石一道颇有心得……说了好些,我觉得,说的都对!” 贾赦尤自不敢相信,惊问道:“徐大人果真这般说了?” 贾瑚眼睛一鼓:“难道我还能偏你。” 徐渭说的还真没错,贾赦虽然对贾政满怀嫉妒,对贾代善贾母却是真孝顺,否则也不会被错待了还一直听话,围着他们的偏心而难过。至于敬重妻子,慈爱孩子,就更是了。虽也有几个通房姨娘,可谁家子弟没这些个?贾赦对张氏感激在心,处处礼让尊重,对贾瑚贾琏关心爱护,这已经是勋贵子弟里难得的了。而金石之道,自小玩起来的兴趣爱好,贾赦的水平比之一般古董店老板也不差什么了。 贾赦这才相信,徐大人竟是这般高看了自己,心头一热,越发激动了起来。贾瑚瞧见,又加了一把火,“师傅夸过父亲后,还主动问水文先生,说以您的人品技艺,足够有资格进入金石宴了。好一通说,水文先生就亲自写了这么一张帖子……父亲,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师父!” 贾赦喜得合不拢嘴,直道:“应当的,应当的!” 贾瑚看他喜不自禁,身子都快要飞起来了一般,又说起了一件事:“不过水文先生走后,师傅跟我说起了一件事,我想父亲应该要知道。” “哦?什么事?”贾赦还沉浸在喜悦里,根本没把贾瑚的话放在心上。 贾瑚少不得提高了声音:“却也没有旁的什么,只是关于二叔的。”提起贾珠,贾赦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贾瑚接着说道,“师傅说,前阵子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传的,但是大家都听说过消息,说是二叔今年必中的。这会儿二叔……总之现在外面,都有人在笑话二叔。师傅交代,父亲要出门赴宴,听到这话可得心里有数。” 贾赦惊奇道:“怎么现在外面,都在议论你二叔吗?”这些天,贾代善一心顾着贾政,对府里的人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贾赦没敢到处乱混,消息都有些闭塞了,听到这,哪能不吃惊? 贾赦不好说的太直白显得凉薄,婉转的提示了几句:“前头那流言将师兄师傅都带了进去,披个体无完肤……好些举子对师傅都存着敬意,听见了心里难免不痛快……二叔做事有太高调,这会儿结果出来……” 剩下的不必贾瑚说,贾赦已经全明白了,喜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当真如此?”也不需要贾瑚再肯定,眉开眼笑地欢喜坏了。 贾瑚失笑摇头,也没煞风景得去提醒他不要失态,这些日子他忍得也够久了,难得遇到高兴事,就让他高兴高兴吧! 从贾赦处出来,贾瑚去看张氏,才进门,就发现屋里弥漫着一层说不出的意味,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奇怪的笑容,张氏坐在上首抱着小贾瑚,跟苏妈妈等不知道说些什么。 贾瑚不必想都知道,都是得了曾飒任官的消息在嘲笑贾政呢。正巧张氏看见他,忙招呼他过去,絮絮叨叨道:“也不知道你曾师兄喜欢什么,那大面上的礼好松,正主儿的礼可就不好办了,你心里有没有想法,跟我说说。” 贾瑚想了会儿:“旁的也没什么,只是师兄喜欢那风雅的东西,母亲挑着这些送就是了。” 张氏沉吟一会儿,笑道:“行,那我就看着办。”又看着贾瑚笑道,“让你拜徐大人为师可是拜对了,看你这几个师兄,个个都是出息的。” 苏妈妈金妈妈等也是见过曾飒的,闻言都道:“可不是,曾哥儿那模样,就跟天上金童一般,如今还这般出息。哥儿有这么个师兄,以后多少有了帮衬呢,就是说出去,也有脸儿!” 张氏颇有些八卦的拉着贾瑚问:“你曾师兄年岁也不小了吧?说亲了没有?” 贾瑚有些受不住:“母亲,你怎么问这些?”到底是无奈,道,“师兄还没束冠呢,听说曾大人有意等他考中功名再给他说亲。” 张氏表示理解:“这也是应该的,这考中跟没考中,说得亲都差一截呢。”兴致勃勃又拉着问贾瑚知不知道曾飒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贾瑚被纠缠的没办法:“母亲问那么多,难道还想做媒不成?” 这话一说,张氏反而情绪低落了下来:“我倒是想呢,可也得有机会啊。你二叔不好,太太有那个模样,我哪敢出门宴会?想帮你师兄说亲也没办法。” 贾瑚想想,可不是,贾母贾代善心情不好,府里谁敢说笑,更不要说出去玩宴会了,不见贾赦都呆在家里了?要说张氏以前也不是喜欢到处走的,只是自己不愿意出去跟因为贾政不好而被迫不能出府那完全是两码子事,张氏心里憋着一肚子,倒是越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贾瑚闹明白了这点,笑了:“说来师父师母也打算为师兄办个小家宴庆贺,母亲要愿意,不如我请师母也给你下个帖子?” 张氏很是心动,只是又有些迟疑:“这、怕是不好吧?” 贾瑚不以为然:“便是母亲呆在家里太太心里还能为之高兴些?师母与你的关系非同一般,又是我师母,下了帖子来,你就算去了,祖父想必也能理解的。”贾代善都理解了,贾母的意见还怕什么。 张氏正存着满满对贾母的不满呢,能跟她对着干,哪有不愿意的,当即拍板道:“那就这么办了!” 小贾瑚扭着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牙牙叫着:“办~办~”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头好晕,好困m只有这些了,要有错漏的,大家指出来,回头我再改!!状态不佳,精彩部分还没到,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一章主要是为以后埋下伏笔,张氏儿子越来越出彩,已经越来越压不住火气了哦!!! 墙里开花墙外香,贾赦张氏两个,我打算就让他们走这一路线了。他们在对外的社交中,会大出风头哦,那你们说,后面贾母王氏会怎么样???这个思路大家喜欢吗?? 55第五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徐夫人的请帖很快就下到了荣国府,原因也没藏着掖着,就说徐府有意办个小宴会为曾飒道喜,请贾赦张氏等过府一叙。 张氏当时瞧见,心跳都漏了半拍,瞧着贾母铁青的脸色,心想着,只怕是此行无望了。果 然,下一刻就听贾母暴怒地将那请柬一摔,拍着桌子道:“这徐家是什么意思,送这种请柬来,莫不是要羞辱我荣国府?!” 张氏心里不满,徐家那可是贾瑚的师傅家,低着头小声道:“这怎么会呢?徐大人 夫人都是明理的人……怕是想到瑚哥儿,所以特地送了请柬来……” 说来也是贾政运气,一般豪门大户,世交故友无数,总有些家里子弟科举,偏荣国府惯来交好的是勋贵爵位人家,这一届,参加科举的几个考生,尽皆落了榜,所以大家都有志一同的低调了下来,没人送请柬戳贾母的心窝子。可徐家不一样,曾飒那是徐渭的嫡传弟子,又是贾瑚的师兄,徐家要给曾飒办恭贺宴,要真是连说都不跟贾瑚说一声,那才是把他当成了外人呢。 贾母也知道这礼,也她就是心里不痛快。贾政自打落了榜,就一蹶不振,在屋里闷着,半丝笑容不见,话也少了。贾代善和她劝慰了许久,贾政这才慢慢多进食了。对比起小儿子的凄惨,徐家竟然说要办宴恭贺曾飒考中科举?这不啻一巴掌打赏了贾母的脸,直让她是又疼又羞臊,恨不能把这请柬甩回到徐家人脸上才好。 听的张氏这般说,贾母当即道:“瑚哥儿也端的是不懂事?他不知道他二叔身子不好吗?这会儿就想着玩乐了。徐大人当时开口跟他说这事时就该立刻回绝了,还让请柬下到家里!他还有没有电脑子了?”愤愤道,“一点都不念及的长辈,不孝的东西!” 贾母怎么说张氏都好,可这么说贾瑚,张氏却是万万不能依的,瞬间变了颜色道:“太太这话可就过了吧?二弟都调养了这许久,身子根本没大碍了。徐家是瑚哥儿师傅家,曾飒又是他师兄,本就该去道贺的。他是多大的人儿,以前也没学过这许多人情往来,哪里知道竟是不能去给师兄道贺的?母亲要是不愿意,该早就叮嘱我等,说不许出去饮宴,那瑚哥儿定就不会犯错了。这会儿子,他又哪里顾全得了那么许多?更哪里担得起不孝二字!” 自打老国公夫人去世后,贾母在荣国府里那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张氏这些年也被贾母打压的厉害,惯来温驯服帖,贾母哪见得张氏这般回嘴顶撞的,愣了一会儿,随即勃然大怒:“你还敢跟我顶嘴?这么说,难道还是我的错不成?这种事,你这坐母亲的,难道不该早早叮嘱他?难道非得事事让我交代一遍?” 张氏低下头,露出温良的表情,沉声说道:“母亲息怒,儿媳并不无疑触怒您。只是儿媳真是没看出来去给曾飒道贺有什么不对?二弟落榜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年后再考就是。如今这宴请可是徐家和曾家的面子,要是我们断然回绝,那瑚哥儿以后怎么办?” 贾母啐了一口,喝道:“瑚哥儿以后?什么以后?他二叔都这样了,你还光想着你儿子,你、你个丧天亮的东西,我们贾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毒妇进门!黑了心肝的东西!”抄起旁边的靠枕就砸了出去。 张氏一股火气也上来了,抬头正要反驳,却见贾代善疾步匆匆走了进来,大喝道:“这是在干什么?!”张氏原本要说的话就憋回了肚子里,对着贾代善先行一礼。贾代善瞟了眼她,点点头:“我先头在外面也听了一耳朵,老大家的,你母亲也是关心老二,担心过了,才有些急躁,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贾母不乐意,还要喝骂,被贾代善狠狠一眼瞪了回去,张氏听着贾代善这样和颜悦色的,心里也算是好受了些,略缓了缓颜色,道:“儿媳哪当得老爷这般说,母亲的心思,儿媳自然了解,不会往心里去的。” 贾代善笑笑:“这就好。”又叫她先回去,“这请柬的事,我应下了,你就回去准备准备,看该送些什么礼,好好准备着。”贾母的脸都扭曲了。 张氏看着解气的很,面上还要装出了恭敬,应了声是,又抬头看了眼盛怒中的贾母,出去了。 张氏一走,贾母再忍不住,冲着贾代善质问道:“老爷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徐家送请柬来所为何事吗?” 贾代善在椅子上坐下,横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不说下面人一早就回报了我,方才在门口,你那么大声教训老大媳妇,我也都听见了。” 贾母可不觉得做错,越发愤怒道:“你既知道,你还答应下来?老二现在身子还没好呢,你让老大老大媳妇去徐家,你是嫌老二好的太快了,给他伤口再撒把盐是不是?”说着,呜呜大哭了起来。 说起贾政,贾代善叹了口气,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坚定道:“我自然是希望老二好的,可再怎么样,科举已经过了,老二也该快快速调整好自己。老大家的有句话却是没说错,落榜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年再考就是。可如今正是瑚哥儿跟徐家曾家亲近的机会,错过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总不能为了老二,就把瑚哥儿给耽误了吧?” 贾政现在已经是落了榜,这三年都没机会了。瑚哥儿却正在成长,眼瞧着是前途无限,哪能极为了顾及老二的心情翻过这般好的机会。而且这么许久,贾代善对贾政也不是没有不满的,科举落第也就罢了,这样纠缠着过去已经不可能再改变的事郁郁寡欢,连身子都不顾了,实在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贾母哪里听得进贾代善的话,反而越发生气起来:“你就知道瑚哥儿,瑚哥儿,不就是拜了个师傅,有什么了不得。小小年纪,就知道凑这些个热闹,半点孝顺尊敬长辈的心意都没有!跟他娘一个德行,你刚才就没瞧见,老大家的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我自然是瞧见了的。”贾代善听说徐家送请柬来的时候就知道贾母会不高兴,过来找她,在门外就把这婆媳两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照他说,这事也怨不得张氏,“你也不看看当时说话那口气,那么贬低瑚哥儿,老大家的心里能高兴?” 贾母胸口都隐隐发疼,气得笑了:“这还是我的错了?” 毕竟是老夫老妻,贾代善也不想贾母真气出病来,叹了口气,道:“你啊,没事就多劝劝老二,放开心怀,别再老钻牛角尖,他还年轻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赶紧振作起来,别每天呆在家里,没事儿都憋出病来了。至于瑚哥儿老大那边,没事你就别管了。徐渭深得皇宠,瑚哥儿能跟徐家走近些,对咱们府里没坏处!”又凌厉地交代了一遍,“这事我已经定了,可不许你再变卦去找老大家的!” 到底贾代善才是一家之主呢,他决定了的事,贾母也不敢随意就说要改,有这般郑重叮嘱了,贾母再不甘心,也只得认了。心里却是给张氏狠狠记了一笔,只等着以后找着借口,好好发作她一番。 却不知,张氏比她还窝火呢。 贾母随口就把瑚哥儿贬到泥里,还说他不孝?贾政又不是他亲爹,不过是身子不好,侄子不过是去个宴会,就是不孝了?张氏气得狠了,一回到自己院子,就找来心腹让她把徐家请客的事小心传到贾政耳朵里:“一定要仔仔细细告诉二爷,曾家那小子可是在二甲榜单的前头位置,如今京里人人都称少年才俊,夸个不住。如今差事都寻好了,在弘文馆当差,虽还没实权,可这名声却是清贵好听,等过几年成家了年纪再大些熬个资历,往翰林六部里一走,五品官衔少不了。此次徐家为他摆宴,还请了好些有名的学士给他铺路,以后是前途无量了。这才十几岁的人呢,忒是出息!不像有些孩子都进学了,还一事无成!” 那心腹婆子是张氏从娘家带来的,虽嫁给了贾家家生子,这心却一直都在张氏这里,对贾政一房从来就没好感,闻言拍着胸脯直叫张氏放心:“我定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全传到二爷的耳朵里。” 回头就在贾政的几个心腹面前,做着和旁人聊天的模样,把这事隐晦地说了一遍。贾家规矩并不十分严苛,贾母王氏虽说对银钱极为精明,却好面子,有些事为着搏个宽厚的名声,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张氏管也管不了,就养成了下人当面恭敬,背后嚼舌根的性子。尤其说的还是府里最受重视的贾政,一个个八卦心都起来了,笑呵呵议论着前头府里贾政必高中的流言,再对比贾政如今的身心疲累,嗤嗤嘲笑。 “还说人小曾大人的文章不好,结果自己却……”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看了看,哄笑起来,把贾政的人气得直大骂不休,可议论的人实在太多,又都是奴才,家生子,难免沾亲带故,也不好真深究,最后只是气着了自己而已。 要仅仅如此自然是不够的。张氏派的这婆子当年在张府,就曾见过老靖远侯李姨娘做事的手段,也学了一些。她并不派人直接在贾政面前嚼舌根,怕查出来带累张氏,只是在打听了贾政出来的路线后,让人在远处说话,不会很清晰,但足够让经过的贾政隐隐听到“二爷”、“徐家”、“科举”、“落第”、“宴会”这些字眼。效果果然很好。,贾政当时就呵斥让说话的人出来,可这时候,人早就跑掉了,贾政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有不追根究底的?忙招来心腹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府里传得什么流言? 要只是一个人知道流言或许不敢说,可好几个人都知道呢。贾政这么一一问过去,总有撑不住的,一个开了口,其他人自然都瞒不住了。大家又都有心为亲近的好友或亲戚隐瞒,一些话就挑拣着说了,这一来,几个人的说辞就不一样,反叫贾政觉着府里已经议论开了他的事,都在看他笑话呢。还有曾飒的任官,徐家的请柬……贾政手一横,将桌面上的茶壶杯子全扫在了地上,眼睛充血得瞪视着众人……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贾赦贾瑚就是他的克星,遇到他们,就没好事。一个强占了本该由他坐上的爵位,一个一口一个“二叔必中“把他推到了风头浪尖上。好不容易他花了心血布下局,拿着自己身体做赌注赢回了贾代善贾母的心,这两个却还阴魂不散!徐家的这张请柬一来,以后府里的下人会怎么看他! “可恶、可恶!”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贾政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这一天晚上,下人急急忙忙跑去找贾母,说是贾政的病又严重了!贾母急得眼泪直掉,又叫李大夫给贾政扎了好几针,一时荣国府上下的气氛全凝固了。 张氏却不管,几天后,在贾母恨得要杀人的眼神里,施施然带上了要给曾飒的礼,坐上马车往徐府去了。 贾母恨得直和贾代善闹脾气:“你瞧瞧她,你瞧瞧你聘来的这个好媳妇!” 贾代善也不满,却见不得贾母这样:“你现在怨谁?要是老二考中了,也没这遭子事!”现在满府里,倒是瑚哥儿最出色,你这样作践人家儿子,他当母亲的能高兴?贾代善给贾瑚面子,只恨自己儿子没出息! 贾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捏着帕子直抹眼泪! 徐家的宴会的确是个小宴会,只是徐家专开了桌酒给曾飒的,满桌子除了徐家人,就只有刘衍和贾瑚张氏贾赦等外人在。 贾赦张氏本不知道请柬上的小宴会竟然真的是“小宴会”,都被惊了一跳,等回过神来,都是感念徐家的好,这是特意请他们过来,给贾瑚长脸呢。 心里感激,宴会上就特意表现了一番,对着曾飒刘衍两个,也没摆长辈架子,亲近随和,有礼大度,叫刘衍曾飒都颇有好感,心底纳罕,往日只听说荣国府大房很不像话,怎么如今看来,全不是这样? 宴会后,师兄弟一起坐着去了,徐渭叫走了贾赦,徐夫人却把张氏留了下来。徐张两家通家之好,徐夫人对张氏就跟亲女儿似的,拉着她才坐下,就毫不避忌地问道:“你看着怎么又憔悴了?莫不是贾家那老婆子又折腾你了?瑚哥儿说让我给你下个请柬邀你出来散散心我就知道你过得不好,快跟我说说,要有什么难事,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你母亲前儿还来问我你的事呢,你可不许瞒着。” 张氏跟徐夫人那是真亲密,见问,当真毫不遮掩地跟她大吐苦水来:“我也不怕婶婶笑话,别人都说我是嫁了那长子继承人,往后便是荣国府的女主人,福深泽厚,又有谁知道我的苦楚?要不是婶婶念及我,给我下帖子出来,再在府里呆下去,看着那老太太对二爷千般疼万般好,却把我的瑚哥儿踩脚底下,我都快要疯了!”说着,眼泪直掉。 徐夫人忙问怎么回事:“瑚哥儿多聪明伶俐的人儿,小小年纪就看出不凡来了,你老太太就不念念这是她亲孙子?也那般作践?” 张氏冷笑:“亲孙子算什么,我们大爷还是她长子呢,她不也从来不待见?” 贾母的偏心在贵妇圈里也是出了名的,谁不知道。徐氏叹口气,却还劝着:“总归是亲骨肉,哪能真狠心绝情?你也忍忍。” 张氏哭道:“若是太太念及一点骨肉亲情,也就不会那般说瑚哥儿了。”把前头贾瑚摔下假山丫头却仓促被发卖、拜师却来了贾代善贾政贾珠、跟徐渭读书还被贾代善命令给贾政递文章创造机会、因为贾政身子不舒服不准他们参加宴会还说贾瑚不孝……种种事情,张氏半点也不隐瞒,全透了个干净:“以前瑚哥儿小,又贪玩,我们大爷又是那种脾性,娘家里也不好,我那死去的二哥上蹿下跳的,我脊梁骨挺不直呢,便是委屈些,也就忍了!”张氏哭得好不凄惶,“可她老太太千不念万不念,好歹瑚哥儿琏哥儿是她孙子啊,她作践我作践大爷也就罢了,不都说老儿子大孙子,父母的心尖子?我们瑚哥儿可是嫡长孙啊,她怎么就忍心?生琏儿那会儿,我差点就撑不过来了。婶婶,你都不知道,看见瑚哥儿满头血的那会儿,我真想死了算了!” 徐夫人听着眼眶也红了,直掉眼泪,搂住她直心疼道:“可怜的孩子!” 张氏抹抹泪,褪去了伤感,咬着牙道:“总算后来,琏儿平安无事,瑚哥儿也开了窍,大爷也转了性子,我都不求什么了。她老太太二房还要来欺负我。我儿拜师,老二科举,全拿我儿不当亲侄子亲孙子看呢,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月怀胎,他们凭什么!” 徐夫人也是做母亲的,自问要有谁敢这般利用作践她儿子,她都能跟人拼命,很是理解张氏的心情,附和道:“你家老太太这般做,着实是过分了。” 张氏看着她:“要是我家老太太像您这样,我也就不愁什么了。”顿了会儿,又道,“老爷太太以前常夸赞二弟的学问,我当他是如何了不起,不成想,竟然落了榜!这叫我怎么服气?难道便是为了这么个倾尽全府之力培养,却考了三地尽皆落地的人,拿我的瑚哥儿的前途开玩笑?!”张氏眼睛里透出了凶光来,“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咽不下这口气!” 徐夫人听到此,一颗心早就偏向了张氏,拍着她的手,直道:“你怎么早不跟我开口,你要早说,我也好给你想个法子。你一个人在那府里憋着,你母亲又不好常去看你,这么多委屈,可跟谁说!” 张氏眼泪差点又掉出来,她反手擦了擦,道:“婶婶不必为我操心,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不管我怎么讨好,那位都是不会满意的。我越驯服,她只当我越软弱呢。哼,我现在儿子出息,,丈夫也收了心,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她最心疼的小儿子才是那不成器的呢,她以后再敢作践我,作践我瑚哥儿,我可是不会再忍了!”又道,“我前儿收到消息,四弟在任上做得不错,此次科举,当地中试者十二人,教谕和受了褒奖,怕不久就要升任知府了。大哥身体也好了许多。我娘家也不是真就没人了,便是再不济,也有人能为我喊喊话的。我就不信,我非得瞧着她的脸色过日子!” 徐夫人赞成:“贾政科举前就把事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却这般成绩。虎头蛇尾的,把贾家的名声都坏了,他要有点自知之明,就该对你们好点。再者你当年可是下嫁了他家,如今老侯爷去了,他家就这幅嘴脸,真要过分了,你只管来和我说,不说别人,婶婶就给你做主!你放手去做,这事你占着礼儿呢,你婆婆再敢挑刺,你只管硬气些,没得这般委曲求全的。只一点,不可寒了你夫君的心。” 张氏含泪点点头:“婶婶放心,我晓得的。”收了收情绪,不好意思地看着徐夫人,“婶婶见了我母亲,可要说我好,别叫她担心。” 徐夫人看她振作了精神,斗志满满的,稍稍放了心,答应了:“这我明白,只一点,你要有事,可不许瞒我!” 张氏自是答应了,又感激道,“多谢婶婶。” 徐夫人想想,还是觉得不够:“那老太太占着长辈的名分,为难你起来,总有办法,要不知情的知道了,怕还得误解你。这样,以后我常常邀你来,到时候请些夫人来家里,你好生跟她们交往,总叫人看看你的为人,把你的好名声扬出去才好,再不许跟以前一样,躲在家里,十次宴会,九次半都是不去的,反叫你弟媳妇扬了名去。” 张氏苦笑,哪里是她不肯去,是贾母老找借口不让她出门,她在府里挺不直腰杆,哪敢跟她对着来。能出门躲开贾母王氏,结交新友,张氏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也有些顾虑:“婶婶你自来便不喜欢热闹,我怎么好意思叫你为我这般操心?” 徐夫人听了反而不悦:“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咱们两家什么情分,你跟我这样外道?当年你徐叔没中举前,我徐家是什么光景?要不是你爹,你徐叔能有今天?你娘人也好,我还记得我生我家老二的时候,难产,是你娘,亲自带着人,一点一点在旁边跟我说话帮我,否则我有没有命活下来都不知道。还有你,我自来没有女儿,你就是我亲自看着长大的,又懂事又贴心,小时候带着涛哥儿江哥儿玩,那就是他们的亲姐姐!我只恨你爹糊涂,把你嫁进了那个虎狼窝里,叫你受这般委屈!你要还认我这个婶婶,就不许跟我客气!” 张氏一时没忍住,看着徐夫人,眼泪簌簌就下来了。徐夫人为她擦擦泪,断然道:“一切都听我的,今儿二十了,下月初我就办个宴会,到时候,你拾掇好了来,好叫人看看,靖远侯府嫡女的风范!” 这头,徐夫人给张氏出主意,那头,徐渭也在提点着贾赦:“你好歹是我说情着介绍给水文先生的,到时候可要小心谨慎,你那二弟现在名声全臭了,你自己小心,别被沾上污水,跟人说话,多说自己,少说你那弟弟。” 贾赦眨眨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徐大人这是说,他弟弟不好?他比贾政名声要好?! 56第五十六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能被徐家邀请来做客,贾赦想到贾政那一连几天阴沉的脸,那就打心眼里的感激徐渭,可是让他出了口鸟气,更不要说前面水文先生的请柬,宴会时徐渭明显地给贾瑚长脸的行为,更叫贾赦真心实意地尊重这位妻子的长辈,儿子的师傅。因此,徐渭先头找他说有话要说,贾赦直觉地反应,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徐大人要训诫他了?可绞尽脑汁想想,他最近一直待在府里,真没惹什么祸啊。 该不是谁冒了他的名头出去做了什么孽,最后栽在他头上了吧?贾赦想着自己的在徐渭心里的好印象可能就要没了,颇有些心烦意乱,恨恨想着,要让他知道是谁在徐渭面前说了他的坏话,他定饶不了他! 却不想,跟着徐渭去了小客厅,第一句话就把他给震住了。 “按说,我是外人,这些话我本不该和你说。”徐渭示意贾赦坐下,看贾赦越发坐立不安,心里倒是好受了些,道,“只是瑚儿是我徒弟,你媳妇又是我世侄女,托大说一句,我也算你半个长辈,有些话,少不得还得叮嘱你。” 这般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可不叫贾赦受宠若惊,忙道:“徐大人声名显达,满朝上下无不敬重,又是泰山大人挚友,本就是我长辈,您这般,叫我怎么受得起。” 徐渭越高兴,虽说与诗书平庸了些,胜在对长辈恭敬,他没看走眼!笑道:“既然你认我这个长辈,那你我这间就当是亲友间的闲聊,不必约束。”贾赦忙忙应是。徐渭复又笑了笑,这才严肃道,“既然是亲友间的闲聊,那我也就不客套,直接说了。” 贾赦越发正襟危坐,只听徐渭严厉说道:“不几日你便要参加水文先生的聚会,那里面众人,都是有着一定来历的。你好歹是我说情着介绍给水文先生的,到时候可要小心谨慎,你那二弟现在名声全臭了,你自己小心,别被沾上污水,跟人说话,多说自己,少说你那弟弟。” 贾赦眨眨眼睛,很有些反应不过来,徐大人这是说,他弟弟不好?他比贾政名声要好?!迟疑着道:“徐大人说的可是我二弟落榜的事?怎么外面难道传了什么对他不利的谣言不成?” 徐渭奇道:“怎么你不曾听说?如今京城里的茶楼酒肆,到处都拿着你那好二弟嚼舌根,难道你半点不曾风闻?” 贾赦更加奇怪了,道:“徐大人要说的是如今酒楼里说的关于二弟落榜的嘲笑,那我倒是听说了些。只是这难道很严重吗?” 徐渭越发吃惊:“你都听说了,竟还这般冷静?那群子舌头长的可是说你二弟自不量力,好高骛远,才学平庸,都在讥讽嘲笑呢?!还扯出了前头什么修业的文章比之他有如云泥,如今恰恰倒了过来……你听着这些,就没什么感觉?”徐渭美好直接开口,那些子显然都把整个荣国府带进去了,说是贾代善教子无方。前面这般张扬,后面来了个虎头蛇尾,丢死个人。 贾赦颇有些不好意思:“这我自然是有感觉的,他们这般诋毁二弟,我心里也生气,只是没办法而已。”才怪!他可一点没生气,相反,贾赦高兴地不得了。反正被骂的不是他,只是贾代善被人说嘴。看着顺风顺水二十几年的贾政如今这般被人批判,贾赦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只恨旁人说得还不够狠,骂得还不够毒才是真的。 可是贾赦不明白,徐渭这样郑重其事做什么? 徐渭看贾赦这般一脸茫然的模样,真真是扶额喟叹了,感情,他是根本没发觉,这事跟他也带着牵连呢!便细细为他解释道:“你与存周可是一母同胞,血脉亲缘,如今存周被人这般贬低,说起荣国府来,连你父都未逃过,被人说嘴,你觉得,你会被人说成什么样?” 原来徐大人想说的就是这个。贾赦摆摆手:“这也没什么,不过是说我平庸而已,我早习惯了。” 徐渭这下真被噎住了,就没见过这样不把自己名声放心上的。拉下脸道:“你上下两嘴皮一碰,说得倒轻巧。无所谓?你可是官宦人家里出来的,就不知道以后行走官场,与人接触,名声有多紧要?就好比你弟弟这回臭了名声,但凡有些身份名望的年轻一辈,可就都不愿与他一起了。难道你也想要落得个这般下场?” 贾赦却没在意,心思反而全被徐渭话里的意思给吸引了过去:“徐大人说,我二弟这回臭了名声,被、排斥了?” 徐渭又生气贾赦的心思不放在重点上,又不解贾赦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皱着眉忍着气道:“难道我还会在这种小事上骗你?瑚哥儿说你这些日子都呆在府里,难不成就没注意,你二弟以前的好些朋友,如今都许久没登门了?” 贾赦张口结舌,看看徐渭,半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然是注意到来府里找贾政的人比之以前少了许多,可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因为贾政还生着病,所以不方便见客而已。他会被人排斥?贾赦真的是一点都没想到。 莫怪乎他一点都没想到会有这结局,实在是府里人对贾政的态度,根本叫他察觉不到半点这样的变化。瞧瞧贾代善对贾政的慈和,瞧瞧贾母对贾政毫不掩饰的心疼,瞧瞧下人对贾政比之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巴结伺候――怎么看,也不像是贾政在外面倒了霉的样子啊! 贾赦吃惊太过,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徐渭本是不高兴,转念一想贾瑚说的贾赦已经许久不出荣国府在外游荡,未必知道情态已经恶化至此,这一想,看着贾赦的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倒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转而劝道:“不过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到底这是你弟弟自己自作孽,竟想拿我的弟子做跳板,结果自讨没趣。不过京里大半人家也知道,你与你兄弟并不是同一路人,修业又是瑚儿的师兄,大家不过说几句,却不会真就对你有看法,这你只管放心。” 贾赦被他这一安慰,豁然开朗,可不是,贾政他自己造的孽,便是倒霉了,又与他何干?只要跟他扯不上关系,他在一边看热闹就好。又想着贾政只不知道他已经被以前的‘好友’给排斥了?要知道了还能摆出那种无所谓愧疚的样子,在他面前若无其事,那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可是厉害了!“谢徐大人开解,有您这番话,我这心里,总算是好受多了。”贾赦想着,要是因为贾政的事把自己也牵扯进去跟着一并倒霉,那可真是够恶心人的。好在,这次他没事! 说来,还要谢谢贾政的没脑子,挑谁做靶子不好,非找曾飒曾修业,这一来,不摆明跟他划清界限嘛!贾赦打定主意,回去就跟贾政好好说说今天听到的事,好表示一下对他这样体贴的感谢! 徐渭回归到事情正题,叮嘱他:“只是水文先生结交的朋友里,有好些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名家,最是厌恶这种才大志疏的人,你被你弟弟拖累,到时候,怕要看些脸色,你可得注意,忍着脾气,好生给他们说明,你与你弟弟,是不同的。” 贾赦感激徐渭的提点,忙道:“大人放心,那般德高望重的前辈,我不过是无知小辈,自然是该虚心接受前辈指点的。” “孺子可教也!”徐渭就喜欢贾赦这个知情识趣的性子,知道好歹,晓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比贾政那自得学识高妙的性子可喜多了,叮嘱时便又多了一层真挚,不仅仅只是徒弟的父亲,世侄女的丈夫了,“到时你也不必特意展现才学,那种文绉绉的事,想必你也是不擅长的。”贾赦不自在的抿口茶,很有些羞赧,徐渭善意的笑笑,语重心长道,“当今文风盛行,世人多喜才高之人,可做人处事,本心才是最重要的。心正,便是才学差些,那也值得一交,心邪,便是他状元之才,吾也不屑与之为伍!你可切记,莫耍小手段小聪明,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贾赦悚然惊起,忙道:“大人叮嘱,我定铭记于心。” 徐渭笑他:“你也不必这般紧张,我不过是白叮嘱一番而已。你往日便做得很好,虽则小处略有瑕疵,却难得是真性情,不虚伪不造作!你只需在人面前展现出你真实的一面,也就是了。我听瑚儿说你于古董字画上颇有造诣,那些个老家伙就喜欢说这些,你挑着这些讲,他们只有喜欢的,再要有那不开眼的为难你,你只管搬出我的名号来就是!” 徐渭说的这些话到不全是安慰贾赦。贾赦在京里的名声总体是平庸的,才学不显。可真要说大家讨厌他,却也没有。首先,他并不曾如一般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不过喜欢喝酒听戏,美色上稍有不足,也不过分,京里多少子弟有这毛病,男人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次,他对父母极为孝顺。贾代善贾母的偏心做得人尽皆知,可贾赦在人前,却并不曾有半句诋毁贾代善贾母,便是偶尔喝醉和人说起,也不过是感伤自己不受父母重视,却不曾口出恶言,单只这孝字,便叫人高看一眼――哪怕,这孝顺有些迂了。还有贾赦表现出了对贾政的不满,坦率直白,可见不是心机深沉的,与这样的人交往,不累!至于说嫉妒兄弟,父母这般偏袒,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许诺可以在正式场合搬出徐渭的名号,这是徐渭再给自己作保呢,告诉众人,他贾赦身后可站着徐渭呢。贾赦心头一热,看着徐渭,一时感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才道:“大人放心,我定牢记您的告诫!”绝不叫您白费向水文先生推荐我的一番心意。 徐渭又发现贾赦一个优点,知恩图报,晓得好歹,这样的人,便是才华差些,也可与之相交,便又劝道:“十根手指还有不一样的长短,父母之于子女,有时确实会有一碗水端不平。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之时,这时候,就要放开心胸,往大处看。你豪爽大度,不拘泥小处,与人结交真心相待,又有在古董字画上的造诣,总有你出色发光的地方。你就该望着这些方向前进,须知这天下间,可不仅仅只有荣国府一处!” 贾赦眼眶一热,心头却是发酸,这样关切备至的话语,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听过,那就是他老丈人张老侯爷。当年,他也是这般劝他,可他年少气盛,没听进去。等到后面老侯爷去世,他就再不曾听说过这样的谆谆教诲。不成想,今日在徐大人这里,又被人这样真心的劝告了一回。反而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从来没有在贾代善嘴里,听到过正这样一字半句对他人生的指点…… 晚上徐渭和徐夫人坐至一处闲聊,徐夫人把张氏的话给徐渭说了一遍,伤感道:“我竟从不知道,我打小看大的姑娘,过得竟是这般的日子。她从前也都不说,要不是这会儿有瑚哥儿出息了能帮她长脸面,她不定还一直瞒下去呢。” 徐渭也是叹息:“我看贾恩侯在荣国府过得也不好,我今日不过略微关心几句,他便一脸神伤。总归是那荣国公偏心太过了!” 说完,两人俱是沉默良久。好一会儿,徐夫人突然道:“以后,咱们多帮衬帮衬这两个孩子,总归,是我们欠了他们的。” 徐渭脸上也浮现了羞愧的神色:“我知道。是我这些年,太自以为是了。我,对不起张兄啊!” 徐夫人没说话,只也又羞又愧地低下了头。 其实,张老侯爷去世前,是有托付过徐渭好生照顾张家人的,只是徐渭见不惯贾代善的为人,又想着张氏是嫡长媳,又生有嫡长孙,应当生活无碍,便不曾刻意照顾,只帮忙者张老夫人和张大爷张四爷。后面张氏被贾母逼着留守家中不得出来饮宴,徐夫人先时还会问,后面禁不住贾母直说自己看中张氏让她帮着管家不得空出来,两家又不是一路人,渐渐地也远了。张老夫人骨子里又是个骄傲人,有些话并不告知徐夫人,等及徐渭把贾瑚收入门下,让人一打听才知道老友的女儿,这些年却是过足了苦日子! “瑚哥儿天赋聪颖,世侄女也是好的,那贾恩侯我看着也能拉拔拉拔,便是看在老友面上,我也绝不叫他们吃亏了去。”徐渭斩钉截铁的说道,“否则,日后魂归地下,我哪有脸面去见我那老友?” 徐夫人郑重点头:“这是应当的!” 贾赦不知徐渭已经打定主意要拉拔他起来,在路上就琢磨开了要怎么乘着如今这事,好好下下贾政的脸,好出口恶气。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还有些急智的,等及回府,早已把所有事都想了个通透。 去给贾母请安,果不其然就听说贾母在贾政处,贾赦一路寻过去,正巧看见贾母慈爱心疼地看着贾政用药,心头发酸,转念一想自己的计划,又笑了,说道:“二弟今儿的脸色看起来可比昨儿好多了。”又给贾母请安,“母亲,儿子回来了。” 贾母还记着贾赦去徐府的这口气呢,哪里有声色,淡淡的嗯了一声,看都没看贾赦一眼。贾赦越发记恨贾政,做了不在意的模样直起身,看着贾政忧心道:“二弟面色虽好了,可却精神不佳,难道是府里有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贾政想起听到的府里的流言蜚语,牵强地扯出抹笑,道:“大哥说笑了,这府里,有谁敢给我气受?想必是在屋里呆的久了的缘故。” 贾母忙就说道:“在屋里憋得闷了?可要出门去散散心?咱们不还有座庄子在郊外,你要不要去住一段时间?” 贾政摇摇头:“儿子没事,那庄子久不住人,咱们这一去,还不知得劳动多少人,庄子里的下人怕不得收拾好久,很是不必。” 贾母失笑道:“这有什么,平日里府里养着那群人吃喝,在庄子上过活,可不就是让他们伺候好主子的,你要想去,我这就让人吩咐去。” 贾政只说不想去:“庄子哪及得家里,实在不想麻烦这一遭。” 贾赦看着贾母不说话了,插了一句,道:“我怎么瞧着二弟无精打采的,连去个庄子散散心都是心灰意懒的不愿意动,这可不好,心里憋闷,对身子哪里能好?更不要说太医就说你是心思太重才久病不愈的。” 贾母本来已经放弃了让贾政出去的打算,贾赦这一说,她马上就又变了心思,说道:“老大说得对,你这样闷着对身子没好处。不行,我还是叫人去庄子上吩咐一声,回头让人给你收拾东西,你去那里散散心。” 贾政抬手要拦,被贾赦笑着抢了个先,只听他道:“母亲何必着急,不见二弟也不愿意去那庄子上?在者那里毕竟偏僻,请太医都不方便的,反而不利于调养。” 贾母狐疑的看着贾赦,不明白他今儿个怎么说话这般有条有理的,问道:“那你有什么主意啊?” 贾赦笑笑:“母亲这可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要散心,那里不是去,又何必非要去庄子上?二弟只是在家呆的久了,无人陪着说话开解,这才精神不佳。我听说,二弟以前常去的泰明楼最近出了新品菜肴,极受好评,不如叫二弟出去转转,品尝美酒佳肴,再找一两好友说说话,心情总是能好些的。” 贾母听着有理,看向贾政征询意见,贾政想想,自己确实很久不曾出去了,在府里也是看着那些下人奇异的眼神,倒不如去外面找人好好说说话。正好自己现在病体未愈,也好叫朋友好好瞧瞧,自己落榜的因由。 这一想,便也答应了,点头看着贾赦:“让大哥费心了!” 贾赦很有长兄风范,笑笑道:“都是骨肉兄弟,这是应该的!” 不几日,贾赦和贾政一块坐了车去往泰明楼,那里,贾赦早早就定了个临街的包厢,吩咐好了菜品,贾赦贾政一到,只消坐在包厢里往窗户外一看,就能见到街上人来人往,商贩贩卖的热闹嘲。 贾政坐在位置上,小口酌酒,看着窗外嘲,那楼下穿行的人流,为生计奔忙,一生劳劳碌碌,与他们相比,自己无异于是身处云端。贾政心头一动,微妙的感觉到了喜意,心情果真慢慢好了起来。 贾赦一直注意贾政的脸色变化,瞧他果然现出了笑意,颇是不痛快,本能地想要讽刺几句,又想到今天的目的,硬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笑道:“二弟如今可感觉好些了?要我说,在家里一个人闷久了,好人也能闷出病来,不若在外面,看着热闹的嘲,心情也能好许多。” 贾政微微笑道:“大哥一向心怀开阔,便是再烦心的事,出来走一遭也就没事了。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贾赦摆摆手,说道:“什么心怀开阔,我可没你说的好。不过是有些事不值得放心上,真正叫我心里不舒坦的,我都记着呢。可当不得弟弟的夸。我啊,最是心胸狭小的!” 贾政脸色微微一变,倒有些接不下去。贾赦便有些后悔,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先好好稳着他,怎么一不小心说话又这般冲了?忙指着一盘色彩鲜艳的鱼道:“这是楼里新出的菊花鱼,你尝尝,我觉得还好,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有了台阶,贾政也就赶紧下了,用筷子夹了一口进嘴里,夸道:“果然味道不错,不愧是大哥喜欢的。” 贾赦笑笑,招呼着贾赦吃菜,只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想着,不是说那群酸书生都这个时候在泰明楼聊闲话,怎么到这会儿了还不来,白白叫他跟着贾政做这么许久,憋屈都憋屈死了,再好吃的菜都没味儿了! 忽然,包厢外一阵喧哗,贾赦喜出望外,赶紧低头夹菜,不敢叫贾政瞧见了他脸上的欢喜。 不多久,那边人点过了菜安置好,笑着聊起天来,有一个就说道:“方才在门口,我看到荣国府的马车也在,怎么贾存周竟然出门了?” 贾政听声音,好似是以前的朋友,正要和贾赦说过去看看,猛又听得一人笑道:“你别是看错了吧?贾存周他现在还有脸出来?说大话没用的家伙,要我啊,在家躲着都来不及呢,还敢出来现眼?!”满屋里人哄堂大笑。 贾政捏着筷子,脸一点点的,涨了个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太拖沓了,是吧,是吧??对不起大家啊~~~ 57第五十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政心情不好,贾赦带着他来泰明楼品尝新菜散心,兄弟两坐在包厢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隔壁一阵喧哗,一群人落座后,稍事停当,大老爷们,却聊起了八卦,说的还不是旁人,恰峭是贾政,说的还不是别的,正是贾政如今最感到耻辱,最不想别人提起的落榜的事! “贾存周这都考了三次了,次次都落榜。第一次说是年纪小,正常,第二次是身体不好,没办法。这次呢,哈,是运气不好,分到的号间差了!你们说,怎么着贾存周的就这么流年不利呢?次次都有情况?!”男人聊起这些八卦事说话可不比那些长舌妇好些,照样往人的伤口上撒盐,带着意味深长的话语,逗笑了满屋子聊天说闲话的朋友,也叫贾政听得脖子都梗了起来。 贾赦看得心里直乐,又听那边有人笑着说道:“贾存周是谁啊?那可是荣国府的凤凰蛋子。你们不知道那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是怎么心疼他的?连长子长孙都要靠一边站的,上次徐家拜师的事,你们没听说过?这样金贵的人,跟咱们这些粗皮烂肉的,当然不一样,金贵着呢,考试那么辛苦,人家哪受得住。身体不好,正常!” 马上便有人笑呵呵地接了一句:“你说的对,贾存周哪适合科举考试啊,直接让家里荫蔽求个官也就是了!” 一群人俱皆哄笑起来,中间还有人插嘴说了一句:“前头外面风言风语,我还真当他才学出众,十拿九稳了,贺礼都准备好了,现在……哈!” 顿时就有好几个跟着附和道:“贺礼?我们也准备了!那流言说的信誓旦旦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你们想啊,好歹,人家侄子就是徐大人的徒弟呢,那里面都把侄子的师兄师傅扯进来了,怎么还能是假的?我就赶紧让人看看该准备哪些东西送过去,知道什么吗?” 旁边人直问:“是什么?” 那人很有些得意道:“梁楷的《李白行吟图》!” 众人哗然:“好大的手笔啊!” 那人颇有些无奈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贾存周那性子,看着清高,可要哪里不如他意了,他心里指不定多记恨呢。又是他心心念念地科举,我要送礼轻了,回头他在人面前说点什么,我不反而落个没趣?!” “这倒是真的!”其余人都这般道,还有一个人说,“我这边也一样呢,不敢送太轻了,让人去外面找了好久,才弄到几本古籍,本来打算送去的。这不,都便宜我自己了。” 众人又是一通笑,不过也有人感叹:“谁较咱们家要不势力不如人,要不在朝里需要人帮衬,否则,咱们何必这么巴巴讨好贾存周?” “就是!以前咱们跟在他后面,好歹他还有个才子善读书的名义在,现在落了榜,全京城都知道他志大才疏,狂妄无能,咱们以后再跟他一块儿,那名声可不好听!” “谁说不是呢。”好几个人七嘴八舌道,“虽说咱们指着这位荣国府的金贵人儿帮着走走荣国公的门路,可咱们家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名声毁了可不行。现在家里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叫我接着跟贾政走一块了!” “最好是不要!贾存周那种虚伪的性子,我非但不能说什么,还得巴着他,想想我心里就不舒服。最好他自己有自知之明,不要再出来让人心里不痛快,那咱们就省事了!” “是啊,得罪他的人,他自己扮白脸,却暗示着咱们扮黑脸教训人家,结果坏名声权势咱们的,好名声都是他的!娘的,有时候想想,我手就痒得慌!” “谁说不是!好在老天开眼,这次可叫他丢大人了!你们说,现在京里,还有谁不知道荣国府二爷第三次科举落榜了的?” 一阵大笑,也不知道是谁笑得狠了,梦拍着桌子兴高采烈道:“怕是再没有人不知道的!” “什么才子会读书!呸m是个废物!伪君子!” 杯盘交盏,瓷器碰撞声此起彼伏,这群人说得兴起了,拿起酒痛快狂欢。贾政已经再听不下去了,倏然站起来,怒视着贾赦,本来张嘴就要吼,听到隔壁的声音,不自觉放低了音量,冷笑道:“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带我到这里来,让我听到这些?” 贾赦表情很无辜,惊问道:“二弟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方才不还说里面有你的朋友?我跟他们可不是一路人,怎么知道他们今儿会来这里?我是真的一心为你好,想让你出来散散心,没成想,倒叫你听到了这些?” 见贾政依旧是余怒未消,满脸不相信,贾赦摊摊手,很是无奈道:“二弟这是真的误会我了≌罢罢,总归是我带你出来,才叫你听了不该听的,你要心里不舒坦,就把气都冲着我来吧!” 那模样神情,倒像是宽厚的兄长在包容无理取闹的弟弟,越发显得贾政度量狭小,斤斤计较! 贾政一口气憋在心口,想说点什么,实在气得狠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杀人一般的眼光在贾赦身上转了几圈,冷笑一声,甩袖夺门而去。 贾赦在背后叫了一句:“二弟,你走这么快去哪儿?”见没人了,才彻底得意地放松了自己,拿起筷子,捡着喜欢的塞进嘴里,“嗯,不错,这泰明楼厨子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想到贾政刚才快要气疯了的模样,贾赦不小心咬了一口最讨厌吃的洋葱,连连道,“好味道,好味道!” 而这边,贾政让车夫赶着车一路往荣国府疾奔回去,一个人在车厢里,痛得捂着胸口,身子都蜷缩了。 那些人,那些该死的东西!平日里围在他身边讨好巴结,在背后竟然敢这般说他!该死,该死! 还有贾赦,还有贾瑚! 贾政自小便是天之骄子,被众人捧着长大的。 他还记得,很小时候,他的爷爷就把他抱在怀里称赞他聪颖,父亲母亲看见他,都是笑脸盈盈的。记忆里,唯一对他不如他大哥的,就只有老国公夫人,每次见了他,她都是一脸复杂的神色,他看过几次他大哥抱着老夫人哭以后,老夫人待他就更不如从前了。索性,老夫人很快就没了。此后,满府里,他就是那最受宠爱的人!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张开口,就从来没有不满足的。 这样的重视,让贾政养成了一个心高气傲容不得失败出丑的性子,表面虽谨守礼仪,但私底下,就越担心有一天失去了这良好的形象。 为什么?因为贾赦! 贾政好一段时间都是怜悯他大哥的,瞧,所有长辈都喜欢我不喜欢你,真是可怜啊。所以贾政还会在贾母贾代善对贾赦发脾气的时候劝抚两句,让他们不要和贾政计较。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下人说起他和贾赦,竟是在可怜他?贾政怎么都忘不了那下人说的话,“二爷便是再得老爷太太喜欢,大爷才是嫡长子呢,以后这荣国府,到底还是要交到大爷手上的,二爷啊,能得个三四成就已经不错了!” 直如一个晴天霹雳,当时就贾政震傻了∷时贾政也有十岁,已经懂得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家荣国府,乃是四国八公之一,有开国功勋的人家,父亲贾代善在朝中名声显赫,母亲也是侯爵人家出身,家中仆妇如云,金银如山,便是这天子脚下,除去皇室宗亲,自家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一流的豪门。 而这样的家族,最后,竟是会由他那完全不被重视的大哥继承?自己只能拿到一点点? 贾政当时还不信,急冲冲回去问贾母,结果却叫他失望了,贾母避而不答不说,反而怒极之下,把那两个嚼舌根的下人全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全家拉出去发卖了。贾政当时就知道,怕是他听到的都是真的。 果然,后面他旁敲侧击的再打听一番,可不就是这样。时下嫡长子继承家业,那礼法规定的,便是他比贾赦能力强出百倍,更得长辈欢心,只消前头还有贾赦这么个长兄在,这一辈子,荣国府就轮不到他来继承。 贾政不甘心,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怜悯的大哥,不被人重视的大哥,要靠着他说情才能在贾母面前讨个好脸色的大哥,最后,却会压自己一头。 不要认为小孩子就不懂事。身在大家族,贾政早就知道什么是利益得失了。自那时候起,贾政就发誓,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贾政,比贾赦优秀一百一千倍,荣国府交到贾赦手里,只会败光了祖宗家业,他贾赦,连自己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认真读书,敬重父亲,孝顺母亲,他广交好友,恪守礼仪……京城里谁都知道,荣国府二爷谦谦君子,大爷却是个不学无术的。 一切,本来都很顺利的。 贾代善贾母都不喜欢贾赦,张氏娘家倒了不能给她任何助益,一个贾瑚占着嫡长孙的名头却跟他爹一个德行,不学无术,连贾珠的零星半点都及不上! 贾政当时是多解气啊,你贾赦及不上我,你儿子也及不上我儿子,却偏偏你们父子强占了最该由我们二房父子继承的家业,活该你们被贾代善贾母不放在眼里! 贾赦越倒霉,贾政就越注意自己的形象,一力想要让所有看到他身上的优点――他绝对、绝对不允许,让任何在他身上挑出半点错来! 然后,就在他春风得意,想着该怎样进一步,彻底除掉眼中钉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贾瑚摔下假山,非但没有死,反而跟开窍了一般,读书越来越顺畅。张氏难产,最后却母子平安,张家出了孝,死了个张二爷,张四爷倒被外放到了好地方手握实权,便是张家大爷如今的靖远侯,听说身子竟也没有再恶化,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甚至连往日吃酒听戏玩女人、京城有名的废物贾赦,也跟转了性子一般,每日里兴致勃勃地教儿子功课,连去外头吃酒都不去了。 然后,就变成他倒霉了。 银红的事,王氏小产的事,贾珠拜师被拒的事,还有,他落榜的事! 贾政恨死了贾瑚,要不是他一直一直拿着曾飒的文章来打击他,消磨他的自信心,他未必就会落榜。 什么勉强才能中试!贾政都知道了,曾飒那名次,都都在前三十呢。可笑他当时,真以为曾飒的水平不好,见到自己比他略略差些,便慌了手脚,一心开始谋算要是真落榜了该怎么办,倒把复习功课也落了下来,身子也受了累,考试时,根本是云里雾里,半点考试的感觉都找不到。 唯一能叫贾政安慰一些的,就是在他一番精心的安排下,总算贾代善贾母对他没有失望,不但没有苛责他,待他反而比以前更好了,这才叫他稍稍放下了心。 谁知没几日,很快就出现了下人在背后嚼舌根的事,今儿出门散心,却听到了他自以为是朋友的在背后这般诋毁他! 以后,他还有什么脸出去应酬交际? 贾政想到以后会受到的耻辱,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没昏过去。饶是这般坚持,他为了讨好贾代善贾母,故意弄病了的身体在这一刺激下,也是一阵阵的难受,直叫他难受的连脊梁骨都痛了。 一定是贾赦贾瑚两父子联合起来算计他的,一定是的,前面他必中的流言传得那么广就很可疑,贾赦今儿带他去酒楼可是把他的用心暴露出来了,他就指望他出丑呢。还故意叫贾瑚来扰乱他复习功课的心境,这对父子,委实阴险! 贾政想到此,对外面小厮吩咐道:“一会儿我要去见太太,你让人准备好轿子!我这不太舒服。” 小厮紧张问道:“不舒服?不用我先去找大夫吗?” 贾政不耐烦的说道:“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旁的无须多问!”那小厮当即再不敢多话了,贾政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了个小瓷瓶,看着这精致的小东西,他脸上略有些犹豫,一会儿便又坚定起来,拔开瓶塞,倒出了些粉末,拿起车厢里的茶壶,里面只有冷茶了,贾政微微有些皱眉,不过也只能这么罢了,把那粉末活进水里,一口闷了下去! 下马车时,那小厮给扶贾政下车,却感觉到,贾政搭着他的手,温度高的有些不正常,再看脸上,已经是潮红一片了…… 贾赦被紧急叫了回来,路上他问出了什么事,传话的下人先头还不肯说,贾赦扔了块碎银过去,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倒了出来。 贾赦听罢冷笑:“又是老二!我就知道,要不是为了他,府里还会管我死在哪个角落!”又想着,怕是贾政回去告状了。以前就是这样,他只消回去摆个低沉的表情,贾母就会巴巴的闻讯原因,再然后,责任或多或少都会变成他,他就该挨罚了。贾政再假惺惺地出来给他求求情,有时候他可能会减轻处罚,但更多的时候,却反而会被贾代善贾母教训地更加厉害,罪名就是,不懂友爱这般好的弟弟! 呸个好弟弟! 贾赦满不在意地让车夫不要走得太急:“太快了不稳当,颠的我难受!” 那车夫不敢得罪他,只搬出来了贾代善贾母:“大爷,这可是太太吩咐的要尽快带您回府,小的……” 贾赦骂他:“太太这会儿在这里吗?你慢点,谁看得见啊?爷的身子就不重要了?你赶车赶得这么快,把我颠簸出了毛病,你有什么好处?!”呵斥他赶紧慢下速度。那车夫见说不通他,也只得算了,慢慢放缓了速度。 贾赦优哉游哉地拿起了泰明楼里打包回来的两包点心一包招牌酱肉,确定上面做的记号:“这描了花的是给瑚儿他娘的,素的是瑚儿的。可不能弄岔了。”放到一边,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饮,温热的茶水顺着食道下去,整个胃都暖了。想到贾政刚才急匆匆回去,怕是享受不到这待遇,不由得意:“老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马车上的水都没换,冷茶喝着可涩口呢!”欢欢喜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要等他?那就等着吧!好好安慰安慰你那心爱的小儿子!贾赦才不着急呢,他既然敢做,那就有了心理准备,不就是被骂一通,他早习惯了,反正能叫贾政不舒坦,骂就骂了!徐大人说了,他眼光得放远些,荣国府算什么,你现在就是骂了我,以后我还是府里的继承人,外面人知道这事,回头也不会说我的不是,怕还得指摘贾母偏心太过呢! 不得不说,徐渭给贾赦的劝诫作用是巨大的,贾赦有了人信任他,背脊一下子挺起来了,豁出去也要给贾政点颜色瞧瞧。 回到府里,他也不急,镇定自若的下了马车,早就有贾母派来的小厮催着他:“大爷你可回来了,太太都等急了!” 贾赦小声嘀咕一句:“事关老二,她当然着急了!” 那下人没听清,奇怪道:“二爷说什么?” 贾赦斜眼他:“没什么,你只管带路就是!” 一路行至荣禧堂,贾赦进去时,贾政歪在一边,满屋子的药味,贾母坐在上首看着下人服侍贾政喝药,满脸心疼。 贾赦当即吃惊道:“二弟这是怎么了?才多大一会儿工夫,怎么又犯病了?” 贾母贾政听着都是刺耳,贾母当即冷哼道:“你还敢问为什么?要不是你存了坏心害你弟弟,他能这样?” 贾赦表现得很是委屈:“母亲为何这般说?我害弟弟?这般重的罪名,我哪里敢受?” 贾母越发生气:“你还敢狡辩?你二弟都跟我说了,你故意带他去酒楼,让那些穷酸书生羞辱他,你还有没有良心了,那是你弟弟啊,你怎么就狠得下心……”气急败坏的,贾母直把贾赦骂了个狗血淋头。 贾赦越听就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以前你老说贾政出息我比不上他,偏心也就算了,这回都证明老二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你还这样护着他,想到张氏说得,便是为了瑚哥儿,也要硬气些,便高声打断了贾母的喝骂,道:“母亲你一来就呵斥我,难道就不听听我的解释?老二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贾赦对贾母惯来尊重,以前向来是贾母骂什么他安静听着,便有不满也忍耐着,这会儿竟然还敢打断她的话了?贾政吃惊地抬头看着贾赦,便是贾母也愣了一会儿,等及回过神,一股气直冲上脑门,骂道:“你个逆子,你是要气死我!” 贾赦只不理她,道:“我带二弟去酒楼,让穷酸书生羞辱他?二弟就是这般说的?那他有没有说,这些所谓的穷酸书生可都是官宦人家子弟,虽不比咱们家勋贵豪门,却也是有父兄长辈在朝为官,有些脸面的。对了,好几个,还是二弟的好友呢?难道我还能指使了他们说二弟的坏话不成?” 这话一说出口,满屋人俱皆惊异地看着贾政,贾政被看得有些难堪,狐疑地看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贾赦,低头道:“也不是什么好友,不过是求了我几次,央着父亲帮忙拉一把的几个认识的人。” 贾母听完便说道:“都求到咱们家来了,可不是巴着咱们的?那跟穷酸书生有什么区别?都是等着我们赏口饭吃的!” 贾赦嗤笑:“既都是等着二弟赏口饭吃的,哪里会听我的话?谁不知道我贾赦是荣国府里最没用的,最说不上话的?!” “你!”贾母手指着贾赦,一口气哽在了胸口,差点没气背过去! 贾赦瞧贾母这样,一瞬间有些难过,但很快,又被贾政脸上那惊怒交加的模样压了过去,只觉得终于出了口恶气,看着贾母道,很有些伤心难过道:“再者说,母亲忘了,可是你叫我领着二弟去泰明楼的?今儿出去也是你先决定的,怎么出了事,倒全是我的责任了?可不是我挑的日子!”贾赦黯淡下眸子,很是委屈! 贾母再忍不住,一个杯子扔了过去:“滚、滚!” 贾赦躲了开去,焦急道:“母亲别生气,要是气坏了身子,儿子可真是不孝了。您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了!”又对贾政道,“母亲年纪毕竟大了,有些事你要对我不满意,只管来找我,别烦扰母亲,免得母亲急坏了身子!”活脱的孝子模样,直让贾政看得是目眦欲裂。 晚上贾代善回来听说这事,在书房坐了良久,最后,苦笑一声:“老二这次,不该落榜的啊!” 他这一落榜,可叫贾赦张氏再也压制不住,跳出来要跟贾政相争了! 贾代善忽觉得胸口一痛,微躬了身子,闷闷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大家说的拖沓,以后木璃会注意的,有些地方,能省的会省掉,加快剧情。不过前面有些地方是跟后面的设定有关,这里就不打算改了,后面会尽量让节奏紧凑些,文风这种东西,还是要努力改变的,要是再犯错,大家尽管指出来,一定虚心接受~ 58第五十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荣国府下人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贾赦张氏夫妻,比之以前,大不相同了。 以前,府里吃穿用度,一切让二房先挑,如今张氏半点不客气,但凡这种场合,亲自带着人去给贾母请安,由她先挑过后,便径直给大房选好挑好。贾母原本不愿,张氏只冷笑:“莫不是二房都不知道何为长幼之道?二弟好歹读了那么些年书,便是落榜了,好歹也该知道这些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才是。”直把贾母气得半死,王氏脸色通红,半个字反驳不出来。 以前,有客来,前往招待客人的,大多都是贾政,贾政朋友也多,来往不绝,府里好生热闹。如今倒也一般热闹,只是这主角却换了人,由贾赦代替了贾政,客人也不再是以前那些文人学子,说些文章诗词,而是权贵富豪子弟,吃得山珍海味,说得金石玉器。几次贾政偶遇道贾赦招待客人,咕囔了一句“玩物丧志。”贾赦瞧着他表情不对,肯定不是在说好话,直接笑眯眯道:“二弟可是许久不曾请客来府里玩?莫不如也下个帖子让人来?一个人闷着可不好!”让贾政瞬间阴沉了脸――谁不知道他现在的名声,还有谁敢来应他的邀? 最最奇特的,还要数贾代善的反应。要搁以前,贾赦张氏敢如此放诞,贾代善早就拿着他们教训了,偏这次,贾代善似乎是没看见一样,贾母有次借故刁难贾赦,还被贾代善拦住了。下人们都议论,莫不是老爷真对二爷失望了?可明明老爷对二爷都是和颜悦色的啊? 不管怎么说,荣国府的下人都是最会见风使舵的人,对大房的态度便都慢慢恭敬起来。 其实,不止这些下人心里迷惑不解,便是贾赦张氏,也是满头雾水,不知其所以。 贾赦和张氏开始转变态度时,还担心贾代善贾母会苛刻压制他们,早就已经准备了好几种方案,就打算贾代善怪罪时可以拿出来辩解,谁知道贾代善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好像默认了他们的抗争。可要说赞同,分明又几次站出来暗示,不许他们闹得太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张氏和贾赦私底下说起,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弄不明白,那就算了!贾赦张氏如今也忙,顾不得这许多了。 先头贾赦参加了水文先生的金石宴,果然如外界传闻,金石古玩界名人聚集,敬重权贵子弟多不枚举,贾赦开始跟着水文先生走进正厅的时候,瞧着那一个个或久闻大名或富贵熏人的脸孔,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索性他还记得徐渭的劝诫,没到处显摆自己的出身,反而很是谦逊地只暴了自己的名号,便静静听其他人的讨论,更不讨人厌的随意插嘴,显摆自己的才学,只是或疑问或简单的表述自己的看法,向众人学习,不高傲,不卑微,不卑不亢,可以少言,但不能呆板――为了做到这些,贾赦在家里练了许久,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这态度,总算是让他博到了这群金石古玩的爱好家的好感。 都说古玩是权贵富人爱好的玩意儿,这话说的可半点没错。乱世里古董字画可能还不如个馒头值钱,可如今太平盛世,古董字画都值得天价。普通人得一幅古画卖掉,马上就能成为小地主过上好日子,那玩得起这些。喜爱古玩金石,并能长期浸淫其中的,出身大多富贵,就如水文先生! 贾赦出身有,眼里有,行事也还入得眼,再看在徐渭的面上,宴会中间,水文先生还亲自给他介绍了几个人脉很广的老人,托他们照顾。他这般给贾赦脸面,旁人见了,自然也要高看三分,等及宴会结束,已经有好几个打算邀请贾赦去他们府上参加宴会了。 有了这些人的邀请承认,贾赦在古玩界里,算是拜过山门,正式入行了,说出去名声也好。贾赦心里感激,回头便拿了老国公夫人传承下来的几样珍品古器,亲自上郡马府拜谢水文先生。水文先生回头和郡主说起,夫妻俩皆道:“果然外界流言不可信,都说贾赦不着调,我看你啊,他行事有条有理,却是很不错!” “不过是荣国公和国公夫人偏爱幼子,随口说了几句,被人传开,最后坏了名声。”叹息不已,“当真是可惜了!白白被误解了这许多年。” 郡主后头见到张氏,想起贾赦,对她很是和气,旁人见了这两人和睦,自然更高看张氏一分。为本来就事事顺心的张氏,更增添了一份光彩。 要说张氏在外应酬,确实比贾赦好上许多。她出身好,父亲虽去了,张家名声还是很好听的,少有流言蜚语,大家都信任张氏的教养。再来张老侯爷未去之前,张氏的手帕交还是有好些的,交情也是不错,不过后面随着张老侯爷去世,贾母改变态度不准她随便出府,这才慢慢远了往来。如今,她有徐夫人张老夫人一起帮衬,后头丈夫浪子回头名声渐好,儿子日渐长大小小年纪已拜名师,自己还是荣国府长媳妇,往来间,很快便又找回了当年在闺秀中间受人欢迎的局面。 再有贾瑚的功课备受徐渭称赞,贾琏已经能说话能叫人能走路,两夫妻对眼前的生活满意极了。 他们满意了,自然贾母贾政就不满意了。 再一次被张氏不软不硬顶撞了一通,贾母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带着人怒气冲冲来找贾代善要个说法:“你说不准我管着老大老大媳妇,不要斥责他们,可你看看他们现在都是什么样子了?哪还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老爷,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变得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贾代善连日来都觉得胸口憋闷的慌,调养都来不及,府里的事是真没心情管,且他也不认为贾赦张氏会做得多过分,这两人的性子他知晓,一个是名门闺秀懂事,一个平庸胜在乖顺孝顺父母,趁这机会会出口气是真的,但是忤逆?绝对不会。贾母这么莽莽撞撞冲过来,一点都没注意到他身子不适也便罢了,还这般口气质问,贾代善的好心情登时败了个彻底。看着她,冷笑道:“不把你放在眼里?老大老大媳妇对你恶言恶语了?对你摆脸色了?克扣你院子里的用度了?” 贾母气急:“他们敢!” 贾代善便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虽然稍稍有些不合你意,可我瞧着,他们这样改变,倒也不错,也可以为府里多谢帮手人脉。” 这要是贾政给府里带来的好处,贾母自然是高兴万分的,可偏偏这是贾赦弄来的啊,贾母心里哪能乐意?急道:“不过就是些喜好玩乐的人而已,老大跟着他们一起聊聊古董字画便罢了,真有事,这些人能帮咱们府里什么?老大现在这模样,倒好像自己多了不得似地,你叫老二看了心里怎么想?他本来就为着外面人乱说话苦恼呢。大哥不但不帮他想办法,反而这样幸灾乐祸,他该是有多难过?” 贾代善终究是在乎贾政的,想了想,对贾母道:“老二这也在府里呆了许久了吧?他上次说喜欢我这里唐寅的山水图,你一会儿拿过去给他。”又有些不满意,“就算人说些闲话,他自己心里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也就罢了。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也该放下了,天天窝在家里能干什么?” 贾母是目瞪口呆,这就完了?“老爷,你到底是怎么了?老大做了这么些错事,你偏要维护他,就拿着幅破画来给我们母子?你要厌恶了我们就直说,我带着老二回金陵祖宅去,不再碍你的眼就是了,你何苦这样吊着我,我这些日子,都成什么样了!” 贾代善板下脸:“你胡说什么?回金陵?当着我的面,你也敢说这些?” 贾母梗着脖子:“老二都快闷出病来了,我哪还管的了你高不高兴?他前头病才好,这会儿要再病了怎么办?倒不如我们母子回祖宅去,不定祖先保佑,能叫我儿平平安安到老!” 贾代善被这样的贾母逼得没办法,摇头恼道:“老大就是最近稍稍有些轻狂,你忍忍又如何,非得闹个不休。” 贾母见他软化了态度,便也婉转了声音,道:“老大也是我儿子,我哪能不心疼的?可他和他媳妇办的事实在是叫我欢喜不起来,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哪有半点国公府大爷奶奶的模样!偏老爷你还不许我说他们,倒像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不得他们了,你说,这叫我心里哪能好受?” 贾代善微微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心里以为我们偏心老二,不服气着呢,老二这次落榜,总不能什么都不飞?我就是要纵着老大刺激刺激老二,叫他知道,不考好的下场!” 贾母一听这话那还了得,气怒道:“老爷竟是故意让老大刺痛老二的?你怎么就狠得下这心?老二为了科举落榜,都病成什么样了你又不是没看见,你怎么下得了手?” 贾代善怒道:“老大是打他还是骂他了?不过说些风凉话,怎么就不行了?他个男子汉大丈夫,听几句闲言碎语就受不了了?”贾母被他的怒意一惊,不敢说话了,只是心里犹自不服。 贾代善还以为她听进劝说了,叹了口气又道:“我也不单是为了教训老二,还有叫老大出口气,恢复兄弟和气的原因在。这不甘心不服气憋久了,早晚得兄弟离心,不若乘这个机会,叫老大出口气,以后别再记恨老二。” 贾母沉声道:“他敢记恨老二!”却也知道贾代善说得有礼,若真能兄弟和睦,稍稍受些气,忍了也就忍了。 贾代善又道:“不仅如此。老二这次落榜,三年里,是不能再有什么作为了,现在他又不好出门交际,我寻思着,让老大在外面闯闯也好,他多认识些人,以后也能帮老二一把。”看了不以为然的贾母一眼,“你也别小看了那些玩古董的,权贵不说,富豪之家却是不少,咱们家这些年铺子收益都被兴起的承恩公府和将军府夏家几个王爷门下的铺子抢去许多,收益不比当年,老大能拉着他们帮衬一下生意,府里多些银钱,老二只有好处的。” 听着这话贾母心里才算是舒坦了:“这么说,就是让老大帮着看顾府里的庶务?” 贾代善拧眉:“他是长子,庶务怎么能由他管,不过是帮一把生意而已。” 但就是这样,贾母也满意了。原来是看着贾赦有用才捧着他的。贾母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贾代善,道歉道:“方才我说话语气冲了些,实是有口无心,老爷可莫往心里去!“ 贾代善横眼她:“罢了,老夫老妻的,我能怪责你什么?”贾母笑笑,亲手倒了杯茶递给他,算是赔罪了。 贾代善接过一口饮尽,突然想起先头接到的消息,笑道:“都被你气糊涂了,差点都忘了这么件喜事。”看了贾母道,“宫里三皇子四皇子要进上书房了,皇上要给两位皇子挑伴读,好似选中了咱们家瑚哥儿!” 贾母吓了一跳:“瑚哥儿?” 贾代善笑眯眯点头:“可不就是。我听说,好像是看在徐大人的面上,还有安荣郡主也帮着说了好话!”睨眼贾母,“老大跟着水文先生玩这些古董字画,你以为,真就没用了?!”言毕,自顾开怀喝茶,留着贾母,神色变幻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忙着考前复习临时抱佛脚,字数少了些,大家凑合看啊,考完后会努力加更的!! 59第五十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巍巍皇宫,广厦千万,红墙黄瓦,雕梁画柱,彩壁飞檐,大桥你磅礴,无一不昭示着天下至尊居处处的尊贵。 甘宜宫并不是后宫里非常恢宏大气的建筑,论大小,比不得福仁宫,论精致,比不得飞鸿殿,论福缘,比不得落霞阁——那可是当今太后当年的居所。可就是这样的一座宫殿,却是后宫妃嫔除换购正阳宫外最觊觎的一座宫殿。原因为何?不过是因为这座宫殿,是除了正阳宫外,最靠近皇帝寝宫乾元殿的一处宫所了。 而如今这所宫殿里居住的,正时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淑妃! 当今皇帝是个有抱负野望的,自登基后,宣告要为先皇守孝,三年不曾选秀,后宫妃嫔新进着,都是四年后皇帝拗不过重臣恳切,才选中了一些入宫服侍,却并不十分恩宠,到如今后宫里,皇后除外,四妃只有德妃、淑妃,贤妃,二品三妃也只有陈妃李妃,九嫔也只有四位,倒是之下贵嫔,婉仪贵人之列十几人,比之前朝后宫,可说是十分之少了。 其中,立皇后出自书香世家,为人端正平和,育有大皇子徒宥煦三皇子徒宥昭,淑妃德妃具为今上侧妃,德妃出自齐鲁大族顾家嫡支,为先皇皇后娘家侄女,自嫁给今上,虽无孕育子嗣,可靠着身后娘家势力,为今上登机,立下汗马功劳,皇帝迫于此,便是她不曾生育,也封了四妃之首德妃。而淑妃,却是将门虎女,夏家一族,自来便是走武官一途,其父夏老将军先皇时便是镇守边界要塞的老将,到如今,已经位至元帅,其麾下将士如云,所率兵马,是朝廷防御西戎的一道天堑,民间流传,夏老将军之名,在西戎,旦有人提到,必叫在场诸人噤若寒蝉,威名由是可知。 淑妃本人育有二皇子徒宥昃和大公主,都很受到皇帝宠爱,背后又有夏家势力撑腰,在宫中,除了皇后德妃,很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偏皇上宠她,谁也不敢多话。 陈妃也是武将侄女,其父宣化将军,是夏老将军麾下的,虽为嫡女,在家却并不受宠。当年淑妃在潜邸有孕,要找人固宠,也是要增加势力,让夏家帮着物色人选,最后选中的就是陈妃。陈家要攀住夏家,没二话便把陈妃送进了当时的皇子府做了个妾室。陈妃貌美有才,却因为常年不受重视,寡言少语,并不得今上恩宠,谁知身体却是不错,眼见着承宠次数不多,就要失宠了,突然就有了身孕,诞下四皇子徒宥昊,由是从修容升为陈妃。只是这一来,淑妃心里便不痛快,找着机会跟皇帝说了几句,母子两在皇帝那里便失了宠。 至于李妃却是皇后的远房族妹,貌美活泼,很受皇帝喜爱,生育有五皇子徒宥昂,还有杜昭容,身份是所有后宫女子里比较低的了,其父只科举出仕的一方知州,祖父只是个田舍翁,但本人却很能生,六皇子二公主具出自她腹中,惹得淑妃嫉恨不已,如今投靠了皇后这边,转跟淑妃一派作对,可叫淑妃心底把她恨了个半死。 至于旁的一些妃子,分位不高,膝下无子,便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单这些分位高,膝下有儿有女,特别是有儿子的,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争斗最激烈者,便是李皇后和夏淑妃,一个地位尊崇娘家稳固,一个占尽皇宠,娘家势大,偏偏都有儿子,怎能不争锋相对? 这次两位皇子一同进学还要选伴读,说来,里面还有淑妃掺了一脚。 本来,三皇子和四皇子相差两个月,三皇子如今已满六周岁,四皇子却是没有的。皇子六岁进上,皇后借着这事,几次拉了皇帝过去,引着跟大皇子三皇子聚了好些时候,淑妃心里不忿,便跟皇帝进言,四皇子年岁虽还有些不足,不过也不差这几个月。皇子进学这样大的事,总要有些庆贺,与其两个月后再来一场劳烦皇后操办,不若就一次让两个皇子一起进学了,便是挑伴读,也可以一次全部弄好,免得到时候再烦累。 皇帝一听,觉得有理,便就答应了。不说皇后知道此事如何气急败坏,陈妃作为生母,听到这消息,也并不欢喜。 “皇后是中宫,三皇子是嫡子,昊儿如何能跟他比?两人一块儿进学,一块儿挑伴读,这不是往皇后眼里扎针吗?皇后还不得嫉恨昊儿抢了三皇子的风头?”陈妃私下里跟心腹嬷嬷说起,急的眼泪直掉。她少年时丧母,其后由不得父兄疼爱,甚至被当做棋子送给了夏家帮着淑妃固宠,空有美貌却没有可以安身立命的智谋,不得不一直依附着淑妃,因为淑妃对她生下四皇子有意作践,外人看她陈妃只当她有儿傍身从此有靠,真正知道实情的却知道,她只是淑妃手里的一枚弃子,日日被淑妃派来的人揉搓。 陈妃心里也有怨愤,也指望有朝一日能够反击回去,叫偏心无情的父兄见见她的出息,叫淑妃也尝尝每日被人作践忍气吞声的滋味,可惜,她却没这个本事,没这个心机,到如今,她只想安安稳稳得过日子,可就连这一点,淑妃也不愿意成全她。 “皇后要以为我也有意让四皇子跟三皇子竞争,然后迁怒我……我该怎么好啊?!”陈妃瘫坐在椅子上,惶惶不已。 那嬷嬷是陈妃当年在潜邸时便带在身边伺候的,平日帮衬了她许多,很受信任,听见陈妃着急之下竟把皇后淑妃全扯上了,赶忙说道:“娘娘可要谨言慎行,需防隔墙有耳啊!”瞧眼四周,见没人了才又回过头来对陈妃道,“娘娘,咱们宫里谁知道有哪些人是心存外道呢,奴婢跟您也说了几次了,您怎么还这般毛糙,万一真叫人听见传出去,娘娘可怎么好?”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陈妃却是感激不已,拉着那嬷嬷道:“季嬷嬷快别急,我这不也是急了,在你面前说说,以后一定不会了。” 季嬷嬷忙道:“娘娘哪里话,奴婢也不过是白叮嘱一回罢了。” 陈妃自小便没有人真心对她,不曾有人尽心为她筹谋,因此对季嬷嬷的这份关心才更加在意。纵使是没规矩了一些,但也是为她好不是?季嬷嬷这番失态,可不还是为了她?这要这一想,陈妃心里就不尽欢喜,哪还会生气?“妈妈不必再说,我以后必记得你的提醒!” 陈妃如是道。 只可惜,稍微晚了些。 不过下午,淑妃就派人来请陈妃,只说请她过去喝茶。陈妃吓得两股战战,着慌的看了季嬷嬷,季嬷嬷无奈摇头,她越发心慌,上撵轿的时候一个没站稳,险些还绊了一跤。 等到了甘宜宫,陈妃抓着季嬷嬷的手都有些发颤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淑妃定是知道昨天她抱怨的事了,怕不得给自己甩脸色了。 果然,一进正厅,就见淑妃坐在上首,看着指甲上红红的丹寇,问旁边大宫女水溪,颇有些不高兴:“我怎么瞧着这颜色不大正,上回染得比这鲜红亮丽。” 水溪笑道:“是比上回颜色要显得偏紫些,红绫说,这里面加了些材料,可以叫指甲更有光泽些,就是颜色稍稍有些偏紫,可毕竟是对娘娘好呢,先头的颜色虽然正,却褪色的快,对指甲也不好呢。我瞧这颜色也不错,正正配娘娘的冰肌雪肤呢。” 淑妃笑着横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罢了,知道你跟红绫好,看在她原是一片为我之心,这次就罢了。”手往上抬起,正对着正门光线打量一番,确实好看,淑妃微微点点头,“下次,还是染正红色吧,本宫还是最喜欢正红色。” 水溪颤动双睫,矮了矮身子,应是:“谢主子宽宏,红绫一时糊涂,下次定不敢了的。” 淑妃摆摆手:“你着什么急?本宫难道就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她忠心一片,我都不知道?” 水溪笑道:“这合宫上下,谁不知道娘娘宽和待人,对自己人最是关怀贴心,奴婢们心里都感激呢,只恨自己位卑身贱,不能报答娘娘万一,只能全心全意侍奉娘娘,从每一个细处让娘娘过得舒心康健,祈求娘娘百岁长康,安泰顺遂。” 淑妃听得直笑:“你这张嘴啊,可真比抹了蜜还甜。” 水溪以为淑妃不信,只赌咒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一句欺瞒娘娘。为娘娘,我们便是两肋插刀,也是愿意的。” 淑妃脸上便显出了动容的神色,拉过她的手,道:“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有良心的,知道本宫待你们好【宫做事,也没指望你们报答只要你们不在背后骂本宫多管闲事,狗拿耗子,也就够了。” 水溪大惊失色,怒道:“娘娘好心,不但不感激,反而还在背后诋毁?这样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人,我却是从来不曾见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淑妃幽幽一声长叹:“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还少了去?怕只怕我平日待她们再好,怎样扶持她们安身立命富贵安荣,人家都嫌不够,要把我扳倒了才好呢。” 水溪听着只义愤填膺:“这种丧心病狂的,还能叫人吗?要我说,可比那禽兽都不如呢。那狗受人饭食,都晓得忠心护主,要真有这种人,那可真真狗都不如了!” 这一主一仆好似完全没有发现陈妃正在下面站着,兀自说着自己的话,可那话落入陈妃耳里,真真是比那钢刀还要厉害,尤其是那禽兽不如一句,陈妃当时身子都颤了,险些没有发作起来,被季嬷嬷得扯了一把,这才勉强回过神来,看着淑妃那如寒冰一般的眼神,陈妃心头一凉,虽还满腔怨愤,到底是不敢形于色了。 只听得上首淑妃意有所指道:“本宫一片好心为人考虑,偏偏有人不知感恩,不但不心怀感激,还在背后埋怨,本宫想想,都觉得心寒的紧。你说这人,怎么就这般不知足?若不是本宫护着捧着,她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得了本宫得恩典,不思报答本宫也就罢了,在背后,只恨不得我死呢!”说及此,淑妃厉眼直射向陈妃。 一瞬间,陈妃心跳如鼓,根本不敢跟淑妃视线相对,低着头身子噤若寒蝉。 淑妃冷笑一声,悠哉得把身子往后一靠,不屑的撇了撇嘴,就这德行,也敢跟她叫板。这陈妃,日子可是过得太好了! 说来也是娘家不好,挑谁不好,偏挑了这么个货色进来,要不是看她脸蛋长得还可以,她早就弄死她了。淑妃现在想起来就呕得慌,当初她有身孕,要人固宠,陈妃容貌上佳便被她送到今上邀宠,陈妃也很合她,空有美貌,脑袋空空,身后还没有娘家依靠,皇帝新鲜过了也腻歪了,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淑妃一等出了月子,就把陈妃打发到了偏院里过活,就差把她忘到脑后了,谁就知道,皇上偶尔想起她,让她侍寝,就叫她有了身孕。她还脑子精明得把这事瞒了整整六个月,等旁人知道时,她有孕得事已经时人尽皆知,当时皇帝又跟义忠亲王斗得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谁都不敢给今上找晦气,于是四皇子就这样平平安安生了下来。 淑妃当时就恨得掰断了两根指甲,这淑妃,可真是咬人的狗不会叫,还以为是个蠢货,竟这般有心计。瞒了身孕整整六个月,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淑妃每每想起这事,就是一股被人愚弄的羞辱感。看陈妃,也如眼中钉肉中刺。 偏偏,就在淑妃想要弄死陈妃得时候,家里传来消息,让她息事宁人,原来那陈家父子,却是真有些本事,在边关对敌时作战英勇,陈父手下兵卒,亦骁勇善战,更重要的是,对陈父忠心耿耿,夏家还要用到陈家,自然不肯让淑妃弄死陈妃,惹得两家生分——虽听说陈妃不受宠,可万事都有一万,谁知道陈妃真死了以后,陈家父子会不会想起这个女儿这个妹妹来?何必冒这个险呢? 淑妃想想,毕竟娘家重要,便生生忍了这口气,想着终有一日能收拾了陈妃。不想,这一忍,就忍到了现在,忍到了陈妃被赐封为妃,陈家也慢慢爬了起来。 这一次,便是不能除掉她,也好歹叫她尝尝苦头!淑妃阴狠得想着,皇后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她为了娘家,容忍陈妃够久了,难得有机会,她要陈妃不死也脱层皮! 四皇子!淑妃想起那个完全泯灭众人的孩子,嘲讽极了,有儿子又怎么样,还想等他长大以后赡养你让你老有所依?呸,一个靠着我进府享受了荣华富贵的贱人,还敢叫我不痛快,我就要你一辈子不痛快!顺带毁了你下半辈子的依托,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我要你,下场凄凉! 淑妃这般在脑海中想过一遍赐给陈妃的死法,心情好了许多,想起四皇子选伴读的事,淑妃倒是缓和了怒气,笑对陈妃道:“妹妹什么时候来的?瞧我这糊涂的,前头竟都没有发现!真真是失礼了。”倒像是真不好意思似的,对着水溪等丫头怒道,“你们这群不晓事的,陈妃来了,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怠慢了娘娘,你们吃罪得起吗?” 满屋子宫女嬷嬷具皆跪了下来请罪道:“奴婢知罪,求娘娘宽恕。” 淑妃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看眼陈妃,“这就要看陈妃娘娘愿不愿意了。” 陈妃闻言,忙道:“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亲自上前扶起淑妃的心腹大宫女水溪水碧道:“快、快起来。”看着淑妃道,“本就是我不让通传,却是怪不得她们。” 淑妃这方叫起了众人,只让她们感谢陈妃:“亏得陈妃大度,饶了你们,还不快谢过了陈妃娘娘?” 众人便又异口同声得给陈妃谢恩:“谢娘娘!”一片人齐声说话,倒是颇有些气势。 淑妃的甘宜宫是这后宫里最数一数二的宫室,伺候的宫娥也符合她的身份,多、精、各个形容端正,规矩俨然,陈妃那里呢,被人明里暗里的克扣,日子根本不好过。尤其是下人,被淑妃嘱咐了刁难她,有时候根本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陈妃身无皇宠,在外人看又是淑妃一脉,便是去找皇后,皇后也是不会给她出头的,更别说皇后当年怀有三皇子,她却在这当口有了身孕,可是让皇后心里有了疙瘩,哪能理会她?受的委屈多了,陈妃也就习惯了。任命了,再也不想了。 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时候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真真遇到事了,还是会忍不住心头泛酸。陈妃被下人阳奉阴违惯了,乍然见到这甘宜宫里诸人对淑妃的敬服,眼都红了,真是又嫉又妒,不过残存着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得忍,这里可不是她能发脾气的地儿。 好一会儿,陈妃稍稍平复了情绪,摆摆手对众人道:“不过小事,你们都起来了。”只是到底心机不深,表情上还透着一丝不满。 淑妃只要见着她难受心里就痛快,出了口气,淑妃才说起今天的让陈妃来的目的:“你也知道皇上已经决定然四皇子进上书房了,你也别舍不得孩子离开你,皇子毕竟是皇子,皇家规矩在,不能乱。四皇子虽说提前了两个月,可这不是正好吗?叫孩子多学两个月,以后功课肯定更好。” 陈妃怯怯应是,恨透了淑妃这样颠倒黑白的说法。孩子小小,哪能静得下心来读书?三皇子在要进上书房前,还不定被皇后叮嘱了多少,自己却是根本没想到四皇子会突然进上书房,什么都没交代,到时候四皇子在上书房闹出什么笑话……陈妃眼前一黑,恨不得都昏死过去。没了四皇子,她又无圣宠,后半辈子,可就真要跟个活死人一般了。 那厢陈妃又道:“四皇子的伴读人选也已经挑好了,锦乡伯府韩家二房嫡长子韩昹(ai),荣国公府嫡长孙贾瑚。具皆出身名门。妹妹,这次,你可放心了?” 陈妃未出嫁前是闷在后院里过自己的小日子,进王府后被关在偏院里过活,到了后宫则在自己的宫里安分度日,外面没人,手里无权,根本不知道前朝的情况。听到淑妃说起的这两个伴读,可真是喜出望外。 竟然是勋贵人家子弟?还是长子嫡孙,端得是好人选。陈妃忖度着,莫非皇后并不十分介意四皇子跟三皇子一道进学的事?否则,怎么舍得将这么好的伴读人选给四皇子?心下一松,看着淑妃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感谢:“定是娘娘在皇上面前为四皇子美言了,实在是感激不尽,只不知该如何谢谢娘娘!” 淑妃大笑:“都是姐妹,你何必这么跟我客气?你陈家本就与我夏家同气连枝,还用讲这些?快别跟我客气了。” 陈妃到底还是客气了几句,对淑妃的话连连附和:“我陈家能有今日,还要多谢娘娘和夏元帅提携。” 淑妃有了这话方才满意了,只还谦虚了两句,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啊,就是太客气了……” 陈妃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淑妃给了颗枣子,可不就忘了先头那下马威的大棒?等及她出门看不见人影了,淑妃嗤笑一声,骂道:“蠢货!” 水溪却有些不明白:“娘娘,四皇子的伴读,当真是侯府国公府的嫡长子嫡长孙?这,皇后娘娘竟如此大度?” 淑妃呸了一声,道:“什么大度,不过是叫我截了胡而已。”不无得意得扬起了笑脸,“伴读本来就可多可少,那贾瑚如今也算有些名声,师傅是徐渭,又是荣国府嫡长孙,前头安蓉君主来宫里还和皇后说起了贾瑚,皇后本意,是想叫贾瑚跟着三皇子的,也好拉拢他身后的徐家贾家。我怎么可能叫她如愿?便跟皇上说了几句,才叫陈妃这贱人捡了个便宜!” 水溪这方恍然大悟,却又有些担心,“那娘娘就不担心,四皇子得了这助益……” 淑妃大笑:“水溪,你到底是想的浅了,贾瑚背后是有些利益可图,可那要是在对的人手里才能用到的。贾瑚要在皇后手里,自然是威胁,可如今,他在四皇子身边,皇后对他,还能好?贾家徐家也不是白痴,四皇子是个什么东西,也能叫他们帮衬?贾瑚便是嫡长孙身份金贵,也不过一个孩子罢了。”为了家族利益,一个孩子又算什么? 只要贾瑚跟了四皇子做伴读,后头,他必得承受皇后的冷眼! 徐渭,你敢跟我二哥过不去,我岂能轻饶了你。淑妃把玩了一下袖口精致的百合纹,漫不经心道:“把红绫这个自作主张的丫头拖下去打二十板子,擅作主张给我换丹寇颜色的事儿就算了。” 水溪一下就跪了下去,颤声道:“娘娘……” 淑妃看着她,还是笑着:“水溪啊,你可是我身边的亲信大丫头了,要可以,我真不想处置你。” 水溪扣伏在地:“娘娘开恩,奴婢以后再不敢了。” 淑妃瞬间冷下脸,寒声道:“本宫,最恨有人擅作主张!” 紫红色,再好又有什么用?正红色,才是她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我回来了。考试真的是生不如死啊,背的全没考,没背的考到了,好凄凉。考完马上回家,路上很累,现在终于是回家了~又忙又乱的几天啊。奉送上今天的一章,要花求安慰!! 60第六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徐渭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难掩的沉重,双手屈指交握,不是皱皱双眉,看眼贾瑚,为不可见的叹息一声。 贾瑚都能轻易读出他心底的为难和不乐意来。 刘衍曾飒今日当有差事,脱不开身,在场的,就只有俆江徐涛两兄弟,对着生父,自然多了一份轻松,见徐渭久久不语,再坐不住,忙问道:“父亲,你这么急匆匆把我们叫来?可是有什么事?” 徐渭便先看了贾瑚一眼,带了几分可惜不愿,回头板勒脸没好气的看着说话的徐涛:“我是叫了瑚儿,何曾叫你来?现在瑚儿都还好好坐着,偏你就忍不住,这般沉不住气,以后怎堪当大任!”火气颇大。 对着这样与平日云淡风轻的儒雅学士形象大相径庭的徐渭,俆江徐涛贾瑚都愣了一会儿,徐涛傻笑了两句,回头就担心地看了贾瑚。 贾瑚自己心里也有些头绪。徐渭今儿这么巴巴找他说话,还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连徐涛插话都被训斥了,只怕他将要说的事与他有关,不仅有关,而且,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这件事的起因,与徐渭脱不了干系。 贾瑚想着,突然察觉有人在看他,一抬头,俆江徐涛都目露担忧,为他忧心忡忡。贾瑚便笑了,徐家人对他可算事劳心劳力,倾心帮衬,徐夫人帮张氏造势,带着她认识了不少书香之家的夫人,打开了一个张氏以前从少有踏足过的社交圈子。徐渭明里暗里帮着贾赦,如今贾赦已经找到了人生可以为之奋斗努力并能以此获得荣耀尊敬的目标,正废寝忘食的研究参与中,再不复当初破罐子破摔,除了教教儿子读书,便闷在家里喝酒听戏,看闲话本子,偶尔出去和人喝喝衅,寻个小娘子玩乐这种颓废的日子,叫他脸上也多了几份光彩。更不要说平日里徐渭费心教导他学业,尊师重道,便冲着这些,便是被徐渭拖累进了是非圈里又有什么打紧? 用眼神示意徐江兄弟他并不打紧,贾瑚看着徐渭,说道:“师傅可是遇到了烦心事?何不妨和我们说说?虽说我年纪还小,可毕竟也跟着师傅大半年了,不定能有些旁的思路。”看徐渭仍是一脸欲言又止,贾瑚只道,“师傅今日既然找了我来,不就是想要把这事告知我?师傅即有此举动,想必是已经无法再更改了的,既这样,徒儿迟早会知道的,师傅倒不如早日告知我,也好叫我心里有个准备不是?” 贾瑚表现得越懂事,徐渭这心里就越发难受得慌,人心肉长,不说贾瑚与他的渊源,单枝这些时日贾瑚跟着他读书,他是真心喜爱这个聪慧有礼的孩童,费尽心力想要这孩子过得好,谁曾想,到最后,却是因为他,害了这个孩子。 徐渭的身形一下就弯了下来,脊背好像被什么压弯了一样,复杂地看了贾瑚许久,才苦涩道:“今日上朝议事,事毕后,皇上突然向我问起你。” 徐涛贾瑚都是莫名:“皇上怎么会突然问您这个?”可从不曾听说今上有插手关心别人弟子的事。 唯有俆江变了脸色,想起最近听说的后宫里的消息,寻思着,难道竟是要让贾瑚去做伴读?再一想,却又觉得不对,贾瑚年纪可不大,六周岁还差了三个月呢,这年纪,怎么看也入不了伴读的名单啊。虽这般想着,可却再找不出今上问起贾瑚的原因,不由心下忐忑。 下一刻,便听徐渭说:“皇上自然不是无缘无故问起了瑚儿的。”顿了顿,长长一声叹,“都怪老夫害了你啊。” 俆江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惊问道:“难道,真的是宫里选伴读的事选中了瑚哥儿?” 徐涛贾瑚对视一眼,没明白?伴读这种事,贾瑚的年纪太小了吧? 徐渭苦笑着看了二儿子:“你也听到消息了?”却是间接地承认了俆江的猜测。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徐涛更是着急道:“瑚哥儿年岁这般小,能做什么?宫里人难道糊涂了,怎么会选中了他?” 俆江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种话你也敢说?”不过也是不解地问徐渭,“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说,选谁也不该是瑚哥儿啊。他才几岁呢?” 徐渭闭上双眼,嘴角的弧度越发艰涩。贾瑚见了,便笑道:“便是真伴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进宫陪皇子读书?师傅也是偶尔进宫为皇子讲学的,我还能平白得到其他大儒的指点,又有什么不好?” 徐涛只差没跳了起来,对着贾瑚急道:“瑚哥儿你可不能这么想,当伴读要真是这么好的差事,这京里权贵人家,不早就把自己孩子送进宫里了?伴读伴读,这伴可是放在读字前头的!什么叫伴读啊,那就是陪皇子读书,你们一起的时候,你得处处以皇子为先,紧着他来,按君臣规矩。皇子要是学业有问题,那倒霉的难道还能谁皇子龙孙?还不得是伴读遭殃?上书房的规矩,皇子犯错,伴读得挨戒尺的!更不要说这宫里事务纷杂,谁知道哪里不注意,就被人算计了,一堆的糟心事,躲都躲不开…… 徐涛说的是滔滔不绝,徐渭的脸色越发阴霾了,贾瑚只恨不得手里有块抹布,好塞进他的臭嘴里。索性俆江注意到了徐渭不同寻常的反应,狠狠一脚踩在了徐涛的脚背上,咬着牙道:“你这么啰啰嗦嗦的,还有完没完?” 徐涛很有些委屈:“二哥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这是在跟瑚哥儿解释呢,免得他真当这是个肥差了。” 俆江真心怀疑,自己和大哥怎么就会有这样一个弟弟?在外面还有写人模人样的,偏到了私下里……“闭嘴!”徐涛不服气,梗起脖子还要说,俆江懒得理他,头一扭,问徐渭道:“父亲,瑚哥儿,真的已经被选中了伴读了?” 徐渭沉重的点点头,没说话。俆江徐涛都是倒抽口气,贾瑚没表露出来,心里却也拧了起来,进宫陪皇子读书,这到底是谁在害他! 拦住激动的徐涛,俆江艰难问道:“宫里这次是两个皇子入学,瑚哥儿是要做谁的伴读?” 三双眼睛定定看着徐渭,徐渭睁开双眼,愧疚地看着贾瑚,沉默许久,喑哑了嗓子道:“是四皇子!“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四皇子!他们对朝廷里的事虽不敢说了如指掌,皇帝的几个子嗣却还是稍有了解的,这个四皇子,虽说母妃身份为正二品,却是不得圣宠的。这些年,只听众人夸大皇子沉稳,二皇子聪颖,三皇子伶俐,五皇子活泼,六皇子可爱,剩下个四皇子,人皆映象便是平庸,其泯灭众人可见一般。 “怎么会、那可是四皇子啊!”太过震惊,徐涛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当即失声尖叫道,“皇上不是对四皇子感觉平平,怎么会突然决定让瑚哥儿给四皇子当伴读?!” 徐渭心里跟刀割似的,只说了一句:“听说皇后娘娘本要然瑚哥儿跟着三皇子,结果淑妃跟皇上说了什么,瑚哥儿,便被皇上指去给了四皇子……” 俆江贾瑚脸色大变,淑妃娘娘,这是截了皇后的胡?俆江瞄了眼贾瑚,眼神里难掩愧疚,他是徐家人,自然比其他人更知道徐渭和夏家二爷的矛盾,淑妃是夏家女,此次这般做,未必不是因为贾瑚是徐渭的关门小弟子!皇后被淑妃狠狠扇了个巴掌,这份羞辱,她短期内根本报答不了淑妃,对贾瑚那可能会有好脸色?!贾瑚进宫去,怕是…… 贾瑚对这种纷争自然不陌生,哪能不明白,自己这是掉进一个大坑里了。再看徐渭和俆江的反应,只怕这淑妃是故意针对他,而这原因,便是徐家了!想了想,贾瑚只露出了个微笑,道:“四皇子便四皇子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年纪虽小,好歹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呢,便是进了上书房,皇子学业不好,难道宫里的师傅还能真打死我?我小心谨慎行事,也就罢了。”突然扬声笑道:“难道,师父和师兄当我是那无能的,连小心做事都不会了?” 贾瑚越懂事,徐渭心里就越难受,这么好的孩子,却因为他,白白陷进了那是非窝里,还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徐渭本就是光明磊落的性子,当即严肃了面容,对贾瑚道:“瑚哥儿,这宫里可不是你小心谨慎,就能够平安的地方。总你才智惊采绝艳,也抵不过人心难测四字。且此次淑妃向皇上进言将你指给四皇子做伴读,可谓是扫了皇后面子。陈妃虽是妃,位份颇高,其娘家却是依附夏家的。而夏家与我……”徐渭露出一抹苦笑,“前不久我还在朝堂上抹了夏家二爷的面子,只怕夏家是恨透了我。你进宫,可不是只要面对旁人的刁难,只怕是四皇子陈妃,也不一定是你的依靠啊。” 情形严峻啊! 贾瑚思绪在脑中转了几圈,却是依旧欢笑道:“纵如此又能如何?师傅何苦只看着这些消极的东西?虽是皇后淑妃心中都有不满,好歹徒儿这是进宫了呢,还是与皇子读书,能接触几位皇子,日日为伴读书,也是体面。这消息传回府中,怕徒儿的身价立刻便要涨了。” 徐渭等人想起荣国府,都是点头,以贾家人的性子,这并非不可能。 贾瑚低笑一声:“虽然并不愿这般说,可师傅莫忘了,我家祖父还在呢,我年纪算算比四皇子还小,有是父亲的长子,宫里诸人,少不得还得看看我祖父的面子。” 徐渭猛然回过神,可不是,自己一直想着贾瑚会因为他受委屈,被淑妃皇后针对,却忘记了,他背后,可不止自己家。荣国府贾代善可是两朝老臣了,四国八公之首,与其他勋贵交情莫逆,这样的一股力量,这些人但凡不是疯了,便不会轻易得罪。贾瑚此去,虽少不得受些委屈,料想安全却是无虞。 只是到底还是过不去,心下难受的紧。这么聪明的小小孩子,天知道那些人会用什么法子刁难他? 俆江徐涛也都想到了这点,看贾瑚笑容满面的样子,便更加内疚心疼这个师弟。从前在家受苦,到了徐家,还得背上徐家的仇怨,如今还这般强自欢笑宽慰他们,叫他们如何有脸再见张氏贾赦? 贾瑚知道他们想不开,只能道:“圣心已定,皇上已经有了决断,有岂容我们更改?师傅师兄不必再挂怀于心,事已成定局,可不是该努力前行?!我有自信,定不会叫人欺负了去,堕了师傅的名头。” 徐渭把双眼一瞠:“我的名头有什么打紧,你要进了宫,旁的什么都不管,只要小心谨慎行事,不要乱和人起冲突,让自己平平安安就好。” 贾瑚嬉笑着应了:“我好好地,和人起冲突作甚?我惜命着呢,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在宫里开玩笑。” 徐渭哼了一声:“你还不敢?装着斯文有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脾性?要有人触了你的逆鳞,你会管的了是什么场合对上的是什么人?不过是拿着一张读书人的脸哄得人都以为你是斯文人而已,骨子里,还是你贾家武将的暴烈脾气。“ 贾瑚只点点头,表示接受教训,也不说旁的,对徐渭看人的眼光颇有些敬佩。他却是是这般脾性。虽然读书做出儒雅的表象,骨子里却还是那个渴望在乱世里靠手里的刀剑,脑中的智谋博一个扬名立万建功立业的杨家子。他杨家人,就没一个是真真温文的读书人。 只不知道徐渭是怎么看出来的?是他对贾代善贾政那种算计的态度?还是他几次处事时露出的峥嵘? 看来,以后还要再小心些才行。 有了这番对话,徐渭的心倒是稍稍放下了一些,他确实是关心则乱了,以贾瑚的多智近妖,哪怕是吃了苦头,下手的人,心里怕也高兴不起来≌了罢了,如今事已成定局,已是无力回天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再想想,以后能找什么借口,把瑚哥儿捞出来吧! 徐家父子忧心忡忡,贾瑚却突然面露难色,对徐渭道:“师傅,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此事的内里,先别告知我父母亲。” 徐渭俆江徐涛眸色一黯,徐渭扯着嘴角:“你既有此心,我答应你便是!”却是打定主意,此后贾瑚的事,便是徐家的事! 五天后,旨意正式下到了荣国府,不提已经在荣国府闷了许久不曾出去应酬交际的贾政如何难受,王夫人搂着贾珠说了多少话,贾赦张氏是如何的欣喜欲狂,领着众人接旨谢恩的贾代善脸上的喜意和贾母眼中的不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贾瑚看着那黑色龙纹的圣旨,微微敛下眼眸,他将要面临的,会是一场杀人不见血的战争。 身陷局中是情非得已,可到底谁能笑到最后,那就由不得她们想当然了!! 61第六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被指定给了四皇子做伴读,贾代善虽然有些失望不是三皇子,可毕竟贾瑚有了机会可以接触皇子,与众皇子有了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要讨好结交,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甚至说不定,还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从这些方面看,也就无所谓贾瑚做谁的伴读了。 为了让贾瑚能更快地融入进皇宫学习的氛围,得体应对好与众皇子之间关系,贾代善抓了贾瑚过去重点描述了家族探听回来的关于皇帝后宫势力的分布——为此,贾珠的功课都停了几天,惹得贾母王夫人对贾瑚更是心存芥蒂。 贾代善对与后宫诸人的评论,却与徐渭不同。“如今皇后膝下有大皇子三皇子,圣宠虽不及淑妃,但也得皇上敬重。太后大去之前,对其也是多有夸赞。身后更有李家在,你入宫后,切记与大皇子三皇子打好关系,入得他们的眼。”至于淑妃作梗让贾瑚被派到四皇子身边的事,贾代善并没有放在心上,“皇后是个有远见的,应当不会太为难你°是偶尔有那不开眼的给你脸子瞧,毕竟是宫里,能忍的,你就忍了吧,回头只管来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对贾代善的空口白话,贾瑚并不以为然,只少不得摆出了感激涕零的模样,发誓赌咒一般道:“君臣有别,皇子为君孙儿为臣,两者之间不可同一而语,皇宫乃龙居之地,孙儿不敢造次,定小心行事。” 贾代善对贾瑚的处事还是有些信任的,这个孩子,看着才几岁,心眼儿却可比成人,做事就少有出岔子的,又是知道眉高眼低的,不会差。贾代善便又叮嘱道:“淑妃的为人,我也让人探听过,着实是受皇上疼爱的,有时做事难免随心所欲。夏家和你师傅……”见贾瑚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愉,贾代善想起他平日里对徐渭的敬重,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笑道,“夏家二爷和你师傅有些政见不合,淑妃娘娘为了娘家哥哥,少不得可能不待见你。你也别心急,赶明儿老夫让你父亲请夏二爷喝喝酒,说开了也就罢了。”到底贾瑚是姓贾不姓徐,淑妃出口气也就罢了,真要敢把贾瑚往死里踩,打他贾家的脸,那就别怪他翻脸! 贾瑚自然是知道贾代善话里的意思的,不管内里如何,在外人看来,贾家人就是一家,荣国府上下一体,他贾瑚要真被人作践如尘埃,就是荣国府被作践如尘埃,贾代善被作践如尘埃——贾代善怎么可能容忍? 贾瑚的担忧去了大半,想想也是,贾代善如今身体不好,贾政又不能出仕,贾赦根本于政治无能,如今满府里,也就只有自己伴读的这个机会,可以让荣国府的下一代攀上关系,维持富贵,只怕贾代善还想借着他伴读的机会好给贾政荣国府带来些好处,哪能不尽心帮着解决了夏家的问题! 只就不知,荣国公的名头,夏家买不买账了。只无论如何,此次进宫,少不得要吃些苦了。 贾瑚有了计较,倒也不很担忧,男子汉大丈夫,吃些苦头算什么,但凡留他一条命,总还有再起的机会。 交代完了,贾代善又给贾瑚说了一通在宫里教书的师傅。 “上书房的师傅都是当朝的大儒,你师傅徐大人虽也是名儒,但上书房里的李太傅李大人,庄毅庄大学士,孔端孔大学士也是与之不逞多让的人物,尤其是李太傅,那可是大皇子三皇子的外祖父,你日后在上书房,可不准与他顶嘴,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至于庄大学士,孔大学士,俱也都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人物,历经两朝,德高望重,最喜懂事知礼的人,你师傅与孔大学士颇有些交情,到时候,让你师傅代为引荐引荐,你闲暇时也可多去求教,不可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说来也是可惜,这般好的机遇,贾珠却是不能有。贾代善无奈叹息,到底是次子的长子,比不得继承人的长子。 贾瑚见他说了这许久,却是不曾提起他最该注意的陈妃和四皇子,不由奇道:“祖父,不知这陈妃和四皇子,又是怎样的脾性?孙儿在四皇子身边……” 贾代善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颇有些无所谓的摆摆手:“那陈妃,不过是依附在淑妃之下的一位人物罢了,只要淑妃表明了态度,其他的,你就不必再担心了。” 至于四皇子。贾代善板起脸训诫贾瑚:“进宫后,你只管做伴读专心读书与其余几位皇子结交,跟这位四皇子,却不必深交!你要敢学了他的毛病,别怪我回头家法罚你!”外头人看在他皇子的身份不敢口出怨言,可私底下哪有不说的。这四皇子,可真真半点不像是今上的孩子。 贾瑚狐疑着还要问,被贾代善几句敢了出来,只道:“等你进了宫,自然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八月五日,乃钦天监挑出来的良辰吉日,百事吉利,不避凶忌,万事如意,正是两位皇子入学的好日子。 一早,贾瑚与其他的几个伴读便被昭入宫中面见皇后,与众皇子见过后,等着吉时到,再一同前往上书房,在皇上主持下,拜过孔圣人,拜见师傅,再给皇上敬茶,便算是完成了入学礼。 几位伴读也都与他一样,一大早被家人送到了宫门口,然后有太监引领着一路走来,都是孩子,最大的是户部尚书王家的嫡次子王明通,今年八岁,其次是先太后娘家容家的嫡支二房长子容铭,比王明通小七个月,再来便是韩昹了,比容铭小了十个月,今年七岁了,最小的就是贾瑚,六岁还没满。都是孩子,在家时被长辈叮嘱了好一通,来了这陌生的环境,心里也存着戒畏,哪敢跟旁边的小孩子随便说话,一个个都低着头小心打量四周,半个字都不敢吭声。 以至于四个孩子一起进宫,一起等待传召,一起坐在偏厅里,老长的一段时间,竟是谁也不认识谁。 等及走进富丽威严的正阳宫大殿,上首一身明黄金凤皇后大妆的李皇后问起四人可曾相识,四个孩子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不知是谁,登时便是一声嗤笑,活脱脱一巴掌甩上了几个孩子的脸,都是要脸面的孩子,瞬间就涨红了脸,生生气的眼都红了。 王明通年纪最大,在家时也知道自己是这所有伴读里年纪最大的,自认为四人中,再没有比自己更适合出头的了,忙上前一步回道:“小子见过皇后娘娘,回皇后娘娘,小子年幼,于礼仪处只粗通一二,家中长辈常在耳边教导,宫中君王威仪,国母恩德,不得轻犯。宫中规条有度,当恪守遵照。小子与三位弟弟一路行来,不敢有丝毫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之事触犯宫中威严,是以,彼此之间,还不曾熟识。” 李皇后听得王明通这一番有条不紊的辩解,极是满意,不愧是王家的嫡子,教养确实不错。再看其样貌,秀眉红唇,脸庞白皙,好个可爱的孩子,比之大皇子这般年纪时,多了些女子的精致秀眉,更是喜欢,柔声道:“你便是王明通吧?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招手让他走过来些,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怪道旁人说起王尚书都说有福气,有这样钟灵毓秀的孩子,可不是福泽绵厚?” 王明通只道不敢:“小子并不成器,前头四位哥哥都是极有本事的,小子年幼,所学不及兄长十一。”王明通前头有一同胞嫡出的大哥,还有庶出的三位兄长,虽是嫡次子,但在家族里,排名已经是第五了。 对于王明通的知情识趣、谦虚持证,李皇后很是满意,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陪在他儿子身边!李皇后赞许的点点头,满意的看到王明通脸上飞起了一缕自得,虽然极力掩饰,到底年幼,还是被在后宫挣扎了几十年的李皇后看了个分明。对皇权还有尊崇之心,李皇后更加满意了。“好孩子!” 微微收敛了笑,李皇后转而看着其他三个,笑容在贾瑚身上停滞了一下,看向容铭韩昹时又热烈了起来,亲热地仿佛毫无芥蒂,笑问了他们三个道:“进宫里来,对你们怕是不怎么习惯吧?你们可能适应?” 容铭韩昹贾瑚等少不得道:“宫中威仪,与家中有别,小子会尽快调适好自己的。” 李皇后细细观察着这三人,容铭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显得处变不惊,规矩礼仪做得很不错,看着就知道是经过训练了的。并没有王明通的紧张,只是略略有些不自在,不像是对上皇家的紧张,而是头一次独自应对事情的生疏——不愧是先太后的娘家子弟,与皇室关系亲厚,自然对皇家很是熟悉,比起一般官宦人家子弟,多了份大气。 再看韩昹,就没有王明通容铭的优点了,有些战战兢兢,又有些畏惧害怕,甚至还有些着恼,手脚无措的不自觉的微微动着,眼神上下转遛,一看她视线过去,赶忙又缩了回去——光看这表现,就知道外面传说的韩昹作为锦乡伯府韩家二房的嫡长子,乃是其夫人在生下长女后暌违了十年才生下来的唯一嫡子,前头的庶长兄本来都十六岁考中进士了,却在韩昹满六岁写入族谱后突然病逝,韩家二夫人老太太把这个孩子看得跟心肝肉似的,纵得这孩子活泼好动无法无天,是个人人厌恶的小霸王。李皇后很好奇,这个孩子,该不会是在为自己被她压着不能乱说话着恼吧? 倒是贾瑚,李皇后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自进殿后,这孩子一直行止有度,微抬着脸,眼眸却是半垂着,眼神从不乱瞄,一举一动,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漏来,恍然还以为是哪个在宫里呆了一二年的。 只不知道,是年纪小不敢犯错,所以木愣愣不敢相差踏错,还是真的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计。 李皇后想了想贾赦的年纪,直觉认定了是前者。心里略略好受了些。这么个呆愣愣的性子,要真给皇儿伴读,她还嫌木讷呢,送给四皇子徒宥昊,正正好。只是她不想要是一回事,淑妃横插一杠截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想到这次被淑妃给的这么大一个没脸,皇后看到王明通容铭的好心情登时去了大半,也不再跟他们寒暄,侧过脸对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说道:“昭儿,昊儿,你们过来,这四个就是你们以后的伴读了,日后可是要朝夕相处的,现在,就来认识认识吧。” 王明通容铭等早就注意到了旁边站着的两位身穿皇子服的两个小人儿,心里对他们的身份大抵有数,可听李皇后点明他们的身份时,还是不由得一阵紧张,慌忙行礼道:“小子见过三皇子,四皇子。” 三皇子徒宥昭早就被李皇后耳提面命,不可轻易折辱伴读,他们都来自高官显爵之家,虽比不得他皇子身份,羞辱这些人就等于羞辱他们背后的家族,以他如今的身份做这种事,只会让他父皇对他失望。三皇子虽六岁才多一个月,年纪小小,却也知道绝对不能惹的皇帝厌恶,且他对日后陪伴他读书的人确实也有几分期待,因此等及他们行李后,忙笑道:“以后咱们就要一起读书了,就别这么多客套,跟那些奴才一个样,有什么意思。我们以后,可是要天天作伴的。” 王明通容铭在自己家里,哪个不是被全府上下娇惯捧着的,进宫来一路逢小做低是他们不敢违逆来之前长辈的千叮万嘱,难得三皇子这般表态,哪里有不欢喜的,抬头看眼三皇子,视线相对,三皇子很高兴地笑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很显露,却也笑了起来,心里的紧张瞬时去了大半。 倒是那四皇子徒宥昊看着韩昹贾瑚,怎么看怎么比不上王明通容铭,一个根本瞄了他一眼就直羡慕的看着王明通容铭两个,一个呆呆的,站在那里连个表情都没有,个子还矮,能抵什么用?!说是他的陪读,怎么看,三皇子的都比他的好上百倍。 徒宥昊心底是千百倍个不服气。前头他母妃陈妃还一个劲儿得跟他说淑妃多好心,劝了父皇给他安排了两个好伴读,他当时就不相信,那淑妃见了他,从来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心,不定打得什么主意呢。就他那个懦弱无能的白痴母妃才会被淑妃几句话给骗到。这些日子,徒宥昊一直想办法打听消息,想知道韩昹贾瑚的为人,可惜,他在宫内不受宠,年纪又小,根本没有人脉去做这事。陈妃又是个无能的,几句话就能被人骗到,对徒宥昊也完全没有一般母亲的细致仔细,每日问一番饮食起居,旁的就什么都不管了,徒宥昊根本就没敢指望他。担心了好半个月,终于见到了伴读,徒宥昊气急之下,倒是有了种“果然如此”的轻松感。 他就说,对他向来平平的李皇后怎么可能让他的伴读压过三哥的,果然,淑妃说的什么好人选,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他们算什么好人选,怕是皇后先给三哥选完了剩下来的,才随便给他挑的两个吧。 一股恨意只从脚底升到头顶,徒宥昊嘴角泛起冷笑,他早就知道不是吗,这宫里,谁会在意他这个四皇子,哪次不是连五弟六弟的待遇都压在他头上的,他竟还指望着能跟三哥比较!两眼带上了火光,徒宥昊不敢针对李皇后徒宥昭,凶狠得眼神便直直射向了韩昹贾瑚两个。 这么两个货色,他前面的安排倒是没白费! 两个皇子和四个伴读——主要是三皇子和王明通容铭——说了一会儿话,时辰快差不多了,李皇后让人带他们去上书房,那里师傅已经在等着了。 主讲上书房的就是李皇后之父李太傅,对着他,徒宥昭徒宥昊都不敢有半点怠慢,恭恭敬敬行了半礼,敬茶叫过师傅,礼仪处不敢有半点错漏。 李太傅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私心里对亲外孙自然更亲近些,面上却更加严格,对着四皇子还能有丝笑容,对上三皇子时,就是完全的一板一眼公事公办了。 中间皇帝似乎是被朝事绊住了,没有亲自过来,只叫了大总管周如海周公公来宣读了口谕,没有旁的,只是嘱咐三皇子四皇子要好生学习,不可懈怠! 等忙过这一通,也就算是正式入学了。顾及是第一天,李太傅并没有直接教他们读书,而是出题考校他们如今的所学。三皇子王明通容铭都是幼承庭训,没什么问题,问到四皇子时,却出了不少问题,大部分四皇子时回答出来了,可在细微处,却总是错了那么一两个小点,生生答错了。看徒宥昊那涨红脸的模样,不像是偷懒不学的样子,那、就是没人认真教了?李太傅没有深问下去,接着查问韩昹贾瑚的功课。这会儿乐子更大了,韩昹的学问根本是不堪入目,李太傅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简单,这小子却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最后的三字经孝经背了顺溜,总算没叫李太傅脸色太难看。饶是如此,李太傅对徒宥昊的伴读也失去了信心,对着年纪更小的贾瑚,他并没有问艰深的问题,只问了些蒙学的知识,又问了几句论语经典的句子让贾瑚背,顺利过了也就罢了。 这一天,六人的主要任务就是读论语,写字。 “论语可治天下,教化万民,字如其人,乃人之门面。不读论语无以说知书,没有好字枉称读书人!”李太傅如是说道,坚定的眼神,叫六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好容易挨了一天,写得手都酸了,徒宥昊放下笔,转动转动酸痛的手腕,眼神在韩昹贾瑚身上溜了一圈,笑着走了过去:“韩昹贾瑚,你们也算是陪我一起读了一天书,共过苦,现在休息,我带你们出去逛御花园?” 韩昹从没这样长久地坐在写字,早就憋疯了,闻言忙忙点头:“好啊好啊。”虽然娘老说小妾生的孩子都不是好东西,这个四皇子也是小妾生的,不过看在他邀请自己去逛御花园的份上,他就跟他玩好了! 贾瑚没有错过徒宥昊眼底诡谲的光芒,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他对四皇子的为人处事一无所知,对他在宫里的生活无疑是极为不利的,不管徒宥昊现在打得什么主意,出去一趟,总能对他多谢了解,这一想,便也点了点头:“那就谢过四皇子了。” 徒宥昊见他们答应,立刻就高兴地眉飞色舞起来,小手一挥,把宫女太监赶了下去:“不准打扰我们。”领着韩昹贾瑚就直往偏僻处钻。 韩昹当他是在玩什么新奇玩意儿,兴奋地两眼珠子直冒光,跟在徒宥昊身后,笑得都合不拢嘴,一直问:“我们是要去哪儿,这可真刺激,我们是在躲着人吗?”贾瑚不说话,等着徒宥昊的回答,至于这些野草角落的,还难不住他。 徒宥昊微微有些不耐,道:“你们着急什么,跟着我走就是了。”带着他们,穿过一座座漂亮的院落,最后来到了个人烟较少的院子,这里的花草都有些枯萎了,显然是没有主子住的空院落。 韩昹好奇地打量了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贾瑚却已经戒备了起来,他注意到,徒宥昊嘴角带上了一丝奇怪的笑意,然后,他突然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了韩昹,噗的一下,没有防备的韩昹被撞得一个前倾,直向下栽了下去。 那里,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挖了个坑在那里,上面一堆枯枝烂叶盖着,虽不很深,韩昹的小身板摔进去,也把那些树枝压折了,打在小胳膊小腿上,生疼! “哇~”韩昹顿时大哭起来。 “没用的爱哭鬼!”徒宥昊很有些不屑地把头一扬,踹了旁边的一块石头进去,正好打在韩昹的身上,怕是很疼,因为韩昹哭得更厉害了! 徒宥昊又骂了一句:“没出息的脓包,窝囊废,爱哭鬼,一辈子没用!”又撒了把土在韩昹身上,带着笑道,“就凭你,也配做我的伴读!” 贾瑚看得有些头疼,还没想好怎么办呢,这个四皇子,已经扭过头来看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皇子就是cp哦 62第六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曾经在脑海里无数次设想四皇子徒宥昊的为人,这个名声不显,被所有人忽视的皇子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皇宫不是什么平静单纯的地儿,这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刀光剑影,阴谋诡计,明面上是天下间最富丽堂皇美丽的地方,积聚了天下间最美好的景致珍品,暗地里,却凝聚着世间最肮脏血腥的污秽。这里的人,从不会当面撕破脸,只会背地里下刀子。你来我往间,便有如深仇大恨。这里,无兄弟姐妹,无父子亲情,有的,只是冰凉的利益关系。 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孩子,绝对不缺心计。 正阳宫的时候,贾瑚就在好奇,徒宥昊心里到底是存的什么想法,竟然毫无顾忌地当着众人嗤笑他们这些功勋之后?哪怕他们只是臣子,是伴读,可他们背后的势力,却远不是如今还是个孩子甚至毫无圣宠的区区皇子可以对抗的。可他似乎毫无避忌,心里不痛快,直接就带出在了脸上,也不像三皇子那样刻意放低身段拉拢他们与他们交好,冷冷淡淡的,好像对他和韩昹半点也没往心里去。 到底他根本是个白痴还是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伴读身后代表的意义,亦或者是、他另有打算? 贾瑚仔细观察了徒宥昊一天,还是没弄明白这一点,相反的,他却注意到,徒宥昊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极好面子。李太傅提问三皇子时,贾瑚注意到,徒宥昊一直都在仔细听李太傅和徒宥昭之间的问答,李太傅问时,他低头沉思,徒宥昭回答时,他或欣喜或懊恼难受,显然,他心里也在思考着要怎么回答,而且,很显而易见的,应该有大半他都是回答不上来的,所以自尊心很强的他心里不舒服了。 偏他还极要面子,明知道自己水品不佳,李太傅提问时,他硬是挺起了小身板,一副勇往直前毫无畏惧仿佛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要有问题回答不上来,脸上涨的通红了,还要装出副无所谓的样子。却不知,他背在身后的小手,都激动地捏成拳头了。 而且,他似乎与三皇子的关系不怎么好,准确点来说,三皇子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而他本身,对三皇子是嫉妒夹杂着愤怒,旁的不敢说,对于两者伴读之间的差距,李太傅问韩昹问题韩昹答不出来的时候,这位四皇子,眼睛里可都喷出火了。 相信那个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憋了一股子火气了。 可他硬生生是忍到了一天课程结束,在课堂上,没有落下李太傅的一处讲解,写得字,没有一处偷懒。就冲着这韧劲,贾瑚就很喜欢——堂堂男子汉,要连这么点忍耐力都没有,那干脆去做女人算了,还当什么男人! 所以,当下课后徒宥昊主动提出要带他们去逛御花园时,贾瑚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是真的很好奇,徒宥昊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也想进一步看看,这个四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然后,他就后悔了。 任是贾瑚两世为人,也怎么都闹不明白,这么个看着颇有心计的,怎么就能这么冲动的把韩昹给踹进了坑里,还把人打哭了呢? 小孩子的心思,跳跃的未免也太快了吧?表面六岁没满、内里前后活了二十几年的老男人迷糊了。他以前的侄子,也没见这样啊! 看着跌坐在坑里哭得稀里哗啦,头上脸上身子上洒满了被徒宥昊扔下来的灰,眼泪流下来,冲刷出几道可笑的痕迹,哪还有半点先头白嫩可爱的金童模样?贾瑚打个寒战,难道,孩子的真实面目,都是这样的?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还迷糊着呢,那头徒宥昊已经失去了对韩昹的兴趣,痛打落水狗,忒没意思。徒宥昊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伴读。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贾瑚。 比起韩昹,徒宥昊更讨厌贾瑚。 定好伴读人选到正式进学还是有些时间的,这段时间,在陈妃喋喋不休说着要感恩的情况下,徒宥昊早就弄明白了贾瑚这个伴读的事。他本来是皇后有意挑给三皇子的伴读,最后却叫淑妃抢了来派给了自己。一个可有可无的伴读,甚至比他还小两个月,一点用都没有的伴读,就叫他被淑妃利用着得罪了皇后。想起今儿早上去正阳宫请安时皇后那冷淡的模样,徒宥昊就想狠狠揍贾瑚一顿。(徒宥昊很自然地忘记了不止今天,以前皇后对他,也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冷淡态度。) 一天看下来,除了沉默不说话,什么优点也没看出来。不像王明通读书好,也不像容铭规矩礼仪好被李太傅称赞,自己这两个伴读,是一个比一个没用。徒宥昊不满地想着,又羡慕嫉妒地想了想三皇子的两个伴读,看贾瑚便越发不顺眼起来,鼓着气道:“哎,你就是荣国府的嫡长孙贾瑚吧?我听说你是徐渭的关门弟子啊?瞧着也不怎么样啊,软趴趴的,还这么矮。”手比划了一下自己与贾瑚的高度,差了整整一个拳头的高度,徒宥昊嘴一撇,“矮矬子,看着就不顺眼。” 贾瑚哪受得了这个气!矮矬子?他竟敢说他是矮矬子?他眼睛瞎了吗?以为谁家孩子都跟他一样六岁便高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他这是清秀精致,这样以后才能成为一个儒雅偏偏风姿秀质的少年郎!不像他,三岁看老,就冲现在他这模样,以后长大了,一定也是个五大三粗的粗人莽汉模样!贾瑚运了运气,告诉自己,不要跟个孩子计较,不要跟个孩子计较……“四皇子,我比你还小两个月。”比你矮些,也是正常的。 徒宥昊嗤笑一声:“我去年就比你高了!”这倒是真的,徒家先祖本就是北方猎户出身,身形高大,孔武有力,武将的模样,今上少年时,也是在军营里历练过的,徒宥昊这点上颇肖其父。贾瑚就不行了,老荣国公是不知道,贾代善的模样就比较儒雅,到了贾赦,大抵是于武学不精,贾赦看着就是副白净青年的感觉,再有温雅的张氏,贾瑚的长相,尽往精致漂亮方向去了,比起徒宥昊,老实说,倒不像是北方的男孩,反而如南边的孩子了。 贾瑚自己对自己的这幅长相还是挺满意的,要真跟徒宥昊一样,他才要担心以后长成后的模样呢,潘安之貌才是他追求的目标,因此虽然很不痛快徒宥昊拿着他的身高打趣,贾瑚也极力告诉自己冷静,没得跟个孩子认真,忒幼稚! 可惜,他不知道,孩子是没道理可讲的。不管是多有心计的孩子,本质上,他还是个孩子! 看贾瑚长久不说话,徒宥昊登时就不高兴了,虎着脸叫道:“喂,贾瑚,我叫你呢,你你没听见吗?为什么都不回我话?” 这嚣张的模样,看得贾瑚越发不高兴,更加懒得理他。瞄了他一眼,贾瑚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徒宥昊的怒火直接就冲到了脑门,食指直直戳了贾瑚的面门上,大喝道。“贾瑚,你敢这幅态度对皇子,你这是大不敬,我要治你罪!” 还有这种蛮不讲理的。贾瑚气的笑了:“四皇子,我只是没说话,难道这也是错了?” 徒宥昊冷笑:“我问你话你不答,这就是不敬。贾瑚,对皇子不敬,你可知该当何罪!” 贾瑚现在只觉得这四皇子怎么看怎么讨厌,忒个烦人的孩子,哈的一声笑,嘲讽道:“该当何罪?我还真不知道该当何罪。四皇子若见怪,我回头去向皇后娘娘请罪,问一声如何?”心底对徒宥昊的评价是直往下掉,一个、冲动易怒的讨人嫌的孩子! 徒宥昊便是不知道贾瑚心底的想法,但只看他那讥诮的口吻,嘲笑的表情,哪还不知道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呢。大喝道:“这种小事,还用得着皇后娘娘来过问。你既然得罪的是我,便由我来好好教训你。”说完,也不等贾瑚反应,刷的就扑了过来。 那动作,在贾瑚这练家子的眼里,可真真是堪比慢动作。不屑的撇撇嘴,贾瑚身子却不敢怠慢,脚下一个错步,赶紧闪了开去。徒宥昊一个没扑到人,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贾瑚,动作还能这么灵敏。 等一回头看见贾瑚脸上微微的笑意,还当贾瑚是嘲笑他,气又上来,大叫一声,扑上去就要打贾瑚。 贾瑚历来便是以正统的杨家子弟来要求自己,要知道,弘农杨氏可不只单单被人称作了‘关西孔子’,世代文臣辈出,家族中武将也是赫赫有名。旁的不说,当年的杨素、杨玄感,虽然为家族带来灾祸,在当年,却也是名扬天下的武将。甚至是当今戏文里常演的杨家将,也是弘农杨氏的后人。杨家的家传武艺,当年不知羡慕了多少世家子。 贾瑚在府里时,日日有人盯着不能肆意锻炼,所幸他年纪还小,正是扎基本功的时候,他便回了张氏说锻炼,让陈妈妈守着,每日在房中扎马步一个时辰,炼最基础的入门身法。坚持了一段时间,如今的贾瑚面色红色,身强体健,身体情况比以前好了不知几倍。身形比起一般孩子,也灵活的多。因此,看到徒宥昊想动手,贾瑚开始,还真没往心里去。 很显然的,他忘记了,今朝皇帝以武功起家,如今开过不过百年,旧风未去,便是宫里皇子,耳濡目染,虽没正式开蒙习武,私底下,也在各自的母妃的提醒下,开始了锻炼自己。 贾瑚以为自己练过不怕,殊不知,徒宥昊也是锻炼过的。虽然功法不及他,可架不住人家骨骼粗壮,身形比他高大啊。 两者追逐了一会儿,徒宥昊见还是没能抓着他看不起的贾瑚,发了狠,不要命地往贾瑚处撞,贾瑚被他这狠劲吓了一跳,身形一缓,就被徒宥昊抓了个正着。 “哈,抓到你了吧?!”徒宥昊得意的笑了一声,瞬间又变了颜色,“矮矬子,当我稀罕你,强赛给我的货色,平白还让我得罪人!”抡起了小拳头,就往贾瑚身上砸。 贾瑚哪能真让他打到,被个孩子打了,他还要不要脸了?腿使劲往上一蹬,把徒宥昊踹了个翻,忙挣扎着小身子起来,翻个白眼:“伴读的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来怪罪我,未免太没道理了。” 徒宥昊瞬间瞠大了眼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怪徒宥昊惊讶,往常他说这些话,分析这明面下的勾当,陈妃老说他孩子家家想太多,身边的太监宫女可不可信不说,能信任的根本就没那眼力劲儿看出这些,白长了那么些年岁。甚至有时候,连人人夸赞的聪明懂事的二皇子三皇子,在徒宥昊眼里,都不见得有自己机灵应变。只是他母妃不争气,把谁都当好人,最后吃亏的,都是他! 贾瑚撇撇嘴:“我还当你很感激淑妃的安排呢,虎口夺食,多有面子!”把三皇子都压过去了,四皇子这个不受宠的,难道不是该高兴? 徒宥昊呸了一声,斜眼看着贾瑚:“方才母后对你,可不怎么热情。” 贾瑚阴了脸:“看来四皇子很高兴有我给你当垫背的!” “哼!”徒宥昊对此,直接撇开了脸。平白被皇后记恨上,现在多了个一起倒霉的,徒宥昊绝对不承认,正阳宫看见李皇后对贾瑚哪不冷不热的样子,他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贾瑚现在已经很肯定,这个四皇子,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顽劣的孩子,最少,这孩子,够聪明!日后便是继承大统无望,平安长大做个亲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自己跟他处好关系,日后出仕了,也是个助益…… 忽然,沉思中的贾瑚觉得有些不对,一股劲风带起,眼一抬,就见一个小拳头直直砸了过来,“砰!”正中鼻梁! 痛感从鼻梁处传到脑中,再反应到全身四肢百骸,贾瑚神智神智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身体就正常的反应了一个孩子受到剧痛后产生的反应——眉头紧皱,两眼眯起,两滴眼泪、流出了眼眶。 贾瑚手一抹,温热的猩红的血,流鼻血了,眼尖处的湿润…… 他、被个孩子打出了鼻血,还掉了眼泪?!! 怒火烧毁了理智,那破孩子还在那里洋洋得意,贾瑚从胸腔里粗喘了口气你,咬着牙:“臭小鬼!”纵身直扑了过去! 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他贾瑚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皇帝忙过了朝政,揉着手腕转动转动了脖子,周如海忙过来给他捏肩膀。皇帝拿起茶杯啜了口茶,里面正是温热的冻顶乌龙,入口香醇,一入腹中,劳累了一天的身体,瞬间清醒了过来。 “今儿,昭儿和四皇子入学,表现得可还好?”今儿实在忙得紧,抽不开身,对于儿子入学的事,皇帝还是很上心的,没能亲自去上书房,皇帝有了时间,少不得还得问一问。 周如海是自小贴身伺候今上的,见问,手下动作不停,回答道:“奴才上午去上书房的时候,李太傅正考校两位皇子和伴读以前学过的,看样子,两位皇子都挺精神的,上课也认真,对李太傅很是敬重。” “尊师重道,本就应该。”身子的酸乏好了些,皇帝摆摆手,让周如海停了,想了想,道,“摆驾正阳宫。” 周如海忙要下去吩咐,皇帝拦住了,“今儿也坐了一天,就停了轿撵,咱们走着散散步。” “那奴才让他们后面跟着?”这皇帝倒是没反对。周如恒安排了侍卫宫女太监随侍,皇帝一路走过,身后长长的一串人,远远看去,便是看不分明,也知道,定是有贵人在。 一般这情况,宫里人也都知道,要赶紧避开了,便是避不开,也要小心谨慎行事,不能出了差错。偏今儿还真有那不开眼的过来。一个转角,一个小太监本来急匆匆跑着,看见他们一行,远远地就转过身慌慌张张要跑,动作也不轻点,一副紧张做贼心虚的样子,皇帝当时就眯起了眼睛,指着问:“那是在干什么?” 周如海忙过去大喝道:“那个奴才,圣驾在此,还不赶紧跪下。” 那小太监腿都软了,趴在地上簌簌发抖。周如海过去问了一通,回来时,脸色微妙。“皇上,这是凝芳阁、冷宫旁边那座空弃院落的小太监,并不曾见过圣驾,不懂事,被皇上的威仪吓到了,这才慌张失仪了。“ 皇帝点点头,看了那太监一眼,问:“凝芳阁的小太监,不在凝芳阁带着,跑这边来做什么?”这里已是靠近正阳宫和正殿,俱是宫中上了名位的住所,他这么个卑微的小太监,没事,跑这里来做什么? 周如海脸色很奇怪,小心回复:“这小太监,原是要去找皇后娘娘回话的。” 皇帝看眼他:“周如海,你还跟朕玩起心眼了?到底是什么事?” 主仆两亲厚,皇帝也是半带着玩笑,不想,周如海刷的便跪了下来,皇帝沉下了脸,“到底怎么回事?!” 周如海不敢隐瞒:“回皇上,四皇子和荣国府的伴读贾瑚在凝芳阁打、打起来了,韩家的那个小伴读,趴在那里,哭得声音都嘶了!” 瞬间,皇帝的脸色雷电交加,阴云密布! 作者有话要说:四皇子时cp哦,其实也可以说是养成游戏了,我会一点点,让他按照着贾瑚的标准长大的,量身定做,以后才会幸福不是?!!这里孩子还小,有些地方会暴躁些,会有孩子的嫉妒心,大家要理解,六岁啊嘛,还一直爹不疼娘不着调,只能靠着自己。这里,四皇子并没有想要皇位,还是冲着王爷去的,但是后面野心会长大,皇家里,对权力的**是天生的不是,而且,只有手握权力,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四皇子以后会是皇帝的。 这里贾瑚打架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在他看,他不是在打架,而是在教训一个孩子,一个没注意,被个孩子打到了,还打出了血,多丢人,他这是要教训教训一下这个破小孩而已…… 话说,徒宥昊不是没有心机的,只是做出了暴躁孩子的表象而已。他的有恃无恐也是有依仗的,这宫里,谁也不关注他不是?李皇后淑妃会严厉管教他让他成才吗?至于皇帝,要因为他惹事而关注他,那也比把他当不存在要好很多是不是??? 大家,请把你们的花送上来啊,你们老潜水,会让我以为你们都不喜欢,打击我的动力啊~~~~~眼泪~ 63第六十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没有哪个父亲会高兴自己的孩子不学无术惹是生非,尤其这个父亲还不止一个儿子,甚至还是帝王的时候,这种事,就变得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周如海跪在地上,感受着皇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整个人都微微有些发抖了,侍立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低着头,只恨自己少生了两个耳朵,听见这样不该听见的事,运气不好,偏就赶上了这趟差事。 皇帝默默运了运气,硬是拿出了在朝堂上的威严才生生压住了喷薄的怒气,压着火沉声道:“那个孽子,现在在哪儿?” 周如海不敢隐瞒:“凝芳阁偏近冷宫,没有主子入住,四皇子身份尊贵,底下人不敢很劝,这才来前面禀报皇后娘娘……这会儿,四皇子怕还在凝芳阁里。” 皇帝冷笑:“好个出息的东西,跟人打架还打上瘾了。去,把他们都带过来,朕倒要瞧瞧,朕的四皇子,到底有多英勇!”脸色铁青地一甩袖子,抬脚就往正阳宫走。 周如海不敢怠慢,忙招了两个太监过来低声吩咐了一通,让那还跪着的凝芳阁小太监带着过去找徒宥昊:“不管你们看见什么,都别管,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无需收拾,只记着一条,赶紧把人带来,别让圣上就等了!” 这意思,就是不管到时徒宥昊几人多狼狈也别休整,叫皇帝看个仔细。也是半点脸面也没给徒宥昊。也不能说周如海狠心,在宫里生活,总要有个取舍,如今皇帝都气成了这样,总要让他有个出气的地儿,否则,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等皇帝出完气了,他在好好劝劝,也是他自己的脸面。四皇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周如海身为皇帝的贴身大总管,自然不会把他很往心里去。 等着交代完了,周如海小步跑上前,看皇帝脸色还是不好,眼珠子转了转,悄声道:“四皇子毕竟年幼,一时贪玩也是有的。” 皇帝依旧是面无表情,全身带着冷意,周如恒不敢再说,一路沉默着跟着进了正阳宫。 李皇后正拉着下学回来的徒宥昭王明通容铭说话,听见宫人传话皇帝来了,忙起身相迎。她与徒宥昭都是见惯了皇帝的还无妨,王明通容铭两个激动地心都要跳出来了。先头家里就千般嘱咐,在皇帝面前,一定要好好表现,拜师时皇帝不曾出现,王明通容铭只当自己今儿是见不到皇帝了,不曾想,下课了反而见着了,一时都是兴奋激动,绞尽脑汁回想长辈嘱咐的礼仪,一边忐忑不安地跟在李皇后徒宥昭身后,一起迎接圣驾。 皇帝进来时脸色还是不好,不过对着李皇后,还是竭力缓和了声音道:“皇后快起来吧,不必拘束。”看着徒宥昭,免不得想起了徒宥昊来,不由得皱眉,“昭儿也在?”再看王明通容铭,俱是不认识的,便投了疑惑的眼神看着李皇后。 李皇后狐疑,怎么皇帝看着心情不好。眼神往周如海身上睃了一圈,周如海为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李皇后心里有了数,笑道:“上书房下了学,昭儿想着来给我请安,正好带着两个伴读来给我辞别。”让王明通容铭两个过来,“皇上,这边是我先前跟你说过的两个孩子了,这是王尚书家的王明通,这个,是容家的容铭。” “小子王明通(容铭)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两个孩子忙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皇帝也看过几个伴读的身家背景,本没怎么放心上,这会儿刚听说了徒宥昊跟伴读打起来的是,倒是多了几分重视,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口问了几个问题,王明通容铭不敢怠慢,竭尽全力地回答,也是大家子的教育,没出什么岔子,答得颇为得体。皇帝心中满意了几分,道:“倒是眉清目秀的孩子。两位爱卿可是有个好儿子。”王明通容铭羞赧地连道“不敢”。 徒宥昭笑着上前给皇帝道:“父皇,您看,您的威仪都把他们吓到了。还是快让他们起来吧,万一吓坏了他们,儿子明儿可就没有伴读了。” 皇帝很是受用儿子对自己的亲昵,慈爱地看着徒宥昭,道:“怎么昭儿很喜欢他们?” 徒宥昭半点没有迟疑:“这是自然。他们年纪比我大,懂的比我多,今儿我们一起读书,儿子觉得,比以前学的都快。母后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要我多多向他们学习优点呢。” “知道取长补短,相互促进,皇后,你把昭儿教的很好。”天下再没有比儿子懂事更叫父母高兴的了,面对着徒宥昭这么一个年幼完全没有什么利益纠葛的孩子,皇帝还是很疼爱的,更是为孩子的懂事知礼而高兴,对教导他的皇后也是赞誉有加,“老大你就教的很好,老三也很好。皇后有心了。” 李皇后抿嘴轻笑:“瞧皇上说的,他们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一国皇子,所代表的是皇室尊严,我自是要尽心教导,纵不能与皇上一般英武,也不能堕了皇上的威名不是?!” 这话皇帝听着入耳:“朕的儿子,自然是要……”正想说与朕一般的,猛然又想了打架的徒宥昊,这半句话就停在了舌尖上,脸色也微妙起来。 李皇后见状,关心的问道:“皇上脸色看着不怎么好,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皇帝冷哼一声,笑容瞬间褪去,阴冷如水…… 太监到时,贾瑚和徒宥昭还扭打在了一块。 贾瑚胜在武学经验丰富,有武学功底,可惜,缺点在年纪太小,身子板太过纤细。徒宥昭呢,练过粗浅的武艺,打架经验少,却有着贾瑚难以匹敌的大块头,劲儿也大,最最重要的是,这是个顶顶倔强不服输的性子,都被贾瑚打得一身青紫了,愣就是不肯服输,哪怕是顶着被贾瑚揍一拳,也要狠狠踹贾瑚一脚的性子,一双大圆眼睛鼓鼓地瞪着,看得贾瑚一阵火起。 一手肘打上他的肚子,贾瑚另一手卡主徒宥昭的脖子,低声喝骂道:“你服不服?!” 徒宥昭对此痛的眉眼都皱起来了,却是梗着脖子冷笑:“让我服气?你做梦!”全身不断扭动挣扎,被贾瑚压在了身下的两双手不能动,脚就死命往贾瑚腿上踹,只可惜他穿着的是软底的鹿皮浅口鞋,便是踹上了也不很疼。徒宥昭一时着了急,看贾瑚压在他上面冷笑,干脆不管他横在脖子上的手臂,头往上一顶,正正好撞到贾瑚的鼻梁处,先头本就受过伤的鼻子哪受的这一撞,贾瑚痛的直抽冷气,徒宥昭乘着这机会很快翻过身来,一把甩开了贾瑚,手忙脚乱的半爬起来,还没稳住身形呢,拳头就往贾瑚的下巴那里揍…… 所以韩昹吓得直哭,那真不是疼的,实在是被这两个凶狠得孩子给吓到了。 两太监本来没把这差事怎么放心上,两个孩子打架,再惨烈又能怎么样,拿出皇上的名号,不就没事了?到现场一看,才真真吓了一跳,那个穿着一身淡蓝色衣服的孩子,脸都看不出原形了,鼻子嘴巴上一圈的血,他们四皇子的脸也肿了,衣服也破了,偏两人都跟没感觉疼似的,扭打在一起,从这边打到那边,从那边打到这边,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再这么打下去,可怎么得了。 两太监想起周如海的吩咐,忙上前过去,一个拉着一个,把他们两个分了开去,口中直道:“四皇子,贾少爷,你们快些住手吧,这事可闹大了,皇上召见呢!” 在太监手里还要挣扎着冲对方扑过去的徒宥昊贾瑚都是一愣:“皇上?”被愤怒冲昏了头的脑子这才慢慢清醒开来。 这事闹大了,连皇帝都惊动了! 贾瑚瞧眼徒宥昊,稍稍放了心,亏得自己刚才还多留了个心眼,尽往肉多的地方打了,他看着虽然也有些不好,不过总该比自己流血了来得强些。自己这年纪,又是第一天进宫,皇帝总该从轻处置才是。贾瑚心思思忖着到时见了皇帝,自己该怎么说。斜眼看着徒宥昊,郁结的心情登时又好了些,纵然自己不好过,不过瞧徒宥昊这样冷汗直冒眼珠子乱转的模样,怕也在想着怎么在皇帝面前分辨自己吧。该! 两个太监宣读了皇帝的口谕,贾瑚和徒宥昊本还想争取些时间好收拾一下自己,那太监却道:“四皇子、贾公子,你们就别耽误时间了,皇上盛怒正等着呢,万一让皇上等久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你们?”另一个过去扶起跌坐在坑里哭得眼睛都肿了韩昹,不过帮他拍了两□上的灰,几乎是半搀着韩昹就要走。 贾瑚和徒宥昊对视一眼,拉下了脸,他们哪个都不是傻子,这两个太监分明只是一般伺候的太监,上不得台面,还没有这么大胆子不给四皇子和勋贵臣子家的公子面子,那么,他们说的这番话,就是有人特意交代的。联想到皇帝正是盛怒……两人视线交汇一瞬,马上便又分开了来,心底都有各自的思量。 最可怜的反倒是韩昹,他也是勋贵家门里出来的,家里耳提面命了多次,可知道蓬头垢面觐见陛下,一个不好,可是会落下个‘大不敬’的罪名的,歪缠着那太监直喊着要换衣服,那两太监哪里肯,只说不能叫皇帝就等,韩昹个孩子,吓得眼泪又掉出来了。 一行人到正阳宫时,韩昹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贾瑚和徒宥昊却反而冷静了下来,徒宥昊看了贾瑚脸上的青紫,撇过了脸。 贾瑚也打量了一下徒宥昊身上的伤处,有些后悔,自己今儿太冲动了些,觉得失了面子,被这四皇子的纠缠不休给刺激的动了火,结果手下忘了分寸,竟留下了这么多的‘铁证’,却给辩解增添了不少难度。 有宫人出来传话:“四皇子,韩公子,贾公子,皇上召见。” 三人俱是一凛,不敢怠慢,低头检查了自己的衣着,破损落灰的已经是没有办法,好歹不能再凌乱不整齐不是?悄步走进正殿,三人用眼角扫了眼殿内,早上才见过的大殿,上首坐着的人已经由皇后变成了皇帝,李皇后坐在左侧第一位,徒宥昭王明通容铭等都站在右边下首。三人不敢怠慢,忙跪下请罪。 “儿子(小子贾瑚、小子韩昹)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皇帝并不叫起,眼睛在三个孩子那沾满灰尘甚至还破损了衣服上打了个圈,又重点看了一遍孩子头顶上那明显的灰尘,四皇子和那个明显小些的孩子的发髻甚至都是凌乱的,虽然勉强扎好,但是显然梳的人并不擅长做这事,头发堆积成一团,凹凸不平的,怕是先头下人梳好的散掉了,他们怕失仪,自己收拾的。 皇帝心底的怒火已经烧成了一团,幽幽看着四皇子,道:“老四,你来跟我说说,下课了,你不回去给你母妃请安,温习功课,跑出去干什么了?” 贾瑚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跪在他旁边的贾瑚低着头的脸上很快露出了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下一刻,就听徒宥昊结巴了一会,道:“回、回父皇,儿子方才,方才和伴读打架了。” 殿中众人俱皆惊讶,徒宥昊居然就这么直白地认了? 皇帝速划过一抹情绪,很快又隐匿不见,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个姿势,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老实,怎么,当这是什么好事不成?还是说,你认定朕不会罚你?” 徒宥昊磕了个头:“儿子并不敢这么想。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儿子今日初进学,却与伴读打架生事,着实是犯了大错。儿子不敢期满父皇,更不敢逃避责罚。儿子知错,不论父皇如何责罚,儿子甘心认罚。” 这般的干脆利落,倒叫皇帝心情好了些。朝堂上那些官员,遇到事就互相推诿找借口,却少有人敢这样出来直接承担责任。老四虽是荒唐了些,到底知道认错,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正这时,贾瑚叩首请罪道:“小子斗胆,今日之事,不独四皇子有错,小子忘记尊卑有别,与四皇子扭打,将小小口角变成争斗,破坏宫中规仪,以下犯上,犯下大错,求陛下降罪。”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明显最小的孩子,先头他就注意到,他鼻子都已经淤紫了,衣领上还沾着血滴,怕是前头被打出鼻血来了才是,再加上三人中,韩昹除了沾满灰尘狼狈些,并没有其伤处,反而是贾瑚和徒宥昊,满脸青紫,那么打架的,应该就是这两个人了。这会儿贾瑚还出来这样认错,就很值得皇帝玩味了。 “贾瑚,你就是荣国府的那个拜入徐卿门下的孩子吧?”皇帝也不等贾瑚回答,接着问道,“你就这样出来跟我认罪,就不怕我真的下旨重责你?” 贾瑚并不很显得惊慌,只苦笑着说道:“家父常说,身为男子,要担起责任。师傅也常教导小子,有错便要面对,不能做推诿之人。小子今日确实是犯下大错,不敢推卸责任,更不敢为自己找借口。” 皇帝‘哦’了一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你父亲你师傅教导的不错。”转头又问徒宥昊,“今儿个,你们是谁先动手的?” 徒宥昊身子颤了颤,抬起了头看着皇帝,道:“回父皇,是儿子。” 皇帝被他这样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了,直接问道:“为什么?” 徒宥昊瞄了一眼韩昹和贾瑚,很干脆道:“我不喜欢这两个伴读。一个个的,没意思透了【来只是想整一整他们,出口气。” 李皇后面色一僵,皇帝已经问到:“你不喜欢你得伴读?为什么?”李皇后的视线也落在了徒宥昊身上。 徒宥昊仿佛没有注意到殿内众人炯炯的眼神,兀自梗着脖子道:“父皇以前不常说,男子汉当顶天立地,当个英雄?儿子虽然不成才,却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英雄,与英雄为伍,父皇您看这两个伴读,一个比一个女气,穿上女人衣服,就跟个女娃似的,儿子不想和他们一处!” 李皇后面色一松,皇帝瞧眼韩昹,果然是眉眼精致动人的孩子,倒是贾瑚,被打脸都变了形,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再细瞧王明通容铭两个,别说,都是那唇红齿白的可爱模样,对比自己家的两个浓眉大眼的皇子,确实,这些伴读,忒是女气了些。 可就因为这样,就动手整治人,四皇子这脾性,也叫皇帝心里不满:“就因为这个,你就这般动手?你母妃这些年便是这样教你的?” 徒宥昊鼓着脸不服气:“这与母妃无关,母妃叮嘱我,要好好与人相处,可儿子就是不喜欢他们,读书也没比儿子好哪里去,这个韩昹,在课堂上,李太傅问他的问题,我都能答上他却答不上,让做什么也木愣愣的不会,儿子要这样的伴读做什么?!” 皇帝李皇后都看向了韩昹,韩昹腿都软了,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回皇上、回、回娘娘,小子、小子……”声音里都带着丝哭腔。 徒宥昊一个大白眼扔过去:“没用!”看着皇帝,叫道,“父皇,儿子要英武的伴读,就像是侍卫的那种,不要这样的。” 皇帝与徒宥昊相处的时间并不很多,他不喜欢陈妃,不常往陈妃那里去,皇子六岁前又是养在生母处,是以除了请安逢年过节宴会,这个孩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并不多。皇帝只粗浅地了解到,这个孩子小时候就是个调皮捣蛋不安分的,不知道毁了御花园多少花花草草。皇后跟他说过几次,都被淑妃以孩子还小的话抹过去了。平日请安也看不出什么,今儿真正感受了一遍,这个老四何止是调皮捣蛋,分明是胆大包天了! 这会儿,还敢跟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皇帝正要处置,那头贾瑚却不服道:“皇上,请恕小子冒犯,实在四皇子的话,小子不能苟同!”鼓着气道,“身体发肤,乃父母给予,非小子所能决定,可要说小子像个女娃,小子千百个不服气。小子出自荣国府,祖上那也是跨马提刀上过战场立下过军功的,小子虽年幼,也学了些基本功,不敢说自己是男子汉,却也绝对不是什么那女气的娘娘腔!小子将来,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小脸蛋,执拗而又坚定,分明是个孩子拗上了。 徒宥昊在旁边嗤笑了一声,没说话,可看那神情,就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贾瑚的脸一下子又难看了起来,衬着他肿起来了的小脸,越发圆润地像个包子。 皇帝的怒气莫名就消了下去,两个稚气的孩子而已,表现得再出众冷静,本质上,还是个孩子!再一想徒宥昊的年纪,六岁还不满呢,到底年纪小了些。细细再一打量韩昹和贾瑚,果然一派天真可爱,贾瑚也便罢了,还算礼仪得体,有些果敢之气,这个韩昹,可当真是瓷娃娃一般的人物了。几个孩子!想到了这点,皇帝再看徒宥昊和贾瑚满身的狼狈,倒也觉得有几分可怜,瞧那肤色,本该是多可爱伶俐的孩子,这会儿,连面目都看不清了。 “疼吗?”皇帝轻声问徒宥昊。 徒宥昊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挺直着小胸脯,道:“没什么打紧的,几天就好了。” 皇帝却下一瞬倏然变色:“既然没什么打紧,把四皇子给我叉出去,戒尺二十,回去给我去东和殿跪着!” 李皇后轻笑着劝道:“皇上,四皇子才不过六岁,正是好玩的时候呢,如此责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皇帝大手一挥,指着贾瑚韩昹:“你瞧瞧这个孽子,都把人孩子作弄成什么样了?他们哪个不是韩卿贾卿的掌中宝,头一天进宫,就被这孽子如此欺凌,你叫朕如何与两位爱卿交代!” 李皇后笑道:“皇上言重了,不过孩子寻常打架吵闹,哪是什么大事,这大皇子和三皇子小时候不也常常吵嘴?过个两天就又没事了。四皇子年纪还小呢,初初入学,不习惯是有的,一时气性,跟伴读吵架,想来两位卿家也能理解。皇上如此重罚四皇子,岂不是叫两位卿家自责?便是看在韩大人贾国公的面上,皇上也请对四皇子手下留情吧。四皇子明儿还要入学,伤了手,可怎么好?” 皇帝到底是被劝住了,“既如此,戒尺也便罢了,周如海,派人去看着,四皇子在东和殿不跪满三个时辰,不准起来!”对贾瑚韩昹却是和蔼,“你们回去修养,这两日,便在家好好养身,过几日再进宫来伴读。”声音又是一肃,“四皇子要再敢刁难你们,只管来回我。” 贾瑚顶着一身青紫在众人同情的眼神下离开的时候,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后面王明通容铭的怜悯和三皇子那种幸灾乐祸的感情,微微有些松口气,经过这事,三皇子应该不会再像早上初见面时,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敌意吧?上书房毕竟是皇子的地盘,今儿是大皇子二皇子跟着武学师傅去了演武厅不在,来日里,大皇子三皇子结伴,要真针对自己,自己有的苦头吃。如今三皇子和缓了态度,大皇子十二岁的年纪,应该不会跟自己这么个小人儿计较吧? 一顿打,换来日后上书房的平静,也算值了。反正,徒宥昊那臭小子也没捞到什么好…… 不对,贾瑚猛然从车厢里弹坐起来,触动了身上的伤处,一阵阵钻心的痛楚,贾瑚扭曲了脸,恨道:“居然敢利用我!” 徒宥昊跪在东和殿,这本是宫内举行祭祀礼的地方,到处画满了宗教图案,衬着宽大肃穆的殿堂,说不出的森冷。 徒宥昊的膝盖已经开始发麻,血液不通畅,经脉处尽是针扎般的疼痛。可他不敢动,周如海派来的太监正眼瞬都不瞬地盯紧了他。徒宥昊知道,他这是故意刁难自己,好回去讨皇后淑妃的欢喜呢。 不过这也好,自己一个皇子,落在皇后淑妃眼里不定多刺眼呢,如今还进了上书房,眼看着就要长大了,再要学业向上与伴读亲似兄弟,这些女人,怕更要坐不住了。 今儿自己白得了个不懂事任性妄为的名头,被父皇这一重责,甚至还得罪了两个伴读,根本不可能与韩家贾家交好,想来,她们也能对自己放松两分了。 徒宥昊努力叫自己忽略了身体上的不适,回想着自己小时候看到的据说是‘落水’死在了御花园湖里的淑妃宫里的一个漂亮宫女,她被捞上来的时候,原本精致美丽的脸都泡的水肿了,白白的,泛着死青色,一点也不好看。 徒宥昊记得很清楚,这个漂亮的宫女以前最喜欢摘花打扮自己,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往父皇身边凑,慢慢的,她的脸上就再没有了以前的卑微——直到、她死了为止。 不管再想要改变,想要权利富贵,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现在还小,还太小,野心太大,追求太多,最后,只会像那个宫女一样!他现在只能让李皇后淑妃看到他的无能,他的废物,然后放任他长大。 只有有一天,他能控制自己的生死了,再来说其他的事∠竟,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明白了吗?四皇子其实是个很明白的孩子,陈妃没脑子,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没有靠山的情况下,表现太出色,跟伴读打得火热,他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三个哥哥能乐意?还不如先赶紧作践了自己,让三个天之骄子的哥哥对他没了兴趣,放任他安全学些,平安长大,这才是最要紧的。 所以,他的冲动莽撞,是保护色,保护色了!! 很伤心的发现,大家好多都不喜欢男主啊~~不过年幼阶段会出现几张,贾代善死了贾瑚要守孝的,到时候就又要消失一段时间。大家对男主有什么要求,可以说说啊,我可以来个养成的!!! 这里可不是简单的竹马竹马哦,贾瑚和四皇子,那可是死对头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觉到,其实有时候,敌人对自己的影响,比朋友还要深来着。嘿嘿,后面贾瑚和四皇子会看不顺眼一段时间,请相信我,贾瑚会好好调教这个小鬼的! 64第六十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一脸鼻青脸肿的回来,身上还带着鼻血溅出来的印子,一回荣国府,就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张氏贾赦是来得最快的,一见贾瑚这狼狈的模样,登时张氏眼泪就出来了,颤着手轻轻碰了下贾瑚脸上的淤青,仿佛怕弄疼了他似的,不过是蜻蜓点水的轻轻一碰,又迅速抽回了手,张氏几乎是哽咽着道:“瑚儿,疼吗?” 贾赦最近脾气见长,见到这景况,当即暴跳如雷,大吼着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因为肝火上升,脸颊处血红一片,目眦欲裂。 张氏今儿还有个宴席,吃了不少酒回来的,晚饭时被看看她不顺眼的贾母刁难着立着站规矩,脸上的疲倦之色掩都掩饰不住,这会儿再一哭,真真憔悴的紧。贾赦还好些,钻在书房里研究自己以前收藏的那些古董字画,过得倒还不错。可就是过惯了舒服日子,咋一然夫人痛苦,儿子被打,贾赦这会儿,可是心肺都要气炸了。 贾瑚来的时候就已经反省了自己,今儿真是太冲动了。 大抵是孩童的日子过久了,装孩子的模样装久了,还真把自己当孩子了,定力忍耐力都大幅下降,不过是被孩子耍赖的手段折了面子,竟就冲动的跟个孩子斤斤计较,还动了真格的跟人扭打——而且,最后的结果还是半斤八两,徒宥昊是吃了不少亏,可自己也没捞到多少好处。于贾瑚来说,这一遭,无疑已经是输了。 此次的事虽然是徒宥昊惹出来的,自己还手,在皇帝面前也可以借口说年幼无知不知皇家威严。可毕竟自己这一遭是动了手了,在宫里怕是落了名号。虽然皇帝方才并不见动怒,难保日后说起来,不会对此怀疑。只怕这以后的好一段日子,自己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最起码,在这风口浪尖上,是不能再有任何动作了。 白可惜了这一遭伴读见驾的机会!贾瑚气得几近乎扭曲了脸,最后便宜的,却是徒宥昊这个罪魁祸首。经过这次事,这小子在皇后淑妃那里都落了个难成大器的印象,日后日子就好过许多了! 踩着他获利!!贾瑚发誓,他要放过了他,他日后,就长个包黑炭脸! 不过到底君臣有别,自己是孩子,闹事也就闹事了,顶多了便是个年幼无知的罪名,贾赦可不能对徒宥昊无礼,要有人挑刺,可就是藐视皇室的罪名了。 “父亲母亲,你别着急,我这不过就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一点也不痛的。”说着,还挤出了个笑来,看着贾赦张氏,做了轻松状,“您瞧,我这样子,像是伤势严重的吗?” 可惜,他的这番精心的表演作态并没有叫张氏贾赦好受一点,张氏眼泪反而流的越发凶了:“瑚儿,你要痛就别忍着,母亲就是担心你,你别为了怕我们担心,就不肯说实话,你这样,只会叫我和你父亲心里更加难受!”这是以为贾瑚为了宽慰他们的心故意撒谎呢。 贾瑚瞧贾赦也跟着附和的点了点头,一时倒不知是该笑该无奈了。自己往日表现得针灸这般善解人意体贴父母?怎么贾赦张氏就会认为他如今是在假装没事呢?老实说,孩子嘛,恢复力本就快,那些伤,刚打的时候是很痛的,可从打完架到现在,都这么久时间了,伤口早就麻木了,又上过了药,只要不碰到,哪里还会再痛。“母亲,儿子是真的不疼!在宫里上过药了,是最好的上药,上完之后就凉凉的很舒服,现在几乎已经没感觉了!” 贾赦张氏都听出不对:“你这伤,是在宫里弄的?”不然,怎么会在宫里上药呢? “什么伤是在宫里弄的?” 一声疑惑的问道,贾代善身后跟着贾母贾政王氏等人走了进来,看到贾瑚那青肿的脸蛋,贾代善脸上怒气一闪而过,沉声道,“瑚哥儿,你得伤势在宫里弄得?” 所有人都有些被贾代善的怒气吓到了,贾瑚却知道,只怕是他误会自己这伤势李皇后淑妃借故发作自己留下的,忙道:“祖父息怒,是孙儿不争气,在宫内不得四皇子喜欢,起了冲突,这才受了伤。不懂事之处,还请祖父责罚。” 这下所有人都惊住了:“怎么瑚哥儿你跟四皇子不和?” 贾代善皱皱眉,让众人先坐了,又让人去请李大夫来给贾瑚看脉:“不管怎么样,先给瑚哥儿上药了才好。”不过看脸色,是不怎么高兴地。 大房日子才好几天,贾瑚怎么可能让这好日子因为今天的事而飞走,早在宫里,他就有了对策,闻言笑道:“祖父快不必忙了,孙儿在宫内就已经由太医把过脉看过伤口了,太医说,伤势皮外伤,并不严重,上几天药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只做没看见众人眼中的异色,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彩绘的小瓶子来,道,“皇上垂怜,赐了孙儿一瓶好药,太医说,一日擦三次,到得明日,脸上的痕迹大半也就可以消了。” 要说贾瑚前面说起太医众人只是心里有些想法,这会儿听到竟还有皇帝亲自赐药,众人这心里可就跟炸开了锅一样,震惊满满,惊吓连连,惊喜莫名,什么情感都有,激动地心都要跳出喉咙口了。 贾赦当时就一个没忍住,脱口惊呼道:“瑚哥儿,你见到皇上了?” 盯着众人灼热的视线,贾瑚还是那样微微笑着,点头道:“是,今儿早上先去的正阳宫面见皇后娘娘,拜师礼的时候皇上并没有来,不过下课后,因为和四皇子的事,被皇上召见了。” 王氏嫉妒地眼里都渗出了毒液,贾赦和张氏对视一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贾母脸色复杂,看了眼垂眸静默不语的贾政,也没说话,还是贾代善率先从惊喜中回过神,叫贾瑚赶紧先坐下,又让人给他上了碟糕点点心,让贾瑚先垫垫肚子,这才轻声问道:“瑚哥儿,今儿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四皇子不和?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伤势怎么来的?你见过皇上了,可说了什么?皇上问了你什么?怎么会又赐你药呢?” 贾瑚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着怎么措辞,一会儿才说道:“回祖父,我就从头开始说吧。” 得到贾代善点头,贾瑚便从一开始说了起来。 “今儿早上我和其他的伴读一起进宫,先是去见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很和善,对我们很亲切,当时三皇子四皇子也在那里,娘娘让我们见过两位皇子,当时一切都还好。儿子是和锦乡伯府的韩昹一起作为四皇子的伴读,至于三皇子,则是王家的王明通和容家的容铭。当时,一切都很顺利。”贾瑚很自然的忽略了中间的小插曲和李皇后对他若有若无的冷淡。 “到得进上书房行入学礼,李太傅考校了我们四个伴读和两位皇子。四皇子的功课比不得三皇子,韩昹的功课也不比王明通和容铭,到得我,李太傅只问了些粗浅的问题,当时我注意到,四皇子似乎就有些不大高兴。”贾代善贾母等人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孩子嘛,争强好胜是常事。 “入学礼的时候,皇上并没有亲至,只是让人宣了口谕。后来我们便在李太傅的指点下读书习字,不曾有事发生。下学后,四皇子主动说要带韩昹和我去御花园玩。我不好拒绝,便答应了。”所有人精神一震,都知道重点来了。贾代善贾赦更是沉吟着,静等着贾瑚的每一字每一句。 贾瑚颇有些无奈道:“四皇子说不喜欢有宫人在旁边打搅,就把人都赶走了,只我们三个一起在御花园里转,后来又说要带我们去有趣的地方去,韩昹先答应了,我也就没反对。可谁知,最后四皇子却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偏僻处,到得地方,二话不说,就把韩昹踹到了事先挖好布置好了的陷阱欺负他,韩昹当时就哭了!”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 贾赦嘀咕了一句:“怎么四皇子能做出这样的事!” 贾代善瞪了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说皇子!”贾赦有些不服,到底是没反抗,低着头不甘地撇着嘴。贾代善问贾瑚:“那四皇子就没有说为什么这样作弄韩家的小子?” 贾瑚苦笑:“四皇子说,他不喜欢学问比王明通容铭等差的。” 贾代善有些无言以对。孩子啊! “韩昹哭得厉害,四皇子大抵是觉得没意思,就冲着我来了。”说到这里,贾瑚似有些畏惧,小心看了众人一眼,抿着嘴道,“四皇子说我长得像女娃娃,不像男孩,还很矮很小,一点也没有王明通容铭的高大好看,不配做他的伴读。”声音里,好不委屈! 便是贾母贾政也不得不承认,贾瑚有一副出众的精致容貌,哪怕现在小小年纪,也可以看见其日后的潘安之貌,风流体态。因年纪小,更加雌雄莫辩,要不是贾瑚眉宇间的英气勃发,这一身华服衬托着,可不就是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可爱几分?! “四皇子这样说我,我自然是委屈不高兴的,可祖父交代,不能再宫里生事,我就忍住了没反驳。”贾瑚忽而捏起了拳头,“可谁知到,四皇子突然就冲了过来打我,正中打在我鼻梁上,当时就流鼻血了。”张氏惊呼一声,差点要上前来看贾瑚,被贾赦一把拦住了,“四皇子打完了这一拳还要打,我、我当时没忍住,根本来不及细想,就躲开了,然后四皇子越来越生气,还要打我,最后我也急了,就、就回手了!”胆战心惊的觑眼众人,低下了头。 众人听完贾瑚这一番叙述,对四皇子的便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年纪小小,却对三皇子有嫉妒之心,什么都要与三皇子攀比,伴读更要求和三皇子的比肩。一个不如意,就把气撒到伴读身上,随意作弄。 贾代善贾赦张氏的脸已经出离难看了。王氏却有些幸灾乐祸起来,掩着嘴仿佛是惊呼一般,道:“瑚哥儿,你以后可是四皇子的伴读,今日竟然跟四皇子打起架来,不说你以后还要日日伴在四皇子身边,但只你殴打皇子,这罪名,你可怎么担得起?!” 贾母也沉声不满道:“可不就是!你出门前是怎么交代你的,进了宫要谨言慎行,你怎么就敢跟皇子打起架来?!” 张氏阴沉着脸坐在那里,很是不服气道:“瑚哥儿才几岁,宫里的规矩,他不过才知道多少,哪能就面面俱到?再说,这是四皇子先挑衅的。瑚哥儿都被打出鼻血了,再不还手,难道要被打得伤痕累累才算完吗?” 贾母气的直拍胸口,指着她直喘气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贾代善很不耐烦:“好了,这什么时候你们还拿这些小事吵架?”看着贾母道,“老大媳妇说得对,瑚哥儿对宫里的规矩并不熟悉,又是四皇子先动手的,便是打起来,也不理亏。皇上不是那种会迁怒孩子的人。你没听瑚哥儿都说了,皇上最后还赐了药?” 贾瑚忙道:“皇上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我和四皇子打架的事,召了我们过去,看到我和韩昹的伤,很生气,要重罚四皇子,还是皇后求情,才减免了责罚。皇上对我们很好,很和善,不但让太医为我们看伤,还问了我们一些问题,说了好些话,最后赐了药,让我们在家好好先修养,等身体好了,再进宫伴读。” 贾代善喜出望外:“皇上还和你说话了?” 贾瑚有些羞涩:“也没说旁的,就是问在家做什么,都读过那些书!以后要做什么。我说要好好读书,以后精忠报国,皇上还笑了呢。” “好好好!”贾代善连连点头,喜得笑逐颜开,“皇上高兴就好,皇上高兴就好!” 贾政瞄了眼欢喜的贾代善,再看一眼贾赦和张氏,眼帘下垂,遮住了他阴郁的眼神。贾母把小贾珠揽进了怀里,很嫌弃地看了眼贾瑚,眼白往上一翻,搂着贾珠的胳膊更紧了紧。可是,他们包括王氏,谁都没敢说话,只是静静坐着,看着贾代善欢喜的笑着。贾赦张氏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地拉着贾瑚问这个问那个,彼此间,泾渭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还很遥远,现在还是养成,积蓄实力的时候,大家等等吧。后面我会努力加速剧情发展!!!放心,我是亲妈,贾瑚恢复理智,世家子的骄傲,可是会让他好好教训教训徒宥昊的哦!!!可以说,徒宥昊日后的成就,都是来自于贾瑚今天的折磨调教啊!!!! 65第六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韩昹第一天进上书房,回来一个饱受惊吓,一个鼻青脸肿,虽然韩贾两家对此都讳莫如深,并不与外人道,但是两府亲朋故旧繁多,总有零星半点漏了出去,不多久,满京城的上流圈子就知道了关于四皇子的辉煌事迹,众人摇头叹息之余,夏家李家等外戚更是嗤笑了许久。四皇子顽劣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 贾瑚和韩昹在家休养了几天,韩昹本就没什么大碍,很快就好了,贾瑚脸上的印子还有些淡淡的印子,正好宫内传话,让他们养够了十天再回上书房,贾瑚韩昹也乐得在家休养。 因为贾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四皇子头上,因此贾代善贾母等对贾瑚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尤其贾代善,时不时得嘘寒问暖,要不是贾瑚看到他看自己和看贾珠时眼底那并不相等的疼爱,只怕他真就以为贾代善把他放进心底里去了。不过贾代善能做到这份上,贾瑚也很领情,对贾代善都是尊敬感激,祖孙两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越来越好了。 张氏忙着照顾儿子,贾赦如今在外面过得不错,在府里也懒得再和女人厮混,忙着研究自己收藏的一堆古董,力求找出一二三四个优点好下次与人聚会时说道,再加上心疼儿子,日子过得是忙忙碌碌,哪关心到这些,听下人说起这事,一句“毕竟是祖孙两,好点也是应该的。”就把这茬扔到了脑后去。 与之相比,贾母二房人的心里,可就不怎么痛快了。 贾母还好些,单纯就是不乐意贾代善把过多时间放在贾瑚身上冷落了贾珠,王氏可就是直接恨不得贾瑚早些死了:“也不知道是耍了什么花招,竟把老爷这样的人都给笼络了去。”不就是个伴读嘛,头一天入学就得罪了四皇子,被打得一脸青紫回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偏老爷就吃这套! 王氏真是越想越不甘心,大房算什么东西,那大爷贾赦,什么本事都没有,文不成武不就的,只会吃喝玩乐,靠着祖荫浪费时光。自己二爷,读书用功上进,尽得老爷太太喜欢,偏就因为这么个长幼有序的废话,白白叫自己这房矮了人一头。 今儿要自己是大房,珠儿是长房嫡子,这伴读的缺儿,怕就是珠儿的了吧! 王氏很自然的忽略了贾珠的年纪比贾瑚还小半年,不过才五岁刚过,这般小的年纪,宫里便是再想要荣国府的助力,也是决计不会让这么个孩子去当伴读的这个事实,一昧认定了,自己这房,因为长幼有序可是吃了大亏了! 偏老天就像是在跟王氏作对一样,她正心情不好呢,那头林府又下人兴冲冲地过来报喜,不是旁的,却是贾敏有了身孕了。 “先头太太很容易疲累,突然变得嗜睡,食欲也大增,本来李嬷嬷就说要请大夫看看,可太太怕让姑爷老夫人担心,硬是不肯,只说是管家累着了,多休息休息就好。小的们也是是实在拗不过太太,只能在吃食上下功夫。谁知今儿中午太太和老夫人用饭时,忽然恶心干呕,可把老夫人惊了一跳,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原来是喜脉!”跟着贾敏陪嫁过去林府的王顺家的笑得直合不拢嘴,“大夫说,已经快一个月了,因着时日尚浅,姑娘前头身子弱,嗜睡易劳累都是正常的,好生养着就没事了。” 贾代善贾母等自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停过,贾代善还维护面子,不好多问,贾母就没这顾忌,拉着王顺家的直问贾敏如今的景况:“敏儿身子弱,这怀胎可是见辛苦的事,林老夫人,可有什么说的?” 王顺家的笑道:“老夫人对咱们小姐可上心呢,一听说小姐有了身子,当即开心的是眉飞色舞的,往日看着身子还虚弱,那一瞬啊,整个人都精神了,当惩说全府人赏两个月月前。大夫说小姐身子弱,老夫人便让管家赶紧去把库房里的好药材全拿出来叫大夫看,看看哪些适合给小姐补身子!老夫人还说,要小姐好好休养,家里管家的事,由她先接手管着,太太如今,直管养好胎就行了!” 贾母听罢很有几分赞同,虽然有些舍不得贾敏手里没了掌家权,可新妇入府,生有男丁,这才真正是站稳了脚跟,以后主持中馈才更有底气。女儿这胎要是男孩儿,以后才能更加顺利地掌控整个林家,这一想,暂时放下手中的权利也是好的,便也点点头,道:“和该如此,万事也没有孩子重要!”对林老夫人重视贾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满意,“林家当初都那般落魄了,咱们还是坚守承诺把女儿嫁了过去,如今敏儿更是身怀有孕,她要再敢对我们敏儿不好,可就真真是没良心了。” 好在林家派来的那个家生子早就被打发下去喝茶了,王顺家的又是贾府陪嫁出去的,在场诸人倒不怕贾母的话传到林家去,只是贾代善还是瞪了老妻一眼,道:“敏儿都嫁过去了,你就少说些。林老夫人你以前也见过,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早在婚前她不就很喜欢敏儿,林如海又是这般的人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顾忌下人在场,贾代善并没有很说,不过眼神里,已经透出了不悦。 每次都是这样。贾母心底抱怨,自己不就是说几句,本来以敏儿的条件,进宫做贵人都可以了,偏老爷一定坚持承诺要和林家做亲,现在倒好,自己说几句都不行了!贾母心里不痛快,可毕竟女儿重要,不过片刻,又开始想着要给贾敏带些什么东西过去。 “敏儿身体一贯弱,这会儿有了身孕,就更要补补,王顺家的,一会儿我让人收拾些补品药材,你给敏儿带回去,嘱咐李嬷嬷,也得小心注意敏儿的身子。她这是头胎,要紧着呢!”贾母谆谆嘱咐道。 王顺家的应了个是,笑道:“果真是母女连心,咱们小姐在林府也是天天念着太太呢。只现在要调养身体养胎,不好辛劳回府来看您和老爷,小的出门前,小姐还一再叮嘱,一定要小的给您和老爷请安,看看您两位如今身体可好。” 贾母一听这话,脸上瞬间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敏儿这孩子,就是孝顺!她啊,自打落地,那是没离了我身边,她这一出嫁,我这心里,又何尝不是时时惦念着。”有些犹豫道,“要不,我抽个时间过去看看她?”说着,眼神却是看向了贾代善。 这年头,女儿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娘家不好轻易上门,媳妇也不好轻易回娘家的。贾敏怀孕确实是大事,可老实说,贾母当年为着婚约的事,与林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却并不很好。贾敏都嫁进林家这么久了,贾母也不过是去了那么两三回。再者女儿怀孕,自己一听到消息就去看,知道的说她关心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担心林老夫人照顾不好女儿呢。 贾代善没好气地看眼贾母,要不是她老念叨着要贾敏嫁入宗室皇家当贵人对林家的亲事不满,对林老夫人耍脸色,如今哪有这许多事!自己这妻子,就有时候办事不牢靠,只看得见眼前,却看不到以后。她但凡当初多想点,对林老夫人态度好些,哪有今天。 不过贾敏也是贾代善的心头肉,贾代善哪有不心疼的,想了想,说道:“敏儿身子不是弱?这又是林家头一个孙子。你这些日子好好想想这怀胎该注意的事儿,整理整理,再多带着补品,敏儿喜欢的,去林家拜访一下,我不好去的,你就去帮我看看,敏儿如今可还好?!” 贾代善一开口,贾母自然没了顾忌,欢喜地直道:“老爷放心,我会把该注意的都整理出来的。一定让你抱到白白胖胖的大外孙子!” 贾代善贾母如今膝下已经由三个孙子了,唯一女儿生的外孙就显得金贵起来,一听贾母这么说,贾代善也板不住自己高深莫测的脸孔,露出了一抹笑来。 王顺家的拍着手直道:“这可真是好了。小姐可是想太太和老爷了,天天念叨,见到太太过去,一定很欢喜!”贾母越发高兴,兴致勃勃地开始盘算,到底要带哪些东西去林府看女儿。 王氏瞧着贾母的这热乎劲儿,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回来跟着周瑞家的直抱怨道:“当初贾敏出嫁,太太就恨不得拆分了荣国府去给这个女儿,现在怀了孕,瞧太太那模样,还不定把整个药库都给搬空了!”拍着桌子气的直哭,“老天爷可真是瞎了眼,贾敏害了我的孩子一条命,却还能结的这么一门好亲事,丈夫上进婆婆慈爱,现在还有了身孕!那我可怜的孩子可怎么办?他连一眼都没看过这世界就没了,我肚子里的一块肉啊!” 周瑞家的跟着叹气,怨恨上天不公平:“敏姑娘在府里就掐尖好强,对我们这些下人极是刻薄瞧不起,除了老爷太太,她还看得起谁了?要不是她闹事,二爷当初能被老爷动家法,奶奶也不会……这种人,现在还能过得这般好,真真是老天没眼!” 王氏听得这话,反而收了眼泪,慢慢坐直了身子,冷笑道:“老天爷不开眼,不收拾这贱人,那我就亲自动手!要不是为了今天,我当初也不会安排那么许多!”叫周瑞家的靠近前来,凑在她耳边,悄声吩咐起来…… 相比之下,贾敏怀孕的事对大房的冲击反而是最小的,在表达了一番对此好消息的恭贺同喜之意后,张氏迅速地准备好了礼物交给贾母,在询问了一番要不要一起去林府,什么时间去,被贾母皱着眉头拒绝后,张氏很干脆地扭身回去干自己的事了——她现在宴会帖子很多,张四爷在任上通过便利还给她开拓了一条南货的路子,这会儿张氏还要联络了几个交好的夫人,一起做这生意,时间紧着呢,贾母不愿意她去林府让贾敏看着闹心,她还不乐意陪着贾母去看贾敏这个讨人嫌的小姑子呢! 回到自己院里,贾瑚正在收拾房做准备。张氏皱皱眉,很有些不情愿贾瑚再给那顽劣的四皇子做伴读,偏皇命难为,根本不容的人拒绝。张氏心疼得紧,瞧着贾瑚小小的身形,只觉儿子是在往虎狼窝里去。 贾瑚大抵也猜到张氏的想法,宽慰她道:“母亲放心,初始儿子是不知道四皇子的为人,这才吃了亏,如今皇上已经发了话,四皇子断不敢再这般肆意妄为的,儿子再去上书房,只会过得好,不会差的。” 话虽如此,可张氏哪里能放心,摸着贾瑚的头,叹气道:“要这不是皇命……”要不是皇命,她定是不会再让贾瑚再进宫里去面对那不知吉凶的伴读生活了。 张氏这样的一片慈母之心,还是叫贾瑚心里很是感激的,也就放任了她摸他头这样幼稚的事,想了想,道:“母亲你也往好处想,上书房那是天下最好的老师汇聚的地方,便是师傅,也只能说是其中之一,儿子在里面,不知能学到多少°是四皇子再刁难,难道还能违背了皇上的旨意,处处跟儿子过不去?儿子吃不了多少苦头的°是稍稍受些四皇子的气,能学到这许多,还能偶尔见到皇上,留个好印象,可不是大大有利将来?不也是值了?” 张氏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由着贾瑚去了。心里满是郁结,偏贾母还不消停,自己不愿意张氏去打搅贾敏是一回事,真瞧见张氏自己似乎不大乐意去看贾敏又是另一回事,憋了气一转头就改了主意,让张氏到时候陪着她一块儿去林府看贾敏,还要张氏陪着她一起挑给贾敏的礼儿,都是荣国府历年积攒的好东西,还又开了一次内库,取了一块据说是能保胎的顶级羊脂白玉雕成的观音像,气的张氏当时就变了脸色,虽没说什么,可对贾敏的观感,却是越来越差,姑嫂关系越发僵硬,直接导致了后面贾敏遇事时,张氏的袖手旁观! 徒宥昊在罚跪的时候就不老实,后来被李皇后又训斥了一顿,这才安分下来了,他可没有贾瑚韩昹的好命,今上是个严格要求的性子,第二天就命他回去上书房接着上课了。 徒宥昊去是去了,却是活脱只一个‘去了’的动作,人到了,心不在。李太傅的课还稍微听些,旁的大学士大儒的课,直接是魂游天外,要不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要不直勾勾盯着老师看,直看得人满身不自在。他皇子的身份,上书房的师傅们又不好罚他的,本该替他受罚的伴读也不在,直把这些师傅们弄得是憋气不已。也就几个皇子的话徒宥昊还能挺进去一些,可有时也是混不吝的性子,倔起来了拼着挨顿训也要出口气,叫众人一说起他,就是大摇其头。 好容易韩昹贾瑚回来了,师傅们可是松了口气。徒宥昊看见他们,眉头挑了挑,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韩昹脸色一僵,身子登时就哆嗦了一下。 贾瑚却是视而不见,自顾自拿着自己的东西,到位置上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留言越来越少了,花也越来越少了!!是都弃文了吗??!!%>_ 66第66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徒宥昊看见贾瑚韩昹来了上书房,百无聊赖的心情总算是稍微好了些,看着韩昹跟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期期艾艾地坐到了自己位置,不由翻个白眼,扯着嘴角不怀好意道:“韩昹,你父母是少给你生了个胆子吗?还是我跟书上那些妖怪似的多长了两个眼睛,三条手臂?至于你怕成这样吗?丢人!” 韩昹脸瞬间涨的通红。他在家怎么可能是这幅模样。锦乡伯府里,他上有母亲宠爱,后有老侯爷老夫人疼宠,除了这些长辈,就没一个是他不敢作弄的,谁敢给他气受!韩昹真不是胆小的人,可实在是被那天徒宥昊和贾瑚的那种不要命地打发给吓到了。他看得清楚,贾瑚武学的技巧分明比徒宥昊强,可徒宥昊愣就是拼着自己不好过也叫你不好过的法子,宁愿自己被揍一拳也要踢对方一脚的打法,完全豁出去的那种狠劲儿!叫韩昹当时都吓到了,他何曾见过这样不要命发狠的打架场面! 韩昹可能是被宠坏了一点,可他能得老夫人老侯爷那般喜欢,也不是没有眼见的人。对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他使得比谁都纯熟。徒宥昊身份比他高,他惹不起。他比他要拼命要狠,他斗不过。韩昹在家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听从长辈的意见最好,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不管你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想起来之前自己的决心,父母的嘱咐,韩昹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也不跟徒宥昊争辩,低下头自看书去了。 徒宥昊颇觉得没意思,冲着他嚷嚷了两句:“韩昹,我跟你说话呢,你耳朵是摆设吗?怎么都不回答一声!你敢藐视皇子?!” 韩昹那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娃儿,早先忍下来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了,这会儿徒宥昊还来招惹,他捏紧了小拳头,想发脾气,又怕徒宥昊的身份,咬住嘴唇,似乎就要控制不住怒气了。 徒宥昊巴不得他闹事呢,左手胳膊往椅背上一搭,挑衅地瞧着韩昹,轻蔑地笑道:“怎么,生气了?想打我?有胆子的,你来啊!” “你……”韩昹被挤兑地都要爆炸了,可真要让他上去跟徒宥昊对着干,明目张胆地动手……他还真不敢!小小孩童,很明显感觉到了尴尬下不来台,对着半点情面不给他留的徒宥昊,再感觉身上汇集的满屋子人的目光,韩昹捏着小拳头,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徒宥昊看了韩昹一会儿,突然冲着屋里其他人大声喝道:“你们看什么看,都没事干啊【皇子和伴读说话聊天,你们这么盯着什么意思啊?!”一双大眼睛瞪得跟牛似的,里面直泛着凶光。众人也是怕了这个才进上书房几天就得了个混不吝名声的皇子,纷纷把视线转了回去。 韩昹偷眼瞄了一圈,果然众人都各自干自己的事去了,好歹是没人再看着自己,几位皇子也不在,多了两个年级大些衣着光鲜的公子,看样子应该是前头两位皇子的伴读。不自觉的就轻轻松了口气——他们终于不看着自己了! 徒宥昊似乎也觉得再跟他纠缠没劲儿,缩回搭在椅背上的胳膊,换了个坐姿,不屑地瞄了眼韩昹,翻个白眼:“男子汉大丈夫,胆子这么小!”说罢也不管气鼓鼓的韩昹,眼神直往坐在位置上拿着本字帖翻看的贾瑚,上下打量了一圈,冷笑:“看来你的伤好得很快嘛,贾瑚,我父皇赐给你的药很好用吧?”声音突然有压低了几分,凑过身去,沉声道,“希望你别用的太快,否则下次没有了,可就没有这么快就能出来见人了!” 贾瑚淡淡瞄了他一眼,突然勾出了抹笑,视线和他相对片刻,往他的膝盖上转了一圈,低声笑道:“皇上赐的药,可不是好用?四皇子放心,我那里还留了些许,若是四皇子膝盖上仍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回家拿了来给你用!” 徒宥昊被罚跪了好几个时辰,还有太监盯着不准动,被允许可以动的时候,腿都软了,根本站不起来,膝盖上两团乌青,即使擦了药,也过了五天才好。再加上贾瑚当初在他身上留下的伤,最初那几天,徒宥昊险些就憋不住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叫人看出了端倪来。这会儿贾瑚还敢往他伤口上撒盐!徒宥昊的视线跟着贾瑚的在自己膝盖上转了一圈后,气的脸都变了,当即拍着桌子大声吼道:“贾瑚,你眼睛往哪里看呢,谁还稀罕你那罐破药!父皇随手都能赏你一瓶的货色,我还稀罕不成?!” 书房内的重任被他激动的神色吓了一跳,遮遮掩掩地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尤其那两个年纪大些的,只听说过这个四皇子和伴读不对付,却不像王明通容铭这样亲眼目睹过,仗着自己的身份,看得尤为明目张胆,不但看了,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徒宥昊的脸更黑了。 贾瑚嘲讽的看了他们一眼,对徒宥昊道:“看来四皇子的话,也不管用。”声音低了几分,用只能徒宥昊能听到的声音讥笑道,“区区一瓶伤药,在宫里自然是不稀罕的。只是四皇子稀不稀罕,就说不定了!” 目光中透着的深意,直把徒宥昊给噎住了。区区一瓶伤药,就算是皇帝御赐的,在宫里,那也绝对不少见,没什么稀罕的。可徒宥昊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就算母亲占据妃位,那群见高踩低的宫女太监却并不会为此而高看他一眼,甚至因为陈妃的关系,徒宥昊更要多受几分苦。分到他这里的伤药,还真不见得有贾瑚手里的那瓶来的好}不见他方才才撂下话不准人看他的热闹,这会儿人不但看了,还聊上了!他在宫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被贾瑚这么踩着伤口死命地踩,徒宥昊真火上来了,反而不比前头那样高声喊骂,甚至连怒色也没有,只是平静着脸,目光如寒冰一样,死死盯着贾瑚,在一边看着的韩昹只觉得,如果说前面发怒的徒宥昊让他心头怒火中烧,这时候的徒宥昊,则就是叫他害怕了。 这一刻的徒宥昊,就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小老虎,尽管还年幼没有威慑力,却已经隐隐露出了凶性! 贾瑚忽而微微一笑,在徒宥昊微微皱眉中扬声道:“四皇子恕罪,是小的不会说话,您皇子之尊,自然有太医看诊用药,皇上赐予小子的药,早已被小子仔细收藏,留待后用,哪敢拿出来在四皇子面前献丑。言语失当处,请四皇子海涵!”这姿态摆的,可真是低极了。 徒宥昊先是一愣,继而便是大怒。好个贾瑚,真把他当傻子了,给了他一巴掌,以为再给他在人前留点面子,这事就算完了?!做梦! 正要发作,却听得后面有人轻笑道:“什么事要四弟海涵啊?” 众人转头望去,来人一身紫色四爪龙纹袍子,大约十一二的年纪,剑眉秀目,身姿挺拔,脸上挂着极温和的笑意,软化了剑眉的锋利,透着一股可亲来,身后跟着两个面目清秀的小太监,此刻正笑盈盈地瞧着众人。徒宥昭站在他身边,本也是灵透可爱的孩子,可所有人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都放在了他旁边人的身上。 那两个年长的伴读率先道:“见过大皇子。”其余众人也忙请安:“见过大皇子。” 这、便是皇后的嫡长子徒宥煦了。 贾瑚打量着徒宥煦的同时,人家也同样在打量着他,不过在注意到贾瑚精致宛若女孩的脸孔和小小的身板,再结合他初进宫时闹出的事,徒宥煦心里有了计较,笑问道:“这便是四弟的伴读贾瑚吧?今儿应该是你回来的日子,方才我听你们争执,怎么,是出了什么事了?” 徒宥昊对徒宥煦可不敢耍脾气,当即鼓着气抢答道:“回大皇子,可不是我刁难他,是他自己说话没分寸。” 贾瑚也忙赔罪:“回大皇子,小子与四皇子不是争执,实在是小子一时说话没过脑子,说了糊涂话,四皇子心里不悦,也是小子的错。” 徒宥煦还要说几句,门外猛然又进来一行人,领头的照样一件四爪龙纹的袍子,却是淡黄绣银线的升龙图案,瞧着比徒宥煦的紫色团龙衣服还要华丽几分,脸上带着张扬,修眉飞舞,微翘地丹凤眼在贾瑚徒宥昊两人面前不过那么一瞬就又收了回去,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在上书房还敢这样抢大皇子风头的,除了淑妃所出的二皇子徒宥昃,再没有别人了。 徒宥昃身后一步站着的是两个身形修长容貌俊美的男孩,衣饰华丽,想必是他的伴读,在其后,却是跟了四个太监,其中一个拎着个木匣子,装着文房四宝,一进门,见徒宥煦站在那里不入座,挑挑眉问道:“大哥怎么站在这里?”转过头才算是给了徒宥昊贾瑚一个睁眼,笑道,“这边是四弟的伴读吧,倒是头一次见。大哥难道是在和这两个说话?那可是弟弟打扰了。” 见了徒宥昃,徒宥煦还哪还有心情管贾瑚和徒宥昊,叫起给他请安的几人,打量了一番徒宥昃身后的那四个太监,徒宥煦笑得颇有些寒凉:“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不过是跟四弟随口说几句罢了。倒是二弟,今儿来得可晚了些。” 徒宥昃颇有些愧疚:“是比往日晚了些,好在师傅还没来,否则我这可就不好了。”徒宥煦没想到平日争强好胜的二皇子竟然会这么干脆地承认了错,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可下一瞬,他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事出反池有妖,徒宥昃还是徒宥昃,绝不会叫他心里有片刻舒爽。 只听徒宥昃说道:“本是早早就起来了,不过早上出门前,恰好遇到了父皇,便陪着说了几句话,再赶来,便迟了些。不过总算,是赶上了!”对着徒宥煦徒宥昭两兄弟灿烂的笑了起来,好像真是在庆幸没有迟到一般。 徒宥昭当时脸就拉下来了,倒是徒宥煦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赶上了就好。不过二弟也经心些,今儿你是赶上了,可有些时候,是晚了就是晚了,想赶也赶不上的。规章制度摆在那里,便是父皇也无可奈何。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二弟?那些事可以轻慢那些事要仔细慎重,二弟可要明白!” 徒宥昃并不在意,摆手道:“大哥这话说得可不对,父皇富有天下,江山万里都以父皇为尊,父皇开了口,有谁敢说半句闲话?!说到底,这天下,是父皇说了算!” 两兄弟直直对视了好一会儿,脸上都挂着笑容,可满上书房里,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全场,静寂无声! 最后,还是徒宥煦先笑了起来,对众人道:“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赶紧落座吧,一会儿师傅可就要来了。” 众人这方转身各归各位,经过徒宥昊身边时,贾瑚低声道:“大皇子二皇子与三皇子和您的岁数相差甚远,小子听说,皇上在潜邸时,曾有不少骨血流产夭折,甚至都来不及进入族谱……小子与四皇子的心愿一致,不过是求得平静安稳的日子罢了!望四皇子莫要将我当了韩昹一般才好!” 徒宥昊喷出一口浊气,冷哼了一声,甩甩袖子,理都没理贾瑚。 他方才刁难韩昹,转头又稍稍示好,对付韩昹这个没有心机的,正正好叫韩昹对他既有畏惧却不厌恶,把住了一个度,没成想,还没等他把同样的手段用在贾瑚身上,贾瑚就先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又是一个甜枣,在众人眼里,他还是那个委曲求全,被他吼了还认错的识大体之人! 徒宥昊这会儿只恨不得活剥了贾瑚,哪里还有什么好颜色! 此后好几天,徒宥昊并没怎么理会贾瑚,而是把大部分重心都放在了韩昹身上,每每逗得韩昹直跳脚,却又并不过分,给他留了面子,次数一多,韩昹是再不敢违拗徒宥昊的意思了,便是偶尔被说得急了,也不敢露出怨恨的神色来,生怕叫徒宥昊看见,再使出些他想都想不出的损招来对付他! 贾瑚并没有插入到里面去,他只细细观察着徒宥昊的行事,暗自戒备着。他给了徒宥昊那么大一个没脸,这个倔强傲气的四皇子要能忍淄奇了怪了!别以为他没看见徒宥看向他是眼底的那丝恶意! 谁知到,贾瑚还没等到徒宥昊的报复,那边贾敏就先哭哭啼啼跑回了荣国府!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是木璃老妈生日,家里来客人,还有亲戚的小孩,吵得太厉害了,看着他们看得我烦躁死了,尖叫声吵得我头疼~~泪~~晚上就偷懒不想写了,让大家久等了,真不好意思。现在木璃在家,一般都会在12点之前更新,如果十二点还没更得话,大家就不要等了!o躬,道歉! 想了想,还是按照我的想法来写,要是有亲们不喜欢的,那就只能表示很遗憾,个人有个人的喜好,木璃真的做不到面面俱到啊~希望大家体谅 67第六十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按说有了身孕此时日子过得很是和美的贾敏突然哭哭啼啼半句招呼都没打就跑回了荣国府,着实是惊吓到了荣国府众人。晚上贾瑚从宫里回来时,都没见到张氏,只有贾赦坐在那里愁眉苦脸。一问,张氏这会儿,正陪着开解贾敏呢! “上次王顺家的来,不是说敏姑姑过得很好吗?”贾瑚很奇怪,这前后,还不到一个月吧,怎么贾敏就这么急匆匆回来了?还半句招呼都不打。难道是林家欺负她了?不该啊,林家人丁单薄,林老夫人林如海就算不待见贾敏,也不可能不理会贾敏肚子里的那块肉,更不要说,林如海和贾敏,好像感情很好。贾瑚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原因来。 闻言贾赦颇有些尴尬,不耐烦地看了眼贾瑚:“你小子多大年纪,就敢问长辈的事?!下学回来了就去洗漱一下,今儿你祖父祖母没空,你也不用去请安了,回你得去!” 自贾瑚跟贾赦越见亲密之后,贾瑚可是好久没看到贾赦这样一幅不耐烦瞒着他的模样了,不由更加好奇道:“父亲,我不过是问一声,也是关心敏姑姑。敏姑姑这还怀着身孕呢,突然回来,一定是发生事情了。是不是林姑父欺负她了?要是这样,父亲,你可得为敏姑姑做主才是!” 不曾想,贾瑚这番贴心真切的话却叫贾赦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甚至连眼神里都透出了恼羞成怒的光,瞪着贾瑚,贾赦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羞恼道:“小孩子家家的,操的忒多心,难道我还比不得你个小孩子的见识?!”叫过陈妈妈,连连摆手道,“你,快带他回去洗漱,晚上他练完字了拿来我看看。”又盯着贾瑚,撂下狠话,“这么久也没检查过你功课,晚上我问你你要打不出来!”鼻腔里发出的一记冷哼,贾赦板起脸,努力让自己的威胁更有些气势。 贾瑚本来对贾敏的事那是真无所谓,并不关注,可被贾赦这么反常的一弄,那心里痒的,就跟猫抓似的,可贾赦摆明了是不肯说了,贾瑚想想,也不问了,很干脆地掉头跟着陈妈妈走了,你不告诉我,自有别人告诉我!那干脆利落的样子,可把蓄势待发等着应付贾瑚胡搅蛮缠的贾赦郁闷地够呛。 陈妈妈为贾瑚整理了一下才换上的一套常服,正了正袖子,憋着笑道:“哥儿别生气,大爷也不是故意不肯跟您说,实在这事啊,本不的。” 贾瑚疑惑:“不?那就真是有事了?!事关姑姑和姑父?看父亲的样子,也不像是恼林家,怎么难道是敏姑姑自己做错事了?”因为害怕所以哭着回娘家了,娘家兄嫂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么说的话,倒也对的上…… 陈妈妈打断他的思路,笑道:“哥儿想什么呢,不是您想得那样。”见贾瑚实在要听,只能无奈道,“说来这是姑爷姑奶奶夫妻之间的事,只是姑奶奶年轻,在府里的日子太太宠得紧,这会儿叫身边的人落了面子,一时恼不过,这才回来的。” 贾瑚惊异不解:“敏姑姑身边的人?” 陈妈妈也是摇头叹息:“以往敏姑娘身边的人可从没见有什么毛病,这才跟着去林府多久啊,就生了二心了,要不是今儿我当场听见敏姑娘在那里哭,我都不敢相信,那安雅竟有这样的胆子!” 一早贾瑚就去宫里上去了,陈妈妈如今白日也没什么差事,便往张氏那边去伺候,陪着说说话,本来一切风平浪静,张氏还准备着过几日参加宴会要穿的衣服,猛不丁的,前面就来人说是贾敏回府了,红着眼睛只带了贴身的两个大丫头和王顺家的几个回来的,一回府,就直往贾母那里去了,抱着贾母,哭得好不伤心呢。 张氏哪还敢怠慢,忙带着苏妈妈金妈妈赶了过去。陈妈妈有心瞧热闹,也跟着去了。 去了才知道,那下人说的贾敏抱着贾母哭得形容都是粗浅的,贾敏这哪里只是伤心啊,都快哭得撕心裂肺了,抱着贾母,只会喊“母亲”,抽抽噎噎,气都要喘不上来了,鼻尖通红,眼睛都肿了⊙张氏吓得,都不敢劝。面面相觑地与一同赶来的王氏对看了许久,静默地站在了贾母身边。 贾母看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这样,心都要碎了,环抱住贾敏,一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焦急问道:“敏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哭,有什么话,跟母亲说,跟母亲说,啊!” 贾敏倒是想说呢,可几次才开口,看着贾母,眼泪又汹涌着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不过吱唔了两个“我”字,扑进贾母怀里,又是痛哭起来。 贾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地直轻拍着贾敏的肩背,迭声问道:“是不是林家人欺负你了?敏儿,你别光顾着哭,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一哭,把我的心都哭碎了!”说到最后,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张氏王氏少不得跟着劝了几句:“是啊,小姑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我们说,林家要敢欺负你,我们荣国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贾母说得更厉害:“敏儿你别不好意思说,他林家要真敢欺负你,我豁出去上门跟他们讨个说法。你本来就是下嫁的,他林家当年都那番景况了,我们还遵守了婚约,你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嫁到他们家,现在还给他们林家传宗接代,他林家还有什么不满的,啊?我非要他们给我个说法不成。他们要这么欺负人,我让你父亲到金銮殿上,好好质问质问那林如海!”说到最后,都要让人给她准备品服大妆,要进宫去给皇后告状了。 事情闹的大了,贾敏赶紧抹了眼泪拦住她,哽咽着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要去找皇后娘娘告状,回头叫我婆婆知道,不更不待见我!” 贾母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怎么,现在你婆婆不待见你了?”见贾敏沉默不语,贾母的声音更是拔高不少,尖利道,“那林家老太婆,刁难你了?!”上下打量了贾敏,拉着她紧张问道,“你婆婆让你立规矩了?罚你站了?还是怎么你了?你快说,你诚心要急死我这老婆子呢!” 贾敏帕子掩住眼角,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没立规矩,也没故意罚我站,自打我怀孕,婆婆就让我好好休息,连以前站一站的立规矩都免了。” 贾母不由得不解道:“那不是挺好的,你还哭什么?” 谁知贾敏突然就痛哭起来,高声喊道:“谁要她这样对我好了!谁要她这样对我好了?!我倒宁愿她让我立规矩,不就是站着嘛,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宁愿她让我立规矩!” 贾母张氏等何曾见过这样失态的贾敏,都有些被吓住了,贾母心头越发着慌,认定了贾敏这一定是在林府被欺负得狠了。偏贾敏就是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贾母瞧眼四周,沉声道:“紫芙紫穗,你们带人先出去,到外面守着,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紫芙紫穗听命领着众人出去,苏妈妈金妈妈等并王氏身边的下人也不好多待,都退出了屋子,不过陈妈妈苏妈妈等实在好奇,她们身份也够,便站到了门边上守着,仔细听,多少还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只听里面一阵寂静,唯有贾敏的哭声抽抽噎噎,好不可怜,好一会儿,才听得贾母叹着气心疼道:“敏儿啊,你这么一直哭,都不肯说为什么,我便是有心为你做主,也不知道该从何着手啊。林家到底是哪里委屈了你,你只管告诉我,你跟为娘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贾敏这方慢慢停下了哭泣,抽噎着道:“母亲,你都不知道我怀这孩子有多难受,什么都不想吃,闻到饭菜的味儿就恶心,每天都想睡,睡得骨头都软了还是老打哈欠,做什么都没精力。在府里,相公婆婆什么都不让我做,连看书都不让我看,说是会伤身。” 贾母这点却是赞同的:“你好好地看什么书,那些东西,可不是耗费精力?!” 贾敏直跺脚:“我不过看看传纪读读史书,有什么好伤神的,又不是叫我自己做文章。我每天呆在林府里,吃不好睡难受的,还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相公每天又在外面忙,婆婆动不动就要礼佛,谁都没工夫理我,我一个人,结果连看书也不准,吃什么都难受,母亲你怎么就不为我想想,这日子我怎么过啊!婆婆甚至都不准我出去交际见见以前的朋友,我憋着都要憋疯了!” 看见贾敏这样,贾母马上败下阵来,忙忙劝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闹,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贾敏却越发激动了起来,哭喊道:“孩子孩子,你们就知道孩子,什么都是孩子。一有这孩子就不准这个不准那个,还要给相公塞人,早知道,我宁愿没有这个孩子!” 这话可了不得了,张氏王氏瞬间变了颜色,贾母拉下脸,猛拍了一记桌子,砰的一声响,把贾敏的眼泪都吓得停了,看着她,讷讷不敢说话。贾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贾敏:“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好好的孩子,你还不要?你都嫁了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养孩子你以为就是那么简单的?十月怀胎,本来就辛苦。可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就你娇气,一点苦都受不得,现在还怨起孩子来了!” 贾敏也就是话赶话气头上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不要孩子的话,哪是真心不想要,被贾母这番声色俱厉的话惊住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是不敢往下掉,咬得嘴唇都破了。 贾母又心疼起来:“你这傻孩子啊!” 张氏王氏却是抓住了重点。往林如海身边塞人?怎么林老夫人给林如海屋里送人了?妯娌两个谁都没说话,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快!当年她们嫁进门来时,贾赦贾政为了两家姻亲,那是都把以前伺候的丫头屋里人给打发出去了的,谁知不过几个月,贾母就赐人下来说照顾贾赦贾政,等到她们怀孕,就更加过分,直接说让抬了妾侍,还不止一个两个,张氏王氏当时,谁不是满肚子的苦楚?今儿,也和该贾母最心疼的女儿尝尝这个苦头! 贾敏不知道两个嫂子心底的幸灾乐祸,见母亲和缓了脸色,又凑了过去,抱着直哭求:“母亲,我这怀孕正是难受,看什么都不舒坦,偏婆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居然送了两个丫头给相公,还当着我的面说要给相公做屋里人,母亲,这叫我怎么办嘛!” 贾母听及此,第一反应就是大怒:“你才嫁过去多久,这老太婆就敢插手你们屋里的事儿?简直岂有此理!”说完才觉得不对,看了一眼张氏王氏,显然也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做法,尴尬地停了一下,口气又软了,劝贾敏道,“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你婆婆这么做,我们不能就说她不是……”天下哪有娘家人为了女婿收屋里人跑去指摘亲家母的?没见张老夫人王老夫人就从来不跟贾母说起这些的?在她面前,还要故意贬低了自己女儿,让贾母多担待。为什么?无他,这年头,女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娘家能做的,有限啊,只能求着婆婆,对自己女儿好些了——自然,贾母认为自己女儿是下嫁,很没有必要看林老夫人的脸色过日子的,但是这送人纳妾侍,贾母真是不好插手的啊! 最后,贾母也只能愠怒地问贾敏:“那林如海就没说什么?” 说起林如海,贾敏越发恼了,哼了一声,道:“母亲你快别跟我提他,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不过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贾母骂她:“有你这么说自己夫君的吗?”却又着急问道,“他做什么了叫你这么生气?” 贾敏垂着泪,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昂扬宛若杀人般的激动,静默着却更加的沉痛伤心,好一会儿了,才低声道:“相公原本跟我说不要,可是回去找了老夫人,回头还是把人带回来了,在我面前千般保证,一定不会收她们入房,把她们带回来,只是为了宽慰老夫人。” 张氏王氏都是一阵止不住的嫉妒,她们的丈夫,何曾这般体贴?张氏经历的多了都快麻木了,王氏心高气傲,每次有这种事心里都跟针扎似的,对比林如海,看着贾敏伤心哭泣,心里就像大热天里喝了冰水一般的舒畅。她过得不好,贾敏合该比她更不好才对m是要她痛哭流涕,这才好呢! 下一刻,就听贾敏流着泪道:“我本也以为相公会遵守承诺,谁知道,昨儿个,他却和安雅……”贾敏再说不下去,抱住贾母,哭得撕心裂肺一般。 贾母气得目眦欲裂,几乎是咬着牙道:“安雅!” 褔惠安雅是贾敏身边的两个二等丫头,虽然不是贾家的家生子,却也是贾母在人牙子带来的一堆人里挑出来选中了培养放在贾敏身边的,自小陪在贾敏身边伺候的,初进贾敏院里的时候,她们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从粗使丫头到现在,伺候贾敏也有□年了,贾母本以为她们也该养熟了,这才放心让她们跟着女儿陪嫁,谁知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贾母恨极了安雅让贾敏伤心,更恨自己看走了眼,白白引狼入室!搂着贾敏,贾母陪着掉眼泪,“我的敏儿啊,是我害了你!” 贾敏把脸埋进了贾母的怀里,哭得身子直颤:“我当时就想把安雅打发出府去,可老夫人却说,却说要给安雅开脸伺候相公……娘,我好难过,我心里好难过!” 贾母恨得一叠声骂林老夫人:“这个黑了心肠的,你还有身子呢,她就这么作践我儿,下我儿的脸啊!” 陪嫁的人员那是媳妇的私产,说穿了,跟媳妇的嫁妆没区别,只是入了婆家,婆家也能指使着做事而已。通常来说,婆家人一般不干涉媳妇处置陪嫁人员,林老夫人这次直接给安雅开脸,说来,确实没给贾敏面子。 可张氏王氏这些做过媳妇的,却是明白林老夫人的想法。这事说来,也是贾敏先挑的事【来林老夫人给了林如海的丫头,你贾敏要不愿意,可以直说,或者把事圆滑地处理了,可她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让林如海去开口,林老夫人心里能乐意?瞧林如海最后还是把人带回来了,就知道林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给林如海塞人呢。贾敏不但不受着,还让林如海一直不沾她们的身,这不是活脱着打林老夫人的脸吗?婆媳是天敌,林老夫人一手带大了林如海,就这么一个儿子,到头来,贾敏撺掇着林如海不给她这个母亲的面子,林老夫人心里怎么可能痛快。正好出了安雅的事,林老夫人不借着这机会敲打贾敏就怪了! 一时,张氏王氏都是嘲讽的看了眼贾敏。当年这位小姑子在家的时候,对她两位兄长纳妾收人可不是这态度的,当年她们在贾母面前但凡露出一点不悦,被贾母训斥,这位小姑子都是优哉游哉在一边冷眼旁观附和贾母的,这会儿轮到自己了,就受不了了?只有别人受苦,自己就不可以的?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贾敏在贾母怀里哭得嗓子都哑掉了,把贾母急坏了,连连让人传话去给贾代善,让贾代善帮着教训林如海:“别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中书舍人,就算今儿他位极人臣了我也要说。当初他林家落魄的时候,我们老爷周济了他多少?!我们敏儿的人貌,当贵人都够了,却还是谨守着婚约嫁进了他林家。这会儿他林家是觉得自己起来了了不得了,我们敏儿嫁进去就能拿捏我们了是不是?敢这么作践我女儿,她林老婆子想都别想!” 贾代善不愿意:“小夫妻吵架,做长辈的搀合进去这叫什么事啊?” 贾母却气愤不平:“怎么不能插手啊,那林老婆子不就插手了?那安雅可是我贾家出去的人,卖身契还在敏儿手里呢,怎么就由得她林老婆子说开脸就开脸啊?” 贾代善还是不肯:“敏儿也该学着大度些,女婿不也没什么,对她不照样很好?” 这话贾敏就不乐意听了,到得贾代善面前痛哭失声,急的贾母直对贾代善闹脾气:“女儿都这样了,你还说这样的话?你不知道敏儿怀胎辛苦?你还这么戳她心窝子,你是想逼死你女儿呢?!” 贾敏哭得如斯伤痛,贾代善的心就软了,沉吟半响,还是缴械投降了:“罢了罢了,儿女债啊!”变相的也算是答应为贾敏出气了。 贾母这才满意了带着贾敏回去,只是贾敏心情不好,吃不下饭,贾母就然张氏王氏陪着一起说说话,好叫贾敏开心些。 “老爷要姑爷过府,到时候大爷二爷都要去作陪的。大爷这些日子忙着他那些古董呢,又是这样的事,哪里愿意去?正烦着呢。”陈妈妈笑着说完,却又有些不快,“要我说啊,这事也是姑奶奶自己作的,谁家媳妇不是这样,我听说林老夫人还是那慈心的,平日对姑奶奶都好。这次的事,姑奶奶要好声好气说,未必林老夫人就一定要塞人。偏姑奶奶要当好人,让姑爷出头,这不扎林老夫人的心吗?!现在吃了亏回府,倒拖累的咱们大奶奶大半天的不能喘口气休息,真正磋磨死人!” 贾瑚让她给张氏准备乌鸡红枣粥在厨上炖着:“母亲回来也稍微吃点,歇口气。” 陈妈妈笑着应了:“哥儿就是体贴,大奶奶回来知道,不定怎么高兴呢。” 贾瑚没接话,只奇怪道:“照你的说法,那安雅伺候敏姑姑也这么多年了,她一个外头买进来的,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是没吃过苦头的,卖身契还在主子手里握着呢,贾敏摆明了不喜欢通房妾侍,她还敢爬主子的床? 陈妈妈没往心里去,道:“哥儿不知道,这富贵迷人眼,人心这东西,谁知道?小时候吃过苦就知道好歹了?不定更想着富贵呢〔雅那丫头,模样长得好,平时在府里,就爱打扮,争强好胜,不是个安分的。如今闹出这事啊,我一点也不奇怪。” 贾瑚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把这事撩开了。 等及第二日贾瑚从宫里下学回来,就听陈妈妈说林如海来过府里,给贾代善贾母赔礼道歉了,还被贾母揪着明里暗里说了一通,这才把贾敏接回去了【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谁知,不过大半个月,林府就又派来了人,带来的消息,直把所有人都震得呆了。 贾敏小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排列一下皇子的排序 大皇子 徒宥煦 二皇子 徒宥昃 三皇子 徒宥昭 四皇子 徒宥昊 68第六十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敏小产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在座的贾母张氏等都没反应过来,贾母坐着怔愣了一会儿,猛然暴怒道:“王顺家的,你是鬼迷了心窍不成,竟敢这般诅咒主子?你当你陪嫁出去了,我就奈何不得你了是不是?!” 王顺家的趴在地上,哭得是涕泪四流,呜咽道:“太太,小的就是向天借了胆子,也不敢诅咒主子啊。太太小姐待小的一家的恩惠,小的就是全家一起也报答不尽太太和小姐的恩德,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太太,小的知道您不信,可是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小姐肚子的孩子,真的没了啊!” 贾母身子颤了颤,眼前一黑,险些就栽倒过去。张氏王氏等忙过去搀扶,贾母整个身子都靠在了紫芙身上,几乎是颤着嘴唇地问道:“前儿敏儿回来,不还是好好的?” 王顺家的大哭起来:“太太,这都是安雅那个贱人闹出的事,是她害了我们小姐啊!” 这下张氏都吃惊了:“不是说那丫头已经被打发出去了,怎么还有她的事?” 上回贾代善敲打了林如海一回,林如海接贾敏回去,条件就是赶紧把安雅打发出去,贾母也交代了贾敏,让她赶紧把那丫头卖了。这都这么久了,那丫头不早该被卖到不知哪个地方去了?怎么现在还能害了贾敏的孩子? 王顺家的窒了一下,声音低了八度,支支吾吾着道:“小姐听了太太的话本是想要把安雅卖出去的额,可后来回了林府,又改变了主意……” 所有人拧起了眉,贾母几乎是吼着道:“这会儿了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 王顺家的却是怎么都不肯说:“太太,这事关小姐,小的实在不好多说。如今小姐已经伤心地倒下了,太太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到时候就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贾母张氏等心里隐隐都有些猜想,可这会儿,实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贾母连忙叫人备车,又让人去找贾代善贾赦贾政:“敏儿都这样了,他们还不回来,做得什么大事呢!” 全府上下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这档口触贾母的霉头。车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准备好,贾母登上车,带着人浩浩荡荡就往林府去了。 张氏有心想说上两句,好歹叫贾母缓缓脸色。虽说是女儿小产,婆家有资格去质询,可前头贾代善才警告了林如海给了林家个脸色看,这会儿贾敏小产的原因王顺家的又藏着掖着不敢说,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贾敏的事?贾母这般气冲冲带着这么多人上门,可不像是去探望女儿的,倒像是在给林家示威警告去了,这不是往林家人心里添堵吗?好好的亲家,最后可别闹出事来。 可贾母却完全没给张氏开口的机会,她才不过说了句等等收拾东西,贾母一眼就瞪了过来,冷笑着道:“敏儿可是你小姑子,往日在家你不跟她亲近也便罢了,如今她出了门你还记恨着她呢?你还有没有心了?那是你夫君的亲妹妹,现在她小产了,你还真是悠闲啊?!慢点去?你存的什么心叫我慢点去?!” 面对着狰狞着脸的贾母,张氏只能默默无言,看着王氏扶了贾母,一路先行,自己叹息着,跟在了后面。 只是心里再怎么有了准备,真看到林老夫人那难看的脸色,张氏还是止不住有一种无地自容的尴尬来。瞧这事闹的,两家还是亲家呢,闹成这样,太太怎么也不想想,最后遭罪的,还不是小姑子? 贾母看见林老夫人,真是半点好声气也没有,直接哭道:“我那可怜的女儿啊,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亲家,这是怎么回事啊,上回她不还是好好的?怎么孩子现在说没就没了?” 林老夫人扫了一眼贾母身后庞大的人群,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哽得她眼前直发昏,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更是胸口直发闷,要不是强撑着口气,她都想直接端茶送客了,面对贾母的质问,林老夫人可没有什么客套的心情,沉声道:“我老婆子大把年纪了,身子又差,那是一条腿都伸进棺材里的人了,谁还会在意我这老婆子的话?我也干脆在自己屋里念念佛吃吃斋,这府里的事啊,早就都交给年轻人管了。亲家问我为什么孩子没了?说来啊,我还真不很清楚。媳妇儿那儿来人传话的时候,我也吃惊呢,我倒是问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可这群下人忒是长了胆子,没一个人回答我的呢!”林老夫人冷笑着看贾母,“早听说过亲家当年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做事干练,不如你来帮我问问这些刁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我林家的金孙说没就没了?也好解解我的困惑?!” 这话实在不客气,偏那林家下人听到林老夫人这般说后,还真出去带了几个人回来,那些人个个脸色惨白,瞧见贾母张氏等人,扑通俱都跪了下来。 “太太,大奶奶,二奶奶!” 贾府众人齐目看去,这些跪地的好不眼熟,再一打量,可不都是贾家出来的? 这次贾敏小产的事,怕还是贾家带来的人闹出来的。 众人有了这个认知,依旧怒火未消的贾母也不好再给林老夫人脸子,硬生生忍住脾气缓和了脸色道:“亲家见谅,我这听说了敏儿小产,心里就直惦记的慌,这些下人不急,若是方便,我想先看看敏儿,不知道……” 林老夫人也不阻拦,嗤笑了一声,倒是没反驳,只也没有很给面子,说道:“母女连心,亲家母这番操心也是正常。这会儿媳妇怕是正躺在床上。我才从那回来,就不跟着亲家母一块儿去了。”给身边的嬷嬷示意了一下,“林放家的,你带着亲家母去看看媳妇儿吧。” 林放家的应了声是,对贾母等做了个手势:“亲家太太请。” 这架势,看来林老夫人心里,对贾敏也是不满得狠了。也不知道贾敏是怎么得罪的这老夫人。明明她才进门时,这老夫人是极喜欢她这个媳妇的。张氏疑惑不解,王氏几乎都要笑出声了。只有贾母,恼怒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愤愤得鼓起了眼睛,甩了袖子就走。 这个林家,忒不是东西,自己女儿下嫁了,这老婆子竟然还敢拿捏婆婆的款儿。可怜她的敏儿,也不知道在林家吃了多少苦。 一路到得贾敏的院子,张氏王氏细心打量四周,雕梁画柱,并不用很鲜妍的色彩,但是细节处极是精致,与荣国府的浓墨重彩并不一致,多了些江南的精细。再看屋内的陈设摆件,少金玉,多书画瓷器,非常雅致,糊窗子用的天青色的绡纱,虽不说很贵重,在荣国府,也是赏给一二等丫头做衣服的物件,可在这林家,贾敏用它们来糊窗子,想来,贾敏在林家的日子,过得并不比荣国府寒酸。 张氏想起林家祖上列侯的事,倒不很惊讶,人丁少传承几代,总有些底蕴在。王氏则就惊讶了,看着这满屋子的摆设,又羡又妒又恨,这贾敏,忒的是好运气°是跟着来的下人奴才们,也对林家是大为改观。她们也是听惯了贾母抱怨贾敏不该嫁,林府如何如何不好的,心里都以为林家不定是怎样的破落户,不过是凭着先前的婚约才有幸娶了国公府的千金,没想到,这林家官位不显,吃穿用度,倒是不差。 林放家的似乎对贾敏并不很关注,到了院子,很自主的就在外面站着,只低声道:“夫人就在里面,还请亲家太太好好劝劝夫人,身子重要。”话虽如此,却并没有多少关切。她是林老夫人身边的人,这模样,已足以说明一些事了。 贾母却没心思管这些小事,她满腔的心神,此时都放在了躺床上的贾敏身上,看她上次见面还是红润的小脸此刻惨白无力,贾母这心啊,都跟被人劈开了两半一样,生疼生疼! “我的儿啊!” 贾母哭喊了一句,上前抱住了贾敏,心肝肉的大喊了起来。 贾敏看见贾母,也仿佛溺水中的人瞧见了救命的浮木,紧抓着贾母的衣衫,放声大哭起来:“母亲,娘,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是张氏往日并不喜欢她,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张氏尚且如此,贾母更是被贾敏哭得心都碎了,抱着她哭了一阵,拉着她的手,恶狠狠道:“我上回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怎么都不听?怎么又跟安雅那个贱人扯上了?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安雅那贱婢是怎么害得你,你仔细给我说,我非扒了那贱婢的皮不可!” 贾敏还要哭,根本说不出话来。贾母气得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恨声道:“你哭有什么用,光哭就完了?谁害的你,我要她生不如死!” 贾敏被贾母说出了火,掉着眼泪咬牙切齿道:“都是安雅那贱婢,都是安雅那贱婢。娘,我真不甘心,我真不甘心。我该听你的话的,我早该把她卖进山里去的!”嚎啕道,“我那么信任这丫头,还寻思着过些时间就给她找门好亲事,我对她那么好,她居然敢这样背叛我。我就想要好好教训教训她。可她居然收买了人在我吃食里下药,娘,她下药害了我的孩子啊!” 贾母根本顾不得贾敏话里的深意,直呵斥着贾敏道:“你是怎么当的家,你就没把安雅看管起来,她怎么弄来的药啊?” 贾敏后悔不跌:“我、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有这般大的胆子。”竟然敢害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 李嬷嬷站出来含着泪道:“太太,这不怪小姐,都是小的们没伺候好小姐,那安雅没有去外面买药,而是不知哪里弄来了马齿苋的草汁放进了菜里,小姐怀着身子的时候好些东西都不吃,就对着些蔬菜还能用些,饭桌上好些个绿叶子菜蔬,我们也疏忽了没仔细查,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是太晚了!”说着自责地直哭。 贾敏更是扑进了贾母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贾母拍拍女儿的肩膀,目光如刀般射向了李嬷嬷:“安雅那个贱人呢?她现在在哪儿?” 李嬷嬷看了眼贾敏,见她没说旁的,低声道:“安雅犯下这样的错,如今被关在柴房里。” 贾母冷笑:“去,把她带来,我倒要亲自问一问,她是生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敢下这样的毒手。当初要不是我们荣国府,她早不知道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李嬷嬷却是迟疑,看着贾母,犹豫道:“太太,安雅这会儿怕是不怎么好看,提了来,怕惊吓到各位主子。” 贾母这会儿那里听得进李嬷嬷的话:“去,去把她带来。敏儿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惊吓到我的?!”低头小声劝着贾敏,“敏儿,你小心莫哭坏了身子,今儿,娘给你出气!” 李嬷嬷见劝说不动,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小心地给张氏使了个眼色,露出了一抹苦笑,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张氏一开始没能明白李嬷嬷这动作的意思,等及看了安雅,听见身边众人俱都倒抽口凉气,这才知道,为什么前头李嬷嬷会这么犹豫。 可不是惊吓到了所有人! 眼前这个被两个粗壮婆子押着的血人,就是当初娇俏可人的安雅?张氏还记得当初安雅眉眼弯弯的小美人模样,温雅的举止,可现在……两条腿两个手臂上都是血,胳膊无力地软在一边,形状是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看衣服上那些血迹和污垢,只怕她是被人活活打断了手。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怕人的是,安雅的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细细的,一条条,清晰可见,却像是用刀子一道道割出来。生生叫安雅原本清秀可人的小脸一下子变成了怕人的夜叉!不比安雅手和腿上那鲜红的血渍,看这疤痕愈合的情况,安雅毁容的时间,怕都有十来天了。 实在是,太残忍了! 张氏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安雅能下这样的毒手了。不单她,其他人也都明白了过来,看着贾敏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些异样。贾敏却恍若未觉,掩着帕子,痛苦哀伤着。 贾母瞧见安雅,先是眉头一挑,接着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李嬷嬷的眼神也好了些:“总算你还知道给主子出气!”一回头,凌厉地指着安雅,喝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些年,荣国府供你吃供你穿,敏儿待你更是极好,让你一个外面买来的小丫头当了二等丫头,穿金戴银,我自问荣国府从没亏待了你,你怎么就敢这么害敏儿?!” 安雅闻言,狰狞恐怖的脸上挤出了荒诞的笑容,让她还结着痂的伤口更加恶心可怖,大笑道:“对我好?她划花了我的脸就是对我好?”几乎是怨毒的嘶吼道,“我只恨出不去,弄不到砒霜毒死她,没了孩子,她活该!有了身子还霸着老爷,她以为她自己好到哪里去?!贾敏,今天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伺候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这样对我?!活该你没了孩子!” 安雅这是把命都豁出去了,贾母贾敏听着身子都颤了,贾母本还要骂,这会儿也再说不出口,只一连声叫李嬷嬷:“把她拖出去打死,把她拖出去打死!” 安雅也不怵,疯狂地大笑道:“贾敏,我诅咒你,以后老爷身边,一定会有更多人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拉出去,拉出去!”贾母出离地愤怒了。 下人赶忙拖着安雅出去,就在这时,安雅的声音突然像是被人掐断了一样,笑声戛然而止,接着下一刻,只听安雅哭着喊道:“大奶奶,安雅不后悔!”谁都没反应过来,她突然挣开了那两个婆子,飞快往那墙柱上撞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墙上溅开了一朵血红的花。 张氏心,直直坠了下去! 69第六十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安雅死了! 拼尽全身力气的一撞,鲜血映衬得朱红色的柱子诡谲的艳红。她的身子软软倒下来的时候,两条胳膊软绵绵的跟面泥似的,扭曲地向外翻开来,脸上纵横交错新老旧伤,为这一幕更添了许多的可怖,一双大眼死不瞑目地直直瞪着,好像在诉说着安雅心底的冤屈和不甘! 那胆小的看见,背脊骨上便升起了一股凉意。 林放家的听见动静急匆匆跑进来,才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僵硬着抬眼望了望默然无语的贾母贾敏等人,把不满藏进了眼底里。 王氏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惨白着脸慌乱地叫着人:“快、快把人拖出去,这样子,像什么样!”着急着看着贾母贾敏,“太太,小姑子,你们没被吓到吧?” 贾敏身子微微轻颤着,王氏问了几遍,她才颤抖着抬眼看她,哆嗦着道:“嫂、嫂子?!”平日里水润有神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茫然,也不像前头一样伤心难过地哭了,脸上有惊惶,有害怕,有畏惧……整个人看起来,糟透了! 王氏的心情登时便飞扬了起来,拍拍她的手,道:“小姑子别怕,这不我们都在,是那个贱婢自己闹出来的事,有这下场,也是她活该的!” 贾母很是赞同这话,冷哼着让人赶紧把安雅的尸体拖出去,愤怒道:“作死的丫头,犯了错不思悔改,还敢在这屋里寻死!白白叫这里见了血光,这屋子,住不得了!”瞧见贾敏被吓得脸色惨白,贾敏更是气愤:“也不必叫她家人领回去,直接找个地儿埋了!谋害主子,惊吓主子,这样的刁奴,挫骨扬灰都是应该的!” 贾敏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亲近的大多都是贾府带来的陪嫁,这会儿贾母发了话,这些人赶紧上前去拖安雅的尸身。 要说安雅的模样,着实是惨烈了些,额头上偌大的一个伤口,血涓涓往外流,她半边脸都是血迹,身上本来就是一道道不知是藤条还是鞭子抽打的痕迹,衣服都被拖得破烂了,再有那变形的手,方才撞柱时那完全拼命的架势,所有人现在心里都在打着鼓。可那两个外面进来的粗使婆子,脸上带着为难厌恶的恶心模样,一左一右不情不愿地抓起安雅肩头的衣裳,架起了安雅,粗鲁地像在拖着麻布袋一样,把人拖了出去…… 到底死者为大,林放家的实在看不过眼,使了个眼色让两个林家子的婆子过去帮着抬脚,好歹不叫安雅的身体在地上拖过去。 而这边,贾母等人已经没人关注安雅这个已死的人了。贾母嫌晦气地啐了一口,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直死死盯着张氏。 张氏额头沁出了冷汗,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怕是掉进陷阱里了。 谁都没有想到,在贾敏饭菜里放了马齿觅汁液最后害的贾敏小产的安雅,在自尽前,竟然会跟张氏开口攀谈,还是那样不清不楚的一句“不后悔”!怎不叫人新生奇怪,不后悔?安雅是在不后悔什么?不后悔拿命害死了贾敏的孩子?不后悔就算是死也出了口气?还是说,不后悔为张氏做事,即使死了,也心甘情愿? 若是后者,那安雅又为张氏做了什么? 张氏脑海里快速的翻转着,却怎么也抓不住头绪。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不过就是过来关心慰问一下小产的贾敏,怎么会在短短的一刻钟内,情形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安雅怎么敢,又怎么会,在临死前,还要攀扯上她? 张氏很确定自己以前从不曾为难过这个叫安雅的丫头。贾敏还在荣国府的时候,张氏就对这个备受贾代善贾母疼宠的小姑子敬而远之,不管是她得势时还是被贾母厌弃后,对于贾敏的人,张氏心底或许厌恶,但面上绝对都是平和以待的。所以,安雅绝对不可能是对她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报复她。 如果不是在报复她,故意陷害她,那么,安雅就真的只是出自内心地跟张氏说出的那番话了?她在跟张氏吐露心声、诉说委屈?那么,安雅和张氏,竟然是这样友好的吗?! 张氏自己都想到了这一层,在内宅里打滚了几十年心思更加深沉的贾母哪里还有想不到的?不比张氏心里清楚,贾母却是很清晰地想起了在自己故意制造贾敏和张氏不和的情形后,贾敏对张氏的苛刻与不喜。那是完全不加掩饰地厌恶,不论是在贾代善贾赦面前,还是下人跟前,贾敏脾气上来了,便从来没有给过张氏好脸色。更不要说私下里的刁难了。 还有自己给敏儿准备的嫁妆!她刁难张氏却又把贾敏捧到了天上!张氏心里怎么可能会舒服,怎么可能不对贾敏产生怨言?! 不需要再深入想了,贾母心底已经给张氏定下了罪名,因为对贾敏不满,张氏故意拉虏雅,用言语蛊惑这丫头,让她对贾敏心生不满,恋慕富贵,最后爬上姑爷的床,还在富贵无望后,用手段害了贾敏的孩子! 这个毒妇!当初就不该让老大娶她进门!贾母看着张氏的眼神里,阴狠狠地渗着毒液。 王氏仿佛没有看到贾母的反应一般,低声劝慰着贾敏:“小姑子,你快别害怕了,想想我那可怜的小侄子,才几个月大,连这世界都没能走一遭,看一看这人世的面貌就去了〔雅这贱丫头,就是死十次都不够的!” 贾敏那是从小被仆妇簇拥着长大的,一个奴婢的生死,她并不很放在心上,之所以害怕,不过是从不曾见过一个人真的直面的血淋淋的死在自己眼前而已,那样瞠大的双眼,仿佛在控诉着什么。贾敏可以云淡风轻地叫人拖了她下去打死作数,可她毕竟从不曾真正直接看着一条人命的去世,所以,她害怕了,她慌张了! 但是,这一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情绪罢了。 就像王氏说的,一个奴婢,值当什么?卖身契上的五两银子,随时可以被替换的一个伺候的丫头而已。哪里比得上她的孩子?她那还未出生、林家的嫡子、荣国府的外孙? 安雅便是死上十次,也弥补不了她心头上的伤口! 贾敏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厌恶地瞟了一眼地上安雅留下来的那一滩鲜红的血迹,带着极度的憎恶收回了视线,想着,这屋子是再不能住了,回头就叫人好生整理了东苑才好。不由后悔,实在不该把安雅带到这屋子里来审问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杂乱无章的思绪叫贾敏头都要爆炸了。贾敏不愿意再去深想安雅的死状,她更关注的,是安雅死之前说的话。 “大嫂,安雅那丫头、为什么会跟你说话?” 失去的孩子的锥心痛苦的伤心难过,贾敏瞠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气势汹汹地质问着张氏,“她说不后悔,她不后悔什么?大嫂,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跟我身边伺候的丫头关系这么好了?” 林放家的惊疑的目光在贾敏和张氏之间来回的移动,看起来,她站在外面的空挡,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 张氏苦笑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小姑子,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与安雅,着实并无交情,她是你身边的人,又不在我身边伺候,我怎么可能跟她熟悉。至于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话……”张氏摇摇头,无力着道,“我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 贾敏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声:“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 王氏赶紧拉住了她,低声道:“小姑子你先别激动,大嫂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她能存心害你吗?不过是安雅那贱丫头死前的一句话,你还当真了?” 贾敏却更加激动了起来:“二嫂你不也说了那是安雅死前的话?她都要死了,难道还骗人吗?就是死前说的话,那才是最真实的。”看着张氏的眼神,俨然她就是那个害死自己孩子的幕后真凶,仿佛要把张氏千刀万剐了一般。 张氏愤恨地看眼王氏,这个妯娌,明着是在帮她说话,可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暗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安雅都抱了死意,死之前说的话,一定会是真的。又气又急又恨,张氏只怪自己,最近日子过得太顺畅,却失去了警惕之心,如今,却是跳进了别人挖的陷阱里。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可贾母贾敏要是有了心结,她日后再荣国府……张氏暗自捏紧了拳头,对贾敏赌咒道:“小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和安雅,真的不曾往来,除了偶尔在你身边见过她,我和她,真的没有过接触啊。” 贾敏哪里肯信:“呸,事到如今你还抵赖,亏得你现在有脸来跟我说这些!” 张氏真真是百口莫辩,这事要换了她,怕也是不信的,豁出了命去,就为了陷害她?安雅这本钱,花得也忒大了。最要命的是,安雅还没有直白地说是她在背后指使着要害贾敏,只不过是那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可偏就是这样不清不楚的话,才叫人心里更加疑虑,更加确定。要真被收买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说出真相,这样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才显得两人在私底下的亲密来往呢。 贾敏看着都要扑过来厮打张氏了,张氏一个劲儿得辩解,安雅真的是在冤枉自己,她根本与安雅不曾有深交。 贾母冷冷一句问道:“你说安雅冤枉你,那她为什么冤枉你?” 张氏无言,想了想,也只能道:“媳妇是真没做过〔雅的目的何在,媳妇也不清楚。可是媳妇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贾敏对着她啐了一口! 气氛正僵的时候,却听得外面有人通传:“老夫人来了。” 不一会儿,就有林老夫人阴沉着脸进来,看到轿弩张的众人,口气很不好,只看了贾敏道:“我怎么听说,一个丫头在这屋里撞墙死了?” 对着婆婆,贾敏心里再不满也不好表现,只能低下了头吱唔着应了一声。 林老夫人顿时大怒:“我说媳妇儿,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这个屋子,可是林家历任当家主母住的院子。旁的不说,但只这样的地儿,沾了血污,染了晦气,你、你……” 贾敏才没孩子,又猛然发现这事跟自家大嫂有关,心头正是烦乱如麻,被林老夫人这一指责,更是火上浇油,一时直气道:“母亲,安雅那丫头犯下大错,自己畏罪自尽,事出突然,也不是我能预料的啊。” 林老夫人冷笑:“我林家审问下人,历来便在前院正厅,请家法,明罪责,在这后院里审问下人,直接要把人拖出去打死,但凡你稍微遵守些林家的规矩,今儿也不会出这种事!” 贾敏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的直咬住了嘴唇,半响无语。那模样,直恨不得死了才好。 贾母哼了一声,道:“亲家母也别说敏儿,这事是我吩咐让做的〔雅那贱人是自荣国府出去的,没想到却吃里扒外,我这也是担心敏儿,愤怒之下才做的决定。要说错,也全在我,与敏儿无关。” 林老夫人看着贾母这幅趾高气扬的模样,越发气恼,这个亲家母,在婚约前就是这样一幅看不起林家的嘴脸,要不是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就冲贾母的为人,林老夫人就恨不得退了这门亲。原本想着贾敏还是个好的,谁曾想,有其母必有其女,贾敏看着好,内里跟她娘一样,都是善妒的。贾代善几十年里,只有几个庶女,一个庶子也无,府里的姨娘被压得战战兢兢泯灭众人,庶女一到年纪就被远远嫁了,贾母的手段可见一般了。这贾敏要肯稍稍做个样子,林老夫人都能理解几分,毕竟谁年轻时不曾遇到过这事,心情也能体谅几分。偏贾敏就连个样子都不肯做,硬是不肯让林如海亲近旁人。还要自己办好,让林如海给她当前锋冲锋陷阵,这叫林老夫人如何能忍。 这次贾母带着人上门,气势汹汹宛如兴师问罪,已经让林老夫人气怒非常,等到后面听说贾母要在林府里杖毙丫头,林老夫人当时气得就扯断了手里的佛珠手链。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还真当这里是荣国府呢! 到后面安雅撞柱而死,隐隐地还说贾敏的小产是娘家嫂子在背后动的手,林老夫人怎能不气怒着急,对贾敏的印象更是跌入谷底。若此事真是贾敏娘家嫂子所为,姑嫂间的关系该糟糕到什么地步?能把娘家嫂子得罪成这样,贾敏平日的为人,可见一斑了。 想到这里,林老夫人对着贾母也不客气:“恕我直言,亲家母,敏儿这才小产,也不知道是触怒了那方的神灵°是为了我那无缘的小孙子积德,你也不该在这档口见血光才是。饶人一命,便是远远卖了,也好过如今的血光晦气!”可以说是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了。 贾母脸色一僵,却是没想到林老夫人真的这样半点面子不给,还要说些什么,却见林老夫人转移开了目光,问道:“我恍然间听到安雅那丫头死前说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贾敏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尴尬委屈了,指着张氏激动道:“母亲,是她,都是她……” 贾母忙拦住了她:“敏儿!”贾敏震惊得看着她,贾母抿抿嘴,只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回头看着林老夫人道,“不过是丫头的一句话罢了。”荣国府的颜面,不能在这里丢了!贾母警告的看了眼贾敏,示意她先沉稳下来〕后怎么说她不管,最少,不能当着她的面,拆张氏的台,否则,荣国府真要颜面扫地了。 可贾敏哪里肯应,不敢置信地看着贾母,惊叫道:“母亲!” 林老夫人很不悦:“亲家母,这种事你还瞒着我,未免太过了吧?”倒也不是不能问下人,只是林老夫人很不满意贾母的态度。 贾母还是不肯说,只保证道:“事关敏儿,我绝不会叫她吃了亏去。回头我会仔细查证这件事,绝不会叫任何人受了委屈!” 林老夫人冷笑:“但愿如此!”再看一眼贾敏,她已经被贾母的话说服了,沉默在一边。林老夫人眼中划过一丝嫌恶,再没有了以往对贾敏的疼爱。都已经嫁到了林家,心却一直还在贾家。好一个吃里扒外的媳妇! 两位老太太对视着彼此,心里都是满满的不悦! 70第七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一回到荣国府,贾母就开始审问了张氏。 “跪下!” 冰冷的一声喝令,贾母在上首坐下,向左右吩咐,“去把老爷和大爷二爷都请来,今儿,我们好好审审这家里的内鬼!”半点面子也没留给张氏。 这一刻,张氏都能感觉到弟妹王氏投过来的那总嘲笑讥讽的眼神,她已经可以预见,下人们会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太过分!屈辱至极了,张氏的思绪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绝对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她,有人,挖了个坑让她跳! 那么,是谁设下了这个局? 张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氏。有了这个猜疑,张氏率先就想到了在林府时王氏对贾敏的嘘寒问暖。这太奇怪了。自从王氏落胎之后,对贾敏那是恨道了骨子里,哪怕是面上保持和善,但张氏自己就是对贾敏不喜欢的,哪看不出王氏暗地里对贾敏的憎恶。这样讨厌贾敏的一个人,却那样关心的慰问贾敏,而且看模样,并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似乎是发自内心地往贾敏跟前凑!为什么?除了她有阴谋之外,还有什么能解释她的反常?! 张氏想到这里,又把自己和安雅之间的接触回忆了一遍,除了必要的和贾敏打交道时曾见过安雅几面,她从不曾在私底下见过安雅,彼此之间更无往来,安雅今天说的话不清不楚,也根本定不了她的罪! 想着这些,张氏的背脊倏然便挺直了起来。 贾母看见,真是一股气直冲到脑门上,忍都忍不住,颤抖着手指了指张氏,大粗喘着气,若非如此,她怕是再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给张氏上家法了。 其实张氏也不想这样跟贾母硬顶着来。可实在是贾母没有给张氏留下半点颜面。在林府时就毫不掩饰对她的怀疑,在贾敏咄咄逼问的时候不发一语,几近于给她定下了罪名,虽然在林老夫人面前稍微遮掩了一些,目的却是出自于维护荣国府,维护她自己在林老夫人面前的尊严,根本不在乎,她落下个谋害出嫁姑奶奶的名声后该怎么办,贾瑚贾琏该怎么办。甚至回到了荣国府后,都没有说求证一番,让下人走开私下审问,而是选择了在所有人面前给她难堪。 张氏不是没有傲气的人,从小被娇养的大家闺秀,谁的骨子里没有脾气?早年忍让是娘家失利,丈夫冷淡无能,儿子幼小无知,她没本钱没靠山硬气。如今贾母还当她是当年那个才丧父的大媳妇吗?她如今娘家大哥身体尚佳,四弟刚刚拔擢,娘家开辟了一条商道财源广进,丈夫在京里的古玩界也算是稍微有了点名声,结实了不少有名望的人,也不贪花好色出去鬼混了,与她相敬如宾。大儿子争气,进了宫做伴读,还曾面见圣驾。张氏自己更是在多次出门参加宴会后捡回了闺中时的几位好友,与多位显耀的官夫人结下了交情。 有底气有资本,张氏就决不允许贾母再如当初一般的作践她!尤其,她根本不曾犯过错!她、绝不会让贾母肆意地损毁她的声名,拖累她一家子!这般想着,张氏的越发挺直了腰杆,脸上的犹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问心无愧的坚定。 这落在心中已经有了看法的贾母眼底,很自然就变成另一种意思。死不悔改,愚顽反抗,装傻充愣,妄图蒙混过关……脑海里浮现贾敏小产后那虚弱苍白的脸,贾母再克制不住脾气,抄起了一边的茶盏,啪得就往张氏身上扔:“你个毒妇,到现在,还不把事情出来,你摆出的这幅模样给谁看?难道还是我冤枉了你不成?” 茶杯正中砸在张氏身上,里面的茶水淋了张氏一身,亏得里面的茶水是丫头特意准备的放凉了一会儿正好入口的温度,否则,真是滚烫热水淋下来,张氏少不得被烫伤了去。即便如此,满屋子的人,贾母如此动作,可真是把张氏的脸踩到了地底下,张氏涨红了脸看着贾母,极力压制着屈辱感,辩解道:“太太,仅凭着安雅死前那不清不楚的一句话,什么也不查证,怎么您就认定了是我害了小姑子?我害小姑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您就这样定了我的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贾母哪听得这话,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怒喝道:“张氏,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敢在这里跟我顶嘴?张氏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 张氏听到这话心里也很不得劲儿,只是碍着自己如今的嫌疑,贾母长辈的身份,只能低着声,尽量委婉道:“太太,这是我自己的事,与我张家无关,您不能这样说我娘家。” 贾母只嗤笑一声,更加拔高了声音,刻薄道:“你害了我敏儿小产没了孩子,现在还敢在这里梗着脖子说我不能这样说张家?我怎么就不能?啊,张家能教出你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来,难道还怕人说不成!”脸色一肃,震怒道,“我当初、就死都不该让你嫁进荣国府来!” 被人这样羞辱娘家,但凡有点骨气的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张氏这样和娘家亲密无间的,当即就笑了起来,讥讽道:“当初,也不是我非求着嫁进荣国府!” 扯到当年的事,到底是哪家求着哪家,大家谁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这些年,也就是张氏不跟贾母计较,才叫贾母一直踩着张氏和两个孩子,这会儿贾母口不择言直往张氏的逆鳞上戳,就别怪张氏不给她留颜面! 这样硬着骨头跟她实打实对着干反抗的张氏,只让贾母被顶的心肝肺都疼了,捂住了胸口,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氏赶紧上前拍着贾母的背帮她顺气,一边直苦口婆心的劝张氏:“大嫂,小姑那边出了事,太太心里这不舒爽呢,你这般再跟太太硬顶着,要把太太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都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说,你非得这样给太太不舒心?!” 张氏气得笑了:“照弟妹这么说,我没做过的事我也该承认下来,好叫太太暂时高兴一会儿,然后放过了真正元凶?我为人子女,就该由着生母兄长弟弟被人质疑家教门风犹自若无其事?倒是可惜我这辈子从没人这般教过我。在家时,我父便常说,人生在世,最紧要是骨气二字!我没做过的事,便绝不会认!” “你、你!”贾母哀叫着捂着胸,这会儿是真的要气晕过去了。 王氏被张氏说得是面红耳赤,羞恼不已,着急地直问贾母怎么了,要不要找大夫,一边用埋怨的眼神谴责着张氏:“大嫂,你看你把太太气成什么样了……” 张氏今儿受的委屈却够多了,她已经忍了许多年,今儿,再不打算忍了,便是王氏看得再有深意,下人们如何议论纷纷,她也坚决不肯松口,只一点,她没做错任何事!便是今日贾母要让贾赦休了她,她也绝不认罪!她张家出来的女儿,没这么狠毒! “弟妹你不用再说,小姑的事与我全然无关,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贾母听见这话,二话不说,抓了一把桌子上的散碎果子,劈头盖脸就往张氏身上砸。张氏愈加恼怒,声音便愈加的坚定,任那果子打在脸上身上,只一句:“小姑的事,与我全然无关!” “够了!”贾代善在门外听了一耳朵,见得这场面是越来越不像话,阴沉着怒喝道,“你瞧瞧你们现在,还像个什么样子?!” “老爷~我的敏儿啊,你可要为敏儿做主啊!”见到贾代善,贾母便有了主心骨,被张氏气得哑口无言的颓丧感一扫而空,看着贾代善低声啜泣了起来。 贾代善狠狠瞪了一眼老妻,没好气道:“所有的事我已经问过下人,都知道了。刚才在外面也听了一耳朵,敏儿如今身体不好,你该好好陪着她,让她养好身子,这还是敏儿的头一抬,就这么没了,指不定丫头心里多难过。你不想着劝慰她,跑回家里来纠缠这些,岂不是本末倒置?!” 贾母不服气:“难道就由着那罪魁祸首逍遥自在,我们敏儿就白受了这个苦楚?m是敏儿,这会儿也是更多的记挂凶手,我给她出了这口气,才是真的为她好呢!” 贾代善直觉看了眼大儿子贾赦,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再看张氏,坦荡荡全然不似作伪,虽然心里也有芥蒂,却也动摇了,没好气道:“不过是个贱婢临死前不清不楚的一句,你怎么就能肯定了是老大家的?”一边让张氏起来,“你一路帮着操持了那许多也该累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老大,你陪着她去。”又让贾政王氏也跟着回去,“剩下的事,不用你们再管,我自有主意!” 众人眼神扫过贾母,她气得都快要发狂了,尖叫道:“老爷,这怎么可以,你就不想想我们可怜的敏儿吗?那没了的,可是你得外孙啊!” 贾代善狠狠瞪了她一眼,扯着嘴角只让贾赦张氏等人先回去,等人走远了,把下人也都赶了出去,回头没好气地对着贾母道:“你看看你闹出来的事,老大在外面听到你说休妻脸色就不好,进来看到他媳妇儿跪地上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贾母现在对贾代善还窝着火呢,听到这话,直接道:“老大家的敢害敏儿,怎么我还教训不得她了?老大这个没心没肺的,当初我就瞧他不是孝顺懂事的,果然,现在妹妹都这样了,还记着他媳妇儿呢。” 贾代善恼怒地啧了一声,咬着牙喝道:“你胡说什么呢,老大也是你儿子,这些年,他哪里不孝顺了?!你别逮着个错就认定了是老大家的干的,张氏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她心里自有计算,害敏儿,她能得什么好处?那死了的丫头不过就是那么一句,你就认定了是老大家的?!” 贾母的想法却不是贾代善三言两语就能打消了的:“怎么就不能是她?要是跟她没关系,安雅那丫头能这么说?安雅这都死透了,不是装的,这样心存死志的人,还能可以冤枉她?拿命博?以往敏儿就跟这张氏不和,闹了多少矛盾,张氏心里能有不记恨的?你记得张家的那个二爷吧?明明身体健康得很,却在快要被提拔的时候突然就死了。媳妇孩子也被张家找了个借口打发到别院去了,再没人见过。谁知道张二爷是怎么死的?张家人的手段,你怎么就知道张氏不会?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敏儿哭得那个伤心模样,我心都要碎了,你倒好,还帮着张氏说话!” “你别张氏张氏的叫,现在什么都还不肯定呢。”贾代善不满道,“先头老大家的那样子你也看见了,像是心虚的样子吗?像是做过的样子吗?只有心怀坦荡的人,那才敢这样理直气壮呢!” 对此,贾母只尖叫着喊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贾代善再没办法,只能放下话,道:“你现在也别跟我争,你只管放心,敏儿是我女儿,我从小护着长大的,谁都别想欺负了她。老大家的,我不会冤枉她,安雅的事,我也会去查。等到查出结果来,要真是老大家的,随你怎么办。要不是,你也给我消停点!” “还有什么好查的!”贾母愤愤不平,到底在贾代善的威压下不敢再多说了。 张氏被变相的禁足了,可以在荣国府内自由的进出走动,却不能再出门赴宴做客,走到哪里,都有下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张氏不得劲儿,干脆也懒待出去,自己憋在了屋子里。 索性贾赦却是极相信她的,和她一路回屋的时候就坚定说道:“你的为人,我信得过!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此后待她,以前如何,现在也是如何。区区几句话,平常的态度,却让张氏在成婚几年后,再次找回了当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来。 贾瑚听闻消息,反应却要激烈得多。直接闯进了张氏的屋子,阴着脸道:“母亲,这事是谁做的,你心里可有头绪?” 张氏对着贾瑚,也不隐瞒什么,直接说了自己的怀疑:“我觉得这事,你二婶的嫌疑最大,她可向来不是宽厚的人儿,你敏姑姑前次害得她小产,这个仇,你二婶没那么快忘!”又把王氏在林家的表现说了一遍,“我回来是越想越奇怪,以你二婶的性子,就算是幸灾乐祸,也没理由待你敏姑姑这般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事出反池有妖!由不得张氏不怀疑王氏。 贾瑚了然的点点头:“有了怀疑的对象,那我们就仔细查一查。这事说来直接的元凶还是安雅,母亲,你身边的人现在不方便,我会请师傅借我两个人,去查查安雅家,要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就好了。” 张氏却没有那么乐观:“你回来前我就问过,安雅与家里人,关系并不很好,她生母早逝,后母进门就把她卖了,安雅自进了府,也好些年没回去,要从她娘家里发现线索,怕是并不容易!”见贾瑚皱眉,张氏便笑笑,道,“你也别忘心里去,安雅就是那么一句话,难道还能就定了我的罪?我害贾敏,有什么好处?我没做过的事,谁都别想冤枉我!” 可这么一来,张氏的嫌疑就永远也洗不清。贾母贾代善还不就此厌恶了张氏,还得再加上一个林家! 幕后这人,这还打算一箭三雕呢! 贾瑚哪看不出张氏隐藏在笑脸下的忐忑与焦急,明白张氏这是在宽慰她呢,沉声道:“母亲今儿在太太面前这般强硬,怕是惹恼了太太。” 张氏笑笑,招过贾瑚理了理他的衣裳:“今儿我若稍微软弱些,怕就不能回来坐在这里了。以太太的性子……”她今天要是稍微表现出了顺从,以贾母霸道的性子,只怕这谋害小姑的罪名就落在她身上再拿不下来了。她若毁了,贾瑚贾琏就是第一个倒霉的,甚至还要毁了张家几代的名声。那张氏宁肯得罪了婆婆,反正,这个婆婆从来也都不喜欢她! 贾瑚想想,也理清了里面的事,张氏的这份慈母之心不由得他动容,忽而笑道:“母亲你也别担心,既然咱们知道了谁才是最大的嫌疑人,那总有办法抓出漏洞来的。她在内宅里,不能亲自动手,总有人帮着她,人一多,就容易出错!我们总能拿到证据的!” 便是找不到,总能做出一个! 张氏欣慰地看看贾瑚精致的脸庞,并不很把这话放在心上:“你得心意我明白,只是这事不是你插手的,你只管好好读你的书就是了!” 贾瑚并不接口,笑了笑,只道:“母亲,你放心吧!” 像徐家借了两个得力的人,贾瑚吩咐了一通,正要让人去查证据,突然停了下来,挑起了眉头笑道:“我这又有了个新主意!”叫了那两人过来,前前后后让人帮着打听仔细了再来回话! 这次,他要二房不死也脱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反抗就在下一章了,明天把这件事解决掉,下面就是贾代善的死了,然后是分割财产,那时候,就是大房的主动反击,免得大家在说大房在消极抵抗了。可以透露一下,二房这次真的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王氏会后悔死的! 71第七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安雅本姓凌,出生在京城外三百里开外的凌家村,这里背靠着山脉,村民靠山吃山,平时种田外,也时不时进山打些猎物找些山珍回来补贴家用,相比起来,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生活都还算可以,只要风调雨顺,总能衣食无忧。 安雅的父亲打猎的功夫就很不错,是当地一个比较好的猎手,每年总能从山里带回不少猎物,家里家境很是不错【来,安雅的日子过得应该是很不错的。可惜,她的命不好,才四岁时,就没了娘。 没娘的孩子像颗草,凌父是个粗鲁汉子,怎么可能照顾好个娃娃,凌家家境又不错,很快的,凌父就娶了继室,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在安雅的后娘怀孕又生了下个男孩儿后,安雅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五岁多,就要照顾弟弟,帮着干家里的活,小小的身子,每天被支使得团团转,身子越发瘦弱。偏就这样,她后娘还不甘心,安雅七岁那年,年景不好,她后娘便找了个借口把安雅卖了出去【来为了多拿钱,是想直接把安雅往那脏地方卖的,可巧人□了几天,那人牙子搭上了京里的同行,要把孩子往高门大户里卖,那人牙子一瞧,卖的钱不少,还能搭上人脉,赶紧把这一批孩子里拔个的挑了出来送进了荣国府,这才有了后来的安雅。 安雅也是个有气性的,到了荣国府后,便再没有跟家里人联络,只埋头做事,一心一意当自己是贾府人,这才最后引起了管事的注意,最后被派到了贾敏的屋子里。 当初,便是贾母也是赞过安雅懂事忠心,是个好的。没想到最后却是…… 贾瑚很不解,安雅这些年得到了府里大部分人的交口称赞,那就表示要么她心机深沉骗过了大多数人的眼睛,要么她是真的对贾敏忠心耿耿尽心办事才得了众人的好感,但不论是哪一样,她都不该这样轻易地挑了这个时间点去勾引林如海才对! 林老夫人才给林如海塞人,安雅是贾敏身边的侍女,应该知道贾敏的态度,可她偏在这风口浪尖的往上凑,若她忠心,勾引的事就不会发生。若她真的心机深沉,就该知道自己这一去绝对讨不了好,贾敏凭着肚子里的孩子,也绝不会饶了她。当然,这结局可能不一定是死,但被卖出去、卖到贫困山里、青楼肮脏地儿的可能性却极大〔雅小时差点被卖到那种地方,应该很清楚这种地方的苦才对,怎么会在明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往上凑? 如此奋不顾身,为的是谁?! 贾瑚派出去的人在五天后终于回来了,贾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们询问打听到的消息——这几天里,贾母对着张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处处刁难,贾代善的态度也渐渐变了,从开始还会阻拦贾母一些到如今几近于袖手旁观,贾瑚知道,要再不赶紧翻盘,只怕张氏的名声就要彻底臭了! 帮贾瑚做事的两个人都是徐家招揽的护卫,其中王午还是在徐家呆了二十几年的老人,林端早年则是跑镖的,都是极干练的人物,门路也广,只是说起贾瑚交托的事,还是不由得啧啧叹息,“忒的是最毒妇人心,老话说的,可真没错!”给贾瑚细细说起他们在凌家村遇到的事。 “公子吩咐后,我们就日夜兼程去了凌家村,路上赶得急,所以到的时候也比贾家人去得早,也是凑巧,我们在路上还遇到了林家派出来的人,到了地儿,就干脆化了名,一会儿扮作贾家的,一会儿办成林家的,都是私底下给了好处问人的,公子放心,绝对不会有人知道还有第三拨人去打听了安雅家。”王午给贾瑚解释了一遍,贾瑚笑笑:“王大叔办的事,我还能不放心?师傅就说,有您在,什么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王午笑了笑,很明显的心情大好:“老爷谬赞了,我一个粗人,哪当的老爷和公子这番话?”话归正题,又说起了凌家村的事。 “我们仔细打听过,安雅家里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凌家家里田地虽少,养活几口人却没问题,凌父是个不错的猎手,又正当年,一把子力气,平日进山打猎上街叫卖,闲时再去街上做点工赚钱,家境还算不错。他续娶的那个婆娘在这些年里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性子挺泼辣,又喜好占便宜,在当地的名声却是不怎么样。这几个孩子如今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根本做不得重活,所以凌家的家计还全担在凌父身上,日子过得去,但也不能说很宽裕。” 贾瑚理解的点点头:“一个人要养活一家七口,也是不易。” 林端啧啧摇了摇头:“七张嘴巴,要养活可不是不容易?凌父平日能打猎还好,他废了,这一家子可就废了!” 贾瑚忍不住笑道:“林大叔可是话中有话啊?怎么凌家出事了吗?” 王午和林端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复杂地神色,道:“要不是公子吩咐,又提前说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指不定我们就把这事当成意外了,倒是没想到,那个死了的丫头,手段这么狠辣!” 贾瑚奇怪:“这是怎么说的?” 林端江湖上混惯了,这次也有些被惊到了,看着贾瑚道:“公子可知道,凌家出什么事了?”贾瑚疑问的望着他,林端才叹息道,“那凌父进山打猎,谁知道从哪里竟跑出来一只成年野猪,好似是受了惊,凌父根本敌不过,虽然极力逃跑,到底是受了伤,被野猪撞断了腿,后来凌父为了逃命,拖着伤腿又爬树,伤上加伤,回来的时候,又倒霉被蛇咬了,不是很毒的蛇,却也有毒性,恰好咬在伤腿上,那条腿,彻底没救了!” 贾瑚被他话里透出的意思惊住了:“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安雅……” 林端没说话,王午是亲眼看见了凌家如今的窘境的,不由对安雅有些看不惯道:“凌父这一伤,首先便是要花钱,他本来就腿部重伤,又中了毒,请大夫吃药,家里的积蓄就去了大半。谁知道,祸不单行,不几天,他家的大儿子在塘里游水,被溺死了!”贾瑚拧起了眉头,却又听王午道,“问题就是,这大儿子是和二儿子一起游水的,两人本来玩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的小孩子起了争执,那大儿子溺水喊救命的时候二儿子根本没往心里去还当他是在玩笑,等后来去救时,什么都晚了!” 贾瑚看林端王午的脸色都不对,狐疑道:“难道这二儿子还有什么不对?” 王午点头:“可不是?这老二在凌家排行第三,上头有大哥大姐,当然,不是指安雅,大哥大姐排行为长,最得凌父看重,后面的小妹小弟年纪小,嘴巴甜,也很招凌氏夫妇的喜爱,就只有这老二,从小木讷又听话,凌父凌母并不很喜欢他,大儿子死了以后,凌母伤心之下,拿棍子把这老二打了个头破血流,还是村里人来劝,这才止住了!” 贾瑚不由得心惊,要是这一切都是安雅在背后搞鬼,哪怕是有怨有恨,毕竟是生父弟弟,安雅能下得了这手,果然狠辣! 谁知王午又接着说道:“凌家老二被打后,受了惊,伤势也重,得了场风寒发高烧,差点命都没了,凌家又花钱去请大夫给他看病,虽说没花多少钱,可毕竟也是支出,加上凌父那边的开销,凌家的积蓄可是彻底没了。” “凌父的腿经大夫诊断再不可能好了,身体中了蛇毒后也伤了元气虚弱下来,以后怕是不能再长期辛劳,这一来,凌家就没了进项,只靠着那几亩薄田,根本嚼用都不够。六口人吃饭,四个小孩子,一个病人,全靠凌家那婆娘照料,忙起来,孩子便疏于照顾,结果一天晚上,最小的那个女儿和儿子一起玩时,不小心溅了火星出去,烧着了屋外的茅草,结果起了大火,凌家的房子全烧了,虽然人没事,可里面大多东西都救不回来了,家居摆设统统烧了个精光,凌家,彻底毁了!”林端和王午说完这些的时候犹自面有余悸,“现在凌家在当地村子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倒霉人家,现在住的破茅草屋子还是亲戚朋友帮衬着建的,为了给凌父看病,家里的地都卖了两亩,以后吃穿还不知道从哪里来呢。一家子,如今是面黄肌瘦,凌家那婆娘风评又不好,如今满村子的人都说是这婆娘招来的孽债,克夫克子呢!” 贾瑚越发奇怪了:“下这么重的手,要说只是记恨后娘虐待,这未免也太过了,难道凌家还做过什么不成?” 说起这个,林端倒是缓和了些对安雅的鄙弃,叹口气,道:“公子说的是,我们找了个村里土生土长的老人打听,才知道,原来安雅,还有个同胞弟弟m跟她同一拨,被卖了!” 贾瑚眉间一跳:“她弟弟……” 林端王午说到这些的时候也有些同情安雅姐弟,可怜道:“我们打听过,当年要卖孩子的时候,凌父对安雅无所谓,对原配生的长子却还有些感情,特地请人一定卖到大户人家做个小厮家丁,也算有个出路〔雅被卖的时候,她弟弟已经卖出去了,是当地一户有名的善人地主家,在外风评很好,从不虐待下人。我们查过,早三年前,安雅提拔成了三等丫头的时候就有托人去打听弟弟,当时她弟弟过得还不错,据说被那家的少爷看重,要变成书童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贾瑚不明白,要是这样,安雅不是该放心了吗? 林端大了嗓门道:“要是没有凌家人去骚扰,当然就好了!”原来,安雅弟弟平安被卖的近,虽说当初被卖的死契,可那主人家是慈善人,对下人也好,并不很苛待,凌父也就常去看他,平安的月钱,大半都补贴了家里。可谁知道,就是这样,凌母还是看他不顺眼,越长大,平安眉眼就越好,凌父几次露出口风,想把平安赎回来,凌母哪里肯?凌家村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凌母也是有些门道的,时日久了,就起了歪心思,面上顺着凌父,凑钱把平安赎了出来,人才到家不几天,很快村里就来了批拐子,把平安拐走了。林端等人追下去查,平安最后却是被那人牙子□成了小倌,最后送给了富商,不过几个月,就被虐杀了。 碍于贾瑚的年纪,林端王午并没有把话说透,只是模模糊糊给贾瑚说了一遍,贾瑚又不是真的单纯痴傻,哪能不明白这里面的事儿,登时觉得这凌母活该的今儿这下场! “要这么说,安雅就是知道了弟弟的死讯,激愤之下,以报仇为目的,才豁出了命去的?”这也说得通,父亲冷漠,后母虐待,同胞弟弟本来过得好好的,却被凌母有心算计,最后虐杀而死。至于凌父,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安雅不能释怀,也是正常。 贾瑚叹过一回,问林端王午:“那你们查到,凌家这一连串意外背后的事了吗?” 林端王午点头:“既然知道不对,不管表面多合理,我们都是要往下查的,果然后面就发现了许多疑点。凌父的事我们查不清楚,可是凌家大儿子死的那个池塘,我们潜下去看过,池塘底的水草里有绳子,凌家村人虽然都会把茅草堆放在窗沿下门廊外院子里,可是就凭着茅草的火势,就算烧了一会儿,也不至于马上把房子都烧了,凌家的却是大人发现起火后,火已经烧上了屋顶,门窗上全起火了,救都来不及。”林端顿了顿,给了贾瑚个整理的时间,才有接着说了下去,“这些只是有疑点,平安那里,就是铁打实的证据了。我们查过,平安的坟,被人动过!” 贾瑚精神一震:“怎么说?” 王午给他解释:“我们询问过了方圆百里干风水行当的人,最后在县里找到了个阴阳先生,据说就在平安死了半个多月后,有人请他去看坟地,又推算了和好时辰迁坟。县上干苦力的也说确实接过迁坟的活计,从乱葬岗里迁了尸骨出来,换了上等棺木迁了新坟,最奇怪的是,雇主还要求他们往那原来的破席子里换了副尸骸进去,因为这行径太奇怪,报酬又高,到现在他们还记得很清楚。不过联系他们的人是个生人,他们再没见过,我们是在查不到了。” “换尸骸?这是怕被人发现里面有问题吧?不请十里八寸的风水先生,偏要去县里找人,也是为了隐瞒真相。要不是我们笃定里面有问题,扩大了范围去找,谁会没事跑到县里去打听?这一来,凌家村当地的府衙就不会把这事闹大追查真凶,而像荣国府林家这样抱着目的查看的人却又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是找不到人,疑点一出来,最后还是回到了我母亲身上!!”贾瑚冷笑道,“这背后的人,可是好算计!” 林端王午也点头:“一切的事故都做得是天衣无缝,凌家村的人都当是凌家犯了太岁走了背运,就是我们,要是不知道的,不也都这么想?背后的人,隐藏的也忒深了。” 贾瑚越发恼怒:“要不是早就算计着,怎么能把局布置得如此紧密?不定这计划想了多久?筹谋着要害我母亲多久了!” 这话可没说错,平安死了都四个月了,这背后算计的人,最少已经谋划有半年时间了。贾瑚想到王氏背后处心积虑这么陷害张氏,就越发决意,决不能放过了这伪善的女人。 说来,安雅的这股狠劲他却是喜欢,轻易放过仇人算什么,就要往她的痛脚处扎,凌母日子得意靠的什么?丈夫能干,大儿子伶俐,家境殷实,如今呢,丈夫残废,大儿子去世,次子生病,家里还因为两个最小的孩子一把火化为了灰烬,凌母现在每天为了生计奔波,怕是不久,就要卖儿卖女了吧! 他不动王氏,只是贾政也该为自己夫人做的事,付出些代价! “王大叔林大叔,我要你们帮忙做的事,应该没问题了吧?” 王武林端笑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好了!” 贾代善收到林家来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应付发脾气的不依不挠的贾母:“派出去的人都说安雅是有人帮助才向生父后母报的仇,那不就证实了张氏的罪名?老爷你现在还不准我动她,还要护着她,你是想看我和敏儿一起伤心死吗?” 贾代善头疼不已地看着妻子:“我说了多少遍,我不是护着她,实在是现在这事,拿不到台面上说啊,你说张氏做的就是她做的了?凌家的事是有猫腻,可你有确切证据吗?张氏咬定了抵死不认怎么办?” 贾母冷哼,怒道:“什么怎么办?谁不知道就是她做的?我就是不能把她定罪,我也要老大休了她!” “胡闹!”贾代善板着脸喝道,“你还真想跟张家撕破脸不成?休妻?瑚儿琏儿怎么办?以后外面人怎么看老大?我们出去怎么跟人说,咱们荣国府的嫡长媳谋害出嫁的姑奶奶?荣国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贾母尖叫道:“难道那就这么简单地便宜了张氏!敏儿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算了?!” 贾代善垂下眼眸,眉眼间自带上了一股狠辣,淡淡得瞟了一眼贾母:“现在不方便!等事情风头过去了,该怎么办你就看着办吧。” 贾母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虽还不高兴,脸色却是好看了许多。现在不方便,以后方便的时候,要一个人消失,自然有的是法子。贾母在心里细数了一遍到时候该怎么处置张氏才好,情绪终于慢慢平缓了下来,对着贾代善软下了姿态,道:“老爷,前儿,是我太冲动了!” 贾代善不置可否,贾母还要再说几句软话,外面下人来报说,林家来人了。贾代善贾母对视一眼,都是奇怪,贾代善叫人快请,自己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就去了。贾母想着先头态度不好,怎么也要给贾代善陪个不是,便让人去厨房做了几道贾代善喜欢吃的菜肴,自己在屋子里,等着贾代善回来。 却不知,就在她嘱咐下人晚饭餐点的时候,贾代善在书房里,砸坏了博古架上珍藏的所有瓷器! 林家人肃穆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摆列出来的证据摊在书桌上,刺进贾代善的心底,叫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贾代善怎么都没想到,贾敏小产的幕后真凶,居然是他的小儿子,贾政!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不起大家,写着写着,又啰嗦起来了,**部分要在明天了 72第七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代善坐在书房里,脑海里一遍遍回想林家人告知的消息,思绪全都乱了,只能来回不断地呢喃着:“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可为什么不能?林家人嘲讽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听说我们夫人未出嫁前曾不小心撞破了亲家二爷和个丫环之间的事,结果最后事情闹得大了,还连累的贵府二奶奶没了孩子,算算,亲家二爷想要以牙还牙,也并不是不可能。” 是了,王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有那个叫银红的死掉的丫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甚至还对老二用了家法,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个没脸…… 贾代善拼命告诉自己,老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不是会残害手足的人。可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老二有这个动机,比起张氏因为嫉妒故意谋害出嫁的姑奶奶,贾政因为失了面子没了孩子,所以要贾敏尝尝同样的苦,显然后者更有说服力。 林家给贾代善带来的一份证词,就是那些被雇佣的风水先生和卖苦力的证词,他们赌咒发誓,雇佣他们的人穿着富贵,但并不是主子,话里透露的意思,那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当时付给他们的银两也是最上等的银锭子,不是市面上那种普通绞碎的货色,一看就知道背后人的背景不凡。 若是仅仅只这些,贾代善怎么也不会联想到贾政身上去,偏林家还送来了最要命的东西★安雅弟弟迁坟的几个苦力,当时本来安雅有要求,要给弟弟陪葬一些笔墨纸砚好东西的,那几个苦力也是家贫,瞧见主人家没人来,雇主也并不很对这事上心,就起了贪念,把原本要陪葬的一些金银器皿给昧了下来,换了鎏金的进去,倒手赚了一笔。也巧,一个苦力家里有儿子想读书却没钱,那苦力心疼孩子,就拿走了一个上好的砚台和纸笔,不很多,可林家人去查的时候,却在一支上等湖州羊毫笔上,发现了贾家刻在笔杆子尾端的记号,再看砚台,也都带着贾家的印记。 京里权贵人家,都喜欢在自家的用具上打上家族的印记,不单是怕下人偷盗主家财务,也是向外面众人宣布,这东西的来历,遇到那私下盗卖的人物,可以上报官衙,也方便日后寻回。贾家自发家后,就极力向那些百年世家看齐,这些权贵人家的规矩,贾家自然也照搬了来。贾家里,贾代善所用笔墨纸砚不说,其次便以贾政屋里的笔砚质量最佳。贾母就曾当着和贾政争夺一方古砚的贾赦的面说:“你弟弟读书刻苦,要考功名,用的东西哪能马虎,你平日进书房几次?拿了这好东西也不过是白放在那里,还不如给你弟弟用。”贾代善不过看过那砚台一眼,就认出,这东西,必是贾政的东西! 能被安雅送了去给平安陪葬的东西,如此与贾政亲密相关的东西…… 贾代善坐在椅子上,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他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住了,外面下人低声喊着老爷,贾代善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可他现在真的不想动,也不想跟人说话,叫别人看他的笑话! 对、没错,就是看他的笑话!笑他这些年瞎了眼,竟把个冷血绝情的货色当成了宝! 他为了这个小儿子,多年来,甚至都可以打压了老大一房,甚至连贾瑚……贾代善想到前面他还和贾母商量着等风头过去,怎样悄无声息地处置来了张氏,就觉得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不仅难受,更加羞耻,告诉他,他贾代善瞎了眼,把个渣滓当成了宝! 那是他亲妹妹啊,本就是自己做的丑事,还敢迁怒妹妹!收买丫头谋害妹妹的孩子,贾代善想起银红那丫头,不由得怀疑,老二真的一如表面这般谦谦君子?否则,他怎么会更府里这么多的丫头有牵扯?先是侄子身边的,再来是妹妹身边的,那是不是他跟自己院里的丫头也有来往啊?! 贾代善不想再想下去了,可是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贾政以往在他面前的表现,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怀疑,贾代善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疼宠的小儿子,未必就是自己印象里面那个好读书知礼的孩子,比如当他训斥老大的时候,老二虽然会跳出来帮着老大说话,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分明让他更生气,对老大更加严苛。贾瑚还没有表现出聪明才智的时候,老二会常常在他面前不经意地提起贾珠和贾瑚在一起玩耍的事,然后不知不觉的,他就更加喜欢聪颖的贾珠,对贾瑚越来越失望…… 贾代善历经两朝,从战场厮杀到位居庙堂,从来就不是浅薄无知的人,人性中的黑暗,他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同时他是一个中年得子的男人,作为一个普通父亲,同样对于自己亲手养大亲自看着出生成长的孩子更加疼爱偏宠,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当普通人偏疼小儿子的这种感情占据上风的时候,他往常的精明便成了摆设,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便是不对的,他也会自动的给儿子找借口。 如果,他一直偏爱这个儿子的话。就如同当年的贾代善对贾政。说来贾政露出的马脚并不小,可是贾代善疼他,自然就无所谓了。贾政依仗着贾代善和贾母的疼爱,日子过得自然是极好的。 可是现在,贾敏小产的事,无疑是触到了贾代善的底线上,甚至,这件事还是林家人得到的消息来告知于贾代善,这就表示,贾家的家丑已经宣传到亲家家里了。贾代善为什么希望小儿子能考中科举?不就是希望小儿子能光耀门楣,将贾家从武勋豪门衍变为书香世家?而现在,贾政不但没有做到这点,甚至因为他,荣国府要声名扫地了,这叫贾代善怎么能忍?! 贾代善又想起了贾政今年的春闱落地,荣国府的名声都被他败光了,当时他只心疼贾政又一次落榜心里难受,这会儿想来,却止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自己回落帮,所以使了苦肉计好脱身? “老爷?” 贾代善正思绪万千,门外有人轻轻敲了门,喊道。贾代善懒怠理会,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不料外面的杂音越来越大,一会儿,就听人扬声道:“老爷,我能进来吗?”却是贾母。 贾代善停顿了一会儿,答应了,上前去开了门,贾母一瞧他的脸色,惊道:“老爷,你得脸色怎么这么差?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一边忙让人去点灯,焦急地扶着贾代善坐下,叨念道,“老爷一直没回来,我还当林家的人还没走,谁知下人跑来跟我说你呆在书房里,天黑了也不点灯,也不叫他们做事,可把他们吓坏了,让我赶紧过来看看。怎么了老爷?林家人来是有什么事吗?”突然想到什么,焦急道,“难道是敏儿有什么事?” 贾代善心里烦躁,只觉得贾母这一通唠叨实在烦人,当即不耐地喝道:“敏儿没了孩子已经够难受了,你还希望她再出点什么事啊?!” 贾母身子一僵,尴尬地看了眼屋里伺候的下人,好半响,才扯着嘴角低声道:“老爷,我就是担心敏儿……” 贾代善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看贾母神色尴尬,也有些抱歉,软化了态度,道:“林家人来说了些事……”并没说完,但也足以表明他的歉意了。 贾母稍稍找回了面子,心里就好受多了,怕贾代善再在下人面前发脾气给她没脸,就让下人们都下去,自己亲自动手给贾代善到了盅参茶,奇怪道:“老爷,林家人来,到底说了什么,让你心情这么不好?!” 一说起这话题,贾代善脸色直拉了下来,看了贾母一眼,阴沉道:“没什么,只是把害了我们外孙的凶手找出来了!” 贾母先是一惊,随即大喜道:“真的?找到凶手了?有证据了吗?是张氏吧?我就知道是她,她对敏儿怀恨在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儿有了证据,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这次,老大休也得休了她,不休也得休了她!我贾家,容不下这样的媳妇!我要她张家身败名裂!” 贾代善看着这样愤怒到几近于癫狂的贾母,突然冷笑了一声:“你也别忙想着怎么对付老大家的,对付张家,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当初我给老大迎娶张氏,压过了老二,你心里不舒服?要是当时是给老二娶得张氏,有张家帮衬老二,你不定对张氏多好,没错吧?” 贾代善话里的讥诮如此明显,贾母一时惊异地都忘了对张氏的数落,迟疑不定地看着贾代善,惊问道:“老爷?你说什么呢?” 贾代善突然笑了起来,并不理会贾母的问题,只闷笑着似自嘲般说道:“不只是你,我不也是一样?当初给张家下聘,我是多想把张氏求给老二,以后老二有张家帮衬,前途无限。可偏偏长幼有序,老大没成亲,又是继承人,张氏这样的贵女,根本轮不到老二。我这心里难受啊,觉得自己是真对不住老二!所以我就想着,要多多弥补老二,你对张氏的一些小动作,我也当没看见。张老侯爷去的时候,我是真的松了口气,我想着,多亏了当初不是给老二求娶的张氏,否则不白白亏待了老二?!” 贾母从不曾听贾代善说过这些,听他说的感性,不由安慰道:“老爷,老二是多懂事的孩子,你对他的好,他心里明白着呢。” 贾代善却突然狰狞了面色,一下子把那参茶扫落在地,砰一下,彩瓷的碗盅碎了一地,贾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贾代善拍着桌子,扭曲了脸暴怒道:“他知道?他知道什么?懂事的孩子?哈,他当然懂事了,这满府里,谁有他懂事?谁能比得过他的心思?他不就是摸准了我心意,所以才敢这样胆大包天,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贾母被吓得狠了,揪着帕子急道:“老爷、老爷你冷静点,老爷你小心气坏了身子!” 贾代善哪里冷静地下来,黄花梨手杖啪啪得拍打着桌子,痛心疾首得呼喝着:“我贾代善一生精明,到头来,栽在了自己儿子身上,把个祸根毒蛇,当成了宝,灭绝人性的东西,连自己的亲妹妹亲侄子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啊!” 真真是一道晴天霹雳,贾母整个人都傻了,木愣愣跟失了魂一般站了好久,才哆嗦着问道:“老爷,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对自己的亲妹妹亲侄子下手?”不、不可能的,一定是老爷弄错了,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贾代善憋了一个下午的痛苦终于有了人分担,看着贾母哆嗦着不敢置信,仿佛终于有了同伴一般,贾代善几步拿过了书桌上林家人送来‘证据’放到贾母面前,轻笑着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觉得眼熟吗?这个、本来是要给安雅的弟弟陪葬的,不过啊,被人昧下来了,所以才叫人发现了里面的猫腻。知道这东西本来是谁的吗?啊?” 贾母是当家主母,对于最宠爱的小儿子贾政屋里的东西,多数是她选出来送过去的,她或许不知道贾代善书房,可对贾政屋里的东西,大部分却可说是了如指掌。眼前的砚台湖笔,贾母只一看,就知道是贾政喜欢的款样,再看那贾府的记号,还有什么可说的?贾母趔趄了一下,扶着桌子,险些栽倒了去,只反复呢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事到如今,贾代善反而冷静了下来,以一种非常淡漠的,贾母从未听过的冰凉口吻道:“怎么不可能?我派人去询问了老二屋里的人,以往敏儿给老二送东西,大多都是这个安雅去的,老二屋里的大丫头半夏,当初可和这安雅称姐道妹的!” 贾母听着贾代善这样冰凉的声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即她抓紧了贾代善的袖子,急道:“老爷,老爷,老二不是这样的人?存周他不可能害敏儿的?这一定是有人在害他,一定是有人在害他?”突然眼前一亮,抓着贾代善就气道,“一定是老大家的,是张氏那个贱人,故意陷害老二的,老爷你要明察,你不能就这样冤枉了老二啊!” 贾代善一把甩开了贾母的手,怒喝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护着老二?老大家的什么脾性,就算是对敏儿有心结,害了敏儿她有什么好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疯了吗?老二才是好算计呢,就一个丫头,害了敏儿,一来给自己出气,报复了敏儿当初撞破他丑事的仇!二来栽赃给老大家的,让我更厌恶老大,好给他自己谋好处!这个逆子,他哪还有半点骨肉亲情?这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给算计进去了!没人性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 贾母的眼泪在不知觉间已经湿了整张脸,她惊惶地拉着贾代善,焦急地哽咽道:“老爷,你快被这样说老二,老二他不是这样的。您都忘了,他多孝顺的孩子啊?小时候就知道有好东西要给咱们先吃,在外头得了点好东西就先给咱们,有什么好事,一定先说给我们听!他刻苦用功,懂事听话,尊重老大,爱护敏儿,他不是这种狠心的人啊!老爷,你是老二的父亲啊,你这样说他,叫老二以后在外面怎么做人啊?” 贾代善却似没有听见,冰冷的眼神毫无焦距的看着前方,坚定道:“老二在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 贾母跟贾代善年少夫妻,对贾代善最是了解,上一次贾代善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他亲手处置了吃里爬外的奶兄一家,那么现在,他是要?“不、老爷,事情还没查清楚呢,这些不过是粗浅的表面证据,不一定就是老二做的啊!老爷,你先别忙着做结论,好歹先听老二怎么说啊?” 贾代善嘲讽的笑起来:“动机、联系、证据都清楚摆在了眼前,夫人你还要为这个逆子说话?你就忘了敏儿那可怜的孩子?” “那老二怎么办?”贾母再撑不住,痛哭起来,“那是老二啊,我的命根子啊,我最心疼的孩子啊!老爷,你难道忘了老二平日的孝顺了?你不能把这件事暴露开的,一旦说开了,别人知道,老二就完了,老二真的就完了。”抹了把眼泪,扯着贾代善的衣袖直哀求道,“老爷,你就再给老二一次机会,你再给他一次机会。老二不是那种狠心的人,他一定是一时糊涂才做错了事。他从型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的。他可能也根本没想到会有今天,他只是想给敏儿添添堵而已。是敏儿对安雅下手太重了,才叫安雅给她饭菜里动了手脚。老爷,你忘了,要是敏儿按我的说法,把安雅早早卖掉,孩子就不会有事了,这是敏儿自己的疏忽,不能怪老二的,不能怪老二的!” 贾代善何尝不想为贾政辩解,可是……“夫人,你难道忘了安雅死前说的那句话了?那分明是冲着老大家的去的。老二早就算好了,要栽赃给老大家的,怎么可能就仅仅只是给敏儿添添堵这么简单的小事?”自然,敏儿自己的疏忽大意,下手毒辣也是造成她小产的原因,可是大头,还在贾政这里! 贾代善突然有些心灰意冷,自己这些年,宠着老二,疼着贾敏,可怎么交出来的孩子,手段一个比一个狠辣?敏儿也是,不过一个丫头,就算厌恶,卖出去也就是了,偏要折辱人家,毁了人家女人的脸…… “明儿,叫齐老大一房人,这些天,老大家的受委屈了,明儿,我就给他们个说法!”贾代善累了,不想再说了,摆摆手,他做下决定,让贾母给他留个安静的地儿。 贾母哪里肯?这样的丑事一曝开,还是证据确凿,贾政落下个残害手足的名声,以后一辈子就完了!“老爷!”她凄厉地喊着,“你再给老二一次机会吧!再给他一次机会!” 贾代善闭着双眼,只不理会。贾政这次做的事,实在丧心病狂,对自己手足动手,这点,贾代善决不能容忍!哪怕,这是他最心疼的儿子,他也决不允许! “老爷!”贾母看着贾代善这幅模样,知道他是断然不肯改变心意了,想到贾政可能会因此毁了一生,贾母心里虽然也有怨怪,可更多的,却还是心疼。 她的命根子啊,决不能让老爷就这样毁了。 “老爷,这都是我没教好老二,是我的错,要怪,就该怪我才是!” 贾代善察觉不对,猛然睁开眼,就见贾母满面泪痕,直向墙上撞去…… 林端给贾瑚汇报最新得来的消息:“林老夫人林如海都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贾政的消息,都很生气,不过贾敏好像还不知情,好像是因为她小产后情绪激动没有保养好,现在正躺在床上,林如海不想她再伤神,就隐瞒了她这个事。但是林老夫人很不高兴,认为贾家的事,不该害了林家的孙子,在背后跟下人抱怨,贾敏脾气太差,把娘家兄嫂都得罪光了,可见其品行,如今是满肚子的不高兴。” 贾瑚听着他的话,脑海里却浮现了当初荣国府全府人齐聚的晚膳,那时候,张氏王氏站在一边,给全家人布菜,贾敏总是能在张氏的一举一动中挑出毛病,然后拉着贾母嘟起嘴不高兴,贾母就会瞪着张氏给贾敏出气……婆媳间的苦楚,现在也该你尝尝了。 “关于贾政的嫌疑……” “公子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不久后,凌家村那边就会发现凌家意外背后的那些事儿,官府会顺着线查下去。只要荣国府到时候打点了,自然就会有风声透露出去。”贾政的事,绝对捂不住! 贾瑚满意地点点头,谢过林端:“这些日子可是辛苦林大叔了。” 林端客气了几句,先走了,贾瑚送了他,回头便叫来青儿,笑道:“青儿,你也好些天没回家了吧?正好我有事想让你大哥二哥帮着做,你要手里没事儿,今晚上就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贾政讨不了好的,悲剧的是,所有人已经认定了贾政是凶手,王氏倒是知道啊,可她不能说,王氏露出的蛛丝马迹,最后都会被归于二房露出的马脚,贾政露出的马脚。贾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了! 下手害自己的妹妹,贾代善对这个小儿子寒心了 73第七十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母并没有大碍。 别看她撞墙的样子看着拼尽了全力,但毕竟贾母并不真的想死,等到了墙边上力道自然就小了,再有贾代善在后面着急的一拉,贾母的头撞在墙上,一阵金星直冒,头晕眼花,额角红肿了一大块,但并不曾见血。 贾代善见贾母无事,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大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寻死觅活的,你还拿死来威胁我了?!” 大抵护犊子的母亲便是贾母这样了,往日贾代善沉下脸都不敢再反抗的人,这会儿贾代善看着都要杀人了,贾母却硬是梗着脖子不肯退让,呜咽着哭道:“我哪里敢威胁老爷,只是老二是我的命根子,若是老爷执意要毁了政儿,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百了,也省得活在世上看着孩子受苦受难心里难受,指不定下去了,还舒坦些!”说着,微微捂了伤口,伤心恸哭,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贾代善再冷心冷肠,到底和贾母是少年夫妻,为他生养了三个孩子的原配。妻子年华最好的时候,他却在外征战,贾母在家里,也受了不少气。想到贾母方才的狠劲儿,贾代善的心软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贾代善硬着声音道:“老二这次做的事,实在亏心,不但害了敏儿,还想栽赃老大家的……” 贾母一听贾代善这话就知道有门儿,立刻接口道:“这现在老大家的不是没事吗!” 贾代善横了他一眼,要不是林家人查出事情的真相来,过些天,张氏怕就要‘病逝’了,这还叫没事?更不要说这些天他们给张氏看的脸色了。 贾母心里也发虚,被贾代善眼神这一扫,声音渐渐就小了,只是还是不肯退步,贾政她是护定了的。“以后我们再补偿老大家的就是了……老爷,老二也是你疼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你就真的忍心,毁了他一辈子吗?” 贾代善哪里忍心?!他看着一个月一个月成长的胎儿,看着出生的婴孩,抱着哄过的孩子,手把手教读书写字的儿子,寄予厚望的儿子……亲手毁掉他,他怎么可能忍心?! 可是老二犯得错,太过了!这已经不是一时的过错,这是人性,人品的问题啊! 贾代善怕贾母再想不开,不再强硬表态,转而柔声劝道:“你这些天也去林府看过敏儿的,你不也说敏儿没了孩子,整个人都憔悴失色了?那可是咱们唯一的女儿,也是我们一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啊。你就忍心,让敏儿白白受了这遭委屈?” 贾母却是怎么说也不听,本来就没什么可比性,女儿她自然心疼,可毕竟儿子才是后半辈子的依靠,为了女儿一时的痛苦,就毁了心疼的小儿子的前途,贾母根本不用考虑,就做出了决定,对着贾代善哭道:“老爷不必再说了,我知道敏儿这次受了大委屈,可那也是她直接间接害了老二两个孩子的原因。老爷,老二就是一时没看开了才做了错事。他以后定会改的。你总要给他个改过的机会啊!敏儿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可要是老爷把这事传扬出去,老二以后这辈子,就在抬不起头了!” “那也是他自找的!”贾代善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看贾母油盐不进,一副他要敢处置贾政,她就不活了的架势,怒道,“这事是想瞒就瞒得住的吗?你现在在这里逼我,就能让老二平安无事了?林家没了长孙,林老夫人林如海心里能高兴?他们能不要个说法?!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老二都这么大了,也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了!” 贾母也是豁出去了:“林如海现在还不过是个小官,咱们遵守婚约就是给了他们大脸了,这会儿他们好意思来要老二断送前程?敏儿是个识大体的,她做不出这种事。我去劝她,让她说服林如海和林老太太。” 贾代善颤抖着手指着她,气得直拄手杖:“下嫁下嫁,你就会说敏儿下嫁。下嫁怎么了,林贾早有婚约,信守承诺是应该的。当初林老侯爷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种话啊!还敢让敏儿去说情,你是生怕敏儿日子过得太舒心了是吧?!” 贾母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又哭哭啼啼道:“老爷就当看在我与你几十年夫妻的份上,你就饶了老二这一次吧。也是我这些年一直护着他,没教好他,才叫他一时糊涂犯了错。要论元凶,还是我啊。老爷你只管罚我,我绝对没有半句怨言,可你要给老二再一次机会,老二要是前途毁了,他得受多少打击啊?我这半辈子的心愿,就是希望她有出息,能平安。要是这样都不行,那我还真不如就死了算了!……” 贾代善头疼得闭上了眼,被贾母闹得再没了说话的力气…… 可惜,事情并不是贾母豁出命威胁贾代善,就能平复得了的。 第二天,被贾母闹得一夜终于不敌败退选择了妥协的贾代善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林家传消息,那边林如恒亲自登了门拜会。 对着林如海这个女婿,贾代善很有些羞惭。“如骸。”贾代善叫了一声,下面的话便再说不下去了,直羞愧尴尬地慌,蠕动了几次嘴唇,看着林如海,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林如海坐在椅子上,看着贾代善的满面为难,心中纠结百态,最后,还是没开口。 对贾代善这个岳父,林如海向来十分尊敬。虽然朝臣里不少人说他太过精明世故,与家宅私事上,贾代善又是会过于偏颇小儿子。但是对于林家,贾代善却是有大恩的。当初林老侯爷突然去世,林家一片风雨飘摇,是贾代善帮了他一把,虽然做得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这雪中送炭的情,林如海却记下了。更不要说,哪怕是在林家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贾代善都没有放弃林贾两家的婚约,还肯把女儿下嫁给他――就凭这一点,林如海就真心实意敬重着贾代善。 可是这次,事关他的子嗣,由不得林如海不重视。 为了振兴林家,也为了表示对贾家婚约的重视,林如海在婚前,就只有两个屋里人,就这两个,还是林老夫人硬塞给他教他人事的,林如壕身并不很亲近。如今,林如海已经年满二十,好些与他同龄的人,膝下孩子都能跑能跳了。林家世代子嗣单薄,林老夫人盼着抱孙子已经盼了许久了。贾敏传出身孕的时候,林如海和林老夫人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 谁知,不过几个月,这份喜悦,就变成了苦涩。 林老夫人因为伤心,旧病复发,已经卧病在床。更叫林如海忧心的是,因为前面他拒绝纳妾的事还有这次贾敏小产背后露出来的事,林老夫人对贾敏心里有了成见,再也不比当初对贾敏的疼爱了。几次林如海过去看她,林老夫人话里都透着对贾敏人品的质疑。尤其是派去调查安雅家人的人回来后,知道贾政不但残害妹妹,还心肠歹毒的想要栽赃大嫂,拖累大哥,林老夫人想起贾母对林家的鄙薄,气得当时就昏了过去。一醒过来,就抓着林如海的手,非要他来贾家讨个说法! “贾家那老太太看不起我林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往常我看在荣国公的面上,能忍的都忍了,可不想,我们一退再退,人家倒把我们当好欺负的了!是,媳妇是下嫁到我们家的,我们领情!可贾家就因此把手伸到我们林家来?他们怎么敢!伸手到亲家家里,还害了我们林家的长孙,如海,你要是不讨回个说法,为娘的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林老夫人的话太重,林如海受不起。思考了一夜,林如海愧疚地想着,这次怕是要岳父为难一回了。不曾想,天才亮,有人往林府门口送了封信,却是说贾母说服了贾代善,打算对贾敏小产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还正再想办法想要封住林家的嘴,以免坏了贾政的前程。 林如海当时心里就不可抑止地冒起了火,赶紧叫人备了车马来贾府拜会贾代善。他心里不想对贾政穷追猛打是一回事,贾家不把他林家放在眼里连林家子嗣大事也敢不经林家同意自己做决定又是另一回事。诚如林老夫人所说,他现在是林家家主,要连林家子嗣都护不住,那他还当什么家主?! 因此,明知道贾代善心里愧疚,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林如海还是硬生生忍下了对让贾代善这般为难的愧疚,等着贾代善给他个说法。 这个时刻的林如海,不是贾代善的女婿,而是林家的家主! 贾代善看着林如海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再不能善了了。叹息一声,他幽幽说道:“都是老夫、教导无方啊……”说出这话后,贾代善的脊梁骨都弯了下来,一瞬间,整个人都似苍老了十几岁。 林如海看着不忍,但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冲动,脑海里一边边回想贾敏小产时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涌动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贾代善见他还是没反应,眼神一闪,哀叹着放低了身段,给林如海赔不是道:“老二那个孽子,竟敢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还连累了敏儿肚子的孩子……一想到我那可怜的外孙,我这心里……都是我贾家,对不起你林家啊。” 贾代善把话敞开了说,林如海也就不客气了,黯淡了眸子道:“我和敏儿,母亲,都很期盼这个孩子……敏儿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每天每天的哭,全都劝不住。小月本该是要好好将养的,可现在敏儿根本就不能平复情绪,为了孩子的死因,她天天吃不下睡不好……在这样下去,我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住……” 林如海说得很委婉了,可贾代善还是被他话里毫不掩饰的深意说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愧。敏儿也是他女儿,他最心疼的女儿啊,他知道害了自己女儿的凶手,却一直没有做出反应,甚至都忘了女儿还躺在床上,以泪洗面――甚至,还误认了凶手。 贾代善看着哀伤的林如海,想要给贾政说情的话停在了舌尖上,顿时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林如海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愤怒、痛心、哀伤,但更多的,却是对贾代善的失望。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贾代善却还是不肯说怎么处置贾政。他一直尊重的这个老人啊,内里,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光风霁月的人物。他,也就是个普通的父亲罢了。这一瞬,贾代善在林如海心中建起的高峻的山峰,轰然坍塌。 贾代善突然站起身,走至林如海面前,深深一揖:“如海,就当是我贾家对不起你林家,此事还请你、帮衬一二!” 林如海对着这样的贾代善,仓惶败走…… 送走了林如海的贾代善,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疲倦,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了。那种丢尽了一辈子的老脸的羞耻感,足够叫贾代善这样傲气了一辈子的人无地自容。 可是贾政却不知道他的这种心情,硬是在他本就如火山熔浆一般的怒火上,又狠狠倒了一瓢油。 “父亲、母亲!”贾政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大喊道,“你们怎么会认为,我是害了妹妹的凶手?!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对贾代善他还不敢表露什么,可看着贾母的眼神里,满是被误解的伤心,激动道,“母亲,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那是敏儿啊,我自型疼爱的妹妹,我怎么会去害她?” 贾母小心觑眼贾代善难看的脸色,又急又气,啪啪在贾政身上打了好几下,哭道:“都这会儿了你还不说实话?!你父亲都查清楚了,证据确凿你还抵赖,你是想气死我和你父亲啊!” 贾政惊怒不已:“证据确凿?什么证据确凿?母亲你到底在说什么?” 贾代善还是没有说话,贾母却越发着急起来,今儿贾代善是把颜面都豁出去了才给贾政求来的机会,贾政这会儿要再在贾代善面前装傻充愣连承认错误都不敢……贾母一狠心,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了贾政的脸色,哭道:“到现在你还不承认!”把那砚台和纸笔扔到了贾政跟前,“这些是你的东西吧?” 贾政一头雾水,瞄了几眼,确实眼熟,点点头,承认了:“是,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会在母亲你这里?” 贾母对着他又是啪啪几下,气怒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儿子,你是活活要气死我啊!你、你……”一只手打还不解气,两只手齐上,直往贾政背上敲。“就算是敏儿撞破你和那银红丫头的事,害了你媳妇小产,你也不能这样害你妹妹啊,那可是你妹妹的孩子,林家的头胎,你怎么狠得下心,你还有没有脑子了?” 贾政这才明白贾母话里的意思,吓得脸都白了,“我害了敏妹?”根本顾不上贾母那轻飘飘的打,跪在贾代善面前苦苦辩解道:“父亲,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我没做过这样的事啊!”惊惶地捡起那砚台纸笔用力砸了出去,贾政拉着贾母,直急道:“这些东西我都放在书房,谁都能接触,母亲,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妹妹,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想起张氏和贾赦,贾政眼前一亮,根本没注意贾代善贾母脸上的失望,急忙道:“是大哥,是大嫂,父亲母亲,你们忘了安雅死前说的那些话了?分明是大嫂做得,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呢?父亲母亲,你们要明察啊!” 贾代善再忍不住,几步上去狠狠一脚踹在了贾政的肩头,那力道,直接把贾政踹翻在了地上,气道:“到现在了,你还死不悔改,想要诬陷你大哥大嫂!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 贾母也劝他赶紧认了:“动机你有,从安雅弟弟那里找回来的证据也是你的,安雅去你那里的次数又多……老二,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想岔了才做出的错事,没关系的,你老实说出来,我们是你父母,难道还真把你怎么了?你只要认个错,认个错,啊!” 贾政哪里肯认,看了贾母气急道:“母亲,怎么连你也这样想我,我真没对妹妹下过手啊!”是,他是记恨贾敏撞破了他跟银红的事,让他一次没了两个孩子不说,还在全府上下人面前丢尽了脸。可那不代表他就回去害贾敏啊。害出嫁的妹妹小产?这事暴露开了,他还要不要做人了?他还没这么蠢! 可现在,已经没人相信他了。 贾代善见他还是不肯承认,重重呼出了口气,突然就没了再教训贾政的力气,定定看了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疼爱至极的小儿子,贾代善心灰意懒地坐回了椅子上,对着忐忑不安的贾母和犹自喊冤的贾政说道:“我们荣国府这一支,自父亲发迹后,便长居京城,金陵老家的祖宅却是都荒废了……老二,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便会老宅去准备下届的科举吧!” 贾母贾政大惊失色:“老爷!” “父亲!” 74第七十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代善突然宣布要让贾政会金陵祖宅,荣国府上下俱都震惊了。下人们窃窃私语,怎么会这么突然? 贾政更是难以接受,让他离开京城回金陵老家去?这怎么可以?!离开了荣国府,他这个贾二爷还有什么好?就因为一个误会吗?贾政快要疯了,他根本就没做过这种事,为什么父亲就是不相信?甚至连母亲都在怀疑他? 金陵祖宅?贾政自来生长在全国最繁华的权利集中地京城,便是金陵再好,之于他,也不过是乡下地方! “母亲,你帮帮儿子,帮帮儿子吧,我真的不想去金陵,我真的不想去金陵啊!”离开荣国府意味着什么?他被赶了出去,从此后,荣国府里就只有贾赦这么一个‘爷’,天长日久,贾代善还不把心都偏到了贾赦身上去?贾政是体会过贾代善偏心的结果的,不管做什么,身后都有贾代善支持。自己在名分上已经输给了大哥,再没了父亲的疼爱,这偌大的荣国府,真就要与他无缘了。贾政不想走,不能走!跪在贾母面前,贾政哀恸道:“母亲,那可是金陵啊,你就忍心,让儿子去那里?” 贾母怎么可能忍心?看到贾政这般激动难过,贾母这心里,跟刀割似的疼得厉害。可她,也没有办法啊。 “老二,这是老爷决定了的,我也没办法啊!”贾母无奈道,她才听说贾代善要把贾政发配到金陵去,当时就和贾代善闹了一场,本还要以死相逼,可贾代善却怎么也不肯再退了,一听她表露出了要寻死的意味,当即就变了脸色,直说自己已经退到了最后一步,她要寻死也成,这决定,却是再不能改了。贾母也是无奈,贾政犯得错,实在太过,贾代善能把这事隐匿下来,已经是网开一年,对贾政从宽处置了,她便是再不乐意,却也不好再胡搅蛮缠惹怒贾代善了。“老二,你父亲这次是真的气坏了,他现在能这样,已经很宽大处理了。”贾母生怕儿子对贾代善起了怨尤之心,苦口婆心劝说道。 贾政恨得一拳狠狠砸向了地面,脖子都粗红了,激动道:“母亲,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真没害过妹妹!” 贾母心疼儿子是一回事,可不代表她就赞同贾政做出的事了,贾敏再怎么样,也是贾母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的唯一的女儿,现在贾政害的贾敏小产,证据确凿了还要狡辩,贾母登时也拉下了脸,怒道:“都这会儿了你还在这里跟我犟嘴?难道下面办事的人全都冤枉你了不成?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是真把我和你父亲当了傻子?我为了你,跟老爷把口水都说干了,拿着命威胁的老爷才让老爷答应,不把这事公开,而是找个借口让你去金陵祖宅算是惩罚,你现在还不满意,是非要老爷拿着家法、当着全府人上下告知先祖你犯下的错事你才满意不成!” 可他真的没有做过啊!贾政还想要分辨,可是贾母的怒气已经溢于言表了,仿佛贾政再敢多说一句,她就再克制不住脾气了模样,贾政想到昨晚在贾代善书房看到的那些证据,听到的那些不利于他的话,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颓然地跌坐在地,贾政整个人都瞬间萎靡了下来。他真的,要去金陵祖宅了? 贾母眼见得贾政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恨恨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那是你妹妹,便是做错了事,你要骂要打都可以,何必使出这样的手段!闹得祸也太大了!”恨铁不成钢地长长一声叹,到底还是牵挂儿子,不忍心他伤心失神,又说道,“你便安心在金陵待上一段时间,记得常写信回来,给你父亲认错,我会帮着你说好话的。你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走了也好,也省得你父亲见着你日日想到这事。等他气消了,总会记得你的好来。到时候,你再认错,读书上进,都是父子血亲,你父亲还真能舍了你?” 贾政麻木地听着,没有半点表示。 贾母气得弯□,啪啪拍了他好几下,眼眶都红了:“你个不孝子,干出的这些混账事,你是要气死我呢。我好好地女儿儿子,现在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要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开始,怎么不干脆药死我算了,也省的我现在难过伤心,为你操的这么多心!” 贾政听到贾母的哽咽,这才猛然回神,如今贾代善已经对他失望了,要是贾母再忘了他,他可就再翻不了身了,再看贾母,伤心流泪,仿佛被剜了心肝肉一般的苦痛,眼睛也是涨涨地发酸发痛,再不敢喊冤枉,给贾母磕了个头,哭道:“儿子不孝,叫母亲操心了。儿子以后、再不敢了!” 贾母再忍不住,抱着贾政大哭起来:“我的儿啊!” 贾政知道,这次的金陵之行,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从贾母出回来的路上,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看着荣国府华丽的院子亭台楼阁,对那模糊了记忆的金陵祖宅猛然间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那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贾政已经对自己的此行认命了,可是王氏却不肯认。 一听到消息就急忙赶来,得知贾政已经先行去找贾母了便一直在大厅里焦急等待的王氏看到贾政回来,忙迎了上去,焦急问道:“二爷,我怎么听说老爷太太要让你去金陵?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谁在老爷太太面前说了什么?你去找太太,太太怎么说的?” 贾政心情正坏,偏王氏还往他的伤口上撞,当即扭曲了脸,只碍着下人在,王氏娘家的背景不好跟王氏翻脸,沉声和道:“你这一连串的,叫我先回答你什么?你就没见我累了?” 贾政这般差的口气,王氏哪不知道他心情不好,心微微一沉,也不辩驳,忙让贾政先坐了,自己亲自动手给他上了杯茶,这才温和委婉道:“二爷莫生气,我知道我是着急了些,可我不也是关心二爷?您可是我和珠儿的主心骨儿,现在老爷太太要让你去金陵,那我和珠儿可怎么办?我也是太心急了,这才失了分寸,二爷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王氏自己给了梯子,贾政也不好再紧紧抓着不放,顺着梯子也就下了,抿了口茶,叹息道:“太太那边的意思是,老爷已经决定了,这事,怕再不能改了。” “那这金陵、是去定了?”王氏失声惊叫一声,心瞬间就慌了,焦急道,“这是在怎么说的,怎么好好地,让二爷去那么远的地方?金陵祖宅,咱们这一支自打老国公起,便一直立在京城,说是祖宅,可却少有回去,老爷怎么会突然想到让你回去呢?”颜色一变,恨声道,“一定是有人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挑拨离间,老爷被蛊惑了,才有的这样的决定的!” 王氏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贾政就想起让自己百口莫辩的这场冤案来。说他害了贾敏的孩子,还栽赃大嫂张氏?可不就是在老爷面前抹黑他蛊惑了贾代善了?砰一声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贾政咬着牙道:“别叫我查出是谁在背后搞的鬼……” 王氏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说准了,忙问道:“真的有人在背后搞鬼?二爷,到底是什么事,叫老爷下了这样的决定?是谁在害你?大哥还是大嫂?我早就说大哥大嫂平日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就是在嫉妒老爷太太平日看重你,这不现在就使尽了手段要害二爷!” 贾政昨晚上在贾代善那里分辨了一宿,回自己屋子不过片刻,就听到了自己要被送去金陵的消息,又急又气又恨,满腹的怨气委屈都没人可以说的,王氏这般为他抱不平,贾政心里却是受用,看着王氏,倒是把她在银红那件事里仗着娘家势力给他没脸的怒气消去了大半,只觉得果然是原配夫妻,这心,还是向着他的⊙下人都赶了出去,细细说了一遍昨天在贾代善那里发生的事。“你说多可笑,父亲母亲竟然都认定了是我害的妹妹。你说我害她做什么?她这会儿没了孩子,以后总是会有的,我冒这么大的危险就为了出一口气?我疯了吗?偏老爷和太太都认定了,凭我怎么说,就是不肯信我!”贾政何曾被人这样冤枉,还是平日最信任他最疼爱他的贾代善贾母,经过这事,他在这两位心里的好形象全毁了。只要一想到这个,贾政就恨得直想杀人,“这事肯定有不对,不然我书房里的砚台纸笔不可能那么恰好的出现在安雅弟弟那里,叫我是百口莫辩!”王氏整个人都僵住了,贾政却没注意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阴森道,“要我抓到到底是谁害了敏儿栽赃我……” 王氏趔趄了一下,险些没栽倒了去,脸色惨白的下人,贾政看着她,拧起了眉,王氏心头一惊,怒道:“谁这般狠毒,竟下了这样的圈套给二爷?这不是生生要毁了二爷吗?要不是这次老爷太太记挂您偏着您,把这事瞒下了,老爷您以后的前途可就全毁了。”没有人会接受一个可以对自己亲妹妹下毒手的人的,哪怕这人才华再好,也不行! 贾政哪能不知道这点,恨恨一掌派了桌子,低声道:“这事不是大哥干的,就是他们夫妻联手……再没有旁人了!大嫂前头不也牵扯进去了?真是好算计,把自己搅和进去,然后扯出我,表示自己是清白的……呸,这种小手段,就想骗我了?敢这样害我……”贾政喃喃着,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已经听不清了,可是那眼神里透出的冷意,却让一切不言而喻。 王氏绞着帕子,脸色苍白地附和着,眼神时不时与周瑞家的对上,都从对方眼底里看到了震惊。 王氏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她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谁知却有黄雀在后,生生坑了她一把,她却不能反击回去,甚至还要帮着扫清关于贾敏小产一事后的所有痕迹――要让贾母贾代善发现是她害了贾敏,他们绝对不会像对贾政一样对她手下留情的。而贾政,因为这件事吃了这样的大亏,也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张氏、张氏! 细细咬着这两个字,来回咀嚼,王氏知道,这一仗,她输了! 她收买安雅,让人查到了安雅的弱点,以给她弟弟报仇为条件,让她故意爬上林如海的床,让她下药弄掉贾敏肚子里的孩子。谁知道贾敏身边的李嬷嬷那么多事,平日看得太紧,让她没有机会下手,林如海对贾敏的感情也超过了预期【来王氏还打算要安雅能成为姨娘,时时给贾敏添堵的,没成想,一次这颗苦心收买的棋子就废了。 本来还有贾敏的哈子作陪,王氏勉强算是满意。却不料,如今还扯上了贾政,被人反咬一口,失去了在贾代善贾母那里的地位…… 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王氏只觉喉咙口一甜,手脚都气得无力了…… 贾母再来林府看贾敏的时候,林老夫人没见她,贾母这次没敢给林府下人摆脸色,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到了贾敏处。 不过几天,曾经娇艳如花朵般贾敏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的枯萎了。歪在枕上,贾敏看着贾母满脸心疼地在床沿边上坐下,嘲讽地笑了,正要开口,喉间一股痒意,不自主直咳嗽起来,一连声的,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了,脸上涨得通红,给她苍白无力的脸色添了一种妖艳不详的颜色。 贾母哭道:“这才几天不见,敏儿,你怎么就成了这样?这些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伺候主子的?敏儿,你要注意身体,你现在这样,可叫我怎么办?” 贾敏好容易止住了咳嗽,闻言扑哧笑了起来,抬眼看着贾母,惨笑道:“母亲还会担心我的身体?母亲你竟然还会关心我吗?” 贾母连忙道:“这是当然的,你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你?”看贾敏嗤笑着一脸不信,贾母脸色变了,心头剧痛,强忍着难过,道,“你都听说了?”贾敏没说话。贾母叹息着,低声解释道,“你还小月,我本来不想你急坏了身子,所以才没让人告诉你……”又有些嗔怪,“林家怎么能让你知道这些?他们不知道你现在要注意修养吗?” 贾敏一把摔开了贾母伸过来要摸她额头的手,冷笑道:“不过是着凉了而已,死不了。母亲不必担心!” 贾母的脸色全变了,伤心道:“敏儿,我知道,是为娘的我对不住你,没管住你哥哥,都是我的错。你哥哥是一时糊涂,他也知道错了。” 贾敏气得笑起来,眼泪却无声的掉了下来:“糊涂?无心?二哥要不是早有谋划,怎么会四个月前就跟安雅联系上了?母亲你到现在还帮着二哥说话。我没了孩子啊,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贾母无言以对,只能哭道:“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你叫我怎么办?”贾敏撇过了脸,只不说话。贾母只能劝她,“你父亲已经把你二哥赶去金陵了,妻子孩子都留在京里。他一个人孤零零在金陵,也不好过。敏儿,你就放宽心,把这事先放一边,好好将养身子,好不好?” “好好将养?”贾敏猛然回头,眼神直盯盯看进了贾母的心里去,凶狠道,“金陵古都,又是自家祖宅,二哥过去,能吃多少苦?母亲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得了我失去孩子的痛苦吗?母亲,你怎么说得出让我把这事放一边的话?开始你就不肯跟我说实话,还是婆婆派人告诉的我消息。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事时,心里有多伤心有多难过吗?我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贾母大惊:“敏儿,你这说的什么傻话!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 贾敏却毫不领情,嗤笑道:“有什么不吉利的,我死了不正好,也省得碍了别人的眼!”眼泪掉得越发凶了,“我的亲哥哥,我的好二哥,居然害了我的孩子,我的母亲,还帮着二哥,什么都没有,以为把人送走就算完了吗?母亲你当我是傻子吗?不一两年,你就会把二哥再接回来了。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怎么办啊?!” 贾敏趴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身子直轻轻颤抖着。贾母哀叹着把手放在了贾敏肩头,也是眼泪纵横,直含泪着道:“敏儿,你还小月,不能哭、要注意身体……”可贾敏又哪里停得住?闻言,哭得越发凶了。 贾母锁紧了眉头,捂着胸口,痛彻心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好好开解你二哥,没好好处理你们兄妹间的矛盾,都是我的错啊……” 林老夫人听李嬷嬷说完贾敏屋子里的情况,冷笑了一声,端详着自己精心培育地兰花叶,拿起一块细布细细擦拭了上面的灰尘,不屑道:“这贾家,可真是半点规矩都没了。这个亲家夫人,明知道是贾家对不住了我林家,还敢在我面前摆架子,来了府里,也不开口说要来看看我,跟我解释解释这次的事儿,就直奔着去见她女儿了!倒是我这林家欠了贾家的。” 林昌家的是林老夫人身边资格最老的,闻言也叹道:“当初就知道这亲家太太是个青白眼的,本想着国公爷明理,便是岳母稍微过了些,好歹这门亲事还是利大于弊,对大爷的仕途大有益处……现在,大爷官途倒是一帆风顺,可这子嗣……哎,造孽啊。” 想到未曾见过人世就没了的孙子,林老夫人什么心情都没了,推开兰花盆,林老夫人气恼道:“如恒是官运再亨通,没有子嗣,有什么用?我林家想来子嗣单薄,我都盼了多少年抱孙子,就因为她贾家这些个龌龊事,害了我林家的长孙。一想起这个,我这心里,就跟火烧似的!” “谁说不是呢!”林昌家的也跟着叹气不满,“府里多少年没有孩子的笑声了?我还记得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想着有朝一日,林家能人丁兴旺。这次夫人小月,伤了身子,失了元气,再要有孕,怕要好几年了。大爷也不能这样一直没有子嗣啊,说出去,像什么样?跟大爷一样年纪的,现在谁还没孩子啊?” 这话是说到林老夫人心坎里去了,对贾敏这个媳妇,她现在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不提我也想跟如海说了,看看,是不是把那两个姨娘的避子汤停了?我开始本来还要给贾敏些面子,不过这些天,贾敏根本不听劝,自顾自地伤心掉眼泪,一点也不知道要保养身子赶紧好起来给我生个孙子。那我也忍不得了。我这身子还能活几年啊?难道还要我死不瞑目,死前都看不到林家的下一代?那我以后去了地底下,有什么脸见老侯爷?贾家弄出来的破事儿,谅国公爷也说不出什么来!” 林昌家的附和点头:“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夫人大爷都咽下了那么大的委屈,没把贾家二爷的事说出来,如今他们还有什么立场来说话?!” 可不就是这理儿!林老夫人再没了犹豫,心下决定,回头就跟林如海说这事。 “阿切~” 林如海猛打了个喷嚏,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寻思着,这又是谁在背后说他呢? 同僚赵远关心问道:“如海,最近你喷嚏可打得凶,不是着凉了吧?” 林如海笑笑:“没事,我身子好着呢,就是最近鼻子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肯细说,赵远自然也不好问,跟着笑了笑,想到他最近才没了孩子,料也没心思跟自己寒暄,便就走开了。 他一走,林如海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下来,乒地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勉强打起精神来。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家里、岳家,妻子、母亲、岳父岳母……一连串的事,已经叫这个年轻的官员有些不堪重负了。偏最近朝里隐隐有些风雨欲来的诡秘宁静,中书省的事务也突然增加了许多,林如海现在,也就只能把精力全放在了正事上,才能让自己稍稍忘怀那无缘的孩子。 “如海。”中书省上官周峰突然叫他,神情肃穆道,“打起精神来,有差事!” “是,大人!” 75第七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因为贾政的事,贾瑚的注意力被分区很多,在上,也没有了以前了用功刻苦。上课时尝尝溜开了神,虽然他是因为课程都是他已经精通了的所以一时忘记了扮好学生,可旁人不知道啊。上书房的先生看着贾瑚最近的表现,不知道贾家事的只觉贾瑚恃才傲物,仗着自己如今粗通了些知识,就浑然不把上课放在心里了,如此没有毅力,白白辜负了如此的少年聪慧。 知道的难免说上一句,毕竟是孩子,家里出了事,少不得要影响了读书的心思。不知情的问上几句,关于荣国府的那点子破事,很快便传遍了上书房,最后,都流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这才恍然:“这贾瑚就是如海夫人家的那个侄子吧?贾卿的长孙?” 近身的周如海给他换了杯热茶,笑道:“可不就是他,徐大人的那位关门弟子。他来上书房的第一天,皇上还见过他的。” 皇帝仔细回想了一下,笑了:“就是那个跟老四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我还赐了药的那个!” 周如海笑着点头:“可不就是他。” 皇帝想到记忆里那个顶着一脸青紫色看不清楚容颜却行止有度的孩子,对其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当日看着倒是个有规矩的孩子,现在为了家里的事儿,闹得读书都没心思了,可惜了。”又说起林如海,“最近瞧他面色憔悴地紧,还当他是差事太多了,累的,没想到家里还除了这样的事。” 周如海也跟着惋惜道:“可不就是,林大人端的是一表人才,可惜,就是子嗣不旺,现在好难得夫人有了身子,居然又没了!林大人这心里啊,肯定不好受。” 皇帝想起林如海的父亲林老大人,那也是没福的,早年子嗣不丰,生养的孩子没几个站得住的,好容易林如海平安长大了,还没等把儿子教出来,自己就先亡故了。留下了林老夫人林如海孤儿寡母的。这到现在,林家还是个林如海单打独斗每个继承人的局面。皇帝想起了林老大人这个正直忠心的老臣,不由为林家唏嘘了半响:“林家这子嗣啊,着实是单薄了些。都是几代单传了吧?”后宫里每年也多得是小产了的孩子,可皇帝不比林如海,现在大皇子二皇子不多久就可以当差了,下面最小的皇子还在襁褓里,皇帝儿孙满堂,说起林如海,便是满满可惜,这么个能干的青年臣子,可是他打算着力培养的,怎么能在子嗣上不丰裕呢?“回头让太医院派人去给林夫人诊治诊治,赶紧调养好了身体,也好给林家传宗接代。”皇帝本来是想赐美人下去给林如海的,可想想也是不妥,林家主母还没孩子呢,长子从个小妾肚子里爬出来,未免不美,便就打消了这年头。 周如貉这事记进心里,笑道:“皇上对林大人当真是宠爱有加,如此隆恩,林大人知道,不定怎么感激呢。。” 皇帝摆摆手:“他为朕办事,自然该赏。这些日子,他手里的事办得也着实漂亮。我吩咐了那么许多,他就没出过一点错。难得家里出了事他还能这般冷静,给他些脸面,也是应当的。” 周如海笑道:“林大人再有才干,若无皇上圣眼独具,发现良才,也不过是白白被埋没了,要说啊,还是皇上对林大人恩德绵长,否则,只怕整个林家,如今都要败落了。” 皇帝听着失笑:“你这张嘴啊!林如海是个有能力的,我还指着他以后给我撑起重任来,以他的才能,林家倒不了!”转念又想起贾瑚这个林如海的便宜侄子,倒稍稍留了个印象,“是个有良心的,知道姑姑出事,心里记挂,能想着家里,有这份心,不错!” 周如海看他脸色不错,眼神瞄了眼龙案上堆叠如山的奏折邸报,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皇上已经批阅了许久的奏折了,歇一歇吧。您也好久没去过上书房了,按日子,也差不多是上书房师傅考校功课的时候了,要不,皇上也过去看看?当时疏散疏散筋骨?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忙着,都好久没放松过了。“ 皇帝冷笑:“朕倒是希望能放松着过日子呢,谁给朕安生日子了?不是今儿这里出事,就是明儿那里有问题,朕宽厚大度不跟他们计较,他们还当朕是绵软没有脾气了,私底下给我耍出那许多的花样来,朕怎么能轻松地起来?” 骂过一通,倒是没有拒绝周如海的提议,沉吟了一下,道:“也好,这阵子事忙,我也许久没去看过几个孩子了,今儿便过去看看,老三老四进上书房也有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们都学了多少!” 大抵父亲都是这样的,面对子女时,永远都要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来,端着架子询问子女的功课,仿佛一个学得不好,下一刻他就要生气了一般。 别人不知道,皇帝就是这样的一位严父,甚至,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这位‘父亲’对于亲情,也比常人冷漠了许多,在对待子女上,更由着自己的心意来。 贾瑚很明显就能感觉到,虽然同样是冷着一张脸,可是皇帝对三皇子和对四皇子的态度,还是可以很明显的察觉出其中的不同来。 同样的一个问题,三皇子回答流畅,皇帝眼睛里会透出笑来,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声音会轻柔许多,时不时的,还会赞许的看看儿子。可对着四皇子徒宥昊,皇帝的眼神始终是冷漠无情的,仿佛站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他嫡亲的儿子°是徒宥昊回答的再好,皇帝也不过淡淡点点头,说一句‘还可以’――而就这么一句,已经足够叫徒宥昊激动了,哪怕他百般的掩饰,可又瞒得了哪个有心人? 皇帝随口问过了两个小的,问大皇子二皇子道:“你和老二最近的武学课上得怎么样?可能够在马上射得猎物了?” 大皇子二皇子在学业上却是没得说的,都是极用功刻苦的人,闻言躬身道:“儿子惭愧,骑马射箭已是没有问题,只是如今准头还有不足,力道不够,真正射箭时,命中的几率不高。孩儿无能,让父皇失望了!” 皇帝却含笑道:“这有什么,你们年纪小,命中率不高是正常的,只要你们没落下功课,在马上拉得开弓,百次里也能开始射中猎物了,这便是好的开始了。”一会儿又严格训诫道,“但不许骄傲,还要好生给我用功,熟能生巧,等你们年纪大了,力道足了,可不许再像如今这般了!” 徒宥煦还不曾说话,徒宥昃已经抢先跪地郑重道:“父皇放心,孩儿定会努力用功,绝不叫父皇失望!日后春闱,父皇且看儿子!” 如此锐意勃发张扬英姿,瞧得皇帝眉眼都舒展了,压着笑意哼了一声,道:“可要说到做到!” 徒宥昃只扬起了头,骄傲道:“儿子说过的话,自然会做到。儿子可是父皇的儿子,便学得父皇一分,也尽够的了!” 皇帝被哄得高兴,再板不住脸,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 徒宥煦眼神一闪,给徒宥昭打个眼色,也跟着躬身道:“儿子定加倍奋进,娴熟骑射,不落我皇家的威仪。” 话音放方落,徒宥昭不服气地直嚷嚷道:“还有我还有我,父皇,以后我也会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马上的英雄,就像父皇一样,文武全才!我一定不会输给大哥二哥的!” “哈哈,好,你以后,会是英雄的。”徒宥昭是皇帝的嫡幼子,性格活泼,如今这年纪,又正是可爱的时候,皇帝听得他说话,也不怪他插嘴,只含笑着点头,“若你能与你大哥二哥一般,朕啊,可就放心咯!” 徒宥昭凑到皇帝跟前,带着笑拍着胸口,小大人似的:“父皇若不信,只管等着瞧就是了!”信心满满的样子,把皇帝逗得又是一阵大笑。 徒宥昃眯起眼冷冷看了眼徒宥昭,再扫了一眼徒宥煦,冷笑着低下了头。 徒宥煦眼神一闪,给徒宥昭打个眼色,也跟着躬身道:“儿子定加倍奋进,娴熟骑射,不落我皇家的威仪。” 话音放方落,徒宥昭不服气地直嚷嚷道:“还有我还有我,父皇,以后我也会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马上的英雄,就像父皇一样,文武全才!我一定不会输给大哥二哥的!” “哈哈,好,你以后,会是英雄的。”徒宥昭是皇帝的嫡幼子,性格活泼,如今这年纪,又正是可爱的时候,皇帝听得他说话,也不怪他插嘴,只含笑着点头,“若你能与你大哥二哥一般,朕啊,可就放心咯!” 徒宥昭凑到皇帝跟前,带着笑拍着胸口,小大人似的:“父皇若不信,只管等着瞧就是了!”信心满满的样子,把皇帝逗得又是一阵大笑。 徒宥昃眯起眼冷冷看了眼徒宥昭,再扫了一眼徒宥煦,冷笑着低下了头。 76第七十六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代善宣布要然贾政去金陵祖宅后,荣国府下人心里虽然震惊,却都等着看贾代善后悔的时候――荣国府上下谁不知道贾政是贾代善贾母的心头肉,这会儿贾政要去金陵,不说旁人,贾母能受得住?还不哭天抢地跟贾代善闹?贾代善后会改变主意,不过是时间早短的问题罢了。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可结果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贾政在启程前两天突然染上风寒,咳嗽无力,请了李大夫来看,说是要好好休养,下人去回禀了贾代善,谁知贾代善非但没有关心问候贾政的身体,反而大怒,冲进贾政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当天晚上,贾政猛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昏迷不醒了。 贾母在贾政床前哭了好半会儿,跑去跟贾代善理论,贾代善却依旧没有改变主意,脸色越发不好,直吼着贾政去金陵是去定了,再不能改的,不要说如今只是发烧风寒,就是他今儿濒死垂危了,该走还是要走! 这狠话撂下来传进下人们耳中,都不敢置信,议论纷纷着:“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以前差这么多?”要搁以前,贾政生病难受,贾代善什么不顺着他,怎么会跟现在这样,对贾政这般狠心? “这里面没什么事吧?”下人们猜测着。 贾母很快就从心腹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不敢怠慢,立刻便去了贾代善处赔礼道歉,软□段说了好些话,才叫贾代善稍稍平复了怒气,答应再留贾政三天:“三天他的少爷该退了,东西也该收拾好了。”声音一厉,阴森道,“这是我给他的最后的机会了,我警告你,不要再陪着他跟我玩花样,真惹恼了我,前面的协议也一并取消,我只领着他去祠堂给祖宗谢罪!”贾母刷的白了脸,贾代善只冷笑道,“你要不信,只管来试试,看我到底敢不敢!” 贾母噤若寒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低下了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劝老二的。” 贾政这次走了一步烂棋,贾代善如今对他正是怀疑愤怒的时候,偏他还拿自己的身体来说事儿,这落在贾代善眼里,无疑就是威胁他!叫他如何能忍?!贾代善忍不住都怀疑,是不是以前他对贾政太好了,才纵得贾政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以为自己生个小病,就能拿捏住他了?“时间一到,就是爬,他也给我爬到金陵去!”贾代善警告得看着贾母,“别再叫我说第二遍!” 那冰寒的眼神,看得贾母一个哆嗦,所有的小心思,瞬时一扫而空。 第二天,贾政喝了药退了烧,乖乖收拾起了行囊。王氏领着贾珠,泪水只差没淹了荣国府去。 对此,张氏真是说不出的快意,私下和苏妈妈金妈妈等人说起时,大感痛快:“该!自作孽、不可活,现在知道哭了,以前干什么去了?如今这一切啊,都是她自找的!”这些日子,贾代善对张氏很客气,很礼遇信任,可张氏却并不怎么感激,要不是自己和贾瑚在里面使力,找出了‘元凶’,今儿她的下场,可不定是寂静无声地去金陵老宅呆着了,家庙、病逝,还得拖累两个孩子,一想到这种可能,张氏就觉得贾代善那关心慈爱的长辈脸孔怎么看怎么恶心,只恨王氏今儿怎么就还有力气哭,合该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才对!“说来老爷也是够偏心的,做出这样的事,老爷还帮着隐瞒,把这事压下了,哼,这要是我们大爷,不定被作践成什么样了。” “谁说不是呢。”金妈妈忠心张氏,如今张氏跟贾赦相敬如宾,她自也为贾赦抱不平,“当初咱们大爷虽说没大作为,可从不犯大错,不过是小毛病而已,可就这老爷都看不过眼,处处呵斥责骂,现在二爷犯了那么大错,老爷还帮着遮掩,这心偏的,可真是没边了。” 苏妈妈怕张氏心里再憋着火,忙瞪了金妈妈一眼:“你说这些做什么?老爷虽说偏颇了些,到底是处置二爷了不是?有了这个开端,以后你还怕老爷不再惩处二爷?有一就有二,只要老爷知道二爷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的好儿子,就已经很好了。” 这话说得有理,只要贾政在贾代善眼中失去了完美的形象,以后大房做事,就可以轻松许多了。张氏想到这里,总算不觉得那么憋屈了。苏妈妈接着又笑道,“我这还有件事要跟奶奶说得,您知道如今敏姑奶奶过得如何吗?” 张氏当即皱起了眉,不忿道:“说她干什么?没得叫人堵心。这姑奶奶,可真真是姑奶奶,在家的时候就会给我添堵找麻烦,出嫁了也不安生,好容易倒了霉还尽连累我。不是说皇上派了御医去给她看诊了?亏得她现在还在小月不能动,否则再来府里走一遭炫耀,我看着都能憋屈死!” 苏妈妈笑道:“要这样,我能说出来给奶奶添堵?”这话什么意思?张氏苏妈妈疑惑地看着她,苏妈妈幸灾乐祸地笑道,“咱们这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敏姑奶奶,这次可真是栽了。”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笑道,“林老夫人这次是动了真火了,这不前些日子才给林姑爷开脸了两个丫头做姨娘吗?这回可就更厉害了,在外头聘了个良妾回来!” 张氏金妈妈等都倒抽了口气,震惊的对视了一眼,兴奋地声音都变了:“这是真的?” 苏妈妈肯定得点头:“那可不,正经给了人家里下了聘礼,小桥子抬进林府的,据说是京郊郑姓秀才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娴熟有度,难得还清秀美貌,善解人意。林老夫人对她满意得不得了,还给这位郑姨娘置办了酒席呢,当着来客的面,晒了这位姨娘的嫁妆,十二台满满当当的好东西,所有人都赞呢。” 办酒晒嫁妆,金妈妈惊叹:“这可都接近正妻的待遇了。”想也知道,能把女儿嫁给豪贵人家做妾的人家,家里富裕不到那里去,这郑姨娘有十二台好东西的嫁妆从哪里来,不言而喻了。看来,林老夫人对这郑姨娘确实很看重! 只是张氏有些奇怪:“林老夫人这一举动,可是彻底把贾敏的脸都踩地底下了。怎么前些时候,还没见林老夫人这般生气啊?” 说起这个,苏妈妈直摇了头啧啧叹息:“奶奶怕是想不到,咱们那位姑奶奶,狠起来能有多狠!这不前些日子林老夫人才给林姑爷抬了两个丫头吗?咱们姑奶奶让人侍疾,天不亮就要去她那里站规矩,晚上大半夜的才放人走,找了个借口,活生生让人在外面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腿都跪得没知觉了,抬着回去的!两个花骨朵般的人物,才几天呢,都不成人形了。”见张氏金妈妈疑问,又解释道,“林姑爷最近衙门事忙,都没进内院,敏姑奶奶怕是仗着往日林姑爷疼她,所以可着劲儿闹腾呢。却没想到,疏不间亲,那两个丫头是林老夫人赐的,她这样作践,不是给林老夫人没脸?林姑爷心里能好受?郑姨娘进门,林姑爷对她也是宠爱的,依我看,敏姑奶奶这会儿怕是哭都哭不过来了。” 丫头出身的姨娘,便是再得宠,那也不过是贱妾,要打要骂要卖,全凭主母心意,就是生下孩子,也得矮人一等。良家子出身的贵妾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良妾,便是做错了事,也由不得主母随意发落,生下的孩子虽然还是庶子,身份却比丫头生下的要贵重一些。最紧要的事,这良妾,要是夫家看重,那是可以入族谱进祖坟的,不比丫头贱籍出来的,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就完了。以贾敏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这一点! 张氏想到这里,不由得高兴起来,抚掌大笑道:“她也就是在府里横惯了,当得人人都得顺着她的心意来呢,出嫁了还这般姿态,连婆婆都不放在眼里了,敢随意落婆婆的面子。那林姑爷年幼丧父,都是寡母带大的,是个顶顶孝顺的人,便是再疼妻子,还能真看着妻子把母亲的颜面往脚底下踩?我倒希望贾敏接着这么作呢,到时候夫妻离心,可有的贾敏好果子吃!”张氏对贾敏,可是半点好感也无,不说她仗着贾代善贾母的势,给她下了多少绊子,看不起贾赦,但只她往日对贾瑚的无视看不起,就足够叫张氏把她放进了仇人的名单里,更不要说,因为她,她还遭了次无妄之灾,险些连命都搭进去! 主仆几人正自说得高兴,贾赦回来了,他对贾敏还存着些兄妹情谊的,众人可不好在他面前非议贾敏,忙停了话题,招呼伺候他。 张氏瞧他眉眼间带着困惑乒,关心问道:“大爷不是出去赴宴了?怎么看着一脸心事重重的?” 贾赦摆摆手:“别提了!” 77第七十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四皇子今儿在上书房上课的时候,突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李太傅的课上,可没有醒过来,兀自睡得正香,李太傅见着,双眉紧紧锁了起来,让人喊他,宫人摇了他好几下,他都半点反应都没有。见喜了,太医一确诊,宫里上下,便是一通惊慌。 这可不是普通的病症,而是见喜啊,会传染的恶疾,指不定谁就因此丧命了去。 宫人不敢怠慢,很快把这件事上报了上去,皇帝当即下令,将四皇子安置到远离宫中主位的靠近冷宫的偏殿去,算是变相将四皇子隔离开了。同时让太医严格盘查,四皇子接触的人中,还有谁有见喜的症状——宫闱重地,不得不防,自来见喜这种病症,都是皇宫中最忌讳的,这也就是四皇子这样的主子,要是奴才,只会被锁起来严格看管,没有医药,熬得过就活下去,熬不过,也就是化人场多了一捧骨灰而已。 太医不敢怠慢,当即给上书房内众人都把了脉,其中贾瑚韩昹不消说,是徒宥昊的伴读,接触也多,虽没有像徒宥昊那样情况严重发起了高烧,但是也已经有了些症状,贾瑚最近老感觉头昏不舒服,就是见喜的初症。至于其余几个皇子伴读,太医不敢确诊。但是太医也说,不能掉以轻心,医女太医学徒已经给上书房伺候的宫人们把了脉,在其间发现了好些个有了症状的,“这些人天天伺候主子,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有没有过了病症给几位殿下、公子。” 陈妃听着这消息,险些没一头栽倒过去,捏着帕子,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又实在怕见喜,不敢去见徒宥昊,直急的六神无主,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淑妃鄙弃地看了眼她,拿帕子印了印眼角,伤感道:“昊儿好好的一个伶俐孩子,怎么就会突然见喜了呢?可怜见的,这一遭,得受多少苦啊。”又跟皇帝建言,“昊儿一个人被安置在那偏殿里,不说身上熬着病,便是好好的人,一个人在那种偏僻的地方,没病也熬出病来了。这不他连个伴读也见喜了?皇帝就让几个孩子呆一块儿可好?也给昊儿找个伴。” 这样的体贴人意,皇帝闻言大悦,笑道:“爱妃果然慈和,为昊儿考虑地周全,也好,他一个孩子,见喜了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有人陪着,也是好事。”当即下旨,让贾瑚韩昹跟着一起迁到偏殿去,只让人回去给两府报信。处置完了,皇帝看眼兀自啼哭毫无章法的陈妃,厌恶的撇开了眼,看着淑妃的眼神也越发柔和了,温声道,“昊儿要知道爱妃你的心意,也定会感念在心的。” 淑妃媚眼波光流转,嗔笑道:“瞧皇上说的,难道臣妾还是为了昊儿感念我才对他好的?他是皇上的孩子,也是臣妾看着长大的,臣妾只希望他快点好起来,生龙活虎健健康康地在臣妾面前,臣妾就再不求其他了!” 皇后克制住冷笑的**,细声道:“淑妃当真是慈母之心,对昊儿也这般视如己出,当真是难得。”后宫里,只有她皇后才是正妻,才是所有皇子皇女的‘母亲’,淑妃一个妃子,再受宠也就是妃子,妾室,她一个妾室有慈母之心…… 淑妃笑看眼皇后:“臣妾哪里当得皇后这般赞。”却是没有半点惶恐,最叫皇后失望的是,皇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笑看着淑妃,淑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臣妾,也就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出于本心。” 皇帝的神情越发温柔起来,陈妃泪眼汪汪地看着,却是悲痛欲绝,自己的儿子,后半生唯一的依靠还被隔离在那偏僻幽冷的偏殿里,自己痛彻心扉,皇上却反而感念淑妃慈爱??那自己算什么?一时悲从中来,越发哭得不能自制。李嬷嬷瞧着皇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赶紧搀了一把陈妃提醒她,可惜已经晚了,皇帝扫了一道:“陈妃既然心里难受,就不要再在这里看着宫人收拾东西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皇后淑妃谁都没理会陈妃,这么个没眼色的东西,谁耐烦应付她。陈妃还不甘心想要说话,被李嬷嬷地拦下了,半拉半扯地带着她走了。 淑妃看着她走远了,叹息了一声:“陈妃妹妹也是可怜,就昊儿一个孩子,好好地,昊儿突然的就见喜了……将心比心,要是昃儿病了,我这心里,定也是痛苦难当的。” 皇后抿唇道:“为人母,可不是事事为孩子操心,陈妃作为母亲,哪能不惦记自己孩子?!淑妃也不必焦心,二皇子如今平安康健,昊儿有皇上庇佑,定也会安然无恙的。” 淑妃仿佛松了口气,笑道:“有皇后娘娘贵言,相信昊儿定可以平安无事的。” 皇后跟着笑了两声,没接话。要是她说一句就可以决定人生死,那她第一个就先弄死了淑妃这祸害! 不一会儿,就又听淑妃忧心道:“如今有太医照看昊儿,我也算能稍稍放下了心,叫臣妾更焦心,还是这好好的,宫里怎么就会见喜了呢??这样的病症,是怎么传进宫里的??也不知外面如何了。皇上,这事可要仔细彻查啊!” 皇后忙站了出来请罪道:“说来此事都是我失察,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种事都没注意,还连累了四皇子……如今病情拖累了这许多人,我责无旁贷,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上前扶起皇后:“后宫事多,杂乱纷繁,你偶有忽略也是正常,索性太医也说了,老四身体底子好,如今情况还算稳定,皇后也不必太过自责了。底下宫人贪生怕死,自己有了病症还瞒报着不肯说,最后过给了主子!这不是你的错,皇后莫往心里去。”事实上,见喜这样的病症谁能说得上以后好不好,不过皇帝不在乎徒宥昊这个惊呼透明一般的儿子,更在意皇后这个嫡妻而已。 淑妃尤有不甘,只是皇帝都已经发了话,到底不敢纠缠,跟着愤愤说道:“皇上说的是,这些奴才着实可恶,自己有了病症,却因为怕被责难所以瞒报下来,最后拖累了主子!这样的奴才,可该好好责罚,否则日后人人都学了这般行径,宫里的规矩可就形同虚设了。” 皇帝赞同的点头:“这话确是没错。”回头叫了周如海,冷声道,“那几个诊断出有病症的伺候的宫人,直接拖出去杖毙,叫上书房伺候的宫人都出来看看,以后谁敢再瞒报病情,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是。”周如海领命去了,淑妃蹲身笑道:“皇上英明。” 皇帝看了她一眼,失笑摇头,淑妃红唇微启,眼媚如烟,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有皇后,身为中宫,皇帝处置宫人,甚至都没有问过她半点心意,狠狠的一个巴掌,叫她丢尽了脸面,脸上不显,私下掰着护甲,咬牙切齿…… 不过第二天,皇后淑妃就谁都没有时间再来想这些个七拐八弯的小心思了,因为宫里的皇子皇女们,齐齐都见喜了! 从最大的大皇子徒宥煦,到最小的六皇子,无一幸免。 皇帝看着一瞬间就苍老几十岁,宫里被牵连者甚众,化人场接连几天,就没停过火。 贾赦和张氏在家里直急白了头,好容易等到贾代善从朝上回来,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想要托人去宫里疏通,把贾瑚接回来,直接被贾代善训了个狗血淋头:“如今宫中疫病流行,所有皇子皇女都中招了,还不包括那些妃嫔,皇上正在气头上,大家躲还来不及,你们还敢着上去,还嫌瑚哥儿境况不好,还要往上再火上浇油引来皇上震怒不成?你们啊,也消停些,安静守着。瑚哥儿好歹是我府里的嫡长孙,又是在四皇子身边养病,有的是太医好药伺候,必不会有事的!” 事关儿子,张氏贾赦却是没有了往常的好说话。贾赦直截了当地就道:“宫中好药虽多,可如今这许多皇子公主娘娘也患上了疫病,还能先紧着瑚哥儿来?哪比得在家里?更不要说,宫里的太医开惯了太平方子,最是喜欢那些四平八稳的法子,便是有了好方子,怕担责任也是不敢用的,这要真有个什么,哪能指望他们!”还有一层贾赦不好说,贾瑚是臣子,要是皇子们真有什么不好,贾瑚怕就是试药、陪葬的下场! 张氏更是哭成了泪人儿:“宫内这许多的皇子公主齐齐见喜,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问题,大家谁都心里有杆秤。这么纷杂的皇宫,我只要想到瑚哥儿还在那里,我心就揪得慌。瑚哥儿只是个伴读,有谁会真心为他护着他?这可是见喜啊,要伺候的人不经心,那瑚哥儿……”张氏再说不下去,撕心裂肺的嚎啕着。 贾代善叹了口气,精气神也去了大半,瑚哥儿是府里最出色的孩子,要是真有个什么……他又何尝不希望把贾瑚接回家里来养病?可是不能啊!“皇上亲自下令让瑚儿去给四皇子作伴,金口玉言,如何能改?!我便是有心,这个档口,谁有敢冒险来帮咱们?!” 张氏贾赦跌坐在椅子上,痛入骨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告知一个不幸的消息,木璃现在在乡下,电信的无线不行,移动联通根本收不到,道过年为止,都要看我什么时候有空去人家家里发文了,我对不起大家啊,肯定会更新的,但是会放到存稿箱里,大家的意见我过完年回家再来看,这里给大家道个歉。 提前给大家拜年,祝大家新年快乐,蛇年大吉!!! 78第七十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给徒宥昊安排的偏殿是皇宫最西侧琼芳殿的一个空院子,说是偏殿,其实,也就是破败寥落草木荒芜的一个两进的屋子,房梁上的漆还在,可见还有修缮,可里面却弥漫着一股子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叫人一进去,便忍不住直皱起了眉。 徒宥昊已经发起了高烧,贾瑚和韩昹脑子晕乎乎的,虽然还有神智,可他们身份不够,哪里指挥得动带着怨气被分配过来伺候的宫女太监?不过随便打扫了一番,宫人把贾瑚韩昹扔到床上,赶忙就去烧水伺候徒宥昊去了——徒宥昊是皇子,他要是死了,这群伺候的宫人都得给他陪葬,至于贾瑚和韩昹,他们出事了,再严重也不会让他们全部都跟着去死——其中的利害关系,宫人们心里门清着呢。 长久无人居住的屋子带着一股子刺进骨子里的寒冷,湿润的、沁寒的、直钻进了人骨头缝里,明明外面还是阳光普照,可长久地呆在屋子里,就仿佛提前来到了隆冬,阴冷得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子倒是外面调进来的,松软细密,可盖不过两天,便觉得上面一阵湿漉漉的,睡着很不舒服,一点也不暖和。 太医倒是常来看脉,可也是白布蒙住了口鼻,悄声细语仔细规避诚惶诚恐的模样,叫几个本来就心急病症的孩子是怎么看怎么不痛快,加之宫人间那种惶恐不安的气氛,不几天,韩昹就第一个受不了,大哭了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要我娘,我要祖母……” 韩昹自小娇生惯养,从来都是被母亲祖母捧在手心里,生平受的最大的苦就是被父亲训斥打戒尺,可回头,自有母亲祖母哭着为他求情,好东西流水一般进到他屋里补偿他,哪曾如现在这般,住这般简陋的屋子,吃这般寡淡的饭菜,便是喝药,也没人哄着劝着。非但如此,天花的病症开始显现,开始发热,身上痒得紧,却不能抓,胸口腿上开始起小包,一点一点的,叫人看着心慌。 生长在大宅门里,天花这种人人闻之变色的病症,韩昹虽小,却也是听过的,甚至他的一个庶出堂兄就是因为‘见喜’没了的,大家族的孩子,天生便比旁人多了许多人情世故,死亡一词,对他们来说,从不陌生,总有些意外,可以叫昨天还跟着他们一起玩闹的人儿,今天变成一具冰凉凉不会动弹的尸体。 韩昹不想死,不想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偏僻凄冷的屋子,对着的是冷漠不耐地宫人。他要回家,他要母亲哄着他吃药,他要祖母唠叨着给他什么什么好东西,他想要父亲带着笑得骂他‘臭小子’…… 他不要呆在这里! 天花这样的险症,贾瑚心里也是打着鼓的,尤其他也发起了高热、身上起了水泡后,他晚上一个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死过的人才知道死亡的可怕,所有的雄心壮志全都在这一刻变成无望,父母亲人从此阴阳两隔再不相见。贾瑚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既然上天让他再活一回,就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死了。 “韩昹,你快别哭了,咱们现在是生了病,不能出去的,你就算回家了,也不能看到你母亲祖母,你就安下心,先养好了病,到时候谁还敢拦着你回家不成?!”贾瑚劝着韩昹。如今这偏殿了,除了已经认命心存死志的太监宫女,也就只有韩昹徒宥昊是贾瑚可以跟着说说话的,就冲着一起当伴读了这么长时间,贾瑚也不希望一个孩子就这么背病痛吓得没了意志。 可韩昹心头的害怕哪是这么假单几句话就能打消了的,闻言我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嚎啕道:“我都要死了,为什么就不能见母亲祖母?我好难受,我好痛苦,我想回家,我要母亲祖母!我是好不了,我不要死在这个冷冰冰的院子里,谁都看不见!” 贾瑚被他的话说得心头一跳,拉下脸便喝道:“你胡说什么,谁说你好不了会死了,你会不会说话?!” 韩昹才不理贾瑚呢,梗着脖子大哭道:“那些太监宫女不都说自己死定了?昨儿风雅身上起了水泡,连活都不做了,说要在死前也轻松两日,管事公公都不说她,都对她睁只眼闭只眼了,不就是看她快死了的份上才对她网开一面吗?我身上都那么多的水泡,一定死定了的!”怕苦怕痛娇生惯养的孩子,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拉着唯一交情比较好的贾瑚,把所有被教导的礼仪规范全甩到了脑后,哭得一如个不知事的孩子。 贾瑚是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个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却拉着自己这么个‘小不点’哭诉的孩子,贾瑚也只能无奈道:“你啊,倒把自己跟个奴才相提并论了,也不想想,你跟那奴才一样吗?太医可天天给你看诊呢,最上等的药材,还有我陪着你,总能好起来的,你又不是没看见过我身上的水泡,比你少一点半点了?我都不怕呢,你倒先把胆吓破了。” 贾瑚确实是冷静自若,不慌不乱,镇静如常,全身不见半点焦急害怕,仿佛根本就不担心身上的天花病症似的。韩昹看着这样的贾瑚,狐疑地望着他,哽咽道:“你、你就真的不怕会死吗?这可是天花,会死人的。大家都说,得了这病,是九死一生。” 贾瑚横眼他:“亏得你还在上书房读了这许久的书,九死一生,不还有一线生机?要得了天花就必死无疑,古往今来,染了天花的人有多少,全死了得死多少?那太医还来给我看什么诊?开什么药?直接让我们早死早超生,也免得受苦不是更好?”最后一句,很有些无奈的嘲解,他实在是被韩昹的纠缠给弄得没办法了。 韩昹却没想这么多,细一想,可不就是,要是得了天花就必死了,那太医还给他们看什么诊?他们还吃什么药?必是还有治的才对。可眼神亮了才不过一会儿,又瞬间黯淡了下来,瞄了眼四周,低下了声音道:“可自咱们来了这里,太医诊脉下人关注,都是看重了四皇子来,咱们这里这样疏漏怠慢,便是真有了好东西,还能往咱们这里来?” 贾瑚定定看了韩昹好一会儿,只把他看得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才笑说道:“君臣有别,能有什么办法?你问我,我也没奈何啊。” 韩昹急了:“那你就由着咱们被扔在一边啊?好药轮不上,好饭好菜也轮不上?这样下去,明明都能治好的病症,咱们却没好,那可怎么办?” 贾瑚摊开了手,表示无能为力:“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总归是我们运气不好。” 韩昹急得头上直冒汗,本来就发着烧人,脸色更是涨得通红,听着贾瑚的话,焦急地直用脚跺地,几次看着贾瑚都是欲言又止,见贾瑚低着头不看他,到底是没忍住,支支吾吾着道:“贾瑚,你向来胆子大,要不,你去跟四皇子说说,好不好?” 总算是说出口来了。贾瑚看着话一出口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尖画着圈,双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不敢看他的韩昹,摇头失笑,又有些怅然。初认识韩昹时 他还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只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位,合该所有人都让着他,受点委屈都能记恨个三天三夜。不过几个月的宫廷生涯,就叫他尝到了‘君臣有别’四个字带来的严苛,也让一个原本单纯的孩子长出了心眼来,知道撺掇着他出头,把自己撇出去了。 可惜,还太嫩了。心里怕是觉得不厚道,所以都不敢看他。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在世,谁敢说自己一辈子不利用别人的,终究大家都是要长大的,除了刚出生的孩子,谁能说自己清白无瑕?大家族里出生,总归都要经历这些的。 被扔进偏殿的这些天,韩昹怕是被吓坏了。贾瑚叹息过一回,却是没接着韩昹的话说,只是笑道:“我哪里就胆子大了,明明平日上课,都是你笑闹地欢实,怎么到现在,你倒说我胆子大了。” 韩昹嘿嘿笑起来:“我那算什么,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上书房的时候,你和四皇子打得那一场架,那才叫个厉害呢,那狠劲儿,我现在还记得清楚。你连四皇子都不怕了,还敢上去厮打,不是胆子大是什么?” 贾瑚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还说呢,那天我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就你,只是一点点磨破皮,后来倒是白白便宜了你得了十天假。” 韩昹显然也想到那次的休息时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要说那次他是真丢脸,半点大事没有,哭得却比贾瑚这个鼻青脸肿的还要凄惨,事后想想都脸上发烧。索性贾瑚并没有提起这茬,韩昹暗自舒了口气,笑道:“所以才说你胆子大啊,当时咱们去面见陛下的时候,你也镇定自若,你这样的胆色,可不比我强上百倍?由你去问四皇子,哪怕让他帮着呵斥宫人几句也好啊。” 贾瑚摇头只不答应:“四皇子病情比咱们严重,这会儿怕正不舒服呢,我哪里好去烦扰他。” 韩昹不满道:“那些太医宫女太监天天围着他转,他就算发病比咱们早,这会儿情况也该稳定下来了,咱们这浑身发痒发烧的都没说什么了,他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偏殿并不大,除去给宫人住的耳房,也就那么正东正西两个厢房,中间隔着一个小天井,透过窗子,就能看清对门的动静。韩昹不舒服地时候,就往外看好转移注意力,这些天,徒宥昊住的东厢虽然一样是人烟稀少,好歹还是有人按时送药送饭过去,有时候徒宥昊寒,就有人进去伺候。相比之下,韩昹这边,喊人没人应还是轻的,药送的不及时才是最叫人心惊的,更不要说有时候药都温了凉了,还是贾瑚最后自己让人拿了个小火炉放在屋里,实在是喊不动人,就拆了那些布幕帷帐的烧了来热一下——每天对着的人都是死气沉沉的宫人,阴森森低迷的气氛,韩昹觉得自己都快疯了,更是恨死了害了他现在这幅模样的徒宥昊。 凭什么我过得这么惨,你还比我好上那么多?不管怎么想,韩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徒宥昊身份又摆在那里,他又不能明着跟他对着干,韩昹气得梦里都揪着徒宥昊打,私下里说话时,更是半点都不客气。 对此,贾瑚也只能道:“他毕竟是皇子,宫人可不得紧着他先来?” 韩昹见说不动贾瑚,也只能罢了。这样又过了几天,两人身上越来越不舒服,身上水泡越来越多,还开始出现白色脓浆,那种瘙痒,就像是有小虫子钻进了骨头缝里一般,叫人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肤都抓花掉,偏不能抓也就罢了,连稍微磨搓一下,都怕衣服把那水泡磨破了,最后留下疤,贾瑚是决计忍受不了自己以后变成个大麻子脸的,就是再痛苦难受也忍下了,韩昹可没这耐力,被贾瑚管束得哭过喊过,最后还是在贾瑚没注意的时候破了好些个水泡,高烧烧得人整天晕晕乎乎的,宫人里又死了两个,被抬了出去,伺候的人越发不经心,他们这西厢冷清寂静的死气沉沉,也就韩昹的哭声,还能为这屋子添上零星半点的人气。 不说韩昹熬不住,贾瑚也开始怀疑,在这样下去,自己真能活着离开皇宫? 太医又来诊脉了。还是蒙着口罩小心翼翼半个字不敢多说的模样,贾瑚等着他问过几个问题断过脉就要去开方子的时候,拦下他问道:“好些时候不见四皇子了,不知四皇子如今身体怎么样了?” 太医并不怎么高兴贾瑚的问话,虽然白布蒙住了口鼻,可还是清晰可见得耷拉了眉眼,道:“四皇子身上还不舒坦,总算烧得并不十分厉害。”扔下这一句,也就匆匆出去开方子去了。 韩昹气得双眉倒竖,低声骂道:“什么东西,往日我家请他们去,那次不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就这样……等我好了回家,看我怎么跟祖母说!” 贾瑚没理他,思量了会儿,打起精神穿戴好,挣扎着就下了地,韩昹在后边叫着问干什么去他也没理,那带着太监开方子的三十几岁太监安义阴沉着脸,浑身上下透着股叫人不舒服地死气躬身哀求:“贾公子就别为难小的,您现在身子不好,再胡乱走动加重病情,这责任,小的当不起。” 贾瑚看着这个临时被分派进来伺候他和韩昹的太监,自打进来者偏殿,他似乎就已经放弃了生的打算,每天只如木头人一般做事,从不多说一句,没事时,就那么木愣愣看着天,看他手上的老茧,怕是以前过得也不很好,否则,三十好几了,也不会还被分派到这种苦差事,几乎可以说命都被悬在了刀尖上。 贾瑚没想为难他,他再怠慢差事,好歹最后还是把饭菜医药送到他们屋里了,总比那好几天都没来了的打扫的小太监要好得多:“我不过就是去看看四皇子,你放心,不过就死几步路,出不了事。皇上当初让我们留在宫里,就是希望我们能给四皇子做个伴,前头我们两个厢房养病,都没见过,这么下去,不是辜负了皇命?今儿太医也说了,四皇子烧的并不很厉害,我就过去看看。” 皇帝的命令都搬了出来,安义不敢再劝,双眼在贾瑚身上转了一圈,低下头让开了路,韩昹见着贾瑚真要走,赶忙也穿了衣服追了上去。 徒宥昊的房间并不比西厢好多少,窗户紧紧闭着,昏暗的光线照进屋里,让暗红老旧的家具看着更加的阴森,满鼻子的药味霉味掺杂一起,冰冷得仿佛水结冰了一般的森冷。徒宥昊就躺在床上,整个房间,安静地连水滴滴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贾瑚推进门进来的时候,徒宥昊睁着无神的双眼瞄了一眼,好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进来的不是送饭送药的太监,眼睛里总算有了抹光彩,挣扎着半撑起身子靠在了床头,嘶哑着声音道:“贾瑚,你还干什么?”声音开始还有些晦涩,也不知道多久没说过话了。 贾瑚笑笑,自己找了个凳子坐到了床边上:“我们一起养病,皇上还发话了让我们陪着你,可自进来这里,就一直各自在屋里呆着,怎么想,也对不住皇上的吩咐,所以过来看看。你现在身子好些了吧?” 贾瑚说得很诚恳的模样,徒宥昊却并不领情。真要有心看他,就不会隔了这许久才来,两个厢房就隔那么个小天井,徒宥昊虽然养病,却也关注过对面,贾瑚和韩昹两个虽然病着,可时不时说说话,偶尔他躺在床上,还能听见对面传来的笑声——当时,他们怎么没想过他一个人呆着没人理会?宫人避之如毒蛇猛兽? “没什么好看的,一脸水泡,比你们的多些,一样发着烧,还没死呢,不敢劳烦你们大驾。”徒宥昊几乎是冷哼着讥诮地说道。 贾瑚就愧疚道:“这些日子,也是我和韩昹疏忽了,先头是着慌自己的病,后来勉强好点打点起了精神,却又高烧……那些宫人看着也不是伶俐的,四皇子也没个说话的人……说来,这都是我和韩昹的错。” 徒宥昊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孩子?生个病还要人陪着说话解闷?你和韩昹不来,正好我落了个清净自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瑚又给他赔不是:“是我不会说话,可我这心意是真的,如今我们得了这天花被隔离在这偏殿里,也不知以后,那些宫人战战兢兢的模样,看着可实在叫人恼火。我和韩昹虽然不成才,可好歹也是四皇子的伴读,有我们陪你一起说话,总好过一个人呆着不是?我知道以前我和韩昹不得四皇子心意,可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我们有心陪伴四皇子,还请四皇子一定见谅我们先头的不是。” 徒宥昊从头到尾扫了贾瑚好几遍,忽然笑了起来:“贾瑚,你今儿这说法,可跟以前不一样,该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了吧?” 贾瑚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道:“四皇子怎么这么说。” 徒宥昊却是半点面子不给,直接嘲讽道:“以前胆大包天还敢跟我打架的贾瑚贾公子,这会儿居然跟我低声下气。贾瑚,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说就是,别在这里拐弯抹角,我看了,烦!” 贾瑚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这么久才更新,在乡下是各种忙碌不方便,还要好几天才回家,不敢保证更新,只能说尽力了。 79第七十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要不是有求于人,贾瑚何至于如此拉下脸面俩求徒宥昊。不仅徒宥昊看不惯贾瑚,贾瑚于心里,对徒宥昊这个名义上的“主子”,可同样没有半点好感。 话说到这份上了,贾瑚干脆也收起了虚伪的笑脸,对着徒宥昊那洋洋得意仿佛吃定了他一般的模样,冷笑道:“四皇子,皇上下令让我与韩昹一起陪同您共度难关,可现实却是我与韩昹一直呆在另一侧厢房,根本没有半点陪伴之实。先头我与韩昹本身病症也不好,现如今已经好了许多,自请到四皇子跟前伺候,为您端茶递水,服侍汤药,还请四皇子一定不要推辞!” 话一出口,徒宥昊瞬时怔住了,连后面赶来的韩昹也怔在了那里,等及回过神,不禁惊叫道:“贾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徒宥昊也怀疑地上下打量了贾瑚,贾瑚脸色不变,好像没有看到两人惊疑不定的脸色似的,只道:“皇命不可违,前头无能为力也就罢了,现在我与韩昹好些了,自然不敢怠慢皇命。我与韩昹到您跟前伺候,是应该的。” 韩昹就跟吞了个黄连似的,脸上五官全挤到了一处,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惊疑抗拒,那模样,别提多怪异了。徒宥昊直直盯了贾瑚好久,凝神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冷笑道:“任你说得如何冠冕堂皇,其实说白了,是你们想要来我这边,无非是想要那我做旗子,好叫那些宫人不敢怠慢你们吧?贾瑚,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你那我当傻子呢,怎么就肯定,我会如了你的愿?”仿佛发现了贾瑚的把柄似的,他斜睨着贾瑚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和恶意。 这些日子徒宥昊一个人呆在这屋子里,病痛折磨,每天能做的,也就是透过窗子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于贾瑚那屋里,他不看也知道,宫里这群跟红顶白的奴才,绝不可能尽心尽力的伺候,更不要说他几次看见,那拎着食盒的太监都是晚了时间去给他们送饭。徒宥昊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心里都是一阵说不出的痛快,虽然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病痛缠身,可还有人比他更倒霉不是? 他本就看贾瑚不顺眼,现在,贾瑚凭什么来这里求他?还不肯说实话,拐弯抹角的。他这病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凭什么快死了还要违背心意了地去帮他?! 韩昹颇有些意动。这些日子,他们可是备受冷落,虽然瞧着徒宥昊这边也不怎么样,不过好歹他也是正经主子,自己要跟他一处,那些奴才总不敢太过了吧?别的不说,好歹饭菜汤药,总该暗示送来才对?与自家的姓名一比,这矮□段伺候徒宥昊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总归,活着,就什么都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亲眼看到过自家侯府几个兄姐堂兄堂妹去世的韩昹年纪虽小,这点,却看得很明白。 当即他便笑了笑,道:“四皇子误会了,贾瑚可不是那意思,我们是真想过来陪伴四皇子的。不说皇命难违,我们自己也发着烧呢,身上水泡那骨子痒的劲儿,我们也一清二楚。四皇子一个人呆在屋里,瞬身不舒服,病哪里好得快?有我们陪着,不说别的,陪您说说话,解解闷也好啊。” 徒宥昊却嘲讽地看了韩昹,讥笑道:“跟你相处这么久了,韩昹,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嘴皮子也这么厉害,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就奇怪,韩昹,当初你被我踹到坑里哭得哭爹喊娘的,是不是也是装的啊?” 打人还不打脸呢,徒宥昊专拣着这些韩昹永不想再提的糗事来踩。韩昹的脸瞬间涨红了。 徒宥昊冷笑一声,靠在床头,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嗤笑了一声,又收了回来,带着吃定了他们一般的悠闲,满面笑容地打量起了床顶的幔帐。 贾瑚就知道,想要软言让徒宥昊答应让他们住进来,是不可能了。 但是他们是一定要跟徒宥昊住一起的。就像徒宥昊说的,他们的病症久久不愈,宫人里已经有好些人得了病被拖出去了,宫人的情绪越发低迷,对徒宥昊都怠慢了许多,他们那边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要是他和韩昹能住到徒宥昊这里来,三个主子一起伺候,宫人省了分力,他们也能依仗着徒宥昊,好歹能按时吃上饭菜喝上药。 更不要说,他最近,隐隐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既然哄骗不过徒宥昊,贾瑚干脆就把厉害直陈说了出来:“四皇子这些日子一个人呆着,未必就好过了吧?”见徒宥昊张嘴要反驳,贾瑚打断接着道,“天花这病症,自来得此病者九死一生,高烧,全身长痘,每天昏昏沉沉,浑身瘙痒,这苦楚,非一般人能受。总是四皇子天潢贵胄,有最好的医药,可谁敢保证,就一定能好?四皇子就没想到,自己可能会死?” 徒宥昊脸色剧变,瞪大了眼喝道:“贾瑚,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咒我死?” 贾瑚并不畏惧,只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不是咒四皇子。我这里也见喜了,谁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遭?指不定,我就比四皇子还先死了呢?!”韩昹胀胀眼睛,没吭声。先头他们私下里,贾瑚可是信誓旦旦说一定没事的,这会儿,就指不定就先死了。 徒宥昊无话可说,只听贾瑚又道:“说句不好听的,四皇子,我们的以后,那是生死未卜,前途难料,谁就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去?敢问四皇子,当真就半点不曾担心过?不曾为以为心焦?一个人呆着,四皇子心里真就好受?” 徒宥昊的脸色已经是极致难看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人呆着,面对着可能会死的恐惧,怎么可能好受? 这些天,偌大的一个西厢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冷冰冰的屋子,腐朽的气味,死气沉沉,呆着股不详的气息,徒宥昊开始还会不舒服冲着宫人发脾气,可等他病重了,烧的迷迷糊糊的,却发现,就是喊痛,身边,也没一个人陪着他说话。 他熟悉的贴身小太监早就发病被拖走了,他的母妃,自他被送到这里,就从来没来看过,甚至都没派人传句话,捎个口信。奶嬷嬷也没有说要过来伺候他。徒宥昊明白,别看奶嬷嬷何嬷嬷平时怎么怎么对他好,骨子里,也就是个怕死的人而已。徒宥昊能理解明白人性的弱点,情感上却不能包容。平日对他那般好,他对何嬷嬷的感情甚至比对陈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真出了事,谁都没来陪他。 好几次,他痒的很受不了要去抓那水泡,好几次,他烧的迷迷糊糊全身冒汗不舒服,好几次,他都感觉全身徐软无力快要死了一样……可最后,他也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抓,以后会留疤的。没事,发烧了,流汗是好事。没力气不要紧,总能撑过去的。他年纪才这么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没有人安慰他,他就只能安慰自己。没有人陪他说话,他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说。徒宥昊就不信,自己撑不过去! 可再怎么安慰自己,徒宥昊心底,依旧是惶恐不安的。他,怎么不想找个人陪着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知道有人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也足以叫他心里好受许多,让他有个安慰…… 心思百转千回,徒宥昊好像被人发现了弱点一般,整个人都炸毛了,怒道:“你当我跟你们一样,胆都没长齐,区区一个小病症,就能把我吓到了?一个人正好清静,有什么不好的!” 这幅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叫人是又好气又好笑。韩昹还真没见过徒宥昊这幅模样,好险没笑出来。当然,还好他没笑出来,否则,徒宥昊可不见得就能放过他。 贾瑚眼底也沾染上了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徒宥昊身上,看到孩子该有的模样。不过很快,徒宥昊就反应过来,又是冷冰冰不屑的模样,贾瑚收敛了心神,温声道:“纵使四皇子不怕,我和韩昹却是要尽心尽责,做自己该做的事的。我们本就是四皇子您的伴读,也是皇上金口玉言让我们进来陪伴您的,哪能一直让您一个人在屋里呆着?” 徒宥昊不屑:“说得倒好听……” 贾瑚只当没听见,接着道:“难道你想违背皇上的命令?!”把徒宥昊噎地是哑口无言。贾瑚又道:“这些天,宫人的确对我们那屋有疏漏之处,可是四皇子怕不知道,韩家和我父母,也托了关系七拐八弯地打点了些人,外面层层把守的侍卫,多少也能看顾着些我们。宫人总有怠慢,却不会太过分,来四皇子这里找靠山想要以此威慑宫人,这还谈不上。” 这话说得并不全是假话。韩昹是韩家二房唯一的嫡子,又受韩老夫人看重,此刻陷在宫里,韩家哪能不托人打点了关系?而贾瑚这里,贾代善虽然不允许贾赦张氏插手,可血脉亲缘,夫妻两哪能真看着儿子一个人在宫里?偷偷摸摸地张氏就求了娘家兄长和徐渭帮着看顾,银子塞了不少。也确实是托了侍卫,不过,也就是传个口信,问好不好,宫人得了好处,这才没彻底把他们扔在了一边,还会偶尔清扫一下屋子。要是没这份打点,只怕贾瑚韩昹的日子,就不是如今还能得过且过这个样子了。 谁叫这是皇宫,他们得的是天花呢?韩家贾家再势大,也管不了这里,监督不了这里。宫人拿钱办事是有心,拿了钱不办事,你又能如何?说起来,这打点了跟没打点,也就仅仅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有时候,还不见得有区别呢。 这点贾瑚清楚,经历过的韩昹清楚,可徒宥昊,就不清楚了。 听完贾瑚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徒宥昊不由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冤枉了人?再看韩昹,他面无表情的,也看不出什么。贾瑚呢,一脸坦然,不由试探道:“你们两家有人打点了宫里的侍卫?好大的脸面!”宫里的侍卫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就那么容易被韩贾两家收买了?徒宥昊心里有些怀疑。 贾瑚淡淡道:“侍卫统领蒋统领曾经受过白老将军的恩惠,白家和韩家是世交。” 至于贾家,贾瑚没说,可对徒宥昊来说,有着一个,也就足够了。打点了上层,下面的,自然是要帮衬着点的。一时,徒宥昊心里又有些微妙起来,同样见喜被隔离,贾瑚韩昹家里,却是这般重视,反观他…… 贾瑚明显察觉懂啊徒宥昊周身不悦的气息,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却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说道:“四皇子,有我们在身边为您说说外面的事,也可叫您不至于在屋里一个人发闷不是?若您同意,一会儿,我们便让人把铺盖拿过来。” 谁知道,到了这档口,徒宥昊还是不肯松口:“我要知道外面的事干什么,我这会儿在这里养病,外面的事还能干系到我?我就愿意一个人呆着,你们是真心也好想要在我这里占便宜也好,反正,我懒怠见着你们。”拉下脸,“别在这里碍眼,都给我滚回你们的东厢房去!”已经是不客气至极了。 韩昹第一个忍不住,跳着脚去拉贾瑚:“四皇子都这般发话了,你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徒宥昊说话实在气人,韩昹又不是没脾气的,怎么忍得住?便是知道其实是他和贾瑚有求于人,话说到这份上了,韩昹宁可去吃那些冷掉的饭菜,也不肯受这气。 贾瑚哪里肯走?东厢房那里,能拿来烧的都被他们烧的差不多了,以后饭菜汤药凉了,他们还拿什么来热?叫宫人?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花的都差不多了,那些宫人没好处,谁肯帮他们?能每天三顿给他们送饭菜送药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现在烧还没退,病还没好,吃冷食喝冷药怎么能行?重活一世,贾瑚比谁都知道,便纵有万般宏图壮志,死了,就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徒宥昊这样油盐不进,贾瑚免不了也是恼火,忽而笑道:“四皇子如今这般不需要我们照料,当真就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熬过去了?天花这样的病症,您就这样有自信能撑过去?如今这偏殿里的情形,四皇子就真的一点也看不清楚?” 徒宥昊看着贾瑚这样不客气的态度,也是一股气上来,冷笑道:“我有什么看不清楚的?” 贾瑚摇头笑道:“亏得我认为四皇子如何高明,却不想,你也是个目光短浅的!”也不理瞬间变了颜色的徒宥昊,冷嘲热讽,“你只看到宫人对我和韩昹怠慢,怎么就没看见宫人太监对您的态度?记得我们第一天来,是太医院院正和几个副院士一起来看的吧?那样的老太医,医术高超,说话有理有据,怎么后来,就再不见了?” 徒宥昊阴沉着脸,没说话。他怎么不知道,宫里如今所有皇子皇女都中了招见喜,这资历老医术高的老太医,自然是被派到别处去了,难道还能一直守着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 贾瑚半点也不客气,乘势追击道:“看四皇子的屋子,摆设装饰也不见很好,这辈子也有些脏了,怎么都不见有人来帮你换洗一番?这些太监宫女,看着,可不怎么勤快啊!”徒宥昊纵比他们好些是宫里的正经主子,可也就只比他们好那么一点而已,不得宠的主子,现在宫里忙乱,他们这些臣子家的孩子得不到好的照顾,徒宥昊这个历来不受宠的皇子,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先头示弱是不想把事情闹僵了。徒宥昊还以为自己真的了不得了?贾瑚已经厌烦了给他说理,既然软的不行,那就直接合作好了。 “四皇子一直守在这屋里,怕是还不知道外面已经闹翻天了吧?”迎着徒宥昊阴郁不解的眼神,贾瑚告诉他,“诸位皇子殿下公主殿下全部见喜,这样的事已经轰动了整个朝廷,皇上震怒,让刑部插手,严查此事。已经查出,在殿下们发病后不久,浣衣局里有宫女自尽而亡,仔细追查,发现她家人在宫外被人全家灭了口。” 徒宥昊皱起眉:“你哪来的消息?”对于有人作祟才害得他和众兄弟姐妹之事,徒宥昊并不奇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次的事不同寻常,所有皇子皇女都得了病,这未免,也太过巧合。徒宥昊比较好奇的是,贾瑚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消息?刑部查案,他在宫内,怎么得的消息?贾家也愿意把消息传递给贾瑚这么个孩子? 贾瑚没理他,转而笑道:“看四皇子的样子,就知道你对此心中有数,那就不知,你知不知道,在众位殿下发病后的当天傍晚,京城外西大营禁卫营就戒严了整个京城?全城百姓,不得随意进出?士兵盘查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也不知道再找些什么。”仿佛唯恐徒宥昊不够震惊一般,又扔下一句,“朝中最近有人开始提及义忠亲王……” 徒宥昊脑海中模糊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一震,脱口道:“难道说……” 贾瑚只望着他:“不知四皇子,可愿意留我与韩昹一起,陪着您说说话?” 徒宥昊看了他好一会儿,满脸挣扎,良久,点点头,道:“贾瑚,你好大的胆子。”并不很高声,可话里的不高兴,贾瑚听得分明。 也是,任是谁,被人拿着消息好处逼迫着做下决定,心里都是不舒服的,更不要说徒宥昊这个气性高的。 可贾瑚会在乎吗?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皇子而已,只等他好了,出了宫,以前该怎么样,以后就还怎么样,难道,他还能耐他如何? 就现在,徒宥昊要想知道西大营禁卫营的兵马怎么会调动的这么快,还想知道朝堂上后面的事,他就不能耐他何?! “那就谢过四皇子了,我这就让外面人把铺盖拿过来,再拿张软榻来。”贾瑚瞧着满脸不悦的徒宥昊,眉一挑,喊过一边的韩昹,“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四皇子的恩典?” 韩昹笑眯眯过来:“谢过四皇子!” 徒宥昊下颚一紧,看着他们的眼睛里险些喷出火来…… 80第八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张氏忧心忡忡地从娘家靖远侯府回来,一路是心神不宁。想起刚才跟哥哥的对话,她担忧的锁紧了双眉。 因为贾代善不肯帮贾赦张氏看顾在宫里的贾瑚,张氏没奈何,只能求到了娘家。索性张老夫人张侯爷对她都是极好,她一求就答应了。 张侯爷如今身体虽不好,没中毒损了身体前,却也是京里有名的世家子,文武双全,认识了好些朋友,虽然后来身体不好了,再不能一起打马游街畅玩,交情却还在,这次他便托了在禁军中任职的朋友,帮着七拐八弯地打点了,总算是跟宫里的贾瑚联系上了,虽然碍着宫规、病情不能传递物品,可小小信件,贴身藏了托人带出来,只消重重打点好了,总有人愿意着送的。 今儿张氏去靖远侯府,就是为了贾瑚从宫里捎出来的信。张氏看得出,兄长并不赞同她把外面的形式传进贾瑚耳朵里,让个孩子知道这么多。可张氏却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早慧的,还是执意这么做了。今天贾瑚在信上,却提出让她在宫外多查看外面的形式,尤其是那些兵士,勋爵人家的动静。张氏是没明白儿子的深意,可她却看得清楚,自家兄长在看到这信件后,闪烁凝重的眼神。 这是要出什么事了吗? 生长在权利圈里,张氏的政治敏感绝不少与人。如今京里这气氛,已经是人心惶惶,偏儿子还要她注意勋爵的动静,兄长竟也没有驳斥,反而默认了。直觉告诉张氏,这后面,怕有大事发生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张氏从沉思中回过神,苏妈妈扬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外面坐在车辕上的丫头进来回话:“大奶奶,前头有一列军士骑马而过,看穿戴是禁卫营的,行迹匆忙,怕有任务在身,便就停了。” 张氏点头赞许:“做得好,禁卫营属天子近卫,既是有差事在身,我们合该让的。”又不赶时间,何苦平白误了皇差? 坐在马车里,张氏用指尖稍稍挑起了车窗帘,向外看去,外面街道人来人往,却都行色匆匆,看向远处,果然有一对禁卫营兵士骑马而过,纵马奔驰,甚至都没有顾忌这里是街市,所过之处,人皆避让,看来,是真有差事在。等人一走,那百姓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着那远去的人员,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甚至连那茶楼上的客人,也都探出头来,看着那禁卫营远去的身影,直议论不休…… 这气氛,怕是谁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只是,到底会从哪里下手呢? 张氏揉揉太阳穴,头疼的厉害,她的贾瑚如今可还陷在宫里呢…… 回到荣国府的时候,问起贾赦,金妈妈说被贾代善找去说话,一直没回来。 张氏没好气地一拍桌子:“有事有事有事,老爷这些天哪天没事?自打二爷启程去了金陵,老爷哪天不找大爷,也就大爷,天天凑着上去,挨了骂也不知道变通,随便找个借口躲开了也好啊。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天去大哥那里探听瑚儿的事,也不说心疼儿子,回来问问我都得了什么消息!” 苏妈妈金妈妈在边上劝她:“奶奶何必生气,大爷的性子就是这样,自来不会耍那些花腔。要是大爷会二爷那样的能言善道,这些年还能被打压成这样?您前头不还说,大爷的性子好,什么事,都放表面上,不会背地里下毒手,光明正大?现在又生什么气?早上您出府时大爷焦急的模样您也不是没看见,那哪是不担心瑚哥儿的?分明是紧张极了的。只怕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这才没能回来。” 张氏也是实在担心贾瑚了才说的气话,哪能真不知道贾赦的性情。可为人母,遇到了孩子的事,哪有那么多理好讲?便是知道贾赦无奈,是被贾代善绊住了,可张氏一想到如今朝廷里风声鹤唳的,贾瑚还染了天花在宫里,张氏这心就揪在了一起,疼得厉害,哪还管得了是不是冤枉了贾赦。“他个大老爷们,要真关心瑚儿,还能找不出借口来?老爷能有什么大事找他,还不就是那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儿?真有大事了,老爷能交给他?一点也不知道关心瑚儿,亏得瑚儿以前还那般孝顺他,忒是叫人寒心!”张氏说着,想到贾瑚这会儿在宫里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怎样担心受怕,这眼眶一下就红了起来,对贾赦也越发不快起来。“当初求老爷帮着打点关系,老爷硬是不愿意,现在我自己找了兄长疏通,他还这般漠不关心……我可怜的瑚儿啊……” 对着这样的张氏,苏妈妈金妈妈也没了章法,还是苏妈妈先回过神,让人去抱了贾琏出来,让贾琏哄着张氏。 贾琏这会儿也两岁多了,正是可爱的时候,看到张氏擦着眼泪伤心,忙奶声奶气地问怎么回事:“母亲,你怎么伤心了??” 张氏瞧着贾琏那小小的身子,想到当年贾瑚也是这般白嫩可爱的模样,一把抱过了小儿子,痛哭起来:“我的琏儿,我的瑚儿啊……” 贾赦愁眉苦脸从贾代善那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张氏贾琏抱着一起痛苦,苏妈妈金妈妈在一旁束手无策的画面,眉头一皱,在张氏旁边坐了下来,烦躁道:“好好地,你这是干什么?”猛然想起张氏今儿是去了大舅子那里,心下一个咯噔,险些没跳起来,心瞬间剧烈跳动起来,紧张地看着张氏,惊问道:“难道是瑚儿在宫里出什么事了?” “呸呸呸!”张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个乌鸦嘴,瑚儿在宫里好好的呢,哪会出什么事?你是不是巴望着瑚儿出事啊?” 贾赦这才微微放下了心,松了口气,对着满脸不快的张氏,拧着眉道:“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气?要不是你一直抱着琏儿哭,我能想歪了去?” 张氏两眼一瞪,正要发火,贾琏从她怀里探出头,对着贾赦道:“母亲是想哥哥了。父亲,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啊?琏儿也想哥哥了!” 因为才将将哭过,贾琏圆圆黑亮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眼眶四周还泛着红,嘟着红艳艳的小嘴,要哭不哭地说着想念,张氏瞧着这样的小儿子,眼泪倏地又掉了下来¨着贾琏,冲着贾赦直哭道:“你看看,连琏儿这么大个人也知道想念哥哥了,你倒好,你还是做父亲的呢,儿子在宫里受苦你不管也就算了,我好容易得了消息你也不上心。你要是不待见我们母子,你直说就是了,何必这样惺惺作态的,还装着关心瑚儿。” 贾赦好不冤枉,莫名其妙道:“我哪里不关心瑚儿了,那可是我的长子,我时时刻刻心里都惦念着呢,怎么就不上心了?我也不是故意不回来,实在是被绊住了。” 张氏冷笑:“上心?你的上心就是每天去陪老爷说笑聊天?你都忘记了老爷对咱们瑚儿多无情,连找人疏通人脉都不肯了,你还这么每天去每天去,连我得了瑚儿消息也不回来。老爷能有什么紧要事,前些天你不也去了,除了让你少出去在家里呆着,还说什么了?你就不能早回来?”张氏几乎都要脱口而出贾代善是想要贾赦呆在家里,少出去惹是生非,嫌他出去丢人。到底还留了一份理智,硬生生把这话忍了下来。 贾赦被张氏这胡搅蛮缠地耍脾气弄得心头烦躁,正要发火,抬眼就看见张氏那红肿了的双眼和满脸泪痕,不知怎么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自嫁给他,张氏就没过过什么舒心舒坦的日子,自己以前也混账,自暴自弃的吃酒看戏,浑浑噩噩度日,张氏人前背后,不知道听了多少话。可她,却还是一心和自己过日子,还给他生了贾瑚贾琏两个好儿子…… 叹息一声,贾赦的怒火又消了下去,无奈地看着张氏道:“老爷这次找我,是真有事。” 凝重的口吻,没有半丝玩笑。张氏擦着眼泪的手一顿,狐疑地瞧了眼贾赦,贾赦不避不闪,只微微点了点头,张氏心头一跳,忙擦了眼泪,让苏妈妈金妈妈抱了贾琏回去,自己则拉着贾赦担心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贾赦点点头:“今儿东府那边敬大哥来了,说了些事。”张氏双眉紧皱一起,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贾赦接下去说的话,果不其然地证明了这一点,“咱们家里,怕是要出大事了。”贾赦苦笑着坐在椅子上,怒火早在先头贾代善的书房时已经宣泄殆尽,如今的贾赦只剩下满身乒,再没有力气来生气了。“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敬大哥来了,只说要请父亲帮忙,却没有明说什么事。我只知道,今天父亲格外的焦躁烦恼,可无论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到底是什么事。” 张氏听得越发心惊肉跳,着急道:“如今这全城人心惶惶的,敬大哥还要做些什么?他还嫌不够乱啊。大爷,你可不能犯糊涂,咱们儿子还陷在宫里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这时候,你可别再搀和进旁的麻烦里去了。” 贾赦苦笑,无奈道:“这事哪是我能决定的?你不知道咱们家里是谁当家做主的?最麻烦的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敬大哥到底想要做什么。今儿见到敬大哥后,我就有预感,怕是这些天父亲让我呆在家里,也跟敬大哥有关……你说我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些事?偏敬大哥、父亲……我就担心,咱们家会卷进什么大麻烦里……” 张氏本就焦躁的心越发着急上火,几乎是拍着桌子吼道:“麻烦麻烦麻烦,咱们家什么时候少过麻烦了?!什么事你都说不知道,关于瑚儿你也没办法把他带出来,你才是一家之主,我和瑚儿的依靠,如今你什么都说不知道不能,那你叫我怎么办?!”说着,已是失声痛哭起来。“你知不知道,哥哥在跟我说瑚儿在宫里过得不错的时候表情有多心虚,他根本在撒谎,我们瑚儿在宫里,过得一点也不好。他不定受了多少委屈……这个时候,你一点也帮不上忙,你还被拉着做别的事……” 贾赦从不是宽宏大度的人,张氏这般不客气的指责,他当即便是怒火冲天,可张氏在他面前失声痛哭,甚至都没了平日的仪态的时候,贾赦莫名的,突然心酸起来。 他见过这样的张氏,三次。张老侯爷去世的时候,贾瑚摔下假山生死不知的时候,还有、现在…… 贾赦手抬起来,想要拥张氏入怀,却在双手将将要触碰到她的时候蓦然僵住了,停住良久,贾赦缩回了手。每次张氏被挤到悬崖边上,无助的时候,他似乎,从来没有帮助过她。张老侯爷去世时,他看着她被自己父母刁难,却没有帮上半点忙。贾瑚摔下假山濒死的时候,张氏难产、醒过来知道贾瑚还没醒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连他在屋子外面也能听见的时候,他心虚地甚至不敢再在那里呆下去。而这次,打听贾瑚在宫里的消息,想办法传送消息,全是张氏在忙里忙外…… 贾赦闭上眼睛,再睁开眼,贾赦珍重道:“我跟你保证,这次,无论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要危害到我们,我绝对不会妥协。”无论贾代善如何要求!他、现在要多为自己的小家着想了。 张氏慢慢收了眼泪,看着他,冷笑:“如果你能说到做到!”收拾起了心情,“正好,瑚儿传了信出来,你便连敬大哥的事一起叫人查查吧……” 81第八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赦这次确实没有叫张氏失望,不几天,就查到了各家族里的不对来。 “父亲虽然没说,可我派了人去看着敬大哥,敬大哥如今跟史家的人还有石家走得极近,我派出去的人跟了两天,他们都会面了三次。还有四国八公的其他几家,全都气氛凝重,我让人去找刘二郎,陈三郎喝酒,可他们都推脱了……看着,是家里不让随便出来……”贾赦凝重地告诉了张氏,想到这些天查到的一串串反常肃穆,不无忧虑道,“这些事,太过纷杂,瑚儿正病着,还跟他说这些,怕不好吧?!” 瑚儿还小呢,在宫里不好好安心静养,跟他说这些,不是添乱吗?他再聪明,也就是个六岁孩子,能知道这许多?没得浪费了时间精力去白操心这许多,还不利于身子修养。 张氏还能不知道贾赦的想法,无非是认为贾瑚年纪小不懂事。其实张氏心里也不觉得贾瑚年纪小小,能懂那么多外面的事。他能知道家里的纷争,帮着她,帮着贾赦出谋划策,已经是了不得了,至于外面朝堂上的纷争,他能懂什么? 可,这是贾瑚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啊。她还陷在宫里,生着重病是生是死都难以断言,身边甚至没有个亲人在的儿子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啊,她,怎么能拒绝? “大哥找的人,一共带了三次消息出来。”张氏拿着笔快速用蝇头小字将贾赦得来的消息一一誊写在纸上,埋着头只低声道,“每一次,瑚儿总说自己很好,有太医看诊,宫人伺候,喝了药,身体好多了,身上的水泡擦了药也不很痒,只等过些日子彻底好了,就回来给我们承欢膝下。”一滴水滴掉落在纸上,打花了刚刚写就的小字,墨色晕染开来,看着是补救不了了,张氏直接扔了不用,重新又拿了一张纸,重头开始重新写起来。 贾赦坐在椅子上,看着茶杯里袅袅冒起的白烟,沉默着没说话。张氏的声音已然哽咽了,重重吸口气,半晌,才掷地有声道:“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这会儿,就是瑚儿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悬赏天下给他想个法子出来!”停顿片刻,又细声低低说道,“他在宫里,要能有点事做,也是好的。” 四四方方的那么一小块地方,重兵把守禁止出入,每天还要跟病痛抗争。能多想想旁的,总好过每日浑浑噩噩。 贾赦再不说话,见张氏还在奋笔疾书,放下了茶杯,拿起墨条,仔细给她研起墨来。张氏瞟了他一眼,低头接着写道:“……家中一切安好,勿需挂念,只盼你早日康复,一家团圆,再无他求!” 贾瑚韩昹自搬进了徒宥昊处,吃住一起,果然待遇比之以前好了许多,那些宫女太监怎么也不敢给徒宥昊送冷饭冷菜冷药来,免得到时候徒宥昊有个什么,累得他们一起死,倒是便宜了贾瑚韩昹,每日里总算也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 便是吩咐宫人做事,徒宥昊开口说话,也是比他们好使了许多。借着这机会,贾瑚韩昹干脆便让人着重把西厢房正房仔细清扫了一遍,两张软榻一起放在了徒宥昊床左侧,三个人,可真是坐卧一处了。 人聚在一起,那话自然就多了。偏韩昹对徒宥昊心里藏着病,并不待见这位主子,没事轻易不与之说半个字,只挑着贾瑚絮叨,谁也不是傻的,还能看不出他是存心的,徒宥昊气得脸色涨红,偏又碍着贾瑚手里的消息,气得半夜说梦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还是贾瑚存着息事宁人,同住一处不好闹得太僵的想法劝了韩昹暂且把过往的恩怨放一边,先过了眼前的难关,这才让韩昹勉强压下了不满,不再刻意孤立徒宥昊了。 只是徒宥昊气量也不很大,韩昹虽然是退了一步,可这梁子也结下了,面上没怎么样,话里可没少夹枪带棍的。 贾瑚去门口拿侍卫扔进来的书信的时候,安义就在他身边守着,帮着看风。如今这琼芳殿偏殿虽是被隔离了,还算安静,可要让人瞧见在宫闱内私递消息,那多多少少也是个把柄。皇帝心情好了自然轻轻揭过,要搁着他心情不好,从重处罚,那就不好了。贾瑚看准了安义在宫里过得窘迫,许了他五百两银子,安义便跟着他尽心办差了。 拆开信件快速扫了一遍,贾瑚心里有了数,对着隔了三丈远的侍卫笑道:“多亏了赵大哥您,还要劳烦您稍等。”打开了带来的笔墨袋子,快速写了封信,扔给那赵侍卫,恳切道,“这一路,可是辛劳赵大哥了。” 那赵侍卫嫌恶地用带着手套的左手捡起了那封信,用张油皮纸抱起来放进怀里,不耐道:“行了,我个粗人,当不得贾公子客气,那人钱财为人办事,这是规矩。要公子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贾瑚也不生气,依旧笑道:“没有旁的了,近来瞧着这偏殿看守的人越来越多了,想来定是事忙。赵大哥只管忙,不耽误你了。” 话音落地,那赵侍卫嘀咕了两句:“最近可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的。”看了眼贾瑚,眼神里颇有些不满,“没得还来干这种跑腿的活儿。”说完掉头就走,毫不客气。 对此,贾瑚也不以为意,收了信,面色自若的往回走。倒是安义,暗暗打量了贾瑚的神情,眼神平和呼吸平缓,果不是生气的模样,寻思着,要不就是贾瑚这肚量,着实宽阔。要不,就是他如今落难无可奈何,打算事后秋后算账〔义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贾瑚到底是哪一种想法。 正出神,贾瑚却突然问道:“安义,这些天,你有没有听人说起,宫里的事?比如说,其他几位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病情,皇上如今都忙些什么?” 安义自嘲的笑了笑,弓下腰:“我的贾公子,您这问的,奴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粗使太监,担着最低等的洒扫活计,如今又在这偏殿里,哪能知道这许多事?更不要说,皇上的踪迹了。打探帝踪,这可是大罪。”顿了顿,复又压低了声量,道,“不过奴才们这些下人多少也能听到些事,外面送饭的小太监就曾唠叨过几句,说是几位殿下如今用饭不多,御膳房里的药膳每天都在做,这些天,做的都是发散去毒的药膳。” 发散去毒的?这就是说还在发烧,疱疹也没完全凝浆,毒素还没完全发散出来?贾瑚心里有了数,往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随手扔给了安义:“这是赏你的。” 荷包是旧的,大红绫罗的底,一面上绣着五子采莲蓬的图案,一面用金丝银线绣了平安康健四个字。绣工精致,用料讲究,拿出宫外去卖,也值个三五两银子〔义接过手里,粗糙长着老茧的手摸过一遍就不敢再乱动,生怕那粗茧勾破了那丝去,忙不迭把荷包收进了怀里,笑着问道:“公子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贾瑚摇头:“你去看着那饭菜,什么时候送来了,就赶紧拿过来。” 打发走了安义,回到屋里,韩昹坐在榻上,脸色涨得通红,徒宥昊则坐在自己床上,满面得色,贾瑚不用问都知道,这两人怕又是吵了嘴,而且定是韩昹吃了亏,徒宥昊赢了〉自无奈,自己也是倒了大霉了,偏这落难了,居然跟两个孩子绑在了一起,这般轻不得重不得,说不听劝不进的,忒的烦死人。 看见他,徒宥昊忙问道:“怎么也,贾家又给你送信了?说了什么没有?”其实徒宥昊一开始并不相信贾家能给贾瑚传递外面的信息【来,便是嫡长子又如何,年纪这般小,哪家大人会把这样重要的事告知给个孩子?没成想,贾瑚竟果真拿了张氏送进来的信给他看,说了如今徐家贾家张家都在寻找治天花的偏方,还说了些如今宫里其他几位皇子皇女的情况,皇帝的心情……不致叫三人闷在这小天地里,成了睁眼瞎。 贾瑚把信递给了殷切盼望的两人,脸色却不大好,说道:“如今外面可是风雨欲来,人心惶惶了。好些人家都禁止了子弟外出,生怕这档口惹出事来烦扰了皇上……几位殿□上的病症也没减轻,看来,还是不好。” 徒宥昊把信往韩昹方向一扔,也不理气急的韩昹,幸灾乐祸道:“往日还说我那两位皇兄如何文武双全,现如今,一样得天花,我还生龙活虎有力气和你们说话,那边他们反倒不好了。哼!”很是不屑的模样。 韩昹瞟眼他,反驳说道:“大抵我们是病症轻些吧。到底咱们分量轻,就是下黑手,也不至于针对我们,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几位殿下,怕才是那幕后之人最为针对的对象才是。”摆明了是说徒宥昊地位不高,想害他的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徒宥昊气结:“同是皇子,要那幕后黑手真想害父皇子嗣,还能留下我?我与皇兄皇弟皆为父皇血脉,难道害我们,还要分个轻重?” 韩昹只无辜道:“这可难说。” 徒宥昊咬咬牙,正要发脾气,眼角余光瞄到贾瑚沉吟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硬生生忍住了将要出口的喝骂,问贾瑚:“你在想什么?是想到什么了?” 贾瑚看眼他们,微有些迟疑,可徒宥昊一再追问,便不再隐瞒,只怀疑道:“我只是被你们一说,才想起来,我们虽然得了天花,可病症却不如听说的那样严重,甚至还能活动一二,如今虽还有低烧,精神头却很好……我听说,有些人见喜,整个人躺在床上,都是昏迷的……” 韩昹点点头:“可不是,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他那得了天花死掉的庶出堂兄,当时就是昏迷着不省人事。 贾瑚便看着他们:“那为什么,我们得了天花,病症反不严重?”还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三个人都还能说能走的。 贾瑚突然怀疑起来,他们,真的是得了天花吗?要不是,那又是什么? 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着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情节过后,就是长大了 82第八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心里存了怀疑,贾瑚徒宥昊韩昹三个便开始仔细观察起来。只是他们并不曾得过天花,三个人里,也就只有韩昹是最近距离接触过这种事,但对此的认知,也就停留在他庶出堂兄是因天花死了,‘天花是种险症,一不留神,就能要了人的命’的粗浅印象上,细致处,却也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再看那些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避着他们,就是不得不伺候他们,也小心得不肯碰他们吃过的东西,用过的器具,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谨慎用沸水煮开了放在院子里暴晒后,放在一边用的。贾瑚问过安义,那些宫女太监每次伺候完回去,总要喝几口药茶,拜拜菩萨,保佑自己千万不要染上这样的绝症。那些染了病被带出去的太监宫女,也着实是发烧身上起水泡的……就是太医,每次给他们诊完脉,都是愁眉紧锁的模样,那害怕祸及己身的忧虑,毫不作伪。 不过两日,韩昹便率先叫了起来:“贾瑚,怕是你猜错了吧。满太医院的人都说了是天花,还能有假?这阵子,皇城里闹得如何沸反盈天,所有殿下都被拖下了水,京城里都闹翻天了,分明是有人要害皇子殿下和公主,这天花,怎么会是假的呢?!” 连日相处,徒宥昊却是知道贾瑚比之旁人多了几分见识,很有些敏锐厉害,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倒是对他有几分信任,加之他不比韩昹,生活顺遂,被人千娇万宠着,倒是更相信贾瑚的说辞——他们这次病症,比之人人笔直如洪水猛兽般的说法,未免,也太过轻易了。而且,不过就是三个孩子被隔离的居所,至于派这许多的侍卫把手吗? 徒宥昊是在皇宫里的长大的,这是天下最富丽权重的地方,同时也是这世上最肮脏险恶的地方,徒宥昊自小看惯了这后宫的勾心斗角,对一些事比韩昹更多了几分接受能力,先头没注意也就罢了,注意了,自然就知道不对。尤其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个四皇子,看着是高位妃子所出,排名仅下两位嫡出皇子和淑妃的孩子,好似非常风光一般,但事实上,在宫里,还真没人怎么看重他。尤其是淑妃,对他可是厌恶的紧。说来可笑,陈妃虽然是为了淑妃固宠才进的王府入的后宫,可等及陈妃生了孩子,淑妃便怎么看陈妃就怎么不顺眼。想来,她也是没想到,陈妃命这么好,不过是得宠过那么一小段时间,就能有了身子。徒宥昊对于淑妃来说,那就是她不得不让出自己丈夫的证据,让她防备着陈妃,提醒她,便是她再得宠,也难以全占了皇帝,她不是皇后,要失去皇帝的宠爱,她就什么都不是……这样的情况下,淑妃明着对徒宥昊慈爱有加,背地里,却是恨其欲死。否则,他也不会被隔离到这么个偏远的琼芳殿里,伺候的都是些歪瓜裂枣的宫人了——据贾瑚得来的消息,其余的皇子可都是受到了良好的照顾。 淑妃这种女人,哪怕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也会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决定,要是有机会,她可以暂且扔下亲生儿子徒宥昃,先毒死了其余所有可能威胁到徒宥昃地位的皇子,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这种人,在他被隔离得这么偏远的地儿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没人乘机给他下毒,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淑妃突然转了性子不再针对他了,一种,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能做什么。徒宥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第二种。 外面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刻,徒宥昊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明明知道,他的命就悬在了刀尖上,明明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他是这般弱小,这般无能,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前者是他没这个能力,后者,是他根本虚有其名,这个皇子,当得半丝权利都没有。就是那个太监安义,要不是贾瑚贿赂他,他又哪里会这般尽心尽力伺候? 他贵为皇子,还不如个臣子家的! 被打击了的徒宥昊越发刻薄,暗地里,却没少跟着贾瑚仔细观察,听贾瑚对事的分析,拿着张氏托人送来的信翻来覆去的看,品味里面的意思。越看,就越同意,这次所有皇子皇女被一网打尽全部得了天花的事,实在不寻常。 便是那有心要谋逆的,难道就真的这么十拿九稳,所有皇子皇女都一并死了?天花这病症,虽然凶险,也不是没人能熬过去的。万一里面有个漏网之鱼呢?闹出这么大动静,皇帝还不震怒深究?到时候全城戒严彻查,谁敢担就一定能躲过去?便是已经准备起事谋反,可这种事,不是该越出其不意越好吗?如今这番举措,就如同你要偷袭别人,还大喊一声,我准备要偷袭你了,你好好看仔细了。 这不是蠢到家了吗? 这一来,事情就又回到了原点,为什么、所有皇子皇女,都会得天花呢? 徒宥昊沉吟半响,只能道:“太医诊断,我们身上所有病症都表明,我们得的是天花无疑。这一点,该是不会错的。至于外面这许多的动静,少不得有猫腻在,却也是肯定的。” 韩昹翻个白眼,小声咕哝:“说了跟没说一样。”也不理会徒宥昊甩过来的眼刀,只看向贾瑚问道,“贾瑚,你怎么看?” 贾瑚这些天也一直琢磨着这事。要他们不是得的天花,没理由所有太医都是一样担心害怕的模样。可要说是天花,这病症,分明比传闻中的要轻许多……贾瑚一时也是糊涂了,见问,也只能缓缓摇头道:“如今我也是一头雾水,实在分析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韩昹当即失望地挎下了脸,就是徒宥昊,也冷哼一声,撇过了头去。 不多久,太医按例来给他们诊脉。今儿来的,是几天前新换的黄太医,擅长内科,是太医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一个人物,今年四十好几了,也是太医院里的老人,精通世故的。进得屋来,先就给徒宥昊见礼:“见过殿下。” 就冲着他这般的规矩,徒宥昊就挺喜欢他的。“黄太医不必多礼,今儿我觉得好多了,似乎也没发烧了。太医你给我诊诊脉,看看,是不是要换方子了。” 黄太医看着很是惊喜:“果然已经不发烧了?”想要伸手去摸徒宥昊额头,抬眼看见徒宥昊脸上还泛着脓浆的水泡,伸出去的手半道很自然地摸上了徒宥昊的左手腕,细细把过脉,摸着短胡须高兴道,“殿□内的毒素已经全部发出来了,烧虽还没完全退,不过也就是一点点热度,没什么大碍了。”又去看徒宥昊脸上的水泡,开始没仔细看还没发现,这一看,那些前头泛着白色脓浆的水泡,可不是隐隐有些瘪下去了!“太好了,殿下这次,可是大好了。”皇子好转,自己这个太医也算是可以松口气了。黄太医当即欣喜地直给徒宥昊报喜,“殿下养得好,不曾弄破了水泡,等及这些水泡全结痂脱落,指不定连疤都不会留下,丝毫不会损毁殿下的风姿玉质。” 没人不希望自己赶紧病好的,黄太医这般一说,徒宥昊欢喜得都有些不敢置信:“果然?我真的快好了?” 黄太医肯定道:“臣不会看错的,殿下的病,已经快要见好了。”又去摸贾瑚韩昹的脉息,竟然也是快要大好的样子,更是欢喜,“周太医的指点果然没错,两位公子的脉象显示,两位公子也度过危险了。” 韩昹比之徒宥昊还有不如,瞠大了双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及回过神,哆嗦了嘴唇,眼泪都出来了:“我好了?我好了?……” 黄太医也不笑他们,从鬼门关上绕一圈回来,成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个孩子,失态也是正常的。心里也跟着高兴,自己这次的差事,算是没搞砸。 贾瑚也是欢喜,给黄太医道谢道:“多亏了黄大人这些时日为我三人操的心,要没有黄大人和其他几位太医妙手回天,我们三人怕……等小可出去,定上门拜谢。” 韩昹也忙道:“是是是,等我回去了,定让家里带我,亲自上门拜谢。” 就是徒宥昊也跟着说了一句:“黄太医辛苦了。” 徒宥昊皇子不说,贾家韩家如今正是鼎盛的时候,黄太医一个太医院寻常太医,能攀上这两家,可说是大惊喜了,还有徒宥昊这般的和颜悦色,饶是他极力克制,贾瑚三个,还是能清楚看见,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来。“臣也是尽自己职责,尽心办事,当不得殿下夸奖。”又对贾瑚韩昹道,“我既领了差事,自要尽心【事分内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顿顿,又道,“若说殿下和两位公子能好转,这主要功臣,老实说,还得归功于周太医,若不是他研制出了新房子,怕这天花,也好不了这么快。” “周太医?”贾瑚心头一动,问道,“莫不是哪位老太医?竟能研制出治天花的有效方子,着实是了不得。” 黄太医脸色有些微妙,却还保持着风度,笑道:“说来惭愧,周太医年纪比我还小两岁,如今已是这般成就。”给几人解释道,“周太医是上任太医院正周老爷子的长子,自小学医,医术极佳。远非我可及。” 他这一番举动,倒叫贾瑚三个对他印象好了许多,虽然又不甘又嫉妒,到底还能保持平和,不会昧功,不会背后诋毁,在官场里,这已是难得了。 徒宥昊点头笑道:“家门渊源,这一说,怕是这方子还有周老太医的一份功劳。”也是暗指着,叫黄太医不要往心里去的意思。人家便是研制出了好方子,谁知道这里面多少人帮衬。 黄太医也听明白了,笑道:“周老爷子医术超群,周太医尽得其父真传,也是真才实学。两人一起,可不是造福了天下,天花一病,每年害了多少人,如今有了这方子,不说百分百,到底八成人可以救下来了,真真是功德无量。” 韩昹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要早能治天花,他家堂兄也不会死了。 贾瑚却有些疑惑:“怎么这方子还不是十成十有效吗?如今我们三个可都好了?” 黄太医摇摇头,道:“此次是殿下和两位公子的病症不重,还是粗浅阶段,发病时间也短,病得不重,才有这般好的效果,有两个发病重的太监,就没熬过去。不过所幸,各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都病症不重,用过药,病情都稳定了,没有恶化。” 贾瑚脑海中快速划过一丝什么,来不及细想,奇怪问道:“发病重的太监?我们不是最早被发现见喜的吗?怎么还有太监病的比我们还重?” 黄太医想了想,道:“要说发病时间,那也差不多。也就是前后脚的,就被发现了,周太医亲自看诊用药,我们也过去看过,他们身上的脓包和高烧,都比殿下两位要严重的多。用药,根本没什么效果了。” 又是周太医亲自看的。贾瑚只觉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终于有了个头绪,仔细梳理了一番,状似不经意道:“这样的方子,总不会是一时半会儿能研制出来的,也不知道周太医都研制了多久时间?” 黄太医摇头:“这怎么好说,这可是治疗天花的方子,没个几年功夫,哪能有这般好的效果。” 贾瑚点点头,又问:“这么说,几位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都是有惊无险了?” 黄太医回答道:“想来应该是了。” 贾瑚便不再问,由着黄太医换了方子,嘱咐宫人按时给他们煎药后离开,一个人坐在了软榻上,复杂地看了徒宥昊,既有些怜悯,又有些气怒,好半响,才冷笑道:“我曾听说,当年先皇在时,义忠亲王乃是诸皇子中的第一人,几十年里,皇宠不断,天下人无不以其为太子,尽心效忠,京中勋贵重臣,对其更是恭敬有加,谁也不曾想,呼啦啦一瞬便是大厦倾倒。常言道,树倒猢狲散,当年煊煊赫赫的义忠亲王府,到如今,却是越发低调了。” 徒宥昊韩昹奇怪地看着贾瑚,不明白他好好地,怎么说起了义忠亲王这个已死之人。却又听贾瑚说道:“当年义忠亲王突然有不轨之心,骤然发难,生生将先帝气坏了身子,险些就驾崩了,索性有皇上英明,察觉其野心,率兵平乱。义忠亲王见大势已去,服毒自尽。先帝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不久也驾崩大行西去。只是临死前,却是放下了对义忠亲王的恨意,嘱咐依旧保持他亲王爵,按制入皇陵,其后代子孙免死……” 韩昹还有些不明白,徒宥昊却是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看贾瑚,正正对上来他看过来的视线,那眼里的意味,叫他浑身开始打颤。 义忠亲王当年倒得太快,又有先帝压制,其势力,当真完全铲除了?可先皇遗命,如何能不遵从? 周家的治天花方子已经研制许久了……只对病症轻者有效……那些勋贵之间的奇怪反应……义忠亲王身边当年围聚的各豪门勋爵人家…… 徒宥昊惨白着脸,手脚冰冷…… 83第八十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景元六年,京都里动摇飘摇,血雨腥风掀起的巨浪,足足持续了一个季度有余,菜市口的泥土里,都带上了暗沉的血色,打这经过,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恶臭。城外乱葬岗上,到处觅食的流浪野狗倒是吃了个滚肚溜圆,毛色都漂亮了不少。 许多豪门家族就此消失,也有人乘势而起,一朝变身为新贵。老百姓战战兢兢,宵禁令下来,一到晚上便紧闭门户,偶尔听见门外有动静,一家人抱在一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把天上各路神佛都拜了个遍,只求不要倒霉到自家来,家门口的那扇子木门,都被时不时来‘搜查乱党’的兵丁推得都有些摇摇晃晃了。 倒是那些雕梁画柱的富丽宅子,并不曾受影响。旧主子被抄家灭族了,自然有新主子进来,少不得还要再粉刷装饰一番,本就精美的宅院,越发显得华丽来。 登基六年余,新帝终于将朝中势力,尽握手中。当年赫赫扬扬的义忠王府,如今血脉断绝,最后,也不过留了当年的义忠亲王世子妃、如今的一个孤老婆子,抽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先帝时京城的势力布局,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贾瑚韩昹徒宥昊等被恩准可以出来时,回想到当初的那一些事,依旧是心有余悸,夜不能寐。 彼时,贾瑚和徒宥昊从片面的消息里猜度皇帝的心意,一个是精于世故老辣干练,一个是置身其中聪明早慧,虽不敢置信,却依旧忍不住怀疑着,莫不是皇帝真的为了铲除义忠亲王残留的势力,故意来了一处苦肉计?正好借着周家治疗天花的方子,把自己所有骨血都推进了险地,以此来诬陷义忠亲王? 徒宥昊惊得满身冷汗,可这怀疑,却仿佛在脑海中扎了根,怎么也挥之不去。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义忠亲王当年何等势大,有先皇遗命,若无个好借口,皇帝又怎么下杀手?帝王多疑,皇帝当年在潜邸时蛰伏多久才得来这皇位,不彻底铲除了义忠亲王府的势力,他又如何放心? 只是天花此疫,凶险非常,便是有方子,也难保万无一失。那死去的太监宫女,便是明证。虎毒不食子,皇帝拼了骨血的安危来设这个局,果真是天家无父子。 总是徒宥昊早习惯了皇帝的漠视冷淡,可一想到平日里他对前头三个皇子的重视,心里依旧忍不住一阵阵泛凉。真真是…… 瞧着徒宥昊失魂落魄的模样,贾瑚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可怜,嘱咐了韩昹别再跟他对着干,贾瑚当即就给张氏去了信。 信里不比往常,只说些自己的事,这里,贾瑚还提了徐渭、张家、贾家,甚至,还单独给小贾琏写了好一段话,给他出了题让他猜字,嘱咐着张氏一定要贾琏看,猜出谜底来。 张氏收到信,好一阵哭笑不得,琏儿才几岁呢,瑚儿就迫不及待地教他认字了。亏得他有耐心编出一段段的故事让贾琏指认着学三字经上的字。 张氏寻思着,儿子还有这闲情雅致,想必在宫里的日子该是过得不错,算是微微放了心,回到家里,想着儿子的千叮万嘱,让金妈妈去把贾琏叫来,决意下午就陪着贾琏玩了。 贾琏如今虽小,但也知道不少事了,话说的溜顺,被贾瑚□着,已经认识了不少字了,平日里,最缠贾瑚这个哥哥,听说哥哥写信来,好不开心,钻进张氏怀里,非要看贾瑚写的信。 张氏把信拿高了给他看,直笑道:“你才认识多少字就想看信,你看得懂吗?” 贾琏不理他,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遇到认识的,就大叫起来。他奶嬷嬷赵妈妈陪着笑道:“琏哥儿跟瑚哥儿好,这是想哥哥了呢○管看不看懂,都是弟弟记挂着哥哥。” 张氏听着心里舒坦,低头哄着贾琏:“你哥哥给你出了题呢,我们琏哥儿来猜猜,哥哥出的题,谜底是什么好不好?” 贾琏拍着手高兴地大叫:“好好好,我要跟哥哥玩游戏。” 贾琏跟贾瑚是玩惯了的,游戏也不难,不过是贾瑚编了些短句解释字词,对应着三字经里的某个字,让贾琏先死记硬背了,然后再抽问着让贾琏记忆,小孩子有人陪着玩,果然把三字经里的那些字大半背熟了,还知道了大致的意思。此时虽然有段时间没玩了,有些生疏,可不过几个问题,记忆回来,贾琏是越答越顺溜,睁大了圆溜溜的黑亮大眼睛,直等着张氏夸他。 张氏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理他?贾瑚编的这些问题,叫贾琏猜出谜底来,竟然连成了一句,里面透出的消息,直叫她真个人都打起了哆嗦,随口敷衍了贾琏几句,让赵妈妈把贾琏带了回去。一边迭声叫着下人备车,她要去靖远侯府。 苏妈妈金妈妈都是随时伺候的,贾琏猜出的字,她们多少也听了一耳朵,虽不是很懂,可见张氏这般慌张,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可是……“奶奶早上才从靖远侯府回来,这会儿又去,要叫太太知道了,怕要又是一通说法了。” “她要不舒服就不舒服了。如今这事可拖不得了。”宁肯拼着贾母不高兴,瑚儿传出来的消息,张氏也非得赶紧弄明白了不可,“叫人不要耽搁,马上套好车,耽搁片刻,我就把他们都卖到煤矿里去。” 这般狠话撂下来,谁都不敢疏漏,不多久,马车就载着张氏飞奔着往靖远侯府去了。贾母得到消息,直气得对赖大家的道:“如今可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出了嫁有了孩子的人了,还一个劲儿的往娘家跑,打量我好欺负不敢怎么她呢?还有没有把荣国府放在眼里?!” 张氏不知道自家婆母又在心底给她记了一笔,慌乱地到了靖远侯府,也不等人通传禀报,直带了人就去了靖远侯张侯爷处。张侯爷正在看书,看见妹妹,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张氏也不回答,叫了人都出去,吩咐苏妈妈金妈妈亲自守着院子门口,整个外间天井都不许站人,自己去开了所有窗户,果然看不见了人了,拉了张侯爷在屋中间站了,低着声颤抖道:“我方才发现了瑚儿藏在书信里的暗语,大哥,可是出大事了。” 张侯爷瞧妹妹这样被吓坏了的模样,忙宽慰她:“你先缓缓、先缓缓,再大的事,还有大哥在呢,没事儿。瑚儿到底传了什么消息给你,叫你吓成这样?” 张氏抬起头,凑在了张侯爷耳边道:“瑚儿说,疫从紫薇来。” 张侯爷身子一僵,眼睛瞬间收缩了一下,好半天不敢置信,沉声道:“瑚儿莫不是搞错了吧?” 张氏摇头:“瑚儿说,周太医研制出了治疗天花的方子,他和四皇子韩家的公子都已经开始康复了。” 张侯爷和张氏都是经过世事的,自然知道,天花这样的病症,解济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研制出来的。在这档口了,突然出现这样的方子……张侯爷想到如今外面的局势,不由叹息:“瑚儿好生敏锐的心思。” 张氏摇头苦笑:“他如今和四皇子在一起,知道的,怕比咱们多些。”徒宥昊可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可不比旁人要了解皇帝的性子。贾瑚跟他一起,知道的多,自然也更能发现问题。 张侯爷低喃道:“因为众殿下一齐见喜,如今朝局动荡,皇上在朝堂上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最近犯事的官员,一律都是从重处罚……”顿了顿,长长叹息了一声,“从殿下们发病到如今,还不过一个月,皇上已经发落了好些人,其中义忠亲王、义勇亲王的人居多,都是当年夺嫡时站错了队,可后来一直没有发作的。前些日我们还为今上不平,说今上宽厚待人,并不曾因为当年夺嫡之争而大肆清理朝堂。若不是此次那居心叵测之辈实在过火,皇上也不至于如此狠辣……却不想,原来,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手笔。” 张侯爷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张氏也多有苦涩,艰涩道:“父亲当年说、今上宽厚仁德,对自己人甚为护短仁厚,将来必是传世明君。” 兄妹两对视一眼,站在原地,苦笑不已。 最后,张侯爷嘱咐张氏:“若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你回去好生提点着恩侯,让他老实本分在家呆着。我这就去找徐世叔,徐张两家是世交,他平日对我们多有照顾,又是瑚儿的老师,我们也合该跟他商量商量。至于以后怎么办,等见了他,我再告诉你。” 张氏没有意见,心惊肉跳着回了荣国府,到晚间,恍恍惚惚地被贾母借题发挥,站着伺候了贾母吃饭喝茶…… 不等张家徐家传来信让张氏安心,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外头传来消息,被贬为了庶民的义忠亲王世子起兵叛乱了! 84第八十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对于义忠亲王世子举兵谋反,可说是在众人意料之中,却又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 意料之中是如今这局面,摆明了皇帝是疑心了自己几个兄弟,这些日子,不仅义忠亲王残余势力被查了个底朝天战战兢兢做人,就是其余几位当年和今上竞争过帝位义勇亲王、和亲王等都没逃过今上发作,虽不曾大动作,但那怀疑眼神,足够叫那些攀附人避而远之。其中,义忠亲王一派势力情况尤其严重,皇帝近乎八成怒气,全往这边来了。义忠亲王世子要再不反抗,只怕就连这条命都要送了。 可真等义忠亲王世子造了反,大家不由得却又都是大惊:居然,真就谋反了?好大胆子! 今上登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打稳了根基,在民间威望也已形成,天下间,谁不知道当今皇帝景元帝宽厚仁德?义忠亲王世子这会儿起兵叛乱,不是把自己往刀尖上送吗?他怎么就认定自己能赢?当真是胆大包天,豁出去命去了。 众人皆摇头叹息,义忠亲王府被贬都近七年了,还有什么能耐?便是再屈辱,忍忍也就罢了,好歹留条性命。自然,也有些人忍不淄怀疑,莫非宫中众殿下天花病疫,真是义忠亲王府干?不然,皇上就算雷霆之怒下彻查个王府,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没做过,就算再彻查,又有什么好怕?继而悚然大惊,这义忠亲王府好大能耐,都被发落贬为庶人圈禁了,竟还有这般手段,害了宫内所有殿下!当年义忠亲王府全盛时,也不知道是何等光景,如今有还剩下了多少…… 再去打听,更是大吃一惊。义忠亲王世子也不知道哪里来武器兵士,怎么跟禁军扯上关系,所帅六千兵马,竟有好些是那上过战场老兵,身穿着正经西大营官造锁甲,有配是军中常用长枪,有背上背着硬弓弓箭,有腰间还配了刀,个个凶悍凌厉,威武肃穆,周身泛着股浓烈杀气。 义忠亲王世子帅着这么一支队伍,骤然发难,从西坊大阳街一路杀向皇宫北门正华门,途中也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死于刀剑之下。偏一路直到正华门门前了,竟还没有人收到消息,门口只一小队人在巡逻勘察,看见这么一大队人马过来,想要报警提醒,早有准备好了弓箭手一箭射死了那要敲警钟报信侍卫,义忠亲王世子右手一挥,身后悍勇奔赴上前,不几个回合,那些守门侍卫就尽丧于刀下,顷刻,那些来支援侍卫也尽皆被拿下,地上一片血红。 义忠亲王世子眼中尽是疯狂和喜悦,高声对众兵士喊道:“景元帝听信谗言,错待血脉亲缘,如此暴君,如何可配天下?!将士们,跟一起冲,拿下暴君,重振朗朗朝纲!” “拿下暴君!拿下暴君!” 兵勇们高喊着口号,大叫着“杀”,一路直冲进了皇宫里。 皇宫正门朝南,中路乃正殿皇帝居所,东路是后宫,西路为祭祀庙堂,只有北路,乃是连着冷宫浣衣局等处,偏僻幽冷,寻常无人肯来,守备力量最为薄弱。 义忠亲王世子一路纵马狂奔而过,看着周围红墙黄瓦,心里是说不出畅快淋漓。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当年义忠亲王在世,何等权势。先帝宠爱,储君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作为义忠亲王世子,这皇宫便有如他家,他在皇宫,直如鱼得水好不快活。宫里就算是娘娘,也要对他和颜悦色。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少不得,他可能就是下一任这宫廷所有人了。 那是他一生中,最得意风光时候。 然后,就像噩梦一样,他父亲,义忠亲王居然谋反了,而且,居然还输了?唯一叫义忠亲王世子安慰是,他父亲还算有点担当,当即就自尽了,好歹是让先帝软下了心肠,并没有对义忠亲王府赶尽杀绝。 可就在义忠亲王图谋着以后东山再起时候,先帝居然去世了,然后景元帝,他好四叔迅速登基,执掌天下……义忠亲王世子当时恨得就把整个书房都给砸了,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哪怕,哪怕是让先帝多活一年也好,哪怕半年也好啊。凭借着先帝对他父亲疼爱与死者为大愧疚,义忠亲王世子有九成把握,可以叫先帝对他从轻发落。 可先帝一死,就什么都完了。 果然不出意料,当义忠亲王世子呆愣愣地坐在满地狼藉书房里枯坐了一夜后,新帝旨意就不断降到了义忠亲王府。先是他父亲,已死义忠亲王葬敛,然后是义忠亲王府罪责,再是处罚……最后,他被逐出玉蝶,贬为了庶民?!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可从下人口中听到“罪人徒宥明”时候,义忠亲王世子还是克制不住有一种干脆死了算了念头。如此被轻忽,如此被蔑视……天之骄子他,那一刻,屈辱直想死。 可他最后还是撑了过来。为什么不撑过来?不就是被作践了?有什么了不得?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可是龙子凤孙,父亲险些成为皇帝人,难道,连这点打击就受不住? 这些年,他被圈禁时,受了无数屈辱,他一一都忍了下来。就是这些屈辱,让他这些年,不断前行,竭尽全力,终于,有了今天局面! 今天,他就要用血,来洗刷他这些年来收到侮辱!好四叔,父王倒下,可与脱不了干系,今天,就是来要账时候。 “给杀,找到景元帝后妃本世子奖黄金百两,皇子千两,加官进爵,跟杀了暴君,本世子给他封侯拜相!”义忠亲王世子坐在马上,大吼道! 升官发财,兵勇们听进耳朵里,再也顾不得什么,拿着刀,见人就杀,见人就砍,眼睛都杀红了! 琼芳殿偏殿靠着冷宫,虽离着正华门浣衣局等有些距离,却也并不很远。最少,是等不到支援禁军赶来了。 先时徒宥昊贾瑚等人喝了药,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三人正自奇怪,那安义跌跌撞撞跑进来,昏暗烛光下,惊恐得尖声叫道:“殿下,不好了,有叛军杀进宫来了。” 三人都是大吃一惊:“皇宫内苑,怎么可能会有叛军?!” 那安义跪坐地上,吓得全身打摆子,哭嚎道:“奴才也不知道这许多,只是听那前头来报信侍卫说,是义忠亲王世子举兵谋反,也不知道勾结了谁,从正华门一路杀了进来,如今,已是快要到了!”突然又大哭道,“奴才看了一眼,那报信侍卫浑身血红,手上刀子刀柄处绢布都是暗红,也不知道杀了人。身上还带着伤……殿下,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可从下人口中听到“罪人徒宥明”时候,义忠亲王世子还是克制不住有一种干脆死了算了念头。如此被轻忽,如此被蔑视……天之骄子他,那一刻,屈辱直想死。 可他最后还是撑了过来。为什么不撑过来?不就是被作践了?有什么了不得?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可是龙子凤孙,父亲险些成为皇帝人,难道,连这点打击就受不住? 这些年,他被圈禁时,受了无数屈辱,他一一都忍了下来。就是这些屈辱,让他这些年,不断前行,竭尽全力,终于,有了今天局面! 今天,他就要用血,来洗刷他这些年来收到侮辱!好四叔,父王倒下,可与脱不了干系,今天,就是来要账时候。 “给杀,找到景元帝后妃本世子奖黄金百两,皇子千两,加官进爵,跟杀了暴君,本世子给他封侯拜相!”义忠亲王世子坐在马上,大吼道! 升官发财,兵勇们听进耳朵里,再也顾不得什么,拿着刀,见人就杀,见人就砍,眼睛都杀红了! 琼芳殿偏殿靠着冷宫,虽离着正华门浣衣局等有些距离,却也并不很远。最少,是等不到支援禁军赶来了。 先时徒宥昊贾瑚等人喝了药,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三人正自奇怪,那安义跌跌撞撞跑进来,昏暗烛光下,惊恐得尖声叫道:“殿下,不好了,有叛军杀进宫来了。” 三人都是大吃一惊:“皇宫内苑,怎么可能会有叛军?!” 那安义跪坐地上,吓得全身打摆子,哭嚎道:“奴才也不知道这许多,只是听那前头来报信侍卫说,是义忠亲王世子举兵谋反,也不知道勾结了谁,从正华门一路杀了进来,如今,已是快要到了!”突然又大哭道,“奴才看了一眼,那报信侍卫浑身血红,手上刀子刀柄处绢布都是暗红,也不知道杀了人。身上还带着伤……殿下,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 85第八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说来,徒宥明并不算是正统的义忠亲王世子。他本是义忠王府的一个庶子,上头还有嫡出的兄长在,在他人生的前十年里,他都是被忽视的,谁知时来运转,他十岁的时候,大他两岁的嫡长兄突然就得了天花去世了,紧接着,庶长子也跟着一场暴病没了。伤心欲绝的义忠亲王妃就把他养在了身边,却不曾真正将他放在自己名下,府里另有几个出色生母出身高的,而他的生母早逝,徒宥明靠着义忠亲王妃跟同胞兄弟争斗良久,到底没能在义忠亲王在世的时候,给自己挣个世子的名号。 只他运气好,却是实实在在的。义忠亲王叛乱那会儿,侧妃李氏在里面功劳不小,其背后娘家给义忠亲王添了不少助益,连带的,李侧妃和她的儿子在义忠亲王府也抖了起来,王妃和徒宥明不得不退避三舍,在李侧妃排挤下,徒宥明满心想要在叛乱里捞功出头的计划全落了空,愣是从头到尾都没摸到叛乱的一点边——当时徒宥明还天天借酒浇愁,等到叛乱被镇压,其余兄弟身上牵连着或自尽或被杀、死了个干净,就他半点事没有。义忠亲王自尽后,今上登基,还封了他个顺郡王。徒宥明也不客气,这会儿叛乱了,光明正大打出义忠亲王世子的名头,也算是了了自己当年的一个心愿。 自然,他的心愿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义忠亲王世子的名号就能满足的。“当年我父王乃被奸人蒙蔽陷害,才蒙冤而亡,今日,我就要为我父王讨回个公道,为我父王伸冤!”双目贪婪地在红墙黄瓦上扫过,想到自己正置身于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与那最至高无上的地位不过几步之遥,徒宥明激动喊道,“今上残害手足、陷害亲兄,不配为帝,将士们,今日,我们就拨乱反正,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话音落地,身边跟随的几个将士便大吼道:“二郎们,冲啊,为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本就四处放火烧杀的兵士们得此,俱都大喊着“冲”,手下刀剑愈发不留情,见人便砍见人便杀,士气越发高昂了起来,眼睛都要杀红了。 皇宫内院,至尊之所,好不威严金贵的名号,此前多少次,听说要冲进这地方,面上不说,心理咯噔噔地直打着哆嗦,还当是如何的铁打的防线,水泼不进的铁桶,备了多少好东西,今儿一路杀来,竟是没遇到半点过得去的抵抗,那被吹上了天的大内侍卫,也不外如是,几刀子下去就跑了,忒的没用,白瞎了身上那么好的衣裳配的那么好的刀! 今日后,也叫我们尝尝披上官皮人五人六的滋味! 杀的顺手,此前的胆怯便都抛到了天边去,跟着徒宥明叛乱闯进宫闱的士兵们想到要一直这般顺利的杀到正殿擒住了今上,日后自己就能加官进爵富贵亨通,心头愈发火热,跟着徒宥明,一路向着乾元殿直扑过去。路上那些宫女太监或逃窜或跪地求饶的,士兵们也懒得啰嗦,看的不顺眼了一刀下去也就完了,嫌碍事的看都不看一眼,只往前杀去,那些太监宫女只顾着大哭庆幸捞回条命尚且来不及,谁还有那胆子想着背后杀敌,乘人不备,给那叛乱的士兵来上那么一下。 自然,少不得还真有那胆大包天的,眼见得对方刀子过来,哭着喊着就把先头的主子卖了,巴着求着,只求暂且逃过眼前这一关,连以后怎么样都不顾了的。“兵大人饶命,兵大人饶命啊,小的有话说,小的有情报献上,还请兵大人饶命啊。”那士兵的刀子堪堪停住,太监忙不迭便道,“小的贱命一条,哪配大人浪费力气挥刀,便是杀了小的,对您也没半点好处,平白还浪费力气,前头琼芳殿里却是住着今上的四皇子还有朝廷大员家的两位公子,兵大人抓了他们,可不比杀了小的来的好处多,小的不才,愿给大人领路。” 徒宥明先头便放下话,杀了后妃赏黄金百两,杀了皇子,便是黄金千两。想到那黄灿灿的金子,士兵的眼刷就亮了,押着那太监便匆忙往琼芳殿赶去。旁边有那听到的也忙跟了过去——大家为什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豁出命去造反,为的还不是升官发财?一个皇子呢,抓到了,得多大的功劳? 拿着徒宥昊的消息来换命的太监宫女还不少,不多久,琼芳殿外就围上了一层叛军。众士兵正要往里闯,猛不丁的,鼻尖却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药味,一个叛军就玩笑道:“难不成,竟是个病皇子?” 这一说,倒是有人想起来,外头可不是说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全都染上了天花,快死了?当即惊问道:“该不是这里是给天花病人隔离的地方吧?” 天花确实是凶名在外,本要往里闯的叛军想起这一茬,凶神恶煞的脸上登时浮起了犹豫之色;“宫里不是太医成群?皇子这么金贵的人物,就算得了天花,这么久了,也该好了吧?” “就是,有这么多人伺候,肯定好了。” “皇宫大内,什么好东西没有,又有那么多太医围着,肯定治好了。” 说到底,天花虽凶猛,却抵不过那近在眼前的富贵荣华,叛军们心里都畏惧天花病疫,可一想到抓到徒宥昊,可以立下的功劳,得到的千两黄金,这天花也就不那么可怕了。叛乱都干了,还怕个小小的天花?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通,叛军们心底抱着侥幸,要是这四皇子已经大好了,不会过人天花了,要是自己侥幸没染上天花呢?就这么白白放过了这机会,怎么想,就怎么不甘心。 有那想富贵想疯了的,埋头就要往里闯,被同伴一把拽了回来:“你急什么,好歹也抓个人问问里头的情况。”问那些胆小怕死的宫女太监,谁都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兵士们是又急又气,大刀子举起来,恶狠狠就道:“再说不出个有用的东西,老子就送你们上西天!” 到底命重要,这些伺候的宫女太监并不怎么了解琼芳殿里的事,便只捡着听过的来说:“四皇子是和荣国府家的大公子和锦乡侯府的小公子一起养病隔离在这里的,病好了没有小的不知道,可小的听说,这里抬出去好几个太监了,都是被过了天花的。” “四皇子当时就是头一个发病的,被皇上隔离到了这里来。” “贾公子和韩公子都是被四皇子过的天花。” 当即便有人开始犹豫起来。时间这一拖,知道这里有皇子赶过来的人又多了一层,密密麻麻把琼芳殿围了起来。有那以前得过天花的,看到这些在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去的,嗤笑着大步就往里面冲去,大笑道:“这可不是我跟兄弟们抢,实在是兄弟们既然不敢,总不能叫我等也跟着白白浪费了这机会不是?” 顿时便有人急了,他们抢了先,那还有自己什么事?也不管天花可不可怕了,干净一股脑的往里冲。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后面人咬咬牙,也跟着跑了进去。 这一进去,大家的脊梁骨上就爬上了一层冷汗,鸡皮疙瘩嗖嗖立了起来。 本该是富丽堂皇的屋子,如今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一片,一应家居摆设全无,甚至连布幔都被摘了,唯有那窗户纸还算是完整。光秃秃的四面墙,两个博古架,一张塌几,就是整个琼芳殿大殿里所有的东西了。昏暗的光线照进屋里,宽阔的屋子,冰凉凉的,一派死气n尖萦绕的药味,浓厚苦涩。众人正自惊疑,难道还有人赶在他们面前扫荡了这琼芳殿不成?猛然间,就有人失声惊叫起来:“快看,偏殿那边着火了。” 这还得了,众人忙忙往偏殿跑了过去,前面可不是漫天的火光浓烟。中间的的空地上,乱七八糟的放了药罐布帛,一堆零散的桌椅柴火,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思急躁的士兵一脚把那柴火踹了个老远,跑到偏殿前一看,门窗前堆了一堆的柴火,大火已经烧得旺盛,火舌卷着往那屋顶去了。惦记着里头那个四皇子,胆子大的还要往里冲,拿衣服遮住了口鼻跳过了门槛,进得屋里,竟不想,里面火势还要大,再细细一看,也不知哪个缺德的,竟把布幔纱帐缠绕了系在柴火上堆在博古架桌椅板凳上,地上还有油渍,显然是泼了油的,这火能不旺? “见鬼的,这是谁干的?”叛军士兵气得直骂娘,迎面就飞来了一个瓶子,亏得士兵避开了,瓶子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碎裂开来,浓郁一阵酒香味。火星子溅上去,顺着酒液快速烧了起来。 “他娘的。”这酒要是砸在身上,不小心着了火,那还了得?士兵透过火光去看,就见厢房里头出来个满面泪水的太监,仇视地看着他们,手里又砸了两个衅瓶子,把火烧得越发猛了。 看着他们,那太监大吼道:“乱臣贼子,竟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圣上得天庇佑,定能化险为夷,将尔等歼灭,诛尔九族!”又对着屋里哭道:“殿下,您等等奴才,奴才到地下了,还伺候您。”把一堆易燃纱幔往火上一扔,双眼瞪了那些叛军,“你们这群叛逆,迫得我殿下化骨扬灰,圣上英明,定叫尔等不得好死!”声音高昂愤然,好不凄厉,还不等人回过神来,那太监一头撞上了柱子,闷闷一声响,满头血迹,躺在地上,再不中用了。 叛军拧起了眉头,再往里看,屋梁上一个瘦骨嶙峋的男童早已投缳自尽,大抵是被天花折磨的狠了,脸上是青白青白的,双眼紧闭,手脚摊开,眼见着是已经气绝多时了,那火苗烧了男童的衣角,顺着那衣服往头上烧,上面房梁顶也着了火,投缳的白绫也着了,都快要烧到头发了。 叛军气得直骂娘:“这半大小子,还有这样的胆色,居然自己就先死了。”不是自己动的手,哪里好去向徒宥明邀功去?千两黄金呢。 啪啪几声柴火的爆裂声,火势越发大了,那白绫終是没撑过烈火,啪一下断了,那男童的身体掉落下来,正正对着地上倒着的一个椅子,怕是先头投缳时拿来垫脚后来踢翻了的。男童左大腿打在上面、闷声重响,那尸体就这么侧着,下半身挂在上面,上半身躺在地上,半声不响。 那叛军看看火势,实在是不能过去,眼看着地上地毯烧得更旺了,也只能跺跺脚,赶紧出去辟火了。只是到底不甘心,出了屋子,气哼哼地从窗户门口,又扔进了几把柴几条椅子来:“想死就死个够,娘的,白费老子功夫。看不烧你个化骨扬灰。”最终无可奈何,骂骂咧咧了几句,回头去杀敌立功去了。 只这些人却不知道,就他们刚才冲出屋子的档儿,那倒在地上的男童睁开眼睛深深呼吸了好几口,床底下爬出来两个男孩,手里捏着**的布匹,把男童头发衣服上的火全给灭了,把水捏出来浇在那男童身上,水流过男童的脸上,化开了重重的白粉。男童咬紧了牙关,双手捏成了拳,稍稍移动了一下左腿,撕心裂肺的疼。另两个男孩看了,俱皆变了颜色。 “贾瑚,你没事吧?”两男孩韩昹徒宥昊惊问道,贾瑚这会儿疼得厉害,咬着牙看着他们,没说话。 叛军扔进来的柴火很快就着了,椅子打在地上,散了架的很快也着了,没散架的倒还好些。叛军以为死了的太监安义挣扎着爬起来,连同那两个韩昹徒宥昊一起,小心把那受伤的贾瑚搬起来一路到了墙角,那里一块床板隔出了个空间来,里头放了个装了水的澡盆子,边上就是凿子饭铲子菜刀之类的工具,墙面已经凿开了个缝隙,正好可以让人透口气。 安义放下了贾瑚,给贾瑚摸了摸,松了口气:“好在,骨头没断。”亏得这琼芳殿偏僻,椅子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做的,要真是那些红木黄花梨之类的硬木,贾瑚这一摔,骨头非断了不可。三人联手把贾瑚身上批的徒宥昊的皇子服外套除了,里面紧紧裹了好几层的衣物,一层又一层剥开,露出里面**的亵衣来,贾瑚方喘了口气,苦中作乐道:“先头裹得这般紧,要那白绫再晚一刻断,我可真就抽不过气死了。” “呸呸呸。”韩昹忙偏过头吐口水,“就你乌鸦嘴,这话也能随便说的?不给你多穿几层,亵衣这般湿,水透出来,那外套能着吗?旁人能信你已经死了?”终究没忍住掉了泪,哽咽着道,“得亏你裹得这般厚,里头衣服还沁着水,好歹是挡了挡,没叫你摔断了腿去,要是穿单薄了,这腿还不得伤的更厉害。” 安义直夸赞贾瑚能耐:“亏得公子能想出这主意,白绫断了还有人怀疑四皇子没死,可这身上衣服都着火了,还摔在椅子上那么严重,都一动不动的,那肯定是……这会儿他们怕都知道四皇子已经投缳自尽了,这琼芳殿也烧了,怕是再不会来了。” 贾瑚腿疼得厉害,却不敢掉以轻心:“便是叛军被我们骗过去,还有这漫天大火呢,咱们好歹快些挖,索性这墙后边就是个小过道,可以通到小厨房那里,那里跟偏殿隔开,火烧不到那里去,挖个洞咱们爬过去在那里躲着,是福是祸,能不能躲过这劫,就看咱们的命了。”又苦中作乐地笑道,“先头让人弄了这些刀子饭铲的,本是打算私下做点吃食补补身子,没想到,这会儿倒要用来挖土凿洞,贿赂那些侍卫的银子,没白花!”他先头装死,脖子吊在那白绫上,也是伤了嗓子,这会儿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声音也是嘶的,偶尔还能听见忍痛的抽气声〔义嘴上不说,心理着实是服了贾瑚,小小年纪,忒的硬气聪明! 徒宥昊看了看贾瑚,什么都没说,拿起那对他来说略嫌重了的菜刀,顺着那砖头的纹路砍了下去,一点点抠着,半点没有偷懒。耳朵里听着贾瑚还在那边说:“亏得琼芳殿这边好久没修缮了,这青砖也就两层,要是才修缮的,那糯米汁的粘性,咱们可得挖到什么时候?!”不知怎么的,鼻头就算算的,险些没掉下泪来。 刚才,贾瑚是顶替着他出去的! 砰一声响,什么东西撞到了头顶上的床板,再没有人说话,各自拿起了工具,或撞或砍或挖或抠,专心致志挖起洞来…… 危险,还没有过去,能不能活下去,四个人心底,都没有底…… 86第八十六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是实在没了办法,贾瑚也不会用上这么一个极具风险的法子。 要是在叛军到之前火势不够猛…… 要是叛军真的不顾火势为了功劳拼着烧伤去抓他…… 要是叛军来检查他是不是真的自尽而亡被火烧死了…… 要是随后有叛军围住琼芳殿查看有没有人逃过一劫…… 一切一切,哪怕稍有差池,贾瑚一行人,就死定了。 可是贾瑚不得不这么做。他们在宫里的地位实在太低了!徒宥昊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他和韩昹虽是家中嫡子嫡孙,可对皇家来说,也不过是臣子奴才,哪会放在心上?宫里如今大乱,要按照贾瑚之前的分析,这一切都是皇帝有所预谋的话,那为了麻痹敌人,让一切更加逼真,皇帝更不会做出突然转移他们的事让人疑窦。 琼芳殿外,原本守着的侍卫都跑了个干净,又不可能有人来救他们,叛军近在眼前,贾瑚唯一能做的,就是误导这些叛军,四皇子徒宥昊是个被天花病症折磨的奄奄一息了的孩子,怕叛军杀了他,早先就自尽了,再有个安义在一旁‘尽忠殉主’,只要叛军相信徒宥昊死了,没兴趣冒着大火去拿徒宥昊的‘尸体’去领功,他们就有机会逃过一劫。 准备这一切并不容易,好在贾瑚自从能联络上家里后,就贿赂着侍卫给琼芳殿外的小厨房置办了不少东西,粮油柴火不缺。那些侍卫长日守着着琼芳殿,也是无聊的紧,上官看管又不严格,私底下喝酒赌钱,就成了常事,他们跑了,屋里却还存了不少酒,贾瑚等都搜刮了来,又赶着时间去把家具椅子凳子之类的摔烂了沾上油,用那丝帛纱帐引了火,愣是在叛军到之前,把偏殿烧着了。贾瑚还让安义把太医开得要全部煎了,略带了药味就药汁儿连着药渣洒在了琼芳殿门口角落里,让满院子都带上股弄弄的药味,好歹提醒旁人,这里住着的病人得的可不是普通的病,那是天花,会过人,会死人的险症! 韩昹徒宥昊都没经过事儿,平日也没干过活,可生死关头,反倒比往常能干了百倍,愣是靠着小身板,把天井里那大缸子养鱼的水给搬到了屋里的澡盆子里,帮着弄柴火泼油洒酒,点火烧屋。火势大起来的时候,皮肤都是火热热,他们愣是没叫一句苦。徒宥昊当时看着贾瑚穿上他的衣服,给自己脸上抹粉打湿衣服摆凳子吊白绫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好险没哭出来,倒叫贾瑚对他观感好了许多——这或许是个没成算暴躁易怒的皇子,却总算没被这污浊的皇宫毁了,还剩下了点良心在——当然,要是徒宥昊当时真认为贾瑚为他死是应该的,那这一关以后,贾瑚定是再不理这位四皇子了的。 实在是,贾瑚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命比不得徒宥昊金贵,相反,要不是他现在和徒宥昊在一起,要是徒宥昊死了,事后皇帝追究起来,哪怕就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可能赔上他一辈子的前程,贾瑚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去拼! 万幸,还真叫他们躲过了一截。扑鼻的药味让人联想到天花这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疫症,空荡荡的琼芳殿正厅半点油水捞不出来,偏殿那厢房漫天火光,炙热得空气都扭曲了,安义摔的那几瓶子酒,豁出命殉主,最后能让叛军捞点好处的‘四皇子’却早早自己把自己吊死了,那苍白的脸,衣服烧着了都没感觉,摔下来撞在椅子上都没吭声——才六岁多的孩子,要真没死,早就闹起来了。就为了捞个尸体,拼出命去,还有这么多同僚在,能不能得个‘诛杀皇子’的功劳还不一定呢,风险太大,回报太小,那些叛军见着没有好处可捞,不过往火堆里再扔了些柴,好没趣地走了,叫贾瑚等总算捡了条命回来。 但是四人身上,还是带上了伤。 贾瑚安义是伤的最重的。贾瑚不消说,虽然里面衣服都是湿的,但是外面衣服毕竟烧着了,哪怕脸上早前摸了一层厚厚的粉,到底还是烧红了,扎起来的发辫被烧了大半,后脑勺有一小块烧到了头皮,索性没烧出泡来,回头抹了药,指不定能好。最严重的是他的腿,虽然没骨折,却也撞得不轻,为了逃命,又来回走动,回头养了大半年才好。 安义当时撞柱子,也是用了力气的,头真的被撞破了,留了一脸血,当时虽然挑了个好位置没让火烧伤身子,却也烫到了,亏得捡着太医开得药里面的人参片来含在嘴里,否则,失血太多,脑子晕乎乎的,还真没力气再干活。 韩昹徒宥昊一路虽然躲着,可这满屋子都是火在烧,多少也烫到了皮肤,又担惊受怕的,没少遭罪。挖墙跑的时候,想到自己先头什么忙都没帮上,愧疚地不行,憋着股劲儿地死命挖,偏娇生惯养地手嫩,这么用力的干活,回头手上就起了泡,火辣辣的疼。 可这两人哪里有脸喊疼?贾瑚腿摔成那样了,都在那里强撑着给他们说话打气的,他们实在没脸喊苦的。只能忍着不适,努力挖洞。 好在,这琼芳殿年久失修,早年糊墙的糯米汁早就失去了粘性,几人小心将那墙表面的白灰挂了,顺着青砖纹路把砖头一块块撬下来,实在弄不下来的,干脆砸开,还真开出了个可容人爬出去的小洞来。这过程中,头顶上不断有东西掉落下来,打在支撑着个空间的床板上,时不时的,几人还要拿点水把床板浸湿了免得也跟着起火,顺带淋自己一身水,不叫被火烧伤了。饶是如此,等爬出去的时候,四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出来,便大口大口的呼吸,赶紧顺着小道,猫着腰跑进了小厨房,清出灶台后面的一小块空地,那灶台比较高,四人坐在灶台后,要有人进来,咋一眼,也看不到他们。也不讲究,直接坐到了柴堆上,抚着胸口,尽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安义找了酱油出来给贾瑚徒宥昊三人擦烫伤处,说是民间的土方子,贾瑚徒宥昊等人都不怎么待见,这么黑乎乎的,能有什么用? 安义只劝他们:“这是民间土方,如今请不得太医,殿下和两位公子就凑合着用一下,回头再让太医给开药方吧。” 贾瑚徒宥昊三人都有地方烫伤,先头忙着逃命没功夫理会,这会儿坐下来了,都觉得伤处是火辣辣的疼,安义这般苦劝,都不是那种视外表如粪土的,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擦了。那黑乎乎的酱油擦在伤处,也就是那么浅浅一层,倒不很黑,不过也没什么感觉。 徒宥昊手背被火苗烫到,红了一大片,疼得紧,稍微碰到,更是难受得厉害〔义给他上药,动作虽轻,可安义是干惯了活儿的,手指粗糙,不过轻轻碰了下徒宥昊的伤处,就叫他疼得厉害,直觉一把就把手抽了回来。等思及不对,安义已经忙忙给他请罪道:“奴才手脚粗苯,还请殿下赎罪。” 看着安义战战兢兢的模样,徒宥昊不知怎么的,颇有些心虚的感觉,再一看韩昹贾瑚,韩昹那斜瞟过来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带着股深意。徒宥昊待要恼,莫名脑海里又出现了方才钻在床底下看到的安义撞在柱子上倒下的模样,那红艳艳的鲜血,染红了他略带了苍老的脸庞,整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死了一般……顿了顿,徒宥昊没好气道:“我说你什么了,战战兢兢的,起来做你的事,我个男子汉,还怕这点疼!”感觉韩昹贾瑚的眼神都往这边看,徒宥昊越发挺直了腰杆,等安义倒了酱油在他手上,轻轻抹开,虽然还有些疼,徒宥昊硬是半字不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装出了云淡风轻的样子。 韩昹看了贾瑚一眼,他已经闭上眼睛在那里休息,嗤了一声,倒没说什么。等到安义过来给他擦酱油,他没让,自己拿过擦了,自然少不了觉得疼,不过徒宥昊死死盯着他看,他愣是咬着牙扯着笑给自己的伤处抹了一遍酱油,回头把酱油瓶子往安义手里一塞,满不在乎道:“我用着一点感觉都没有,什么土方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话是这样说,倒没摆什么架子。 安义赔笑:“这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当年年幼时乡里人都这么用,效果自然比不得太医的膏药的。” 韩昹就没再多说,问贾瑚要不要擦一点:“既然民间有人在用,这会儿也顾不得这许多,你也擦点吧。” 贾瑚没拒绝,沉默着擦了一遍,韩昹看安义缩在角落里,把大半空间让给他们,便让他不要拘谨着:“你伤的不轻,也不要太亏了自己,这么大个地儿,我们三儿能占多少,你自己看好了自己的伤处,别耽搁了伤。” 安义见徒宥昊贾瑚都不说话,就小心移动了身子,弓着身子谢了一遍三人,背过身去,小心给自己烫伤的地方也擦了一层酱油。 一时众人皆无话,默默坐着,外面远远传来一两声喊叫声,很快就有消失不见了,倒有那烟味不时飘过来,带着些漆水的味道。每次人声响起,四人都是心头一惊,等久了不见有人过来,这才又长长舒口气。 贾瑚半躺在柴堆中,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我……”一个字出口才发现声音嘶的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嘴唇也干得紧,咽了口唾沫,贾瑚让韩昹起来四处找找:“你先头来这里搬东西的时候,可看见了干净的水?” 韩昹自己也干得厉害,努力想了想,点头道:“我恍惚记得有水的,不过不多,就那么半缸子,不过那缸比较大,取水不易,我当时就没动。看着倒挺干净,应该能喝。” 贾瑚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档口,咱们也不好去打水的,被人看见不好,先躲过这一两天再说。厨房里有水就最好了,咱们总不至于渴死。” 韩昹见他说话时一直舔着嘴唇,忙站起来去给他倒水,安义紧跟其后,一会儿回转回来,手上多了四海碗水,韩昹分了一碗给贾瑚,自己留了一碗,安义则把两碗都给了徒宥昊。 徒宥昊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韩昹贾瑚,接了一碗,另一碗推回给了安义:“这碗就赏给你了。” 安义意外地看着他,只见徒宥昊脸都涨红了,似乎要恼,不敢多说,忙谢过了,小口喝起来。他是太监,刚才一起去打水的时候,可不好越过主子自己先喝水,这会儿沁凉的水喝入口中,只觉全身都舒服起来了。 稍后几人在厨房里找到了些蔬果米面,这会儿也不敢生火,挑了些能入口的草草吃了点,疲倦袭来,皆撑不住睡意,半躺半坐地直点头,可心里存着事儿,哪真敢睡?稍有些动响就惊醒了过来,等到晚上,万籁俱寂,旁边偏殿正殿梁柱都烧起来了,木头烧得哔哔啵啵的声音传过来,四人辗转反侧,难以安枕。 第二日日出东方起来,眼下一片青黑,脸色发黄,好不憔悴。外面,却是安安静静,半点人声都没有了…… 7第八十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瑚几人躲了起来,靠着小厨房里积存的那点食物每天省着吃,小心翼翼的,倒是安全无虞,只是心里都是惴惴,徒宥昊关心着宫里皇帝陈妃等人的情况,韩昹贾瑚想起自家,晚上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偏偏实在不敢出去,只能每日里提心吊胆的,真真是食不下咽。 而外面,如今也着实是一片兵荒马乱。 实在是徒宥明说反就反了,这一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除了在里头掺了一脚的人家,稍微知点情又不是那么清楚的听到消息都好半天没回过神:怎么就动作这么快?倒像是迫不及待的似的。当然,众人也能理解徒宥明迫不及待想要改变如今变相被圈禁关押的现状,可这么突如其来的状况,实在叫人措手不及。先头打算慢慢来不引人注意慢慢布置好防卫的人家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听说徒宥明那里有了动静,马上变了颜色,赶紧让人去通知了姻亲,派人去帮忙u如说,贾代善。 四国八公当年跟义忠亲王的关系走得极近,虽然后来由贾代善打头投靠了今上,与义忠亲王府却并非就再无往来了,毕竟当年牵扯的实在太紧,根本不是一头想分清楚就能分清楚的。 这段时间贾敬那边隐晦传来的消息是为的什么,贾代善心里门清得很。他虽然实在不看好徒宥明,可不说当年荣国府跟义忠亲王府见纠缠的关系,单说如今这事,牵扯了太多人家,哪怕大家不过是被人捏着把柄是小小帮了一把,可到底搀和进了里面,就是贾代善,不想当年帮着义忠亲王在夺嫡中陷害今上的那些行径暴露出来,也进献了五万两银子,而且徒宥明一直没有大动作,贾代善还当他要慢慢计划。因此一直以来,贾代善对此事,都保持了沉默。谁知道,从宫中闹天花到现在,一个月时间里,徒宥明竟就真的起事谋反了。 怕是私底下,徒宥明已经计划了很久了,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再坑他们一笔银子装备,把他们带上了同一条船罢了。 贾代善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就该顶住了压力,怎么也不该送银子过去。过后要被人查出来,这可就是资敌谋反的大罪。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贾代善懊恼了好一阵,立刻吩咐全府人不得外出,丫头婆子各司其职不要乱,又给小厮护卫们下达了命令,让守好各处,府里的侍卫有些事当年跟贾代善一起上过战场的下属,守得是军营里那套规矩,能耐都有,贾代善命令一下,很快就拿上武器按吩咐去了,往来间没有一丝慌乱,沉着冷静,满身肃杀,到叫人心里安定了不少。 贾代善布置完了府里的防卫,又忙派了护卫队里本事最好的周业带着人去林家查看情况,“林家就那么三个主子如海一个男丁,这档口,哪顾得上那么多?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你们一队人过去,看林家有没有什么要帮忙,林家那地儿偏了,比不得咱们这边众所周知的勋爵人家,便是乱军冲过来也要仔细掂量掂量,你们多看顾些林家人,要情况实在不好,就带着敏儿林老妇人如海一起过来,记得,要快,千万不能拖,要慢了,等城里情况彻底乱了,保不齐就有那乘火打劫不知死活的,那时事儿就多了。” 想到贾敏,贾代善心里着实焦急得慌,仔仔细细吩咐了周业好一通才催着人干净去林家,要不是这会儿妻子儿子儿媳孙子都在,他险些要失态地跌坐在椅子上。 也是他心底存着心思,担心林如海是皇帝近臣,要是他透出话让林家这些日子小心谨慎布置好防卫会招来林如海怀疑,怕他会出卖了贾家,怕他会记恨贾政恨上了整个荣国府,怕他为了讨今上欢心会一转身就向皇帝告发他,因此,哪怕他私底下隐隐有些担忧,却硬是没有往林家透半丝口风。 只希望周业能及时赶上。要是这次贾家能庇护着林家逃过这兵乱,指不定,还能抵消了前头两家因为老二做出那些荒唐事而产生的隔阂…… 贾代善心头思绪万千,在堂上来回踱了几圈,抬眼就看到张氏抱着贾琏眼睛都哭肿了,不由又是叹了口气,徒宥明已经率兵冲进了皇宫,这会儿,瑚儿还在宫里,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想了想,高声叫了贾鹏进来,贾鹏今年近五十了,是贾家的家将,当年跟着贾代善也在战场里厮杀过,定力早就练出来了,便是这会儿,看着也是冷静自若的,虽是近五十的人,看着也不过四十出头,腰间配了把刀,一身凶悍气,怎么也掩饰不住。 贾代善看着贾鹏,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他也点上一队人去靖远候府去:“张家如今也是一家老弱,你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记住,要真有那宵小敢冒犯张家,你就大刀子劈过去,一个也不准放过!” 贾鹏利落的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走了。贾代善便对张氏道:“也是我糊涂了,竟差点忘了这么大事,靖远侯身体不好,亲家家里也多走得文人一道,这会儿,怕是忙不过来。我合该早派些人去才是。”很有些对不住张氏的意思。 张氏哪敢答应贾代善这话,忙抱着贾琏站起身来,俯了俯身子道:“老爷为我母家想的如此周全,媳妇在此,替兄长老母,谢过老爷。” 大抵是先头哭得多了,张氏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贾代善听着也是心头震动,柔声安慰道:“大媳妇你也先别着急,亲家家里也是侯府,护卫最是不缺,我派人去也不过是多此一举。至于瑚儿,他在宫里跟皇子在一起,自然有侍卫保护。如今这会儿,便是为了琏儿,你也得振作了精神。” 这一番苦心劝慰,对于贾代善,也是十分难得了。 张氏少不得回答一声:“是,媳妇定谨记老爷的劝诫。”可这为贾瑚担忧为兄长母亲担忧的心,又哪是那么简单就能放下的? 贾代善也不过是捡着好听的安慰他,老靖远候是个儒将,虽则早年也上过战场,拳脚功夫也有,可在军中多是军师智囊的人物,到了这一代靖远侯这辈,更开始往文人这块走,府里的演武场早就荒了好些年,府里养的护卫,平时还能拿出去糊弄些普通人,这兵荒马乱的,对付叛军,他们哪有那本事? 还有贾瑚,在宫里他就算是和皇子一起,可有利必有弊,和皇子一比,侍卫可不是要先紧着皇子的安危来?自己的瑚儿,还不知道怎么被人忽视呢…… 张氏想至此处,鼻头又是一阵酸楚,忙低下了头不叫众人看见自己的脸色,双手不自觉一用力,小贾琏本要抱怨母亲抱得他不舒服,可小脸蛋方抬起来,就有张氏的泪水滴到了他脸上,当即紧张得抱住了张氏,哽咽着道:“娘,不哭,不哭……” 这么小小的人儿啊。张氏再忍不住,偏过头,直泪如雨下。贾赦也顾不得在人前,忙上前低声劝着张氏:“你先别急,一切都会好的,快别伤心了,这会儿不还没坏消息嘛,瑚儿那么好的孩子,一定能平安无事的。咱们几家,也定能健康安泰得度过此关的。你、你快别哭了……” 要搁平日,看见贾赦这般“没出息”围着媳妇打转,贾母便是再不喜长子少不得也得河呵斥张氏一顿,可这会儿,她哪里有这心情。张氏还是默默掉眼泪,她拿着帕子,已是嚎啕了起来:“这是做的什么孽,好日子才过多久,怎么又乱了。我的敏儿,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又埋怨贾代善,“都是你都是你,把敏儿嫁给谁不好,偏嫁给林家那样的书生人家,那种书香门第,说得好听,乱军面前,能抵什么用?林家那宅子,又是那样偏僻的地儿,连要寻个左邻右舍的帮衬都不容易。要我的敏儿有个什么,我跟你没完!” 贾代善被贾母闹得眉头直皱,可贾母满腔愤懑,又是关心贾敏,他也只能低喝着:“你胡闹什么?周业不是带着人去了,敏儿吉人天相,定安然无恙。你少在这里咒她。” 满屋子人都是心里揪得慌,算算,竟是王氏最镇定。这之前她还牵挂着贾政在外好不好,埋怨贾代善狠心,如今这一乱,他远在金陵定是安然无恙的。王氏娘家就是在军中当差,王老爷子和她两个哥哥王子胜王子腾弓马都不错,想来要保的全家安康绝不是问题。至于说她自己,王氏隐隐却是从娘家知道些徒宥明造反的事,心里也有自己的思量,怎么说荣国府王家都多多少少帮衬过徒宥明,他还能真带着大队人马来两家抄家?只要不是正规军冲进来,至于那些想乘火打劫的散兵游勇,就贾家王家的护卫队,足以叫他们有去无回! 这会儿,王氏到希望周业贾鹏那两队人马在路上都遇到点什么事,千万别去了林家张家,这两户人家一个是败落了才起的,一个是还在败落中的,护卫肯定不多,最好多去些乱军,把这两家一网打尽了才好,省的她见着那些不顺心的,憋气的慌。 尤其是贾敏,那个害人精,最好是死在乱军手里,那才叫一个大快人心呢! 低声安慰着怀里抱着的不安害怕的贾珠,王氏心底向菩萨祷告:若能叫贾敏倒霉,她定给菩萨塑一金身,厚捐香油! 空气仿佛凝结在了一起,厚重得让人直喘不过起来,满屋里,只听得那惊惶的哀泣声,一声声、一声声…… 89战乱-婆媳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兵荒马乱的时候,人命微贱,京城百姓,平日里自恃居住天子脚下,路上见了外地人眼睛都往天上去了,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这会儿,却恨不得自己就不是那京城的人,最好生到南边去,也省得如今受这叛乱之苦。 尤其还有那躲之不及被叛军害了亲人性命的人家,更是把徒宥明乙肝叛军恨进了骨子里,只一家抱在一起,祈祷着今上赶紧镇压了叛乱,好叫一切各归各位,叫那些叛军不得好死,也好给他们死去的亲友报仇雪恨! 自太祖开国,迄今四代,天下归心,承平日久,京城百姓,早已忘记了前朝末年时的纷乱,过惯了安宁静谧的生活,徒宥明此次叛乱,只更叫百姓记着今上在位时的太平日子,只把徒宥明、义忠亲王府,恨进了骨子里! 去年将将大考过后,多少外地进士举子留滞京城等着吏部差事任命,这会儿也全陷在了这叛乱窝里。那些被留下来看着京城的兵丁可不比跟着徒宥明冲进皇宫的精英,那就是最底层出来的目不识丁没大见识的粗糙汉子,也不知是谁撺掇的,看到那驿馆雕梁画柱朱门高院的,就当里面金银珠宝满屋,一大群人冲进来,上上下下筛了一遍,可怜这些外地举子,多是没钱在外赁屋别居才住进了这驿馆,这会儿被最底层的兵丁掀了行囊,扔了纸笔,抢了钱财,悲愤之下反抗了,还有被一刀削去性命的,牙根都要咬碎了,两眼充着血硬生生忍了这口气,只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是心底,却都是把徒宥明归入了乱臣贼子的行列里去。 便是那些高门大户,虽不比这些没权没势的士子受到欺压,可外面兵丁作乱,一片人心惶惶,少不得就有那些不开眼的摸进了家里浑水摸鱼,这还是小事,要赶上那些叛军借故冲进宅门,抢劫还是好的,开了杀戒,却是一家老小都难保性命。 京城富豪商家是最先倒霉的,那些家养的护卫欺负寻迟姓还好,对上军营里的兵痞子,哪里敌得过,叛乱方起一天,好些人家便遭了洗劫,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混合着房子尸体被烧的焦糊味,闻之令人作呕。 林老夫人听到徒宥明率兵叛乱的时候,正在佛堂念经,旁边伴着的,是她才给林如海纳进门的良妾韩氏,她看贾敏不顺眼,对韩氏便捧了几分,贾敏来请安时只说自己身子不适没见,却留了韩氏在一边给她读经文。听得身边季嬷嬷说起贾敏听到这话时摇摇欲坠的苍白脸色孱弱身子,也不过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摩挲着手上的佛珠手链听韩氏读经。 韩氏见林老夫人这般不给贾敏好脸,神色不变,读经的声音却止不住更清亮了几分。谁知不过安宁一会儿,门外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了林放家的,惊慌失措的大喊道:“外面义忠亲王世子造反了!”林老夫人身子一颤,手上的佛珠手串便掉在了地上。 赶上叛乱这可不是小事,林老凡人急得脸都白了,一叠声忙追问林放家的:“这是哪来的消息?可做的准?” 林放家的吓得直打摆子,哭着嚎道:“千真万确啊老太太,外头已经乱了,咱们这条街都是官家还好,隔壁街住着的那些豪富之家好些已经都遇了害,我家的跟着大管家出去查探过,满街火光冲天,那些叛军泯灭人性了,烧杀抢掠,满耳都是那哀嚎啼哭声啊。” 韩氏不过小门小户出来的,听得身子直斗,哭着道:“竟杀到隔壁街了?那不离咱们家很近了?老夫人,这可怎么好啊?!” 林老夫人见识却多些,年幼时也曾听家中长辈说起那战乱时的不易,时隔日久,多半都已记不得,少少还知道这会儿自己却不能慌了,林如海这会儿不在,她便是这林府的领头人,她要乱了,整个林家也就乱了。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林老妇人定定神,吩咐林放家的干净去请贾敏。韩氏在旁一脸欲言又止,林老夫人只当没看见。 林老夫人或许不喜欢贾敏,可在大面上,她绝不糊涂。贾敏的父亲贾代善那是荣国公,靠的就是当年在战场上的战功承继荣国公府而没让爵位降位,不说本人在军中的威望,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京城权贵却是谁都不敢小瞧。徒宥明叛乱无非是为着那九五的位置,只要他没糊涂到家,他就绝对不会公然跟四王八公撕破脸皮去。自家自林如海做了皇帝的中书舍人,可说就是靠了皇帝那一派去了,徒宥明手下对林家绝对不会有好感,指不定就有手下乘着这乱的空档杀进府里。如今满府,也就贾敏能拿出荣国府唯一嫡出大小姐的身份震一震那些乱党……好歹、也叫他们心存顾忌,不敢轻易下手…… 至于真得阻止不了……林老夫人苦笑一声,面上却肃穆了神情,沉着地喝着林放家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个虚弱老婆子能干什么?夫人出身大家,我信得过她!” 林放家的看林老夫人这般有条不紊信心满满的,心头的慌乱也镇定了些,忙答应着出去了。想想也是,这会儿正乱,老夫人身子不好,难道还让韩氏来管家不成?一个姨娘~撇撇嘴,忙不迭就往贾敏的院子跑去。 韩氏等着林放家的,泫然欲泣地望着林老夫人,哽咽得喊了一声:“老夫人……”好不委屈的模样。 林老夫人横了一记冷眼过去,冰冷道:“韩姨娘,别忘了你的身份!” 韩氏哆嗦一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满脸厌恶的提醒着她妾室身份的人,会是平日里最疼她的林老夫人!“老夫人……”嗫嚅着喊了一声,韩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而林老夫人也没给她这个机会,不耐地扫了她一眼:“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回你自己屋子去。”好一番疾言厉色。 韩氏哪里肯,她还记着林放家的方才说的,外面如今可是兵荒马乱的,这会儿,自然是跟在林老夫人身边最安全。可如今林老夫人满脸不悦,根本不耐烦应付她,韩氏心理有气,却也分明,自己能在林府立足,还敢跟贾敏平分秋色,靠的就是林老夫人在背后撑腰,又哪敢跟林老夫人对着干。想了想,到底是出了屋子。却也存了个心眼,没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带着丫头在林老夫人院子的耳房坐着,派了小丫头死死盯住林老夫人的动静。 季嬷嬷悄声跟林老夫人说了,林老夫人摆摆手,烦躁道:“果然是小户人家出来的,这刀子都要架脖子上了,还想着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全文阅读。” 季嬷嬷最是忠心林老夫人,见她不悦,便说道:“韩姨娘见识是少些,好在心思小,心计浅,这样的人,放在少爷身边,这才省心不是。” 林老夫人这才稍稍缓和了怒气,叹口气道:“话虽如此,到底上不得台面……如今眼前这景况,少不得,还得指望了贾氏。”这段时间林老夫人对贾敏甚是不客气,如今却要指望贾敏背后的势力护住林家满门,林老夫人一想到自己要给贾敏软□段,胸口一股子闷气就怎么也咽不下去。难道,还要她做婆婆的给媳妇伏低做小不成?! 季嬷嬷大致也猜得到林老夫人的心思,便笑道:“夫人进了咱们林家门,可就是林家的人,为林家着想也是应该的。如今大难当头,难道夫人还能置身事外了不成。夫人不是那不识大体的人,定知道轻重。” 林老夫人哼了一声:“她知道轻重……”她要知道轻重,就不会跟娘家兄弟闹成那样,可怜了她那没出世就夭折了的金孙…… 也不知道如海如今怎么样了…… 贾敏领着李嬷嬷和几个丫头来到林老夫人院子时,就见到韩氏身边的小丫头水蓝鬼鬼祟祟地在那里四处张望,对上她的视线,吓得脸都白了,扑通就跪了下来。贾敏嘴角扯起某冷笑,顿住了脚,两眼几乎是冒着火地瞪着那水蓝,直恨不得马山叫人把她拖出去远远卖了才好。 韩氏!她想起这个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对她身边的人,更是恨之欲其死。 李嬷嬷见势不妙,忙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夫人,大局为重,老夫人还等着呢。” 贾敏不甘地收回视线,重重呼口气,想起先头跟李嬷嬷商量好的,回头用眼刀狠狠刮了水蓝一记,才重新迈开了脚步,一旁丫头忙打起了帘子喊道:“老夫人,夫人来了。” 一进屋,贾敏也不说旁的,只上前一步,就在林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哀泣道:“媳妇以前不懂事,犯了大错,母亲如今还能记挂儿媳,愿意给儿媳机会,与家中一同应对难关,儿媳心中,实在是……”咬住了双唇,什么也没说,只重重把头磕在地上,闷闷一声重响。 林老夫人提着的一颗心瞬间落了地,再见着贾敏这番做派,倒有些惊疑不定,口中直道:“你这傻孩子,这是做什么……”一边给季嬷嬷使了个眼色。 季嬷嬷忙上前去扶贾敏:“夫人这是做什么,您是老夫人的儿媳妇,少爷的妻子,那都是一家人,老夫人平日虽不说,可心里都明白着呢。对您啊,老夫人那真是当成了自家女儿来看待的,这母女间,还能有什么隔夜仇?遇到事情,还能单独撇开了夫人?您快别如此了,您这般大礼,倒叫老夫人心里如何好受?” 贾敏便半推半就地起身,帕子拭着眼泪道:“儿媳,儿媳没这个意思,儿媳以前不懂事,结果铸成大错,生怕母亲就此恼了我,如今母亲还愿意给我机会,我、我……”哽咽难成句。 季嬷嬷脸色更好了几分,直笑道:“夫人多虑了,一家人有什么事过不去的,老夫人便是一时恼了,还真能跟您计较啊。” 贾敏小心看了看林老夫人,果然是脸上带着笑,温柔地看着她,当即破涕为笑,又满是羞愧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母亲……”双眼中更是簌簌掉着泪。 林老夫人长叹了口气,对她招了招手,贾敏含着泪扑进了她的怀里,大哭不止,林老夫人拍拍她的背,笑骂道:“你个傻孩子啊……” 季嬷嬷李嬷嬷都红着眼眶流着眼泪一脸震动地看着她们,又是欣喜又是感动道:“老夫人和夫人,真真跟母女一般。哪里还能找到如老夫人夫人一般的婆媳。” 贾敏不好意思地从林老夫人怀里直起身,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可不是,能有母亲这般的婆婆,正是媳妇的福气呢。”复又肃颜道,“往日种种,媳妇已经知道错了,日后定小心谨慎,再不敢了。” 林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个老婆子,还能有多少时日,心里期盼的,还不是你和如海能过得好?先头你也是见了如海的,那都憔悴成什么样了……罢了罢了,事情都过去了,只要你们日后好好地,我老婆子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贾敏噙着泪道:“母亲这说的哪里话,您定会长命百岁。” 林老夫人没说话,笑了笑,只温和地看着贾敏。贾敏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欣喜了,顿了一会儿,才微微皱了眉头,说起了外面的事:“儿媳方才已经听说了义忠亲王世子叛乱的事,当即就让人给父亲去了信,这会儿叛乱还没到咱们这边,该是没有问题的,收到信,父亲自然会派人来咱们府上,母亲放心,定不会有事的。”又给林老夫人说了自己的安排,“咱们府上护卫并不多,有些还是新招进来的,怕是没什么对敌的经历,倒是我陪嫁的一个何值,年轻时是我父亲身边的一个长随,也算是去过战场,母亲看,是不是让他跟着去护卫队,也能帮把手?!” 林老夫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这般人才,正该重用才是,这事你看着就好。” 贾敏又说了让护卫往几处主院集中,库房里的东西怎么守的安排,林老夫人也没什么意见。林府并不是林家祖宅,自林老侯爷去世后,林老夫人曾带着林如海回苏州老宅,不过是林如海科考前才回来的,满打满算,这林宅重新有主子进来住也不过是三年时间,虽则财务也有些,到底是后头置办的,祖上留下来的都在苏州老宅,便是真的遗失了,林老夫人也并不心疼。 林老夫人和贾敏商议好了府里的事宜,末了,贾敏劝着林老夫人别太忧心:“义忠亲王世子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能集结多少反军,怕是外头那些散兵游勇不过是那最不成器的和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街头混混,成不了什么气候,咱们府里本就有护卫对在,等到父亲接到信派人过来接应,再没什么好担心的。” 有了贾敏这句话,林老夫人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当即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实了几分,柔声对贾敏道:“难为你了。” 贾敏低着头谦虚道:“这是媳妇该做的。”那还见得往日的张扬明媚。 林老夫人放下来心头一块大石,松口气之余,瞧着贾敏这番谦和的做派,倒有些吃惊了。再细细打量了贾敏的一身装扮,才恍然发现,她今日竟没有打扮地跟往常一般富贵明丽,反而只是一身粉蓝宝相花短衫,绿色暗花的碧色五福撒花裙,头发也不过松松挖了个发髻,插了蓝宝石坠南珠流苏的步摇,小颗猫眼石绿松石打了的细细发卡,既端庄又秀丽,妆容也是淡淡上了一层迎蝶粉便罢了,浑身散发着一股温婉的气息。 林老夫人最是喜欢这样的姑娘,想到贾敏今日的表现,处处放低身段以她为先,也没有仗着这档口林家离不得她娘家给自己没脸,反而真心给自己道歉,倒真真有了做媳妇的样子。如今正是危急关头,林老夫人倒真感觉到了有个实力强劲的姻亲的好处,寻思着林如海有个荣国府的岳家,以后在官场上,定能事半功倍。一番利益的事算下来,林老夫人便把因为贾敏小产的事而生出的厌恶感暂且放到了一边,和声细气地关心起贾敏的身子来。“瞧着可是瘦了一大圈了,等这事了了,可得好好补补才是。” 贾敏直感激涕零地说道:“是,母亲。”觑眼林老夫人,见她眼中越发满意的神态,又低了下了头。天知道,她是用了怎样大的意志力才没克制着在林老夫人面前冷嘲热讽的。 怎么,用到了的时候就想起我来了?好几个月了,我连病重的时候都硬撑着天天来给你请安,你不是很不屑看到我,不是不管我怎么哀求都不肯见我吗?怎么这会儿巴巴把我找过来了? 怎么,现在要求着我来,才把韩氏那个贱人赶出去吗?你不是很乐意见到相公跟韩氏一起亲亲热热戳我的心窝子?你不是对着相公夸韩氏那贱人温婉贤淑,小家碧玉可人怜爱?你不是喜欢听她给你读经文?那现在干嘛把人家赶出去?何必要让她避着我?你前头不就当着我的面公然让韩氏这贱人好好伺候相公,还让我避让这些,免得身上病气过人。这会儿,你不正该让那贱人好好给你见见‘阿弥陀佛’,求着上苍保佑让你这老太婆度过眼前这一劫?! 虚伪,做作,无耻!用得到我了就对我嘘寒问暖,用不到我就把我当破布一样扔在一边,让别的女人来抢相公的宠爱,你个老不死的,你凭什么这么作践我?!! 明明相公已经原谅我了,明明他也怜惜我失去孩子大病不起,偏你那么多事,还要纳妾,还要让个韩氏天天扎我的眼,我对你哪里不好了,曾经我什么时候不是对你好,处处以你为先,可你为什么一定要给相公塞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低着头的贾敏牙齿紧紧咬在了一起,整个身子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了起来,缩在衣袖里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阴霾的双眼里慢慢都是恶毒。为什么你还不去死呢,为什么你还不去死呢?! 不过没关系,就像李嬷嬷说的,你已经是垂垂老朽的人了,身子又差,还能活多久。我现在当务之急是挽回相公的心。所以我不跟你争。我忍!我会忍到都知道我的贤惠大度,我会忍到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孝顺随和,我会让相公跟我一条心,我会让所有人都念着我林贾氏的好,我会好好捧着你敬着你,让你安然老死,风光大葬,然后,一点一点,抹掉你在林家所有的痕迹,相公会只记得我的好,我的孩子不会记得他们的祖母,你除了个排位,什么都不是! 她会做到的,一定会!她以她受到的所有羞辱对天起誓!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久没更新,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道歉,木璃自己也很心虚,知道自己很过分,快毕业了,感觉好多事情,好烦,千头万绪的,每天感觉都很焦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回家了,同学分别,送别的时候眼泪一直掉,心情好差。工作也好烦,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直没有更新,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90战乱-婆家、娘家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周业到得时候,不论是林老夫人贾敏还是林家的下人,都是喜出望外,就连贾敏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父亲派些人忙着镇守林家,指挥护卫,没想到,贾代善却直接提出来,让贾敏林老夫人一起去荣国府避难。等周业说了贾代善还没收到她的信就急忙派了人来查看林家的情况,贾敏这心里,更是欢喜高兴。 “娘,虽说有护卫在,到底荣国府那头人更多些,要不,我们就过去吧?”贾敏小心谨慎地措辞,注意着不拿林家跟贾家比较,免得林老夫人心里不舒坦。 回去贾家避难,对此贾敏私心里自是求之不得,那是她娘家,她出嫁不久,在婆家过得又不甚如意,对娘家感情更是深厚,要不是这会儿有林老夫人在,周业才说出口的时候她就要答应下来了。虽然贾敏自认自己荣国府嫡女的身份,林府一群的护卫队,应该能挡住外面那群乌合之众,可话又说回来,谁能保证一点意外也不发生?要是真有什么不肖之徒冲进来,便是最后全身而退,到底面上不好看。哪比的娘家父母兄长都在,环境下人都是熟识的?而且贾敏也不傻,她自小长在荣国公府,却是知道自家跟义忠亲王府,当年很有些联系,这会儿徒宥明叛乱,再怎么着,也乱不到荣国府去。可以说,荣国府那里,是最最安全不过的地方了。 林家的下人听着也很有些蠢蠢欲动,林老夫人却有些犹豫。去荣国府?前些日子她给林如海纳妾的时候,荣国府那边贾母的脸色可是不好看,这会儿自己过去求着荣国府荫蔽…… 林老夫人这一犹豫,着实急坏了那些指着去贾家避难的下人,林放家的暗下扯着季嬷嬷的衣摆,直给她打眼色。季嬷嬷的女儿和林放家的女儿是妯娌,平日两家走得也近,实在却不过,便对林老夫人道:“如今外头实在乱的很,亲家老爷思虑周全,若就这般拂了亲家老爷的好意,也不大好呢。”说到底,季嬷嬷也不是不担心的,她忠心林老夫人,便就更担心了林老夫人的安全。而且,荣国府,也确实是比林府要安全得多。 季嬷嬷先开了口,林放家的忙跟着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呢,老夫人,千不念万不念,您也要为大少爷保重好身子啊。” 林老夫人被说得意动,手指摩挲着,很有些心烦意乱。贾敏却是不打算开口的,好像她多急不可耐要回娘家似的。周业却是粗人,没想那么多,只催着林老夫人赶紧下决定:“不敢欺瞒老夫人,外面已经乱了,我们来时那些叛军已经到了司宁坊,离这儿也不过几条街的路,老夫人要去要留,还得早些决定,我等也好布置。” 季嬷嬷林放家的又是一通苦劝,林老夫人想想在宫中的林如海,一拍桌子:“好,我们就去荣国府。”让贾敏赶紧吩咐底下人躲好了,“那些人求得是财,他们只管好好在柴房地窖躲好了,府里的护卫留下八成,想来也够了。”这乱的时候正是好发财的时候,那些下人没什么油水,只要小心,多半不会有什么事。林老夫人又叫了心腹准备准备,好跟着一起去荣国府,很是客气的对周业道:“这次,可要麻烦你了。” 周业赶紧回礼:“小的可当不得老夫人这赞,本就是小的该做的。” 既然决定了要走,自然要赶紧归置东西,这时候了,也就不管那些财务了,林老夫人大手一挥,让人锁了库房,自己只把那最紧要的东西收拾出一小盒来随身带着,贾敏的陪嫁却多,这会儿也顾不得了,让李嬷嬷拿了好几把大锁把私库锁了,又让个陪房在这守着,嘱咐有什么事,让何值护卫等人多来看看,自己就拿了压箱底的银票,收拾了几身衣服也就完了。 等到大家汇集到马车边上时,林老夫人将将就带了季嬷嬷何放家的和两个大丫头青萝青枝,贾敏也就是李嬷嬷和白嬷嬷和丫头落英,林老夫人正说要走,门里匆匆又跑来两个人影,定睛一瞧,可不就是水蓝搀着韩氏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贾敏低声给林老夫人解释:“到底是正经从外面抬进来的,平日也亏得她伺候相公,我寻思着,也不差她两个,就让她们跟着来了。”林老夫人看着贾敏的眼神就有些复杂,撇过眼看韩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一身惊惧掩都掩不住。旁边丫头手里拎了个大包袱,累得只喘粗气,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心中不喜,赞许地对贾敏点点头,再不看韩氏一眼。 还是贾敏招呼着韩氏赶紧上马车:“这会儿可不能耽误,韩姨娘一会儿可坐稳了,怕马车有些颠簸。” 贾敏既做了好人,也不在乎那么辆马车,共准备了两辆马车,都配的府里最好的良驹车夫,林老夫人一辆,她和韩氏共一辆,林老夫人的车厢里还给铺了厚厚的棉被,便是颠簸些也不会太难受,细致周到,旁人再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车夫一路马鞭挥得啪啪直响,马车一路狂奔,果然跟贾敏说的不好受,女眷坐在车箱里,还能听见外面周业领着护卫打发那些凑过来拦路的散兵游勇,哀嚎声血腥味,吓得这些深闺女眷脸都白了,好容易车子到了荣国府,由贾家的下人搀着的身子都软了的林老夫人下得车来,抬眼就看见车辕上鲜红的一道血迹,林老夫人闭上眼睛捏着佛珠默念佛祖,这义忠亲王府,当真是作孽! 大管家贾克带着二管家赖源给林老夫人请安赔礼:“按说亲家太太来老爷太太合该来接的,只是这会儿府里事多,老爷在书房议事,太太招呼府里的杂事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小的来迎接太太,还请亲家太太别见怪。” 林老夫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缠,很亲切地对贾克说了“无妨”,等着贾敏下了马车亲自搀着她,才由贾克前头领着进了荣国府。 这会儿荣国府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开正门,一行人是从侧门进来的,一进门,林老夫人就见得墙角门后人影憧憧的,人高马大护卫手持刀斧神情肃穆地站着,一些家丁打扮的小斯也没嬉笑,前前后后跑着,时不时上梯子查看外头的动静,一切有条不紊,肃穆沉着。 林老夫人暗自赞叹一回,倒是再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扭头笑着对贾敏道:“亲家老爷果然治家有方。”可惜这句话没维持多久,林老夫人就发现,或许贾代善真是个好相处有能为的,可贾母,绝对不是。 见到林老夫人和贾敏,贾母忙忙带着媳妇到了门口来接,眼见着贾敏脸色惨白身形消瘦,立时悲从中来,拉了贾敏大哭起来:“我可怜的敏儿啊,这都吃了多少苦啊。” 林老夫人在一边不免尴尬,偏贾母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抱着贾敏嚎啕,上下打量着贾敏,一声声喊着:“瘦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张氏为难地对林老夫人道:“自打知道外头出事了,我们太太吓得都快晕过去了,这会儿见了姑奶奶,难免失态,您别往心里去。” 林老夫人能说什么,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却听见旁边贾敏柔声劝着贾母道:“母亲快别如此,女儿这不是好好地?前头病了一场,自然是瘦了些,倒是外面,忒乱得可怕,女儿想起路上的事,这会儿心头还跳得厉害呢。” 众人齐齐都有些愣神,贾母狐疑地看着女儿:“你先头、被吓到了?” “可不是说。”贾敏长长吁气儿道,“我们来的那马车上还沾着血呢,虽然人数不多,可还有箭射过来打在车厢上的,要不是有周业拼命护着,我这会儿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着母亲了。”复又拉了林老夫人,“亏得一切安然无恙,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脸去见相公了。”又低声询问林老夫人,“母亲,您还好吗?要不要先洗漱一下,喝杯参茶定定神?”好一副孝顺媳妇的模样。 贾母的眼神都透着利光,好似林老夫人把贾敏怎么了似的,林老夫人被看的满心不自在又不悦,怎么着,儿媳妇关心关心我这老婆子,难道不是应该的?这幅我欺负了她的模样算怎么回事?!又不好跟贾敏发火,只沉声道:“没什么,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还好。” 林老夫人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悦,可那么简短的几句话停在贾母耳朵里,就是这林老夫人怠慢了自己女儿。自己娇生惯养从俩没大声说过她的女儿这会儿对着林老夫人这般小心翼翼,可见定是吃了大亏才变得态度,谁知道这老太太背后都怎么折磨的自家女儿,这会儿都到荣国府的地盘上避难了,当着自己的面儿,还对自家女儿这么不冷不热的,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得了了? 贾母很想当场发作出来,可女儿却一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女儿可是要一辈子呆在林家的,这会儿跟林老夫人撕破脸,最后吃亏的还是敏儿,想明白了这点,贾母硬生生忍下了恼怒,挤出笑来跟林老夫人套近乎:“都是我的不是,看见敏儿太激动,倒是怠慢了亲家母。快快快,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亲家母进屋去,这一路过来,受惊了吧,我们先坐下缓缓。” 所谓前倨后恭,也就如此了,林老夫人可没忘了贾母方才一句句影射的贾敏在林府受了那么多,都是吃了她的苦头这一茬,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得了人家庇佑,确实不好多说什么,半推半就地就被贾母拉进了屋里。下人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氤氲的幽远茶香缓和了方才一路惊险的后怕,贾母也没再对林老夫人耍什么脸色,一直都和声细语的,林老夫人心里多少好受了些,说了些林家的事,又问贾母外面的情况。“我和媳妇两个都是妇道人家,如海不在,一些事都不知道,也不知外面现在如何了?” 贾母张氏王氏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先头也没注意,谁知道,林如海竟然不在家,却是去了宫中伴驾。这会儿…… 事关林如海,不说林老夫人,贾敏也急了,忙追问贾母:“娘,您为什么不说话啊,如今外头情况难道不成?”看着母亲嫂子这样支支吾吾的,贾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怎么说,林如海那可是在皇宫啊,圣驾身旁,不该是最最安全不过的吗?“我听说义忠亲王世子率兵攻打皇宫,怎么交战很激烈吗?” 贾敏这般焦急,贾母就越发不敢说,怕吓着她,只能敷衍着道:“可不就是激烈地很。你父亲这会儿还跟你大哥东府的敬大哥说话呢。” 林老夫人和贾敏却都不是那么好骗的,贾母这么云淡风轻地就想把这话题揭过去,反而越发让她们肯定了,外面定是出大事了,只怕,还是跟林如海有关的…… 贾敏林老夫人瞬间都刷白了脸:“难道叛军攻入皇宫了?”怎么会?那些禁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见瞒不住,贾母也只能实话实说:“也不知道叛军是勾结了宫里的哪一位,竟是里应外合攻进了皇宫,速度快得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先头消息传来的时候,只说大半个皇宫都沦陷了,西宫那块都有火光冲天而起,至于里面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谁也不知道……” “老夫人!”贾母话音方落,那头季嬷嬷惊叫一声,林老夫人眼前一黑,已然晕死了过去。 张氏王氏忙让人去请李大夫来,贾母围着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的贾敏,慌道:“敏儿,你可别吓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宫里的情况,现在谁都不知道呢,姑爷定会安然无恙的,你可别这样吓为娘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活?!” 季嬷嬷掐了林老夫人的人中,林老夫人幽幽转醒,想到先头贾母说的话,禁不住直放声悲哭:“我的儿啊……” 张氏念及宫中的贾瑚,眼泪簌簌也跟着掉了下来……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心情再叙旧,林老夫人身子不好,贾敏服侍着她先回房休息了,等她脸色惨白地出来,贾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拖回了自己院子,对着她只抹眼泪,一边拍她的胳膊一边骂:“你个不孝的东西,你这是要我的命呢,瘦的就这么几根骨头了,你是诚心要我老婆子心疼死你才高兴是不是!” 贾敏还有些呆呆的回不过神,贾母骂得越狠,她的眼泪掉得越凶,最后呜咽一声,扑进贾母的怀里大哭起来:“娘~” 贾母搂着她,心都要碎了:“你个傻孩子。都是你爹害了你啊,我就说这门婚事做不得,你爹非坚持着要,这下好了,看看你那婆婆,你个缺心眼的,还把那姨娘给带回来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你就该把人推下马车由得叛军抓了杀了,白白苦了你自己,身上就孰两肉了你!”实在气不过,狠狠掐了一把贾敏消瘦的脸颊,恨道,“我这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丫头,生生来磨搓我个不得安心?!” 贾敏哭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由着贾母怎么骂也不回嘴,却连脖子都哭得通红通红,双眼早就哭肿了,来来回回只喊着一个字:“娘~” 贾母再怎么狠心,看贾敏这样,也都认输了,骂声“冤孽”,搂着她细声安慰:“快别哭了,万事还有你爹在呢,女婿那边,跟在皇上身边,如今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宫里那些禁军也不是吃素的,便是没挡住开头叛军的攻势,可怎么也不会让皇上遇险。女婿是个文官,又不用杀敌,你且宽宽心,情况还没那么糟。” 见贾敏还在哭,贾母无可奈何,没好气道:“你啊,可真是生来折磨我的。”低声在她耳边悄声道,“你父亲那头也有动作,我虽不知道是什么,可女婿啊,定是安全无虞的!” 贾敏将信将疑:“真的?” 贾母瞪着她:“我哄谁还还能哄你?” 这贾敏就不明白了:“那你先头干嘛跟我婆婆说那种话?” 贾母一掌拍了贾敏的胳膊,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那婆婆我看着就不痛快,还不兴我吓吓她?!” 贾敏当下嘟起了嘴:“母亲,你这可不止吓了我婆婆,我都快吓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也能乱说的?!”贾母嘴上骂着,看着贾敏慢慢回过神来,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撒了个谎,可她也是为了敏儿好,而且,老爷最近确实是忙忙碌碌,也不知道暗中在计划什么…… 贾敏回过了神,慢慢就收了泪,突然想到贾母说得皇宫西宫那块都火光冲天了,脑中划过张氏憔悴暗黄的脸,迟疑道:“母亲,你说叛军进了皇宫,那,瑚哥儿……” 贾母好久没说话,半响,长长叹了口气:“这都是命……” 贾敏心里也不好受,那样一个聪明的孩子。 沉默一会儿,贾母快速收拾好心情,把贾瑚的事扔到了一边,疾言厉色地质问贾敏:“旁的回头再说,你先告诉我,你都是怎么想的,居然把那个妾室带到这里来了,还对你婆婆那么卑躬屈膝的,你的自尊呢?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说到这个,贾敏眸光一闪,正色对贾母道:“母亲既然提起了,女儿有事求母亲……”凑到贾母耳边,小声的说了起来…… 不多时,去靖远候府的人传来消息,缮国公武烈将军都派人去了靖远候府帮忙,如今府中上下一切安好,请张氏莫要记挂,张氏才松了口气,又有下人赶回来汇报,西台大营有勤王军队赶来,可宫中,还是半点消息也无…… 四日后,张氏除了每天抱着贾琏,连话都不怎么说了,午间时,却有人射了一箭进府,上面绑着一封信,指明给贾代善的。 贾代善拆开信封,信纸上偌大一个血手印,熟悉的字体,却是贾政的…… 91第九十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随着时间慢慢流走,贾瑚四人的食物吃得也差不多了,小厨房里本就没准备多少新鲜蔬果,倒是有不少米面,不生火免得叫人发现的前提下,贾瑚等人可供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再加上新鲜食材容易腐烂,哪怕是四人极力俭省,可以生吃的食物还是很快就消耗完了。 而时间,仅仅只过了两天! 贾瑚四人硬生生忍着饥饿感,只喝水熬了一天,可晚上除了安义这个成人还好,三个小人儿全都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软软的没有力气。 安义瞧着不行,迟疑地提议自己出去找吃的:“殿下和两位公子都是正长身子的时候,哪能不吃东西,奴才知道御膳房的路,定早去早回,不会有事的。” 可不论是贾瑚还是徒宥昊,谁都没答应:“这会儿乱成这样,御膳房那么远的路,人多眼杂,你还要不要命了?” “可总不能就这样一直饿着肚子吧。”安义苦着脸,“奴才微贱,便是饿两天也无妨,可几位主子都是金贵人儿,哪能受这份苦。” 饿肚子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三个孩子都是从小在金玉堆里长大的,昨天的经历已经是他们毕生头一遭了,就是贾瑚,前世再怎么艰难,也从没尝过饿肚子的感觉,不得不说,这滋味,真不好受!尤其,在他现在还是个孩子的情况下。 可让安义冒险去御膳房找东西吃,贾瑚三人也狠不下那个心。不说安义前些天还豁出性命去陪他们演了场戏救了他们一命,单说这三天里,安义处处以他们为先,半点没有因为身在险境就忘了尊卑,更没想过偷溜出去拿他们向叛军邀功请赏,就冲着他的这份忠义,三人也不能让他有半点损伤了。 “如今这厨房里只剩了下了米面,水倒是还有,不过也不多了,外面要还不消停,咱们这儿可真支持不了多久了。”韩昹苦笑,捏了捏自己微胖的小胳膊,唉声叹气。短短几天时间,危险磨砺了这个在父母长辈溺爱下长大的小胖子,此刻的他,很清楚前面自己一行人将要面对的危险,若是叛军败了还好,若叛军胜了,自家四人的性命怕是不保,便是这样僵持的局面再维持几天,他们也落不下好去。从前在父母庇护下,他何曾想到,自己竟会经历这样艰难的处境?小人儿老持沉重的叹口气,倒好似个大人模样。 对着食物问题,大家都是犯愁,徒宥昊咬了咬牙,决然道:“要实在不行,干脆你们就把我交出去好了,那些叛军指不定看在你们立了功的份上,还能留你们一命……”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韩昹啐了一口,小胖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他大叫道:“徒宥昊,你少看不起人了,你当我们什么人啊,出卖你来求得一条命,我们还没这么没义气!”便是从前再多不合,一起读书、一起被隔离养病,一起共度难关,一起面临生死危机,韩昹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把徒宥昊当成了兄弟朋友来看的,小小人儿,虽然不比成人满口道理,却最是恩怨分明,上书房师傅教的一个义字,看得比命还重,哪能容得朋友这般说话。 徒宥昊被吼了一同,却是不怒反喜,只觉心里暖洋洋的,看着韩昹劝道:“要有别的办法,我也宝贝我这条命呢,可咱们总不能这样一直饿下去不是?我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这些日子,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一条命换你们三条命,也值了。”徒宥昊想到早前自己和贾瑚猜测的宫中皇子皇女出天花全出自皇帝的手笔,他的父皇,血脉父亲明知道会有谋逆发生,却根本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让他受了这些天的危险,登时心若死灰。他母亲陈妃平日里就不在乎他,如今连父亲都这样,便是再活着又有什么乐趣,不外乎就是被皇后嫡出的大皇子三皇子欺负,被淑妃所出的二皇子瞧不起罢了,总算现在他交到了两个朋友,死就死了吧,被叛军杀死也成,好歹不能给饿死了,说出去,名头忒的难听! “呸!你是想害死我们才对呢,要是事后追究起来,我们几个还活不活了。徒宥昊,你就会出馊主意!”韩昹眼眶都红了,骂道。“我才没那么傻呢!”又跳脚道,“你这人,以前不是最嚣张了,病得时候还知道要好好保重自己吃药睡好,怎么现在,倒不想活了?!” 徒宥昊满不在意:“不就是死,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想想,可真是亏了,早知道有今天,我先头就不喝那么多苦汁子了,那些药,可不是一般的难喝,比我从前风寒时喝得苦多了。”竟没有怎么害怕。也是,孩子能知道什么生死,只当是死死睡过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瑚听着却不入耳。他当年多想活,却被隋兵杀死,虽一觉醒来换了个身份白捡了一条命,可那种失落感,频临死亡时的不甘心,却早已刻入骨子里,怎么也抹不掉。他虽一开始没怎么把韩昹徒宥昊放在心上,可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两个小人儿又是年幼聪明的,他少不得也把他们放在了心上。这会儿听见他们一口一个死字,真是怎么听怎么不痛快,阴下脸喝道:“你们两个都胡说什么呢,虽说眼前境况艰难些,可哪至于就要到死的地步了,都给我消停些,再吵,闹出动静引来人,大家就真的一个都别想活了!” 这一路走来,贾瑚脑子活络,鬼主意又多,韩昹徒宥昊都是以他马首是瞻,这会儿被他一喝,都低下了头不敢再争了,贾瑚看在眼里,那是又好气又好笑,小不丁点的两个小鬼,倒学的那些江湖义气,说什么死不死的,又幼稚又真切,偏又叫人忍不住喜欢到了骨子里。 琢磨了一会儿,贾瑚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再硬撑着饿肚子是行不通了,孩子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饿,又都是大病初愈的虚弱身子,饿坏了怕要伤元气。可要出去找食物,外面情况不明,出去了怕连条命都得搭上,太不值!倒不如干脆冒险赌一把,生了火来煮饭,这会儿这么乱,想来,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有炊烟的、吧…… 贾瑚两辈子就都秉持着君子之道,从没下过庖厨,根本不知道这做饭做菜炊烟多大,会怎样引人注意,只能问安义:“你说该怎么样才能煮饭时让炊烟小些呢?” 可怜安义小时候虽然家穷些,却是家里的男丁从不曾下过厨,进了宫以后是在器物局当差,压根没接触过这些,一时都被贾瑚问得懵了,好半响才皱着眉道:“叫炊烟小些,那就该是生火的时候要注意的吧。贾公子,这、奴才从没接触过这些,实在不知道啊。”想了想,又补充道,“可奴才每次去厨房拿饭菜,总看见那烟囱口炊烟袅袅的,想来,应该都有烟升起来吧。” 这两个都这样了,韩昹徒宥昊两个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吃的饭竟然还是米和水一起煮出来的小家伙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齐齐拧着眉做苦思冥想状,可谁都想不出个好主意来。 徒宥昊烦闷地一脚踹了墙角磊着的柴火,气道:“怎么这些火烧起来还有烟,平日冬天宫里烧得炭,可是半点烟火气都没有!” 贾瑚眼睛一亮,问安义:“这炭应该能做饭吧?” 安义犹犹豫豫的,迟疑好半天,才回答道:“那个也有火,应该是没问题,可这会儿,咱们上哪儿弄炭去啊?” 只要行得通就好,贾瑚松口气看了众人:“你们忘了我们三天前放的那把火了?这会儿,琼芳殿那里该是烧得都是灰了,咱们去弄几块炭来,不定还有火星子呢,咱们还省了去找火折子的劲儿。” 另外三人都是欢喜,可又犯愁:“这灶台那么大,几块炭,都够不着那锅底的。怎么煮饭煮菜啊?!”韩昹到那灶台前比一比,烧火灶可不小。 这里安义就比较在行了,不消一刻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按平常那烧法肯定是不行的,咱们倒不如直接用烧水壶装了米水拎到那边炭火堆里去,那么大一座偏殿,这会儿余烬还在,饭肯定焖得熟。”不过要炒菜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眼下的条件就这样,大家也没什么好挑的了。干净拿了黄铜煮水壶,米随意冲过两回装了进去,到该放水的时候四人又犯了难,都不知道该放多少,还是安义说少放些,免得火不大睡太多煮不熟,才只少少放了些进去,将将没过米粒,然后由安义提着,猫着腰按着他们逃时的路线,摸回了偏殿去。 贾瑚三个在小厨房里提心吊胆地等着,等到安义回来了才算是放了心,忙问他怎么样〔义身上被炭弄得一道道黑色,笑得却很开心:“果然偏殿那块没烧干净,那门窗柱子,都是用得顶好的硬木,要不是当初倒了那么多油和酒,也没那么大火,我在那里一扒拉,外头烧得差不多了,可芯子还有些在烧,一缕缕的烟,都是没烧干净才有的。我把外面那层炭扒了,里头还有红火星子呢,铜壶放在上头,定没问题的。” 果然过了好一阵子,安义又去把那铜壶拿回来,一打开盖子,就是一股子焦香的白米饭味,只闻得四人肚子一阵打鼓。贾瑚弄了个汤勺往里挖了半勺出来嚼了嚼,虽然硬了点,可都熟了。当即什么也不多说了,拿了碗筷各自装了埋头大吃起来,安义让着他们,自己把那壶底的焦黑锅巴都吃了个干净。 简简单单的白米饭,什么配菜也没有,可贾瑚徒宥昊几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食物的问题总算可以暂时不用操心,可不等贾瑚几个为着饱腹的胃高兴多久,第二日天刚放亮,外面猛然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惊住了躲着的四个人。 有人来了! 91 第九十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叛军气势如虹地杀入皇宫,三天来皇宫西区北区都是烟火缭绕,杀声震天,贾瑚几人藏身的这处地方如此偏僻,自那日他们躲进来后,除了几次有人在前头偏殿绕了几圈,却是没人来这个小厨房,如今听那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径直朝着小厨房走来,他们,是叛军吗? 如果被发现的话…… 四人对视一眼,贾瑚徒宥昊三个身形矮小的孩子忙不迭钻到了这几天清出来的柴堆空隙里去,安义把柴火重新铺上,自己从地上抓了把灰把脸脖子而后衣服全弄得脏兮兮的,指甲在地上狠狠抓了几下,弄得指甲缝里都是黑不溜秋的,定定神,看到地上他们煮饭用的铜壶,忙不迭把它捡起扔进了个水桶里,又放了些不用的水漂罐子什么的挡住,转身去米袋里抓了两把,弄得上面一层也沾上了灰,这才小心翼翼躲到了门后面,侧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有些杂乱,来人似乎有些心急,走得近了,就听见有人说道:“这里挺偏的,该是没人,咱们也歇歇,喝口水先。” 却听得有另外一人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喝水歇息,命没了的话,倒是彻底能休息了。” 先头说话的人很是不高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吉利点的,什么命没了,老子在宫里这一圈来回,腰包里还存了不少东西等着回家买地纳两个美妾回来伺候呢,那么多大内侍卫老子都闯过来活下去了,现在还能出事?!” 这话也着实不客气,另一人就怒喝道:“老曹!” 可能见同伴生了气,叫老曹的这个就软和了声音道:“行了,梁哥,我知道了,可咱们也跑了一路了,后头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走得快,没事的,你也知道的,这几天,光顾着往前冲杀了,除了昨晚半夜啃了两张干饼,我还一口水都没过呢,都快渴死了,这里前头宫殿那块都烧成那样了,又这么偏,不会有人追过来的,你就行行好,让我喝口水润润。” 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个叫梁哥的才算是答应了,很有些勉强道:“好,那就喝口水先歇会儿,可说好了,一定不能太久,再玩了,我怕到时候咱们出不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声音陡然间清晰起来,贾瑚三个直觉脖子缩了缩,把自己更往里埋了埋,安义躲在门后边,呼吸都停住了。还好,小厨房比不得正殿富丽,四开的朱红大门,不过柳木做的,先都被腐蚀的差不多了,门后还有个小空间,加之来人并没有把门推得很开,安义侧着身子,倒还能藏身。 请路遥文学或者世家子的红楼生涯路遥文学】 老曹和梁哥大概都是心里有事,竟没怎么看环境,随意扫了一下,没见到人,老曹就直奔着水缸去了,拿了旁边的水瓢舀了水,咕隆咕隆灌了好一通,回头问梁哥:“梁哥,你也来喝口,娘的,可把老子渴坏了。” 梁哥大概也是渴的,闻言没有推辞,接过了水瓢就去喝水了。贾瑚三个躲在柴堆里,都能听见那喝水时的一声声响动。 老曹在小厨房里好一通翻检,案板上的菜篓子调味盒面粉袋都被翻了个干净,没找到能吃的,老曹心里直冒火,一把推翻了案上的盐罐子,恼道:“什么破皇宫,厨房里连点吃的都没有,害我白高兴一场!” 梁哥走过来跟着翻了一通,菜篓子里倒还剩了些豆角茄子之类的菜蔬,可早都烂掉了,面粉袋里倒是满满的面粉,可这会儿难道他们还能动手烙饼不成。梁哥比老曹要沉稳些,当即劝着老曹:“算了算了,反正咱们也打算撤了,凭着咱们身上的这些珠宝首饰银票,出去了什么好东西买不到。这地儿这么偏,想来也就是给一些不得宠的妃子做饭的地方,自然不会存太多食物在,宫里都乱了几天了,这些菜能不烂了嘛。” 老曹就骂道:“娘的,果然是皇宫大内,这么个破厨房,都抵得我家那大半院子了。”不一会儿又笑了起来,“等回了老家,我就拿出银子按着这模样,也给自己建套大宅子,再买个千把亩地,当个大财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说到这个,梁哥叹了口气,到:“自打咱们服兵役进了军队,这都多少个年头了,总算现在能回去了。”又是难过,“当初村里乡里一并出来的三十个人,这会儿,也就剩咱们了。” 老曹的声音也低了几分,沉重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些年,要不是咱们见机快,怕也早就埋进土里去了。咱们能活下来,那是老天眷顾咱们,舍不得我死呢。”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那个梁哥先回过了神,说道:“好了,水也喝了,休息也休息了,咱们还是快走了,免得到时候被人知道咱们做了逃兵,追究起来就麻烦了。” 老曹不以为然道:“梁哥,你还是那么小心地过了头,这会儿死得人那么多,咱们营的人前头也死得差不多了,谁会知道少了咱们两个?等咱们回了老家,天高皇帝远的,谁还能来查这些。” 梁哥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想到这两天激烈地厮杀,不由得心惊:“说起来这两天实在是够呛,要不是咱们存了个心眼,没死命往前顶,这会儿怕也早没命了。” 老曹嘿嘿地直笑:“起止,要不是这样,咱们也拿不到那么多银子。啧啧,真没想到,那些妃子大太监宫女的,还能存了那么多银票,要不是拿不走,我真想连那些金子也一并拖走。” 梁哥便道:“金子那么重,拿着不累赘?有银票还有咱们拿的那些首饰也差不多了。”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别说了,咱们赶紧走吧。” 老曹果然没再说什么,各自起身便要走。还不等贾瑚四人松口气,都走到门边上了的梁哥突然站住了脚,狐疑地扫了眼屋子,又走到了案几边上,看了看那些调味罐子,‘刷’一下拔出了刀子,喝道:“屋里还有谁,给我出来!” 老曹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同伴:“怎么回事,这屋里没人啊。” 梁哥冷笑道:“你仔细看看这盐罐子和糖罐子,看这蔬菜,世子爷没攻进皇宫之前,这厨房定是有人用得,可如今,盐罐子还满满的,糖罐子却空了,分明是有人在这里偷吃!”声音一厉,四处打量了屋子,大声道,“不管是谁,都给我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韩昹徒宥昊两人手盖住了贾瑚的手,三人面面相觑,看了看彼此交叠的手背,咬咬唇,都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就听见那梁哥指挥着老曹道:“搜屋子!” 老曹点点头,也拔出了刀子私下转悠起来。 梁哥首先怀疑的就是墙角的柴堆,那么一大堆的柴堆,要藏人的话,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拎着刀走过去,正要细细查看,那头老曹走到了门边,正要推开门检查门后,安义透过门缝看见,知道是在劫难逃,存着为贾瑚等拼一把的心思,狠狠心,一脚踹了那大门,老曹正在门后,正正被门板撞个正着,不由就是“哎呦”一声大叫。 梁哥还当是出了事,赶紧回头去看,贾瑚咬咬牙,把前面柴火堆一推,自己拎了根木材乘着那梁哥不防,狠狠就敲上了人膝盖上,梁哥吃痛,猛然回头,却发现,偷袭他的竟只是三个小孩子,当即又惊又怒,撑着刀子就想站起来,贾瑚又一记棒子直往他门面而来,梁哥赶紧低头要躲,贾瑚手腕一沉,木棍直直便拍到了他的头顶上,好一阵剧痛。 可惜贾瑚到底年少体弱,力道不够,虽然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梁哥也是吃痛,想要把人打趴下,却还没这能耐。梁哥挨了一记,更是恼怒,干脆硬生生又顶了一记贾瑚的棒子,正打算还击,耳边就听见有孩子“呀呀呀”的叫着,然后就是一阵烟灰,眼睛里进了东西,疼得难受,根本看不清东西。然后就是两根棒子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手背上被重重敲了一记,刀就掉在了地上。 居然被个孩子算计了,梁哥气急大怒,大叫着道:“老曹,你在干什么,还不来帮忙!”说完一根棍子就打在了他脆弱的咽喉上,痛的他眼前一黑,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老曹情况倒比梁哥好得多,安义一个太监,虽是成人,可那比得过一个当兵的壮汉。要不是老曹连日来杀敌早就杀得累了,这会儿安义早就没命了,饶是如此,安义也是靠着豁出命去的一股拼命劲儿才勉强拖住了老曹,身上还被砍了两刀。 老曹一听梁哥喊,直觉回头去看,一见梁哥被两个孩子围着打,眼睛痛苦地眯着,满脸灰烬,显见是被暗算了,叫了声“梁哥”,手上发起了狠劲儿,把安义逼退一步,就要来帮梁哥。走了没两步,一个孩子跑过来,右手往前一撒,兜头盖脸的就是一把灰,老曹冷笑一声,袖子一遮,半点会没沾上,冷哼着到:“臭小鬼,看老子不劈了你们……”话音未落,才放下胳膊睁开眼睛,就见得那孩子谁知那孩子抬起左手就扔了过来,一阵灰尘飞起,他的眼睛就睁不开了。老曹心头一惊,刀子抡的飞快。 “让开,看我的。” 一个清亮的童声想起,下一刻,老曹就听见有东西破空飞来,要躲却已是来不及,下一刻,便觉腰间一阵剧痛,哆嗦着手一摸,一把菜刀就砍在了他右腰间,猩红温热的血液湿了满手。老曹不受控制地跌倒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一时不知自己是该抱怨倒霉还是该庆幸运气,好歹这菜刀没看到他脑袋上不是?! 梁哥的眼泪终于洗干净了眼睛里的异物,睁开眼却看见老曹倒在地上,满地是血,不由惊叫一声:“老曹!”下一刻,只觉脖子一凉,一把菜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别动!”那个穿着富贵华丽的孩子手还有些颤,却恶狠狠说道。一旁拿着木材充当棍子的孩子乘着他还有些愣神,又是一记劈下来,这次就打在他右手腕经络上,梁哥惨叫一声,手指痉挛着,却是再使不上劲儿了。梁哥看着那孩子的眼神都变了,好个心狠手辣的孩子,老曹血都流成那样了,他动手时,竟还冷静的半点颤抖都没有! 请路遥文学或者世家子的红楼生涯路遥文学】 那孩子却还不肯放下棍子,只对了个小胖子和个太监服饰的人说道:“韩昹,你跟安义去拿绳子来,没绳子布条也行,把这两个人都给我捆起来!” 困的时候还怕这两人捣鬼,双手反缚住,双腿都没放过,那个凶狠的孩子还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彻底扔开了手里的木材。 梁哥嘶着声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贾瑚也不理会,让安义接过徒宥昊手里的菜刀守在两人边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韩昹,才不得不摇头道:“你平日那些个闲文轶事,倒不算白看。” 韩昹两手黑乎乎的,傻傻得笑了两声。 石灰粉暗算人眼睛,他这也算是举一反三,活学活用了! 92第九十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劫后余生,除了安义还要拿菜刀威慑两个逃兵,徒宥昊韩昹都是抚着狂跳的胸口,一屁股坐在了柴堆上,互相拉着手,又惊又后怕又欢喜。他们可是靠着自己抓住了两个大汉呢,便是乘其不备用得偷袭的手段,可单凭他们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太监,能做到这点,已经是很不易了不是? 贾瑚皱着眉头看着两人毫无形象的模样:“你们啊,师傅教的礼仪都扔到脑后去了吗,瞧瞧你们这幅德行!”嫌弃完了,正了正自己的衣衫,很是仪态地在厨房的一张小凳上落了座,明明是用粗瓷大碗喝着水,却像是用上等官窑喝着最顶尖明前毛尖的优雅。 韩昹徒宥昊对视一眼,都是暗自撇嘴。第一次达成共识,贾瑚啊,真实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忒作了! 不管怎么说,劫后余生总是值得庆贺的,几人好生休息庆幸了一番,才回头仔细打量了那两个角梁哥和老曹的逃兵。 老曹被菜刀砍中,这会儿失血太多,看着很是不好了,本来就是黝黑粗壮的大汉,这会儿嘴唇失了血色,整个人奄奄的,衣服上也沾了血迹灰尘,看着越发难看。大概三十左右的模样,看这身形,要是完好无损,倒也算是个壮汉子,便是如今被绑着喘着粗气,射向贾瑚几人的眼神里却渗着毒液,仿佛恨不得杀了他们一般。 那个梁哥情况好些,他眉目比老曹看着斯文的多,五官端正,配着晒棕色了的皮肤,看着很有种老实人的感觉,这会儿被绑了,还时不时关心地看看老曹,询问他好不好,恳求着贾瑚几个给老曹止止血,倒是颇有些义气的一个汉子。可贾瑚却没忘记,先头两人对话中,老曹分明是以这梁哥为首,这人心思缜密,一小小点的破绽,就叫他发现了不对。发现不对后,他看到他们几个孩子,也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想杀了他们——人不可貌相,这个梁哥,看着再是老实,本质里,却是心狠手辣从战场上活下命来的老油条。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贾瑚看着有些不落忍的徒宥昊韩昹正色道:“你们别光想着这人快死了可怜,这梁哥为朋友求情难得,方才要不是我们豁出命搏一搏,而是苦苦哀求他们,你说,他们会不会放过我们?!” 徒宥昊韩昹还没说话,那梁哥就插嘴道:“我那时还当是屋里藏了哪位敌人,却是不知道是你们这样的孩子太监,要知道,我根本不会动手,那时候我也是糊涂了,可我绝对不会伤害孩子的,你们相信我!” 他这番辩解,倒是叫徒宥昊韩昹全冷下了脸,徒宥昊冷冷看了他一眼,直接撇过了头,韩昹看着他,却起鼓了脸蛋。还真把他们当成无知孩童哄呢。先前他们在说话的时候,透露出来的意思那是他们擅自脱离队伍打算拿着财务私逃,便算是逃兵。既然他们打算诈死回家,那就绝不能叫人看见他们还活着,甚至卷了死去同僚的财产。因此,不管他们是不是孩子,以防万一,他们都不可能让自己这一行人活下去。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让人彻底放心。 在大家族里长大,哪怕是孩子,对事早就没有了普通这个年龄的孩子的天真。弱肉强食,这些孩子,早早就明白了。这梁哥动手时狠辣迅猛,如今输了被擒,却要辩解说不会对孩子动手?他难道真以为,能拿下他们两个大汉的孩子,会是普通百姓家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吗? 倒是他们,刚才还觉得这个梁哥危险时仍不忘兄弟很是义气,真真是昏了头。要方才他们人头落地,怕这两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转头过自己的好日子去了。 贾瑚看着两人气红了脸,安慰道:“你们也是一时没想起来,别气了,跟这种小人,没必要太较真,没得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那梁哥见着三个孩子的反应不似预期,心头发急,慌道:“孩子们,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一行四人,怕这三个孩子才是主子,这个太监,一路不说话,分明是伺候人的,而能够叫太监服侍住在宫里的孩子,除了皇子还能有谁?梁哥心头发狠,自己和老曹这会儿可是得罪了皇子,这会儿乱着也就罢了,等着叛乱平了,这些个皇子皇孙追究起来,自己和老曹逃到天涯海角去都没用,更别说靠着钱财过好日子。这会儿先哄着这些孩子,等到得了自由…… 贾瑚徒宥昊是谁,那是在心眼堆里长大的,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意,梁哥不过是个粗人,没把几个孩子放在眼里,心里谋划,脸上便带出了狠意,看着贾瑚几人的眼里杀气满溢,直看得徒宥昊贾瑚冷笑连连,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会儿了,还想着对付他们呢! 贾瑚懒得再磨蹭,这些日子与外界失去了联络,他有一堆的问题要问这梁哥,在案几上挑挑拣拣拿了把轻些的水果刀,上前一刀狠狠扎进了梁哥的手掌心,血一下溅了起来,贾瑚忙退后一步,看着一下子凄厉叫起来的梁哥,拧了眉冷笑:“我要是你,就别再这里再给我瞎掰借口,我问你,如今外面战况如何?叛逆首贼徒宥明如今如何?皇上这边如何?皇宫都有哪些地方被你们叛军攻打了?死伤如何?” 梁哥猛不丁被捅了记刀子,疼得直冒冷汗,闻言苦笑道:“这位殿下,小的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哪能知道那么许多,小的也是被骗着才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等知道世子、不,叛逆徒宥明不是要清君侧而是要谋逆,就想要退出来了,根本没注意这么多事啊!这位殿下,您就行行好,饶了小人吧。”又鬼哭狼嚎起来。 贾瑚被他的一句“殿下”叫的愣了会儿,对上徒宥昊的眼神才恍然,这梁哥是误以为他是皇子了,也不辩解,只一脚狠狠踩在梁哥的膝盖上,水果刀来来回回在他颈上大动脉边比划来比划去,喝道:“你再敢嚎一句污我的耳朵,我就一刀扎进去,反正,旁边还有你的同伴在,我不愁没人回话。” 梁哥的哭声戛然而止。 贾瑚嗤笑道:“你要装也装的像一点,听你方才说的,你是在战场上厮杀了好几年的,这样的人,不过就是这么点小伤,也能叫你嚎成这样?!”冷下脸,肃容道,“快说,外面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再敢耍花招,我就废了你!”瞧那梁哥惊疑不定只不说话,贾瑚手下一用劲,水果刀就戳进了他的皮肤里,划出道血痕来,冷道,“以为我说说而已?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到底敢不敢?” 脖颈是要害,那冰冷的刀锋贴着肉划过去,小伤口倒是跟被蚊子叮了一口般不很疼,可那温热的流出来的血液,却直叫梁哥的一颗心直直沉进了谷底。血慢慢往衣领里流,一路滑下去,梁哥的背脊上一片冷汗,看着贾瑚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该有的惧意。 这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个煞星!看着也就那么六七岁的孩子,竟是这般狠心,自己苦求装可怜都没用,现在连杀人都敢。梁哥毫不怀疑贾瑚话里威胁的真实性,距离这般近,梁哥看的分明,贾瑚眼中的杀气,那是实打实的。 他要不说实话,贾瑚真能弄死他!旁边老曹失血过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开始还能叫骂几句,这会儿却只剩下了些含糊不清哼哼唧唧的声音。梁哥可没忘记,刚才就是眼前这个孩子把那菜刀扔了出去,那股子狠劲儿,怕是想杀了老曹,只是人小准头不够,这才只伤了人,留了老曹一命。可照眼前的情况看,老曹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形势比人强,梁哥不想死,哪怕是一线希望,他也要抓住,所以他一五一十全招了。 “我们原是北疆吴城江达江大人的手下的亲兵,早年也跟着上过战场杀敌,我和老曹是同乡,一路扶持着,才算是保下了条命。江大人是个能耐的,我们这支队伍的补给向来很不错,因此大家对江大人也很忠心。大概是一年半前,江大人突然陆陆续续调了好些人走,前后都快一百人了,我和老曹寻思着怕是有重任,就求了个机会,也跟着来了。”梁哥觑眼贾瑚等人,贾瑚脸色凝重,好像在思考什么,叹了一句这可真不像个孩子,又接着说道:“我们跟着接引的人到了一处山谷,才发现,那竟是一只秘密队伍。”果然就见得几人都变了颜色,梁哥一喜,又细细说道:“这支队伍补给竟比我们在江大人手下还要充裕,所有武器补给都是最最上等的,可管得却很严,根本不让到处走,也不准与外界联系,我们当时就琢磨,这事怕不对头。 “大概半年前,江大人突然来了,找了我们这些一并从吴城出来的士兵说了好一通话,让我们好好忠心如今的匪首徒宥明,还赏了我们好些银两。”说到这里,梁哥忙给自己辩解,“殿下明鉴,我们就是群粗人,哪知道朝堂里的事儿,就知道,当兵的得听上面的话,上面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然江大人都说要我们忠心徒宥明,那我们就听着照做了。”当然,梁哥没说的是,当时江大人说了,跟着徒宥明,日后升官发财也不是不可能的,大家叫金银财宝迷花了眼睛,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徒宥昊冷哼一声,喝道:“啰嗦什么,从逆就是从逆,还找一堆借口。”却也把他的话记到了心里,这军总将领,竟可以这般随意调动兵员吗? 梁哥不敢,低了头接着说:“徒宥明不常来山谷,自有一位纪将军督促着我们拉练,日子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谁知大概半个月前,突然将军就让我们准备好随时作战,那时大家还不知道是要攻打皇宫,将军只说,皇上身边出了佞臣,想要杀了徒宥明,把我们这支队伍全部解散遣返回乡,要我们秉持忠义,为徒宥明而战。大家当时也是昏了头,纪将军说什么都信了,想着徒宥明也算是养了我们好些日子,算是主子,就听了。五天前大家装备好了,就跟着徒宥明一路冲进了皇宫。” 梁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到当时的情景,至今还有些心惊肉跳:“当时谁都没想到,攻进皇宫竟这般简单,从北门进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大家一路杀过去,除了偶尔遇到些小小阻力,竟是一帆风顺,大家都是惊讶万分。”也都杀红了眼。那满眼的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他们哪见过这样的富贵,随手一抓就是珠宝黄金,大家脑子里都想着杀敌立功升官发财,更是铁了心跟着徒宥明走,便是后来知道徒宥明是存了心要谋反,利益熏心,也都顾不得了,更何况,当时的他们,已经上了贼船,想要再下来,已是来不及了。 梁哥哭道:“小的是个糊涂人,这辈子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上峰说什么,小的就信什么,根本没想到,徒宥明是骗着我们谋反呢,等发现的时候,小的忙就带着老曹要跑。小的家贫没办法,服兵役才进了军营,却是想要有一天回家过安稳日子的,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跟谋逆扯上边,殿下明鉴,小的真是被骗了啊。” 贾瑚却不以为然,徒宥明养了那么一帮人马,这些士兵吃住一起,私下会不猜测徒宥明私下练兵的用心?怕是早有人猜想到了,只是或为了保命不被灭口或为了权势富贵,最后都决意跟着徒宥明了而已。这梁哥,到现在,还在为自己开脱。 梁哥哭了一通,没半个人理会他,也就不敢再哭,说起现在的局势来:“我们攻入皇宫后,前头很是顺利,一路从北区到了西区,很是平静,可到了后面,侍卫们也回过神聚集一起,两方交战,就开始厮杀起来。他们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实木大木板子封了道,那板子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砍砍不坏,烧烧不着,我们急了,想着爬墙过去,那些侍卫却是在墙头墙下撒了尖尖碎瓷片,大家穿过去的时候一个不防,脚下就穿了个洞。自此再不敢鲁莽了。” “跟着这个木板子纠缠了一天,徒宥明派了人去把两边墙都给推了,这才一路通畅起来,可那些侍卫在后面,也杀了我们这边不少人。 “第二天我们进了个比较大的宫殿群,里面摆设很好,人却都没了,过一个大花园的时候,却有些小陷阱,大家没注意,又伤了一批人。后面大家提起了心,才算是一路到了正殿。 梁哥脑海中浮现起当时看到的景象,尤有震撼:“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般气势华丽的宫殿,那么大,那么大!那些侍卫好像都集中在这里了,弓箭手刀斧手一个不拉,他们地势高占有,我们要冲上去却是不易,便僵持了起来。”梁哥摇摇头,“这一僵持,就是三天,两边死伤的人越来越多,我看着不像,就……”带着老曹打算跑路,乘着外面皇帝援军还没来,想赶紧躲了回老家去。富贵名利的**稍稍冷静下来,梁哥就想起当年乡间看戏的时候,那些叛军作乱,就有勤王兵马来支援,徒宥明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一旦被抓住,他们这群人,都别想活,梁哥想活下去,就得赶紧跑。 请路遥文学或者世家子的红楼生涯路遥文学】 贾瑚徒宥昊等听完梁哥的话,都皱起眉头:“现在的局势,是正在僵持中吗?” 已经拖了这么些天了,要是这一切都是皇帝开始就策划好了的,他又为什么要拖这么久?不赶紧让忠君王师把这些叛逆全部一网打尽呢? 贾瑚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明天,我们再等一天,明天,我们就去外面看看,如今情形,到底怎么样了!” 93第九十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把梁哥老曹两人绑住打晕了堵住嘴扔进了杂物间里,贾瑚等人再没管他们,只各自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打算第二天去看看外面的情形。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到第二天天亮,当天晚上,外面忽然一阵喧嚣嘈杂,便是贾瑚几人身处偏远,却也能清楚地听见远处那沸反盈天。 “是出什么事了吗?” 惊疑不定地想着,贾瑚几人再再不坐不住了,安义人高,贾瑚就让他爬到墙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中为防止刺客潜入躲藏,不允许种植大树,这会儿,也只能冒些风险去墙头上看了,只希望别那么倒霉叫人看见才好。 自然,也不真指着能看到什么,这处冷宫偏了些,安义要没有对千里眼,那根本见不到远方的动静,无非就是求个力所能及安安混乱的心神而已。 安义踩着椅子两手扒在墙头,极困难地偏着身子把右脚先抬到了墙头上,开始时还不得劲,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等到要抬着左脚上去,愈发显得动作笨拙为难,两手死死抓住了墙头檐角,先是胸腹那块好容易在墙头上稳住了,才慢慢把左脚缩了上去,徒宥昊在下面看得直上火,连连催他站直了查看远处的动静,安义脸色苦的跟吃了黄连似的,木手木脚地踩着黄瓦直起身,好些瓦片被他那粗鲁的动作给弄得掉落下来,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这安义,怎么笨成这样!”徒宥昊韩昹在下面抬头看着,脖子都仰得酸了,急得是直跳脚,可瞧安义在墙头那满身不自在生怕掉下来的模样,也不很催,生怕惊着他一不小心真掉下来摔着了。 安义好容易稳住了身形,两眼看到下面高墙离地面远远地,两腿直打着哆嗦,好险没软倒在地上,重重咽口唾沫,忙收回视线往远处眺望,告诉自己,没事没事,不就这么点高度,摔下去也死不了人,顶多躺个百来十天,老话不是说嘛,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呸呸呸,他才没这么倒霉呢,一定会安好无恙的。 再看远方,却有一处地方在黑夜中格外明亮,仿佛点燃了大片大片的火把,只把那块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正正也是那最喧哗热闹的地方,他们听到的嘈杂声,就来自那里〔义也顾不得害怕了,忙叫道:“殿下,两位公子,真的是出事了,奴才看着,像是正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好生大的场面,连着前头大朝用得广场那块儿也是灯火通明,仔细的奴才看不清,可瞧着那块的动静,怕不下几千人在那里呢。” 几千个人? 贾瑚徒宥昊韩昹都是心惊起来,忙问道:“你还能看出什么来?” 事关己身安危,安义瞠大了双眼竖起了耳朵去看去听,可隔得这么远,又哪里能看到听到?眼睛都瞪得酸了,这才悻悻道:“奴才无能,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了。” 说不失望自然是骗人的,不过徒宥昊韩昹这些天也算是经历了些事,倒是把平日那股子傲气的主子做派手链了几分,知道这也怪不得安义,他已是尽力了,便没说话,各自回了屋子〔义也赶紧下了墙,安心吁了口气,自己搬了那椅子回屋。 外面的动静实在不小,那些含糊不清的喧嚣远远传过来入得耳朵,直叫众人都是坐立难安的,心里跟个猫爪子挠似的,直痒痒。 韩昹实在是惦记得慌,不由细声对贾瑚说道:“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吧?” 徒宥昊眼睛一亮,也眼巴巴地看着贾瑚。谁都没注意,经过这短时间共患难,三人间,竟隐隐开始以贾瑚为首起来。贾瑚却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么大的动静,怕是大场面,要么就是叛军得了势,要么是勤王之师来了,援军打退叛军。不论是哪一个,这会儿那边必是厮杀搏斗在一起。两军交战,最是凶险,咱们几个过去,白白送命不成?!” 韩昹徒宥昊便都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坐了不一会儿,韩昹就耐不住了,被耳朵里的声音弄得是左晃晃右晃晃的,就没个消停,徒宥昊瞪了韩昹一眼:“你就不能安静点坐好点?!动来动去的,烦死了。” 韩昹半点也不想让,直接回了一句:“怎么我动一下都不让了,你要看不惯就别看。” “你!”徒宥昊气结不已,懒得理他,头一撇,果然看了窗外去。 韩昹重重哼了一声,下巴一抬,干脆站起了身,在屋里来来回回走起来。 贾瑚心里也烦得慌,情势不明,偏自己这一边半点可依仗的都没有,想要出去打探都没办法。再一次,贾瑚对自己这个小身子不满至极,哪怕如今自己这身子能有十二三四,他就敢靠着前世杨家的武艺往前头去探查,偏如今…… 心焦的时候时间便格外难捱,便是前几天前途未卜生死难料的时候四人都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这会儿,才真正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度日如年。 这情况,心情自然也不很好,徒宥昊不一会儿就觉得看着窗外只会叫自己更加担心外面的情况,回过头却看见韩昹来来回回在屋里走着,看得人眼花,更是不高兴,不耐道:“韩昹,你还有完没完了,大家都烦着呢,你走来走去的,我眼都花了。” 请路遥文学或者世家子的红楼生涯路遥文学】 韩昹也不高兴:“我心里也烦啊,不走两步,我还能干嘛。我说四皇子殿下,你不是连这点小事都要管吧?” 这几天,这还是韩昹第一次叫徒宥昊四皇子殿下,还是这么阴阳怪气的调调,徒宥昊越发觉得不痛快,气呼呼道:“你自己在那里烦扰别人,还有理了,怎么我连说都说不得了?” 韩昹直觉就要反驳:“你怎么说不得了?你可是四皇子殿下……” 好容易大家才算放下了心结交了朋友,贾瑚可不能看着两个孩子因为小孩意气就又闹僵了,忙喝道:“你们吵什么,不就是点小事,只当你们这样?这些天那么苦那么难都过来了,咱们那是生死之交,就因为这么点小事,你们就把这些都忘了?” 徒宥昊韩昹还有些不服气,可一想到这些天大家患难与共,也拉不下脸再吵,只能互瞪了眼,转移了视线。 贾瑚知道这不是个事儿,孩子本来就没耐心,躲了这些天,不通外界,不知道家人外面情形,偏还随时随刻都可能遇到危险,不说这两个孩子,就是自己,想到自己一腔抱负还未实现就可能命丧这场动乱,心中也是难受得紧,这两个孩子,阅历本就不多,怕是更加难过。好容易模糊知道了些外头的事,却偏偏还要装作没看见不知道接着等待,连日来压抑的情绪便再忍不住了。 要再这样下去,韩昹徒宥昊两个非吵起来不可!到时候,两个又是针锋相对的,倒辜负了这些日子结下的缘分。 贾瑚想了想,拿出了在梁哥老曹身上搜出来的银票珠宝,招呼着徒宥昊韩昹安义过来分,笑道:“长夜无聊,咱们反正没事做,干脆就把这不义之财分一分,也算是大家以后的私房钱。” 在座贾瑚韩昹徒宥昊几个虽都是富贵里长大的孩子,却也知道银钱的重要,徒宥昊是要钱打点宫人,贾瑚想为以后打算,韩昹暂时不缺银子,却知道有了钱,自己能买更多好东西,更不要说安义一个不受重用的太监,手头从来都是紧的。这会儿听说要分钱,倒是把那颓唐萎靡的情绪暂且扔到了一边,不管高不高兴,都围了上来。 别说,这宫里有钱人还是挺多的,梁哥和老曹两个不过是普通叛军兵士里的一员,贾瑚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银票却有一摞,最小笔的银钱有十两、二十两厚厚一叠,大面额的五百两一千两却也很是不少,几人细细数了一遍,共九万三千二百八十两银。 徒宥昊韩昹不是民间疾苦,可光看安义激动的手都抖了,也知道这怕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当即来了兴致,也不管前头才吵了一通,拿了那些珠宝过来验看,要说梁哥和老曹眼光倒也好,只挑着那些黄金大颗宝石的首饰来挑,徒宥昊瞄一眼,就能说出某某妃嫔曾佩戴过,再看那些首饰上的暗记,有宫制的,也有娘家带进来的,倒都是好东西,就怕不容易出手。 贾瑚要懂行些,笑说道:“这样的东西,就这个样子拿出去,自然是不好卖的,咱们把那金子绞下来砸扁了印记,那些宝石让人切了变得小些,再打了旁的首饰模样,虽说比不得如今这般值钱,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银楼普通货色能比的,价格想来也不低。改头换面了,自然没人认得,可不就出手了?” 徒宥昊韩昹俱皆笑开颜:“亏得你想得出来,真实好主意。”倒是安义在一边心疼地直抽气,这样精致的首饰珠宝,竟要毁了再重新做,也就这几位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才能这般暴殄天物了。 “不过倒是这银票麻烦。”贾瑚拿着那些五百一千的银票直皱眉头。 韩昹看了一眼,不明白:“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贾瑚便细细教他们:“那些个散碎银票也就罢了,这些,你别看这些银票面额大,正因为面额大,这才不好用。这些个银票,怕是从那些娘娘宫里搜出来的,是娘娘从各自娘家带回来的。”抽出一张给韩昹,让他和徒宥昊一起看背面左下角,那里摸着有些凹凸不平,对着烛火仔细看了一通,可不是小小的一个柳字,徒宥昊首先反应过来:“难道是柳充容的银票?” 贾瑚摇头:“姓柳的多得是,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不过这样大面额的银票,一般都有记号,我们倒不能乱用,免得叫人发现了,也是麻烦。” 徒宥昊韩昹就焉了下去:“那不就等于是白得了这些银票吗?” 贾瑚仔细把那银票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挑出那些有印记的,却也有两万多两银子,不由得道:“宫里面,自然是毫无印记的银票更适用些,这么一大笔银子,算算咱们这一遭,可算是发了笔横财了。” 徒宥昊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贾瑚的话,转念细细一琢磨,登时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宫里妃嫔明争暗斗,私下收买人心,自然少不了花钱,要是用的银票都有印记在,回头查出来可不就是个把柄?自然是要用那没有印记的,为了面上显得公正无私,还有再备些有印记的明面上用!“存了害人的心思才准备的这么些没印记的银票吧。”徒宥昊想明白了其中的猫腻,连连冷笑,很有些幸灾乐祸,“如今这一番横祸,没了这么多银子,还不得心疼死她们!真真是活该!”只心里,对着肮脏污秽的后宫越发厌恶。这些女人,明面上都是一副好姐妹的亲热样子,暗地里,却只恨不得对方赶紧死。皇后如此,淑妃如此,他母亲陈妃,也毫不例外! 贾瑚把那些银票珠宝分了分,徒宥昊在宫里,大面额的银票他不好用,便把多半小面额银票给了他,又点了两万两大面额的银票,总共四万两交给他,自己跟韩昹平分了五万,零头全给了安义,只对徒宥昊道:“这些珠宝你却是不好用的,就都给了我们,那些金子等回头我叫人融了做了金瓜子回来给你使,怕也没多少,你留着打赏吧。”徒宥昊自然没意见。 安义喜不自禁,拿着那些银票,只觉得自己当初决定留下跟着贾瑚徒宥昊三人一起那真是再正确不过了,三千多两银子呢,便是大总管,也没得过这样大一笔赏赐。有了这些,自己老家那些亲眷可是能过些好日子了。忙跪下给徒宥昊等人磕头:“奴才谢过主子殿下,两位公子的恩德,奴才日后定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公子,以报殿下公子大恩。” 徒宥昊抬抬手让他起来:“这是你该得的,等回头脱了险,我再求母妃把你调到我身边来伺候,这些日子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呢。” 安义更是欢喜,重重又磕了几个头,这才退到了一边,摸着银票笑得傻兮兮的⊙徒宥昊韩昹都逗笑了,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才这么点银子就这副德行,以后还有你的好日子呢。” 不过这一来,先头大家心头那些烦闷也随风去了,又捡了些有趣的事儿说了一通,笑得倒也开心。忽然的安义脸色有些不好,趴在地上仔细一听,慌忙叫道:“有人来了。” 贾瑚三人趴在地上听,果然有脚步声从远极近,慌忙灭了烛火躲起来,索性那些人也没往这边来,远远从正殿那快走过了,没人往这边闯〔义仔细分辨着脚步去的方向,迟疑道:“听着,倒是往北门那快去了。” 北门,正是叛军最先攻进来的地方。 贾瑚不过念头一转,便笑开来:“怕是叛军败了,正在逃窜呢。” “要真是这般就好了!” 几人又惊又喜,怕被人发现,都不敢说话,只是各自睁着眼睛,时不时侧身伏到地上听那远处的动静,有纷乱的脚步声,有马蹄重重的践踏声,有沉稳整齐的行进声,一切都预示着,万事正在朝好的方向变化,众人心头暗自计较,却都是一晚上都没睡。 第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果然就有人声响起,慢慢悠悠,咋咋呼呼,完全不是乱时该有的模样,还有侍卫呵斥询问的声音,宫女太监后怕的哭声,安义壮着胆子出来,就见一个禁军打扮地三十好几模样的士兵正在呵斥个宫女没头没脑乱跑,让先去正殿那边接受盘问,这些天都去哪里了〔义便上前去打千作揖,道:“敢问军爷,可是乱事被镇压了?不知如今圣上龙体可安康?” 那禁军卫眼睛便鼓了起来,怒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小小粗使太监,居然打探帝皇身体,你存了什么心思?” 安义忙赔礼,战战兢兢道:“军爷误会了,小的虽然位卑命贱,却也知道皇上乃国之砥柱,万民之主,偏有那乱党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叛逆作乱,小的不过是白问一句,却不敢有任何心思。” 那禁军卫这才脸色稍缓,只还很是不待见安义:“连这些都不知道,怕这些日子躲在那角落里避难去了吧?呸,忒的没用,无胆奴才!”骂了一通,才道,“圣上圣明灼见,乃真龙天子,岂是那些宵小可以冒犯的,圣上龙体安康,匪首徒宥明,却已然伏诛了!” 请路遥文学或者世家子的红楼生涯路遥文学】 安义震惊不已:“那匪首徒宥明,竟已伏法了?” 禁军卫道:“这还亏得那义忠亲王先世子妃大义,这才能如此这般快速了结了此事啊。”说完又觉不对,恶狠狠看了安义,怒道,“你这奴才,越来越不知分寸,竟在我这里打探消息。快去前头正殿,那边管事公公正等着问询你们呢,四皇子殿下如今生死不明,你可知道情况?” 安义裂开了嘴,笑道:“奴才可不就是为了四皇子殿下而来的!” 这天下午夕阳西斜的余晖下,韩昹贾瑚终于走出了宫门,各自回到了家中。贾瑚以为自己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却不知道,荣国府的动乱,正要开始…… 自来谋逆,从来都不是一家的事,往往,都是牵连着逆“党”的…… 94、第九十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如果说徒宥昊的突然叛乱如平地一声惊雷打得人措手不及瞠目结舌,那么他的兵败身死,便是那最出人意料的一笔,在这出轰轰烈烈地震慑了整个皇宫、京城、天下的大戏最为热闹的时候戛然而止,瞬间,所有的喧嚣化为静谧,突兀地直让人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就、完了? 那气势汹汹的带兵闯宫,那满京城肆虐无度的乱党,那随时随地都可能落在人头上的刀子,这就,全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不说朝堂上文武百官豪爵勋贵,便是那普通百姓,也是好半响都回不过神来。那么凶神恶煞的乱党,这么快就被镇压下来了?他们可以不用躲着,不用提心吊胆有人在破门而入抢劫杀人了? 倒不是不欢喜,只是有种虎头蛇尾,莫名荒谬的感觉。 这场叛乱来势如此汹涌,谁能想到,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消弭了呢?! 震惊过后,便是狂喜。在战乱时受过多少伤痛,多少难过。这时便有多少欢喜,害死他们亲人的元凶,毁了他们和乐安宁日子的罪魁祸首终于死了!尤其是但给惊魂未定的百姓心有余悸地走到外面,看到苍夷满目白皤一片,便是连皇帝下令处死此次叛乱匪首包括义勇亲王在内的一些皇室成员,也没有百姓出来多一句疑义说皇帝凶残不念亲情——此次叛军,实在是犯了众怒。 怕是徒宥明自己都没有想到,历朝历代将领为收买底下士兵屡见不鲜的任由士兵劫掠的行径,竟会给他带来这样的苦果。他膝下五子三女,便连才出娘胎三个月的最小儿子都被皇帝赐死了,没有任何人有疑义。与他合作的义勇亲王也被一杯毒酒赐往极乐去了,他的堂兄弟,义勇亲王世子和底下两个年长的弟弟也一并赐死,所有皇亲被贬为庶民。 这是开国以来,第一次,有皇帝赐死了皇室宗亲,甚至是义勇亲王这个皇族长辈。重臣不是没有反对过,可是百姓群情激愤,不杀,难以平民愤。皇帝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忍痛大义灭亲。 首恶伏诛,其家眷都各有惩处,消息传出来,这些朴实的百姓很快就为此庆贺起来,为死去的亲友哭泣哀伤,为今上的仁德贤明感恩戴德,连领兵来勤王的张肃钱概两位将军也被百姓争相夸赞,直把两人夸成了武圣下的头两号人物,朝中最最了不得的将军。自然,那位以女子之身结束了这场叛乱的主要功臣,前义忠亲王世子妃容氏,更叫百姓感恩戴德,直想为之立一长生牌位,好叫上天保佑她长命百岁。 百姓的善恶从来如此直观,对他们好的便是好人,对他们不好的,那边是恶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不知道,光明笼罩之下,还有阴影存在。 百官不比寻常普通百姓这般没有见识,越是位高权重,知道的越多,便越为此次叛乱背后流露出的一些蛛丝马迹而心惊肉跳。众人心知肚明,却再不敢宣之于口。 菜市场被鲜血浸红了的土地还在昭告着今上绝不如同先帝时的心慈手软,没有人想拿全家人的性命去探究那全然不管己身的秘密。而那些已经涉入的人,看到那冰面下的涟漪,也绞尽脑汁地寻思着,该怎样保全自己。 贾瑚一身狼狈地从宫里出来,宫门口早停当好了宫里给准备的马车,大概是看在他和韩昹与徒宥昊共患难的份上,还赐了些药材绢帛,传旨的太监说是皇后有命,这些是赏他们的,赞许他们在乱中护着徒宥昊之举,让她们回去好好将养身体,就不必谢恩。虽是如此说,贾瑚韩昹还是跪谢了恩典,送了那传旨太监离开,这才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齐头并进,韩昹掀开窗帘叫着贾瑚,小脸上茫然一片,显然有些无所适从,看着马车还有些木愣愣的。贾瑚知道他这是大劫余生,一时没回转回来,便笑道:“好容易咱们逃出生天,伯父伯母怕是已经急坏了,你还不赶紧回去好叫他们放心,愣着做什么?” 韩昹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复又笑道:“说的也是,只是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咱们竟真的活下来了!”简直跟做梦一样。出来了才发现,皇宫西区北区被毁了大半,连伺候的宫人都明显少了许多,怕是都在乱中遭了难。越是这般,韩昹就越是难以置信,自己和贾瑚徒宥昊三个孩子,竟然真的在这场劫难中活了下来!韩昹想到家中祖父祖母父母双亲,不再拖延,冲贾瑚喊道,“那我们就此分开,我要家去了,日后再见。” 贾瑚点点头:“这是自然!”两人笑笑,正值分岔路口,马车分开各自行进,不一会儿,就再看不见对方了。贾瑚乘着这机会也理了理头绪,先头听了一耳朵安义传回来的话,竟是义忠亲王世子妃杀了徒宥明,倒是窝里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马车到宁荣街上时,就有下人在外面喊着:“小的苏登,敢问马车上的可是荣国府的小主子?” 贾瑚一下就听出来,这是张氏身边陪房苏登,以前伺候他来回徐家读书的。忙掀开了车帘子,对他点头笑道:“你怎么出来了?怎么就知道是我?” 苏登见了他,喜得眼眶都要红了,上前几步到了马车边上,回话道:“宫里先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哥儿平安无恙,宫里已经派人送您回来,大奶奶本来要亲自出来接,可又要准备给您洗尘去晦气,这才无奈地让小的来了。小的守在街上已经好些时候了,见了马车就喊一句,倒是运气不错,正是第二辆,就把您盼回来了。” 贾瑚笑骂道:“亏得那些客人大度不介意,哪有你这般认人的,这条街上就咱们府跟东边敬大伯家,你也不怕冲撞了客人。” 苏登却道:“小的是大奶奶哥儿身边的人,旁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您这一遭被困在宫里,可是把家里吓坏了,听小的家里回来说,大奶奶是日夜盼着您回来,都快难过出病来了。说句僭越的,小的这心里也惦记得紧呢。小的寻思着,这会儿来的客人,都是两府亲近的,想来也能体谅小的这份心意,这才大着胆子喊了。亏得晓得喊了,否则,岂不是就错过了哥儿?” “你到是歪理一堆。”见到熟悉的人,贾瑚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实在是这些日子绷得太紧,太累了,贾瑚笑了一通,突然揪到他话里的意思,不由疑问道,“怎么这些日子来咱们府的客人很多吗?你怎么知道都是亲近的?” 苏登与有荣焉地笑道:“倒也不是很多客人,就是跟咱们沾亲带故的人家都派了人来询问家中可好,主子亲自上门的倒不多,就有史家大老爷、王家大公子还有东府的,您也知道,论辈分,咱们家老爷辈分是最高的了,便是王家老爷子,还要喊咱们老爷一声大哥呢。” 说着,前头荣国府就到了,苏登扶着贾瑚下来马车,很是伶俐地给了那赶车的车夫和护卫的一个侍卫两人各一荷包,笑道:“两位一路辛苦了,府里早吩咐下去人准备了差点,两位进去歇歇脚,我们奶奶要亲自谢过两位呢。” 那两人摸摸各自荷包,轻飘飘摸不出重量,怕是装了银票,脸上就有些克制不住的惊喜,没成想跑这一趟,还能有这般好处,怕是这荣国府大奶奶为了儿子的一片心意,所谓拿人手短,他们自然也不做那没眼色的人,忙推拒道:“这是我们的差事,本应当的,哪当得贵府奶奶的谢。小贾公子在宫中怕也受了惊,赶紧回去歇歇吧,我等就不打扰了。” 苏登再三挽留,这两人执意不肯也就罢了,等着两人驾车走了,苏登忙引着贾瑚往侧门走,那里早有人准备了火盆,苏登让贾瑚跨过,进了门,又有婆子拿了柚子叶沾着柚子水往贾瑚身上洒了洒水滴,虚空打了两下,念道:“霉气退散,霉气退散。” 苏登笑着对贾瑚道:“哥儿可别觉得啰嗦,这还是张家的老习俗,大奶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来的柚子叶,最是驱邪避灾的,哥儿跨过这火盆,沾了这柚子水,霉气就被打飞掉了,以后一定都会顺顺利利的。” 贾瑚想到张氏操持这一切的那番慈母之心,也不嫌啰嗦了,等着那婆子弄好了,自有油布小轿过来,苏登送了他到内院门口,贾瑚下了轿,内院门口,苏嬷嬷掉着眼泪就扑了过来,对着贾瑚好一通打量,哭道:“我们哥儿可是瘦了,瞧瞧这衣服都空落落的,这老天可是没长眼,咱们哥儿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会遇上这样的难呢。” 苏登跟苏嬷嬷都是张氏身边的老人,也算是有点交情,闻言忙喝道:“胡说什么呢,这话也能随便说的。”苏嬷嬷这才想起贾瑚这遭事还是在宫里发生的,她这么埋怨,倒有些怨怪皇帝把贾瑚留在了宫里的意思。哪怕她心底真这么想,这话也不好随便说,登时一脸后怕的住了嘴。苏登这方又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哥儿一看就是福泽深厚的,过了这道坎,以后能活一百一呢,定然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可不就是说!”苏嬷嬷忙忙点头附和。 贾瑚笑看了两人,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由他们去了。 内院苏登是不能进的,苏嬷嬷扶着贾瑚上了他惯用的小轿,自己也进了轿子,两人一前一后,贾瑚分明可以感觉出今儿那婆子走得比往日快许多,怕也是张氏嘱咐过的,想要早些见到自己。这一想,倒是对张氏更多了几分认同感。虽不能真把他当成了生身母亲来看,却也是极尊敬她的。 果然这次下轿,抬眼贾瑚就看见了张氏。第一眼时,贾瑚都不敢相信,这个瘦骨嶙峋面色蜡黄的女子就是当初那个雍容端庄的张氏,才多久不见,张氏这模样,分明是大病了一场。不由惊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 张氏见了儿子,便是身子再不舒服,这会儿也全好了。开始是激动难抑一时忘了动作,这会儿被贾瑚一番话说得回过神,拉过儿子便是大哭起来:“瑚儿,瑚儿,这是真的,真是的我儿瑚儿,老天爷对我不薄,总算是让我儿平安回来了。”说着,还有些不敢置信地上下摸摸贾瑚的脸、手、脚,直确定了不是假的,又是一番大哭,“我天天盼天天盼,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这会儿,我就是死都瞑目了。我的瑚儿啊!” 金嬷嬷陈嬷嬷等都陪着一起掉眼泪,张氏手摸到贾瑚的胳膊,小孩子先头一遭大病,后来又是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的,小小身子板早就没了肉,当娘的摸到儿子的那一身骨头,眼泪流得更凶了,胸口跟有人用刀子扎似的,都快要喘不上气了,只能抱着儿子嘶声痛哭,什么礼仪风范,全都给抛到了脑后,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害怕都发泄出来出来一半,搂着贾瑚的力道,连贾瑚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了,一声声嘶喊着:“我的瑚儿,我的瑚儿啊……” 旁边的人眼眶全红了。 贾瑚拍着张氏的背,忙劝道:“母亲快别哭,别哭了,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母亲快别伤心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可这会儿张氏又哪里能劝得住,搂着贾瑚只觉现在还在梦中,生怕一个放手,梦就醒了,贾瑚就会消失不见了,闻言更是抱紧了贾瑚,道:“母亲没事,母亲好好的,母亲还当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儿了,这会儿,就死天塌下来,我都认了。”是的,哪怕前头张氏再怎么嘴硬在贾母贾赦面前坚持儿子一定平安无事,可她心底却比谁都清楚,她的儿子怕是凶多吉少。这会儿贾瑚真的平安回来了,怎不叫张氏欣喜若狂? 贾瑚无奈,只能用了最后一个办法,道:“母亲,我在宫里好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菜了,早前才脱险,不敢狠吃,只用了点粥,这会儿可饿坏了,我想吃八宝鸭,厨房有吗?” 儿子饿了想吃东西自然是第一紧要的,张氏忙忙擦擦眼泪,迭声道:“有有有,你想吃什么都有。”旁边金嬷嬷赶紧吩咐了丫头往厨房去了。张氏一把抱起了贾瑚,贾瑚一下涨红了脸挣扎不停,张氏低头喝道,“别动,让母亲抱抱你。”贾瑚惦记她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硬生生忍着让张氏一路抱进了屋里。 贾母王氏还有贾珠贾琏都在,看见他,贾母王氏都是又哭又笑:“上天垂帘,可叫我们瑚哥儿平安归来了。” 贾珠也来给贾瑚道喜,难过道:“哥哥在外受苦了。”小贾琏直叫唤道:“哥哥,哥哥,哥哥回来了。” 贾瑚上前给贾母下跪磕头,道:“让祖母担心了,孙儿这里给祖母磕头,亏得祖母慈恩,孙儿有惊无险,平安归家了。” 贾母平日再是偏心也是自己孙儿,这会儿见着贾瑚瘦的干巴巴的,一身衣服松松垮垮,脸上更是暗黄一片,也不由得掉了伤感的泪水,亲自上前扶起了贾瑚,把人抱进怀里好一顿磨搓:“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瞧瞧脸上的肉都没了。” 贾瑚自己无甚感觉,只宽慰她:“祖母别担心,您瞧,孙儿精神好着呢,就是这些日子没吃好,等过几天,肉就回来了。” 贾母被他这一说,忙道:“你想吃什么?直管跟祖母说,祖母让厨房给你做。” 贾瑚也不客气,笑道:“我记得祖母身边珊瑚那一手酿丸子味道极好,孙儿这会儿还念着呢。” 贾母自然是急忙让珊瑚去做,揉搓着贾瑚,好一番爱怜:“我们瑚哥儿,可真是可怜见的,我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果然不是?逢凶化吉,平安健康回来了。”又看看还在抹眼泪的张氏,“你也别哭了,瑚儿回来是好事,前头他不在你哭,这会儿他回来了,你合该高兴,合该笑才对。” 张氏破涕一笑,眼泪还是止不住,打着嗝儿道:“媳妇高兴着呢,媳妇就是高兴过了,止都止不住。” 王氏叹了一回:“可不是这当父母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贾母跟着叹口气:“可不正是呢,便是我这把年纪了,又哪一天不是在为儿女操心。”摸摸贾瑚的小脸蛋,眼神却有些悠远了,“也不知道政儿现在怎么样了。” 95、第九十五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大概是想到了远行在外的贾政贾母心里不舒坦,没多久,贾母就放了贾瑚跟张氏离开,王氏说着“不打搅嫂子跟瑚哥儿说话”留下来伺候贾母了。张氏也不以为意,带着贾琏贾瑚就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屋,就见桌上慢慢摆了一桌子好菜,都是贾瑚爱吃的,苏妈妈见她们回来,忙迎上来道:“哥儿可回来了,厨上把八宝鸭送来了,您快尝尝,看好不好吃,要是做的不好,我就去砸了厨房。” 陈妈妈则添了碗汤过来,让贾瑚先喝一口:“早先不知道哥儿回来,得到信了才开始炖的,这是肚片老鸭,最是养胃滋补,哥儿这些日子怕是没吃好,快喝口汤,我先头尝了一口,倒也还过得去。” 金妈妈连忙给盛了热腾腾的饭,筷子也给摆好了,拂了拂凳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上前就拉着贾瑚坐了下来,问道:“哥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张氏也不在意这些人以贾瑚为先,自己抱着贾琏在贾瑚身边坐了,看着贾瑚先一口闷了陈妈妈递过来的汤,又吃了一大块八宝鸭,狠狠扒了口饭咽下去,好不痛快道:“还是家里的饭菜香,好吃。”说的陈妈妈金妈妈几个都笑了,贾瑚又拿着筷子给张氏夹了块鸭肉,道:“母亲怕是为儿子担心坏了吧,都瘦了好多,也多吃点补补。”又黯然道,“都是儿子不孝,累您操心了。” 张氏欢喜地拿了筷子吃完,笑道:“你这孩子啊,忒的懂事地让我心疼,我个做娘的,怎么能不记挂你,可要说但只为你,倒也不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倒不独是你。”见贾瑚张口要问,张氏忙让他先吃饭,“不急这么一会儿,你先好好用顿饭,看你瘦的。” 贾瑚便不多言,时不时给张氏贾琏夹一筷子,真就痛快吃起来。不说这些菜色都是他喜欢的,经历了那么困难的日子,他如今吃什么都香。 “慢点慢点,小心噎着。”张氏这边叮嘱着贾瑚,却想起大儿子以前吃饭最是挑剔,稍有点味道不好都会少吃两口,今儿都用了两碗饭了还没停筷子,可见是吃了多少苦,这一想,眼泪又有些止不住。 贾瑚恰也吃饱了,便干脆放下了碗筷,道:“母亲快别伤心了,这一场大难,儿子不过是瘦了些,已然是不幸中之大幸,再不好奢求更多了,母亲说可是。” 金妈妈听着很是,也跟着劝道:“如今这样已经是老天慈悲,奶奶在菩萨面前的诚心许愿显灵了,这会儿可不能再抱怨了,倒是奶奶该想想,哪天去庙里还愿,佛前许的愿可不能轻忽。” 张氏也怕触怒了神灵,忙合什道:“菩萨莫怪,菩萨莫怪,是信女太贪心了,万没有对菩萨不敬的意思,还望菩萨以后保佑我儿平安顺遂,菩萨保佑。” 贾瑚逗了会儿贾琏,左右不见贾赦,不由疑问道:“怎么父亲不在?要是方便,我也去给祖父父亲请安。” 一说起这个,张氏就是满肚子的火,气道:“请什么安,如今这会儿,他们哪有功夫理你。我一收到你要回来的消息就跟让人给你父亲去传话了,结果呢,他就一句知道了,也不说回来看看,真真是没了良心,我儿这般孝顺的孩子,他也狠心!”回头见贾瑚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才恍然自己过了,挤出了笑道,“你别管这些,这是我跟你父亲的事。你多吃点,这一桌子菜,都是专门为你做的。” 贾瑚摇摇头:“再吃不下了,且我这许久没吃,也不好太过了,怕伤着胃。” 张氏想想也是,便没再逼他,下人上了茶水,贾瑚漱过口,跟张氏到了小花厅说话。张氏少不得问贾瑚在宫里的情形,贾瑚怕张氏担心,只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通,饶是如此,也叫张氏掉了好些眼泪,看着他的眼神里,好似他遭了三灾九难一般,好不怜惜。 贾瑚怕她伤心坏了身子,便问道:“母亲可是生病了,我瞧着,却是脸色很不好。” 张氏还没来得及说话,金妈妈就道:“正好哥儿来了,可要好好劝劝奶奶,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半个月前奶奶就觉得身子不舒服了,可一直撑着府里的事,这不这段时间乱得很,奶奶就没个安心休息的时候,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偏我们怎么劝,奶奶就是不听,大夫都换了三个药方了,叮嘱着一定不能再这样了。现在我们是没办法了,就指着哥儿好好劝劝奶奶。” 张氏横眼金妈妈:“那就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贾瑚不理她,问贾琏:“母亲在家可是天天都在哭?笑了吗?” 贾琏看了看张氏,张口就道:“哥哥,母亲哭,不笑,掉眼泪。” 贾瑚便很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张氏,张氏被看得心里又暖又好笑,笑骂道:“你倒管起我来了,行了行了,小毛孩子,操得忒多心,我以后定然不会了,可好?” 贾瑚也见好就收,转而问起贾赦来:“我方才来时,听苏登说家里有客来,父亲难道是在招待客人?” 张氏点头:“是啊,乱了这么一遭,大家都守在家里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好容易安宁了,你二婶娘家哥哥和史家的表叔伯就过来保平安顺便给你祖父请安,你父亲就去作陪了。”想到贾赦为了招呼客人,连儿子回来都没有功夫来看,张氏是想一回就不痛快一回,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 贾瑚却不这么看,怕是他们商量的事,绝不是保平安请安这么简单:“父亲对我我是知道的,那是最关心慈爱不过,儿子好容易脱险,他怎么可能会故意不来,怕是真有事被绊住了。”因不知道怎么回事,贾瑚怕张氏气坏了身子,就没追问下去,只是心里把这事记住了。想想,又问了张家的情况:“不知道外祖母舅舅舅母可好。” 说起娘家,张氏脸上便有了笑容:“说来也险,亏得几位世叔你祖父派了人过去帮忙,不成想还真有那不开眼的敢摸到靖远候府去撒野,被你大舅给逮住了,这会儿都送到京兆尹那去了,准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你外祖母大舅都是安然无恙。派来的人说,摸进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连内院门都没摸到就被收拾了。”哼了一声,“就那么点本事,还敢跑到靖远候府来撒野,你外祖父虽然不在了,可家里世交亲友还有一堆呢,随随便便找出两个来,都能收拾了这群宵小乌合之众!” 贾瑚被张氏这番话说的笑起来:“外祖母舅舅舅母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又问家里,“咱们府上没出事吧?” 张氏拍拍他的脑袋让他放心:“家里好着呢,咱们家可是武将起来的,你祖父有带过兵,四王八公的名头也不是唬人的,那群叛军哪敢来这里撒野,一切都好着呢。”突然又想到件事,脸就阴了下去,“倒是你姑姑家,差点出了大事。听说是有人摸进林家,盗了好些珠宝过去,索性你姑姑和亲家老太太都来了咱们府上,却是没什么大碍。” 贾瑚不由咦了一声:“怎么姑姑和林老太太来了吗?我方才没见到啊。” 张氏气就气在这里:“说到这里我才恼火呢,这外面乱一平,你姑姑就带着林老太太离开了,那会儿你不是要回来了,你姑姑也不说看看你再走,难道你不是她侄子啊,这么匆匆忙忙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姑爷恩爱似的。” 贾瑚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对贾敏没什么感觉,只是张氏这个做母亲的,怕是不痛快别人怠慢自己的儿子:“听母亲这说法,是姑父来接姑姑回去的?” “可不是。”说到林如海,张氏却是赞赏的多,“他也是个重情义孝顺的,来的时候还穿着朝服呢,怕是一得空就过来接人了,跟你祖父说了一番话后,匆匆忙忙就走了,怕是差事忙。这次你姑父一直呆在皇上身边,可是立了大功,入了皇上的眼,以后前途无量了。”这么个人中之龙,倒是便宜了贾敏,哼! 母子俩叙了一会儿,贾瑚回屋去休息,高床软枕,贾瑚一躺下就睡得沉了,一梦无梦直到天亮。早餐时,贾瑚才有机会问起他一直关心地义忠亲王世子妃的事:“怎么这世子妃竟会杀了世子呢?” 张氏是一路过来的,对这些事并不陌生,给贾瑚解惑道:“杀了徒宥明的是世子妃容氏,并不是徒宥明的妻子。” 这事说来还要从先帝讲起。那时候先帝宠爱义忠亲王,义忠亲王也是最大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因此义忠亲王很有些狂傲。义忠亲王与王妃关系极好,共有三个嫡子,府上只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等到长子长大,王爷和王妃就精心为长子聘娶了江南总督容家的长房嫡长女为世子妃,这两人也是金童玉女,极登对的一对。可谁知道后面就出了那么多事,义忠亲王谋反自尽,王妃殉情,三个嫡子全死在了那场动乱里,容氏倒是想死,结果却发现怀了孩子。这不先帝去世前原谅了义忠亲王,并不曾追究府上责任。本来容氏要是生下儿子,不定这王爵最后还得落在这孩子头上,不曾想,堪堪一个月后,容氏就小产了,此后容氏心灰意冷,便一直在佛堂里诵经念佛,轻易不出来。世子的名头便落在了唯一的庶子徒宥明头上。说是世子妃,容氏却是徒宥明的嫂子。 “徒宥明领兵谋反,开始时势如破竹气势汹涌,倒是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可等大家回过神来,他就没这么容易了。而且皇宫一役并没有他想得那么顺利,他没有伤害到今上,就注定得不了好。可到底在宫里发生的斗战,援军怕惹急了他来个同归于尽伤害皇上,就没敢硬逼。双方便陷入了僵局。容氏也不知道是怎么收买的下人,反正是徒宥明自己带去的人进了碗汤,那人自己先尝了人,忍着毒发等徒宥明喝下去才死了,据说当时忍的指甲都掐进肉里了,亏得瞒了过去,否则徒宥明不死,这会儿还不定怎么乱呢。”张氏也是一辈子都在富贵权利圈里打转,最是知道权财动人心,容氏报复得如此之狠,怕当年她小产之事,并不简单。也是,徒宥明连谋反都敢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只不知道如今义忠亲王府怎么样了。”张氏叹了一声,“先帝去世前可是让皇上立誓善待义忠亲王府,如今府上男嗣断绝,怕是……”这么说来,皇上却是违背了先帝的意思啊。 贾瑚头一回听说还有这么档子事,以前一些疑惑不解的地方总算是有了解答,难怪皇帝这般大费周章地给徒宥明下套,原来是被先帝的遗旨给掐住了脖子不好轻易洞义忠亲王府,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义忠亲王曾与先帝势如水火不说,当年义忠亲王留下的庞大的势力,怕也叫皇帝寝食难安吧。 现在徒宥明死了,他的儿子也死了,皇帝倒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贾瑚这般想着,却没料到,皇帝这一箭,却不仅仅只是冲着为他为敌的皇亲去的。 这日贾瑚好难得见到贾赦,陪着说了好一番话,一家四口围在一起说闲话,门外连滚带爬的进来个老婆子,哭嚎道:“不好了大爷,前头锦衣府的李堂倌带了人来,说是皇上旨意,要抄家呢!” 96、第九十六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锦衣府的李堂倌突然来到,带着旨意要抄家,贾家下人听得都是两股战战,贾赦当时就冷汗淋漓,哆嗦着看了贾代善,见他不说话,只能咬着牙沉默。 贾代善问那李堂倌:“人老了便脑子糊涂,老夫如今还不明白自己身犯何罪,李堂倌只说皇上口语抄家,不知可给老臣定了罪名?圣旨可在?” 李堂倌对贾代善还算尊敬客气,哪怕是奉了旨意抄家,对贾代善也没有说恶声恶气让人锁拿,闻言客气道;“老国公勿怪,明旨却是不曾发现来,但确是皇上口语吩咐,凡涉及此次谋逆案相关人等,一律抄家收押,皇后李学士蒋尚书等大人都苦劝,皇上只不听,更龙颜大怒,直接下下旨意,不独府上,便是隔壁宁国公府还有缮国公府、理国公府、齐国公府等等,都受了挂累,我出来时,整个锦衣府却是倾巢而出了。” 贾代善哦了一声,半点不以为惧,反而关切问道:“皇上龙颜大怒?为何会如此?如今叛乱已平,匪首伏诛,合该是海晏河清了才对。何故竟会让皇上勃然大怒?” 李堂倌挑挑眉,并不隐瞒:“国公爷怕不知道,今儿早上,二公主殿下未能熬过天花,已是去了。六皇子如今也是不大好,怕是……” 贾代善今天第一次变了颜色,皱紧了双眉。贾赦直接惊呼一声,叫道:“二公主去世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突然?” 李堂倌悲痛道:“都是那些乱党作祟,二公主因病痛本就身子不好,结果在乱时没能得到好的照顾,又是那般小的年纪,昨儿晚上突然好转过一阵,据闻皇上杜昭容当时还十分喜悦,却不想早上起来……六皇子殿下如今已然昏迷,是否能脱离险关,尤是未知。”看了眼贾代善贾赦,“叛乱的谋逆者大多以收押天牢,这两日,关于诸位大人的指控却也不少。皇上先头按下没有朱批,李学士等也为之求情,可如今……” 也不知道贾代善心中是如何想对策,听过这些却是半躬了身子谢过李堂倌:“多谢李大人为我等指点迷津,老夫也不敢为难大人,这便跟着大人走吧。” 李堂倌感激不尽,笑道:“大人果然深明大义。”做个手势,让身边一个穿了锦衣卫领着贾代善贾赦出去。荣国府这边正经男主子成年的也就贾代善贾赦,至于贾瑚贾珠贾琏几个孩子,都是跟在贾母等人身边的。 李堂倌对这些人如此客气,身边亲信很是不解:“大人,这荣国府都要抄家了,这国公爷没了爵位……怎么您还如此客气?” 李堂倌骂了一句:“没个眼色的东西,教过你多少次,眼光要放远一点,不要只盯着眼前。这荣国府是什么人家?那是随随便便就能倒了的?”而就现在来看,能不能真定罪还是另一码事呢,旨意只说关押,可没真正发落。如今牵连了那么多勋贵,总会有人帮着出头的。便是最后真不成了,烂船还有三千钉呢,荣国府这样的豪爵人家,随随便便一个亲戚出来帮衬几把也就够了。他李某人今日把人得罪死了有什么好处?人家没事了出来能放过他?人家亲戚能看得过眼他欺负长者?不就是客气客气,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那亲信还有不服,李堂倌也只当看不见,便是亲信,有些话也不好明说的,他既不能明白,以后前途也就在那里了。大声喝着那些办差的锦衣卫,厉道:“把各处公文邸报纸张书册全部都给我找出来,少漏了一件,老子我收拾不死你们!” 贾赦远远听见人在喊:“快快,快把这些书都收拾好了,别弄坏了弄脏了,到时候看不出来,我们一伙人全得吃挂落。”心头猛得狂跳起来,止不住叫着贾代善:“老爷……” 贾代善横他一眼,眼中警告的神色叫贾赦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直低下了头。贾代善这方不满地转移开了视线,登上锦衣府带来的囚车,闭目坐下,镇定自若仿佛坐在家中一般,不见半点异常。 贾赦看着这样的贾代善,莫名地觉得自己如今这样战战兢兢的模样丢人的紧,脸上烧得发烫,忙也理了理身上衣服,跟着贾代善的动作,尽可能优雅地在囚车上坐了下来。 贾代善感受到贾赦的动作,张开眼扫了一遍,复又开始闭目养神。心里却是有些欢喜,总算,这老大还没真无能到家。 这囚车自然是不比自家马车一般舒适,且四面不过是光秃秃的木栏杆,里头人坐着,光是四周人射过来的眼神,也足叫人难堪的紧,贾赦坐立难安的低着头不敢看周遭百姓的眼神,耳边听见的不堪入耳的话叫他直恨不得刺客有个洞能叫他钻进去。贾代善喝斥他:“不过是皇帝误会了我们,等到水落石出自会还我们一个公道。我们问心无愧,何必在乎这些眼神!”贾赦羞愧难言。 等囚车出了宁荣大街转弯的时候,贾赦认出这条路通往的方向,低低一声惊呼:“这不是去刑部,这是押要压我们去昭狱。”昭狱,自来便是皇亲贵族犯事才进的牢房,比一般牢房更稳固,更严密。 贾代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皇帝对他们这群老不死的,竟然防备到这个地步了? 贾母张氏王氏这些女眷的待遇比贾代善贾赦却是要好得多。锦衣府的人并没有把她们押到牢里,相反,锦衣府的人在府里搜了没多久,就有一阵骚动,然后是唐安公主驸马蔡启文严肃着脸进来,先给惊慌无所适的贾母张氏王氏道了声好,只道:“圣命难违,只能委屈夫人和两位奶奶了。” 贾母有心打听消息,忙问怎么回事,蔡启文却是半点不隐瞒,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只劝贾母:“国公爷也是立下赫赫战功,于社稷家国有功,柴贾两家也算故交,启文忝为小辈,却不忍心夫人国公爷受苦,只望夫人能坦然相告,贵府可曾与那不轨之徒有所联系?” 贾母哭得直喘不过气来,嚎哭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们老爷那是最忠心王事不过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与那些乱党相互勾结?驸马爷,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肯定是有人故意要冤枉我们家啊。” 贾母痛哭之下,那还见半点平日雍容之态,蔡启文或许是为了两家旧交情或许是因为不忍心,却是柔声劝慰道:“夫人还请放宽心,皇上不过是一时丧子之痛打击太大,这才雷霆震怒发作府上,等到皇上过了这一关,自然就知道府上的无辜,到时候,一切定能安然无恙的。” 贾母还能说什么,强自扯出抹笑,擦干了眼泪道:“承蒙驸马爷吉言,老身是一时慌了,倒忘了这些。今上最是圣明不过的人,明朝秋毫,定知晓我荣国府对今上的一片赤诚。只求老天保佑六皇子平安无恙,度过此劫,从此一生安泰,老身愿折寿十年,为六皇子殿下祈福。” “夫人有心了。”蔡启文说完,颇有些内疚道,“只如今,怕是要委屈夫人和贵府两位奶奶了。” 张氏王氏忙说不敢,贾母更是感激道:“驸马爷差事在身还能如此照顾老身,已是大恩了,再不敢多求什么了。” 蔡启文让锦衣府的把贾母张氏王氏并贾瑚贾珠几个孩子和几个贴身丫头嬷嬷一并关到了荣国府一个许久不用了的偏院里,还送了些水和食物来,索性天气不冷,虽比不得平日金尊玉贵生活,到底比贾瑚在宫里的日子强了许多。若是没有那震天的丫头婆子的哭嚎哀求声,锦衣府搜查屋子的叫和声,却也不算难过――仅仅对于贾瑚来说。 贾母是一口也咽不下蔡启文叫人送来的粗糙吃食了,不过草草喝了几口水,便摇手不肯再吃了,王氏也没胃口,只劝着贾珠抿了几口水吃了个包子。 贾瑚也拿了几个包子回来,哄着贾琏吃过了,又劝张氏吃:“母亲,如今这会儿,保存自己是最紧要的。你身子不好,可不能再饿着了。便是咽不下,看在儿子的份上,也多少吃一点,好叫儿子放心。”前头贾瑚在宫里生死不明,又遇到叛乱事起,张氏日夜操心,便坏了身子,病了好久才好,还是看到贾瑚平安回来精神才算好些。没想到安稳不过两天,就又遇到这样的祸事,这会儿也没人给张氏请医煎药,贾瑚就怕张氏熬坏了身子。 一连串的惊吓下来,张氏的脸色惨白惨白,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可看着贾瑚那坚持的眼神,到底是不忍心驳了儿子的心意,只能强忍着不适,接过贾瑚手里的包子一小口一小口艰难的咬着。 贾瑚低声说着:“我知道味道不怎么很好,可毕竟是吃的,这会儿还温着,等凉了味道就更差了。母亲您现在身子虚弱,儿子和弟弟却只能靠着您,为了我和弟弟,母亲,您再忍忍吧。”一边把水递到张氏嘴边,果然他这一番话后,张氏硬是打叠起了精神,吃光了三个包子,喝了一大碗水,小声把贾琏哄得睡了。 贾珠也是个懂事地孩子,见贾瑚这般做法,也拿了包子给王氏吃,大抵母亲都是这样,为了儿子,便是再不愿意也会去做。贾珠一直坚持着,王氏就着他的手,跟吃毒药一般咽下了一个包子。 外面,锦衣府呼呼喝喝的声音越发嘈杂,还有许多箱子搬运的声音。 所有人心底都是一阵发凉,王氏低声道:“我自来听说锦衣府的人冷酷残暴,锱铢必较,如今这么一遭,怕是咱们府上……” 贾母脸色肌肉颤动一下,好半天才道:“财去人安乐,若是能平安度过此劫,这些财物又算得了什么。” 王氏看了眼贾母,见她的脸色已是出离的难看,便低下头不说话了,抱着贾珠,怔怔地发愣。 “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样了。”贾母低声说着,“亏的老二不在京里,省了这遭罪。” 张氏眼泪莫莫直淌下脸颊,抱着贾琏低低地哭起来:“我们大爷何曾受过这般苦,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若贾赦有个好歹,他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活? 贾瑚最怕张氏哭,郁气伤肝,张氏大病初愈,身体脏腑还自虚弱,这会儿处所环境本就糟糕,再这般郁结于心,迟早落下病来,心里想了一番,却是掷地有声道:“母亲快别哭了,老爷和父亲定能平安无事的。” 贾母虽不信个孩子的话,却也抱着一线希望,闻言只道:“瑚哥儿怎么就这么肯定?” 贾瑚这会儿自不能露怯,肃然道:“太太忘了,前头叛军才在京城肆虐一番,依照柴驸马的话,皇上为着二公主和六皇子雷霆大怒,却是把一干豪爵世家全牵扯了进来,不说咱们家和东府敬大伯,孙儿想着,齐国公镇国公家几位世交爷爷也是姻亲故旧满天下,若真有造反之心,哪能任由那叛军不几日便兵败如山倒?可见咱们几家确实是不曾参与到这些事里来的。皇上如今只是慈父之心,为儿女伤心过度,等他冷静下来,自然知道其中利弊,到时候,就会放了我们的。” 说的话和贾母先头在蔡启文跟前说的话差不多,可哪心思灵敏的却都想到了一件事,皇上这般大手笔的竟把京城大半勋爵全部抄了家,当家主事之人也被带走了,根本丝毫不顾及这些人家背后结成的势力。他难道就不怕江山不稳?想来定是别有目的的。只要皇帝存着心思,那就不怕他卸磨杀驴,真处置了他们。 贾母想通了这点,脸色好看了许多,板起脸训斥贾瑚道:“你小小孩子,懂得什么,快莫胡言乱语了。” 贾瑚瞧着张氏恍然明白过来,脸上也多了血色,也不耐烦与贾母歪缠,道了声是,靠着墙角便不说话了。张氏瞧着这早慧的大儿子,因为天花,他精致俊秀的小脸上如今多了些淡淡的疤印,生生给那细嫩白皙的小脸蛋落下了一笔令人遗憾的瑕疵。曾经胖乎乎的小脸颊,这会儿都凹进去了,搭在膝盖上的手背根骨分明,谁家孩子的小手不是胖嘟嘟软乎乎的,偏他却瘦成了这样……才从宫里脱险回来多久,吃了几顿好饭好菜,就又要遭这份罪! 不比贾瑚一直在宫里对外面的事糊里糊涂的,张氏知道的却要多些。贾赦就不是能瞒得住事的,张氏和他多年夫妻,一些小动作,怕是贾赦自己都不知道,张氏却是清清楚楚。叛乱之前贾赦还在跟他抱怨东府敬大伯,叛乱起的时候,他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背着人时紧张得咕哝什么“大祸临头”,正如那惊弓之鸟,半夜稍有些动响,都能叫他吓一跳防备至极。 还有贾代善的人,他们做事虽然很隐秘,可是张氏自从进了府知道这府里水之深,偷偷在各处就安上了自己人,好些事情虽然都被当成是闲事报上来,如今张氏想想,却很不对劲。那段时间,老爷手下的人动作得未免也太频繁了吧? 贾赦为什么要对敬大伯这样生气?叛乱时敬大伯天天来找老爷,真就是讨论外面的形势吗? 张氏不敢深究里头的猫腻,却知道,这次的事,绝不止贾瑚想象的那样简单,可以轻易就揭过去。哪怕后面真的暂时避过了,也绝对不是结束。皇帝对这些勋贵人家,心里绝不会痛快的。 张氏从来没有告诉贾瑚,叛乱起时,便是位高权重如国舅李家、金吾卫上将连家都曾被人攻打骚扰,唯有四王八公、有名侯府公爵之家,却是连一只苍蝇都没有往前凑,叛军虽垂涎三尺,却丝毫不敢冒犯! 这次叛乱中勋爵间显露出的如此庞大势力,只怕是要叫皇帝食不下咽寝食难安了。 张氏的预料并没有错,皇帝处心积虑谋划着对付当年争夺帝位的兄长残余势力,回头却发现,那些曾经以为依附着皇权力量而生存的勋爵之家,竟靠着姻亲关系,联系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已经开始影响到了皇权。 世家、宰相、权臣,历代碑架空的傀儡皇帝还少了吗?皇帝决不允许,自己最后变成一个还要看臣子脸色的有名无实君主。这些勋爵,如今的关系,太紧密了。 拿着从各家查抄回来的书册迷信,皇帝眼中寒光闪过,手指弹了弹那密信,冷笑道:“哼,好个忠心耿耿的定城侯府,朕竟不知道,他跟我那好侄子还有这般的交情,五万两银子的孝敬,谢卿家可当真是朕的忠心臣子!” 底下候着的一干人等忙低下了头,皇帝的怒气蓬勃欲发,谁也不想被抓了去当那出气筒。 皇帝是个善于隐忍的,愤怒过后,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寒着脸问道:“另外一些人家里,都查出什么情况了?” 柴启文倏然便跪了下去,请罪道:“臣无能,虽在各家搜出不少东西,问题虽多,却是不曾拿到有关谋逆之事。” 锦衣府都督齐泽也道:“臣派的都是锦衣府里最最精通那些机关之术的,各家里果然搜出不少密室,只是重要的书信证据,却是寥寥无几。” 两人皆有些羞愧难当,磕头羞惭道:“辜负了圣上信任,臣等无能,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却是欣慰地点点头,亲自下了御座扶起两人,叹道:“文之、怀仁,你们一个是我妹夫,一个是我伴读,你们的忠心能力,我岂会怀疑?这些勋贵那都是狐狸成了精的,便是跟乱党来往,那书信大多怕也是当时就烧了的,你们又哪里能找到?能拿到如今这些,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朕合该再赏你们才对。” 蔡启文字文之,齐泽字怀仁,闻言倏然又跪了下去:“皇上信重,臣实在不敢当。” 皇帝板起脸:“朕说你们当得就当得。”喊了内侍进来,道,“传朕旨意,蔡驸马齐都督办差有功,赏珍珠两斛,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蔡启文齐泽又是好一通谢恩,末了,蔡启文还有些不明白,问道:“皇上,臣等受此赏赐实在有愧,这些证据,怕是不足以叫昭狱那些人俯首认罪……” 皇帝摆摆手:“这你不用操心,这些老狐狸经历世事百态,如今自然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动他们,这会儿他们聪明的,就该有动作了。” 蔡启文齐泽虽还不明白,可皇帝不想说,谁还敢问?一时退了出来,皇帝一个人批阅着奏折,文官御史早就炒成了一团,上的奏折就没一个对他心意的,越看越是烦闷,朱批便越发刻薄。 周如海进来小声回禀:“六皇子高烧越发严重了,杜昭容娘娘又哭晕过去了,清漪阁派了人来通报,皇上,您看……” 皇帝当即便拉下了脸:“你不见朕正在批阅奏折?杜昭容真是越来越放肆,明知道朕在处理军国大事,还敢来打搅。”当真这段时间把她捧太高了,果然是心野了吗?冷哼一声,“传话过去,朕晚点在过去。” 周如海低头不说话,果然,一会儿皇帝便闷闷起来,不悦道:“罢罢罢,如今这会儿还少不得她……来人啊,去清漪阁!”若杜昭容不是二公主生母,他还要拿着这个借口……哼! 同一时间,昭狱里,齐国公修国公贾代善贾敬等早有准备的人便喊了那当差的来,不一会儿,他们便被带到了更好的屋子里去,那里,自然有人等着他们跟着说话。 而定城侯府景田候这些有着太多糟心事的人家,冷汗直打湿了亵衣。 三天后,六皇子转危为安,虽脸上留下印子左手反应不大灵便,到底性命无虞。皇帝喜忧参半,恰此时有人作证景田候定城侯工部李石李侍郎兵部张源张参将等十几户人家参与徒宥明叛乱,圣上大怒,下旨夷三族,六岁以上男冻头时只把烂菜叶臭鸡蛋往那些人头上砸,叫骂圣上太过仁慈,此般乱臣贼子,合该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才对。 出得昭狱,几位国公侯爷相视尽皆苦笑,如果时间早十年,他们这些老不死,又何苦今日步步后退?可惜当年龙马精神战场上厮杀来回泰山压顶也不皱眉的兄弟,如今或垂垂老矣或早一钵黄土,早年生死与共共同进退齐心协力,到如今,如今各有心思为子孙计较,联合已是不可能,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一线生机,也只能忍痛断尾求生,好歹叫那不成器的子孙再逍遥几代。此次平叛的两万勤王之师如今还驻扎城外,他们又能奈之何? 如今天下承平,皇上要重用文官,他们这些勋贵,还是不要打眼的好。他们做臣子的,势力大的叫皇家都有了压力,可不就是找死?只盼着他们的安安分分,能换来一丝平静才好。 又过几天,缮国公府老国公嘴馋吃了糖醋鱼,引发旧疾躺下了。贾代善在书房跟贾赦说话的时候,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贾赦忙忙扶住,叫请太医,贾代善一把拉住他:“我不过是晚上贪凉开了窗子受了寒,年老体弱不中用才病倒了,老大,你可记住了?” 贾赦木愣愣怔在那里,贾代善狠狠掐住他胳膊,撑着口气骂道:“我的话、你可听见了?!” 贾赦眼泪倏然落下,点头道:“儿子、儿子听见了,父亲委实、委实不该,竟这般不爱惜身体,贪凉得了风寒,叫儿子、叫儿子心里……” 贾代善这方一笑,倒在了椅子上,陷入黑暗前,小声喃道:“政儿……” 98第九十七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对贾母来说,最近这段日子,简直就跟噩梦一样,她一辈子都没受过的担惊受怕,这短短的时日里,全都尝了个遍。 先是唯一的爱女出事,然后牵扯上了最心疼地小儿子,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远走她身边,还没从愁绪里回过神来,马上京里就出现了叛乱,一连串的恐慌害怕,险些没了个孙子,好不容易一切尘埃落定了,皇上却突然抄了荣国府,虽说没把所有人下狱扣押,可锦衣府的人却着着实实将荣国府上下搜了个遍。贾母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可就看人家不拿金银珠宝,只把那些书册信件重重盘查就知道,事情肯定不象表面那么简单,不定贾代善做了什么。 贾母被锦衣府的人扣在偏院里,吃着冷饽饽喝着粗茶水的时候,直恨不得贾代善就在她面前,她好指着他好好痛骂一顿,她是真不甘心,自己怎么对不住她了,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奉养老人,他出征她在家里守着,公婆去世她守孝,把儿女抚养成人,她怎么也是贾家的功臣吧?可他都是怎么对她的?把女儿嫁给了个孤寡一身破落户独子,把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赶去了祖宅,这会儿,居然还给家里招来了那么大的祸事! 这可是抄家啊! 贾母在偏院里,越是担惊受怕,就越恨贾代善,她艰难地咽着那粗糙无味的饽饽,一口一口就着脑子里贾代善的罪状狠狠得咬着,心底发狠,要是平安度过这一劫,看她怎么跟贾代善闹。 真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居然把皇上震怒到要抄家的地步。他还有没有把家里人放在心上了?! 可贾母怎么也没想到,在偏院里好容易熬了七八天,锦衣府的人客客气气放她们出来,她还没来得及跟贾代善算账,贾代善、荣国府的顶梁柱,就突然地倒了下来。 大儿子慌乱地让人请太医叮嘱下人各司其职不准乱,大儿媳撑着病体过来问候,小儿媳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府里直乱成了一团,哪还见得往日的半点安宁。可不管噪杂声如何喧嚣,贾母都仿佛置身于外,完全没有真实感。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荒谬可笑的戏码,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叫人又厌恶又痛恨。 贾赦焦头烂额地嘱咐了大管家这段时间一定要看紧门户不准下人随意进出招惹是非,安排了护院按时巡视宅院,不准出现任何浑水摸鱼的事,又狠狠放下话来,要有下人赶在这档口闹事,一律重打四十板子,没死的再全家卖到山里矿里去,把下人吓得两股战战,这才稍稍满意了,一口气闷干了一盏茶,气哼哼骂着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太医还没来?我吩咐你们去请王太医,这都多久了,怎么人还没来?这会儿了,你们还敢偷懒,还要不要命了!” 下人苦着脸:“大爷,已经去了三四拨人了,太医就来了。” 贾赦又骂了一通,催促着让下人赶紧把太医请来,回转到内室才发现贾母神色不对,那模样,好似魔怔了一般,整个人都定定的,两眼都直了,登时慌了,忙喊道:“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儿子。” 张氏这段日子操心太过,生了病却有没有修养好,伤了底子,这会儿歪在椅子上,嘴唇苍白一片,脸色也是蜡黄的,恹恹的没有力气,听得贾赦惊叫,这才看了贾母,果然那木怔怔的样子不似往常,仿佛整个精气神儿都没了一样,哪还有平日那装模作样的劲头儿,想是打击的厉害了。 张氏将心比心,要是她听说贾赦出了事,大抵也该是这样。心里颇有些欢喜,碍着贾赦在,却不好流露出来,只能强打起精神走近了关心道:“太太,您先莫担心,老爷不一定有事的,您可得保重身子。” 王氏先头只光顾着担心贾代善走了自己这房可怎么办,贾政怎么办,一时倒没注意贾母的异常,这会儿不由得越发慌了神,这贾代善病来如山倒,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贾母要在出事,她们二房,可真就要倒大霉了,却是真心实意地拉了贾母的手,悲戚道:“太太,您可别吓我们,老爷这一病倒,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这样,可叫我们怎么办?叫老爷怎么办?” 你一句我一句的,贾母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清明,脑子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眼泪就不可以指定地流了下来,好半天,才拍着椅子扶手,大声哭嚎起来:“老爷,老爷……”来来回回,只这么两个字,却是撕心裂肺,痛入骨髓,哀戚难当。 贾赦当即也是泪流满面,跪在贾母面前蜡烛她的右手,哭道:“太太可千万保重身子,老爷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儿子再不能经受更多了,您就当为了儿子,千万可要保重身子啊。” 贾母却哪里听得进去?直哭得喘不上气来,蓦然站起身,坐到了贾代善床边上就拍打起昏迷的人来,一边拉拽一边打,口里不住喊着:“贾代善,你敢就这样昏过去,你给家里惹了多大麻烦,害我受了多少惊吓,你倒好,一睡就想把这一切揭过去?快给我起来,快给我起来!”那冲动,倒不似上了年纪的贵妇人,而是个受了大委屈的小姑娘一般。 贾赦张氏王氏都被吓了一跳,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贾赦眼眶真真发红,鼻头酸涩,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只能在旁边小心翼翼拉住贾母,让她不要太激动:“太太,母亲,父亲这会儿病成这样,可千万不能动,您快别这样,小心伤心坏了身子。”往日贾母跟贾代善置了多少气,有多不满意,说了贾代善多少不是,在贾母如今这番近乎癫狂一般的表现下,全都被贾赦扔到了九霄云外,他心头哀恸得想到贾母与贾代善几十年的夫妻情谊,想着贾母中年丧偶该有多痛苦,只恨不能替贾母受了这痛苦才好。“母亲,您冷静冷静,小心自己的身体啊。” 贾母仿佛是溺水之人遇到浮木,猛然抓住了贾赦,仓皇问道:“老大,你爹不会有事吧?不会有事吧?” 贾赦心头苦楚,眼泪差点又掉落下来,对着贾母期盼的眼神,忙又忍了下来,重重点头道:“当然,这是当然的,父亲怎么会有事,他吉人天相,必定平安无事的!” 可不论张氏还是王氏,稍稍有点眼色的,谁看不出来贾代善脸上蒙着一层黑色,胸口起伏的力度也小,那脸色,分明已是回天乏术了。 贾母似乎被贾赦说服了,喃喃道:“是啊,你爹这辈子,刀山火海,哪里没去过?当年战场那么凶险的地方,他多少次都闯过来了,还怕如今这小小的病症。定会吉人天相,平安无事的。” 贾赦不敢刺激她,只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父亲那是什么人,战场上厮杀平安归来的人,身子骨一向健朗,定会安然无恙的。”就好像刚才李大夫哀叹着让开始准备后事的话从没有听过一般。 贾母在贾赦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复又坐下来,她虽看着平静了许多,却一直抓着贾赦不放手,絮絮叨叨道:“你啊,年纪小,不知道你爹的本事。你爹年轻的时候,就是有名的文武双全,骑马射箭,兵法阵列,就没有他不会的,年轻轻就跟着你祖父上了战场,那可不是在后面呆着,真真切切从小兵起来的,当前锋,杀在最前头,一步步,从小兵到队长,再到校尉,再到千夫长……都是他一刀一刀杀出来的,这本事,你跟你弟弟,连你爹的一成都没有。” 贾赦羞愧地低下头:“是儿子没用,叫母亲失望了。” 贾母却像没听到一般,只自顾自说道:“我进门好几年,你爹几乎全在战场上,在家的日子还没半年,我这心里揪得慌啊,就担心你爹在战场有个三长两短。我那时就盼着盼着,要能赶紧有个儿子就好了,也是给贾家留个香火。到时候你爹出事了,我也有脸面跟着他一起到地下,不用怕他责骂我。这么盼啊盼啊,终于老大你来了,我这心啊,就放下来了,可算是我对贾家有个交代了。” 贾赦哽咽着叫道:“母亲……” 贾母默默掉着眼泪:“后来终于战事消停,你爹可以长在家中不上战场了,我多欢喜啊,又有了老二,敏儿,我就想啊,我这辈子,到这时候,可真真是值了。这样夫婿在身边,膝下儿女双全,我啊,肯定是修了好几辈子的福分,才能有今生这样的好日子呢。这几十年,我就在佛祖面前祈求,再不求旁的了,只消叫你们都平平安安,我的儿女都在身边,等我死的时候,儿女守着我,我就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也认了!” 贾赦泣不成声。 贾母猛然神色一变,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贾赦,喝问道:“老大,你实话跟我说,你父亲到底怎么样了?”贾赦咽咽口水,正要说话,贾母却抢先道,“别拿那些花来糊弄我,我知道你先头叫了李大夫已经看过诊了,我不要听那些虚的,我要知道,老爷如今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你要敢在这事上骗我,你就不是我儿子!” 如此这般声色俱厉,贾赦便是再担心贾母受不住,也只能低下了头,哀声道:“母亲,您可千万要保重了身子!” 什么也不用多说了,贾母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落下,双手松开又握紧,惹得贾赦一声声担心地叫着母亲。半响,贾母方睁开了双眼,好似她所有的情绪都在刚才的发泄中使用殆尽了,死气沉沉道:“老大,如今,你就是你爹身边唯一陪着他走过最后一段路的儿子了,你爹要……要……”到底是没忍住,贾母蓦地撇过头,清了清嗓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回过头,接着说道,“你爹要真没熬过去,你就是他身边唯一的儿子,他要有什么心愿,你得顺着,他想要什么,你就是给我进宫去求,也给我求来。他的、他的后事……” “母亲!”贾赦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道,“母亲放心,儿子定竭尽全力,必不会让您失望!” 贾母便道:“你去林家,赶紧让你妹妹也回来,你爹他,定是想看看女儿的。他这辈子,子嗣不丰,就你们几个孩子,也是我,误了他。” 贾赦低声说着:“儿子先头已经派人去了,这会儿,应该是在路上了。” 贾母便叹着:“你有心了。”看着贾代善病床的方向,苦笑一声,“到底,少了你二弟……他还得守着祖宅。也好,也好,他父亲看到他,想到前头的事,怕是病得更加厉害……”一手扶住了胸口,痛得整个身子都弯了。 贾赦忙忙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关切道:“母亲,你没事吧?” 贾母摇头苦笑:“没事。” 贾赦便说道:“母亲快别难过了,如今府里出了这般大事,二弟便是前头做错了事,也断没有这时候了还在祖宅的道理,儿子这就派人去祖宅,一路上两匹马换着骑,带上父亲的帖子,一路走官道,二弟定能赶上见……定能赶上的。”到底没说出‘赶上见最后一面’的话来。 贾母惊喜莫名:“当真?”一会儿又落寞下来,“你爹当时那么狠得放下了话,要你二弟半途回来,就将他赶出家门,逐出宗谱,还在你敬大哥那里嘱咐过,如今他没发话就让你二弟回来……” 贾赦只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便是敬大哥是族长,也不能拦着二弟尽孝不是?父亲如今躺在床上,我便是这家里的长兄,让弟弟回来探望病重的父亲,最是恰当不过。母亲放心,过后父亲怪罪,儿子一力承担,绝不叫他误会了二弟。”再者,贾代善未必就不希望看到贾政,想到他昏迷前低声喊着贾政的名字,贾赦心里又是失落又是酸楚,自己,到底比不得二弟在父亲心中的位置。 贾母犹自不放心,贾赦却早已喊了人进来,当着贾母的面,吩咐道:“你们也是当年在兵部呆过的,这一路,就按着八百里加急赶路,务必早早将二弟接回家来。”又让人拿了盖着贾代善荣国府大印的五张帖子,嘱咐一路上要有什么,只管拿着请托衙门,万事他担着便是,好一通忙乱,才把一切嘱咐完毕,贾母目睹着一切,含着泪拍着贾赦的手:“老大啊,亏得你了。”贾赦便觉得,自己再累,也值了! 张氏王氏在一边,神色莫名。 王太医终于赶了过来,给贾代善把过脉,脸上便泛起了踌躇之色,看着众人,吞吞吐吐道:“国公爷这次的病……” 众人无不是眼明心亮,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心里虽早有准备,却始终还是存了一份希望在,先头李大夫给诊断,他们还能安慰自己,这乡野大夫医术有限,哪及的太医妙手回春,不定王太医就有法子医好贾代善。而到如今,便是连着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贾母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失了魂一般。王氏失魂落魄如丧考妣。贾赦低声问着王太医:“您看,是不是给开个方子?好歹让我父亲多支撑些日子。” 王太医面有难色:“国公爷身子已是油尽灯枯,到如今,便是再开方子……” 贾赦只道:“我知道不容易,还请太医看在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帮着一把。我那二弟如今还远在金陵,您知道,我父亲心里,也记挂着他呢。” 王太医便叹息道:“法子虽然有,却是虎狼之药啊。” 贾赦眼里含了泪水,憋着伤痛道:“还请太医给开方子吧。” 王太医瞧见此,也是不落忍,摇摇头,劝了几句保重身子,到底给开了方子,只是一再嘱咐:“这药方药性强,不能多用,开得每一样药材,定不能过量,切记切记。” 贾赦一一应了,亲自送了王太医到二门门口,低声请求:“我父亲这番风寒引发旧疾,病情凶猛,亏得太医妙手,好歹叫我多孝顺他两日,这份恩情,贾赦我铭记于心。” 风寒引发旧疾?王太医愣了一会儿,却见贾赦长长作揖,口中说道:“太医恩情,荣国府上下,铭感于心。”打个激灵,忙回礼道:“我的分内事,应当的,应当的。只可惜下官医术不精,不能治好国公爷旧疾,实在惭愧、惭愧!” 两人告别罢,王太医一路回转太医院,有同僚问起贾代善的病情,王太医便叹息道:“可怜贾国公当年战场厮杀的英豪,到底是旧伤缠身,这会儿上了年纪,得了风寒,旧疾一并发作起来……真真可惜了。” 众同僚跟着叹息了一通,也就罢了。倒是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难得心里多了份满意,风寒引发了旧疾,这贾代善倒是识时务。只是心里却也明白,若不是近来那番折腾,昭狱的苦楚,这老人,怕不定多活一段日子。想想,便让内侍往太医院传话,让王太医天天往荣国府走一遭,贾代善要用的药材,全从大内出。 消息一传开,无人不赞叹皇帝仁爱,关怀老臣。荣国府上下听到口谕后,更是上下齐呼万岁,感怀于心。贾赦额头在地上磕出了红印,动容地对着内侍道:“皇上仁心,如此优渥我父,我在此,替我父亲给皇上谢恩了。”叫那内侍满意地直点头。 翌日,宫中又赐下了一颗上等野参,皇上口谕,为贾代善补益。自此,无人不知,皇上对贾代善尤有青眼,前来探病问候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贾代善喝过王太医给开的药,每日里昏昏沉沉,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眼睛都睁不很开,到底是保住了命。私下里,只跟贾赦道:“你以后是要接掌我荣国府的,做事可要经心些。今上是个好名的,万事你可都得想仔细了,可别犯了忌讳。” 皇帝宁愿没了个女儿,也要名正言顺除了心头大患,博自己个完美无瑕的名声。他贾代善,便是再因为无妄之灾毁了身子没了性命,也不能喊委屈,他是自己不小心,自己本来就旧疾缠身,怨不得人。心里有数的自然有数,那些不明所以的,他也不在乎。只要皇帝记得他这份忠心事主之心,也就值了。 好歹,叫这荣国府上下,再多过些好日子。 日子就这么在贾代善昏昏沉沉中过去,期间,贾代善终于受不住贾母的啼哭哀嚎,乘着清醒把人赶了出去,此后贾母再不敢很哭。倒是贾赦给他说了,皇帝把六皇子过继给了容氏,此后身患残疾的六皇子,便是义忠亲王了,贾代善摇摇头,闭上眼睛又睡了。 贾敬来看过贾代善好几次,可惜贾代善清醒的时间实在太短,贾敬后来干脆在荣国府住下了,好在他也是贾代善嫡亲的侄子,便是有人说闲话,也可以反驳回去。不知道贾代善跟他说了什么,反正贾敬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了。 这样的时间口,自然不会有人关心张氏的身体也不很好,贾瑚每次看着张氏苍白地躺在床上都是直皱眉头,偏贾赦还在为了贾政归来的事忙前忙后,围着贾母嘘寒问暖,也不管管自己的小家,张氏在背后气得直骂他傻,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更是伤了自己的身子。贾瑚被闹得没法,只能拉着贾琏,反复叮咛看好了张氏,每天吃饭喝药必不可少,再围着屋子走二十圈,张氏身子没有好转,到底也没坏下去。 当所有后事准备都完成了的时候,在贾母的望眼欲穿下,终于,贾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除了抱歉,真不知道敢说什么好,木璃我在这里,给大家道歉,我的更新,让大家失望了,真心抱歉 99第九十八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政终于回来了。贾赦一听到这消息,真真是喜出望外,忙忙要去告诉贾母这个好消息,走到半道,就见贾母在王氏的搀扶下急匆匆赶来,看到贾赦,贾母怔愣一会儿,很快就带着泪笑道:“老大,你听说了,你二弟回来了。” 贾赦点着头迎上去,搀扶住贾母的另一侧:“是啊,母亲,下人来说,二弟已经到大厅了,我让人给二弟准备了吃食,咱们也快去看看吧。二弟这许久没回来,母亲怕是想得狠了吧。” 贾母欣慰地直点头:“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兄友弟恭,你爹知道,也定是欢喜的。”抓着贾赦的胳膊,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这一番话下来,贾赦便把刚才升起的那一点点因为贾母对贾政的紧张关心而产生的酸涩嫉妒给扔到了九霄云外,喜不自禁地笑起来:“母亲说的哪里话,二弟好容易赶回来,我这个当大哥的,合该好好关心他才对。”说罢看见贾母更加欢喜赞扬的目光,贾赦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欢欢喜喜地扶着贾母往前头走。 贾母一边走一边叹着:“如今你二弟回来了,你又这么心疼弟弟,你爹就是走了,也能安心了……我这心里啊,也就好受了。” 贾赦闻言,最后那意思芥蒂也便消失无踪了。长久以来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亲的关爱,这一刻,贾赦完全忘记了以前贾母在他与贾政之间的偏心,对他的伤害。一直以来渴望得到贾母认同的心愿在贾代善病重的这些日子里完全实现,贾赦觉得,自己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贾母扫过激动难掩欢欣的贾赦,眼神闪了闪,没再说什么,只脚下却稍稍慢了下来,好叫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迫切。饶是如此,真真切切看到贾政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他面前时,贾母到底还是没忍住,一下子扑过去,拉住了贾政便是上下好一通打量,口里喊着心肝肉的,眼泪直掉个不住:“瘦了,黑了,手也粗了,可是在外面吃了大苦头了。” 王氏不好跟贾母抢,站在一边喊着“二爷”,手里帕子只抹着眼泪,乘着贾母哭得间隙,跟着哽咽道:“眼睛里都是血丝,这是多久没睡好了,怎么憔悴成这样?” 贾母一看,可不是,眼下的青黑掩都掩不住了,堪堪才好些的眼泪簌簌又掉了下来:“你爹已经躺床上不好了,你再这样不保重身子,这可是诚心要我老婆子的命呢。” 贾政也就一开始喊了声母亲,后来便被贾母拉着一直说话,这时好容易找到机会,忙道:“哪里这般严重了,只是为了赶路,路上有些没睡好,母亲放心,儿子身子骨好着呢。”见贾母不理,忙动动手脚,打起精神,好一番劝,才叫贾母稍稍好些。 贾赦少不得有些酸,过来打招呼道:“二弟可是回来了,母亲在家,是天天念叨呢,如今你回来,母亲也就能睡个好觉了。” 贾政自小就得贾母喜欢,也不是第一次听贾赦这话里带刺的,闻言只笑笑,给贾母作揖道:“劳累母亲挂记于我,夜难安睡,儿子心里,委实过意不得。” 贾母横眼贾赦,却是笑道:“瞧把你吓得,我哪就天天念叨了。”说罢却又是一声长叹,“倒是你爹他,才是真真惦记着呢。”看了面前的两个儿子,“等敏儿回来,我的三个儿女也便齐了,你爹他……”幽幽叹息。 贾赦便沉默了,贾政双眼含了泪,追问道:“父亲他如今身子……”贾母静默不语,贾赦也跟着摇摇头,贾政闭了闭眼睛,要见贾代善。 贾母让贾政跟着他去,回头对贾赦道:“我带你二弟去见你父亲,外头来往探病的,你还得多费心,我让厨房给你熬了雪耳汤,可记得一定要喝,瞧你这两天口舌生疮的,参茶再不许喝了。” 要不是提及贾代善,贾赦不好太高兴,如今怕早已欢笑起来,饶是如此,脸上轮廓也全都柔软了,勾着嘴角利落道:“母亲放心,我定注意的。” 贾政在一边看见,又是惊讶又是惴惴,好些日子不见,母亲对大哥,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关怀备至,莫不是自己才离开了这些时日,大哥便得了母亲欢心不成,一颗心直直坠落了下去。 贾母看他脸色不对,只拉着他一路去见贾代善,掐掐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久不在家,却也是歪打正着,正巧避过了这京里的一场祸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你大哥,这些日子着实累得不轻,先是瑚儿,后是你爹,如今府里的一切事宜,大多都是他在管着,着实不轻松。你才回来,什么也不知道,看过你父亲,回头就去帮帮你大哥。这会儿京里风声鹤唳的,好些人家都吃了挂落,可不比以前了,什么人可以来往,什么要敬而远之,你可得跟你大哥好好学学。” 闻说贾母避开了京里这场祸事,贾政的眼神闪了闪,想说点什么,犹豫好一会儿終是没做声,开始脸上还有些不服,到得后来却是安下了心,可不就是贾母说的,他如今才回京,经过这一番祸事,京里的权贵官员早被筛了一遍,他如今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得要贾赦帮衬的,说不得得跟在贾赦后面多看多听。搀着贾母走上石子路,贾政提醒贾母:“母亲小心脚下。”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道:“母亲为儿子殚精竭虑,儿子知道分寸,一直在外,也没能帮上大哥的忙,劳累了大哥辛苦这许久,后面我一定跟着大哥好好学,多看多听少说话,绝不叫母亲失望。” 贾母不尽欢喜:“你能体谅我这份心,我就什么都够了。”说话间便到了荣禧堂,贾代善原不想住这里,贾母却说这里方便她看顾,贾代善也便罢了。进去前,贾母提点贾政:“你爹自小疼你,对你期望甚高,偏上次小人作祟,害的你爹误解了你。如今你爹是认定了你做错,你看在他如今不好的份上,也别跟他争执,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回头跟他说知道错了,也就完事了。你是不知道,你爹他啊,梦里都叫着你的名字呢。” 关于贾敏小产的事,贾政真真是被泼了一身污水,偏他怎么解释,贾代善就是不信,也就是贾母疼他进了心坎,明明也是怀疑,为了他,愣是什么疑点都不信,就认定了他无辜。说到底,单单只是一腔母爱,真真看着证据说相信他,贾母未必能做到。贾政经历了在外面的那一番事,虽然不忿,却知道那暗算他的人实实在在把陷阱布置的天衣无缝,他若没有真实确切的证据,贾代善绝对不会相信的,也就歇了那份想要辩解的心思,便说道:“儿子明白的,绝不会顶撞父亲的。” 贾母这才放了心,进了房间,贾代善却还在睡,正想带着贾政出去坐,贾政摇摇头,上前去好生看了贾代善的脸色,看了太医开的药方,又问了伺候的下人贾代善今日的情况,在窗下坐了下来,小声跟贾母道:“许久不见父亲了,儿子想多陪陪他。” 贾母哪有不允的,坐在椅子上拉过他的手,笑道:“我儿纯孝,等你爹醒了见到你,不定多开心。”怕打搅贾代善休息,压低了声音问贾政在外面的事情,贾政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本就是感情深厚的一对母子,这一聊,便没了个休止,直从太阳高升聊到了夕阳西下。晚饭时,贾母直接一句吩咐下来,让人把饭菜送到荣禧堂,她和贾政一起用了,给贾政的接风宴,改日再摆,面上的借口也是堂皇:“老二赶了这许久的路,实在累了,不好再劳动。” 张氏听罢,对着贾赦就冷笑道:“亏得你准备了这许久,二弟却是吃都不吃,好好一桌接风洗尘宴,不定推迟到什么时候,回头说起来,还是你这个做大哥的不尽心。”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庆功宴、洗尘宴,明明贾赦做的好好的,准备安排好了一切,贾母却说不用,理由一堆,回头跟人说起来,却只说没有摆席,旁人不知究竟,只当贾赦不经心,背后嚼舌根,谁知道他们的委屈。 贾赦不耐烦:“二弟向来一堆心思,保不准是他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会哄人,母亲哪能敌过他,不定被他哄住了。你少这么阴阳怪气的。那可是我母亲!” 张氏气结:“我这都是为的谁,还不是为了你?你就当个傻子被人这么哄着好了!”到底是长辈,张氏不好直说贾母的不是,却也见不惯贾赦这么轻骨头,被贾母的好脸色哄了几天,就全把以前受的委屈都扔到了一边。后头谁知道贾母二房那里准备了多大的坑等着贾赦跳?“不是我背后道人长短,只是爷还要多想想以前,母亲对二弟,用了多少心?” 贾赦这会儿哪听得进去,看张氏脸色苍白,病还没全好,也不多说,愤愤站起身,甩袖就走:“前头还有事,我就不留了。”大踏步出了房门。 张氏好险没一口血吐出来,粗喘着气,胸口憋得一阵抽痛,啪一下把筷子放了下来,撞在筷子托上,好大一声响,气道:“他就是这样,怎么说都不听,就太太的话管用,几句话,哄得他当牛做马,把我和孩子都给拖进去,以前吃了多少亏,偏他从来也不长记性!” 金妈妈吓得直劝:“奶奶可别如此,气大伤身,您这会儿可不能生气,太医说了,您伤了元气,得好生调养呢。”金妈妈这会儿想起太医的话,心里还哆嗦。张氏这段时间着实受了不少苦,又担惊受怕,底子就亏了,太医说,要不好好将养着,恐会有碍寿数。这可不是玩笑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爷的脾性,对太太的那份孝心。您别看大爷平日那样,对老爷太太,上心着呢。前头您担心也是该的。可这会儿不是二爷回来了。大爷对二爷,可不比对太太,您就看着吧,事情啊,没您想得那么糟。您现在啊,最紧要的还是身子。” 张氏虽然还不放心,可想想也对,贾赦对贾政,可不比对贾母,那心里的芥蒂,深着呢。脸色就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不痛快,气哼哼地说着贾母不地道:“以前来阴的,这会儿倒好,还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真真是越老越成精,这手段还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忒的阴损! 晚上,贾代善终于清醒了过来,看见贾政坐在床边上,脸上登时挂起了笑容,长长松了口气:“老二,你回来了……” 贾政低头哽咽:“父亲,儿子回来了……” 100第九十九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富丽堂皇的大屋里前后左右巨大的灯架上满满点燃了几十根婴儿小臂般粗大的蜡烛,只把宽敞的房屋照得犹如白昼一般明亮。如此明亮的灯光下,便是贾代善老眼昏花,却依旧可以清晰看到贾政脸上受过苦难之后的沧桑憔悴。 到底是宠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孩子,这许久不见,却是就险些见不着了,想到这些,贾代善便柔软了心肠,脸上也现出了心疼之色:“你在外头,受了不少苦吧。”贾代善说着,挣扎着要坐起来。他至今都还没能习惯软绵绵躺在床上,仰视着别人说话,每每贾赦贾母等人来,他必要坐起来,绝不肯这么干巴巴躺着说话。可惜,他身子实在太过虚弱,这会儿下人不下,没人帮着,他两手用力撑住了床榻,试了好几次,却怎么也不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半坐起来。 贾政赶紧伸手扶住他,搀着他坐起来,又给他背后塞了两个枕头,让他慢慢地靠在床头,心里当真百味陈杂,沉痛道:“儿子一切都好,只是不能在父亲膝下承欢尽孝,连您病了,儿子都这么许久赶回来,儿子心里,实在愧疚。”说着低下头,已是红了眼睛。 贾代善瞧着他满脸痛悔,实不似作伪,心里确是高兴的:“难为你不怪我把你送到老宅,害你遭了这一番劫难,还能这般惦记我,倒是我这老头子,对不住你。”喉间一阵痒意,贾代善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声,旁边贾政猛然已跪了下去。 “父亲折煞儿子了。”贾政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儿子做错事在前,一时昏了头,犯下弥天大错,父亲动怒也是该的,此番也是儿子该得的惩罚,与父亲无尤,父亲这般说,儿子真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贾政自来是会说话的,会读书,有君子风范,斯文懂事,体贴父母,在贾敏小产的事之前,贾代善最欢喜的,便是小儿子的这番贵公子姿态,只是贾代善也不得不承认,大抵是一生过得顺风顺水,贾政比之旁人,多少缺了几分沉稳坚韧,处事也不够大气。只如今…… 心猛然一跳,乍然见到小儿子的欢喜褪去几分,贾代善复杂地看着贾政磕红了的额头,半真半假地呵斥道:“胡闹,多久不见,竟连怎么孝顺父母都不知道了?你不在时,我最担心的便是你的安危,如今回来了,你还这般不爱惜自己,当真嫌我活得太久了?”说完也不等贾政反驳,忙忙抬抬手让他起来,“我们都别提这些了,你过来,让我瞧瞧。” 贾政便坐到了贾代善床边上,半垂着脑袋,任由老父打量,自己低垂的视线正好看到贾代善放在被子上的苍老经脉虬结的双手,贾政恍然记得,小时候,贾代善便是用着双手,手把手地教他读书写字,拉着他,给了他在荣国府里傲然众人的地位……当年那双有力的双手,而如今,已是斑驳痕迹,颤颤巍巍了。眼神一闪,贾政脑海中回想起贾母的谆谆叮咛,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坐得近了,贾代善看得越发清楚。比之几个月前,贾政粗看着没什么大变化,但细细观察,就可以看到他晒黑了许多,脸上也不如以前丰腴,两颊都消瘦了进去,眼角眉间多了几道痕迹,血色也不很好,眼睛里血丝遍布,眼下青黑一片,怕是许久不曾睡过了。 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贾代善想着,只问道:“几个月前,我受到叛党徒宥昊那边的信,却说是把你请到了他们那里做客,先头不方便通信,我也不知道具体事宜。老二,你给我好好说说,他们都是怎么拿到你的?”当日叛军起事,贾代善本不想搀和进去,只想做壁上观,连贾敬来,他都有心避嫌,却不想不久后,就收到了一封贾政亲笔,却是他被人挟持了。贾代善这辈子三个儿女,最疼爱不过贾政,便是他做错事,二十几年的疼爱却不是假的,考虑了许久,到底是帮着做了些事。如今贾政脱险,他正好要听听怎么回事。 贾政脱险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里,他把前头发生的事来回细细掰开了嚼碎了回想了一遍又一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当即苦笑道:“却是儿子不中用,不曾想,老宅里竟出了吃里扒外的奴才。先头儿子回了金陵老宅,在祖宅里行李还不曾收拾妥当,就出事了。” 金陵虽是贾家祖籍所在,可自开国起,荣国府宁国府便在京里落下了跟脚,连带着贾氏宗族里跟两府关系亲密地也跟着搬到了京里依附着过活,几代里,两府中少有主子去金陵,也不过是隔个几年去看看修缮修缮,留着心腹帮着看护祖宅而已。 只是没了正经主子在前头管着,再是心腹,几年散漫日子下来,心也就慢慢大了,仗着天高皇帝远,在宁荣二府都不知道的时候,私下里过起了自己的好日子。 这一来,贾政去金陵,自然就碍了一些人的眼。局势没乱的时候也还罢了,局势一乱,这些人就是致命的弱点了。 “儿子把带去的下人分下去管着诸事,可到底去的日子短,没能全部掌握了上下事宜,晚上喝过一碗汤,就人事不知了。醒来就被人扣在了个宅子里,一个蒙着脸的男子出现在儿子面前,儿子实在惭愧,却是那时候才知道,京里却是出了叛乱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刁奴背主,贾政脱离险境后,把人都送到了衙门,几十板子重重打下去,一个没活下去。 贾政苦笑,很是惭愧,“儿子当时就知道不对,怕是这些人打量着拿我作伐子,想拖我们府下水。儿子当时本要自我了断,那蒙面人只道便是我死了,他也能拿着我的断手断指信物过来与老爷交易……儿子,最后到底没能自我了断,委实懦弱,给父亲蒙羞了。”贾政颇有些哽咽,“因为我,父亲怕是对……私下里妥协了不少吧。” 贾政平平说来,不论真伪,贾代善已是心惊肉跳,闻说最后一句,直鼓起了眼睛喝道:“什么蒙羞,你要真是去了,才真真白费了我贾代善儿子的名头。我贾代善纵横沙场杀敌无数,便是回到朝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的儿子,怎么能如那些酸腐书生一般,为了一些个好听名声就把命给丢了?!便是一时吃了亏,以后再赚回来就是了。我和你母亲这辈子,还不为的你们兄妹,你要是自尽,那才是大不孝!”看贾政含着泪低了头,才又道,“说是妥协,也不过是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痕迹我也都抹干净了,你放心,牵连不到我们府里。再者那般境况,你便是死了,他们也能说你没死来威胁我,那档口的,我也不能叫人去差不是?你毋需自责,你能平安回来,便是大幸了。” 贾政听着长长舒了口气:“这儿子便放心了,要拖累了府里,儿子便是我贾家的千古罪人。”心里熨帖,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努力保全他,贾代善对他,当真是一片慈父之心。 贾代善只道:“没什么罪人不罪人的,这荣国府,也是老子跟着你祖父一并打下来才有的今天的风光,怎么,老子半辈子征战,最后还要赔上儿子不成?”两眼一瞪,满身戾气,这会儿,贾代善倒真真有些当年征战沙场的气势,“徒宥明那小子,我老头子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拿你威胁我,我一确定你没事,就给他下了绊子,不然你以为没人说话,这些日子抄家的那些人,能那么快被□?” 贾政脱口惊呼:“竟是老爷在背后露了口风?” 贾代善冷笑:“也不是全部,不过是隐藏的比较深的几家而已,却都是当年义忠亲王留下来的亲信。若不是那徒宥明做事委实太过,连你都拉了进来,毕竟一场同僚,我也不想如此……”说罢叹息一声:“当年义忠亲王多大势力,台面上不说,私下里也是朋党无数,若是他晚几天去世……”事关当年秘辛,贾代善没说下去,贾政也不提,却也知道,皇家的事没那么简单,义忠亲王当年自尽得如斯干脆,背后没少人嚼舌根,却不是他们能议论的。“可怜了亲王爷当年那几位英姿俊爽的嫡子,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一个没保住,最后倒被徒宥明这个庶出小子弄得,整一支男嗣断绝,最后却过继了今上骨血,连先皇亲封的亲王爵都易了主……” 贾政在一边听着贾代善感叹,不好说话,索性贾代善叹过一回,很快又回转了回来:“当年义忠亲王着实礼遇于我,如今这般毁了他们最后的一点根基,也算是给老二你报了仇,此后你遇险一事便就此了结,再不许你提起。日后提起义忠亲王,我不许你有半点不敬。” 贾政点头称是:“徒宥明不过是亲王爷庶子,儿子晓得事,不敢对亲王爷有半点不敬。” 贾代善这方满意:“人死为大,又有先皇遗言在,今上是个好面子的,如今亲王府落得这般田地,他再大心结也去了,就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让人折辱先王爷,你记得,人前人后,都得对先王爷保持礼敬,再是今上不喜,那也是今上兄长,皇室血脉,不是我们能够轻侮的。” 贾政颔首称是:“父亲放心,儿子明白的,皇家是君主,我等是臣仆,皇室血脉,轻易,怎么能叫我等轻侮。” “你晓事就好。”贾代善笑笑,却又叹息,“义忠亲王和今上,本是血脉亲缘,到如今,却是今上彻底压过了王爷,东风压倒西风,连个血脉都不给王爷留,相煎何急啊!同胞兄弟,这又是何苦?” 贾政听着话中有话,没敢随意接口,果然就听得贾代善又道,“先皇泉下有知,知道如今这般境况,心中何其苦?”双眼盯住了贾政,贾代善沉下脸严肃道,“老二啊,你有一天,可也会叫我老头子,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这话还得了,贾政倏地在床沿上跪了下去,磕头不止:“儿子这话,是在要儿子的命啊。” 贾代善却不罢休,仍旧肃容说道:“我老头子自诩聪明一生,这些日子在病床上才猛然发现,我却是做错了。这些年,我宠着你压着你大哥,你母亲你妹妹,也都偏着你,上下奴仆左右亲眷,都只道你好,却叫老大如何自处?老大我最是知道,没甚本事,也没甚心机,有你母亲压着,翻不了天去。倒是你,我却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亦不知,我百年之后,为着荣国府这爵位,你和你大哥,是不是也会变成另一个今上和先王爷?” 贾政哭得涕泪横流,头重重磕在地上,砰砰闷响:“父亲这是在要儿子的命啊,儿子如何受的父亲这般话。我读圣贤书,怎么做出骨肉相残的事来。”说罢猛然想起贾敏小产的事,暗道不好,床上贾代善冷哼一声,冷笑道:“你说得却是漂亮。” 贾政无法,脑子转了好几圈,最后咬咬牙,泣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哥乃嫡出长子,正该是府里正正经经的袭爵人,儿子便是往日看不惯大哥沉迷金石不能为府里助益,却也知道,国法之下,大哥便是喜爱金石,也是正正经经的继承人,儿子是次子,长幼有序,非人力所能改变。儿子,不敢妄想,也绝不敢叫父亲失望。父亲明鉴。” 却是没有遮掩自己对爵位的想头,不过是点出了他的有心无力而已。这番说法,委实大实话,贾代善听过,脸色却是和缓了下来:“你说得对,长幼有序,国法家法,嫡长子承袭家业,老二,我往日督促你读书,也是希望你科举有成,能在爵位外,为自己挣一条路出来。你可莫心里存了想头,做出错事来,否则,便委实辜负了我自小对你的一片心,我便是黄泉路上,也难安稳啊。” 贾政对此,只举起了右手,竖起三指,并拢向天,沉声发誓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贾政在此立誓,日后若有兄弟相残之心,谋害长兄之念,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好好好!”自此,贾代善才算彻底放下了心,欢喜下,连沉疴病体仿佛也好了许多,忙叫了贾政起来,欢欣道,“果是我疼了半辈子的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是个好的!绝不会叫我失望的!” 对着老父欢欣鼓舞的喜悦模样,贾政收起眼泪,也跟着微笑,眼底,深黑一片…… 101第一百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政从贾代善处出来,就见王氏带着贾珠在院门口翘首以盼,贾珠不知道说了什么,王氏低下头,小声劝着,贾珠很懂事,看得出脸上很有些失望,大抵是王氏说的话并不合他心意,可他一点也不闹,乖巧地点点头,虽还有些萎靡,却很周全地顾忌着这是贾代善养病的地方,没吵闹让王氏为难、让他为难…… 贾政眼中满意之色划过,脚下故意用了几分力,听到响动,王夫人回过头来,见是他出来,脸上登时露出喜色,忙拉了贾珠过来给他问安:“二爷总算是出来了,老爷如今可还好?” 贾政淡淡道:“方才瞧着,脸色倒还好。” 王夫人便拍着胸口直庆幸:“脸色好就好,脸色好就好。”低下头对着贾珠道,“你不是天天念叨着你爹,现在你爹回来了,还不给你爹请安?” 贾珠如今六岁多,一直以来被贾代善带在身边教养,气度规矩都很不错,长得又白净秀气,闻言正正经经地出来给贾政行了个家礼,口中道:“儿子给父亲请安,父亲在外一路辛苦了。” 落落大方、端正斯文,小小年纪,说话行动间已经很有几分规矩,看着这样优秀的儿子,贾政平日再刻板,此刻也不由柔和了声音:“好些日子不见,珠儿仿佛又长高了。” 贾珠得父亲这般温和以待,自是高兴,王夫人在边上点头附和:“孩子长得快,真是一天一个样,这才多久呢,前头给珠儿做的衣裳就开始短了。” 贾政板着脸说了一句:“不可奢靡。”换来王夫人不以为意的点头,倒也没说旁的什么。 一家三口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自己院子里走,因为贾代善的病,谁也没敢表现出多欢喜高兴的模样,连王夫人,好几次欢喜地都要笑起来,想到什么,又赶紧憋了回去,脸色扭曲着,看着好不奇怪。 回到屋子,贾政自然是要检验贾珠的功课的。贾代善对贾珠还是很在意的,在贾珠正式开蒙后,就给他请了个在京候缺的赵姓举人,以两年后给他疏通关系找个好差事为报酬请了人来府里给他当夫子,贾珠本人也争气,学得很快,没少受到夸赞。只是他自小被贾代善带在身边教导,和祖父的关系很是亲密,如今贾代善病重,他心里存着事,未免荒废些了进度。 贾政自然是有些不满意的,可贾珠不是为的别的,却是为了贾代善的病而忽视了学业,为着一个孝字,他便是再不高兴,也不能狠罚贾珠,只是心里到底不痛快,脸色便阴沉下来,冷冷道:“知道你担忧你祖父,但是学业也重要,不可轻忽了。” 贾珠王夫人都是对贾政比较了解的人,哪能不知道他看似仅仅微微不悦的表面下,内里其实早就动了真火,贾珠有些委屈的低下头,讷讷道:“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以后再不敢了。”只是许久不见父亲再次相见时的喜悦,刺客已是荡然无存。 王夫人忙忙岔开几句,然后让人带着贾珠先回去安置了:“这么晚了,珠儿明儿还要上学呢,可不能不休息好。”等贾珠的身影完全走远了,回头来少不得嗔怪丈夫,“二爷也是,多久没见孩子了,一回来便训他!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想来刻苦,不过是进来挂记老爷所以才耽搁了些功课。你也好歹体谅些,一回来就又骂又训的,你叫孩子心理怎么好受?!” 贾政丝毫不以为意,皱着眉喝道:“慈母多败儿,珠儿就是被你宠坏的!他这会儿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功课哪能落下?瑚哥儿比他才大半岁,功课可把他甩出一大截去了,珠儿再不用功追上去,日后,可就真要在地上看着瑚哥儿飞到空中去了。” 贾珠可是王夫人的命根子,哪听得贾政这般贬低他,更不要说,还是太高了贾瑚贬低贾珠,当即尖声怒道:“二爷,珠儿才是你儿子呢,哪有你这般向着外人来贬低自己儿子的。贾瑚跟我们珠儿怎么能比?不说他比珠儿大了半岁多,就说他的师傅,要不是内阁大学士要不是宫里最顶尖的太傅师傅,我们珠儿呢,不过就是个小小举人……要不是老爷不肯花力气把珠儿送去当伴读,珠儿能遇到更好的师傅,他的功课怎么会比不上瑚儿?!”说着,已是嘶着声音抹起了眼泪,“你都忘了咱们珠儿以前多聪慧,瑚哥儿那是拍着马都比不上他,谁不是看见我们珠儿就夸的,还不是自打瑚哥儿拜师之后他才慢慢赶上来了。我们珠儿要能赶上那样的先生,不定多优秀呢。”又哭贾代善偏心,“当初老爷要是能多为珠儿上些心,送他也拜个学士的师傅,今儿他的功课,也不会叫二爷你嫌弃了。” 贾政不过说了那么几句,反而惹来王夫人这么一长串,也有些不耐烦:“你少牵扯到老爷身上去。拜学士为师,你当那么容易啊,这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办到的吗?”要贾代善能有这能耐,当初早把他送去了,更不要说贾珠了。贾政想到自己当初也有意跟着徐学士读书,心里更加不痛快,沉声道,“你羡慕瑚儿有个好师傅能进宫当伴读,那也只能眼红,谁较人家有个好外家,可以帮着搭桥牵线,你要不服气,只管叫岳丈帮忙就是了。” 这话可真是戳人肺管子,王夫人气得身子都抖了,怒道:“二爷这是成心要埋汰我呢,谁不知道我王家是武将之家,自来便在军营里打滚的粗人,那就跟文官一派没多大交情,这会儿倒是嫌弃我了,早知道,二爷便不该娶我,也去娶翰林家的小姐,今儿个,可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满心欢喜盼着丈夫回来,好难得贾政回来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是瘦了还是胖了,贾母就把人先占了,等着后面他又守着贾代善,王夫人带着贾珠等了整整一天,月上中天了才总算有了机会跟丈夫单独相处,偏贾政说话跟喷火似的,半点不留情面,忒的难听。王夫人满心委屈,这会儿是真的伤了心,扭过身不看贾政,坐在椅子上掩面直哭起来。 贾政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王夫人回转,冷静下来,也知自己方才失了态,说话口气太冲,明知道王夫人对大房对张氏有心结,偏还那话刺她,还捎带上了贾珠,怨不得她生气。可要贾政放□段哄人,他委实又做不到。一时,贾政想起先头贾母的话,跟贾代善的对话,只觉头疼得厉害,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知道珠儿聪慧,可他本就不比瑚儿日后能袭爵,他要再不努力,以后,就要被瑚哥儿压一辈子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王夫人听着这话倒还有些理儿,慢慢地算是收了泪,只还有些哽咽道:“便是这样,孩子还小呢,慢慢教总行,你何苦这般疾言厉色地,吓着孩子。我就这么个孩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贾政却道:“若可以,我何尝不希望他安安泰泰一辈子,最好一生不要有那吃苦受累的时候。可如今老爷这样,我们总该为以后打算。” 提起贾代善,王夫人也没了心情跟贾政闹,急道:“老爷的身子真的不好了?你方才不还说老爷脸色还好吗?”王夫人可是知道,二房这些年能在荣国府里地位超然,更甚压了大房一头,最大的依仗就是贾代善贾母,两人里,荣国公贾代善对二房的偏爱更是重中之重。如果贾代善这次真熬不过去没了,贾赦势必会袭承爵位,到时候就是贾母偏着有什么用,国法家法在那里,贾母就是想偏心,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想到贾代善死后,二房就要被大房死死压住,以后她还要看着张氏的脸色看日子……王夫人瞬时面无人色。 贾政的脸色出离的难看,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道:“脸色好不代表身子就好。父亲怕是见到我才……”回光返照四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贾政想想,到底没说出口,只是苦笑着道,“方才父亲说,以后要我好好帮衬大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日后,要辅佐大哥,光耀荣国府门楣……” 听了这话,王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颤声道:“老爷,老爷这是决定了,要选择大爷袭爵了?!”见贾政沉默不语,王夫人不由拔高了声音,“怎么会这样,老爷以前不是有意思让二爷你取代大爷的吗,太太都说过好几回了的,怎么这么会儿又变卦了!”这事王夫人心里想过好几次,经过上次贾敏小产的事,贾代善似乎对贾政失望了,而且他病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布置更改继承人的事宜……可不管曾经想过多少次,王夫人心底,还是报了那么一线希望:要是,贾代善最后还是选择给最心疼的小儿子一个机会呢?要是,贾代善担心以后疼爱的小儿子会在大儿子底下吃苦因而改变心意呢?所以,哪怕曾经一次次想到最坏的结局,可王夫人总一次次说服自己,贾代善这不是还没有宣布吗?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可现在,这最后一丝的奢望,也被贾政彻底撕碎,王夫人做了多年二房承爵的美梦,彻底醒了! “砰!”贾政突然狠狠一拳砸在了桌面上,力气大的连上面的茶盅都跟着跳了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贾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要不是当初我遭了暗算,叫老爷怀疑是我没了兄妹情下手陷害妹妹,今儿老爷也不会对我这么无情!” 提起这事,王夫人心里就不住的发虚,眼神也开始游移起来,只是贾政正在盛怒中,却不曾注意道。王夫人定定神,清了清嗓子问道:“二爷可和太太谈过了?太太是怎么说的?” 贾政想到贾母的话,却是冷笑道:“太太自然是向着我的。我不在的日子,太太帮我看着呢,她仔细想了好几遍,寻思着,最可能陷害我的,还是大嫂。” 就贾赦那样的,根本没那么厉害的心机布置这样的局陷害他,贾政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贾赦有那本事害他。反倒是这个大嫂张氏,平日不声不响的,可却颇为厉害。虽说开始她也被人诬陷了,可最后不是半点事没有,反倒是他,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贼喊抓贼,这张氏,果然不愧是儒将的女儿,把读书人的心眼都学过来了。贾政想起自己在金陵受的苦,因为这次陷害而失去的贾代善的欢心,只恨不得张氏现在就在他面前,他好结果了这妖妇! 王夫人不想贾母会这般想,平日也不见贾母说,可不管怎么样,认为你是张氏做的也比怀疑她要好,当即跟着愤然骂道:“都说咬人的狗不会叫,二爷是做大事的,少在内宅不知道,我们这位嫂子,可是个厉害人物,别看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我和太太,可没少吃她的亏。最是个面甜心苦的。” 贾政冷哼,益发恼怒:“我吃了那么大亏,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夫人小心翼翼打量着他,试探问道:“二爷心里,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贾政有心不说,转念一想,自己这妻子却不是那会束手就擒的,眼下这局面,自己要不说,怕她私下里会做出什么事来。与其叫她私底下动手坏了事,倒不如告诉她零星半点,也好让她不要插手碍事,当即半真半假地瞪了她一眼,道:“你也别问那许多,太太总归是疼我的,绝不会叫我白白吃了这亏就是。” 看来是贾母要亲自动手了。跟贾母婆媳多年,王夫人纵是心里对贾母也有嫌隙,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婆婆,暗地里的手段却是又多又狠,只看如今贾代善那几乎空无一人的姨娘通房就知道她的厉害了。如今她要亲自对付张氏,张氏还能讨得了好?王夫人强压着兴奋,又问:“那大爷那里……” 贾政这会儿真有些恼了:“父亲如今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大哥身子骨强健,膝下瑚儿也是入了皇家的眼的,父亲不说话,谁也没办法!”压低了声音盯紧了王夫人的双眼道,“前年廉安伯府袭爵的事你莫要忘了,前车之鉴不远,这些日子,你给我安分点!” 廉安伯府赵家,当年老伯爵去世,身子骨强健的嫡长子突然从马上摔下来一命呜呼了,还没证据呢,袭爵的嫡次子就沾了一身骚,嫡长子夫人不甘心,私下一查,果然是那次子动了手脚,当即一状告到御前,次子一家夺爵流放,连伯府都没落了下来。张氏不是省油的灯,便是张氏没了,京里帮着大房的人也不少,尤其贾赦最近交了不少朋友……贾政沉下眼,宁愿小心谨慎,也不要阴沟里翻了船。总归,还有贾母在,日子,长着呢…… 王夫人至此便明了,袭爵的事,是铁板钉钉,再不能改了。心头又酸又涩,又疼又怒,捂着胸口,一阵阵头昏,她只能一遍遍劝着自己,好歹,还有个张氏讨不了好去! 这边贾母二房夫妻暗地都在算计着张氏,殊不知,他们的计划,张氏这里,已经隐隐听到了些消息。 张氏这些年多少也往贾母贾政王夫人那里安插了些钉子,虽然他们也都精明厉害,不曾叫那些钉子近身,可影影绰绰的消息,张氏还是能得到一些。此事,张氏就知道,贾母贾政等有心算计她,至于要怎么做,具体计划如何,却是不知。 张氏听闻后,对着贾瑚就是一阵冷笑:“你听听,你听听,他们这是巴不得我死呢。也就你爹,旁人都算计到他枕边人头上了,他还巴心巴肺地对人家好,信任别人。真是胳膊肘朝外拐!”恨得牙齿咬得吱吱直响。 贾瑚经过天花病火中求生,脸上身上落下了疤,索性疤痕不深,年纪又小恢复得快,此刻痕迹已是淡了不少。张氏生气的时候,他脸上正敷着药,淡绿色的药膏擦在脸上,显得他的脸也一层青白。见张氏气得狠了,贾瑚便劝她:“母亲这又是何苦,您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的性子,那是最孝顺不过。别看他表面对老爷太太死了心的样子,心里,可还记挂着呢。” 张氏气得可不是这个:“你爹他就是记吃不记打,都在太太哪里吃过多少亏,还不长记性,一次一次,太太一哄,他就乐颠乐颠的凑了过去,想想我这心里就一肚子的火……以前的事我都忍了,这次我却是再忍不得了。你祖父都这样了,太太还要捉妖,这会儿要出个岔子……” 以往张氏不计较,不是她不想,这不是贾母身后还有个贾代善在,张氏就是愿意豁出去,也要思量着最后能不能回过本来。可这会儿不同,要是这次出了岔子,叫二房袭爵了,自己这边就再没翻身的余地了,反之,等贾代善没了,自己就是跟贾母争起来又如何,贾赦还能真跟他两个儿子的娘翻脸不成? 不是张氏不厚道盼着贾代善死,实在是她就没见过这公公大房有多好,反而看多了他打压大房抬着二房的举动。想到他一去,自己以后对着贾母都能多七分底气,张氏可不就硬气心肠狠了一回。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一定要叫大房顺顺利利袭爵做了这荣国府的正经主人才行! 想得多了,张氏只觉胸口一阵发闷,不由掩着帕子好一通咳,额头也沁出了冷汗。 贾瑚皱眉:“母亲,你身子还不好呢,不宜思虑过多。” 张氏心底有气,不甘道:“但凡你父亲争点气,不要那么轻易被人哄住了,我也不用这么操心。” 贾瑚知道是劝不过张氏了,便低下头寻思着贾母要对付张氏的事,想了想,倒是有了个主意:“祖母向来是个有决断的,这次要对付母亲,怕不是小打小闹就能完事了的。”以贾瑚对贾母的了解,这位看着慈眉善目的太太,下起手来,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祖母一贯捧着二叔,可这次祖父要去了,很明显这府里就是父亲当家做主了。祖母要是想叫父亲不痛快,对母亲动手,定然会下狠手。”贾瑚说着,抬头看了张氏。 张氏身子到如今还没有完全康复,坐久了就没力气,脸上血色也差,嘴唇青白,颧骨凹陷,肉都没了,整个人病病歪歪的。要不是心里存着怒气憋着要发泄出来,只怕都没如今这般的精神。都这样了,贾母还要害她…… 贾瑚眼神一厉,脱口道:“祖母怕是容不下母亲了。” 这猜测委实太过厉害,不说金妈妈苏妈妈等目瞪口呆,连张氏一时都有些不敢置信:“太太她,真会对我下这般狠手?” 贾瑚却越想越觉得可能:“母亲想,如今你身子已经不好,每日躺在床上,天天喝药,何其不好?偏太太还要对你下手,可不是连你病着都觉得不够,还要叫你更不好才行。”病成这样了都不满意,那要什么样才能叫她觉得够了?病得连药都喝不动了?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死? 张氏苏妈妈等人都不是蠢得,细一想,可不有道理?当即又惊又怒:“太太好狠的心!”拿捏了贾赦还不够,竟还想要她的命! 张氏浑身一个哆嗦,一股寒气从头顶直钻到了脚底,全身发寒。她再怎么也没想到,贾母竟会容不下她的命去。“好歹是多年婆媳……”竟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贾瑚也是怒了,贾母若真有这般想法,可实在是太不把大房放在眼底。不说别的,张氏是他护着的人,贾母这般举动,可是犯到了他头上。 “父亲的毛病是改不掉了,不过总要想个办法,叫他先清醒一段时间,撑过了祖父这段日子才好……”贾瑚咬着牙,“定叫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心思急转,一会儿,凑在张氏耳边细声说起来。 张氏大喜:“好,就照我们瑚儿说的办!”心底想着,要贾母真敢动手害她,她这般,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102第一百零一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大抵是见到了贾政,心头记挂终于放下了,贾政回家后第二天,贾代善的病情就迅速恶化了,开始每天还能有段清醒的日子,到如今,几乎都是昏昏沉沉的,三两日了,难得见他神志清醒。 太医背着人告诉贾母,贾代善也就这两天的事了。贾母听罢,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晕厥过去。贾赦贾政赶紧上前扶她,贾母手紧紧攥住了贾赦的胳膊,好一会儿都是面无人色,仓惶说不出话来。 贾赦贾政都是担忧,劝着她:“母亲,您也撑着点,如今父亲……您也不能再出事了。” 贾政瞧贾母还是呆愣愣的模样,沉声悲痛道:“母亲,您还有儿子,还有孙子呢,便是为了我们,还请您保重好身体啊。” 张氏王氏等都跟着劝,好半响,贾母这方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目光直勾勾盯着贾代善的房间看了好一阵,蓦然哭了起来。开始还是呜咽着,后来声音就渐渐大了,一点一点,最后竟是嚎啕起来。 “老天爷,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收了去,怎么不干脆把我也收了去啊!”手抓紧了胸口,嘶声裂肺的喊着,这一刻的贾母,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高贵慈和的贵府形象?!不过贾赦贾政这些当儿子媳妇的,便是外人的太医看了,也是一股莫名的悲凉,跟着叹了好几声。 贾母的情绪实在太过激动,贾赦看着太医,很有些不好意思,让张氏贾政等人陪着安慰贾母,自己亲自送了太医到大门口,深深作揖道谢:“这些日子,实在辛苦王太医了。” 王太医跟荣国府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捋着胡子叹气:“小老儿医术不精不能妙手回春,哪当着大爷这般谢。” 贾赦苦笑:“所有生死有命,王大人已然尽力了,父亲这病,是旧伤复发,积重难返,小子再不懂事,也知道这道理。劳累这些日子王大任来回奔忙,自是要谢的。”说着,一边下人已拿了一份厚礼出来。 王太医几次退却,实在是拗不过贾赦,只能无奈收下了。回去的路上,想到贾母的伤悲,贾赦贾政的孝顺,不由叹息着道:“荣公有妻如此,有子如此,也算是福分了。”回到家里,王太医夫人见到这般厚礼,少不得问一声,王太医一一说了,便连这王太太也是赞:“国公夫人情深,贾大公子处事周到,媳妇儿子都是孝顺,可惜了荣国公,这般好日子,却不能长了……”心里惋惜,回头和交好的夫人闲聊时就带了出来,女人天性,不多久,关于荣国府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这是后话不提。 贾赦送完王太医回来,还将将进门,就听见贾母在那里哭喊着贾代善没良心:“自打我嫁给他,前头二十年,他就在战场上厮杀,拎着脑袋提着性命,我在家里,不知道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怕,那是日日夜夜都缀着颗心,每天每天,既盼着军力来消息,又怕会有坏消息……我那是多么艰难熬过来的啊,好容易他回来了,又要在朝堂上拼搏,又要为府里筹谋打算,我心里又得记挂着……成婚几十年,他就没有一天是单单陪着我过的……我嫁给他几十年,为他生儿育女,他怎么能就不陪我过完了晚年再走,留着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啊……”说着说着,贾母的声音都嘶哑了。 妻凭夫贵的年代,贾代善一死,贾母从此便不再是威风凛凛名正言顺的荣国公夫人,此后,也不过是后院里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从此秉持“夫死从子”,除了个孝字还能压一压儿子儿媳,其他的,比之如今的身份,可谓是天差地远。如今‘贾代善可能会好转起来’这样最后一线希望也被掐断,如此,怎不叫贾母一听贾代善弥留便悲痛欲绝? 可贾母这般伤心,却也不完全做戏。贾母初始嚎啕时还有一些故意给人看自己伤心的意思,可哭着哭着,却不由得真正悲伤起来。几十年夫妻,贾母好贾代善也确实有几分真情在。不说年少夫妻本就比旁人多份感情在,当年贾代善常年征战在外,贾母在家侍奉老人操持家务,贾代善心存感激,回到家来向来敬重贾母,便有侍妾通房,也绝容不下她们对贾母有半丝不敬。贾母后来寻了由头把人打发了,贾代善也不插手,给足了贾母体面。几十年来,轻易不会下贾母的脸,在外人面前给足了贾母脸面。厚待贾母娘家史家,疼爱贾母所出子女,京里当年和贾母一同出嫁的人里,贾母过得算是一等一的轻松快活。算来,贾代善对他,真真是不薄了。 想到贾代善快要死了,以后就是祠堂里一块冷冰冰的牌位,再不能见了,往日里贾代善不如她意的地方便全都显得无足轻重起来。此时此刻,贾母脑海中越发显现出贾代善多年来对她的好来,一桩桩,一件件,委实没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好几次,她为着一些事跟贾代善闹了许久,贾代善也不恼,回头照样对她很好很好。想起这些,贾母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难过,还有对未来的一腔惶惑,贾母再克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便是连贾政贾珠来劝也不顶用。 贾赦听着这些动静,才买进去的脚步打个转又出了门,叫过了管家嘱咐他赶紧去林府传话把贾敏叫回来:“你就说是我说的,给林家老夫人和林姑爷陪个不是,只是老爷子身子实在不好,他一直最疼爱妹妹,所以冒昧请妹妹回家住两天,于理不合之处,还请林老夫人和林姑爷海涵。” 管家不敢怠慢,赶忙去了林府。林老夫人一听说贾代善不行了,二话不说,赶紧让季嬷嬷去给贾敏传话:“不拘多少天,好好陪陪亲家公。”因为当初婚事的波折和后来的事,林老夫人极不喜欢贪慕富贵的贾母,对贾敏也有心结在,可对贾代善,林老夫人却是真心感激。不说他在林如海没有出仕前一直遵守婚约,还处处照拂林家,便是前段时间那场祸事,贾代善派了人来接她们去贾家避难,就这些人情,林老夫人只恨自家不能为贾代善多做点什么好报答一二,如今只是让贾敏回娘家在老父面前尽孝,她哪有不准的。 “好人不长命啊。”林老夫人叹息一声,想到贾敏到底是贾代善最疼爱的女儿,上次她又陪着她历险带她去贾家避祸,这些日子更是乖巧懂事常在她身边伺候事事体贴,“到底是荣公的女儿,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海和她小两口的事儿,我以后还是少插手。”当是看在荣公的面上吧。林老夫人这般想着。 贾敏不知林老夫人心中想法,听到人来说贾赦请她回荣国府,手下一抖,拿着的天青色钧窑双肩美人瓶落在地上,啪一下摔成了几块。响声惊动了贾敏,哆嗦着嘴唇,她颤声看着来人:“是、是我父亲他……” 传话的下人没敢说话,低下头战战兢兢的。 贾敏登时便是一阵天晕地旋,瘫坐在了椅背上,粗喘着气,好半天不敢置信:“明明前些日子还好的啊,不是说每天还能醒来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就恶化了呢……” 李嬷嬷如今是贾敏身边第一人儿,对荣国府的事她事事关心着,看贾敏这般手足无措,却也同情:“姑娘怕是忘了,前头国公爷那是惦记着二爷呢……”如今贾政回来了,贾代善没了牵挂,可不就病如山倒了。 “二哥……”贾敏喃喃一声,百感交集。 曾经两个兄长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二哥,斯文儒雅,对她也好,比之平庸让她在闺秀群里羞于提起的大哥,这个二哥无疑要体面的多,更不要说贾母也乐得见她和贾政好,对贾赦淡薄了。当初无意间撞破贾政私情,害了王氏小产,那婢子被落胎发卖,贾政同时没了两个孩子,还被贾代善责罚,在王家那里落了面子,如今想来,贾敏心里也是愧疚。可再一想到她那无缘的孩子,贾敏又觉得贾政委实凉薄,她也不是故意的,怎么他就能罔顾了十几年兄妹情谊这般害她?! 前头几番去荣国府都不曾见到这个兄长,贾敏心中虽恨倒也还好,如今一想到贾政也在荣国府,自己这一去,免不得要撞上他,贾敏只觉得头疼得越发厉害了。 见到她这个好二哥,她该说什么? 李嬷嬷见她神不思属面色阴郁,还道是为了贾代善操心,只是为这事她前头已经全了无数次,此时便不夺权,由着贾敏自己想想,轻手轻脚招了人来收拾东西,把贾敏日常用的衣物器具收了几个包裹出来,又选了几个丫头跟着,一切就绪了,果然贾敏已经回过了神,振作了一下,带着她们匆匆赶回了荣国府。 路上贾敏百般提醒了自己,此去是去探望贾代善的,老父如今濒危,无论再大怨恨,好歹也不能表露出来,惹得老人家最后时光还为之操心挂累。一时又想到贾母几次为贾政开脱,说贾政断做不出这种残害手足的事来,怕其中有人陷害,不定二哥真是被人陷害的,自己无论如何,都该等一切弄明白了才发作才是…… 可无论怎么建设,在贾代善房前遇到贾政的那一刻,失去孩子时那种血液奔流向下,又坠又痛带来的无尽恐惧感瞬间侵袭了全身,当初那种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身体里一点点流逝的痛苦和绝望,仿佛潮水一样,瞬间袭来,淹没了全身,贾敏痛得呼吸都停止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满满地只叫嚣着“是他害死了你的孩子,是他害死了你的孩子!” 那么多借口,却一点证据拿不出来。母亲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在为这个凶手开脱!她可怜的孩子,都是被这个人害死的!!被他害死的!! 痛得只弯下了腰,眼睛却片刻不离贾政,精致姣好的脸庞,这一刻,竟是愤怒地扭曲了,眼睛里直喷出火来。 贾政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看着贾敏,想到自己被发配回了金陵祖宅,被贾代善放弃,近乎失去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小产…… 兄妹两面对面站着,一个面色痛苦愤怒,一个阴沉面无表情,却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只是气氛,凝滞地可怕。 跟在贾政身后的王氏出来打岔,笑着迎上前去:“姑奶奶回府了,这可真好,老爷看到你,不定多开心呢。” 贾政也回过神来,叫了一声:“妹妹……” 贾敏却不等他说完,勉强对着王氏扯了下嘴角,服了服身子,口中只道:“见过二哥二嫂,我心里记挂父亲,先去看他了。”说着头一扭,便率先进了屋子。 贾政王氏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李嬷嬷看都不敢看她们,小声说了句:“奴婢伺候姑奶奶。”给两人行了礼,匆匆追着贾敏去了。 王氏摸不准贾政心思,强压着怒火道:“妹妹这心里,怕还有疙瘩在,二爷,你别忘心里去。” “没什么,她也不过死被人骗了。”贾政这般说着,掸了掸袖子,也进屋去了。倒是王氏不免又想起当初却是自己动手才害得贾敏小产,如今连累贾政至此,要被他发现真相……打个冷战,王氏宽慰自己,没事没事,这部贾母贾政都以为是张氏做的,与她无关。她不会有事的…… 房间里,上至贾母张氏,下至贾瑚贾琏贾珠几个孩子都来了,贾母早前哭得狠了,这会儿恹恹的靠在枕靠上,茫茫然的,双眼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蜡黄一片。贾敏忙扑过去:“母亲……” 贾母醒过神来,看见她,鼻头也是一阵酸涩,搂着她直喊:“敏儿,你爹他没良心,要抛下我们娘俩了……”惹得贾敏哭得越发厉害了。 贾政陪着站了一会儿,贾母哭得厉害,贾敏还算知道轻重,虽也悲伤,却更怕贾母伤心坏了身子,在旁边一直劝着。大抵是母女连心,贾母先头谁劝都不听,这会儿贾敏的话倒是能听进去。贾政见着,小声嘱咐王氏好好看顾着,自己往前头去招呼客人了。 虽说如今荣国府推拒了好些上门探望的帖子,可到底有些亲近世交不能推的,贾赦在前面忙得不可开交,贾敬已经连着半个多月都来这边帮忙了。贾政难得回来,自然也是要去帮衬帮衬的。 临出屋前,贾政回头看了眼贾敏,王氏在一边劝着她和贾母宽慰些免得伤了身子,贾敏却是头都不回,连眼角都没给王氏一个,当即,他的眼神就黑暗了下来…… 贾敏在荣国府这一住就住了三天,三天里,林如海天天来,既是来看妻子,也是探望岳丈。贾母看在眼里倒有几分欣慰,可这会儿她哪有心思跟贾敏细说这些,暂时先存在了心里,等着以后再说。 第四天上午,太阳将将热起来,贾代善突然神智清醒了过来。看着众人,很是欢欣一个个叫了名字,精神百倍的模样。 没有一个人为此高兴。 贾母坐在床边上,帮着贾代善半坐起来,眼眶里眼泪打着转只不落下来,柔声喊着:“老爷,你饿吗?厨房里热着粥呢,你喝一碗?” 贾代善摇头:“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让厨房给我弄只烧鸭来,我这会儿,就馋这个。” 没人反对说贾代善这会儿不宜吃油腻的,都笑着道:“厨房里材料都是现成的,老爷等等,一会儿就来了。”一边催着下人赶紧做。 贾代善又不满意了:“这东西就要够味儿才好,告诉下人,不着急,一定要细细做,不能跑了味道。” 众人无有不应的。贾代善这方高兴了,左右扫了一圈,对贾敏招招手。贾敏赶忙擦干了眼泪过去在贾母旁边坐了,哽咽着喊道:“父亲……” 贾代善慈爱地看着他唯一的嫡出爱女,粗粝温暖的大手为她擦掉眼角的泪珠,和声说道:“傻姑娘,生死天注定,人力所不能及,我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态,你自小读过那么多书,怎么连这也不明白?你想来身子弱,哪能这般哭?!快收了眼泪,高兴些。” 贾敏听着,心中更痛,泪水想止也止不住,忙低着头胡乱擦了擦,挤出了灿烂的笑来:“诶,我高兴呢,父亲你别为我操心,女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贾代善只是轻笑着:“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做父母的,为你们儿女哪有不操心的。”说罢眼神扫了贾赦贾政,两人赶忙过来,贾代善叹口气,对着贾敏道,“都是我的骨血,你哥哥不争气,我也不能让你吃亏,旁的我都不说,只是希望你们以后能记着,不管怎么着,你们都是一母同胞的血脉骨肉,血浓于水!”沉声喝道,”血浓于水,骨肉亲情!你们都不许忘了!” 贾赦贾政贾敏三人对视一眼,都扯着嘴角点头:“父亲教诲,儿子(女儿)铭记于心。” 贾代善打量着三人,突然又似泄了气一般,瘫靠在枕上,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留了贾母陪着说话。 贾母为他掖了掖被脚,喊道:“老爷……” 贾代善眼神想着床顶,叹口气:“咱们夫妻几十年了,这么多年,辛劳你了。我有时候想想,当初我去战场,留你在家,你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贾母啐了一口:“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做什么。” 贾代善却闷声笑起来:“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要不是这会儿,我还说不出口来呢。”贾母便静默下来。贾代善眼神飘忽着,追思着过往,“那时候我不在家,母亲对你总是带着几分苛求,你定是不好过的。可你从没抱怨过,连老大被抱走了,你也只是背着人掉眼泪,在我面前,从来不多说一句……” 贾母低声说着:“其实,也不委屈……” 贾代善这次是真笑了:“怎么会不委屈,要是不委屈,你也不会那么不喜欢老大了。” 贾母一下变了颜色:“老爷!” 贾代善拉着她的手:“我知道母亲有过,可老大无辜,这些年我冷眼看着,他对你,濡慕非常,那、也是你儿子!” 贾母心头纷杂,一时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贾代善有心在说些什么,想想,到底罢了,只道:“老二考虑这么些年,总归是少了些气韵,这会儿我走了,守孝三年人走茶凉,我上了折子求荫蔽,想来他也能有个着落了。” 心爱的儿子有了前程,本该是大好喜事,偏贾代善这般,贾母心头不仅不喜,反而越发悲伤起来,泣道:“这些年,我做错了不少事,亏得你不计较。” 贾代善笑起来,摇摇头叹息着:“咱们是原配夫妻,不提这个……” 夫妻俩絮絮叨叨说起从前,又哭又笑,好一会儿,厨房送了饭菜来,当中烧鸭不说,还有酱牛肉,烤羊肉,上等大曲,全是贾代善爱吃的。贾赦贾政贾敏三个亲自上前服侍,贾代善乐呵呵吃了大半,摸着肚子大笑:“倒叫我想起了当年战场上的日子,那时候,做梦都想着这样的好东西!”笑过,又和在场众人说了几句,谢过了来帮忙的贾敬贾蓉,贾代善精气神渐渐变弱了,慢慢地打个哈欠说要睡了,贾赦贾政贾敏三个含着泪坐在贾母身边,看着他一点点合上眼睛,胸前起伏一点一点的,归于终止…… 众人皆是恸哭起来…… 105第一百零四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不管张氏如何防备,接下来的日子,贾母真真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但时时关心贾赦贾政,叮嘱他们不要累坏了身子,对张氏也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还开了自己的私库,给了张氏好些上等药材。张氏让人偷偷拿去验过,都是没有问题的上等药材。 不仅如此,贾母对外时,也在不同往常,伺机说上一两句张氏贾赦不好,败坏他们的名声,正相反,前来祭奠的夫人围坐一起劝慰贾母时,贾母都要说上一句:“老大媳妇孝顺,病得脸都瘦了还要来给她父亲上香,跪灵时都昏过去了。这份孝心,实在难得。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累坏了身子,就不叫她来前头,只在后面养着。就这样,她一好些,都要来给老爷烧纸的。” 众人听了,便都赞张氏孝顺,说起贾母来,也都道她慈和,着实是个好婆母。 贾敬之妻许氏每每这时候都忍不住暗地里打量贾母,见着她好不心虚将这些赞美都受了,心里就一阵腻歪。她嫁给贾珍几十年,孙子都有了,对贾母这个婶娘却是看得清楚。这是个再偏心不过的,这辈子在乎的,也不过是自己贾政,再多个贾敏而已,贾赦也不过堪堪比一般人好一些而已,对两个媳妇,却是从来都只有利用而已。 张氏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她可是知道的,暗算利用,贾母耍的手段多了去了,要不是张氏自己有能耐,如今早就声名尽毁了。亏得这个好婶娘如今有脸在这里充好婆婆。许氏撇撇嘴,很是不屑,回头就告诫媳妇以后离贾母远点:“这位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她媳妇贾珍妻子黄氏疑惑:“既这样,母亲怎么不帮着张婶娘分辨分辨?” 许氏便道:“事不关己莫插手,那太太可不是好惹的,咱们说破了得罪她有什么好处?都是贾家的人,名声坏了,咱们也落不了好。知道的自然知道实情,不知道的,你张婶娘也不是好惹的。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帮过了这忙,回来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见黄氏面有不忍,少不得加了一句,“你少替人操心,那太太打什么算盘我不知道,可你张婶娘定是早就有了防备的。” 这个靖远侯府出来的大奶奶,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是这次许氏却是猜错了。张氏虽然戒备,可却根本没有办法防备准备,因为,她根本搞不明白,贾母到底想要做什么? 开始她还以为贾母是想要迷惑她,所以故意做出了姿态来表示关切,谁知道,头七那天,按规矩,家里晚辈是要给亡者守夜的,张氏经过几天休养,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倒也可以挣扎着去,可不等她们表示,贾母就主动免了她的守夜。 “这病情最怕的就是反复,你如今才将将好一点,再跪上一晚上的,可不就白费了前头的那些修养?”贾母说这话时拉着张氏的手,好不温情,“知道你孝顺,但孝顺不急在一时,等你好了再给老爷上柱香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张氏却不得不去。百善孝为先,她一个当媳妇的,身子已经有所好转了,却连公公的头七都不守,像什么样?如今贾母说得好,等以后真追究起来,她还能追着人后头说是贾母允许她不守夜的?人人只会当她张氏不孝,而不会听她辩解丝毫。 张氏当下就不和贾母争,只是头七晚上,金妈妈往她荷包里塞了好些老山参片,好叫她累了能含上一片,里头衣服也多加了一件,膝盖上缝了层厚棉垫,张氏带着人,直接就去了灵堂。 虽说是不告而来,可来了就没有赶人回去的道理,贾母嗔怪了一番:“傻孩子,有孝心也不急在这一时啊。”说完了,还是要给张氏腾出位子来,又让人拿了蒲团,等张氏跪下去了,又叮嘱道,“要撑不住别勉强,身子才最重要。不看别人,为了瑚哥儿琏哥儿,你也得照顾自己。” 张氏看着贾母一副为她掏心掏肺的样子,恶心地一肚子火,末了还要感激道谢,心里憋气地紧,寻思着怎么也不能叫贾母得意了去。等到月落西山,东方渐白,张氏很有些撑不住了,可转头看见贾母,怎么都不甘心就这么倒下去,硬是从荷包里掏出参片来含着,熬到了天大亮。 自然,这一回去,少不得又躺在了床上开始喝药。贾瑚不好说她什么。只看女子七出三不去,其中女子为父母守孝,丈夫便轻易休不得就知道,时人对守孝之事看得多重,张氏为贾代善守灵生病,总好过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不孝身子好了也不为公公守灵来得强。只是人都偏心,贾瑚虽知道这道理,少不得还得埋怨贾母:“要不是她前头小动作,母亲没有生病,这次守夜,不定就能安好撑下来了。”短短八天,劳累了两次,张氏的身子要想好起来,没个三五年就别想了。 张氏倒看得开:“最少没被抓住把柄,就是累点我也认了。正好要守孝三年,我便乘着这时机好好养养。” 也只能如此了。贾瑚叹着气,回头把善于素菜的陈妈妈调到了张氏身边替换金妈妈,嘱咐多给张氏进补,银耳羹红枣汤的,天天不能断。“身子那般虚弱,不能不补。” 贾母提出要给张氏开小灶,另外做荤菜,母子俩不约而同都拒绝了。谁都不是傻子,张氏自己的身子自己能不爱惜?明着说不吃荤,暗地里苏妈妈金妈妈给捎带些肉进来,晚上偷偷吃了,谁知道?正大堂皇地设个小厨房,那可真要人尽皆知了。张氏是不肯留下半点把柄的,推说尽孝,死活不肯,闹得僵了,只说要她在孝期,不如叫她饿死就是,在贾母面前很是赌咒了一番,贾母实在无可奈何,只能罢了。 停灵一个月的时候,金陵老宅那边的人也来了,好些跟宁荣二府关系已然远了,但辈分却跟贾代善贾母平辈,冲着这个,府里人也不敢怠慢,张氏少不得出去应酬,谁知道贾母人前做足样子,这些族人不明所以,还真当贾母如何待媳妇好,夸个没够,叫张氏生了好大的气,憋得胸口都疼了。 这样贾母还嫌不够,竟一天里突然想起来,提出要把贾瑚贾琏带到身边养着,自然还少不得贾珠。可贾珠以前就是跟在贾代善身边的,常往贾母处,贾瑚贾琏却是自来在张氏身边长大,贾母对他们,也并不很关注。如今来这么一出,分明不怀好意。母子连心,就连贾瑚去宫里伴读张氏都舍不得,更不要说把他们交给居心叵测的贾母。 可贾赦已经被贾母连日来的好给迷惑了,贾母才哭诉了几句“自老爷去后,我这里就空落落的,心里也憋得慌,想要孩子在身边热闹热闹。这不你媳妇也病着,我就帮着看顾几天,等她好了,孩子还回她身边去”,竟就傻傻得答应了。 张氏当时气得恨不得打贾赦一巴掌,看能不能打醒这个轻易就被人哄骗了的傻子,叫他看清楚他那母亲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可冲动过了,却也知道,贾赦的性子,对旁人也就算了,对贾母,却真是记吃不记打,吃过多少次亏也能被贾母哄了去,到底还要她自己想办法。 正自一筹莫展,贾瑚给她出了个主意。当晚张氏就不小心‘风寒’昏过去了,昏迷的时候还直喊着贾瑚贾琏,不消贾赦开口,贾母就把孩子送了回来,口中直说自己思虑不周:“老大家的也在病中,正是需要孩子在一边的时候,我怎么能这时候带走瑚哥儿琏哥儿。罢了,还是让孩子留在他们母亲身边吧。” 贾赦心里愧疚的紧,贾珠在一边笑着安慰贾母:“太太别难过,还有孙儿陪着你呢,母亲身体好,孙儿可以好陪着太太,孝敬祖母的。” 贾母搂着贾珠,欢喜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直夸他:“好孩子,好孩子!”抱养贾瑚贾琏一事,就此搁置。 张氏暗自庆幸不已,贾赦却有些失落:“看母亲多喜欢珠哥儿?对瑚儿琏儿就少了那么一点,不是在身边养着的,果然就不一样。” 张氏瞟了他一眼,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这男人,怎么就能没心眼成这样,明明这些日子丧礼事宜处理的很好,回到后宅,却这般糊涂!他还真当一起在贾母身边养着,贾母就能一视同仁对待三个孩子了?天真! 贾代善发丧的时候,皇帝额外赐了贾政一个出身,地位不很高,工部一闲散职位,可好歹贾政不再是白身了,出门也能被人叫声老爷,贾母王氏不很满意,心底却也欢喜。 等到贾代善入了土,府里万夏阁也收拾妥当了,贾赦特地摆了一桌酒,谢过贾敬贾敦贾敕。因在孝期,没上荤菜,只是素席,宴上贾赦直赔不是:“如今不方便,怠慢了兄长弟弟,等三年后出孝了,我再给几位赔不是。今儿在这里,我就以茶代酒,谢过几位这次帮忙,要不是你们,我父亲的丧礼,不可能办得这么体面!” 说是素席,也是京里有名的素席师傅做出来的。贾敬几个没得挑的。酒也是好酒,男人嘛,几口酒下去,再大的矛盾也能消了,更别说区区饭菜小事,忙都说贾赦太客气:“同是贾氏族人,帮忙也是应该的,就你这么生分!”酒气上来,非逼着贾赦也和两杯不可。 贾赦却不过,想着在家里,又同是族人,应是无妨,就跟着喝了。也不知道是太久没喝酒还是怎么的,贾赦感觉没喝多少,头就开始晕乎乎的了,好容易撑着送走了客人,贾赦再忍不住,找了椅子就瘫在了上面,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103第一百零二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病了这许久,贾代善最终在妻子儿女孙辈的围绕中,告别了这个人世。 因为贾代善临去前的那一份难得的温柔,贾母的悲痛越发厉害,当时就哭晕了过去,躺在床上至今没有回过神来。贾赦纪要忙着前面的人情往来,又要为贾代善的后事做准备,根本分不开身,倒是贾政,推说了照顾贾母,很少往前面走,只是主动请缨帮着写丧贴,祭文之类的东西,贾赦对贾政有着防心,恨不得他少出去才好,很干脆就答应了。只是落在贾母眼里,难免多了几分不快,寻思着贾赦果然对贾政有隔膜,故意不给他露脸的机会。 可怜贾代善,临死前满心不甘满心担忧,好说歹说劝了贾母好一通,他去后不过一天,贾母便把这些话全抛到了脑后去了,枉费了他的一番苦心,没有任何效果不说,在贾母的推动下,贾赦贾政兄弟两,益发越走越远。 张氏身体虚弱,丧礼这么重要的事宜她哪有精力打点,贾母喊来张氏料理的时候,张氏一口就回绝了:“不是儿媳因私不顾及大局,实在我如今精力不济,老爷乃堂堂荣国公,何等身份,往来祭奠的也都是王公显贵,这会子要是出了什么点差错,咱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媳妇实不敢硬撑着出风头接下这差事,出了差错,媳妇万死难辞其咎!” 贾母怫然不悦:“你年轻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也没个忌讳!”很给了张氏些脸色看,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到底不能再说下去,总不能硬逼张氏接下差事,到时要是张氏真的体力不支哪里出错了或者累坏了身子,背后人还不戳她的脊梁骨? 丧仪最后就交给了贾敬夫人许氏,王氏协同办理,贾珍媳妇也过来帮忙。自然,族里的夫人也没落下,贾代儒夫人帮衬着应对来祭奠的族人,贾代修夫人领了灵堂看顾的差事,贾赦往上递了折子,一面又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帮着择日。下人们往来穿梭,将早就准备好的了白布灵幡挂好,布置好灵堂,又四处给至亲好友送了口信,打点奠仪,为之后的停灵祭奠努力奔忙。 今上早早收到了消息,再看贾赦的折子,难得有些沉默,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承恩公叹了口气:“算算今年里,却是去了不少老人。这贾代善,虽说为人滑不留手,做事却很有自己的一手,极是能干,处事也极有分寸,如今去了,皇上可是少了一个臂膀啊。” 皇帝心里也是记挂这事,起先叛乱中百姓死伤过百暂不提,自打平叛后,却有好些老辈勋爵过身了。往日皇帝自然是看着他们不顺眼,偏因为叛乱时,他过于拔擢了平民出身的官员,如今朝中勋贵一派少了这些分量极重的带头人,势力大减,竟隐隐的被请流派压制住了,虽如今不显,可有好些人已经开始翘起了尾巴。皇帝心中不悦,看着折子,便越发认同承恩公说的话,贾代善死的,实在不是时候啊。 “贾卿去世前给朕上了道折子,言道本想以微力再为朕效犬马之劳,不想残躯不济……倒叫朕心中有愧,前些时日,委实是委屈了贾卿了。”明面上贾代善做得尽善尽美,外人只道他是旧疾复发没熬住去了,可知情的却知道,贾代善这是再给他全面子,为他遮掩罢了。 皇帝的目标是做个留芳史册的一代明君,怎么能有逼死臣子这样的丑闻?就冲着贾代善这份心意,皇帝就相信他是个忠的。沉吟一会儿,道:“好歹也是元勋之后,有功之臣,罢罢罢,便赐个忠信的谥号,也是朕的一番体恤。” 承恩公并其余几个和贾代善有些交情的老臣都是直皇帝英明:“荣公得皇上如此这般爱重,想来必能一路好走了。” 皇帝笑笑,虽知道里面很有些水分,可到底人都是爱听好的,他自认给贾代善一个忠信的谥号,也着实是优待了荣国府,承恩公等人说话时又是如斯真心诚意,皇帝心里因为贾代善之死而升起的低沉登时一扫而空。 偏还就有那不开眼的,赶在皇帝兴头头上泼凉水。新上任的礼部侍郎梁荣是顶着前头在叛乱中死掉的上司被拔擢上来的,突然站前一步,弯下腰扬声道:“皇上,微臣认为此时不妥,荣公何德何能,能当的忠信二字?虽大错不曾有,小事上却毛病多多,亏得皇上开恩才免他责罚。如此人物,实当不得忠信二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梁荣他本是贫寒子弟出身,年少有才,却因家贫而险些不能继续攻读,到得三十几才中了进士,亏得当年房师看中,同年得力,二十几年下来,结亲交友,倒也爬到了三品的位置,小朝时也能在大殿中占个位置。 梁荣做事能力很有一些,偏有个毛病,对勋贵家很有些意见,每每与勋贵出身同僚往来,一口口规矩,噎的人说不出话来,人缘很是不好。要不是还有些文人把这当成有风骨赞叹,是贫寒士子中的一面旗帜,皇帝还要他来做清流中的那一把刀,皇帝早不耐烦见他了。 梁荣最不该的,就是在贬斥勋贵子弟之时,把所有出身富贵之人都贬到了尘埃里,仿佛过得好些的子弟全都是纨袴膏粱,只有他这样贫寒百姓出来的才是真正于家国有益之人,却全然忘了,要论富贵,天下何人能出皇室左右?家天下、世间最尊贵的人家里,偏每每朝代,总有昏君糊涂君主,皇帝想得多,虽知道梁荣没有隐射之意,皇帝依旧免不得不舒坦。 好兴致被这最讨厌的梁荣搅了,皇帝冷下脸看着梁荣:“荣国府袭开国元勋,贾卿年少征战沙场为国效力,其后辅佐朕身旁,为朝廷鞠躬尽瘁。如此功劳,竟还当不得这忠信二字?那依梁卿所见,如何才当得起啊?!” 梁荣听出皇帝的不高兴,却怎么也不肯叫勋贵得了意去,低头道:“叛逆徒宥明叛变之时,荣国府上下安然无损,这其中之事,荣国公已当不得一个忠字……” 话还没说完,一本折子便飞了过来,正正砸在他脑袋上,不重,却叫他心底猛地一颤,梁荣倏然跪下,咬着牙不肯改口:“皇上,臣句句肺腑啊……” 皇帝再不肯听:“贾卿虽小节有失,但纵观其一生,对朝廷实是功大于过,忠信二字不必再改,中书舍人,拟旨传下去吧。”厌恶的看了眼梁荣,对着其他人挥挥手,“今日便到这里,众卿退下吧。”甩袖便走。 皇帝怒极之下将一干勋贵人家抄了个底朝天,好些老人受不住没了,如今惹得朝廷里清流勋贵两派势力失衡,牵累出一堆麻烦事,皇帝心中不是没有悔意,只是九五之尊的身份,叫他说不出后悔两字。自然这些事就成了他心底的一个忌讳。这个梁荣,真真是令人生厌…… 梁荣等到皇帝的仪架远了才敢起来,一抬头,就见承恩公几个外戚勋贵对他冷笑着走出去,他心中惴惴,去却不肯认输,硬撑着面无表情出来。一路出了正殿,跟梁荣交好的御史大夫张源才跌足恨道:“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我这御史大夫得罪的人还没你得罪的多。你就不看看,当时皇上、承恩公几个的脸色,有多难看。” 梁荣小声咕囔着:“我又没说错!” 张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皇上不喜欢再提起这些事,你不知道啊,还往枪口上撞。” 梁容振振有词:“我本就没错!荣国公尸位素餐,国公爷身份,这些年来,除却与其他勋贵之家交好,与朝廷有何进益?忠字尚有疑虑,信字,哼,背主另投的主儿,也当得这字!” 张源脸色大变,怫然怒道:“我好心劝你,你倒越发上头了。荣公当年另投他主却不错,却是投的圣上,你莫不还要编排上官家不成?!”说不得倒是还要牵连他。张源不肯再与梁荣说话,转头就走。 梁荣见他走远了,也有些后悔,只是他近来一路升迁,铁了心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叫人看看他新上任礼部侍郎的手段能力,终究认为自己不曾做错,反而是秉持礼法谏言,皇帝不采纳他也无奈,可下次遇到什么事,该说的他还要说。当的不久后荣国府的一连串事冒出来,梁荣跳出来好一番弹劾,那一幅“我早说如此”的模样,终究是惹了今上的厌,宁可话费力气再拔擢人才顶替他,也不肯再留他在眼前,把他贬出了京城,此乃后话不提。 单说圣旨入了荣国府,忠信二字谥号出来,贾母的病仿佛就好了大半,欢天喜地地谢了恩,带着张氏王氏等去给贾代善烧香,站在棺木前看着躺在里面的贾代善,絮絮叨叨地说话。 张氏开始还以为贾母是一时情绪来了,谁知贾母竟来来回回反复不停,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西下,一颗都不曾停过。她这才警觉不对,可已是晚了。接旨时全副大妆,在贾代善停灵之所,她又要跪着,几个时辰下来,腿早就麻木了,偏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 张氏冷汗都浸湿了地面,偏贾母仿佛半点不曾看到,犹自跟贾代善絮叨。孝字在上,王氏还在一边给贾代善烧纸钱,张氏如何能说自己给贾代善跪灵跪得受不了了? 胸口一阵阵的抽痛,张氏摇晃了一□子,还没等一旁苏妈妈反应过来,她已然撑不住,一头栽在了旁边的青白大理石上。 昏迷前,她还听见贾母惊叫一声:“这傻孩子,身子不适怎么都不说呢……” 104第一百零三章 -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 木璃 贾代善本就是立有军功的勋贵,如今又蒙圣恩赐下“忠信”两字谥号,有眼见的都不敢怠慢,钦天监很快就择准日子,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不日正式开丧送讣闻,还要准备一应事宜,贾赦忙得是脚不沾地,开始还死撑着,不肯叫贾政出头,后面实在熬不住,便也管不得其他,连忙让贾政过来。贾政开始还推脱说要陪着贾母,被贾敬贾珍好一通劝,这才过来了。 几人主持大局,还请了同为族人的贾敕贾效贾敦等人帮忙,请了京郊鼎鼎有名的般若寺的见性大师等一百八十位和尚来府里大厅念经,超渡亡魂。另单设一祭坛于小花园内,也请一百零八位全真道士,打醮四十九日为鬼魂解冤洗业。停灵之所设在万夏阁,灵前另外再请五十位高僧,五十位老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旁的又借了镇国公家养得京中数得着的一班小戏来府里鼓乐吹打,开了库房拿出上等素绢将门前一条大街从荣国府到宁国府全点上了白,再另做了四十九日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 前后忙得正是焦头烂额,皇帝圣旨下来了,贾赦还来不及高兴呢,到得晚间,正和官家说着厨房素席师傅已经准备妥当,到时候宴客事宜,突然就见一个丫头急匆匆跑来,气儿还没缓过来呢,就慌慌张张地说大奶奶不好了。贾赦一个激灵,哪还顾得其他,忙忙请贾敬贾珍先照看着,自己拔腿就跑了。贾政跟在他后面,一脸焦急。 掀开门帘才进门,就听见就满是自责道:“可怜见的孩子,脸上半点血色的没有了。都怪我考虑不周,倒忘了你身子不好,如今才叫你躺在床上。我这个老婆子,做事是越来越糊涂了,老大家的,你可别怪我。” 张氏虚弱地微喘着道:“太太这可折煞我了,都是我身子不争气,哪能怪太太您呢。”说着,看到贾赦大踏步进来,眼里划过一丝委屈,却只扬起了笑,喊道,“大爷怎么来了,前头事忙,我这里没事,你很不必□过来的。” 贾赦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贾母就轻轻拍了张氏一记,嗔怪着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实。”一边又看了贾赦道,“你别听你媳妇的,她是贤惠,可你也要心里有数,能有这么好的妻子,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她身子不好,你便是再忙,也得记着多抽出时间来陪陪她!” 真真是慈爱关怀,亲切体贴,不说王氏目瞪口呆,张氏贾赦更是张大了嘴,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贾母自然是看到了他们的反应,拉下了脸,半真半假地怨怪着贾赦:“瞧你这样,怎么着,我关心我儿媳妇就这么让你惊讶?我平日难道对你媳妇不好吗?” 贾赦听得忙忙摆手:“不是不是,母亲说的哪里话,你对瑚儿母亲好着呢,这是有目共睹的,儿子万不敢这么想。”讪讪笑笑,道,“儿子就是心里有愧,听了母亲的话才恍然,确实好些天没来看过瑚儿母亲了,前头忙得慌!” 贾母瞪着她:“再忙再忙,连抽出点时间来这里走走喝杯茶的时间也没有了?就会找借口,这么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你也不知道疼人!跟你爹一样,一点也不知道体贴,你以为,没你媳妇在后面帮你打点内院,你能那么逍遥在前院做自己的事?美得你!”说着越发来气,狠狠瞪了贾赦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没见你媳妇脸色不好,你就这么傻站着啊?”直是恨铁不成钢地刚地撇过脸,“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榆木脑袋的儿子。” 贾赦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贾母何时变得这么关心张氏了,还是这般真情切意地为了张氏呵斥自己。往日里,可从没把她放在心里的。贾赦再一寻思,怕这是给的自己面子呢。贾母怕是因为贾代善去世了,也知道关心自己一房了,当即又惊又喜,赶忙答应了一声,坐到张氏床前,柔声问道:“你怎么样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氏对贾母的一番举止也是一头雾水,只是不比贾赦的惊喜,贾母表现得越慈爱,她心底的戒备就越重。事出反常必有妖,谁知道贾母肚子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想得太多,太阳穴便是一阵阵抽痛,张氏强忍着难受,挤出笑来,刚要对着贾赦说没什么大碍,眼角瞥到贾母,话锋当即一转,只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全身没力气,晕乎乎的。喝完药也就没事了。” 贾赦对张氏却是有真感情在的,听罢皱起了眉头,很是不赞同道:“我看你脸色是真很不好,真的没事吗?我怎么看着,你很没精神?要有哪里不舒服,你可别瞒着。” 张氏看出贾赦的真心,心中颇为熨帖,因贾母反常升起的不快总算是消弭了些,忍不住笑道:“你啊,瞎操心,我要哪里不舒服,还能瞒着?我自己还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劝着贾赦,“我知道前头忙,为着老爷的丧礼,你有一堆的事务得处理,我这里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看着前头,老爷的丧礼可不能马虎,定要风风光光,一切顺利才好。” 不管贾母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有什么算计,反正张氏是打定了主意要跟贾母对着干的。贾母让贾赦多来看她,张氏就让贾赦安心忙着外面的事不用担心她。反正这次丧礼办得这么大,贾赦要是用心做,还能结识不少人,罗哥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张氏气呼呼想着,贾母让贾赦多来陪她,不是想让贾赦失礼人前,被人认为儿女情长,为了妻子连老父的丧礼都扔一边了吧?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贾赦微微笑了笑,让张氏放心:“事情虽多,还有敬大哥敕大哥他们帮忙呢,老二也在,我们这么些人,做事起来倒也还行。你别记挂我,我怎么觉得你的气色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可要好好休养,赶紧把身体调养好了,我和两个孩子,可都还要你照顾呢。”对贾赦来说,这番话也是极难出口的,此时说出来,也不过是气氛实在温馨,一时便脱口而出了。说完,贾赦很有些不好意思,一回头,缺件贾母还站在那里,这才恍然,很是尴尬地含糊道,“还有母亲,府里,都离不得你呢。” 当着贾母的面,张氏这时也顾不得其他,直羞红了脸,嗔道:“你胡说什么呢。”老夫老妻了,还说这样的话,当着人,多不好意思!要不是还有人在,张氏都想捂住脸去。 这对夫妻,一个柔情满满,一个羞涩欢欣,孩子都两个了,还这般姿态,贾母说不清心底什么感觉,瞬间一股气就冲了上来,越发见着两人不痛快,直觉便□去说道:“老大啊,这次你媳妇病倒了,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今儿圣旨下来,我心里高兴,又惦记你父亲,便去你父亲棺木前跟他唠叨着说说话。只是人老话多,我自己也没回过神来,这一说就说到了天黑,你媳妇是个心诚孝顺的,硬是跪在灵前烧纸进香念经,一路陪着我,累坏了,这才病得躺在了床上。害得你媳妇这样,我这心里,委实不适滋味……” 贾赦自是连连宽慰:“母亲快别这么说,大奶奶她本就孝顺父亲,为父亲跪灵也是她个媳妇该做的,哪是母亲的错。您这样,倒叫她心里记挂着,反而不容易好呢。” 好一通劝,这才叫贾母好受了些。回头慈爱地对张氏笑道:“那你好好休息着,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老大家的,这两天,你也不用去前面跪灵了,好好休息着,早点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 张氏忙要推辞:“这怎么行……” 贾母双眉一竖:“怎么不行。你还要不要命了,病成这样还想劳累身子?我说了你不用去就不用去,好好养着身子,啊!”说完起身就要走。贾赦还要送,被贾母拦下了。 这时外头丫头也进来传话,说贾政在外头坐了一会儿了,男女有别就不进来看张氏了,只给张氏问好,请她多保重身子。张氏含笑点头:“二叔有心了,我没甚大碍。” 贾母笑起来,道:“他是弟弟,你是嫂子,该是过来问候的。”又道,“正好,我就跟老二一起回去了。老大啊,你多陪陪你媳妇!” 虽贾母怎么也不肯贾赦送,到底他还是送到了院门口,看着贾母和贾政身影远去了才返回屋内。苏妈妈送来药,张氏一口气喝了,苦着脸捻了颗蜜饯进嘴里,这才舒缓了双眉。贾赦好笑道:“怎么喝药跟个孩子似的。” 张氏白了他一眼:“晚上不去前头做事了?” 贾赦往床边一坐,接过丫头送上来的茶水,一边说道:“不去了,你不是不好,我陪你说说话,母亲不也说,让我多陪陪你?!”兴致上来,随手把茶盏往边上一放,舔着脸凑到张氏边上,低声道,“我也好久没陪你了,正好今儿有机会,我们好好说说话。” 张氏红了脸推开他,苏妈妈等早就带着丫头婆子出去了,这才没好气地对着贾赦道:“你啊,太太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恍然见贾赦有些不高兴,忙警觉地把话更委婉了一遍,说道,“要搁往常也就算了,如今却是府里正忙的时候。母亲虽是好意关心我,可我也不能为府里着想。事情那么多,虽有人帮衬,可敬大哥珍哥儿都是东府那边的,敕大哥敦大哥他们又都只是族人,你和二弟才是正主儿呢,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这话说得是没错,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撒手把事情全往他们身上推不是?你好意思啊?” 贾赦想想也是:“敬大哥珍哥儿东府那边事情也有呢,能过来帮忙已是很大的情面了,你说得很对,就这么拿他们不客气的使唤,是我做错。” 张氏笑道:“倒也不是这么说,咱们两家毕竟亲厚。只是大爷好歹以身作则,事情多,他们忙,只要你更忙,谁能说什么?别人不说,敬大哥可是喊咱们老爷叔叔的,帮忙也是应当的。只要不是他们做事,大爷你在这里陪我这个媳妇,也就是了。” 贾赦细一想,果然是这个理儿,有心要走,又放不下张氏,关心道:“你身子真的没事儿?” 张氏欢喜他的贴心,柔声道:“你放心,没事呢。”却也不让他立刻走,“还没吃饭吧?也不急这么一会儿,在我这先用了晚饭再走。” 贾赦没拒绝,苏妈妈等赶紧送了饭菜上来,贾赦坐着吃,他忙了一天,也真是饿坏了,几口扒光了一小碗饭,桌上的菜去了三成,张氏本没胃口,看到他吃得香,跟着多用了小半碗饭,喜得苏妈妈直念佛:“可算是今天多吃了些,往日里,要不是两个哥儿哄着,奶奶几口就说饱了。可真真急坏了我们。” 贾赦惊讶:“怎么你胃口不好吗?” 张氏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是喝药坏了胃口,没事的。” 贾赦这才不问了,转而关心了两个孩子:“你不舒服,这两孩子都跑哪里玩去了,也不知道过来看看。” 张氏一听便不高兴:“你别冤枉孩子,是我怕过了病气给他们,赶了他们去吃饭了。他们前头陪了我好久呢。哪有你这个当爹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孩子的?”也不理贾赦的讪笑赔不是,把人赶着去前厅做事去了。 人走了,屋内安静下来,张氏来来回回想着贾母先头的态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怎么贾母会突然对她这么好了? “也不知道打的什么注意?!”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