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如果有人问:相思是什么?   小蝶一定不假思索,用她那种令人信服的口吻,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病!”   然后,她会用充满诚意的双眼,紧紧盯住提问的人,无比真诚地说:“这是人人都要经历的成长病,要是不妥善处理,没准会要命呢――你看过那个什么什么‘娇红记’、‘牡丹亭’吧?那就是活生生的病例!这病害人不浅呐!不过……哈哈哈,你真是运气好,遇到了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通常说到这里,她会拿出一个小瓷瓶,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这是验方!我刚刚配的霜磷散。Www。。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com”   如果那人问:管用么?   “那当然!”小蝶会狠狠瞪这个不识货的家伙一眼,毫不犹豫地保证:“药到病除。”   如果那人继续问:既然是人人都要经历的成长病,想必你也得过?想必……这药你也亲身试过吧?   这个问题绝对能让小蝶的推销热情冰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会用冷冰冰地目光从那个不识趣的家伙脸上一扫而过。为了辅助眼神的杀伤力,她通常会凶巴巴地添句台词,掩饰她的心虚:“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谁还用神农那老头子的土方法亲自尝药?……你到底要不要?我诚心提醒你――这病发作很快的!而我这药的效果绝对神奇,不仅治相思病,连那些思乡病啊、重症花痴啊、好色啊……一概清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服用呢?那人继续问:你不是每天每夜都在怀念吗?   “戳我的伤疤?你找死!”   当对话进行到这里,小蝶通常会强忍着怄气的眼泪,狠狠把手里的药瓶冲那人怀里扔去,然后――   气呼呼地醒来。 1 过错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小蝶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去检查房顶的屋瓦,看看她头天夜里做的记号是不是被动过。但结果总是一样:没有她盼望的夜行人出现。   小蝶每天起床的第二件事,是呆呆地看着后院的某根柱子,数数上面的刻痕。   然后,是她每天起床第三件事――无可奈何地叹气:“师父啊师父,你老人家也太绝情了!”她攥着手里的小刀,犹豫好久,才在柱子上又刻下一道。这根柱子,已经被她划得惨不忍睹,随时有“喀吧”一声折断的可能。   “眼看就要一千天……柱子啊柱子,你别怪我把你弄成这样。”她摇摇头,“我怎么能料到,那个狠心的老太婆竟然真的不要我了。”   她垂下头,无限伤感地踱着方步,唱着小调走了――这是她每天要做的第四件事。“自从夜奔出家门,算到如今近三载……”   小蝶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如果哪天她没按部就班完成起床后的一系列活动,那一整天她一定跟丢了魂似的。小蝶还是个生活极为简单的人,每天要做的事情不外乎七件。   现在她开始着手实施第五件大事。   济慈堂厅堂之中最显著的地方,供奉着医圣张仲景的画像。小蝶每天的大事之一就是――对这个老祖宗发牢骚:“我说老祖宗,你每天在忙什么呢?我都跟你抱怨过好多次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呢?”说到这里,她才慢慢腾腾把手里的香点燃。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规规矩矩把香插到小鼎中之后,她叉着腰正式开始语重心长地倒苦水:“每天来我店里的,不是伤风感冒就是头疼咳嗽――一点挑战性也没有!我可是药宗掌门的嫡传弟子,你怎么能把我当作普通的医生对待呢?俗话说的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既然不给我争气,我也不给你烧香!”   说着,她顺手抄起刚刚开始冒烟的香,往旁边的茶杯里一掇。“啪滋!”香灭了,她也哼哼着走了。   在这个平凡的清晨,容州城的天空一如既往,不染纤尘。容州的人民一如既往,健康地微笑着互道早安。善良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济慈堂的门缝里射出两道阴冷忿恨的幽光――小蝶不怀好意地探头探脑,打量来来往往的路人。这是她每天做的第六件事。   每个人气色都正常得很。   这真是一个医生最大的悲哀……她长长叹了口气,怀着沉重的心情,缓缓把门合上。看来今天也不会有什么大主顾。   如果让容州城那些没出阁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知道,她们的偶像,“济慈堂”的周大夫竟然是个整天盼望着天灾人祸的小丫头,她们一定会歇斯底里。而歇斯底里的女人是所有会动的东西中最可怕的――她去世的大哥这么说过。这就是为什么小蝶打定主意决不让别人知道她是个女孩儿,也不让别人发现她多么渴望再遇到两年七个月又十一天之前的那种“病人”。   “哎……”小蝶再叹口气,退到药店里,坐到红檀木的桌子后面,开始她每天的第七件大事――回忆从前。   小蝶是个精力充沛得有些过剩的女孩子。大概这类型的女孩儿在十几岁的时候,都有一种超能力――让旁人烦不胜烦,提心吊胆。至少她是这样。   十二岁的时候,师父看她能懂不少事情了,就语重心长地教导(间以声色俱厉的威胁):“江湖是个可怕的地方,千万不能踏入!否则,想脱身很不容易。譬如师父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好不容易跟江湖人士断绝往来。所以你们作为我的弟子,绝不能和那些江湖上的人有牵连!”   ――说白了就是不让她结交江湖人士,免得把师父也拖下水。但她师父带孩子的经验不足,没发现小蝶小朋友在那个年纪既好奇又逆反。   小蝶趁着她哥哥要去昆仑山寻药的机会,死缠活缠,终于得到师父的许可,去帮哥哥的忙,顺便出去见世面,再顺便,让险些被她吵疯的师父享受一段时间的宁静。   谁想到,一路上没看到心目中的江湖,却得看她那个风流的哥哥不断骚扰良家妇女、不断被良家妇女的爹爹哥哥丈夫追打……为此小蝶十分怀疑:真的有江湖吗?怎么她哥骚扰了这么多女性,其中竟然没有一个是身怀武艺的?按照传统的说法,早该有性烈如火的暴力女把她老哥身上捅出三刀六洞……   昆仑之行留给小蝶无限遗憾。Www。。com回到云南老家以后,她再也不幻想什么江湖。   但江湖却找到了她。   那天,她兴高采烈地从后山的金霞洞出关,打算把刚刚炼成、能完全破解二百三十五种毒药的九转白玉丹,拿到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面前炫耀。   就在药宗山门前,她看到了那个中年人。   小蝶的师父,是当代最伟大的医师――药宗掌门任绯晴女士,所以山门外排七八里长的队求医问药,也不是稀罕事。什么浑身浮肿、面如土灰,什么口鼻流血、指甲脱落……种种惨不忍睹的情状,药宗弟子都见怪不怪。   但今天山门口这个人,却有些异常。   他面色红润、体格强健,从前看到后,从头看到脚,给谁看也不像有病的样子。但是――俗话说得好,“于无声处听惊雷”嘛!小蝶知道,这次让她遇到一个活宝。   “咳、咳!”她装模作样咳两声,迈着八字步绕着中年人转了两圈,假惺惺地说:“这位大哥,请恕小女子直言――看您站立的样子,左脚脚趾蜷曲,右脚脚根微抬,似乎是中了苍月流星散,下肢日渐酸胀所致;听您呼吸,三长三短,似乎心肺如针刺,必是中了红霄丹的剧毒;苍月流星散和红霄丹二者相生,如若中毒,顷刻毙命,但您却仍有一息,可见是服用了霜箭强行压制……”   她的高谈阔论还没打算收场,中年男子“咕咚”一声跪在她面前,眼泪汪汪,流出来都是蓝色,声音哽咽哀求道:“姑娘如此博识,必是药宗弟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姑娘救我!”   他蓝色的眼泪让小蝶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倒退两步,失声叫起来:“你、你还吃了九头葫芦草?!”   中年人泣不成声,连连点头。   小蝶深深吸了口气,仰望上苍,展露出由衷的微笑――它终于,为她送来一个真真正正的考验!低下头,她的神情恢复了庄重。“这位大哥,”她缓缓地、虔诚地说:“医者父母心,我这里有一颗九转白玉丹,可解天下奇毒,您先服下。”   那中年人却含着泪摇摇头,“姑娘有所不知,我身中多种剧毒,相生相克,如不能同时化解,必然突发,要了性命……”   “你信不过我?”小蝶立刻拉长了脸,凶巴巴瞪着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我的九转白玉丹可是能解二百三十五种毒药的天下至宝!你不吃怎么知道它不能同时化解你身上的毒?”――这时候她的目的已经很难说。Www。。com据她师兄师姐事后估计,她多半是想试试自己的解药到底有多大功效。   “可是我中的毒还有孔雀灰、北风膏、三元金丸……啊!你让我说完……”   “那些都是小意思!”小蝶毫不客气地把白玉丹往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嘴里一扔,“三日内不得饮酒,五日内不得吃荤――回家去吧!”   可是……治疗的后期反应和预计有些差别。   这个中年人应该间歇性手脚抽搐三次,出一身冷汗,然后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对她顶礼膜拜、千恩万谢后离去――这是小蝶的期盼。但他却“嗵”一声仰面栽倒,牙关紧咬,嘴唇发青,右手左脚的指甲出血。   小蝶的脑子“嗡”一声,陷入浑噩――他竟然还中了“山北水南”那种珍惜的毒药……   “我的天啊――那种稀世之宝,你到底是在哪里搞到的?”小蝶手忙脚乱把他扶到阳光下。“山北水南是纯阴剧毒,没有四五十年,绝对炼不出来。竟然让你遇到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你说‘恭喜’……不过你运气真不错,我师父有解药,而且和我的九转白玉丹完全相容,不必担心!”   她知道,这话完全是说给自己听――那中年人已经翻白眼了……   小蝶来不及和师父汇报,一溜烟跑到素霞洞禁地,用一根银簪开了十六把锁――这奇妙的天赋不知来源何处,她曾经打算,有朝一日如果离开药宗门下,就去当闯荡江湖的侠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最后,她把一小瓶比香油还粘稠的粉红色液体倒进中年人口中后,算算时间刚好。过了不到一刻,那中年人果然幽幽转醒,似乎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肆无忌惮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嗝,茫然地看了看小蝶。   小蝶松了口气:“这次没问题了――胸肺里的秽气都清空,六个时辰之内呕吐一次,就万事大吉了。”   中年人终于明白这次是遇到贵人,拱拱手,诚恳地说:“在下曲光,请问恩人大名?”   小蝶叹了口气,“施恩不图报,你速速离去吧!”――其实,她偷了师门重宝“琼华液”,怎么还敢报上姓名?   那中年人还想坚持,就在这时,山门吱啦一声开了。   一个提着酒壶的白衫青年在阳光下舒展四肢。“啊――”他打个哈欠,看似午觉还没睡够,睁着惺忪的睡眼,含含糊糊地招呼了一句:“小蝶,你出关啦?”   曲光笑了笑,向小蝶一躬到地,“原来恩人芳名小蝶。Www。。com恩人医术高超,他日必然扬名江湖。”   “扬名江湖?!”小蝶伸直了脖子,惊叫一声。   曲光笑得高深莫测,又拱了拱手,“我们日后必定还会相见!”   说完,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就转身下山,三下两下不见人影。   白衫青年又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晃晃悠悠走到失神的小蝶身边,把胳膊往小蝶肩上一搭,懒散地问:“这家伙终于走了。妹妹,你用什么法子把他打发走?回头我在师父面前好好夸一夸你――这家伙据说是‘毒宗’的,来咱们这儿挑战。”   小蝶的脸色“唰”一声白了,好像浑身所有的颜色都在一瞬间褪到了地底下。“你说什么?!”她在哥哥耳边惨叫起来。   小风对她这种高亢的腔调见多不怪,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他啊,据说是毒宗的什么什么执掌,不幸抽签抽中了――你也知道,毒宗三天两头就搞这种无聊的把戏,给人下若干种毒,还不让这人死,再把这个毒人送到我们这儿,看师父能不能解了……师父已经婉拒了百八十次。”   说到这里,他终于发现妹妹的脸褪色了。   “你、你、你……难道?!”小风的声调也变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哥哥,我的九转白玉丹炼成了。”小蝶开始抽泣,“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写在本门《大事记》中――第一个炼成能解二百三十种以上毒的解药的人,是你妹妹……”   “药宗”这名字起得很大。据说当年起这名字的时候,它的规模也很大。如今,它只是西南山区里一个隐蔽的、神秘的小药店,只有药宗弟子仍然把低调的药店掌柜视为宗主。   今天,任宗主的脸色是近二十年来最难看的。   她默默看着桌子上一张青底洒金的战书。上面措辞虽然恭敬严谨,但蠢蠢欲动的恶意却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解了他们的毒人,就是接受了毒宗的挑战。”任绯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眼神却浸透着无奈。“我千叮咛万嘱咐不准任何人接触那个人……小蝶,我知道你在闭关,不知道我的命令。可是我一向告诫你们不得亲近江湖人士。你明知此人身中奇毒,不难推断他决非常人,为何还招惹他?你就是太喜欢招摇!而且,你竟然为了救一个江湖人士,偷盗本门禁药――只这一条,我就该重重罚你。”   “师父……”小蝶早就哭肿了眼睛,此时用力撮了撮红红的鼻子,可怜兮兮地哀求:“弟子只因炼药成功,一时得意忘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还求师父大人大量,给小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好不容易避开江湖,你却把江湖又拉到我面前。”任绯晴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太师椅高高的后背上,“难道这就是天命?”   “师父!”静静立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药宗首徒孟小霞走上前求情。“救死扶伤乃是我辈本分,师妹宅心仁厚,路遇伤者,上前救助本不为过。至于酿成大错,也是一时糊涂……”   “仁厚?”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任绯晴打断,“她一向聪明有余,仁厚不足!小蝶,我早就告诉过你,少年人自信是没错,但你太狂妄――本门规矩不能为你坏了。偷盗禁药,要用桐油鞭重责七十七鞭,逐出师门。”任绯晴停了停,接着说:“行刑使者,带周小蝶到后院领罚!”   没错。这个小药店虽然在穷乡僻壤、深山老林,虽然店主一直声称她远离江湖,但是,到了某些时候,它仍然会显露出:它不是一般的小药店。它仍在江湖。   譬如,这时候。   小蝶顿时觉得天昏地暗,浑身冰凉,“师……父……”   “师父!”忽然,一个白衫青年走到小蝶身边,向任绯晴深施一礼。“小蝶只是柔弱女子,请让我代她受那七十七鞭。”   “哥?”小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仿佛生来就和她有仇的哥哥,竟然在这时候说要替她受罚?   小风冲妹妹苦笑一下,“谁让我生在你前头。Www。。com”   任绯晴眼睛微微下垂,接受了这个提议,冲两边又叫了一声:“行刑使者,你带他下去。”   小蝶心惊胆寒地看着二师兄拉着哥哥绕到后院,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双腿不住打颤……   桐油鞭的声音隐隐传来,身为本门头号酒囊饭袋的哥哥竟然没叫出声!   小蝶先是怀疑二师兄手下留情,旋即打消了这个天真的念头。如果行刑使者是大师姐,这种事情还有可能发生。但二师兄就是因为铁面无私,才当选。   她又怀疑哥哥身娇肉贵,挨了没两鞭就昏死过去。也许,还没挨鞭子就吓晕……但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鞭刑就是要受刑者受尽精神和肉体的痛苦,如果受刑者昏死,行刑使者一定会把他弄醒再继续。   难道哥哥偷着练了一身钢筋铁骨?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小蝶心里数着,越发忐忑不安。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任绯晴忽然问:“小蝶,你恨不恨我?”   小蝶看着自己的脚尖,低低回答:“小蝶是自作自受,却连累了哥哥,害师父又和江湖牵扯。小蝶不敢怨恨师父。”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   鞭声停了。   “‘不敢’?”任绯晴有些失落,声音飘忽,似乎另有什么心事。   二师兄范小泉走进来,脸色有些异常,一见小蝶还在,立刻把桐油鞭藏在身后――但血珠还是滴落在他身后。   “师父,”范小泉的声音有些哽咽,“七师弟他……”   任绯晴忽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颤抖着问:“他,怎么样?”   “他不行了――”   范小泉还没往下说,小蝶已经“嘭”一声栽倒在地。   清晨的鸟鸣是小蝶最喜爱的起床曲。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帏和透过窗扉的阳光。“再睡一会儿吧。”她唧咕一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啪!啪!”清脆的声音吓了小蝶一跳。在她耳中,这就是桐油鞭落在哥哥身上的声音,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哥哥受罚的情形。   她“呼”的坐了起来。   “啪啪!”――只不过是鸟雀踏上了枯枝。可小蝶的好心情全然消失无踪。   是的!是的!那不是梦!她被逐出师门,她的哥哥死了!她晕倒,在师兄师姐们的求情中,暂时留下调养。   这是她后来每晚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师妹,你今天就下山去吧。”小蝶走的那一刻,大师姐的眼睛不忍和她对视。“按本门规矩,你只能从山上带一样东西――我提醒你,如果你要的是本门秘药,药宗弟子拼死也会从你手里夺回。”小蝶摇摇头,失神地说了一句:“我要我哥哥的牌位。”   她就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药宗山门。   她的背上留下一个浅色的疤:那是日以继夜背着哥哥的牌位流浪,被那块木头磨破的伤痕。她发誓,这个伤疤一辈子也不去掉――这是她欠哥哥的。   ――回忆结束。   小蝶从遥远的场景中觉醒,深深叹息。师兄,师姐,哥哥……在她有记忆时起,就身处他们之中。以前从来不知道,失去他们就会患上“百无聊赖”这种可怕的病。而医治此病的“回忆”又有如此大的副作用,让她越来越对现状不满。   其实她的要求并不高。可她的遭遇,根本不适合一个对本行无限热爱的好青年――容州这个地方地肥水美、人杰地灵,可老天爷也太眷顾这里,竟然让容州的人民生就一副健康得只能用“异常”来形容的体格。本来小蝶是听说这里医生特别少、竞争不激烈,才兴冲冲千里迢迢赶来,谁料到这里一年到头只有几个轻度伤风头疼的患者……怪不得别的医生都搬家。她几乎成了全容州最闲的人。   “老天爷,给我一个病人,让我改变命运。一个就好!”小蝶眼中含着泪水虔诚地祷告。做完这些,她拿出地图,认真考虑换一个地方混饭,因为她对老天爷并不抱太高期望。   她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开始认真考虑她的祈祷。   这天下午,小蝶从某条小巷里穿过时,一扇窗恰好打开,一股风恰好吹过,一个人恰好看见她。 2 错过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某年某月,容州城。   小蝶坐在冷落的药店中盘算搬家。她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足迹遍布十余个州县——不是因为拖欠房钱,连人带铺盖被扔出来连夜赶路;就是被恶吏敲诈勒索,抗争无果之后偷偷摸摸逃走……回顾以往,从来没有一次潇洒的一走了之。因为无病可看不得不另觅生路,倒是意料之外。   小蝶打发着没有病患的无聊时光,丝毫不知道这一天在某人看来另有深意。   济慈堂斜对面的小巷里,一对年轻男女向着小蝶的方向张望——隐约可以看到她发呆的背影。“这就是她?”年纪略长的男子沉声问。   “是她。曲大哥曾经指给我看。”少女呶着嘴哼了一声:“找她三年,每次都被她溜之大吉。这次决不能让她再漏网!”   “漏网?别说得她好像江洋大盗。”男子轻轻一扯她的衣襟,“我去通知三位长老,一起试试她的真本事。。”   “等他们来,这鬼丫头又不知哪里去了!”少女跺跺脚,“不如我现在就去。”   “不可冲动。”   “你放心!”少女把斗笠一甩,露出一张圆圆的脸。她弯弯的新月眉向上一挑,说:“前年那毒是我们十个人倾力调配,她随随便便就解开。这口气让人怎么咽得下去?辛大哥,你在这儿等等。”   小蝶正盘算搬走需要多少费用,就听到大街上有人慌慌张张大喊:“救人!救人!”小蝶仔细听了听——没有听错。容州,竟然会有人命关天的大事?   一名仆童大喊着,风风火火冲进了济慈堂。“周大夫!周大夫!我家小姐病了,老爷请您去看看。您快点,好像是急病!我这辈子在容州从没听说过这么严重的病啊!”   鉴于“急病”二字的含金量在本地大大降低,小蝶并没有十分紧张。考虑到出外诊的机会挺难得,她不紧不慢地收拾了药箱,活动活动筋骨,出门了。   前脚刚迈过门槛,就有人撞在她怀里。容州的街道宽广,再加上人人视力极佳,被人撞满怀的机会不多。小蝶摸摸怀里的荷包还在,冷淡地白了这个女子一眼。Www。。com对方毫不介意,挑衅似的宣布:“我看病!”   小蝶蹙起眉道:“姑娘,我看你嘴角微燥,鼻窦微红,眼角干涩,面色白中泛黄……是不是这两天大便干燥?这不算病,吃两颗大白菜就解决了。谢谢你对济慈堂的支持——我还有外诊,恕不远送。”说着她虚伪地向来路不明的一男一女微笑,锁上济慈堂大门。   那女子圆圆的脸庞很讨人喜欢,一开口却毫不客气:“天下的病多了,你一眼就能看透吗?至少也要问诊切脉才对!”   “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小蝶想早点打发她,抓起她的手腕捏了片刻,又看看她身边的年轻男子,压低声音说:“你最近月信不准吧?不必担心——不是那回事。”   余香看看小蝶又看看身旁的辛祐,莫名其妙:“‘那回事’?哪回事?”   小蝶有点难堪,轻嗽一声:“不是有喜。”   余香腾地涨红了脸。辛祐连忙分辨:“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   “停停停——在下只是个行医的,别的也管不了那么多。Www。。com”小蝶捂上耳朵,冲这神秘男子直摇头,心想:要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干嘛用大斗笠把脸挡住来求医?她故作深沉地劝一句:“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小蝶甩甩衣袖走了,留下余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辛祐看着小蝶的背影,微微扬起头——斗笠下是一张深沉刚毅的脸,眼中是一抹略感意外的神色,嘴角是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尴尬:“好一个自以为是的人!”   看到余香气得紫涨的脸,他高大的身躯僵硬了片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摆脱这不自然的氛围。   “什么也别说!”余香涨红了脸,恨不得用目光杀死小蝶。   可小蝶从不看身后发生的事情。她心里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要说王家,虽然算不上容州的大财主,但也算殷实人家。万一王小姐真有个三灾八难,她周大夫的搬家费用就有着落了。   一般来说,男人不能上绣楼。但大夫总有一些特权。   小蝶这辈子头一次知道了少女的绣楼是什么样——没意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发明绣楼的人,肯定和女儿有仇。不然怎么这样折腾女孩儿家?   王小姐的床帏深拢,小蝶看不见她的样子,只听得带路的丫鬟在帷幕后轻语:“小姐,周小风大夫来了。”小蝶行医打着她哥哥的名号。有朝一日她要混成了一代名医,也算给哥哥长脸,没让他白死一场。   片刻轻微的悉嗦之后,丫鬟拉着几根丝出来。没创意的老法子:悬丝把脉。   小蝶装模作样坐下,时不时摇头晃脑哼哼两声。这是她下山以后,从一个混得不错的庸医那儿学来的——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不管是庸医还是名医,一定要装作高深莫测,好像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别人手里肯定没辙,刚好我会治。实践证明病人就认这套把戏,小蝶越来越得心应手。   丫鬟被小蝶的架势弄得心慌意乱,小声问:“周大夫,我们小姐得的是什么病?”“这个……不足为外人道也。”小蝶从药箱里摸出一个青瓷瓶。“你不要多问,把这个丸药取一碗水化开,让你们小姐连渣喝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周大夫!”丫鬟看她这么玄而又玄的样子,更是方寸大乱,“小姐还有没有救?”   小蝶叹了口气:“我不妨跟你实说。你家小姐脉象轻浮,气若游丝。不用问——相思病!还好遇到我。不是我自夸,这病要是让别的医生来,只能用传统疗法,治标不治本。”她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呵呵,你家小姐造化了!看见没?霜鳞散!专治相思病的验方!”   还好她有经商头脑,早就考虑到“相思病”这种少年男女必得的成长病很有钱途,所以配了一大批良药以备不时之需。   “霜鳞散?”丫鬟瞪大了眼睛直摇头:“没听说过。”   “外行!”小蝶得意地摇摇头,“我这是秘方!自产自销价格公道疗效好。要是灵验,还请大家多多宣传。”   丫鬟唯唯诺诺调了一碗药汤送进帷幕。片刻之后,帷幕内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春柳,你先出去。”   “我就说我是绝世名医!”小蝶心中更加得意,“才喝了几口,说话就有力气了!”她正在自我陶醉,忽见床帏挑开,一个面色憔悴、身材单薄的少女深吸两口气,宛然施礼:“周大夫,小女子有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蝶也躬身回礼:“小姐请继续卧床休息,以免惹上风寒。”但王小姐却上前两步,微黄的面容更显凄楚,黯然道:“周大夫,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这病,除了大夫没人能医。”   “小姐不必担心,一切包在鄙人身上。霜鳞散正是鄙人研制的心药,专治心病。”小蝶很有风度,把绣墩往小姐身边一推,让她坐下。   王小姐似乎犹豫了片刻,面色略染绯红,轻声道:“自从那天在绣楼上,看到周大夫从墙外走过……我就……芳心暗许……”   “嗯?”小蝶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哪个周大夫?”   王小姐的脸更红,喃喃道:“容州除了您,再没别的大夫。您何必让我亲口说出来?周大夫一定觉得我是轻浮女子。其实,姻缘前生定,这一定是上辈子的冤孽……”   小蝶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脑中电光火石一般晃过哥哥的话:“女人啊,都是自负的动物,本来男人对她根本没意思,她却觉得对方已经为她受尽情感上的煎熬……唉,大姑娘整天坐在家里无所事事,用这种幻想填补自己的空虚,其实挺可怜。Www。。com所以,拒绝女人一定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可以残忍。绝不能被她缠上!”   “你不是说人家挺可怜吗?怎么还能残忍呢?”小蝶当时不懂。   小风很严肃地回答:“不然,可怜的就是两个人了——还有被她幻想的男人。”   本来以为哥哥百无一用,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的语录还能发挥余热。   眼看着王小姐软软地要往自己身上依,小蝶板起脸,厉声道:“小姐请自重!我周某人……”她没词了。这辈子头一次装正经,会卡壳也不足为奇,但现在可是生死关头。小蝶的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小姐,您也不照照镜子?您看!”她把王小姐拉到镜子前,指了指里面的两个人影。   王小姐个头小,枯黄瘦弱、萎靡不振。小蝶的个头比同年纪的女孩儿高些,却是珠圆玉润,尤其一对眼睛晶莹灵活——总之,放在男子中称不上潘安再世,但也温文儒雅;放在女子中不能令人惊艳,却也清秀伶俐。她精神爽朗地站在王小姐身边,天壤之别一目了然。   小蝶缓缓摇着头,叹息道:“您自己说,您的长相,站在我旁边,合适吗?”她这话一出口,就听身边“嗝”一声,王小姐双眼一翻,往一边栽倒。小蝶慌了手脚,又是掐人中,又是泼清水。“喂喂!别这样呀!其实我知道几个宫廷秘方,对改善皮肤有点用。大不了跟你分享,用不着气死吧?”   这天黄昏,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偏僻的小巷溜到了容州唯一一家药店的后门。不是别人,正是该店的主人周大夫。   “唉哟,他们下手怎么这么重!”她挂着熊猫眼,抚着酸疼的腰,回家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老哥的牌位恶狠狠念了一句:“算你狠!一辈子欺负我还不够,死了也要捉弄我。你的狗屁经验一点也不管用!”   这次好了,容州唯一的名医周大夫,不仅挂了“调戏女病人”的恶名,还差点害女病人气极身亡。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王老爷一怒冲天,亲自指挥家丁痛打小蝶一顿。   容州这地方是彻底混不下去啦。小蝶一边给自己的遍体鳞伤敷药,一边叹口气:“天下大着呢,哪儿不需要医生?这种人人健康的地方,简直是行医的地狱。”她恍然大悟:这是上天的意志!上天送来王小姐,就是传递一个信息——离开容州!   那么,下一站要去哪里呢?小蝶拼命琢磨,想到一个绝妙的地方——听说徽州正在闹瘟疫。   想到那场旷日持久的瘟疫,她兴奋得睡不着。药材已经打包,马车已经买好。她干脆动手收拾行李,生怕去得晚了,瘟疫会结束。   睡不着的不止小蝶一个。容州客栈内,明亮的烛光映亮了余香愤愤的面容。   “你真的要用这个?”辛祐在一边看着满桌的木钵铜罐,向余香摇摇头:“不过是一个说话不留神的小姑娘,用不着出动你家传七代压箱底的秘方吧?”   “辛大哥,今天的事永远不要提!”余香恨恨地一边捣药一边磨牙:“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在光天化日下受到这样的屈辱!她怎么可以在大街上说那种话?你没有看到吗?从她说完之后,我每走一步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看她并非故意给人难堪。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辛祐的嘴角轻扬,眼前忽然出现那个在阳光下悠然自得远去的背影。   余香缓缓转过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的天敌说话?”   “天敌?”   “她的师父,那个眼睛生在头顶上的任老太婆,一向对我们毒宗爱理不理,还常常开出行业最低价抢我们的生意。”余香开始扳着指头数落,“就上次来说吧,她的徒弟解开我们的毒药,她又不敢接受宗主的挑战,于是大肆宣传‘解开毒宗毒人的是名弃徒,与本门无关!’——谁都知道‘弃徒’换句话说就是‘不成材的朽木’。一块朽木都如此了得,她家当然又是名声大噪。加上中小门派中十之**都贪图她家低价……你知道我们的生意亏了多少?”   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捣药:“去年十七个门派都买了她的曙烟如梦丸,我们的昭旭腾辉丹全部积压。这药失效又快,损失高达五万七千四百六十三两零四钱。”余香眼中徘徊着复杂的幽光:“我看其中必定有诈!这一定是任老太婆排挤我们的阴谋的第一步。她在山旮旯里穷了这么些年,一定在觊觎江湖医药行业的龙头地位。我们一定得挽回名誉,抢回主顾!”   辛祐看她想得投入,只得叹口气:“如果没有所谓的阴谋呢?如果一切正如我们听到的那么简单呢?”   “当然是拉周小蝶入伙,壮大本门。”余香甜蜜地笑着搓了搓手,这是她数钱之前的习惯动作。“根据可靠情报,任老太婆硬着头皮接下宗主挑战之后亲自出山,四处搜罗秘方准备迎战,并且高价搜购了虚香散的解方——这毒药三年前种在曲光身上,周小蝶轻易化解了。我想,周小蝶的本事恐怕已经超过她师父。倘若她的本领货真价实,应该能为本门创造不小的利润。”   她的敌友观念转换如此之快,让辛祐深深叹服:“宗主让你当账房兼搜罗使者,真是物尽其用。”   说到他们的老大,余香十分费解:“宗主对此事还真冷漠。得知周小蝶解开曲光的毒,他的脸色铁青长达五天。可是在这当口,他竟然带着本门的实力派去徽州散治瘟疫的药!他又不信佛,积什么功德嘛。”   “他有他的想法。”辛祐淡然一笑,对余香的牢骚不置可否。   闲谈之间,远方一声鸡叫,晨曦染上纸窗。余香来了精神,拍拍手上的粉屑,露出一个阴险的微笑:“用这个‘缭烟散’试试她的深浅。嘿嘿嘿嘿嘿嘿……”她还没笑完,房门咚咚响起来。毒宗的下属十分着急,却不得不压低声音:“辛使者!香女侍!那个济慈堂的大夫,不见了!”   余香猛然站起身,带翻了座椅。她和辛祐交换着惊诧的眼色,半晌才拧起眉头。   “没想到她这么警惕。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余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几乎气急败坏。辛祐眼前却浮起一张戏谑的笑脸,摇摇头低声道:“竟低估了她。”他不喜欢因考虑不周而出纰漏。推开窗,晨风和曙光也没能带给他好心情。   也许只有看热闹的老天爷知道:复杂的敌人只存在于复杂的脑中。小蝶姑娘完全不像她的对手幻想中那么狡猾。她正驾着满载药材的马车,怀抱拯救瘟疫的理想,奔驰在希望的田野上。很快,容州的不愉快就同马蹄下的尘烟一同散尽。   她满心期待着将在徽州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有什么在那里等待着她。   但,这不正是人生的乐趣所在吗?小蝶姑娘迎着曙光笑起来。 3 同道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徽州城年年闹瘟疫,是天下百姓避之不及的恶土,后来终于成为治瘟的前沿。但无数良医的共同努力,仅仅让徽州的发病频率从一年一次降到两年一次。   小蝶来到徽州的时候,这座城已如死地。能跑的人早跑了,剩下的每个病人都是一项重大挑战。小蝶在城门下舒展四肢,由衷地微笑:这里才是医生的天堂!   但是——行医五天之后,小蝶诊治疑难杂症的成就感得到满足,开始察觉到自己失策。这里的病人是不少,可本地的经济状况实在堪忧。小蝶见过吃霸王饭、买霸王货的,在徽州生平第一次遭遇看霸王病的!   药抓出去五六十剂,大钱却只收了六个。刚好能凑起来算一卦。把六个大钱往瓷碗里一扔,小蝶翻着《火珠林》傻眼了:“啥?事业亨通,财运破败?!老天爷,你没搞错吧?你当我是喝西北风就能大慈大悲过日子的神仙?”   她怏怏不乐地退回行李前,清点家当:赊出去几十剂药,要是要不回钱,她再次跑路的盘缠都有困难。   “大夫,救我……救我!”一个佝偻的身影跌跌撞撞冲进客房——小蝶初到此地,暂时在旅店里做游医。   “大叔,你饶了我吧。”小蝶虚伪地落下两点眼泪,“在下也是娘生的,是要开口吃饭的。再赊药出去,我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不染瘟疫病死,也得饿死了!”   “钪啷!”银光一闪,一锭元宝砸在小蝶的脚边。   小蝶瞪大了眼睛。卦书上不是说我财运破败吗?保不准这么大的元宝是假的?小蝶斜着眼睛,怀疑地掂了掂元宝——分量十足。她飞快地翻了翻卦书,发现后面还有两句:“一遇贵人,转忧为喜。”小蝶忙不迭把元宝塞进袖中,搀扶着这汉子坐在椅子上,还好心地给他塞一个厚厚的靠垫,轻声款语:“这位贵人,您哪儿不舒服?”   汉子的十指蜷曲,即展不开手,又握不成拳。小蝶一见,心里暗暗一动:这是“凤爪花”独一无二的症状。   凤爪花是金光洞的四大镇洞之宝之一,毒性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双手如斯,对江湖人士来说和要命一样。这种奇毒决不会用在平常百姓身上——有“逐出师门”这么惨痛的教训,小蝶总算学聪明了点儿。   她轻轻点头,宽慰道:“大叔不必心悸,凤爪花的毒虽然厉害,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她摸出元宝来掂了掂,“这个价钱?”   她喜欢解毒,可她不是心地善良、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善人——她还不想为一个江湖汉子惹上麻烦。当务之急是在这个财神贵人身上赚一笔,攒够盘缠上路。   “不必我多说吧?”小蝶不紧不慢的声音有点阴险:“我要为大叔解了毒,金光洞肯定不会兴高采烈……当然,我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要给您解毒的。只是,金光门人我也惹不起,免不了东逃西窜,这个路费,还得着落在大叔身上——您该不会置恩人的性命于不顾吧?”   “钪啷啷——”汉子抖抖衣袖,金光一闪,小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竟然是两块金子!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金子呢。   “一块买在下的手,一块权当恩人的路费。”汉子的口气还挺硬。   小蝶省下说废话的时间验明金子真假,然后从行李箱中翻腾了一阵,拿出一红一黑两颗药丸。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先吃红的,用冷水服。”她说完取出全套金针,待汉子吃了红丸后,在他双手手腕上刺了几个穴位。“吃黑的,用热水服。”汉子吃了黑药丸后,小蝶点了一截棕黄色的木头,散发出恶辣的气味。烧了一阵之后,她才用一种透明的药膏涂满了汉子的手指。   小蝶一会儿把这根针往深插一下,一会儿把那根针往出拔一拔,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汉子的双手越来越红,好似里面燃着一盆火。汉子的声音开始有点颤抖:“恩人,虽说‘用人不疑’,但……您这法子可靠么?”   “放心放心!”小蝶若无其事地解释:“我用的可是独树一帜反传统的疗法,疗效好见效快,保证无毒无痛无副作用。”   约摸一个时辰的时候,小蝶把金针一一拔起,汉子的双手渐渐恢复了肉色。小蝶端过一盆热水,说:“大功告成!大叔,洗手吧。Www。。com”   汉子疑惑地把手放进水盆,十个手指竟然能活动了!   他的反应让周小蝶有点意外——是不是江湖人士对治好自己的人都这么古怪?小蝶记得之前那个毒宗的毒人曲光,也是对自己奇奇怪怪的。而面前这个无名氏,反应更让小蝶不快:他炯炯有神的双目狠狠盯着小蝶,神情中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感激。   小蝶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去了那一身病歪歪的惨象,竟然是个有一股彪悍神色的矮小老人。“你、你想干什么?”小蝶纵然心虚,面子上却不退让,“你那么凶干什么?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中了毒丢人,让人解毒也丢人,想杀了我灭口?哈、哈、哈!”她干笑三声,“我就知道你们江湖人士是这种别扭的心态。你以为本姑……大夫是任人宰割的吗?我实话告诉你:其实解你的毒,只要那一粒黑丸即可。那个红丸是我研制的独门毒药,专防你们杀人灭口——解药只有我有!”   老人似乎没想到小蝶留了这样一手,一愣之后,鼓掌笑起来:“姑娘未免小看了老夫。那红丸之中有安神香的气味,只是用来缓解臭淞的毒气吧?姑娘不必害怕,老夫绝非恩将仇报之类。老夫只是敬服姑娘的手段——这凤爪花之毒,百年来无人可解,金光洞仗着这种奇毒和独门解药驰骋江湖,今天终于……”说到这里,他的口气竟掩饰不住唏嘘,“不过老夫打包票,金光门人决不为难姑娘。”   小蝶被他一口一个“姑娘”,叫得有些尴尬。她本来是女扮男装,现在却被人戳破了身份。“他们来我也不怕!”小蝶扁扁嘴,“以为当游医的女人好欺负吗?本姑娘手段多呢!谁怕谁还不一定。Www。。com”   “好胆识。”老人扶髯一笑,“不知姑娘有何打算?本地谋生实在困难。姑娘是不是要另投他处?不妨跟老夫讲讲,日后老夫报恩,也好寻找恩人。”   小蝶觉得他的口气有点奇怪,好像急着赶她走。她想了想:反正路费也有了,去哪里呢?她一时还没目标。   老人好心地建议:“听说雍州最近流行一场怪病,恩人到那里一定能惠泽苍生。”他顿了顿,补充一句:“雍州物产丰足,生意应该会不错。”   后面这句话坚定了小蝶的信心。她点点头:容州和徽州太极端。既能治病,又能赚钱的地方正是她想找的乐土。老人拱拱手,“老夫告辞。日后我们定会相见。”   什么?又是“日后定会相见”?怎么跟曲光一套词?难道这是江湖人士必备用语?“老人家,还没请教您的名字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可别随口胡诌来匡我。Www。。com”小蝶趁老人还没出门,急忙叫了一句,“日后有人因您这件事来找我麻烦,总得让我知道为的是谁吧?”   老头儿似乎犹豫了一下,回身抱拳,“在下姚辉。后会有期!”   姚辉?好像在哪儿听过……小蝶呶呶嘴,一边挠腮一边想,忽然灵光一闪:她以前偷看师父的同行名人录,这个名字也在上面。“姚辉?!金光洞主姚辉?他怎么中了本门的毒药?他不是有解药吗?干吗来找我?”   她想来想去,耸耸肩:江湖真是复杂。   姚辉离开客栈,匆匆地一路走到城外紫宸观。门外站着一个一袭红衣的年轻女子,一见他就诧异地问:“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难道那周小蝶又先走一步?”   “她解开了。Www。。com”姚辉摊摊手,脸上带着受挫的神色。“三年前听说有人解了我种在曲长老身上的毒,我还不信。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果然人外有人啊。”   红衣女子抓住他的手看了看,略一沉吟,道:“先向宗主禀报。”一提宗主二字,两人都生出恭敬,屏息走入观内正殿。一名青年正与观主金水道人说话,两人不敢打扰退在门边。   青年的身材较之高大的北方人更为挺拔,身穿一袭柔灰色长袍,腰间挽了玉白色衣带,形容举止沉稳安静,宛如世家出身的儒生公子。然而他清澈的眼中透着一股精明犀利,又好似巨商大贾家族的年轻晚辈。可是这张俊美的面孔却始终笼在冰中一般,不带一丝情愫。   “景宗主亲自下处方,又不惜花费重金购买名贵药物克制瘟疫,收效甚好。江湖上大小门派提起宗主如此仁厚仗义的举动,都是赞不绝口,说宗主连凶恶的瘟疫也能克制,足见配药的手法炉火纯青。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金水道人面无表情地说:“虽然这些钱本来就是人民血汗,但贫道仍代徽州百姓道谢。因为不是每个发不义之财的商人都懂得回馈苍生。”   景渊唇边荡开一个冷漠的微笑,笑容在黄昏淡淡的夕晖中泛着柔润的光晕。看到这笑脸的人,不会猜到他此刻的心声:老头,道谢就好好道谢,干嘛非要多嘴讨人嫌?商人和你有仇吗?   他看见姚辉回来,客套几句送走金水道人,向姚辉招招手问:“什么事?”   “禀宗主,周小蝶来到徽州。”   “周小蝶?”景渊上扬的语调中,带着只属于他的、特别的漫不经心,“她是谁?”不等姚辉回答,一直屏息伫立在角落的白衣女童抢着答:“宗主忘了么?她就是任老太婆的弃徒,解开曲使者全身剧毒的那个!”   景渊点了点头,似乎仍不怎么挂怀,“是她啊。辛祐他们不是一直在找她么?余香还和我打赌,说她身上必定有一桩大阴谋。”   姚辉一恭身,接口道:“阴谋有没有还很难说,不过属下一时性急,忍不住去试了试她的本事。”   这件事似乎有点意思,景渊的眉头轻轻一动,问:“她的手段如何?”   姚辉没有答话,只是把双手往上一伸,面带羞赧:“属下惭愧……”   不需景渊吩咐,女童已经几步跨上去,用银针刺了姚辉几滴血,又用银刃刮下他指缝中的残渣,都用白玉小盘盛着,送到景渊面前。   “金光洞解药以凤爪花的根须为主,有以毒攻毒之意。而这小女子的解药却杂七杂八,既有内服,又有外用,还辅以针灸和熏药。”姚辉收回手,偷眼看了看景渊——他正捏起一小块残渍,用拇指和食指捻开,看了看指纹间的粉末,又放在鼻尖闻了闻,问:“这药膏原本是透明的?”   “正是。涂在手上略感发热。”   “有意思。听说她解了白虹使者全身的毒,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这小丫头似乎有两下子。”他拍了拍手,微微点头,“任绯晴怎么不要她?这么好的一块材料,放任不管实在太可惜。白虹使者——”   听到他召唤,门外一人立刻走了进来,正是害周小蝶被师门放逐的曲光。 “这个周小蝶,我有意让她入我门下。让搜罗使者尽力。”说罢,他一摆手,意思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徽州治瘟疫的药方是不是已经收集齐全?”   “今日又得到三个。请宗主过目。”白衣女童从袖中拿出药方。景渊看了两眼,只见纸上全是廉价药材,顿觉诧异:“可有人知道药效?”   “听说还不错。”白衣女童如实回答:“要不是我们的药免费,人们一定又图便宜,去买她的。”   景渊看看药方上龙飞凤舞的署名“周小风”,微微笑道:“通知搜罗使者——这个人,无论如何,要收到我门下。”   周小蝶一直为自己悲惨的身世愤愤不平,期待有人穿越深巷发现她这坛醇香好酒。不过她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成了老师最大的竞争对手——日渐垄断江湖药物供应的毒宗——挖墙脚的目标。 4 近邻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小蝶逍遥地一边赏玩山水,一边赶路,终于在一个月后来到雍州。   和徽州相比,雍州的情形要好得多——病人虽然有限,但经济条件都不错。唯一让小蝶有些操心的是:雍州已经有三个老头子坐镇三个几十年的老字号,她这个后生晚辈的生意比较冷清。   真不知道人们都是什么心态。难道医生就是越老越好吗?不怕他们老眼昏花下错了药?就算他们开的药没错,但他们开方子那种颤颤巍巍的鬼画符笔迹,一般人能认识几个字?恐怕他们自己药房上的伙计也只能当天书来看——不抓错药才怪!   小蝶一边在心里不服气,一边手脚麻利地在刚租来的店面里打扫。   不打紧不打紧!她心里说:凭着高超的医术,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站稳脚跟。路遥知马力,路遥知马力!   “咦?‘泰安堂’?这里新开了一家药店。”门口来了小蝶的第一个主顾。Www。。com   小蝶立刻把扫帚扔到一边,笑容可掬地上前打招呼:“在下初来宝地,不求飞黄腾达,但求有益于民——请各位乡邻多照顾!”   那圆滚滚的妇人迈着小步跺了进来,左顾右盼点点头:“地方挺干净,也清静。不像城东那个‘合元堂’,人比药还多,吵吵闹闹,小病也得转大病。”   那才叫开药店的境界呢。小蝶心里嘀咕一声,脸上还是和气虚伪的招牌笑容:“这位大婶,请里面坐!有小弟可以效力之处,您开口!”   “嗯——这才像医生的样子嘛!医者父母心,真不知道‘合元堂’那个老头子凭哪点那么拽。”妇人不客气地往红漆椅子上一坐,打量了小蝶几眼,笑眯眯地说:“这个小兄弟相貌真清秀!一看就是有仙缘的人,医术一定差不了!”   “您抬举我了。”小蝶也打量妇人两眼,疑惑地问:“这位大婶,您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分明气血两不亏,健康得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不知您给哪位求医问药?”   “哈哈哈——”妇人爽朗地大笑一声,“婆子我一家体壮如牛,既不求医、也不问药。隔壁打饼的老赵是我家当家的,我是他的老婆子张氏,看小兄弟孤身一人在这里开店……不知道小兄弟的衣食有没有人照料?”   什么?小蝶心惊胆战地扫了张氏一眼——她、她想干吗?   张氏又是“哈哈哈”一笑,“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小兄弟是自己开灶还是在外买饭——我家当家厨艺不错,如果你三餐没着落,不如每月交一两银子,我家管了你的饭。婆子我专给人缝缝补补,如果你衣服没人浆洗,每月只需一百五十文……”   原来一开张就来个推销的……小蝶一边听她说,一边在心里仔细算了笔账——不划算!   银子只要进了她的腰包,就像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一样,动弹不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于是小蝶和气地笑了笑:“高邻,您的好意周某心领了。只是周某自小茕然无依,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操劳,缝衣煮饭不在话下。不须劳动高邻。”   张氏的毫不掩饰失望,精神似乎也不像刚进门时那么健迈,垂着头啜啜告辞。   小蝶叹了口气:这年头,谁不难?她想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家——这家小店,规模不能和容州那家相比。这儿只有一个窄窄的正堂,后院也只有巴掌大,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半埋的一间简陋的瓦房就是小蝶的香闺……实在很不风雅。   她人小力微,省吃俭用才能勉强生活,哪儿有照顾别人生意的本事?这样想了想,她的内疚感顿时到九霄云外散步去了。   这天半夜蚊子开始猖狂。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它们饿着肚子等待多日,终于逮到小蝶这个肉林酒池。但蚊子们的狂欢还没开始,就被一阵熏香送到了极乐净土——小蝶从小招蚊子,九岁那年自己配了一剂超强力的熏香,屡试不爽。   小蝶满意地躺下,还没正式开始睡觉,就被隔壁哼哼唧唧的**吵得心惊肉跳。“搞什么啊?”她翻个身,从床板上抽出半条烂木头,在墙上狠狠砸了砸:“高邻,墙壁薄,你们小声一点行不行?”   隔壁传来难堪的低语:“阿牛,别叫了。娘知道你难受,你忍着点……”   “娘……我忍不住!”   “阿牛,你这样子,娘看着难受。”   “娘……”   “阿牛……”   痛苦的**和絮絮叨叨的安慰一阵阵送进小蝶耳朵里。   小蝶气呼呼地起身披衣——这家人怎么一点公德心也没有?大半夜的不让人睡个踏实觉!   “梆梆梆——”小蝶气势汹汹地狠狠在赵家的大门上拍了一阵,半睡半醒中的她原形毕露,完全不记得要披上平常那个温文尔雅的画皮……   开门的张氏一脸憔悴,泪痕还没有擦干。Www。。com   “大婶,我初来贵地,你可能觉得我说话没什么分量,但我还是得说……嗯?”   空气中飘来的药香让小蝶的头脑冷静下来。   “谁啊?把风车草和灯笼花一起煮。”她撮了撮鼻尖,“这是什么配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张氏刚才还满含歉意、垂首落泪,听了她的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夫,您真是神了……这是偏方。”   “少来!”小蝶摇摇头,“天下没我不知道的偏方——就是九宫山柳家那个传了十二代、传子不传女、传长不传幼、不到临死不传的天下第一保密偏方,我都在四岁的时候背会了……风车草配灯笼花?这种东西煮一块儿能干吗?该不会是小孩子玩家家酒吧?”   “这是城西‘顺元堂’秦大夫给的偏方。”   小蝶这时候才有些清醒了,卜楞卜楞有些头痛的脑袋,转转脖子问:“有人病了?怎么不去看病?我就在隔壁——难道你们看不上我的医术?”   张氏急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我家拮据,请不起大夫……要不是顺元堂的秦大夫好心,舍了一张方子三帖药,我家连这个也熬不出来。”   小蝶叹口气,“让我看看——”   她最近实在闲得慌。以前老天爷还时不时送个头疼脑热的病人给她,但现在连头痛的病人也没有了……可能是她对医圣不恭敬的态度终于招来报应。Www。。com   “大夫,我家……”张氏还要说什么,被小蝶拦住。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住得这么近,也是缘分。”小蝶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渐消失。她看着犹豫的张氏,耸耸肩说:“我知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可能有点像见死不救的大夫,但那只是因为大多数病人死不了。真要出人命,我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这话终于说服了张氏,将她让进门内。   小院的格局和小蝶那边如出一辙,几条晾衣绳上挂着湿漉漉的白布单——大概是张氏浆洗的成果。   床上的赵阿牛约摸二十来岁,如果健康地站起来,能用“体壮如牛”来形容。不过此刻这头牛是白水牛,整个人像被张氏浆洗过一样白惨惨、湿答答。   一看他这浑身流汗的样子,小蝶就知道:是雍州的怪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摞起赵阿牛的袖子把脉,随口问:“那个顺元堂是什么人开的?”   “顺元堂的掌柜是秦大夫。他和圣元堂的马大夫、合元堂的吴大夫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张氏看着这个和儿子形成鲜明对比的年轻人,心里有些怀疑他的能力。他实在太年轻,看起来这么单薄,这形象在张氏眼中首先就是不健康的典范。他真能看好别人的病?   小蝶却有自己的心事:想必顺元、圣元、合元三堂的老板是一个鼻孔出气,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故弄玄虚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草药,其实啥作用也没有,还拿这些不值钱的野草卖人情。他们要真的能治好怪病,瘟神赶快去找块云彩撞死算了。   小蝶不反对沽名钓誉,但前提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的名气要在这些草包之上!她冲张氏微微一笑,“大婶,这位大哥的病不妨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她的微笑充满自信,让张氏略略动心。她眼中闪动着一丝猜疑:也许这个小大夫真有两下子?而小蝶的眼中流淌着雄心勃勃的光彩——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绝不能浪费老天送到眼前、让她一鸣惊人的良机!   五天之后。   雍州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传奇人物——周小风大夫!   “这个年轻人据说是上天的百草仙子下世,专门为克制时疫而来。他这个人神乎其神精乎其精,随便地上一根稻草在他手里都能变成奇异的香花……”一个黄衫老者口沫横飞,摇头晃脑在茶馆里说书。   “什么呀,把我说的好像一个变戏法的。”小蝶把面孔藏在斗笠下,潜伏在茶馆的角落里,听着形形**的人吹嘘他们对自己的了解——没办法,她就是这么虚荣,每天不听一听大家对“周小风大夫”的崇拜,她就寝食不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这个年轻人啊——了不起!赵家的阿牛大家都认识吧?嘿,话说这阿牛一家,初来此地谋生,老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给人当厨师的活计,就不幸染上怪病,被主人解雇。老母亲靠给人缝缝补补度日,阿牛就成了家里的擎天柱、紫金梁。谁知老天爷定要给这一家好人一个劫难,一来让他们历经考验,二来为的就是成就百草仙子下凡的第一桩功名……”   这个说书的说得真好,真是百听不厌。小蝶抿了口茶,躲在斗笠下面偷着乐。   “阿牛竟然也不幸得了怪病!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顿时就瘦的皮包骨头。”——小蝶心说:这种说法夸张了点,但不夸张不叫艺术。这就是评书艺术!   “这时候,上天给雍州送来了周大夫。且说那夜,刚到雍州的周大夫夜不能寐,深为雍州百姓遭受的苦难揪心(说书的当然不知道蚊子的事情)正在这时候,隔壁传来妇人的抽泣。周大夫心里奇怪,于是起身披衣。那张氏正为儿子的病情烦恼,就听得门板做响,待开门,眼前不禁一花:天呀!只见香雾空濛、瑞彩千条自眼前一闪而过,半空中琴音雅乐、环佩叮当转瞬即逝——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书生正站在眼前。那张氏心自疑惑,书生却开口说:‘大婶,我闻得您家中药香缭绕,莫不是有病人?在下不才,以悬壶济世为愿,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这张氏一听,真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哭带说,把儿子的病情一讲,那书生——就是大慈大悲的周大夫——立刻说:‘大婶,咱两家住在近邻,也是缘分。待我给大哥看上一看——您不必担心,救死扶伤乃是我辈本分,我周某人既然立志从医,自然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与您为难。看这病我分文不取!’”   茶馆里四面响起深深的赞叹和真诚的掌声。   小蝶没鼓掌——她的手很忙,正在拼命捂着嘴偷乐。   “这周大夫前世乃是天上的百草仙,怪病自然难不住他。只见他看看阿牛的面色,两根手指把脉一搭,沉吟片刻,自家中取出药箱,抓了五六样药材——嘿!这真是天下一物降一物,这五六种药正是怪病的克星!那阿牛喝了药,还没一个时辰,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待他第二天醒来,好精神!又是生龙活虎大汉一条!”说书的说到这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扎实的身影出现在茶馆门口。说书的眼睛一亮:“大家看看,这就是阿牛——谁还能看出来他害过时疫?我说书的没骗你们吧?”人们顿时啧啧称奇。   阿牛没理会这些闲人,在茶馆里四下看了看,来到一个戴斗笠的少年身边,柔声说:“午饭时间到了,回家吃饭去!我娘说按时吃饭才能身强体壮——看你瘦的这样儿!”少年“嗯”了一声,跟在阿牛身后就走。路过说书的身边,他掂了两个大钱,似乎有些舍不得,又收回去一个。   说书的早就记住他了:他每天顶个斗笠来听霸王书,这几个钱又不会要了他的命!真抠门!   “嘡啷!”大钱往说书的破碗里一扔,少年扬起头,一脸灿烂的笑容:“讲得不错!”   说书人的眼瞪直了——“周大夫?!” 5 名声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不知从几时开始,怪病有了名字,叫做“畏风病”。意思不是生病的人怕风,而是这病怕周小风。现在雍州最离谱的故事就是:在家里供一副周大夫的草药,瘟神三年不敢上门。即使家里没病人,人们也要来买药辟邪。   想到在这个年纪就有了以自己的假名命名的疾病,小蝶觉得比较满意。   雍州无数男女老少以能在周小风的泰安堂就职为荣,但小蝶面对成功给自己定了严格原则:高标准,专业化。药宗里一个烧火的丫头也会熬几锅补益理气的药汤。小蝶的目标是超越师父,因此希望泰安堂一起步就是一个专业的团队。她拒绝了背不出一百个药名的人――也就是来面试的所有人。其中包括极力想报恩的阿牛一家。张氏自告奋勇当洗衣妇,赵兴毛遂自荐当厨师,但衣要贴身、食要下肚,小蝶对此非常谨慎,宁可辛苦一点也不愿假手外人。   直到有一天,小蝶抽出看诊的空隙搞个人卫生时,闻到一股药香。她爬上墙头,看到隔壁张氏在洗衣水里放了一大桶白贝花熬的汁。在小蝶诧异的目光中,张氏豪爽地一笑:“漂白加消毒。”   张氏的特长得到加分,小蝶当即决定:雇她。   然后某天午饭时间,小蝶正在啃冷馒头,又闻到一股药香。她二次爬上墙头,看到赵兴正用很多草药炒一盘牛柳。看到小蝶垂涎三尺的模样,他腼腆地一笑:“营养又防疫。”   劳动人民的智慧再一次震撼了小蝶。小蝶当即决定:雇他。   她满怀期待地问阿牛:“你有啥秘技?”阿牛憨憨地挠挠头说:“没有。”   小蝶惋惜地叹息:“那我不能雇你。”阿牛又憨憨地挠挠头,说:“可我现在能背一百个药名了。”他说完开始背。有点磕磕巴巴,但的确背出了一百个――从此他成为泰安堂伙计。   有时候张氏会自作聪明,为了洗衣时保持颜色,把一些乱七八糟的花啊草啊加在水里,完全不知道那些东西会引起皮肤病。看在她很努力成为一名医药界洗衣妇的份上,小蝶宽大地原谅了她,用自制中和剂解决了问题。   有时候赵兴会突发奇想,在菜肴里加一些稀奇古怪的香料,完全不知道那些香料会引起心悸目眩。看在他很有创新精神的份上,小蝶宽大地原谅了他,用自制解毒剂解决了问题。   终于,磨合期过去,泰安堂成为一个互敬互爱的大家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这天小蝶听完评书,和阿牛三转两转绕到了泰安堂后门。前门太拥挤,甚至有人带着铺盖连夜排队,还自发组织起来发号。据说有些人领了号之后回家睡觉,为了保证排队的都是真正付出辛苦的人,这号一个晚上就得换发三次。   “对了,那几个人今天又来了。”阿牛一面说一面在门口拍打身上的灰尘。   又来了?小蝶皱皱眉。那几个人其实是雍州三老头药店里的伙计,每天排在队伍里买药。小蝶知道,他们的老板准是买了药回去研究她的配方。天天熬夜来排队,就证明那三个没用的老头儿还没有研究结果。   当然,小蝶不是嫌银子多了太重的人。只是别人喝五六剂药,多严重的畏风病也能好一大半。他们天天杵在这儿,让不知道的人看见,还以为她周大夫的药不灵。这是对她的医术的负面宣传,必须制止。   “你想到什么点子?”阿牛看到小蝶的眼珠在上下左右乱转,忽然觉得自己脊梁骨发冷。小蝶眨巴眨巴眼睛,笑了:“那几个糟老头子,等我闲暇的时候再想办法。”说完,悠然自得地开始享受美味午餐。   张氏吃饭心不在焉,发表意见:“周大夫,店里还堆着一大队人,你不赶快吃完饭去看看?”小蝶挑了挑眉:“饿着肚子晕晕乎乎怎么能看病?吃饱饭有利于我做出正确处断。”   张氏蹙着眉头说:“我看人家都挺心急。”“他们心急有什么用?要是心急有用,畏风病早被治好了。”小蝶耸耸肩,“放心放心,我马上就吃饱了。”   张氏还想说几句公道话,但看看小蝶毫无思想觉悟的样子,最终放弃。   小蝶没受过正规医师的职业道德教育――她只是一个隐居的武林医师的弟子。而这个武林医师似乎只教给她一件事:在想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前,先想清楚,你救的人可能就是日后要你命的人。毕竟 “以怨报德”不是什么新闻,除非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然江湖上都懒得用它来当反面教材――先例太多。   任绯晴的这种心态没有直接写在药宗教材里,但时常溢于言表。药宗弟子天天耳濡目染,总会受到潜移默化。渐渐,药宗弟子和小蝶一样,养成两个习惯:第一,不对患者投入感情。第二,对患者极其怠慢。对他们来说,治病的最高目标不是赚钱,不是出名,不是发善心积阴德,而是――证明自己有实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蝶离开药宗已经很久,但习惯的力量很强大。在攻克畏风病之后,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治病的乐趣减少很多,越来越消极怠工。每次午饭之后最扫兴的事,就是看到门外那条长龙。   “下一位!”小蝶满怀期待地吆喝一声,希望下一位患者能得另一种疾病。遗憾的是――还是畏风病。直到太阳下山她也没有新发现,只好沉重地叹口气从桌子后面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对不见减少的人龙吆喝:“各位父老乡亲!周某今天打烊了,大家明日起早!”   人群并没有散去,开始发号码。维持秩序是觉悟高的群众的工作,小蝶耸耸肩,自顾自收摊。   “周大夫!”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扯住小蝶的衣角,“您去看看我爹吧――我爹病得很严重。”   “哦?”小蝶的眼睛一闪,连忙问:“有多严重?”   “我已经排了两天队。来之前我爹时睡时醒,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小男孩眼中泪光闪闪,哀求道:“你救救我爹!”   时疫中晚期症状。小蝶一听,眼里的光芒消失了。还以为终于遇到一个有创意的病,没想到不过如此。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看了看安静下来的人群:那些人眼中分明闪烁着投机的信号。只要她主动开口去这小男孩的家加班看病,他们一定会围追堵截,让她在雍州四处奔走为民服务,直到她拖着劳累过度的身躯晕倒在家门前……他们才不管她的肚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咕噜咕噜”叫唤,就算她累死,他们也只会用“鞠躬尽瘁”这种老掉牙的词发挥成一篇空洞的墓志铭。   小蝶浑身一哆嗦,被自己饥饿时的幻想吓一跳,一眼瞥见了订在墙上的《声明》――第一条就是“不出外诊”。于是她坚定了立刻去吃晚饭的信心。小蝶拍拍小男孩孱弱的肩头,温和地微笑着说:“小弟,周大夫是个讲究原则的人。我的生活就像日晷一样刻板稳定――也许你不能理解。总之,我绝对不会在打烊之后再多看一个病人。这个先例一开,周大夫的生活就完蛋了。”   小男孩的目光从诧异渐渐转成了憎恶。“你的良心到哪儿去了?”他把手里的纸片往小蝶脸上一扔,流着眼泪跑了。小蝶看着那皱皱巴巴的纸头:上面那个“柒拾贰”已经被汗水抹得脏兮兮。   “没良心?”她听到这三个字时有点吃惊。   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公然揭发这个事实……   这个季节赏星星不大合适,淡淡的凉意让小蝶的四肢麻痹,头脑却愈加清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蝶,怎么还不睡?”阿牛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不起波澜,却有着独特的关切。   “他凭什么说我没良心?”小蝶扁了扁嘴,还在愤愤不平:“我从没害过人。我开的药方哪个不是简单有效,力求让他们花最少的钱、实现最显著的效果?他们请我看病是真正的物超所值!难道只要有人在排队,我就该不吃不喝不休息,赔上我的健康为他们奔走?难道看到人家衣衫褴褛神情可怜,我就活该赔本免费赠医赠药?我奉献就是理所当然?我的药材不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我按正常人的标准来劳作,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就该被人骂‘没良心’?我又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   阿牛听了她的长篇大论,许久才咳嗽一声,说:“小蝶,我不像你这么嘴巧。我只知道‘医师’这个行业比你想象的神圣。你常说自己不是圣人,但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得让自己配得上‘医师’这个称号。”   “什么?”阿牛还没继续抒情下去,就被小蝶的尖叫打断:“叫‘医师’就得向圣人的方向努力?那我改天学江湖上的某某某,改叫什么什么‘观音’,是不是还得割自己的肉去赈济灾民?”   阿牛无奈地摇摇头:“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听说书?因为人家在夸你。Www。。com人家为什么夸你?因为他们觉得你是了不起的好人。你别一脸不屑,好像不在乎。我再问你,为什么人家骂你一句,你就睡不着坐在这儿看星星?你虽然装作大大咧咧,其实也不希望惹人讨厌。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不是自己吼一声,大家就认同。你是想高高兴兴听说书,还是想天天睡不着觉,由悠悠众口来决定,但第一步绝对是你自己迈出的。世上只有你自己可以影响他们的口、他们的看法。”   “可是,我、我开店是要养活自己,辛辛苦苦赚钱容易么?”小蝶的气焰不像刚才那么嚣张,啜啜道:“想被别人夸两句,就得吃亏?”   阿牛又摇摇头。“你要是求利,就更要重名。名利、名利,‘名’为什么放在‘利’前面?因为‘利’买不到‘名’,‘名’却可以带来‘利’。你知道顺元、圣元、合元三堂为什么医术平庸,却能屹立几十年?”   小蝶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我和他们可不一样。Www。。com我赚的不是亏心钱。”   “既然你的本事货真价实,为什么不搏一个相配的美名?”   冯家的破门板处处漏光。阿牛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生怕一个不留神,把这朽木砸个大洞,惹恼了上面贴着的褪色的门神。   开门的是个小男孩,他红红的眼睛一眼看到小蝶尴尬的微笑,立刻流露出不友好的态度。   “冯小弟,今天是我不对。”小蝶谄媚地微笑着,心想既然要演戏,不如演得分量十足:“我心情沉重,也不该拿你当出气筒。让我看看你爹。你放心,我出马准保有救。”   “你来晚了。”男孩儿的声音还带着嘶哑。“我爹刚刚不在了。”   “多久了?!”小蝶的声音立刻提高八度,心脏咕咚咕咚跳起来,手忍不住摸到怀中那个从不离身的小药瓶。   “不到一刻。”男孩儿抹了抹鼻涕眼泪,声音充满怨恨。   “不晚不晚!”小蝶喜笑颜开,摸着怀里那个带着她的体温的药瓶,手指愉快地颤抖起来。本来只是想出个外诊挽回声誉,竟然让她遇到这个好机会――她的还魂丹炼成三年,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小蝶毫不客气地迈步进门,一眼就看到几块木板上躺的男子。Www。。com他还很年轻,不过三十来岁,但身躯却憔悴得很。小蝶没细看,手往他心窝里一摸――还没凉透。她忙把还魂丹往他嘴里一塞,从药箱里摸出金针,飞快地左扎右扎……   小蝶抽空感激地仰望上苍――冯家的破房顶刚好给她留了一块天空――她抽抽鼻子,忍住了泪水,心中默念:“老天爷,以前小蝶不信您,是我做错了。好心果然有好报!您真是赏罚分明,我才动了善念,您就送了一个这么完美的病患――我决定了!以后要做好人!”   小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忙活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昏暗的灯光里,青年睁开眼睛。“爹!”男孩儿欣喜若狂,跪在父亲的床边,泣不成声。   “周大夫,做赔本买卖的感觉如何?”阿牛碰碰若有所思的小蝶。   小蝶只是看着那迷惘的父亲和又哭又笑的男孩儿,嘴角轻轻抽动,声音几不可闻:“嗯,好像……还不错……”   “说到周小风医生,嘿,那医术真是说书的嘴也说不出来的好!俗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说这话的人,定是没见过周大夫!话说雍州有可可怜怜的父女俩,父亲冯骏不过三十二岁,早年丧妻,连年科举不中,一个人拉拔着女儿小萼长大。Www。。com父女俩来本地投亲不遇,冯骏只得靠代写书信、卖字画过活。”说书的唾沫横飞,又有了一段新传奇――《冯萼为父求医,小风夜施神技》。   小蝶换了身女装,戴着大斗笠,蒙着头巾,仍旧缩在她的专用角落里偷笑。回想起来冯氏父女上门道谢时,自己的表现还真是不够潇洒。   “父……女?”小蝶知道小萼是女孩儿的时候,惊讶地长大嘴巴。小萼的眼睛灵活地转了转,说:“女孩子帮不上爹的忙!小萼想当男孩儿,给爹分忧!”   小蝶忽然觉得懂事的孩子很可爱。她摸摸小萼的头,很贴心地说:“女孩儿也能做很多事!小萼以后一定有出息。”   “周大夫活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冯骏梳洗干净,是个文质彬彬的才俊模样儿。他一躬身,诚恳地说:“有用得着冯某之处,周大夫尽请开口,结草衔环在所不辞。”   小蝶文化水平低,“结草衔环”这几个字够她琢磨一阵。不过头天晚上她已经想好了:泰安堂成员的总体文化水平比较低,写个告示都很没水平,既不利于树立形象,也不利于日后扩大发展。这个冯骏貌似读过不少圣贤书,正是目前需要的人选。   她想问问冯骏能不能背出一百个药名,就听冯骏很害羞地说:“起初我偶染畏风病,仗着自己念过两本救急方,胡乱熬了几副药……结果耽误了医治,越来越糟。”   小蝶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说:“冯大哥,既然你有少许基础,来我这儿怎么样?至于小萼,我看我俩挺有缘,不如在我这里先学个徒,长大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小萼的眼睛一亮:“周大夫,您收女孩子做学徒?女孩子能学医吗?”   “有什么不能?”小蝶耸耸肩,“你要有心学,还真得从小抓起、尽早起步。小萼,你多大了?”   “十二。”   “喀。”小蝶的下巴很没气质地响了一声。“十二?我、我以为你顶多十岁。”   冯骏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家清贫,小萼生来单薄,所以身量一直小。让周大夫见笑了……”   小蝶没笑,双手抓住小萼的肩膀,严肃地说:“小萼,十二岁是大人了。你不是一直想分担父亲的重任吗?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来做我的丫鬟或者书僮,看你是想穿女装还是男装。”   没等小萼回答,冯骏好像憋不住很强烈的笑意,慌忙一躬到地连连说:“周大夫,您免费送药让我调养,现在更是给了我们父女生路。不知我们父女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遇到您。”他一抬头,笑得无比灿烂,眼里分明是感激的泪水。“周大夫您是名副其实的活菩萨!”   这么快就晋升“菩萨”级了?这是好话,但小蝶听了,心里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痛快。明明是她赚到两个廉价劳动力,还被人三跪九叩。小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自己占了不该占的便宜、欠了人家什么。   “冯、冯大哥,你别这样。”小蝶一边搀扶冯骏,一边结结巴巴地说:“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我周某虽然没什么大贤大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觉悟还是有一点……”   的确――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很少很少的一点。   自从成为泰安堂成员,冯骏开始努力学习成为一名大夫。他对他那两本来路不明的救急方十分信赖,常常在小蝶开出的药材里添加诡异成分,希望药效取得突破性成功。结果合出来的药常有致命危险。看在他好学钻研的份上,小蝶原谅了他,一一指出错误并纠正。   小萼深受她爹的毒害,对莫名其妙的配方十分推崇,常常在小蝶的洗头水洗澡水驱蚊水美白水里添加增效成分,希望水水们脱胎换骨成为神水。结果导致所有的水变成毒水。看在她敢于实践的份上,小蝶原谅了她,加药中和了毒性。   终于,磨合期过去,他们看小蝶的眼光越来越尊敬。和街坊聊天时,他们和阿牛一家一样,开始把小蝶称为“我们家周大夫”。   小蝶在他们尊敬的目光和亲切的口吻中沾沾自喜。她忽然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更了不起的人,真正配得上他们的尊敬。 6 重逢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要是生活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小蝶当然没什么意见。可惜她新的人生计划还没有定型,就发生一件大事。   那个月夜有点冷,阿牛被一阵香气引得胃里直咕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披好衣服,决定看看是哪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自从赵家成了小蝶的伙计,他们就在房东的同意下把跨院打通,以便料理生意生活。   月光不是很明亮,但小蝶的身影很好辨认。她跪在一个小桌前。桌上是各色美食、一碗好酒,以及她哥哥的牌位。   小蝶听到了阿牛的脚步,冲他浅浅一笑:“明天,是我离开师门整三年。”   阿牛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想回去吗?”   小蝶没回答,嘴角微微上扬成一个古怪的微笑,说:“今天是我哥哥的忌日。每年今夜我都无法入睡。”她扯扯自己的耳朵,说:“耳鸣,总是听见鞭子在甩……可能是我哥哥又在催我给他上香。”   阿牛被她的话逗得轻轻笑了笑,立刻察觉到这很不礼貌,于是找话题:“怎么没见你烧些纸钱?”   小蝶撇撇嘴,也笑了:“他啊——吃喝嫖赌沾了两样半,又贪吃、又贪杯,虽然不嫖,但是好色。Www。。com要是给他烧纸钱,没准他在阴间变成赌鬼。所以我每年只准备一些好吃的。人真是奇怪——明明知道鬼吃不到,还是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连我也做这种傻事!”   “这不是犯傻。”阿牛把外衣披在小蝶肩上,感叹了一声:“我要是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而我……我现在才想到,有那样一个哥哥其实很好。”小蝶仰头去看星星,不想被人看见眼泪。   第二天,失眠的小蝶很晚才起床。 “张婶,把咱们那个‘休息盘点’的牌子挂出去吧。”小蝶拍着脑袋说:“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浑身都不对劲——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张氏一边晒被子一边应承:“反正这几天的病人越来越少——畏风病总算让你克住,大家又能高高兴兴赶会了。对了,今天中午开始,就是咱们雍州有名的戏会,不如让小萼陪你去散散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年年轻轻每天窝在药店做生意也不是活法。”   小蝶感激地看了张氏一眼,说:“我要去听听说书,家里就交给您了。”   她一打开后门,就发现早有人等在外面。   一个衣冠楚楚的葛衫公子斜靠一匹青花马,闲适地晒太阳。看到小蝶,他充满诚意地微笑着,亲切地挥手招呼:“嘿,好久不见!”   对这句和煦如春风的问候,小蝶像见鬼似的回应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似乎不这么叫一声,她会晕死当场。“有鬼!”小蝶跌跌撞撞反身躲回小院里,紧紧把门关上。一转眼,她已经满脸惨白。“张婶!快!快!打醋炭,把香点上!”   这几句话不仅没什么逻辑,声调还特别高亢。那人敲了敲门,“拜托你用点脑筋好不好?放下我这阳光灿烂的外型不说,你哥哥像那种挂念妹妹,从阴间跑出来的鬼吗?”   ……这倒是实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门开了十分狭窄的一道缝,小蝶怀疑的目光从门缝里鬼鬼祟祟地穿出来。小风可不想再吃一次闭门羹,很不客气地推门走进小院,痛心地看了小蝶一眼:“妹妹,我早就说过,歇斯底里的女人最可怕。不过让你自由发展三年,你怎么沦落到这副德性?这位大妈——”他看到了惊魂不定的张氏,镇定自若地吩咐:“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马匹和行李。”   “你、你、你?”小蝶摸了摸他的心口,又摸了摸脉搏,极度迷惘地问:“你是周小风?你怎么没死?!”   小风打开折扇,假装风雅摇了摇。“我是你哥哥,怎么这样咒我?”   小蝶还是很怀疑,嘀咕道:“我明明看过你的尸身。绝对没半点活气!”   “呵呵。”小风洋洋自得地一笑,从怀里摸出一罐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在检验那瓶东西之前,小蝶先检查了一下小风的影子——不像是鬼。她这才满腹狐疑地拔开瓶塞。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看之后,小蝶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扫了哥哥一眼,拼命找好话:“这个,瓶子的做工满精细的。药丸搓得挺圆。可是,说到这药的成色和气味,就……那个了点儿。你配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就这种华而不实的货色而言,确实很像出自她哥哥的妙手。   小风“哈哈哈”笑了三声,更加趾高气昂:“你看这像什么?”   “好像断肠散,但成色不足。又像白菂丹,但气味淡了点儿。说是九花茱萸丸吧,它好像还缺成分。说是中通丹吧,又像多了点什么。难道是‘卧花荫’?这个最接近,但看大小和份量,这一丸比一剂卧花荫少了半钱,一次吃两丸要出人命,一次一丸又不管用……不伦不类!”   小风遗憾地摇摇头:“没想到你的见识也不过尔尔——此乃真正的‘仙人倒’!”   “仙人倒?!”小蝶失声叫起来:“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自己炼的。”小风的回答不乏得意之色。   仙人倒和还魂丹都是药宗《幻霞秘籍》中的药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幻霞秘籍》记载八种药宗最难炼的秘药,百余年只有个别天才摸到门径。迄今为止,加上小蝶的还魂丹,才有三种问世。小蝶根本不能相信:本门第一大酒囊饭袋炼出了第四种?   她怀疑的眼神太明显,小风惆怅地摇了摇头:“不奇怪。根本没人相信我炼出了本门秘药中的秘药。大家的不信任,不知道该不该算我的运气。正是因为他们想不到我有这等能耐,所以在验尸的时候才掉以轻心。”   小蝶摸到一点线索了:她这个号称药宗第一绣花枕头的哥哥,不知得到什么机缘,竟然炼出了让人假死十八个时辰的稀有药物。他一定受不了鞭刑,所以装死解脱。而本门虽然验尸,但大家对这个草包一向没什么戒心。他以前的纪录表明:他能配一付吃不死人的头痛药,都值得表扬。对这种人,当然没人怀疑他会用仙人倒耍诈。但是……   “我还是很怀疑——”小蝶看着手心滴溜溜打转的小药丸,拧起眉头:“你炼的仙人倒真的管用?”   小风拍了拍胸脯:“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再吃一次给我看看!”小蝶绷着脸,一伸手,把那丸药送到哥哥眼前。Www。。com   “你的疑心真重!”小风叹口气:“仙人倒要用酒送服。那天我求了二师兄好多次——每打五鞭我就叽叽咕咕求一次,终于让他不耐烦,给我喝了一口酒。少了点,但足够我把舌头下面的药送下去。我早知道你闯的乱子自己收拾不了,所以才做了万全的准备。现在你竟然怀疑我这个世上最伟大的兄长……”   “少来这套!”小蝶的口气一点没有被感动的意思。“如果你真像自吹自擂的那么聪明绝伦料事如神,那么——反正你有仙人倒,本来就没打算替我去死,装什么伟大?”她指了指小院角落里尚未撤去的小桌和灵牌。“那里有酒!”   “有酒就好。”小风美滋滋地看了自己的灵位一眼。“啊!妹妹,你用二十年的女儿红祭我?算你有良心。Www。。com”   小蝶检查了一下他的嘴——里面没有私藏别的药物;她又亲手把那颗仙人倒放到小风嘴里,以免他耍什么花招。   小风喝了一口酒,美美地打个嗝,晕晕乎乎地叫了一声:“失算了!我应该……先——躺——到——床——上!”话音未落,他就栽倒在自己的牌位下,气息全无。   小蝶静静地看着哥哥许久,一言不发。躲到邻院里看热闹的张氏这时候才小心翼翼地问:“小蝶,他怎么了?”   小蝶没出声,探了探小风的鼻息——没有;摸了摸小风的心口——正在降温。   “喂……我只是不服气你炼出仙人倒,脑子发热才激你试药。你不用扮得这么认真啦!”她推推小风,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哥哥?”小蝶怯懦地叫了一声——她只在很小的时候,需要他保护的时候才这么叫过。自从她能打得过那些欺负她的少年无赖,她就没用这么软弱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不过这次,他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英姿焕发、锐不可当地跳起来为她出头。   “……傻瓜!”她忽然揪着小风的领口,惊慌失措地叫起来:“你以为自己炼药的水平很稳定?就算上一次的仙人倒真的管用,这一丸一定有效吗?你、你快吐出来!快给我醒来!”   小风一动不动,听不到她的叫嚷。小蝶手忙脚乱冲回房间翻箱倒柜,嘴里还不停地嘟囔:“师父说过,验尸的时候用这个可以抵消仙人倒的效力……我记得的!一定记得的!”   她把所有的行李都翻了个遍,终于在一个攒零钱的小匣子里,找到一块粘糊糊的紫色泥巴。“有了!”她的眼睛放光,一阵风似的跑回小风身边——他的嘴唇正在失去血色。   小蝶在紫泥上洒了几滴酒,揉搓几下后掐下几小块,塞住小风的耳鼻,又把剩下的泥巴拍成薄片,封在他嘴上。   一刻、两刻、三刻……小蝶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二十下……三十下……一百下……三百下……她似乎回到了那天,那个数着鞭声的可怕时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她竟呆呆地跪在他身边一个时辰,完全没有感到春寒浸入了四肢。小蝶好像绷紧的弦一般的神情,让张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小风的手指似乎抽搐了一下——小蝶不敢肯定。   他的胸膛似乎也颤抖了一下……他的脸似乎有血液在回流,越来越红——   “唔——咳咳!”小风涨红了脸,突的瞪着眼睛把嘴边的泥巴撕开,不满地叫起来:“师父竟然把‘绛龙血’给了你?这不公平!”   小蝶的嘴角抽搐着,整个脸皱成一团。   “她怎么老是偏心你?这种宝贝我们见都见不上,竟然……”小风还没有抱怨完,就觉得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小蝶已经扑在他怀里,浑身颤抖着大哭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求哥哥在九泉下保佑自己都落空——因为他还没到那个地方接听她的祈祷……   小蝶擦干净最后一把鼻涕时,时候已经不早,她估摸着不能去听说书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不过听听死而复生的人的经历,肯定比说书有趣。   “推算下来,我下山的那天晚上,你就醒来了?”她一边处理哭到阻塞的鼻子,一边闷声闷气地问。小风在她旁边的座位上,一边用半湿的毛巾清理妹妹留在他身上的眼泪鼻涕,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刚好比你晚了一步。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连个牌位都没有,还实实在在伤心了一场。师父说你下山的时候只要了我的牌位——妹妹,我真的很感动!我虽然没指望你扛着我的棺材走,但也没想到你这么可爱。”他酸酸地做出一脸热泪盈眶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要师父以前行走江湖的令牌——那东西对她没什么用,但对你跑江湖的生计可能有很大的帮助。”   “师父说,我带走你的牌位?师父知道你活着?”小蝶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鉴于她现在哽咽的声线,这一句大喊简直是小风耳边的一声闷雷。   “没错。”小风揉了揉耳朵,“我醒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守灵。”   怪不得……   小蝶本来一直期望师父因为她哥哥的死而对她有些愧疚。这些愧疚日积月累,终于让师父良心发现,化身神秘人物、好心的仙女或者精灵,给予小蝶多方面的暗中相助。   怪不得师父迟迟没有表示!因为她知道小风没有死,她用不着愧疚!“哼!”小蝶狠狠地哼了一声。   每次她流露出恶狠狠的神情,都让小风不寒而战。“其实……”他吞吞吐吐地打圆场:“师父对咱们挺不错。你也知道咱们门中规矩多严苛,行刑时作弊脱逃,至少罪加一等。但是师父没声张,她说我在药宗已经死了,不能再留下。她让我下山,还让我挑一样东西带走——你说,她对我是不是很宽容?”   “等等!”小蝶一扬手拦住了哥哥后面的絮叨:“你挑了什么?”这才是实际的问题嘛!算她师父良心没有完全坏掉。   小风伸手入怀,故作神秘。“当然是——铛铛!师父当年的令牌!你没有要,所以我就不客气地提出来了!”   “啊?”小蝶顿时很气馁,肩膀颤了半天,才用忍无可忍的口吻发泄自己的失望:“你是生活在传奇故事里长不大的小男孩吗?我知道你崇拜师父,但是——师父早就过时了!她和那块令牌都成为辉煌但腐朽的历史了!你真以为那块废铁还能号召江湖豪杰伸出援手、救人以自救?醒醒吧!”她喘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一个劲摇头,“我还以为你会要师父珍藏的《烟露秘籍》。虽然要了本门秘籍会受到追杀,但你和师父是私下交易,刚好可以钻这个空子,让她吃个哑巴亏!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天真——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这块神奇的令牌竟然遭到妹妹如此奚落,着实让小风为它感到委屈。他小心翼翼把铜牌揣进怀里,讪讪说:“我当然是你哥哥,这还有假?你还不是要了一块木头灵牌?有资格嘲笑自己的哥哥‘天真’吗?”   沉默。   沉默。   沉默……   最后,这兄妹二人似乎都不能再忍受大笑的冲动,抱着肚子捂着嘴,笑到眼泪流出来,笑到张氏、赵兴、阿牛、冯骏和小萼都不安地躲在门外探头探脑。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生了我们!”小风狠狠拍着妹妹的肩膀,笑得脸红脖子粗。   “不用问!”小蝶搭着哥哥的肩头,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咱们的爹娘,肯定是那种为了浪漫愿意饿肚子的傻瓜!” 7 传奇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这天的午饭分外热闹。小风诙谐风趣,话多却没让任何人厌烦。饭桌上有他,就有了一股活力。直到此刻,小蝶才想起来――她以前不怎么喜欢哥哥。哥哥总是捉弄她、讽刺她,而她也以回敬他的捉弄和讽刺为乐。   可是今天小蝶很想和他扮演一对无可挑剔的手足。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小风眉飞色舞地讲述三年来的游历:“……通州的莲藕不愧是天下一绝!我到那里的时候,刚好是新鲜莲藕上市的季节。”   呵,说得他多幸运似的!小蝶心里鄙视:他肯定是冲那莲藕去的,会错过新鲜莲藕上市的季节,才叫笨呢!嗯?等等……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只是一时抓不住线索。   “贯州的面饼,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脆皮软馅。”小风还在逸兴遄飞地描述他的口福,小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刚好在小风端碗喝酒的时候,吓得小风又是浑身一颤。   “哥哥……”小蝶虚伪地笑着拍了拍哥哥的肩头――这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让小风本能地往后挪了挪。   “代州的师爷宗州的笔,通州的莲藕萍州的鸡,贯州的面饼恩州的米,普州的夜市雍州的戏,项州的茶馆信州的妓。”小蝶扳着手指数,笑得更加灿烂。“你似乎是踏着‘天下十绝’的脚步在游历呢!今天刚好是雍州一年一度的大戏会拉开帷幕――你,不是来找我吧?你是来雍州看戏的,对不对?”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只能用“狰狞”二字来形容了。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哈、哈、哈!”小风干笑三声,鼓掌道:“不愧是我的妹妹!果然聪明颖慧。对了,说到天下十绝――我捎了些纪念品给你,我去拿。”在小蝶的魔爪抓烂他的脸之前,小风“嗖”一声不见了。他以“风”为名自然是有原因的。   “哼!”小蝶气鼓鼓地说:“我本来就不该把他想得太伟大!”   满桌的人呵呵笑起来。阿牛含笑看着她说:“但是只要他在,就是件好事情。不是吗?”   “来了!来了!”小风抱着大包小包,回到饭桌上。“大家帮忙把桌子收拾收拾!妹妹,现在我让你见识一下我朝的精华。”他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介绍说:“这是代州师爷们的必读教材――《官场先行记》。这本书只在代州某个特定的书肆、特定的时刻对游客出售。”   “《官场先行记》?”小蝶接在手里,没看出这薄薄的书有什么玄妙。“这有什么用?难道里面有宫廷御用的秘药偏方?”   “用处可大呢!”小风翻了翻眼睛,“卖书的介绍说,熟读这本书是混迹官场的第一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这是最新修订本,是成为一个八面玲珑的师爷必不可少的护身法宝!”   小蝶没发表评论,把这本书扔到一边。   “再来是这个!”小风又拿出一个精致的长盒子。“宗州毛笔十大名品之一的‘宗州狐笔’!”   “狐笔?你要毛笔干什么?除了药名,你什么字也不会写!”   “我这一辈子才能去几次宗州?总得留点纪念嘛!卖笔的说,去年的新科状元最爱用的就是这种笔。”   小蝶摇摇头,对哥哥这种不理智的游览购物无可奈何。   小风没理会妹妹的冷漠,神情肃穆地捧出一个小锦囊。“妹妹,看到这样东西,你就该知道:哥哥在享福的时候总是能想到你――”小蝶双手托着下巴,双肘撑在桌子上,已经没什么兴趣。不过赵家三口和冯家父女对小风的收藏看得有滋有味,她也不好拂人家的兴致,只得懒散地问:“这又是什么?”   “莲子!”小风从锦囊中掐出一粒乳白色的莲子。“培养成功之后,你足不出户就可以观赏通州荷花中的名品‘浪里多娇’。”   他以为自己的妹妹发达了?住着豪宅、有荷花塘?小蝶把莲子装回锦囊里,递给小萼:“拿去当个护身符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萼得了这个稀罕,珍重地摩嗦了片刻,红着脸收进怀里。对她这种识货的行为,小风报以鼓励的颔首,同时对他妹妹鄙视地一瞥。   接下来,他得意地扯出一个油布包。“我买这两本菜谱的时候只是为了留念,从没想过学着做。现在我正式把萍州烧鸡和贯州大饼的经典做法送给赵兴大叔和阿牛哥。就算有一天我妹妹的药店倒了,只要有这些菜谱,你们还是能过丰衣足食的生活。”   “呸!谁的药店要倒?”小蝶哼了一声,“我的药店倒了,你吃谁喝谁?”   小风提起了分量最大的一个口袋,很庄严地说:“我可不是蹭饭的人。我自带了三大袋极品大米――恩州香玉雪。请你吃一个月也没问题。”   和他夹缠不休让小蝶隐隐觉得乏力,她挥手叫过张氏叮嘱道:“总算我哥买东西时还有一点辨别力。省着点吃,别浪费了。”   小风介绍完了,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到普州时,那里在闹‘黑鹰党’,全州实行宵禁,夜市也不开张了……”   “黑鹰党?!”满屋的人虽然都忍不住惊呼起来,但都忍着压低了声音。   就像许多许多被时间湮没的传奇一样,“黑鹰党”借着那些它散落的蛛丝马迹更有魅力。   传说,黑鹰党的老帮主叫雷九天,是个爽朗、豪迈的汉子。   传说,雷九天有两个身手不凡、玉树临风的干儿子。一个是黑鹰党的清风使者――二十二岁就当上五帮七会总龙头的符朝宗;另一个是明月使者――侠盗“飞手”易天。   传说,雷九天的掩饰身份,是个隐居在关外深山老林中的员外。谁也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鹰党”头目――甚至他的亲儿子也不知道。   雷老爷子这个宝贝独子,是个不会武功、不涉江湖的书呆子。这个书呆子,在二十岁那年考中了状元,赴京任官去了。   就在那一年,雷九天被人暗杀。黑鹰党内人人推选清风使者符朝宗来接任帮主,但他几番推辞,竟然坚持要雷九天的亲儿子来坐镇黑鹰党――符朝宗一生犯的错不多,这是最严重的一个。他不该这样急切地想离开江湖,把梦托付给一个完全不懂江湖的人。   那位雷大人很震惊。他做梦也没想过:臭名昭著的黑鹰党,竟然是自己的老爹一手培养起来的。他做梦也没想到,平日言谈甚欢、好像出身名门的两个义兄,竟然都是江湖豪杰。雷大人只问了清风明月二使者一个问题:“我当帮主,是不是你们都得听我的?”   ――回答当然是肯定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于是,雷大人真的当上了帮主。   从那天开始,黑鹰党不再是叱诧江湖、引领绿林的豪杰之首。它成了朝廷下属的一支特别的军队,专门镇压绿林的骚乱。“黑鹰”在江湖,成了叛徒的代名词。直到今天,哪帮哪派出了奸细,都会说:“窝里孵出黑鹰。”   传说,明月使者――就是那个让官府头痛的大盗易天――不愿意留在这样的黑鹰党。他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失去了踪迹。   后来,符朝宗在剿灭某个门派时,一念之仁放走了头目的家眷。于是,黑鹰党被朝廷扣上了“徇情枉法、暗邀人心,结交匪类、意图不轨”的帽子,赐他们的宅邸、土地被收了回去,赐他们的仆役倒是没有收回去――皇恩浩荡,附赠他们不少陪葬的奴婢。   传说,被判凌迟的雷大人,在被割掉舌头以前,一直冲着同样在等待挨那三千刀的符朝宗大喊:“是你害死我!是你害死我!”   凌迟、夷三族,应该让黑鹰党的草根也未能幸免,但最近偏偏又出了“黑鹰党”。传说,这个新生的黑鹰党领袖是个豪迈的中年人,很有雷九天当年的气概。他自称叫作“易天”。他身边有个二十几岁、精明能干的年轻人。Www。。com那就是符朝宗的儿子――他父亲去世时,他只有四岁。   大概因为新生的黑鹰党太不符合人们的期望――它既不服朝廷管束,也不讲江湖规矩。它在自己的地盘内,既杀官造反,也屠戮帮派。它自成一个世界,不能融入这世界的人沾上它,只有死路一条。   人人听到它都要头疼,于是有人说:那个首领不可能是易天,他是假冒的。真正的易天隐居在关外,不愿过问江湖。也有人说:那个小符也是假冒的。真正的小符,被真正的易天收养。为保护符家留下的血脉,易天决不会让他踏入江湖。还有人说,在南方蛮夷之地,见到了隐居的易天,他已经完全像个普通的樵夫。又有人说,有一次在大漠遇到一名世外高人独自扫平穷凶极恶的马帮――那人才是真正的易天。   从来没有一个人说,易天已经死了。人们心目中,英雄是不会死的。他们期待着有一天,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大放异彩,再度名震江湖。   “多么令人回肠荡气的江湖传说!”小风“啪”一声甩开折扇,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我辈也在江湖,怎么没有参与这等豪情万丈的大事的机会。”   “呸呸呸!哪儿有什么狗屁江湖?都是骗人的鬼话!”小蝶喝了口茶,极其不屑地回应:“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害我被赶出师门的曲光?他倒是个江湖人士。Www。。com后来呢?我还以为自己这一生可算完蛋了,竟然和万恶的江湖沾上边――他后来连个鬼影子也不见!看来江湖不过是一瞬的幻梦,只要一清醒,它就消散了。真不知道师父怎么那么怕江湖。”她换了口气,继续说:“这三年来,我走了这么多地方,瞎撞也该撞上几个江湖客了吧?可是我见过的最能动拳脚的,不过是满脸痘痘的无赖少年。我见过的最火爆打斗,不过是几个饭馆的酒保殴打吃霸王饭的食客!”   这句话本该博得一笑,但厅堂上的这些人竟然没怎么笑――看来江湖果然是个和生活不沾边的话题,不能引起普通百姓的共鸣。只有阿牛,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说:“不识庐山真面目……”   “阿牛哥怎么想起来扮诗人?”小萼离阿牛的座位最近,咯咯笑着打岔:“什么鹿山马山?你又没有去过。还是听小风哥多讲一些他的游历比较好玩。”   小风对自己在小女孩儿眼中的魅力形象极其满意,略带深沉地说:“来到雍州之后,我的第一感觉是――震惊!雍州说书的艺人,竟然把我的名字挂在嘴边!而且他所说的那个‘周小风’,竟然也是个学医的!天下竟然有这等巧事――我决定,一定要拜访这个传闻中的名医。于是,命运的手把我带到了我旅途的终点。”   “还好你觉悟高,认识到这是旅途的终点。”小蝶插嘴,“不然我还得费劲想个主意,让你放弃最后那两绝。”   小风的手轻轻搭在妹妹肩头,深情地咏叹:“小蝶,这几年苦了你!十九岁正是姑娘家含苞待放的季节,你却像个沥干了水分的茄子,煸过了火候的豆角,皱皱巴巴、没有一点青春气息……妹妹,我不该让你过整天算计着柴米油盐的苦日子!”   小蝶心中暗暗觉得不妥――她这个哥哥决不是怜香惜玉、甘愿为女性牺牲的好男人。“你、你想说什么?”她缩了缩肩膀,把哥哥的手轻轻推开。   小风咳嗽两声:“现在我来了,今后你就有了依靠,可以安心学个刺绣什么的,以后嫁人也好有个吹嘘的本钱。至于养家糊口,交给哥哥就好。”   “钪啷!”小蝶的茶碗重重放在桌上。她还不舍得把它失手打碎。   “你说什么?”   “既然真正的周小风医生来了,心甘情愿为哥哥闯名声的小蝶妹妹就可以退回闺房里了。”   “咔啦――”茶杯刚才受到重重一放,现在终于迸发了后遗症――在桌子上粉身碎骨……   “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小蝶唠叨着,在人群中东撞西撞。“吃闲饭就算了,我可以看在过世的爹妈份上,不计较。你竟然想抢走我的药店?是不是想再死一次?”   “什么叫抢?”小风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你的和我的还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小蝶拉住小萼的手,生怕挤丢了。“这是我的成就感!你什么也没做,凭什么享受成就感?”   “就凭你冒了我的名!”小风没好气,勉强在人群中站稳脚,“怎么看戏的人这么多?小蝶,你有没有熟人能给咱们找个座位……小蝶?”   雍州的戏会果然热闹,周氏兄妹只讲了不到十句话,就再一次在人海中走散――这已经是今天傍晚第四次。   小蝶拉着小萼闪入一条偏僻的小巷,总算能透口气。   “早知道头天晚上这么热闹,我们就应该避过,改天再来。”小蝶揉了揉还在发闷的胸口――好久没穿女装,她差点忘了女装有很多不便。   小萼看看汹涌的人潮,很担心地说:“不知道周大哥会不会受伤――每年都有好多人被挤伤!”   “他的生命力可以媲美蟑螂。”小蝶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我早就想知道如果他的胳膊、腿被挤断了,能不能像壁虎的尾巴一样长出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小蝶姐!”虽然已经习惯了小蝶不着边际的开玩笑,但小萼还是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说坏话会被老天爷惩罚。”   “别动!把荷包拿出来!”黑暗中窜出一个身影,恶狠狠地威胁两个少女。   老天爷果然会惩罚嘴上无德的人……不过这也太快了点儿吧?小蝶慢吞吞偏了偏身,斜睨了这个强盗一眼――好家伙!他拿的是真刀,不是黄瓜萝卜来假扮。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怀抱侥幸心理张望一周:身边只有更弱小的小萼。一咬牙,一狠心――小蝶颤抖着从腰间解下绣囊,不甘心地喃喃:“里面可是分量十足的二十个大钱……”   强盗接过绣囊,掂了掂,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点儿?”   小蝶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喊几句话就赚到二十个大钱,我要是你,早偷笑着跑了!你知不知道我挣这几个钱多费劲?”   看来这句话有点用,那个强盗掂着绣囊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候――   “别――动!把荷包还给那位小姐!”   一声清朗的大喝,一个清矍的身影背着光出现在巷口。   小蝶和小萼瞪大了眼睛。   原来世上真有英雄救美这回事!   强盗毕竟心虚,听到大义凛然的断喝,他差点就把荷包扔了逃跑。不过,等他看清楚这个人之后,不像刚才那么胆怯――对方不过是个公子哥儿,双手嫩得连一朵花儿都折不动……看他竹竿似的身影在傍晚的凉风里前后乱颤,估计还是个痨病鬼。一句话:没什么威胁。应该担心的是:他这么弱,会不会被自己一拳要了命?   “识相的赶快靠边!”强盗晃了晃手里的刀。“大爷只谋财,不害命!”   那公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轻轻一摇手中的折扇。“你有那个本……”   “扑!”   “本事”的“事”还没说出口,强盗就先下手为强,一拳打在公子的小腹。   “叭嗒”一响,扇子落地。强盗紧张地瞪大了眼。   小蝶和小萼看得傻了――那公子软软地歪倒下去,声音充满惊讶:“你、不是普通的强盗?你怎知……此处是……我的……罩门……”   “神经病!”强盗看到公子还活着,放心地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远处的胡琴吱吱呀呀奏着曲儿,小旦扭捏的唱腔忽远忽近传来。   晚风拂过,小巷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不知多久,小蝶拉起小萼的手,说:“起风了,我们回家吧。”   “呃?”小萼指了指那一动不动的公子:“他怎么办?”   “别管他!”小蝶不屑地瞥了那公子一眼。“不自量力的家伙。我看他准是每天念书、向往英雄救美的呆子!他以为自己挺身而出,就该喜剧收场?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小萼早就料到她的小蝶姐不是柔肠百转的怀春少女,但她还是有些不忍,嘀咕道:“可是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小蝶冷静地摇摇头:“我问你,他没来的时候,我们损失了什么?二十个大钱。他来了之后呢?我们还是损失二十个大钱――他来和不来,根本没有改变我们的境况,反而把他自己搭上――这种笨蛋,你要我领他的情?”   黑暗中传来那公子断断续续的**:“你……你也算女人?”   “女人就该滥用同情?”小蝶冲他扮了个鬼脸。“小萼,我们走了!”   小萼似乎还是有点迟疑,指着那公子说:“小蝶姐,他流血了。”   “有什么稀罕?难道他的血是蓝色的?”小蝶已经头也不回,往小巷的另一头出口走去。   “不是蓝色,是……紫色!”小萼的尖叫还没有收声,就看到眼前人影一晃――小蝶已经跪在那公子身边。“真的是紫色!”她从他嘴角轻轻揩下一丝血渍,习惯性地放到鼻端去闻……   血渍中那种独特的清凉味还没有从鼻尖消失,她就头晕目眩,重重栽在他怀里。那公子被她撞疼,“啊”一声叫得挺凄惨。小蝶顾不上同情别人,她正在深深后悔自己的冒失:他的血竟然有毒。   朦胧中,她听到这个神秘公子的声音忽高忽低:“不自量力……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他竟然用她刚才评价他的话来回敬!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死沉的女人从我身上拉开!”   ――我才不是死沉的女人。小蝶心里抗议了一句,晕乎乎睡着了。 8 捉弄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雍州客栈的总体水平不错。可是在开戏会的季节,即便是最讲究的客栈,也免不了乌烟瘴气、人声嘈杂。   门外有各色票友评戏、唱戏,东莱客栈二楼庚字二号房里,却静如无人。这种气氛似乎让空中的药香都不敢恣意缭绕,只在床帏边缓缓游弋。   “还好那小子力道不够。”坐在床边凳子上的施诊的,是泰安堂打杂的伙计阿牛。他熟练地从病人的小腹上拔起金针,口气有些埋怨:“太大意!怎么让一个小瘪三伤到要害?”   “哼!”床上年轻的公子悻悻放下衣襟,不打算发表感想。这正是小巷中被小蝶奚落的那一位。他整了整衣衫,从袖笼里抽出一沓信封,五指轻轻一捻,甩成一个扇形——五个棕色的信封上,都有暗红色的“秘”字。   “不过是拉人入伙这种小菜,本该做好了给我端上来。竟然还写密报让我过目?你知道我有多忙!更何况,除了你知道的事情外,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要忙。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有些事只有宗主有权决定。”阿牛埋头整理药箱。   他口中的宗主,自然就是这个年轻人——近来四处救死扶伤、重塑声威的毒宗宗主景渊。   景渊的嘴唇冷冷上扬,展开一个信封。信的内容用特殊的药水写在信封内侧,又用了独创的工艺显露出暗红字迹。“周小蝶唯利是图、自视甚高。”他又展开一个信封,念道:“自大虚荣。”下一个信封里写着,“冷血无情。”然后……“要求每个人都对她有用。”   念完四封信,景渊摇了摇头:“看了这些,我以为那个周小蝶简直是‘性恶论’活生生的实例。但是——”他缓缓打开最后一个信封,“有人似乎有独特的看法。‘单纯、涉世不深,一旦相信,再不怀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真的很好奇——你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口气肯定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独到之处?”   阿牛笑了笑:“和她相处久了你就知道。”   “我不需要浪费时间和她相处。”景渊轻轻哼了一声,似乎非常不屑:“我只需要结论。她是不是有真本事?自从我到了雍州,就听人人吹捧她——真的是她克制了时疫?”   阿牛平和地说:“是,没错。”   “哦?”景渊的神情中似乎有一丝不信。“你为了配一剂治疗时疫的好药,年年来此,皆以失败告终。今年不惜以身试疫,却被第一次到雍州的她治好了?你弄到她的药方了?”   阿牛的唇边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对别的事情都很马虎,唯独对药方和钱仔细得很。不过我确实尝到药里面有……”   “不要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景渊摆摆手,从袖中摸出一张纸。“这是我下的药。你只要说说看,谁的方子更好。”   阿牛接过那张纸,仔细看看,点点头说:“用她的药,轻患也需要五天见效。用你的,大约三付就会改观。”   景渊满意地微微一笑,听阿牛继续说:“但她的药,五付只要六钱银子。你的药,一付就要三两……”   “六钱?她用的是野草吗?”毒宗宗主的口气透着不可思议。三两银子一贴的药,已经是他历年来开出的最便宜方子。为了降低成本的同时保证疗效,他下的辛苦远远超过给名门大派研制圣药。   “不是野草,是些不常用的廉价药材。”   景渊拧眉哼了一声,十分轻蔑:“又是这种伎俩!药宗的弟子只会用廉价和我们争。”   阿牛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一直身处穷乡僻壤,不得不致力于一些易得易用的药草,所以对这些廉价的东西比我们更能应用自如。”   景渊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沉默之后还是宗主再次开口,打破了尴尬:“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什么?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吧?”   阿牛有些迟疑,“我,还没有提到本门的事情。”   “哦?原来我说的话是春天的风——吹过就算了?”景渊的面孔依然很冷, “没提?你不会真要一辈子给她打杂吧?你是本门搜罗使者,不要舍本逐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宗主……”阿牛似乎还想说什么,被他的宗主一挥手打断。   “下个月今天,你带她到总堂报到,或者你自己回去。”他淡淡地扫了阿牛一眼,“别说我催得紧、没给你时间转圜。”   说完,他坐在床上,闭目养神。阿牛知道这位大牌的会客时间结束,他仍然提高了声音,说:“宗主,小蝶中了您的血毒。”   “那又怎样?”——懒散的回答证明对方并不在意。   “血毒发作,只有您的血才能解——她还在昏迷。”   景渊睁开一只眼睛,浅浅的寒光从阿牛面庞上掠过。“她不是有个同门的哥哥?让她醒来的本事还有吧?有什么问题下个月解决。”   这意思是:如果小蝶不愿意加入毒宗,后半辈子的中毒后遗症也没人管了。   阿牛皱了皱眉,“听小蝶说,她那个哥哥配付头疼药都能吃死人——这种人解开宗主的血毒,不成了笑话?”   “辛祐,你着急的口气真有趣!”景渊微微笑了笑,似乎从阿牛的焦急中得到了快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跨下床,抖了抖衣衫,又是一副神清气爽的公子样。   小风很尴尬。   他真希望小蝶的床边不要有这么多人:赵家三口、冯家父女都集中在一起,甚至还多了一个陌生人——送小蝶回来的书生某某(小风已经把他的名字忘了)。   人少一点的话,他还可以手脚麻利地搜一搜妹妹的柜子箱子,没准就能找到什么神药——连“绛龙血”都可以在一个不起眼的零钱盒里找到,治昏迷这种小毛病的药,应该随手就能摸出十样八样。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潇洒地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在众人的崇拜和妹妹的感动中,享受“华佗再世”的荣耀。   ……他真的很希望有那种经历。   偏偏小蝶的床边有这么多人。小蝶平常大大咧咧,但是货真价实的女性,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回避一下?还有,他们为什么用这么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   小风的汗水无声地滑落。   “大家不必惊慌。”他干涩的声音没什么底气:“根据小萼的描述,小蝶应该是劳累过度,猛跑猛蹲,引起血亏……不打紧、不打紧!”话是这么说,只能蒙外行。怎么看小蝶也不像一时眩晕。小风装模作样地翻开妹妹的眼皮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嗯,好像还有点中暑的迹象——最近天气是太热了点。”   “咕——”景渊很大声地吞了一口茶。   他目前的身份是没有医药知识的书生,需要他对小风的诊断保持冷淡,否则他真要大笑三声,狠狠挖苦一番。Www。。com俗话说,师傅是徒弟的靠山、徒弟是师傅的门面。周小风真是药宗宗主任绯晴的弟子?   景渊斜眼看了看那个脸红脖子粗的草包——很显然,小风根本不具备救死扶伤的才能。阿牛也在这个时候,担心地望了望景渊——他堂而皇之地坐在一边喝茶,似乎暂时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景渊不经意地拧紧了眉头:就算辛祐要扮演一个非常担心掌柜身体健康的伙计,也不用演得这么投入吧?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催促自己快点行动——他还是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遇事十分冷静的辛祐?   “周公子。”景渊终于从容地放下茶碗,站起身对小风施了一礼。“小生不才,也曾在两广一带向乡间游医学过一点急救的方法。我看周小姐的样子不大像中暑,倒很像瘟气乘虚而入的症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风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听到一个如此有见地的论断,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很适时地想起了这个年轻人的姓氏:“景公子对医术有所涉猎?我妹妹给不少人看好了时疫,家里还有不少现成的药。”   “恕景某直言,那些药恐怕不管用。”景渊故作深沉,摇头晃脑地说:“令妹终日与药材为伍,恐怕早有抗力。我曾听得一个偏方,专攻严重疫病,素有奇效。只是药材不大好找。”   小风的眼睛一亮,急切地说:“俗话说偏方治大病,何况两广自古瘟热,本该有些独到的验方。药材不好找,我可以想办法搜集搜集。”   景渊轻轻一笑:“麻烦各位取些冷水,准备七种药材:白地莲、黄罗汉、红水淞、黑芭蕉、紫门莛、银筱叶、绿丹菘各六钱,磨成粉。磨得要快,不要让气味跑了。”   “快快!大家都行动起来!”小风指挥着众人,去找药磨药,屋子里立刻走没了人,只剩下昏迷的小蝶和这个景公子。   景渊轻蔑笑了笑——要找到这七种,也不是那么容易。前提是泰安堂的药柜里有这七种极品。他不客气地坐在小蝶床头,仔细打量这个女人。   她的长相很普通。天下有不计其数的女人也有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鼻子、这样的嘴,而且这不计其数的女人中,不乏五官组合比她更娇媚、更清秀、更什么什么的。辛祐看上她那一点?   放开长相不说,她的性格恶劣是景渊亲自领教过的:自己当时被打中毒穴,三刻之内不加医救,就要毒发全身。她不知道情况有多危急,所以景宗主很大量地不计较。但普通人的怜悯心她都没有,这就说不过去了吧?从那时起,景渊就开始犹豫:要真把她拉到毒宗,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变成一只黑鹰?   “咳咳!”辛祐在门边咳嗽,提醒景渊不要耽搁时间。   景渊没趣地呼了口气,吹开了小蝶耳边的发丝。他心里嘀咕了一声:难道辛祐真的动了心,要给这个女人挂上“辛夫人”的头衔?   他胡思乱想罢了,在小蝶颈上划了一小刀,又在自己的手心割开一个小口,把伤口按在她的脖子上。   血液把他的手指和她白皙的皮肤粘在一起,她的脉搏温暖的跳动忽然让景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渐渐,他的心跳和她趋于一致……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随着手指尖的震动而怦怦直跳。也许真的是夜深了,静谧微凉的气氛,让他竟然有些恍惚。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轻轻翻开小蝶的眼睑——眼底的暗青色渐渐褪去,他的血毒正从她体内消散。景渊想轻轻挪开手,却发现两个伤口的血凝结在一起。他微微用了点力,伤口都开始流血。   景渊不想轻举妄动。万一血滴到枕头上,他还得费口舌编造血渍的来源。   于是,他俯下身,舌尖在伤口上轻轻一舔——据他所知,为这种小创口止血,还没有哪种药物比唾液更方便迅捷。   景渊舔舔手心,偷眼去看辛祐的表现——他守在门口,极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他喜欢看到辛祐的反应这么有趣,而辛祐总是不会让他失望。景渊用袖角沾点茶水,擦净小蝶脖子上的血渍,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揩了一点香膏,薄薄涂在小蝶的伤口上,拉起她的领口掩盖了那原本不大显眼的细痕——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景公子!药准备好了!”   小风捧着一个托盘、七八个小碗,风风火火跑回来,发现那位景公子竟然在很悠闲地品茶。   景渊看也没看他,消闲地说:“用冷水把药粉打成糊状,涂在太阳穴和手心。”泰安堂还真有点好东西。别的不说,黑芭蕉这种珍贵药物,多年前就在民间禁用,专供太医院。只有得宠的皇亲贵族才能从皇帝御赐的贡品里搜罗一点点。这个周小风竟然找到六钱!不能说他没本事——威远王府的收藏也顶多六钱而已。   景渊微笑着扫了小风的靴底一眼——周家小院明明是青瓦白墙青砖铺地,他的靴底却不知从哪里蹭了一片红色…… 9 虚实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景渊离开的时候,已经和周小风成了非常投机的朋友。小风执意要和景渊到客栈把盏夜谈,把照顾小蝶的重任一股脑扔在了张氏和小萼身上。   小萼帮小蝶洗净药渣,轻手轻脚阖上房门,忽然看到阿牛默默靠在门外。她一愣,陪着笑问:“阿牛哥,再不睡天就要亮了,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吓人?”   阿牛没笑,反而冷冷地问:“凭良心说,小蝶待你怎么样?‘冷血无情’就是你对她的评价?”小萼脸色一变,咬了咬下唇,沉声道:“宗主把我的密报给你看?”   “残萼,你是不是嫉妒她的本事,故意在宗主面前诋毁她?”阿牛的脸色也更加不善。   小萼那张孩子气的脸涨得通红,跺了跺脚,声音颤抖着说:“你何必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就算你觉得她好,也不必在给宗主的密报里夸她呀!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坏话,让宗主以为她是个庸俗的市井小民,不再惦记她?你……你就不能让小蝶过她自己的日子?”   阿牛愣了愣,听到跨院那边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问:“你老早就和残萼商量好?你们故意把小蝶说得那么差劲?”   冯骏背着手绕了出来,没有直视阿牛的眼睛,似乎是轻声地自言自语:“我真希望,小蝶永远都是一个为自己的生活拼命努力、不相信江湖存在的女孩儿。”   “祐哥!”小萼叫出阿牛真名的一刹那,仿佛也恢复真实的自己,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恳切地说:“小蝶很优秀,可我们并不缺优秀的人。你要真为小蝶好,就替她想想什么事对她好、什么事会害了她!”   阿牛摇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宗主要我们下个月决断——小蝶迟早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迟早要让她失望。”   “唉——”门边传来张氏的叹息:“我真希望,时间就停在今天!”   “别傻了。”黑暗中闪烁着点点亮红的火星——赵兴在小院的角落里磕了磕烟管,说:“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小药店里。我早说既然来骗她,就不该对她好。现在好了,谁也不知道这戏要如何收场。要是宗主多给点时间,大家还能从容脱身。”   “一个月……谁能知道一个月后的今天是什么样?”辛祐重重地把头靠在墙上。   在微微泛白的晨曦里,这个院落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去听小蝶房中平稳的呼吸。   小蝶可不知道别人有这么多烦恼。她只知道,自己昏睡七天,醒来之后,世界似乎不一样了。   她清醒的时候是中午,没机会验证今天的太阳是从西面出来,还是从南面出来。但还是有很多反常的事情留着给她考究。   首先,小风的长相似乎变了——他原本和自己不太相似的,估计一人的长相跟了爹,另一个跟了娘。可今天他却和小蝶有那么六七分相似。   “哥哥——”小蝶还有些虚弱,扶着门框昏昏沉沉地问:“你的脸出了什么事?”“这是易容术!”小风朗声一笑:“既然我早晚要接手药店,而大家都熟悉了你的音容笑貌,所以我先易了你的容貌,然后每天变动一点——过几天,大家就会用我的形象取代你!”   哦,对了。这家伙的医术没学几成,歪门邪道倒是精通不少。这些把戏通常不会用在好地方,这次竟然要用来窃取她的店!真是狼子野心!小蝶心里头模糊地转了几个念头,没力气跟他发脾气,只是鄙夷地讽刺:“这几天辛苦你——治死了几个人?我们药店的牌子没被人砸了吧?”   “怎么会有那种事!”小风拍了拍胸脯,“来的人都是畏风病,又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周小风把药一卖,他们就美滋滋走了,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再多休息几天也没关系。”   其次,小蝶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反常。   她从小没生过什么病,不知道大病会是什么感觉。然而她这种反常怎么想也不像生病,倒像是——中毒。她给自己看了看,却找不出中毒的迹象。   再次,小萼的讲述和小蝶的回忆似乎有些许不同——她们两人当中,肯定有一个因为惊吓过度,对细节记不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萼一口咬定:那夜光线暗淡,所以小蝶把那位公子的血色看错了。“世上哪儿有紫色血液的人?他下次来的时候,小蝶姐自己去看。反正他现在和周公子是知交了。气味?”小萼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身上没什么奇怪的气味啊!”   小蝶自己也开始犹豫,是不是记忆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她明明听见那人恶狠狠地说她“不自量力”,但小萼却说人家以德报怨、不计较小节,送小蝶回家。   也许是吧。   小蝶迷惘地在家里兜了两圈,决定听取哥哥的意见,再休息几天。   终于,她有幸见到了那位以德报怨的仗义书生——景公子。   可惜他们再次相见时,小蝶刚刚吃了自己配的调养药,头脑极度不清醒。   景公子在饭桌上和小风畅谈各地名胜。他自称人生一大愿望是游历天下名山大川——和她那个享乐派的老哥志愿差不多,一个是游山玩水,一个是吃吃喝喝。看他文质彬彬,小蝶实在不能相信他会和自己的哥哥一见如故——虽然两人的喜好略有相似,但怎么看也不像一丘之貉。不过听他们一起海阔天空的闲谈,也挺有意思:一个在介绍各地名胜,另一个补充着介绍当地小吃……   小蝶那天真的很困倦,只能勉强坐在一边支撑着当听众,一点发表意见的力气也没有——大概她这副沉默寡言的端庄形象挺吸引人,她总觉得景公子有意无意地看了她好几次。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蝶想狠狠瞪他一眼——她确实张大了眼睛,遗憾的是离“瞪眼”还有一点差距。然后,大概是她的眼睑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没力气勉力张开。   ——她就那样睡着了。   女人的直觉说:一定要提防景渊这个人——他眼神中偶尔滑过的掩饰不住的犀利,还有他嘴角那若隐若现的嘲弄的微笑,让小蝶觉得:这个人认识她,或者在很久之前就知道她。他不是在端详一个陌生人,而是在揣摩一个风闻许久的人……   小蝶小心翼翼地猜度景渊的来历,但老天爷却没给她很多机会——景公子很快就离开了雍州,继续他的游历去了。他来告别时,那种若有所指的言谈和神态,让小蝶疑心重重却摸不着头脑。她只能期望这个人不会再出现,不会带来麻烦。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古语太经典。当小蝶再一次在药店正式登场时,已经是发生昏迷事件之后的第十九天。她不得不感叹:如果不是易容术威力太大,那就是遗忘的力量很可怕——现在大部分人见了女装的小蝶,都夸她长得清秀,和她哥哥“周大夫”很像。Www。。com有些人虽然满腹狐疑,但都会在她老哥天花乱坠一通分析之后服服帖帖。还有疑问的人继续端详下去,都会获得小风声色俱厉的警告。   第二十二天,小蝶的“妹妹”身份稳定下来,再没受到什么质疑。   小蝶很郁闷。   她真怀念主治大夫的椅子——现在,她哥哥正冠冕堂皇地坐在上面,装腔作势给别人看病:“大婶,不要紧,畏风病而已。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治这病。八钱银子……哦,是涨了点价钱。现在药材不好找啦,大家多体谅!——小蝶!给大婶抓药!”   ……是的。   她现在成了抓药的伙计!当一个天天治时疫的医生,已经够无聊。现在竟然成了每天抓同样的药的伙计……简直是地狱!地狱!“天理”到底藏在天的哪一块?小蝶真想冲上天去找找,看老天爷是不是没把这东西看好,一个不留神让狗吃了!   小蝶手里恶狠狠地包药,眼里盯着曾经属于她、供她专用的桌椅,心里想着:“我一定要、一定要把它们抢回来!等着瞧!”   怎么办呢?不如让女装小蝶死掉,然后她化身周小风医生的弟弟?再然后,嘿嘿嘿……只要把哥哥处理掉,这个药店就又回到她的手上了!小蝶狞笑着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让一让!让一让!”一声粗暴的吆喝冲散了人群。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出了什么事?小蝶看到两个凶神恶煞的差人冲进药店,直冲到小风面前。差人看病用不着这么凶吧?还插队!真是官僚!小蝶心下哼了一声:“给他们好看!”如果她是主治大夫,一定要给这两个人一点苦头。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这种勇气和智慧。   小风瞥他们一眼就埋头写处方,边写边说:“插队的一律算急诊。急诊费是每位四十文。前面这一位似乎有时疫前期的症状,后面那一位虽然很健康,但和有轻度时疫症状的人搭档,最好预防一下。请到那边排队缴费领药。”   “我们不是来看病的。”官差甲叫起来,但听小风说他已经染上时疫,声音也不那么气粗了。“你这儿人来人往,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他“唰”的展开一卷图画。   小蝶努力张望,看清了图画上的头像——这不是……   她心里打起了小鼓。这不是她哥哥吗?怎么头上给冠了“通缉”二字?!   她心惊胆战地扫了哥哥一眼——他的易容术让他看起来和小蝶很相似,但和画像上的人不怎么接近。   小风淡淡扫了一眼,平静地说:“差爷,您太为难我了。我每天看的人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哪儿能记住每个人的长相?不过您既然提出来,我从现在起为您留心。”   “官差老爷!”小蝶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装作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干吗的?会不会很凶恶?”   “那倒不至于。”官差乙口气略为缓和:“各位乡亲不必惊慌,此人不过是个江洋大盗,涉嫌上个月十五晚上,威远王府的窃案。他倒是还没伤过人命。请各位乡亲留心。告发此人形迹的,有赏银五十两!”他吆喝一嗓子,办完了公事,凑到小风跟前压低声音问:“周大夫,我不会染上畏风病吧?您知道:我要是病了,就得停职。我家里老婆孩子还等饭吃呢……”   小风故作同情地叹了口气:“畏风病不会跟您讲人情,不过我不能不看情面我送您五付药,您自己连喝三付,老婆孩子一人一付预防,我保证您好得干净彻底。”“谢谢您。”官差笑呵呵走了。   小蝶却笑不出来——上个月十五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几步走到主治医师的席位,拎起小风的后领,一直把他拖到后院。她早想这么做,可没想到是出于这个原因。一关上门,小蝶就沉下脸:“我们不是说好谁也不干了吗?!”   “你好像忘了——先打破这个约定的人是你!你三年前偷了琼华液,所以才被赶出师门。”   “别翻老账!”小蝶又检查一遍关好的房门,压低声音冲哥哥怒吼:“你来雍州的第一天就去王府行窃?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她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发着牢骚:“我早猜到你这一路游历,少不了到处‘借钱’,但你突发什么奇想?竟然去……哎呀,我算知道你——你的易容术真是一石二鸟,既觊觎我的药店,还逃避人家通缉!”   她喘了口气,厉色道:“你偷了什么?赶快送回去!我知道衙门的办事效率。他们巴不得早早结案。只要你把东西送回去,他们乐得把这事儿当无头公案,草草解决。”   “送不回去了。”小风吞吞吐吐地回答,“被我用完了。”   小蝶倒吸一口冷气:“用……完了?你、你偷了什么?”   “黑芭蕉。”   “黑——芭——蕉!”小蝶想尖叫,但终于忍住了,结果这一口气憋得她差点断气。“你要黑芭蕉干什么?”   小风吞吞吐吐地回答:“景公子说,你的病要用黑芭蕉。咱们店里没有,我就去王府的药材库里借了点。等咱们有了马上还他——谁想到他们这么小气,连这几天也等不了。”   小蝶狠狠在哥哥头上一敲:“我们这辈子也未必能搞到一撮黑芭蕉!难怪我觉得醒来时,身上有乱七八糟的味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风连连点头:“白地莲、黄罗汉、黑芭蕉、紫门莛、银筱叶、绿丹菘、红水淞。”   “就这些?”小蝶看到哥哥肯定的眼神,跺着脚叫起来:“哥哥,你上当了!黑芭蕉一定要用六环香做药引,没有六环香,它的药性根本发挥不出来。我早就觉得那个景渊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他竟然陷害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小风被她说得有些心虚,喃喃分辩道:“陷害我们能有什么好处?他也只是听到的偏方。再说,你不是好起来了?”   小蝶摇摇头,极力想也没有头绪:“那个人一定不简单!一定!”   他们双臂环胸相对沉默。小蝶终于也想出一石二鸟的好主意:“你这几天不要抛头露面。我们就说周大夫辛劳过度,需要休息。”   “药店怎么办?”   “不是还有我吗?”   “你行吗?”   小蝶用力抛给哥哥一个大白眼:“你以为这药店是谁开的?你乖乖在后院闭门思过吧!”说罢,她理直气壮地看诊去了。   午后的清风扫过小蝶微润的眉梢,并没有带给她轻松的感觉。   她默默和面前这个大叔对视,心底深处感叹了一句:世界真的不一样了。   她终于大言不惭地坐回她曾经的专座。然而,她再也不是那个令人仰慕的医生——虽然除了外衣和发型,她没有改变。   等着求医的人默默排着队。队首这个大叔,和她已经对视了三刻。没人主动和小蝶说什么。她的脊背和手心在他们不信任的目光中湿润。   “咳、咳!”小蝶清清嗓子,“这位大叔,看你的脸色微白,似乎是轻度的畏风病。”那长相愚钝的大叔呵呵一笑:“周姑娘,你想学你哥哥?这看病可不是小姑娘办家家酒。别胡闹了!”   谁胡闹了?小蝶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偏头去看后面那位大哥。“这位大哥,你的样子……”   人家连话都不让她说完,拧着眉头打断:“周姑娘,你哥哥什么时候来?”   小蝶还没回答,就听到人群发出欢呼:“周大夫来了!周大夫来了!”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小风从大门走了进来。显然他听说了药店的尴尬局面,望向小蝶时带着一脸装出来的无比遗憾的样子。   “周大夫,你的身体不要紧吗?”热情善良的群众们问。   “我是神医,怎么会被小病摧垮?更何况,还有这么多需要我的人。”小风大义凛然向人群挥手,说:“大家保持良好的秩序,我很快回来。小蝶,我有点事情跟你说……小蝶!”   小蝶已经离开了座位,怒气冲冲奔后院去了。   “小蝶?”小风一边敲门,一边透过窗纸上的小洞偷看:他妹妹似乎躲到屏风后面生闷气,刚好看不到。不过她怨恨的声音传出来,把门板震得喀啦啦直响:“走开——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的人生被你毁了!”   “有那么严重吗?”门没有闩上,小风径自进屋绕过屏风,来到妹妹床边。小蝶早抱着枕头严阵以待,小风才露面就被结结实实砸了一通。“你把我所有的乐趣都夺走了。你走!把我的生活还给我!”   “唉呀唉呀!”小风夺过枕头扔到一边,好言安慰:“妹妹,我知道你最近很无聊。我面壁思过的短短时间里,想到一个很美妙的计划。想不想听?”   小蝶擦了擦眼泪,闷声闷气问:“是什么?”   “咳咳。”小风清清嗓子,面部显出比较正经的表情,缓缓地说:“妹妹,你真诚的关心和智慧的提醒,让我意识到自己在犯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我实在不应该仗着自己有一点点的小本事以身涉险,更不应该整天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妄想从恢恢的天网中逃脱。最最不应该的,就是不该让你受到连累……”   “稍等。”小蝶打个手势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问:“请你告诉我,抒情已结束,接下来的一句就是主题。”   “你说的完全没错。详情如下。”小风把妹妹按在椅子上,又是一声欷歔:“我答应过你,凡事要考虑到你的感受。于是,我从你的角度重新审视了雍州——这里是我们兄妹创造历史的地方。然而历史总要被一页一页翻过去,畏风病也是如此。它本来是个神秘的怪病,现在有了名字,有了治疗方法——它的历史使命差不多结束,已经不能满足我们的探索精神。”   “哥哥……”   “别急,马上就是尾声。”小风不准她插嘴,很煽情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迈向更多彩的未来,走向崭新的生活,书写全新的篇章?”   “原来你的美妙计划,就是畏罪潜逃。”小蝶叹了口气。   小风挠挠头:“不要讲得那么难听。我们出来跑江湖,要用江湖说法——‘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怎么样?我现在就动手帮你收拾行李,很快就能收拾完。”   小蝶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来到门前。拉开门,外面的小院里,阿牛正帮张氏提水,张氏正把洗好的衣服挂起来,冯骏招呼小萼到店里帮忙,赵兴在腌菜。   “我以前独自一人,遇到一点挫折,立刻选择逃走。因为我嘴上倔强,心里害怕,怕一个女人势单力孤会吃亏。”她看着那些人,说:“也因为,我走过十几个州县,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们明知我的缺点,可是容忍。他们也知道我的优点不过如此,可是仍然为我骄傲。我不想搬了。我想和他们一起留在这里。”   小风默默地与她并肩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气馁:“我是你哥哥,可你选他们?”话出口之后他有点后悔:过去的三年他对她太放心,知道她一定能凭着医术和小聪明活下去。真的走投无路,她有开门撬锁的本事,不会饿死。他逍遥自在没有找过她,没有想过和她一起吃点苦。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过了三年,直到遇见这群人。他们的意义也许真的比他更大。   小蝶想说什么,小风生怕她说出来的正是自己想到的,急忙制止道:“别说了。闯祸的是我,本来就不该要求你跟我一起走——我走。” 10 逢盗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这天饭桌上的气氛有点生硬。大家闷闷地吃完饭,小风咳嗽一声,说:“各位,我要宣布一件大事——在当了一段时间坐堂大夫之后,我恍然惊觉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与小蝶切磋之后,我决定,继续寻访天下十绝。趁我现在还年轻,完成这个伟大的心愿。”   除了小蝶,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惊讶。让他们惊讶的不是小风的计划,而是小蝶竟然没有反对。小萼跳起来大叫一声:“不行!”   “为什么?”小风对她的反对感到很茫然。   “那、那、那天下十绝的最后一绝……”小萼涨红了脸,不好意思说出来。   小风在她前额一点,说:“噫!小姑娘家不准往那边想!”   张氏安慰道:“小风,兄妹俩吵架了?一家人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何必离家出走?”冯骏沉痛地看着小蝶,劝道:“小蝶,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药店,和自己的亲哥哥闹僵。不值得。”   小蝶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喊起来:“我怎么变成反派了?明明是他做贼心虚。”   阿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冷静地问:“到底怎么了?”   小风和妹妹面面相觑,小蝶决定开诚布公:“你们还记得那个来去神秘的景公子吗?我哥哥听了他的话找黑芭蕉,去威远王府行窃,被通缉了。”说罢她在小风后脑勺一拍:“做这么危险的事,你却没想起来易个容。”   “我在赶时间嘛!”小风边揉脑袋边看众人,察觉他们非同寻常的脸色,他失望地叹一声:“唉——我就知道,告诉你们之后,我健康开朗的好形象就完了。希望以后你们看到小蝶的时候想起我的好处,要记得我做贼是为了救她。其实我还是代表正义的。”   “原来是这样。“赵兴轻轻松松地长吁:“原来黑芭蕉是偷来的……我还以为身为药宗弟子,你身边备有少许。早知道我去把这事弄妥。”   他这话说得蹊跷,惹来小蝶和小风诧异的目光。赵家三口察觉说漏了嘴,相互交换着眼色。小风忍不住嚷嚷:“赵大叔,我们兄妹可是把什么都交待清楚了,你怎么还藏着掖着信不过我们?”   阿牛似乎下定决心,忽然抬起头清晰地说:“小蝶,其实我们是……”   “阿牛!”张氏脸色陡变,大叫了一声:“自家的事,你别烦小蝶!”   赵兴磕了磕烟管,从容不迫地说:“小蝶,我们不是寻常的百姓。其实我们一家是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江湖上绰号‘欢乐一家人‘的,正是我们三个。最近我在附近发现捕快行踪——我们必须走!”   小蝶的下巴很没气质地喀啦一声脱臼了……   “你们?”小风的眼中闪耀着崇拜的光芒。他从没想过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真正的江洋大盗,而且是有专人专程追捕的江洋大盗。   小萼“嚯”的站起来,跺了跺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开了,我也要说。小蝶,我们父女其实是……其实不是父女。我们是京城连环劫案的案犯!有人雇了杀手取我们性命,我们已经选好了日子,这两天打算到南洋去躲一躲。”   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   “咕嗵”一声闷响。   小蝶晕倒在地。   小风最终没走,并且离开了由杂货间改装、靠近厕所的房间,搬到像样的正房里。收拾家具的间隙,兄妹二人坐在屋檐下,吃着烧饼聊天。   “不知道赵大叔他们远走高飞到哪里?”小蝶咬了口硬梆梆的烧饼,“我好怀念他做的饭。”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真人不露相’!”小风感叹一句,“没想到我们家藏龙卧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知道小萼他们是不是顺利往南洋去了。”   “希望他们一路上没什么麻烦。”   “你把积蓄都给了人家,我们自己的麻烦才要开始呢!”小揽着妹妹的肩叹了口气。   “人家是性命之忧!我们不过是三餐的问题。”小蝶耸耸肩,说:“只要泰安堂屹立不动,我们兄妹用不了几天就能赚回来!”   小风和妹妹背靠着背仰望半空流云,说:“是呀。要感谢赵大叔在王府药材库留言,帮我顶了这桩公案。现在公差都忙着追捕快乐一家人。话说回来……你听过这个组合吗?”   “我又不在江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小蝶淡淡地笑了一下,说:“等我们攒够钱,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里买下来。有一天,也许大家都回来,至少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这个小院本来那么拥挤,现在忽然空旷,反而让小蝶不习惯——她习惯了规律的生活,一旦其中有了变化,必然会引起一系列不良反应。比如说:心虚、失眠等等。   其他症状小蝶能忍受,唯独失眠是她最深恶痛绝的。每当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背药方,一直背到她自己也心烦。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每次她都这样对自己说,“不如起床配一付安神散。”但是考虑到安神散中必须一味昂贵药材——要是卖钱,能净赚三四两银子呢!给自己用太糟蹋了。还是算了——她总会这样告诉自己:不就是失眠吗?当作熬夜复习功课好了。   在阿牛他们离开的第三天晚上,小蝶刚刚背到第二百六十六个药方,就听到小院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有贼?她瞪大眼睛,一时间竟忘了该怎么反应。   窗户上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鬼鬼祟祟,似乎在偷窥。   小蝶紧张地屏住呼吸——这是她下山以后第一次遇到夜行人。   窗纸被点破,一根管子伸了进来。   不会吧?小蝶的脖子一点点伸长:这就是传说中的迷香吗?   她无声无息地把手伸到枕头芯里,拨开她的私房钱,摸出一个玉石小匣——里面养着她师父秘授的绛龙血。这东西必须和碎银子一起密封保存,才能保持功效。它对于一切昏迷和假死都有奇效。小蝶察觉哥哥觊觎这宝贝,每天给它换一个藏身之处,今夜恰好在枕中。   酒已被绛龙血染成紫色,小蝶用指尖蘸了少许涂在鼻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热辣的气息让她咧了咧嘴,她不敢作声,用被子蒙住口鼻,静静看着黑暗中的情况。   “噗——”一股淡白色的粉末被吹进屋,迅速弥漫开。   小蝶数着心跳,知道自己还没被迷倒。   屋外的人似乎也算计着时间。不消片刻,黑影凑近窗纸听了听,摇头晃脑地赞叹了一句:“迷香还是要用白虹阁的!虽然贵,但一吹见效,安全可靠!”   另一个身影凑了过来,拍了拍这个的肩膀,说:“我那边也搞定了。老刘,你说哪个屋里是姓周的小子?”   原来是找小风。不知道不省油的老哥又干了什么好事。小蝶心里着急地大叫“隔壁!隔壁”,真希望有夜游的神明给这两位好汉指明方向。   “老李,急什么?难得好机会,不混水摸鱼对不起自己!”老刘奸猾的声音阴沉沉地传到小蝶耳朵里,让她不寒而颤:“教训姓周的小子用得着忙乱?这泰安堂卖药卖得热火朝天,肯定赚了不少。咱们趁机捞点儿才是实惠,对不对?”   那笔钱已经和我们的伙计一起作鸟兽散了!小蝶心里叫苦,却也不禁好奇:小风什么时候惹上这号人物?   夜游神似乎把小蝶的心思婉转地传递给老李,可惜他也不知道,只能向老刘求证:“老刘,老大怎么有这份闲心,找这小子的麻烦?”   小蝶竖起耳朵听见老刘说:“马大夫治过老大的病,老大这样的好汉当然要知恩图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周氏兄妹妨碍了马大夫的生意,他请老大出手,老大怎么能拒绝?我瞅这屋子里东西满多,不如咱们先进来翻翻看有没有值钱的。拾掇好了再随便教训那小子——能交差就行。我亲戚还在连夜排队,等着周小风看病呢。”   哎哟,他们要进来啦!小蝶往床内侧缩了缩,开始后悔——听口气这二位好汉本不打算为难他们兄妹。万一他们发现她没被迷倒,起了歹意杀人灭口怎么办?早知道还不如大口吸迷香,度过难关兼治失眠。   窗户被推开时,小蝶抱紧了她的枕头——里面攒着她为数不多的私房钱,连小风也不知道。她正哆哆嗦嗦胡思乱想,就听老李发出一声惊疑:“咦?老刘,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老刘正在推窗户的手又放下。   两个黑影一起仰头张望。“这标记好像见过。”老李慢吞吞地说,似乎在努力回忆。老刘想起了什么,在怀里悉悉索索摸索出不少东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两人借着月光,把老刘摸出的东西和他们看到的记号对照了一下,异口同声地怪叫了一声:“翠霄山庄?!”   “噗——”老刘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但他们谁也没去捡。两人像丢了魂,疯也似的一溜烟逃走了。貌似他们受到的惊吓挺大,小蝶分明听到老刘越墙没站稳,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闷的惨叫。   翠霄山庄?   小蝶实在搞不懂二位好汉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名号。   周围静了下来。但她不敢轻举妄动,怕人家又折回来。   她静静地等着,头皮渐渐像裂开一条小缝一样疼——失眠的影响开始显露。但小蝶全部心思都绷紧了,听着周围的动静:远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狗吠;她老哥在隔壁美美地打着呼噜,说着梦话“好酒!嗯,好!”——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   雄鸡唱晓,天光渐亮,没有人回来。   小蝶鬼鬼祟祟地站起来,蹑手蹑脚拉开房门——好像做贼的是她。   屋檐下掉着三个小纸包。不用问:老刘留下的罪证。小蝶好奇地拾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上面画着翠霄山庄的表记,绿色的山峰半掩在浮云里。纸包里是一段墨绿色的树枝样的毒药。Www。。com   好家伙,是翠霄山庄的化功散?!小蝶吐了吐舌头。翠霄山庄是毒宗三大使者之一翠霄使者的产业。他们的化功散配方是目前江湖上最纯正的。先收起来!小蝶贪心地把小包掖在怀里。难不成贼还敢回来要罪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是真的。   小蝶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了一下,去看第二个小包——白虹阁的迷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迷香三钱,保质两年”。赚到了!赚到了!这一包好歹值四五两银子。   第三个小包里是金光洞的“步摇”,一种让人晕晕乎乎却不会失去知觉的古怪毒药——尽管不能和前两包比,但白来的东西小蝶一概不嫌少。老刘如果不是毒宗的忠实回头客,就是搜集毒药的爱好者。他竟然收集了这么多毒宗的招牌货。   小蝶不禁感叹:毒宗的实力真是强大啊!几年前还是关外一个小门派,现在竟然江湖上十之七八的制药门派都被它兼并。翠霄山庄的辛祐,白虹阁的曲光、金光洞的姚辉、秀草堂的京雪棠、独龙川的余香、朔月山庄的李残萼,原本都是很有名的毒药行家,却一一被毒宗宗主斗败,纷纷被毒宗收服。   看看人家的生意——多么红火!连一个夜盗都攒着三付毒宗的毒药,真想不出毒宗一年能收入多少银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蝶忍不住暗暗摇头:要不是师父退隐江湖,这个风光的角色早二十年就是药宗的,怎么能轮得到这等小辈暴发?   可是老刘和老李究竟看到了什么呢?翠霄山庄和小蝶一向没交点,那两个歹人大呼着翠霄山庄的名号落荒而逃——这又是从何提起呢?   小蝶仰脖子顺着屋檐仔细观察。什么也没有啊!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夜半访客吓得屁滚尿流?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圣元堂的马有容坐在上座,和一个结实的黑汉子喝茶。黑汉子满脸的横肉陪着笑,在灯光下怎么看怎么诡异。“恩人放心,我的人办事一向可靠。”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前院传来凌乱的脚步,刘三和李十一跌跌撞撞摔了进来:“老、老、老,大!”   黑汉子眉头一紧,放开嗓门一吼:“怎么这么没规矩?我这儿有贵客,你看你们这是什么德行?”马有容满脸陪笑,“不妨事,不妨事,江湖豪杰不拘小节才是英雄本色!”   满脸惶恐的刘三和李十一没理这老头。他们一路从泰安堂后院跑回来,双脚又软又抖,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那周氏兄妹不能动!”   “为什么?”黑汉子叉着腰跳了起来:“难不成他们有三头六臂?看把你俩吓成个熊样儿!你们还是不是本地最大、实力最强、办事最可靠、做人最讲信用的帮派的人?”最后一句话这么饶舌,险些超出他的文化水平,却没发挥什么作用,刘三和李十一还是抖得像筛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他们、他们是翠霄山庄的人!”   黑汉子脸上瞬息万变,卖弄的神色一扫而空,张大嘴巴重重坐倒在椅子上。“咔嚓——”椅子竟被他压碎了……   清晨的阳光最让人神清气爽。   小风好久没睡得这么香甜。他心满意足地在阳光下伸个懒腰,长长地打个哈欠。“啊——”他的发声练习还没到位,就看到妹妹呆呆地杵在小院里张着嘴巴仰头望天。   看她眼圈上糊着淡黄色的药膏,小风就知道她又因为失眠挂上了黑眼圈。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这种消除黑眼圈的药膏成本大约一两银子,而安神散的成本大约二两五钱银子——她却愿意为了一两五钱银子的差价,把自己的健康搭进去。   “妹妹。”小风懒懒地往小蝶肩上一倚,慢悠悠地说:“你真是好兴致!一大清早就敷着药欣赏流云。”   “我可不像有些人,睡得跟死了似的!天塌下来也不知道。”小蝶狠狠白了哥哥一眼,口气相当不善。小风夸张地手搭凉棚四下张望,“天塌下来了吗?我怎么不觉得肩膀沉重?”   小蝶懒得和他夹缠不清,一句话直击要害:“昨晚有贼。你被人家的迷香弄晕了。”   “怪不得睡得这么安稳。”小风舒展着双臂,若无其事地问:“看你这么从容,应该没丢东西。”要是真少了什么,小蝶早就呼天抢地,好像有人挖了她的心肺。   小蝶挑挑眉头,简单地刺激了哥哥一下:“我的东西没少。你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啊!”小风像她预料的一样,怪叫一声,箭似的冲回房里。“我的令牌!师父给我的令牌!呼……还好,令牌还在。”他揉着胸、踱着小步再一次出来的时候一脸安心,宽慰小蝶:“别担心,值钱的都在。”   那个令牌值钱吗?小蝶心里鄙夷了一下。恐怕不值得人家用昂贵的毒宗迷香来行窃吧!   “哥哥,我想好了——今天休诊。”小蝶这句话忽然让小风有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阴森森说出“休诊”时,有什么人要倒霉了。他讷讷地问:“理由呢?”   小蝶痛心疾首地宣布:“我们的重要药材失窃。”   小风迷惘地问:“哦?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小蝶阴险地说:“不过我希望它在那三个老头子的药柜里出现。你趁着休诊,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是、是。”小风不敢立刻反驳她,老老实实地应承:“妹妹,您宽心。”   周小蝶是一个信奉“邪不胜正”的人。因为她从来没把自己视为邪恶,也会常常忘记自己是一个宁可做坏事,也不愿吃亏的人。   和晴空万里的雍州完全不同,翠霄山是一片空濛烟雨。   景渊站在窗边欣赏远远的丝瀑。“你很准时。”他说话时没有回头。“你没带她回来。”   辛祐没有言语。   景渊笑了笑说:“你的选择我一点也不意外。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身份?我猜没有。”   “宗主一向知道我。”辛祐一欠身,施了一礼。   景渊似乎有些遗憾。“可惜!我真想看看,她得知被骗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那天一起吃饭,她竟然安心地睡着了。如果她知道满桌都是毒宗的人,还能那么放心吗?”   “宗主……”辛祐不安地喏喏应承:“何必和一个女子一般见识。”   “愚蠢的幸福感,让人恶心。”景渊的口气带着轻蔑。   辛祐急忙笑着说:“宗主日理万机,何必把这一点芝麻小事放在心里徒增烦恼?”   景渊转过身,笑容有些狡诈:“一提到她,你的话就特别多。我不逗你了。说正事吧!和药宗的三年之约马上就到,你们好好准备,这几天就出发。”   三年前,小蝶解了毒宗毒人。她师父百般不情愿,却不得不接下挑战。三年配药,三年之后一较高下——这个日子就在眼前。 10 逢盗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这天饭桌上的气氛有点生硬。大家闷闷地吃完饭,小风咳嗽一声,说:“各位,我要宣布一件大事——在当了一段时间坐堂大夫之后,我恍然惊觉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与小蝶切磋之后,我决定,继续寻访天下十绝。趁我现在还年轻,完成这个伟大的心愿。”   除了小蝶,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惊讶。让他们惊讶的不是小风的计划,而是小蝶竟然没有反对。小萼跳起来大叫一声:“不行!”   “为什么?”小风对她的反对感到很茫然。   “那、那、那天下十绝的最后一绝……”小萼涨红了脸,不好意思说出来。   小风在她前额一点,说:“噫!小姑娘家不准往那边想!”   张氏安慰道:“小风,兄妹俩吵架了?一家人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何必离家出走?”冯骏沉痛地看着小蝶,劝道:“小蝶,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药店,和自己的亲哥哥闹僵。不值得。”   小蝶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喊起来:“我怎么变成反派了?明明是他做贼心虚。”   阿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冷静地问:“到底怎么了?”   小风和妹妹面面相觑,小蝶决定开诚布公:“你们还记得那个来去神秘的景公子吗?我哥哥听了他的话找黑芭蕉,去威远王府行窃,被通缉了。”说罢她在小风后脑勺一拍:“做这么危险的事,你却没想起来易个容。”   “我在赶时间嘛!”小风边揉脑袋边看众人,察觉他们非同寻常的脸色,他失望地叹一声:“唉——我就知道,告诉你们之后,我健康开朗的好形象就完了。希望以后你们看到小蝶的时候想起我的好处,要记得我做贼是为了救她。其实我还是代表正义的。”   “原来是这样。“赵兴轻轻松松地长吁:“原来黑芭蕉是偷来的……我还以为身为药宗弟子,你身边备有少许。早知道我去把这事弄妥。”   他这话说得蹊跷,惹来小蝶和小风诧异的目光。赵家三口察觉说漏了嘴,相互交换着眼色。小风忍不住嚷嚷:“赵大叔,我们兄妹可是把什么都交待清楚了,你怎么还藏着掖着信不过我们?”   阿牛似乎下定决心,忽然抬起头清晰地说:“小蝶,其实我们是……”   “阿牛!”张氏脸色陡变,大叫了一声:“自家的事,你别烦小蝶!”   赵兴磕了磕烟管,从容不迫地说:“小蝶,我们不是寻常的百姓。其实我们一家是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江湖上绰号‘欢乐一家人‘的,正是我们三个。最近我在附近发现捕快行踪——我们必须走!”   小蝶的下巴很没气质地喀啦一声脱臼了……   “你们?”小风的眼中闪耀着崇拜的光芒。他从没想过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真正的江洋大盗,而且是有专人专程追捕的江洋大盗。   小萼“嚯”的站起来,跺了跺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开了,我也要说。小蝶,我们父女其实是……其实不是父女。我们是京城连环劫案的案犯!有人雇了杀手取我们性命,我们已经选好了日子,这两天打算到南洋去躲一躲。”   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   “咕嗵”一声闷响。   小蝶晕倒在地。   小风最终没走,并且离开了由杂货间改装、靠近厕所的房间,搬到像样的正房里。收拾家具的间隙,兄妹二人坐在屋檐下,吃着烧饼聊天。   “不知道赵大叔他们远走高飞到哪里?”小蝶咬了口硬梆梆的烧饼,“我好怀念他做的饭。”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真人不露相’!”小风感叹一句,“没想到我们家藏龙卧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知道小萼他们是不是顺利往南洋去了。”   “希望他们一路上没什么麻烦。”   “你把积蓄都给了人家,我们自己的麻烦才要开始呢!”小揽着妹妹的肩叹了口气。   “人家是性命之忧!我们不过是三餐的问题。”小蝶耸耸肩,说:“只要泰安堂屹立不动,我们兄妹用不了几天就能赚回来!”   小风和妹妹背靠着背仰望半空流云,说:“是呀。要感谢赵大叔在王府药材库留言,帮我顶了这桩公案。现在公差都忙着追捕快乐一家人。话说回来……你听过这个组合吗?”   “我又不在江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小蝶淡淡地笑了一下,说:“等我们攒够钱,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里买下来。有一天,也许大家都回来,至少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这个小院本来那么拥挤,现在忽然空旷,反而让小蝶不习惯——她习惯了规律的生活,一旦其中有了变化,必然会引起一系列不良反应。比如说:心虚、失眠等等。   其他症状小蝶能忍受,唯独失眠是她最深恶痛绝的。每当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背药方,一直背到她自己也心烦。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每次她都这样对自己说,“不如起床配一付安神散。”但是考虑到安神散中必须一味昂贵药材——要是卖钱,能净赚三四两银子呢!给自己用太糟蹋了。还是算了——她总会这样告诉自己:不就是失眠吗?当作熬夜复习功课好了。   在阿牛他们离开的第三天晚上,小蝶刚刚背到第二百六十六个药方,就听到小院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有贼?她瞪大眼睛,一时间竟忘了该怎么反应。   窗户上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鬼鬼祟祟,似乎在偷窥。   小蝶紧张地屏住呼吸——这是她下山以后第一次遇到夜行人。   窗纸被点破,一根管子伸了进来。   不会吧?小蝶的脖子一点点伸长:这就是传说中的迷香吗?   她无声无息地把手伸到枕头芯里,拨开她的私房钱,摸出一个玉石小匣——里面养着她师父秘授的绛龙血。这东西必须和碎银子一起密封保存,才能保持功效。它对于一切昏迷和假死都有奇效。小蝶察觉哥哥觊觎这宝贝,每天给它换一个藏身之处,今夜恰好在枕中。   酒已被绛龙血染成紫色,小蝶用指尖蘸了少许涂在鼻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热辣的气息让她咧了咧嘴,她不敢作声,用被子蒙住口鼻,静静看着黑暗中的情况。   “噗——”一股淡白色的粉末被吹进屋,迅速弥漫开。   小蝶数着心跳,知道自己还没被迷倒。   屋外的人似乎也算计着时间。不消片刻,黑影凑近窗纸听了听,摇头晃脑地赞叹了一句:“迷香还是要用白虹阁的!虽然贵,但一吹见效,安全可靠!”   另一个身影凑了过来,拍了拍这个的肩膀,说:“我那边也搞定了。老刘,你说哪个屋里是姓周的小子?”   原来是找小风。不知道不省油的老哥又干了什么好事。小蝶心里着急地大叫“隔壁!隔壁”,真希望有夜游的神明给这两位好汉指明方向。   “老李,急什么?难得好机会,不混水摸鱼对不起自己!”老刘奸猾的声音阴沉沉地传到小蝶耳朵里,让她不寒而颤:“教训姓周的小子用得着忙乱?这泰安堂卖药卖得热火朝天,肯定赚了不少。咱们趁机捞点儿才是实惠,对不对?”   那笔钱已经和我们的伙计一起作鸟兽散了!小蝶心里叫苦,却也不禁好奇:小风什么时候惹上这号人物?   夜游神似乎把小蝶的心思婉转地传递给老李,可惜他也不知道,只能向老刘求证:“老刘,老大怎么有这份闲心,找这小子的麻烦?”   小蝶竖起耳朵听见老刘说:“马大夫治过老大的病,老大这样的好汉当然要知恩图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周氏兄妹妨碍了马大夫的生意,他请老大出手,老大怎么能拒绝?我瞅这屋子里东西满多,不如咱们先进来翻翻看有没有值钱的。拾掇好了再随便教训那小子——能交差就行。我亲戚还在连夜排队,等着周小风看病呢。”   哎哟,他们要进来啦!小蝶往床内侧缩了缩,开始后悔——听口气这二位好汉本不打算为难他们兄妹。万一他们发现她没被迷倒,起了歹意杀人灭口怎么办?早知道还不如大口吸迷香,度过难关兼治失眠。   窗户被推开时,小蝶抱紧了她的枕头——里面攒着她为数不多的私房钱,连小风也不知道。她正哆哆嗦嗦胡思乱想,就听老李发出一声惊疑:“咦?老刘,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老刘正在推窗户的手又放下。   两个黑影一起仰头张望。“这标记好像见过。”老李慢吞吞地说,似乎在努力回忆。老刘想起了什么,在怀里悉悉索索摸索出不少东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两人借着月光,把老刘摸出的东西和他们看到的记号对照了一下,异口同声地怪叫了一声:“翠霄山庄?!”   “噗——”老刘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但他们谁也没去捡。两人像丢了魂,疯也似的一溜烟逃走了。貌似他们受到的惊吓挺大,小蝶分明听到老刘越墙没站稳,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闷的惨叫。   翠霄山庄?   小蝶实在搞不懂二位好汉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名号。   周围静了下来。但她不敢轻举妄动,怕人家又折回来。   她静静地等着,头皮渐渐像裂开一条小缝一样疼——失眠的影响开始显露。但小蝶全部心思都绷紧了,听着周围的动静:远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狗吠;她老哥在隔壁美美地打着呼噜,说着梦话“好酒!嗯,好!”——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   雄鸡唱晓,天光渐亮,没有人回来。   小蝶鬼鬼祟祟地站起来,蹑手蹑脚拉开房门——好像做贼的是她。   屋檐下掉着三个小纸包。不用问:老刘留下的罪证。小蝶好奇地拾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上面画着翠霄山庄的表记,绿色的山峰半掩在浮云里。纸包里是一段墨绿色的树枝样的毒药。Www。。com   好家伙,是翠霄山庄的化功散?!小蝶吐了吐舌头。翠霄山庄是毒宗三大使者之一翠霄使者的产业。他们的化功散配方是目前江湖上最纯正的。先收起来!小蝶贪心地把小包掖在怀里。难不成贼还敢回来要罪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是真的。   小蝶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了一下,去看第二个小包——白虹阁的迷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迷香三钱,保质两年”。赚到了!赚到了!这一包好歹值四五两银子。   第三个小包里是金光洞的“步摇”,一种让人晕晕乎乎却不会失去知觉的古怪毒药——尽管不能和前两包比,但白来的东西小蝶一概不嫌少。老刘如果不是毒宗的忠实回头客,就是搜集毒药的爱好者。他竟然收集了这么多毒宗的招牌货。   小蝶不禁感叹:毒宗的实力真是强大啊!几年前还是关外一个小门派,现在竟然江湖上十之七八的制药门派都被它兼并。翠霄山庄的辛祐,白虹阁的曲光、金光洞的姚辉、秀草堂的京雪棠、独龙川的余香、朔月山庄的李残萼,原本都是很有名的毒药行家,却一一被毒宗宗主斗败,纷纷被毒宗收服。   看看人家的生意——多么红火!连一个夜盗都攒着三付毒宗的毒药,真想不出毒宗一年能收入多少银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蝶忍不住暗暗摇头:要不是师父退隐江湖,这个风光的角色早二十年就是药宗的,怎么能轮得到这等小辈暴发?   可是老刘和老李究竟看到了什么呢?翠霄山庄和小蝶一向没交点,那两个歹人大呼着翠霄山庄的名号落荒而逃——这又是从何提起呢?   小蝶仰脖子顺着屋檐仔细观察。什么也没有啊!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夜半访客吓得屁滚尿流?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圣元堂的马有容坐在上座,和一个结实的黑汉子喝茶。黑汉子满脸的横肉陪着笑,在灯光下怎么看怎么诡异。“恩人放心,我的人办事一向可靠。”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前院传来凌乱的脚步,刘三和李十一跌跌撞撞摔了进来:“老、老、老,大!”   黑汉子眉头一紧,放开嗓门一吼:“怎么这么没规矩?我这儿有贵客,你看你们这是什么德行?”马有容满脸陪笑,“不妨事,不妨事,江湖豪杰不拘小节才是英雄本色!”   满脸惶恐的刘三和李十一没理这老头。他们一路从泰安堂后院跑回来,双脚又软又抖,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那周氏兄妹不能动!”   “为什么?”黑汉子叉着腰跳了起来:“难不成他们有三头六臂?看把你俩吓成个熊样儿!你们还是不是本地最大、实力最强、办事最可靠、做人最讲信用的帮派的人?”最后一句话这么饶舌,险些超出他的文化水平,却没发挥什么作用,刘三和李十一还是抖得像筛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他们、他们是翠霄山庄的人!”   黑汉子脸上瞬息万变,卖弄的神色一扫而空,张大嘴巴重重坐倒在椅子上。“咔嚓——”椅子竟被他压碎了……   清晨的阳光最让人神清气爽。   小风好久没睡得这么香甜。他心满意足地在阳光下伸个懒腰,长长地打个哈欠。“啊——”他的发声练习还没到位,就看到妹妹呆呆地杵在小院里张着嘴巴仰头望天。   看她眼圈上糊着淡黄色的药膏,小风就知道她又因为失眠挂上了黑眼圈。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这种消除黑眼圈的药膏成本大约一两银子,而安神散的成本大约二两五钱银子——她却愿意为了一两五钱银子的差价,把自己的健康搭进去。   “妹妹。”小风懒懒地往小蝶肩上一倚,慢悠悠地说:“你真是好兴致!一大清早就敷着药欣赏流云。”   “我可不像有些人,睡得跟死了似的!天塌下来也不知道。”小蝶狠狠白了哥哥一眼,口气相当不善。小风夸张地手搭凉棚四下张望,“天塌下来了吗?我怎么不觉得肩膀沉重?”   小蝶懒得和他夹缠不清,一句话直击要害:“昨晚有贼。你被人家的迷香弄晕了。”   “怪不得睡得这么安稳。”小风舒展着双臂,若无其事地问:“看你这么从容,应该没丢东西。”要是真少了什么,小蝶早就呼天抢地,好像有人挖了她的心肺。   小蝶挑挑眉头,简单地刺激了哥哥一下:“我的东西没少。你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啊!”小风像她预料的一样,怪叫一声,箭似的冲回房里。“我的令牌!师父给我的令牌!呼……还好,令牌还在。”他揉着胸、踱着小步再一次出来的时候一脸安心,宽慰小蝶:“别担心,值钱的都在。”   那个令牌值钱吗?小蝶心里鄙夷了一下。恐怕不值得人家用昂贵的毒宗迷香来行窃吧!   “哥哥,我想好了——今天休诊。”小蝶这句话忽然让小风有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阴森森说出“休诊”时,有什么人要倒霉了。他讷讷地问:“理由呢?”   小蝶痛心疾首地宣布:“我们的重要药材失窃。”   小风迷惘地问:“哦?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小蝶阴险地说:“不过我希望它在那三个老头子的药柜里出现。你趁着休诊,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是、是。”小风不敢立刻反驳她,老老实实地应承:“妹妹,您宽心。”   周小蝶是一个信奉“邪不胜正”的人。因为她从来没把自己视为邪恶,也会常常忘记自己是一个宁可做坏事,也不愿吃亏的人。   和晴空万里的雍州完全不同,翠霄山是一片空濛烟雨。   景渊站在窗边欣赏远远的丝瀑。“你很准时。”他说话时没有回头。“你没带她回来。”   辛祐没有言语。   景渊笑了笑说:“你的选择我一点也不意外。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身份?我猜没有。”   “宗主一向知道我。”辛祐一欠身,施了一礼。   景渊似乎有些遗憾。“可惜!我真想看看,她得知被骗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那天一起吃饭,她竟然安心地睡着了。如果她知道满桌都是毒宗的人,还能那么放心吗?”   “宗主……”辛祐不安地喏喏应承:“何必和一个女子一般见识。”   “愚蠢的幸福感,让人恶心。”景渊的口气带着轻蔑。   辛祐急忙笑着说:“宗主日理万机,何必把这一点芝麻小事放在心里徒增烦恼?”   景渊转过身,笑容有些狡诈:“一提到她,你的话就特别多。我不逗你了。说正事吧!和药宗的三年之约马上就到,你们好好准备,这几天就出发。”   三年前,小蝶解了毒宗毒人。她师父百般不情愿,却不得不接下挑战。三年配药,三年之后一较高下——这个日子就在眼前。 11 知母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周小蝶是一个信奉邪不胜正的人。这种人常常忘记:还有很多人信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人比她更愿意做坏事。更不愿吃亏。   “民不和官斗”这句话小蝶不是不知道。她甚至还打算利用这一点來整一整那三个坏心眼的庸医。但却是她自己悲惨的经历。让她体会到这句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她丢了药。报了案。然后呢。每天一清早就有三四个官差守在泰安堂门口。说是封锁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结果呢。一整天沒见着他们有什么行动。普通的患者也进不了门。这么折腾了四五天。药店一个大钱也沒进帐。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小风一边埋头扒饭。一边闷闷不乐地唠叨:“我今天才听说一个重要情报。。合元堂的吴大夫前几年给青天老爷的夫人治好了不孕症。他在本地白道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人家才是真正的官民一家亲。我们的案子被束之高阁。搞不好还会被判个诬告反坐……你耍心眼做坏事之前。怎么不把搜集情报的工作做好呢。”   小蝶积蓄多日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你一个大男人。上不能开天。下不能辟地。遇到事情还要推到妹妹头上。泰安堂开不成。你就别指望我养活你。”   “什么叫你养活我。”小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提高了声音。争辩道:“哪天我沒有兢兢业业地坐堂看诊。”   小蝶冷冷哼了一声:“不提还好。你既然提起來。咱们不妨算算总账。自从你來以后。一个病都沒看出來。总是装模作样地瞎蒙。要不是我趁抓药收钱的功夫摸摸人家的脉。看看人家的气色。再抓上对症的药。雍州城都不知道给你治死多少人了。Www。。com你吵什么。我当选雍州第一色女。我还沒抱怨呢。”   小风扔下碗筷。站起身说:“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被你如此奚落。。太可耻。我一定要配出一付绝世好药。创出一片新的天地。让你刮目相看。”   小蝶根本不信他有那种能耐。撇了撇嘴:“就不知道哥哥打算配一付什么样的绝世好药。”   小风挺了挺胸脯。一脸骄傲:“你等着瞧。”   他说做就做。备齐了药材。洗净了手。郑重地对小蝶说:“妹妹。我要进入正式合药阶段。请你回避。”   小蝶不屑地晃了晃脑袋。冲他一咧嘴:“不就是一剂蟑螂药。你连药方也记不住。还是我给你写出來的。装什么神秘。”   “药方我是沒记住。但我记得合药过程中富有创意的决定性一步。”小风义正词严地推推搡搡。把妹妹赶到了后门外的小巷里。“这决定性的一步走好了。就可以炼出蟑螂蚊虫的绝世克星。别心痒。这个秘方到我死的时候会传给你。”   小蝶无奈地关上大门。“一定是在吹牛。”她根本不信哥哥的话。“用止咳露的配方能配出杀蟑螂药。他以为自己是变戏法的。”   很快。一阵浓白色的烟雾夹杂着酸辣的恶臭越墙而出。   小蝶皱了皱眉。   她还沒來得及拍门抗议。就看到那种生命力极强的顽固甲虫。像潮水般从一切缝隙涌出小院。   “真的有用。。”小蝶顾不上毛骨悚然。眼睛先亮了。心里开始盘算这种奇药的前景。气味恶毒无疑会让销量大打折扣。但若真有奇效。靠它來养活兄妹二人绰绰有余。看來天无绝人之路。药店开不成。毕竟还有别的活路可走。   “嗯。”小蝶的遐想才开头。就看到那群打定主意吃她一辈子的老鼠们在搬家。“连老鼠都能赶走。不得了啊不得了。”   她还沒想到新的赞美之词。就看到邻居家的狗从狗洞里跌跌撞撞冲了出來。蹒跚着來到路中央。晕倒了。   这……毒性太惊人。小蝶忽然很不安。拧着眉头叫道:“哥。。你还活着吗。”她推不开门。也听不到回答。急忙绕到药店正门。想从那里进入后宅。一路上只见四邻八舍纷纷捂着口鼻从家中逃了出來。连泰安堂里的官差也落荒而逃。小蝶踢开后院的门时。在浓烟中辨不清方向的小风立刻像找到了航标。狼狈地逃到大街上。“咳咳咳。。妹妹。你进的药材成色实在太好。使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突变。我得去买一些劣质的原料。要知道。药材的成色。真的很重要……”   小蝶看到他那副难受的样儿。几天來的郁闷忽然一扫而空。忍不住大笑起來。   “嘿嘿……嘿嘿嘿……”小风也尴尬地笑了。   他们笑闹了一阵。小蝶收敛了笑容道歉:“我不高兴的时候总能被你逗乐。我那么胆大妄为的想法。你都愿意实践。我不该气你对我不好。要生气也该气你太惯着我。宁可看我胡闹也不拦着。”   “下一次我觉得不妥。一定在实践之前反驳你。”小风咳嗽罢了。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坏事做得如愿以偿。既做了坏事。又得不到预期的结果。只剩下亏心和懊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我当兄长。不该让这种事发生在我们身上。”   兄妹二人言归于好。小蝶心虚地说:“哥哥。我发现做坏事是连锁反应。一开头就很难收场。”   “嗯。”   小蝶挥舞衣袖挥开面前的残烟。嘴里大声嚷嚷:“谁干这种缺德的事。谁在我家的灶台里塞上这些中草药。这样捉弄人太过分了。”她特意强调中草药三个字。显然是提醒大家:泰安堂也是受害者。至于元凶嘛。当然是拥有很多草药的人。邻居们带着狐疑渐渐散去。泰安堂意外地沒有受到投诉。   小蝶不喜欢借題发挥。但也不喜欢错失良机。她喜欢睚眦必报。   她还以为。一辈子打一打类似的小算盘。也就这么过去了。沒想到这天晚上來了不速之客。   为了过去的零收入的五天。小蝶又失眠了。她默默背到第七十五个药房。听到前面药店有个女人大力拍门:“大夫开门啊。有急患。”   小蝶踢了踢墙壁。提高声音喊:“哥哥。有夜诊。”   一连喊了七八声。小风才迷迷糊糊地大声回答:“你醒着。干嘛不去开门。”   “前面太黑。我……害怕。”   “那就别管她。反正我去了也不会看。”   “别。我们已经五天沒生意啦。”   小风不再回答。可能又睡着了。小蝶听到前面的人一直在敲门。于是起身披衣。“來了來了。”她转到门前。忽然心里一动。最近世道不太平。听说黑鹰党又在活跃。这敲门的万一是个打家劫舍的歹人怎么办。也许是利用女子叫门。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然后一拥而入……那么戏剧化的事情虽然少有。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别为几个药钱把小命赔上。   “这位姑娘。我们药店的原则是打烊之后就不抓药。你去别家看看吧。”小蝶摆摆手。静等回音。   那女子似乎更加焦急:“别的药店我已经去过。他们沒有这几味药。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小蝶想了想。又问:“你要的是什么药。我话说前头。我们这里的名贵珍稀药材很贵。”   “钱无所谓。我要天王剪刀三钱。清凉花根二钱。金线叶六钱。草田螺三钱……”她飞快地报了几样药材。   她的话还沒说完。小蝶“呼啦”一声把门拉开。直视着那女子月光下的脸。一字一句地问:“师姐。是谁受伤。”   “小蝶。。”   药宗首徒孟小霞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样的巧遇。   小蝶沒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药宗掌门。小蝶更沒想过。再见她的时候。她竟然是这样一副面如金纸的惨淡病容。   小蝶曾经很怨师父。她一直觉得。即使自己有再大的过错。师父也不该狠心对待他们兄妹二人。小蝶曾经以为。再见到师父的时候。自己会活得好好的。会成为一个比师父更伟大的人物。居高临下俯瞰这个无情的女人。让她后悔把自己赶出药宗山门。   但真的见了她。真的俯瞰她。小蝶只觉得一阵心酸。任凭豆大的泪珠落在任绯晴手心。“师父……”   似乎是听到她轻轻的呼唤。任绯晴睁开眼睛。有些迟疑地看了小蝶一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声音掩饰不住惊讶:“小蝶。”   小蝶用力点点头。问:“师父。是谁下这样的毒手。”   任绯晴沒有回答。在一旁的药宗次徒范小泉哼了一声。闷闷不乐地答道:“是黑鹰党。”   “黑鹰党。”小蝶惊呼之时不忘压低了声音。惊疑地问:“我们和黑鹰党有什么过节。何至于把师父伤成这样。”   孟小霞叹了口气。拧着眉头道:“这话可就长了。你三年前解了毒宗的毒人。毒宗把这笔帐算作师父头上。几番激将。一定要和师父一较高下。师父无奈接受了挑战。与毒宗宗主虚泉子订三年之约。约定各自炼药。眼看三年之约就在眼前。师父忽然说要去看望一位故人。”   “故人。谁。”小蝶好奇地问。   孟小霞一抿嘴:“就是黑鹰党的首领。那个号称‘飞手’的大盗易天。”   任绯晴一直静听着她们交谈。这时候忽然虚弱地插嘴:“他不是易天。”说着挣扎着要起來。守护在任绯晴身边的范小泉急忙为师父扶正枕头。任绯晴喘了两口。稳了稳心神。缓缓道:“小蝶。把你哥哥也叫出來吧。我有件大事要交待。”   她话音刚落。小风立刻推门进來跪在任绯晴的卧榻下。“师父。那个假易天为什么伤您。”小风眼里噙着泪。声音恨恨。   范小泉在一边抢着说:“他本來和师父言谈甚欢。师父后來说‘阁下如此英雄。纵然以真面目闯荡。也不难成名于江湖。何必假冒易天之名。’一句话惹恼了他。他恶狠狠说他就是易天。还说沒想到师父这样的世外高人也听信别人对他的诽谤。Www。。com后來我们出了普州城沒五里。就被人袭击。”   “我门中人不擅武功。”孟小霞说到此处潸然泪下:“我和范师弟不通拳脚。只有师父能力敌匪人。后來他们被毒药逼退。师父却受了伤。我们拼命往回赶。可是走到这里。师父已经难以支撑。”   小蝶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问:“师父……您怎么知道他是个假的。也许人家是真的呢。被你这样一说。谁不生气。”   “生气。”孟小霞白了小蝶一眼。“生气需要杀人灭口。”   任绯晴沉着地说:“我当然知道他是假的。因为易天是我的丈夫。”   谁也沒听她提过她的丈夫。沒想到答案竟是如此。   “这三年我倾全力炼制‘紫霜丸’。却沒有一点获胜的把握。”任绯晴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惊诧莫名的徒弟们。平静地继续说道:“这是以命相搏。稍有差失。我就再也沒有机会去见他……听说普州出了黑鹰党。他们的首领叫易天。我无论如何也得去看看。。若是真的。能在死前见他一面。也可了结我二十年來的心愿。可惜……”   小蝶眨了眨眼睛。似乎想问什么。又不敢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放肆。   任绯晴看着小蝶轻轻一笑。说:“可惜不过是一场空。我要死了。可我还留着一个关于你的秘密。我说出來。你的人生也许会不同。你自己决定。我该带走它。还是揭露它。”   “师父。”药宗弟子齐齐跪下。“您千万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可是她的眼睛只看着小蝶一个人。小蝶认真想了想。说:“既然让我知道有这样一个秘密。弄不明白我就无法安心。至于是不是会让我的人生不同。我想。这应该由我來决定。”   “好。”任绯晴点点头。直爽地说:“你是我和易天的女儿。”   小蝶张大嘴巴无法合拢。   任绯晴继续说:“二十年前。我和天哥成婚第十天。符朝宗被判满门抄斩。符大哥的儿子才四岁。那时候在我家凑热闹。天哥对这孩子说。拚了命也要救出他爹和他怀有身孕的娘。他让我藏好这孩子。可他去了就沒回來……我总想着。至少在我死之前。再看他一眼也好。”她偏过头。凄凉地笑了一下。“小风。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娘。。我应该好好照顾你。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我太自私。心疼自己的女儿。让你替她受了重罚。”   小风抹了抹眼泪:“您的恩德。小风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为妹妹受罚又算什么呢。”   任绯晴摸了摸小蝶的头。柔和地说:“小蝶。这个药宗掌门之位。我传给你。”   小蝶不加思索地回答:“我不干。”   任绯晴有些意外。脱口问:“为什么。”   小蝶撇了撇嘴:“推卸责任的时候把我叫‘弃徒’。要拼命的时候又要我当宗主。我可沒这么好使唤。”   “你。。”任绯晴瞪圆了眼睛。一口气沒接上。头有些发晕。她挥手对小霞等人道:“你们三个出去。”   屋中只剩下母女二人。任绯晴看着小蝶。慢悠悠说:“三年不见。你竟然变成一个独善其身的人……我时日无多。本门内再也沒有能力敌毒宗宗主的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要看着昔日的同门白白送死。更何况。这一场风波本來就是因你而起。”   “这个理由不充分。”小蝶抗议道:“我已经因为解毒付出‘逐出师门’的代价了。为什么时隔三年还要负责。官府对犯了罪的人。也只对一个罪惩罚一次而已。你以为自称是我‘亲娘’。我就会百依百顺。”   “你真是气死我。”任绯晴狠狠瞪了小蝶一眼。但她声音中的失望却远远多于愤怒:“我沒指望你相信我是你娘。药宗好歹是你长大的地方。你愿意眼睁睁看它名裂人亡。”   小蝶还要油嘴滑舌。忽然看见任绯晴脸上腾起一片青气。她纵然顽劣也慌了手脚。急急地说:“师父。凝神调息。别乱了气血。”   任绯晴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景况。要不是还有一席话沒说出來。真想就此死个清静。她一边理气。一边失望地看着小蝶。   小蝶这几年一直埋怨她。时时不忘她是个狠心的师父。此时此刻也沒有找到一点面对亲娘的感觉。甚至在负气中忽略了她是个将死的人。眼看她身体不支。小蝶十分后悔。亏心地低下头帮她扎针。一刻之后。任绯晴又能长长出气。正要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來。却见小蝶抬起头。郑重地望着她。   “我改主意了。。虽然你和我心目中的娘差很多。但我不希望自己和你心目中的女儿差太远。”   任绯晴偏头看着女儿。平静地问:“你要去。”   “嗯。”   小蝶的回答让她母亲松了口气。柔声说:“据闻毒宗的宗主本领高强。如果你不幸落败。要学会认输。毒宗不会赶尽杀绝。”   “我不喜欢认输。”小蝶不服气地呶了呶嘴。“我要是输了。药宗就成了毒宗的分堂。多沒面子。”   任绯晴看了女儿一眼。悠悠长叹:“我始终只是个自私的人。我从沒说过你是我女儿。因为我不能说。我远离江湖。因为你爹的仇人太多。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成了亲。我说了。就会有人知道你是易天的女儿。我是易天的妻子。我们的性命就有危险。。我必须要活下去等你爹。所以你要答应我。你也要竭尽全力活下去。找到你爹。”   然而小蝶用倔强的目光盯着她说:“我答应代你接受挑战。因为你是养我长大的师父。我不会去找他。因为他不是我的父亲。”   任绯晴笑了笑。要小蝶伸出手与她击掌。又说:“我希望你找到他。代我把这一巴掌交给他。告诉他。我沒有辜负约定。问问他。他这二十年做了什么。”   小蝶看着自己的手有点意外:“这样一说。你可能的确是我亲娘。”   任绯晴狡黠地微笑起來。果然与小蝶有点神似。“我虽是生了女儿。却沒当过‘母亲’。”她的神情渐渐恍惚。似乎是对小蝶说话。又像自言自语:“我们之间闲聊几句。听起來也和别人家的母女不一样。总是少了什么。小蝶。你……”她伸手抚摸小蝶的脸。说:“要是过得比我好。就好了。”   小蝶不习惯被严厉的师父这样对待。忸怩地避开她。端了一碗水。她让师父靠在自己臂弯里。把碗送到她嘴边。   可是师父沒有张嘴。   小蝶的臂弯里愈加沉重。心中一惊。手里的碗落在床上。任绯晴的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惆怅。方才失望的眼神已然淡了。空洞的眸子里。仿佛能看到她的灵魂飘然而逝。   “娘。”小蝶尝试着叫一声。摇摇她的肩膀。   任绯晴的身躯慢慢滑倒。小蝶也顺势跌坐在地上。目光却无法从母亲脸上挪开。。她的嘴唇明明尚有血色。脸颊也温暖柔软。体温还未消退……小蝶立刻伸手去摸怀里的还魂丹。摸不着时才想到。还魂丹早给冯骏吃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只好怔怔地期盼母亲再睁开眼睛。   瓷碗滚落。清脆地碎了一地。小蝶才从悲怆的破裂声中领悟:母亲真的不会再睁开眼了。她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一声。只觉得有一样重得无法形容的东西压在她的头顶。压得她抬不起头。只能大口大口喘气。急促的呼吸催化了胸中的某种东西。变成滚滚泪流。夺眶而出。   四天后的黄昏。   小风扬起鞭。回头看了小蝶一眼:她正在沮丧地躲在阴影里拔拉小算盘。   “本來是雇车。现在变成买车。又开销了大把银子。”小蝶抽抽鼻翼。就要潸然泪下。。她一时冲动。亮出自己的私房钱以尽地主之谊。谁知道哥哥这个沒良心的家伙。不把别人的钱当钱看。大手大脚买这买那……小蝶看着自己的荷包不断瘦身。几乎心疼得昏厥。干脆躲到一边自求两眼清静。   终于恢复了守财奴的本色。能有一件事分她的心也好。小风放心地一笑。走到小蝶身边说:“等这事办完了。咱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改葬师父。重新开店。”   “山清水秀的地方必定人烟稀少。”她心里嘀嘀咕咕。“我以后给谁看病。山里的猴子。猴子能付钱给我养家糊口吗。”   她一转身晃到范小泉和孟小霞的车外。听车中的二师兄低声嘀咕:“师妹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诸位师弟师妹开导她。她自然明白道理。。她从小就知道师父的位子是要传给大师姐的。再说她只喜欢配毒药、攒银子。对这个麻烦的位子未必看重。”   小蝶当然知道大师姐十岁起就惦记着这个位子。原來她上任第一天。就有人盘算着要她让贤。   “这话倒是沒错。”小蝶掀开帘子跳上车。冲惊慌尴尬的师兄师姐扮个鬼脸。“我本來就是个充满铜臭的人。不像师姐那么清高出尘。符合一代宗师的形象。”   范小泉脸上忽红忽白还想说什么。被孟小霞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好铁青着脸不再言语。   他们不说话。小蝶也不作声。小霞本來是个庄重和气的人。这时候看着小蝶的目光却严厉苛刻。“你知道身为宗主的人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风范。用什么样的言行举止应付各种各样的场合。”小霞索性敞开了谈看法。声音不急不徐听不出情绪。“我从小就观察着师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按照她最严格的要求约束我自己。”   小蝶吐吐舌:“我是做不到。。幸好我们是药宗。不是礼部。”   小霞似乎被她逗乐。嘴角微微向上挑。:“既然你坐在宗主的位子上。就要有宗主的样子。我相信师父也是这么想。”   “你和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來。当然不会弄错。”小蝶的眉头轻轻一耸。口气有些酸。“用不着算计。。要是个钱途无量的门派。我可能会依依不舍。药宗掌门这个位子。我还沒当成宝贝。”说着。她抬腿就要跳下车。却被孟小霞一言不发地伸手拉住。   “一日是药宗掌门。就要表现出掌门的样子。。”她的神情仍旧端庄恬然。“小泉。你愣着干什么。”   范小泉一躬身跳下车。为小蝶挽起门帘摆好脚凳。恭敬地垂手立在一边。孟小霞轻轻在小蝶背上拍了一把。叮咛一句:“从今天起。人人见了你。都把你当作我们当中最强的。我不希望别人认为我们的敬意给了一个不值得尊敬的人。”   小风注意到妹妹沮丧地抱膝坐在驾车的位子上。嘿嘿一笑:“师姐给了你一个下马威。是不是。”   “她的地位一直比我高。小时候有人欺负我。她帮我摆平。我成为弃徒的时候。她帮我求情。现在位置对调。她就讨厌我。”小蝶闷闷不乐地咕哝:“更让人难受的是她说的沒错。。她是优秀的大弟子。我不过是沾了血缘的光。”   “师姐很多方面很优秀。可她缺少你的机灵。”小风宛然自若地说:“在生死一线的场合。一代宗师的气质有什么用。你不需要垂头丧气。。能把握瞬息万变的形势。一瞬间做出判断。这样的人才是适合在那场合出现的药宗掌门。遇到你。师父立刻就下决心把掌门之位传给你。也是为这个缘故。”   “是……这样么。”小蝶啜啜地垂下头。心里不像方才那么失落。   小风轻轻地拍了拍小蝶的手。说:“师姐恼怒。因为她比你更好胜更高傲。她是疼爱你十六年的师姐。这道坎一定能过去。天下哪有一帆风顺的掌门。”   小蝶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她疼爱我十六年。因为她觉得我根本不配成为她的障碍。”她还沒有再说什么。小风贼兮兮窃笑:“妹妹。想不想在临走时乐一乐。”   平地涌起三股浓浓的白烟。四处响起慌张的示警的锣声。转眼。雍州在一片白色的浓烟中若隐若现。蔚为壮观。雍州的百姓莫名其妙。纷纷立在街中交头接耳。   “你把三个老庸医的药店烧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只是在他们的灶台里放了少许蟑螂药。”   小蝶瞪大眼睛呆了片刻。狠狠一捶小风的肩头:“还不快走。。等着人家找上门算帐吗。”   三辆马车随着出城的人流消失在喧闹中。 12 江湖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毒宗药宗比拼的规矩已在三年前约定:双方将自己炼制的毒药交给对方服用。再各显神通。解开身上奇毒。若是成功解毒。则互道珍重。就此别过;若是一方不济。不能解毒。则落败为对方的下属。   任绯晴的紫霜丸给了小蝶。可别人做的东西。小蝶总是有点不放心。即使这个“别人”是昙花一现的亲娘。她对照着任绯晴的秘方。一样一样分析紫霜丸的成分。生怕娘老眼昏花。一时弄错了药剂的分量。结果却让小蝶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丸药炼得无可挑剔。独具匠心。小蝶松了口气。同时庆幸要服药的不是自己。并对毒宗的宗主深表同情。   小蝶施展平生绝学。Www。。com战战兢兢配了十七八副解毒剂。估摸着应该能应付毒宗的剧毒。她不停地给自己壮胆:“毒宗也沒什么了不起的。说白了就是江湖上的卖药的。喜欢收罗别的门派、搞个垄断。不必恐惧。让他们小瞧了可不好。”   她就这样心里打着小鼓。來到了绵州。。两派约定的决战地。   在绵州之会以前。按照小蝶的理解。“江湖”就是卖药的门派拉帮结伙。相互竞争。。她所知门派有限。都是配药的同行。而且最终结果都是被毒宗兼并。因此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也不稀奇。至于其它门派……在小蝶的心目中。他们都是被传奇夸大了的地头蛇。卖药的根本目的是赚钱。当然不需要以命相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所以江湖中的什么腥风血雨、不共戴天。对小蝶而言等同于白热化的抢生意。   如果沒有看到眼前这些人。小蝶仍然会怀疑江湖的存在。这天。她三年來坚守的“江湖不存在”理念彻底崩溃。。这个“存在”就在她的眼前。   小蝶以前沒來过绵州。不知道眼前的景象是否此地的正常状况:打卦算命跑江湖卖艺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姐特别多。还有大量面目凶悍、气质暴戾的壮汉。若干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年轻公子。人潮中偶尔飘然而过的少女们更是不得了。。她们新鲜好奇的目光和低声呢喃的笑语让人目醉神迷。但看看她们腰前身后挂着的家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再大胆的人也忍不住近而远之。。其实无非是些刀枪叉剑而已。但这些要命的家伙大白天明晃晃地出现。对色狼來说还是很有威慑力。   他们的存在。让绵州这个寻常的地方也变得不寻常。   小霞和小泉事前一定做足了功夫。对眼前景象一点也不惊讶。从容地介绍说:“目前绵州的江湖客大致分为四种:第一种是茶馆里主要是跑江湖的四大杂人‘医卜相巫’。难得今年有这么一回大会。他们來交换消息、兜揽生意。”   “第二种是集中在酒楼里的专业赌徒。。据说今天晚上正式开始下注。目前大部分人都看好毒宗。Www。。com”   “第三种是街上带着家伙晃的少年男女。他们是初出江湖的新秀。耀武扬威地來凑热闹。借机宣传自己。顺便物色另一半。”   “第四种是贪便宜的。比试结束之后。获胜方将以半价促销新开发的毒和药。很多人担心。毒宗一统毒药生意。江湖上连个竞争价格也沒有。以后买毒药只好任他宰割。所以这一次他们带着不少银子。就等那时候抢购。囤积毒药以防日后价格疯涨。“   小蝶又仔细看了周遭一圈。觉得每个人都在意味深长地研究她。   “哆嗦什么。他们又不认识你。”小霞瞥了小蝶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他们等的是师父。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如果知道这次是你出马……哼。”   小蝶瞪了小霞一眼。无话可说。她看着乱哄哄的绵州。只觉得自己置身另一个世界。头脑有些发懵:她从來是个顺民。在本朝轰轰烈烈的普法活动中。可以把律典背出一半。急中生智的情况下还能想起來两条对自己有利的皇帝诏令。然而置身这些人中。王法成了空洞的论调。绵州出现的人开口闭口都是一些发生在月黑风高之夜、鲜血淋漓的命案。但他们的神态和口吻却好似谁提刀谁丧命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提起那些杀人凶手时。毫不避讳直呼其名。还不忘加上人家的家庭住址(例如某某山寨、某某山庄)……听到这个。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蝶十分心痒:要是把这些命案向官府举报。单是赏银就够她活一年半载。   小霞和小泉办理住店的时候。小蝶看到客栈大堂里聚集了许多人。都在听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高谈阔论。小蝶以为这少年是说书界的新秀。她喜欢听说书。当仁不让挑了一个好座位。沒想到听到的却是血淋淋的斗殴事件。难道这就是有江湖特色的说书。她沒趣地咳嗽一声。打算退场。却听那慷慨激昂的少年开说一段新的人物传记:“要说轰动又有趣的大场面。近來江湖上真不多。若干年前。只有二十二岁的符先生成为五帮七会总龙头。。从那以后。江湖上就再沒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激动人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他提到的“符先生”。毫无疑问就是小风的亲爹符朝宗。   小蝶又咳嗽一声。坐下了。谁知道少年只说了一句。又绕到别人身上:“后來黑鹰党奉朝廷的命令屠戮绿林。把江湖搅得天昏地暗。符先生死后武林已是一盘散沙。当时有位女侠。做了一件轰动的事。。那位女侠就是现今武林盟主兰夫人。”   “武。。林。。盟主。”小蝶尽量压低音量惊呼一声:“世上真有这个人。”   此言一出。当即招來一片侧目和一阵轻蔑的低笑。小蝶在万众瞩目中冲那少年耸耸肩:“我一直以为这是人们刻意创造出來的神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用來威慑难以管束的江湖健儿。原來世上真有武林盟主。还是个女的。”   “北风堡的兰菁湖兰夫人。论出身、身手、人品。哪一样也不输男人。她当上武林盟主的经过也很有趣。是迄今为止武林上的一段妙谈。”少年重重瞪了小蝶一眼。继续说:“兰夫人本來是要比武招亲。但是擂台上沒人能打过她。那些男人不服气。又找了师兄师弟义兄义弟继续打。还是沒有人能胜她。大家动了真格的。把师父辈的老家伙们搬出來报仇。但也赢不了当时十七岁的兰夫人。。原本是比武招亲。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为期半年的擂台赛。Www。。com”   小蝶举手提问:“奖品就是‘武林盟主’这个头衔。”   “当然不是。”少年瞥了小蝶一眼。摇头道:“兰夫人武功高。为人处事又妥当。打着打着她也不嫁人了。以武会友。结拜了三十九个义兄第。都是响当当的掌门人。再后來。黑鹰之祸暂息。武林推选盟主。大家都选了她。”   在一片充满憧憬和崇拜的低呼声中。只有小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位兰夫人。果然很会做事。”谁想到她如此低微的一句自言自语竟然被那少年听到。。“那位姑娘有什么高见。不妨说來听听。”   小蝶二度置身万众瞩目之中。不禁尴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有些话原本只在心里说说便可。但在一片灼人的目光里。她脸上一红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如果真的想嫁人。怎么会摆那么久的擂台。一直打到老爹辈的人物出场。据我所知(以前从说书的那里听來的)即使有人寻仇。也是私下解决。以全双方的脸面。她却把这些都摆上台面。。万一输了。她要嫁个老头子不成。我看她原本就是要出尽风头、一举成名。”说到这里。她耸了耸肩:“她结拜了那么多兄弟。那些人舍不得撕破脸皮抢盟主。当然想推一个好摆布的女人上去。而且武林盟主也得尊他们为兄。说出來多体面。不过我猜。兰夫人一旦上去了。也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她的直言不讳换來周遭一片哗然。那少年脸色变了变。抿紧嘴唇沒作声。不少人直冲小蝶摇头:“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乱说话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前年重阳节柴帮帮主说错一句话。和淮西绿杨帮帮主翻脸。一夜之间两帮就拼杀了一百多人。每个死人都被割了舌头。”   小蝶在他们的起哄中又羞又怕。站起身想溜。忽然听到一片声讨中传來一句清亮尖细的异声:“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这年头。江湖上像你这样头脑清楚的人可不多了。”一片嘘声中。小蝶看到了说话的人。。一个又黑又矮的小老太婆。   马上有人冲那小老太婆皱眉:“范巫婆。你可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姑娘。怎么也跟着乱说话。”范巫婆干笑一声:“这个大家心里有数。谁不知道她养了两个沒爹的女儿……”   这一下。不只厅堂里仿佛炸了锅。连那个貌似很有涵养的少年也涨红了脸跳起來。小蝶对别人的私生活沒兴趣。趁乱要溜。然而很不凑巧。客栈门口冲进來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冲着人们大呼小叫:“最新消息四则。一。药宗宗主任绯晴病逝。二。三年前解开毒宗毒人的药宗弃徒周小蝶重现江湖。三。周小蝶接任药宗掌门之位。前來赴会。最后一条价值一两银子。愿闻其详者请交钱。”鉴于这个号称“顺风耳”的家伙已经公布了三条一手消息。厅堂中大部分人开始解腰包。   小蝶对此毫无兴趣。出门时正好遇上小风。他一拉妹妹的胳膊。兴趣盎然地问:“小蝶。刚才我发现一处隐蔽的点心铺。。它既然不怕巷子深。必能做出好点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尝尝。”   点钱的“顺风耳”很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停下手中的活计。瞪大了眼睛指着小蝶:“你、你你你、你就是任绯晴和易天的女儿。。”   厅堂中忽然静了下來。仿佛每个人都中了魔咒。静静地盯着小蝶。甚至那个很推崇兰夫人的少年。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 13 交手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到底是谁把这事情说出去。”小蝶紧闭了房门。把木地板跺得“空空”直响。“怪不得我娘一直不肯说出这个秘密。。一旦让三个人知道。全天下的人马上都知道了。”   “你这样说。好像是我们三个把这件事说出去似的。”他哼了一声。有些委屈:“妹妹。你应该相信我的为人。”   “我相信你清醒时的为人。但我对你的酒量沒信心。”小蝶跺着脚大喝:“说。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喝醉了酒后胡言乱语。”   小风涨红了脸。理直气壮地反驳:“自从我花光你的私房钱。在你自私歹毒的打击报复之下。还有喝酒的可能吗。”   此话确实不假。。自他花钱的大手笔让小蝶的积蓄一泻千里。小蝶不得不在生活起居上省吃俭用。头一笔大幅度削减的开销就是小风的酒钱。   “也许是……”小风压低声音。才说了三个字。立刻被小蝶挥手打断:“不可能。”她微微垂下眼睑。轻声说:“不可能是师姐。”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事。”小风凑到小蝶身边。推心置腹地分析:“你爹当年结仇不少。让我们想想。如果你被你爹的旧仇人杀死。谁会得到好处。”   “你正在怀疑的人。有一颗高傲的心。我猜。如果这次我能在和毒宗的比试中获胜。她会用尽生平所学证明她比我强。即使那需要很多年。她不屑用龌龊的手段。”小蝶柔柔地低喃一声。不再言语。   很快。绵州多了第五种人:对易天的女儿感兴趣的人。   那天的午饭格外沉闷。小蝶埋头吃饭。不看周围人。也不理会身边的窃窃私语。二师兄范小泉却沉不住气了:“师弟。你为什么总是用怀疑的眼光看师姐。师姐岂是会做那种事的人。Www。。com”他口气很冲。小风沒好气地顶了一句:“这么说是你干的。总不至于是师父说出去的吧。”   “都住嘴。”小蝶淡淡地说:“我喜欢看热闹。可不喜欢让别人看我的笑话。有话等到和毒宗的比试结束再说。”   屋外似乎憋着一场大雨。闷热压抑的空气在众人头顶徘徊。小风烦躁地挥挥袖子。但这股郁郁之气却是挥之不去。一声震雷之后。豆大的雨点噼哩啪啦落下。有人带着一股冷气冲进大堂。径直走到小蝶他们的桌边。“阁下可是药宗新任掌门。易姑娘。”   小蝶扫他一眼。平静地说:“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小蝶。”   來人怔了怔。冲小蝶一拱手说:“在下是翠霄山庄的管事。奉庄主之命有请周姑娘移驾山庄。”   小蝶和师兄师姐交换眼色。从容回答:“我们约定的日子是明天……”   那人恭敬地接口道:“客栈人多事杂。我家庄主怕嘈杂的地方扰乱姑娘心境。”他停了停又说:“庄主还说。姑娘今晚若是睡不安稳。明日又该头疼了。”   小蝶的身子微微一耸。强忍着沒有表露出惊讶。点点头道:“那就多谢你家庄主的盛情。”   翠霄山飘荡着绵绵细雨。青山翠涧别有一番风味。小蝶一行人乘了小轿。然而各有心事。谁也顾不上欣赏雨景。   山间的小径越來越陡峭。转过一片树林。忽然出现一座巍峨的宅第。一名白袍老者和一名红衫女子正撑着伞等在门口。白袍一尘不染。老者的须发也如袍子一般苍白干净。红裙红得鲜艳。女子的面容却如冰封。   看到小蝶四人从小轿上走下。下人们急忙撑伞去迎。白袍老人朗声道:“毒宗姚辉恭迎周掌门。”这本是他预备好的台词。Www。。com但眼看到小蝶。他还是掩不住一丝尴尬。“周宗主”三个字听起來十分古怪。   小蝶走到姚辉面前。不知是该拱拱手。还是该做个揖。索性挥挥袖子。随口道:“你还是叫我‘恩人’时顺口。”   姚辉脸微微一红。目光始终不敢和小蝶对视。他见药宗弟子皆是一身白衣为任绯晴戴孝。说了几句“深表遗憾”之类的客套话。又道:“翠霄山庄备有薄宴为诸位洗尘。诸位不妨先与在下去换身行头。”   “不必麻烦。”小蝶断然拒绝。又讽刺道:“难道见你们宗主之前。需要沐浴更衣。”   姚辉讨个沒趣。默默伸手指了指小蝶的裙子。。她穿男装惯了。走路大大咧咧。不知什么时候溅了许多泥点而不自知。红衫女子见状立刻说:“雨天阴寒。山内比外面又更冷些。料想周姑娘衣衫单薄。庄内特备暖衣。请入内更换以免受寒。”   小蝶这辈子沒跟几个文绉绉的人打过交道。对方说得客气文雅。她不敢随便开口以免被小看。小霞道:“承蒙京女侍好意。只是孝衣不敢轻脱。”   京雪棠不紧不慢地说:“庄内所备衣物也是素白。”   小蝶不好推辞。在他们带领下步入翠霄山庄。   景渊一如既往地伫立在窗边。欣赏雨中的丝瀑翠烟。姚辉的脚步声惊扰这静谧安详的图画时。景渊莹润的额头浅浅一皱。问:“她來了。安顿好了。”   “來了。”姚辉恭敬地回答。“安排在畅然馆。”   景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都说她是易天的女儿。你以前见过易天。他们长得相似么。”   姚辉仔细想了想。低头道:“易大侠当年的英姿令人印象深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可能是女孩儿五官不像男子那么硬朗。易姑娘同他至多四分相象。”   景渊挥手摒退姚辉。抚着下颌自言自语:“难道她自忖赢不了。因此打出易天这块招牌唬人。就算药宗勾结黑鹰党又怎样。我看起來像是畏惧黑鹰党的人。”   辛祐压低声音说:“小蝶心机不深。也不是有胆惹事生非的人。为了威吓本门。和朝廷钦犯扯上关系。。这事情分明得不偿失。她绝不会做。”   景渊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又挂上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她准备了这么一个大消息。我们也不能输了声势。”他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快意:“呵。真是有趣的再会。”   云端吹來若有若无的细雨。山风夹着凉意掠过小蝶的肩头。伫立在碧波崖上俯瞰着翠霄山连绵的绿海。虽说令人心旷神怡。但绵绵寒意却让不经冻的小蝶心中直叫苦。   “怎么还不來。”她踮着脚尖四下张望。“哥。是不是你搞错地点。”   小风掸了掸身上细微的水珠。无辜地回答:“那么大的路标。我要看错就从这儿跳下去。”   一行衣装素雅的男男女女绕过矮树竹林。自小径上而來。   小蝶咬着牙跺了跺脚:“迟到这么久。”   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身玉白色的长衫。飘飘衣袖和象牙色逍遥巾在山风里轻摇。宛如仙人天降。出世绝尘。若有青烟鹤鸣相伴。小蝶真要把他当作清晨來此吸风饮露的天外飞仙。她看傻眼的时候。这潇洒的男子已來到面前。   他的微笑如池塘波影一样清浅。在疏落细雨中有种朦胧透亮的光彩。他谐谑的声音透过恶作剧般的笑容。在山涧里带出柔和的回音:“多日不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周大夫别來无恙。”   小蝶深深吸了口气。让山中的清凉抚慰自己混沌的头脑。她的眼睛使劲眨巴了几下。对这天人一般的角色上下打量片刻。尴尬地问了一句:“你是谁。我们以前见过吗。”   这人的脸是有点眼熟。可是自从泰安堂的生意好起來。小蝶每天要看上百张脸。渐渐懒得去记每个人的长相。认人的能力大幅退步。她觉得这沒什么了不起。对方应该体谅。毕竟不是多么熟的人。但短短十个字。让景渊的笑容僵硬地凝固在脸上。   她、她这是什么记性。。雍州一别不过两月。难道一个和她哥哥言谈甚欢的大活人。在她脑中这么快就烟消云散。原來他在别人心目中竟然不值得一记。   景渊脸上瞬息万变。一阵白一阵青走了几个过场。他冷冷哼了一声:“周大夫真是贵人多忘事。看來戏会那天救你两次的人很多。”   “啊。。是你。景、景、景……”小蝶神色一变。指着景渊的鼻子尖。装作气愤地说不出话(其实是把人家的名字忘了)。小风不失时机凑到她耳边。提醒了一下:“渊。”“景渊。”小蝶一脸深恶痛绝。“原來你就是毒宗的宗主虚泉子。我们什么地方招你惹你了。你竟然唆使良民犯法。”   景渊一扬眉。平平地打断。“在下从未唆使令兄违法。令兄聪明过人。不须在下点拨。轻而易举得到黑芭蕉……在下想说佩服还來不及呢。”   小蝶脸一沉。叉着腰气鼓鼓瞪着景渊。还想向众人揭发他的可恶。景渊当然不给她更多机会。抢在前面说:“周姑娘。在下很荣幸地向你介绍今日比试的公证人。。武林盟主兰夫人的两位千金。月怜小姐与兰惜小姐。”   这时候小蝶才认真去看景渊身旁的两名少女。Www。。com年纪略长的那一位含笑说:“景宗主为了等我们姐妹二人。耽误了一会儿。让周姑娘久等。万望恕罪。久仰周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小蝶对女装沒什么研究。但一见月怜也看得出:这是个很会穿衣的女子。她不知道月怜的衣料叫做“雪浪披霞”。价值二两黄金。她只觉得这条由红而白染就的裙子浓艳合宜。入眼难忘。再向上打量:月怜头上不过一珠一翠。小巧的宝珠簪斜斜插在仰月髻边。精致的翠玉钗仿佛是随意点缀。可是这一珠一翠那么恰到好处。让一头青丝有了柔雅的朝气。   小蝶在她面前忽然有些自卑。讪讪地说:“周小蝶不过是一名游医。有什么值得久仰。”   “你太谦虚了。三年前你解开毒人的事迹。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要不是你后來销声匿迹。外史郭家还想写一本关于毒药的新书。以你为原型。”月怜旁边的赫然是茶馆里说书的少年。今日她还是一身男装。却显出少女的顽皮。笑嘻嘻说:“我叫兰惜。当时正好在郭家当学徒。”   小蝶搞不清外史郭家是做啥的。支吾两声把这话題含混过去。她看看兰惜又看看月怜。觉得她俩都不像是懂得比拼毒药的关窍所在。再一转念。恍然大悟。   江湖还有一个较为狭义的别名:武林。之所以跟“武”挂钩。原因其实很简单。。江湖上一切问題的解决。最终要靠暴力。水平一样高的人发生纠纷。往往抱有侥幸心理。希望自己打败对方从而胜出。水平一样差的人。譬如景渊和周小蝶这一类。通常采用第二方案。。请一个德高望重的江湖人士当评委。比如少林的方丈。武当的道长。很多人服从评委的裁定。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服气。而是因为评委通常是个高手。能一巴掌把不服气的人打飞。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归根结底。再文明的比试也要靠暴力威慑。   想到这里。小蝶看着这两姐妹冷笑起來。景渊也看着小蝶冷笑。旁人看着他俩。怎么看都像來路不明的傻笑。却怎么也想不出他俩在想什么。   周小蝶的亲爹是易天这个消息让景渊稍稍焦躁了一下。易天虽然销声匿迹。人缘还在。万一周小蝶输了耍赖。到处说毒宗以强欺弱。也许有人替她出头、上门找茬。   景渊决定找人主持公道。他不敢请武当少林的高人。因为景渊卖药不搞歧视。不太过问顾客私事。有时毒药落在恶人手中。难免让行走江湖的正义之士吃亏。其中包括武当少林的弟子。   两派的老大三五不时劝他多行善。少赚钱。景渊为了表示悔悟。每年快递最新、最详细的产品目录给他们。其中除了配方什么都有。既有最新毒药及其中毒症状。也有最新毒药的解药以及鉴别真伪、正确使用的方法。言外之意:你不买毒药可以。要是不买解药。中了毒别怪我沒提醒你。   两派老大是厚道人。拿到目录就复制散发。提请广大同仁注意。结果当然是胆小的人多。。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很多人采购大量解药。武当与少林因此成为景渊最可靠的义务宣传员。他们对此又气愤又无奈。于是自己也开始搞研发。但始终不及景渊专业。从此。景渊与他们的关系僵得很。   这一次恰好遇到兰夫人的两位千金來求药。景渊当即决定让这两个小姑娘当仲裁人。不信现任武林盟主的威风压不住周小蝶生死未卜的爹。   月怜见小蝶与景渊互不服气地瞪着对方。轻轻咳嗽一声说:“两位。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景渊笑着向身后招招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的手下立刻端着药匣走上前。   小蝶一见就张大嘴巴脱口喊出來“阿。。牛哥。。。。”山涧里传來她惊异的回音:“牛哥……牛哥……哥……”   景渊的笑容更加狡猾。不慌不忙地说:“这是本门翠霄使者。他和宗主也是老相识。”   小蝶的头脑空空荡荡。一时想不出眼前的情景是什么道理。只能眼睁睁瞪着辛祐。。他的神色那么古怪。极力逃避小蝶的目光。小蝶踮起脚尖看了看。。几步之外那些充场面的配角。竟然都眼熟。不是赵兴、张婶、冯骏父女是谁。   就在这一刻。云天忽然被风撕开一条裂缝。一缕阳光不失时机地射出來。小蝶的心仿佛忽然被照亮。微微颔首:“原來是这样。”   原來洗衣妇不是误将毒草当作保持衣物色泽的原料。厨师不是误将毒药当作改善口感的调味品。原來助理不是为了显示学习成果乱改她的药方。学徒不是为了养护头发在洗头水里添加乱七八糟的花草汁。   那些可爱的回忆。全是一点也不光明磊落的挑战。   辛祐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什么、明白了几分。只能勉强笑着问:“昨晚睡得可好。”   小蝶的嘴角挂上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微笑。唇间飘出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回答:“还好。”   “原來是阁下用兽骨磷粉在房檐下画了贵庄的标识。”小风朝辛祐拱拱手。举手投足间忽然生疏了许多。“那个标识还帮了我们兄妹一次。多谢。”辛祐看了小风片刻。抱拳一笑。大大方方地回答:“何必说‘谢’。相见既是有缘。”   小蝶不知道小风说的是什么标识。但并不表示出來。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辛祐一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又看了看哥哥。小风迎着她的目光点点头。眼神中似乎是说这些事情可以稍后解释。他们的表情仿佛在说。在这里。只有他们兄妹彼此能信得过。其他全是外人。让辛祐感到失落。   景渊把他们沉默的交流收在眼底。又微微笑了。继续说:“我们真是和易姑娘有缘分。我门下三位长老和易姑娘也是老相识。。冰雷堂主赵兴。水镜夫人张忆娘。藏云楼主人冯骏。”   小蝶的目光从她熟悉的人们身上掠过。柔柔一笑:“原來人家说的是真的。。这世上沒人能真正明白另一个人。承蒙各位前辈在雍州多方照顾……怎么沒看到小萼妹妹。”   朔月山庄的庄主李残萼就在三位长老身后。早和三位长老一样神色尴尬。小风嘿嘿一笑。也向小萼拱手施礼:“我想。秀草堂的京掌门和毒龙川的余教主中间的这一位。就是李庄主吧。失敬失敬。”李残萼脸色苍白。她的相貌身材本來就像十來岁的女童。娇小玲珑的身躯像是随时都会随风飘去一般惹人怜爱。小风不忍心再讽刺她。斜睨着眼叹了口气。“说人家用心险恶。好像也不很恰当。是我们太天真了。”   月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迟疑地问:“各位所说的。与今日的比试有关吗。”“沒关系。”小蝶平静地说:“过去一场误会而已。我们可以开始了。”她转过身。拿出怀中一个小盒对小霞说:“师姐。我忽然觉得紫霜丸一定不合景宗主口味。你把这个拿给他。”   景渊看着小蝶庄重镇定的脸庞。心里不知是惊讶还是失望。她努力掩饰了情绪。他真想知道:这看似镇定的外表下。那颗心是否真的平静。他真想知道:过去的那些日子对她而言。是不是真的无所谓;和她朝夕相处的人对她而言。是不是真的无所谓。   辛祐站在景渊身后。Www。。com双手稳稳托着一只黑檀盒。见小蝶走上前。他的目光从盒面精致的雕花游移到小蝶略微泛白的双颊上。“辛祐。”小蝶的嘴唇颤抖。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我早该知道‘阿牛’这样的名字配不上你。”   辛祐沒有理会她的责备。只是静静看着小蝶。仿佛请她试着理解。然而小蝶垂下头不再看他。她捻起木盒中的黑丸端详一番。掐下一点在指端碾碎。又把它放在鼻端轻轻一嗅。瞬间。她的眉间扬起一丝浅淡的不安。辛祐的心也随着她的眉头骤然一动。在那个瞬间忘了自己是该看着这颗重要的药丸。还是该看着她……   景渊也在细细研究小蝶的药丸。当他掰开药丸时。隽秀的双眉猝然一拧。让手托药盒的孟小霞心跳。小霞不是沒有见过风致潇洒的男子。。师弟小风在少年时就一表人才。得知他的父亲是当年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美男子。小霞才明白他出类拔萃的容貌來自优秀的血缘。   面前这男子更令人惊叹。小霞甚至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父母生下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她从沒见过如此高挑的男子。更沒见过谁有他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即使哪个人拥有他这样让人过目不忘的样貌。也难以和他相提并论。因为他是景渊。拥有独一无二的才华和天赋。那种气度。正是小霞向师父学了多年而沒有真正掌握的。直到看见他自信而淡漠的微笑。小霞终于知道:有些东西与生俱來。不论其他人如何挖空心思。也学不到。   小霞不知道这个天神一样的男人和小蝶之间发生过什么。小蝶过去的三年。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小霞只知道:当她师妹和这个男人一起出现在碧波崖上。任何看到他们的人。都不会相信小蝶能在这场比试中获胜。   上天给了这个男人生为胜者的气质、外貌和能力。Www。。com   景渊把药丸放回盒中。说:“听说周姑娘三年前做出能解二百余种毒的白玉丹。想必就是这个。你该知道。我们比的是‘毒药’。不是‘解药’。”   “什么是毒药。”小蝶沒有理会周遭的诧异。把药丸放回辛祐的匣中。直视着景渊的双眸。说:“毒药就是能毒死人的东西。听说您的体质天生特异。常服毒药才能以毒攻毒保留性命。我很好奇。想知道您怕不怕‘解毒剂’。”说到这里。她的微笑变得冷清:“对您來说。这才是毒药。”   景渊沒有想到她会这么做。瞬间的呆怔之后忍不住鼓掌长笑:“做得好。说得好。怪不得你母亲挑了你。。周姑娘。趁我们现在还能说话。我想问你一个问題。你把解药当作毒药给了我。呆会儿你中毒。要怎么解。”   小蝶脸上那个冰冷的微笑也消失了。回答说:“我不会轻易死掉。”   景渊听了她苍凉的回答。心中某个地方忽然有些松动。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你总是这样出人意料吗。”   “这是第二个问題了。”小蝶面无表情地反问:“景宗主已经看好了‘毒药’吧。我们可以各自写解毒方法了吗。”   景渊的嘴边荡开一个微妙的笑容:“可以。请便。”   碧波崖头一时间安静下來。小蝶只觉得背上一阵寒意。冷汗不知几时浸透衣衫。她顾不上理会。一边在心中历数自己常用的解毒剂。一边运笔如飞。生怕漏下任何一味。不消片刻。笔下已列出长长一篇配方。   细细审视两遍之后。小蝶舒了口气。这才听到耳边飒飒的风声。发觉背上多了一领斗篷。。小风不知什么时候为她披上。自己却被凉风吹得脸色发青。   “可有把握。”小风凑到妹妹耳边。轻柔地细语。小蝶摇摇头。“不好解。”她说。“景渊的毒药炼得无可挑剔。我真怕万中一失……”小风看她神色凝重。急忙宽慰:“大不了最后双方不济。各献解药。算个平手。。只是你要吃点苦。”   “我已经列了各种可能的症状和解法。”小蝶仔细叮咛道:“哥。你为我准备这单子上的药材。千万不可弄错了分量。”她回头去看。发现景渊早已写完了解方。悠然自得地在一边微笑等待。   两人在碧波崖中央再一次傲然对视。   景渊忽然开口。口气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生硬:“您对‘毒药’的诠释令景某茅塞顿开。我想。如果我用了什么手段辅助药效发挥到最大。周姑娘一定不会认为我卑鄙。。这是比试的‘需要’。对不对。”   小蝶心中一动。宁愿相信他是在虚张声势。于是故作镇定地笑道:“景宗主有那样的本事。我当然不会见怪。如果我也那么做。想必景宗主也不会怪。”   景渊的反应让小蝶心惊肉跳。。在他英俊的面容上。绽开一个灿烂却带着鄙夷的笑容。透着防不胜防的威胁。   双方捋高袖子。验明未在袖中藏其他毒药。又验过了指缝指甲。也未发现作弊的端倪。他们各自取了自己的药丸。送到对方唇边。小蝶的眼睛不敢离开景渊的双眸。生怕错过他眼中透露的心思。即使她费尽心机去揣摩。仍然看不出这个冷漠的对手在想些什么。   此刻。这个冷漠的人又是淡然一笑。含住小蝶的毒药吞了下去。小蝶只得也将唇边的药丸含入口中。淡淡的苦涩和奇异的清凉在舌尖萦绕。小蝶本能地轻轻一咬。去进一步体味这种滋味。这是她的解方上列出的几种毒药……她轻轻松口气。“咕”一声咽下药丸。恰巧瞥到景渊不怀好意的笑脸。心中又是一股异样的别扭。她知道中了这毒。心跳一百之后方可迈步。于是打定主意站稳脚跟。   景渊并不在意她的动静。自顾自在解药方上添了几笔。一边写一边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不是你自私自大、惟利是图。而是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傻得要命。你以为你得到了幸福。其实不过是个大骗局。你还乐在其中。最后真相大白。只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还要虚伪地装作不在乎。。真是可悲又可笑。”   小蝶不理他。默默地数着: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若说你爹是易天。。我绝对相信。你和你爹真是一模一样的天真。或者说。一模一样的愚蠢……”景渊阴沉沉地说:“你大概也会和你爹一样。死在我的毒药之下。”   啊。。小蝶心中猛地一震。呼吸也急促起來。   “他天真地以为。别人伸出援手。就一定是为他好。他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会无条件善待他……好歹他也是个做贼的人。真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单纯。”景渊放下笔。慢步到小蝶面前。说:“二十年前。他死在我面前。连我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竟然那么轻易就毒死他……那时我六岁。”   小蝶的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为免摔倒。她本能地迈了一小步稳住身体。仅仅一小步。眼前就是一片黑晕。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到胸口。弊得她透不过气。心口宛如针刺一般疼得难熬。   景渊弯下腰。端详小蝶痛苦的神情。“从那时开始。我很喜欢打碎愚人的幸福世界。看看他们怎样失望地活下去。或者怎样失望地死去。”   小蝶不甘心地咬紧牙关。却止不住眼前越发黑暗。“哇。。”她一口血吐在景渊玉白色的长衫上。宛如在雪地里绽放出一朵红牡丹。景渊向后侧身。但沒躲开。小蝶毫不迟疑地扬起手。在景渊脸上拍出一个响亮的耳光。   看着景渊惊骇的表情。小蝶慢慢地一边理气一边说:“我和你不熟。有件事情你大概沒发现。。周小蝶一直过得怡然自得。不是因为运气好。从沒撞见倒霉事。再糟的事情放在面前。我也要笑。不是因为傻得不明白危险。而是知道。。我一定能迈过那道坎。变得更好。”   说罢。她向愕然的景渊绽开一个自豪的微笑。身子却向后倾倒…… 14 毒药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的憋闷渐渐舒缓。身子仿佛渐渐轻盈……小蝶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清虚寥廓的天空。这是哪里。她四下张望。发现周围一片虚无。丝丝烟雾缭绕。缥缈氤氲清凉地扑面而來。   我已经死了吗。她心中转过这个念头。却不觉得如何感伤。只是迷惘地在这片空蒙中转悠。转了许久。她终于发现遥遥一个人影。却是景渊端坐在雾气缭绕的药房中。他一边调整药草的分量。一边熬药。态度依旧从容。可身上冷汗淋漓、眉目泛青。小蝶的解药中和了景渊体内的几种毒素。以致其他的毒气交结混乱。他虽然能走能动能言语。但也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小蝶觉得他是活该。但是看到有人因她的药受到折磨。她并不觉得痛快。   他的手下在旁边帮忙掌火煎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辛祐心中好像有个大大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來:“宗主。真的是你把小蝶的父亲……”   “假的。”景渊大言不惭:“我六岁时的兴趣爱好。是在老家的山头上培养新品种毒草。连出门找小朋友玩的时间也沒有。她爹想被我毒死。必须非常有诚意地跋山涉水。并且非常侥幸地找到我家的老巢才行。”   “那、那你为什么……”   景渊毫不羞愧地说:“谁让她是个什么都相信的人。”   小蝶的魂都快气散了。要不是灵魂出窍。一定立刻再给他一巴掌。她气鼓鼓地飘到高空又落下來。刚想破口大骂。就看见景渊的解药清单上写错了一味药材。   “喂。。”小蝶想指正。Www。。com但是沒人能听到她。她眼睁睁看着景渊喝下错误的药水。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不该來挑战。”小蝶看着景渊痛苦的脸庞。啜啜道:“你已经掌控了那么多配药炼毒的门派。连江湖混混都用毒宗配的药。。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呢。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药宗也不能放过。为什么你不能给别人一点余地呢。”说着。她伸手去拂拭景渊额头的冷汗。“我死了。你会觉得满意吗。当我哥哥为我受鞭刑诈死时。我以为他真的死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无法安心熟睡……你呢。你看过别人因你而死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浑身一震:他这不是也要死了么。他若死了。难道不是她害死的。地狱里的鬼若是需要睡觉。她岂不是又该无眠。   “唉。。我技不如人。何必拉你同入地狱。”小蝶叹口气。轻轻俯在景渊耳边。柔声道:“用银丝槐、铜锣根加上七年的蝎毒。可以化开我的解药……”   辛祐和毒宗三位长老仔细配药。心情虽然紧张。手里却有条不紊。辛祐调好药汤送到床边。依然有些忐忑。又看了一遍景渊留下的药方。低声诵念。征求三位长老的意见:“金丝槐、铜锣根、七年蝎毒。。可对。”   “照理应该不错。”三位长老都沒有异议。   辛祐正要喂景渊喝药。忽然看到他口唇掀动。微弱地发出含糊的声音:“银丝……”辛祐拿药碗的手僵在空中。双眼直直盯着景渊。不知那一刻是否自己恍惚的错觉。期待他再一次给以暗示。   然而景渊再也沒有反应。   “换成银丝槐。”辛祐把药碗放到一边。沉声道:“重新配药。”   景渊脸色好转。小蝶松了口气:他大概是活转过去了吧。   她凄楚地微微一笑。忽然胸口一阵剧痛袭來。疼得她仿佛经历天崩地裂。眼前的世界骤然崩溃……   辛祐刚松了口气。就见李残萼小巧的身影绕过回廊。跌跌撞撞奔來。她压低了声音低呼:“不好了。小蝶有大麻烦。”   “望月兰三钱。磨成粉……快点快点。二师兄。你怎么那么磨蹭。”小风手忙脚乱地翻翻小蝶的眼皮。摸摸小蝶的心口。又看看小蝶留下的解方。鼓捣了半晌才搞出一碗黑乎乎的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这碗來之不易的黑汤往小蝶嘴里一灌。却让她闭着眼睛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沫。紧接着把药汤全部吐了出來。这可吓坏了小风。“我沒弄错呀。。”他慌忙给小蝶的要穴上扎了金针。又是熏香。又是涂膏……小蝶浑身抖动了片刻。终于睁开眼睛。白了哥哥一眼。又昏昏沉沉睡去。   他们正忙得焦头烂额。辛祐忽然带着三大长老和萼女侍來到房门口。   “站住。”范小泉铁青着脸。伸手拦住这一行人。恶狠狠道:“药宗弟子正为掌门解毒。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辛祐一拱手。诚恳地说:“我们是老相识。”   “老相识不假。却未必是好朋友。”范小泉恨恨地瞪了辛祐一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半步也不退让。   “我们就看一看小蝶姑娘。”李残萼沒好气地推了范小泉一把。“她已经这样子了。我们还害她干吗。”三大长老趁这当儿一拥而入。來到小蝶床前。   小风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小蝶床前乱兜圈子。见了他们自然而然道一声:“阿牛。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一声“阿牛”叫得亲切顺口。辛祐摇头道:“我见小蝶的症状才发现一个大难題。。丸药是宗主用自己的血调的。”   “你可有办法。”小风眼睛一亮。乘势追问。   辛祐的眉头拧着解不开。脸色更加难看。“本來。只要有宗主的血。解这毒也不难……你去哪儿。听我说完。”他一把拉住往外走的小风。继续说:“现在宗主的血液里掺杂了小蝶的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就是把他全身的血放干。也救不了小蝶。我问你。小蝶留了什么解法。”   范小泉“嗖”一声挡在小风前面。正色道:“师弟。不能告诉他。他还不知道安了什么心。这可是掌门的性命。”   “小风。我若想害她。用得着等到现在演恶人吗。”辛祐的声音有奇特的号召力。让小风平静下來。摸出小蝶留下的纸。说:“这就是小蝶留的解法。可是我刚才调药汤给她。全被她吐了出來。”   辛祐看了四五遍。点点头。招呼三位长老亲调了一味汤药。给小蝶服用。   这汤一送下去。小蝶的神色似乎安详了许多。   “怪事。刚才。还、还吐血沫呢。”小风呶呶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守在小蝶床边。不再多话。   “这只能救一时之急。”辛祐洗净手。说:“等我三个时辰。”   浑身上下那些灼热、膨胀、揪心似的痛苦渐渐消退。耳边不知从何而來的温柔的低语。也如梦境一般远去。。景渊沒有睁开眼睛。嘴角先掠过一丝笑意:只用几个时辰。化解一名高手的药。他对自己比较满意。   景渊轻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奇怪的一幕:辛祐一动不动地跪在他床前。这是什么把戏。   辛祐抬起眼睛。眼中有一种景渊不太熟悉的神色。他恭敬地向景渊稽首。“恭喜宗主渡过难关。”   景渊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你在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个。别跟我拐弯抹角。”   辛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直截了当地表达。Www。。com喃喃着说:“宗主以前只卖药。不伤人。做一种毒药。必要等到做出解药。才会一起面市。绝不卖无药可解的毒。所以。我一直觉得。宗主内心深处并不是以伤人为目的……这一次。只能算稍稍失手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景渊的心一沉。眼前浮现小蝶唇边带血的微笑。。在那一刻。他忽然发觉。其实她也有很漂亮的瞬间。“她死了。”景渊心头一颤。语调上扬:“我算过。这毒來得慢。即使气攻心窍情势险恶。至少要六个时辰才会彻底要命。难道药宗的弟子这么不济。竟然把自己的掌门折腾死了。”   “他们是挺平庸。”辛祐点点头。从怀中摸出小蝶留下的解方。道:“人家留下了解法。他们都不会用。Www。。com”   景渊沒有伸手去接。了然一笑:“辛祐。这很好玩么。我沒打算要她的命。药宗低头认输。我马上去解她的毒。”   辛祐摇摇头。“他们怎敢做主。留下骂名。您要诚心收服。还得让小蝶……周小蝶亲口服输才行。”他虽然立刻改口。但那亲热的“小蝶”二字还是让景渊不悦。景渊冷冷地哼了一声。   门被推开。三位长老迈进屋。躬身施礼道:“宗主。我们三个老朽愿为小蝶求个情。她天赋极高。是个不错的人才。日后必有大用。”   “‘小蝶’。”景渊胸中忽然升起一把无名火。“对了。她是你们泰安堂的掌柜。你们习惯了听她的。既然这样。干脆都回泰安堂当伙计去吧。”他说出这种赶人的话。有点后悔。为转移话題。他一伸手夺过辛祐手中的解方。说:“让我看看天赋极高的小蝶姑娘怎么解我的毒。”   只看两眼。景渊的神色就彻底改变。“她……用了这药。”他从纸上抬起眼睛。刚才的烦躁不屑已荡然无存。“用了药。还不见好转。”   辛祐点点头。景渊跨下卧榻。默默地踱到窗边。一言不发地注视窗外清景。看了一阵儿。他松手任凭那张纸飘落在地。“你去告诉药宗弟子。。平手。让他们走吧。”   辛祐急忙向前一步。问:“宗主。那周小蝶的毒……”   景渊的声音不带喜怒:“她的毒本该解了。沒解开。是他们自己有人做手脚。。难道人家家里的事情。也要我插手。”张忆娘口快心直。脱口而出:“宗主不插手小蝶的命就沒了。”   景渊沒动。   辛祐“嗵”一声跪在景渊脚边。三长老立刻跟着一一跪倒。景渊还是沒动。片刻之后幽幽叹息一声:“我就知道最后会是这样……拿玉碗來。”此言一出。冯骏立刻从袍子下面拿出一只玉碗。捧到景渊面前。   景渊笑得有些讽刺。一言不发从小几上抄起一把匕首。在小臂上割一道伤口。略微发紫色的血液淅沥沥流到玉碗中。待玉碗渐盈。景渊裹了伤口。从枕边摸出一个小瓶。向血里洒了一嘬淡黄色粉末。   冯骏若获至宝。向景渊深施一礼。匆匆给小蝶送去。赵兴和张忆娘看看景渊平静得反常。也找个理由诺诺退走。只剩下辛祐跪在景渊脚边。   “她就那么好。”景渊的声音柔和下來。“当初。我凭着十贴惊天动地的毒药。才让你们四个跪下。她凭的是什么。”“她有可亲可爱的一面。”辛祐诚挚地回答:“宗主也是如此。所以您以后一定能了解。”   景渊哼了一声。疲惫地滑坐到太师椅上。“我现在。真嫉妒她。”   辛祐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事。问:“宗主为何将金丝槐换成了银丝槐。”   “什么。”景渊迷惘地抬眼看看辛祐。   辛祐的眉头轻轻一挑:“宗主在昏迷中说了‘银丝槐’。”   “我这么说的。”景渊的脸上仍然是一片惘然。耳边依稀有个温柔的声音淡淡飘过。却摸不着头绪。   “我……不记得。” 15 门派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当小蝶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巧看到辛祐模糊的身影。   阿牛。他在这里干嘛。他不是躲避捕快。和爹妈一起逃走了吗。她心里一片模糊。耳边忽然响起了碧波崖上。景渊不怀好意的声音:“这是本门翠霄使者。他和宗主也是老相识……”   究竟哪个是梦呢。小蝶哼了一声。也许全都是梦。等下一个梦醒來的时候。周小蝶会发现她在梦里又被别人捉弄了……睡吧。还是不要睁开眼睛。。人生如梦嘛。既然如梦。不如长梦不醒。可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如蚊吟挥之不去。又似雷鸣震耳欲聋。吵得小蝶无法成眠:“小蝶的解药沒错。只是有人做了手脚。”   小蝶在梦与醒之间徘徊着。惊讶地张口问:“有人做手脚。做了什么手脚。”沒人回答。仿佛哥哥和阿牛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是谁。”小风吸了口冷气。攥紧了拳头。   辛祐摇摇头。“我怎会知道。”   是师姐吗。小蝶的胸口一阵疼痛。为了一个掌门的位子。竟然要下杀手。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流泪。继而在半痴半醉的梦中。她开始放声大哭。   “小蝶。小蝶。”小风的声音穿透了梦中迷蒙暗淡的天空。“小蝶。你醒了么。”   小蝶睁开眼睛时。眼角还是凉冰冰的。床前围着几个人。辛祐和小风在最前面。月怜和兰惜也在其中。小霞和小泉却不知哪里去了。   小风轻轻扶着小蝶的肩膀。让她斜靠在床头。“做噩梦了。竟然在梦里哭。”   “哥。这是什么地方。”小蝶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声音虚弱得把自己吓了一跳。辛祐坐在床头矮凳上。冲小蝶一笑。轻声道:“这是寒舍。小蝶。你好好休息。”   寒舍。是他家。小蝶的眼珠缓缓一转。嘴角凄楚地一咧:“翠霄山庄。。这里若是‘寒’舍。我们在雍州的小院。只能算垃圾堆吧。”她这句话说得拖拖拉拉、有气无力。却让辛祐眼中闪过一丝受伤般的黯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蝶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題。偏了偏头。问小风:“哥。输了。赢了。”小风帮她擦干额头的冷汗。柔声回答:“是平手。。景宗主这样说的。”   “他已经醒了。”小蝶努力睁了睁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小风帮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帏。挡住了屋外吹來的山风。两天。二十四个时辰……小蝶心中一颤。这就是她和他的差距。她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发冷。缓缓闭上眼睛。“这么说。是我输了。”   “小蝶。你沒输。”小风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你的解药沒错。只是有人。。”“嘘。。”小蝶一反手。按了按小风的手心:“别说。这不是比输给外人更丢脸么。”她歇口气。忽然问:“江湖上喜欢凑热闹的人。都聚集在翠霄山下。他们是不是都知道这个结果。”   小风來不及答话。兰惜已抢着道:“这个当然。他们就靠高效率吃饭呢。现在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次比试是平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蝶姐。你不用太沮丧。好好养着身体……”小蝶只把她的话听了一半。便扬起一张轻浅的笑脸。对辛祐说:“替我恭喜你家宗主。”   “嗯。”辛祐不知此话怎讲。心却被她陌生的笑容狠狠一撞。莫名难过。   小蝶细细的声音透着极大的讽刺:“他明明赢了。却怜悯拼上性命还不能取胜的我。只算平手……想必现在人人都在夸他有气度吧。”   “小蝶。”辛祐终于有些恼怒:“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吗。”小蝶的声音微微提高。“你当我沒听说过他沽名钓誉的众多壮举。我输便输了。谁要他假惺惺。”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双手捂着胸口。猛的一阵气闷。   看她又气又难过的样子。辛祐连责备和辩解的话也说不出來。小风一个劲给他递眼色。辛祐再也不好熟视无睹。只得叹口气退出房外。   小蝶身子一歪。栽倒在小风怀里。眼泪流得稀里哗啦。声音在喉头哽咽。小风把妹妹揽在胸前。任由她哭个痛快。她哭腔平息。身体不再颤抖。他才在她耳边柔声问:“饿吗。哭了一场。该累了吧。想吃什么。”   小蝶闷闷的声音带着倔强:“我不吃他家的饭。”   “这可不是我妹妹说的话。”小风用衣袖抹干她的眼泪。顺便在她额头上一弹:“你忘了我们做人的原则。第一。绝不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第二。绝不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兰惜看着他故作认真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來:“照这个标准。想不活下去都不容易。”   小蝶在她善意的嬉笑中不好意思地推开哥哥。啜啜道:“我喝白粥。。先记账。以后还钱给他们。”   “你当这里是酒楼茶馆啊。”小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去张罗饭。   小蝶忽然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看看月怜和兰惜。脸不禁红了。她自嘲地说:“其实沒什么可哭……我长这么大才被人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已经算好运。”   “那也要看骗你的是谁。”月怜冷不丁插上一嘴。声音冷冰冰。却有道理:“被人骗得这么伤心。实在不算好运。”   此时小风拎了食盒进來。月怜兰惜说声不宜叨扰。告辞了。小蝶略施礼道别。看着小风端出一碗又细又香的粥。几样小菜。还有一盘点心。   “好丰盛。”她尝了尝。觉得十分清淡爽口。小风看着她慢慢吃了半晌。才问:“好吃么。”   “好吃。”   “是赵大叔亲自下厨给你做的。”   “猜到了。”小蝶埋头喝粥。   “是辛祐吩咐厨房时刻备着你喜欢的点心。”   “猜到了……”小蝶用力咽下口中的小菜。含糊地应了一句。   “你什么都能猜到。就别乱发脾气。”小风诚恳地说:“他们都告诉我了。骗了我们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他们有他们的难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景渊也沒毒死你爹。他故意那样说。激怒你。”   小蝶不再言语。闭目歇了片刻。忽然问:“师兄师姐在哪里。”   “我把他们支到外面守着……”小风说着。神色间仿佛隐瞒什么。   小蝶哼一声:“你怕他们对我做手脚。我知道。。我的药沒错。本该早就解毒。”   “你觉得是谁。”   小蝶沒有答话。转头看到窗外缠绵幽雅的雨景。“真美……好像咱们山上的景色。”她失神地叹了一声:“哥哥。把师兄师姐叫进來。一起赏一会儿雨吧。”   窗外细密的雨丝在群山间织出一片缥缈氤氲。微寒的风掀动素绡瑟缩地轻舞。搅乱了房中不安的气息。   范小泉与孟小霞面面相觑。。那个怔怔看着银丝敲打绿叶。脸色柔和平静的少女。宁静宛若画中仕女。不像他们的师妹小蝶。自从小风不客气地把他们二人赶到外屋。不准他们靠近小蝶一步。范小泉就憋着一股火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听说小蝶醒來。他打定主意要责难几句。此刻看到小蝶一反常态的沉默。他竟说不出话。   凉风送來一阵飒飒竹涛。窗棂上一对平安牌轻轻相敲。小蝶的心思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全然不为所动。半晌。她悠然道:“这雨景。和咱们家好像啊。不知道山门里那棵梨树又落了多少花。”说着。她缓缓调转目光。温和地冲小霞一笑:“师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认定半生不熟的青梨子能入药。一定要你爬树给我摘。”   小霞不禁去看窗外的绿氤。慢悠悠说:“怎么不记得。因为连着几天下雨。那树皮滑得要命。我从树上摔下來。师父狠狠教训我们。我们一赌气。非要做出一味药给她看。结果配出‘冰潇碧玉膏’。现在还有好多人上门來求。”   小蝶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那次你从树上摔下來。有个人比师父还生气。”   “是吗。”   “就是二师兄啊。Www。。com”小蝶冲小泉眨了眨眼。说:“不管我怎么和他开玩笑。怎么在他配药的时候搅合。他都不生气。唯独那次。他差点打我。”   范小泉敦厚沉稳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那是……一时情急。”   “吧哒。。”两颗晶莹的泪珠摔落在小蝶的紫色外衫上。打湿了上面绣的白梅花。小霞和小泉心中一颤。同声低呼:“师妹。”“小蝶。。”   小蝶含着一个苦涩的微笑。睁大泪眼看着他们。声音依旧十分平静。只是这份强忍的平静中夹杂着难以摆脱的哀怨:“掌门的位子就那么好。穷乡僻壤、山旮旯里几间年久失修的破房。一屋子残缺不全的旧书。一群要开口吃饭的弟子。一大队掏不出半个铜板却等着免费救济的穷病人。一长串上门讨药材欠款的债主……”她的师兄和师姐漠然地僵立着。既不反驳。也不承认。只是那样默默地看着小蝶。。那是一种陌生的眼神。仿佛在他们和小蝶之间原本存在一道天然鸿沟。到今天小蝶才发现。   小蝶的手在袖中攥紧。可是止不住微微的颤抖。“为了这个。要我死。也无所谓吗。师兄……”小泉却更加挺起胸膛。扬起头说:“果然。只要你醒來。立刻就会明白。”   “原來是你。”一直立在小蝶床头一言不发。仿佛侍卫一样的小风。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大声喝问:“小蝶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小泉的笑仿佛居高临下睥睨师弟的迟钝。“我宁可她亏待的是我。”他冷冷看着小蝶。说:“小蝶你知道么。我是苗人。我家世代是苗寨的巫医。当年你母亲流落到苗疆。她的才能并沒有得到苗人的认可。后來你母亲收了一个徒弟。答应把全部学识传授给她。还答应在死后由给她领导这个门派。。她的徒弟來自威望最高的苗家。藉由这个徒弟的威望。你母亲。我们的师父。才在你所说的穷乡僻壤立住脚。”小泉说到这里。冷冷一笑。“可是她背弃誓言。。在必须找一个传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选了自己的女儿。”   他指着小霞说:“你们母女不该这么做。我只是为她夺回她该得到的。”   到这里。所有的话似乎都说尽了。小泉不再言语。一双虎目瞪着小蝶。等她做出反应。   小蝶抿着嘴。勉强挤出一个紧绷的微笑。“为了师姐。你可以杀了我。你知道。师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意味深长的目光飘到小霞身上。娓娓说道:“师姐当然会察觉你在我的药中下毒。她沒作声。你以为她希望我死掉。代替我。你怎么不往深想想。我若死了。输了。我们的门派也会成毒宗新分堂。哪能轮到她做宗主。”她看小泉神色微有动摇。叹口气继续说:“难道你不明白。师姐想要的不是宗主之位。她想要的是一个符合她的标准的宗主。”   “景渊。”小泉的脸色霎时刷白。默默看了小霞一眼。目光中满是难言的疑惑。小蝶望向小霞的目光黯淡。声音越來越低:“你看着我死……只是因为你觉得景渊比我强。”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小霞终于开口。稳健的语调有些沙哑。“一路上我一直看着你。只要一次。。哪怕一次也好。。只要你能表现出一点点成长。让我知道你能带着药宗重整旗鼓。我就再也不惦记所谓的宗主之位。可是你一次也沒有。你始终只是个顽劣小器、目光短浅、自作聪明却不成气候的丫头。”   “她不是。”小风高声抗议。“你只挑她的毛病。根本沒有看到她的优点。”   “但我一眼看到了景渊的优点。”小霞毫不畏缩地迎着小风的怒气。朗朗道:“只要看着他一眼。就仿佛听到他在说‘相信我。我可以做到一切。’。。小蝶。你一辈子也不能像他那样自信从容。”   小蝶倔强地立直腰身。良久才说:“师父一直说。她要远离江湖。其实我们从沒离开过。本门的规矩是江湖规矩。只能服从。不能抱怨。按本门规矩。谋害掌门者。废双手;知情不举。废声音。行刑使者。我说的对不对。”   残酷的笑意忽然涌现在小泉眼角。他一步跨上前。挥掌便向小蝶颈边拍去。小风立刻护在小蝶身前。看到小泉的脸上荡起一片惊恐。可小泉一掌久久不落。他的手心泛起诡异的青白。暗红的血丝隐隐可见。   小蝶挥手掀起被角。在被子下面拿出一只玲珑香炉。遗憾地说:“我真希望这一炉‘赤血蛛丝’是白烧的。可你竟然真的想用‘拂面倒’对付我。即使知道师姐仰慕别的男人。想要的不是宗主之位。你还是对我这么狠。”   “我尽自己的心。她怎么选择。是她的事。”小泉心知“赤血蛛丝”毒烟对常人沒有些许危害。仅是“拂面倒”的克星。自己这一双手用不了几时必然毫无知觉。他咬紧牙关从腰间扯下一块沉绿色玉环。狠狠扔在小蝶脚边:“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他转身要走。忽然听小霞说:“等等。”她说完向小蝶伸出手。   小蝶从枕边摸出一个长药盒。十几个格子里各放着一枚药丸。她取了一枚给师姐。小霞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向小泉笑笑说:“一起走吧。”   小蝶似乎被这微弱的声音击倒。颓然仰面倒在床上。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喃喃着问:“哥哥。我是不是变了。”   “你沒变。”小风为她盖好被子。懒洋洋地回答:“如果你变了。就不会在‘赤血蛛丝’里添上‘一粒金’。在这‘若寒蝉’中勾兑‘一鸣惊人’。”   “你怎么发现的。”小蝶眼睛转转。有些吃惊。   小风坐在妹妹脚边。坦然道:“我在你调配的时候偷看而已。这样的配方。不出三年。师兄师姐一定恢复正常。但这三年之内他们一定费尽心思解毒。到时候恢复也只当自己解毒有效。依然恨你。”   小蝶疲惫地伸出双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柔声说:“我失去了所有珍爱的。得到的不过是一场空……为这再去伤人。不值得。” 16 挑战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水晶屏风这样的奢侈品。出了皇室贵胄的宅邸。便不多见。翠霄山庄恰好有一扇水晶屏风。刻满牡丹。几近透明。景渊此刻正站在这扇屏风前。透过重重芳华。注视着屏风那边的少女。   她的白衣外面披一件紫色外衫。上面疏疏落落绣几片白梅。仿佛散了满身落花。这块上好的衣料不是辛祐买來。一直压箱底的。原來他是为她攒着。   她沒有痊愈。说了大半天的话。这时精神不支。歪倒在罗汉床上。他居然很想绕过屏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去看看她此刻的脸。她的面容是平静还是苦恼。她的哥哥轻手轻脚放下窗边最厚的帷幕。为她抵挡雨后的凉风。她知道那块最厚的帷幕。是辛祐特意叮嘱下人挂上的吗。   小风蹑手蹑脚退出房间。应该是守在门口。自从他们住进这个房间。大事小事一直不断。他们沒來得及四下看看吧。竟不知道绕过屏风。折过回廊。后面还有一扇门。可以通到翠霄山庄的正房。   景渊原本是來慰问小蝶的病况。。他早知道。小蝶一定不会领情。他在她心中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既然已经被她看低了。不如做个全场戏。虚伪到底也罢。然而这一趟。却看了一场热闹的大戏。   景渊來时。小蝶正和她的师兄师姐追忆往事。他本该转身离开。免得被人家发现以后尴尬。但他实在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对付让她失望的人呢。   当小蝶用毒药惩罚她的师兄师姐时。景渊心中有些冷。换了是他。也会这么做。可是。她是个女孩儿……景渊觉得很不舒服。直到小风说破其中的蹊跷。他才觉得震惊。她到底是个女孩儿……   换了任何一个人。做出她做的事。只能让景渊一声冷笑。对这种愚蠢的善良嗤之以鼻。。但她就这样成为例外。   也许他当时不该承认这场比试的结果是“平手”。   他该宣布自己胜利。让她成为门下一个女侍。Www。。com   蝶女侍。   小蝶修养了足足八天。才能挺直腰坐在翠霄山庄的正厅里。和景渊对峙。   “多谢景宗主这些日來收留照顾。”她微微欠身。不温不火地说:“小蝶这些日子已经大好。不如就此告辞。不再给您添麻烦了。”   景渊轻轻吹着茶水。看着清淡的涟漪。平静地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再订一约。日后景某还要向周姑娘讨教。”   他果然还会來挑衅。此事在预料之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蝶还是有些愤然。“你是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才甘心。”   “赶尽杀绝。”景渊俊秀的眉头向上一挑。“周姑娘。你们药宗这两年生意的确不错。可是十几年來负债累累。何年何月能还清。不客气地说一句。。你硬撑着一个门面。叫‘自取灭亡’;趁此机会把门派交给我。叫‘弃暗投明’。”不等小蝶反驳。他冲余香点点头:“棠女侍。萼女侍。香女侍。”   京雪棠平静地宣布待遇:“拜贵派恶意竞争所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们去年有几笔赔本生意。但算下來收入还是有十万两黄金。宗主得三分。余下七分又分十份。三长老、三使者、三女侍各得一份。最后一份作为奖金。赏诸门人中制毒配药的佼佼者。”   李残萼含糊地说:“逢年过节还要赏三女侍针线钱、胭脂钱、绸缎钱。”   余香终于等到发言机会。清清喉咙大声说:“本门中人可自愿申请充当搜罗使者。在全国各地搜集药方偏方、珍惜药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宗主前年用私房钱设立‘崇岭飞鹰奖’。重金奖励优秀搜罗使。”   小蝶听罢漠然说:“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原來必杀技不过是‘利诱’。既然如此。那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沒有痛快地为我开个价。”她说着望向辛祐。辛祐见了她的神情。忽然有很多话说不出口。最后坦诚相告:“那时候。想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比预想更值得争取的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小蝶叹了口气:“我宁可你在那时开个价。那样。我当时就可以痛快地拒绝。我们不会失去什么。”   “现在呢。”   “现在我依然拒绝。并且损失了很多东西。”小蝶转过身昂然注视景渊。说:“十万两黄金。真不少。我四处奔波看病卖药。三年才攒了一百多两银子。”她嘿嘿一笑。“可我的一百两白银赚得心安理得。你的十万两黄金呢。先卖毒药。又卖解药。Www。。com。为了赚两份钱。唯恐天下不乱。竟然有人以为你有一代宗师的气质……你不过是个商人。”   她轻蔑地冲景渊摇摇头。又对辛祐说:“你曾经告诉我。当医生就要有医生的样子。你说的沒错。我不想行医变成经商的装饰。”她回头对小风招手。“哥哥。把那个拿过來。”小风立刻递过一只包袱。   小蝶接过來打开。。里面是几锭成色十足的雪花银。“辛庄主。你还记得雍州最好的客栈福來阁和最好的酒楼知春楼吧。”   辛祐听她这样说。心底翻起一丝不安。缓缓点头。小蝶把那包银子往辛祐怀中一塞。冷冷道:“我按福來阁和知春楼的价码算过这几日的食宿费用。一共四十七两六钱。我们两清了。”说罢转身便走。再不多看景渊辛祐一眼。   辛祐浑身一僵。脱口道:“我也记得你说过。想找一处大宅院。大家住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小蝶的脚步并沒有停顿。辛祐只得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银子塞回她怀中。生硬地说:“我这里不是酒楼客栈。”   小蝶一甩手。任凭银子哗啦落地。“这里也不是我要找的家。”   景渊这时插嘴。语调不失平日的悠闲。“周姑娘。我年少时曾经发誓。一定收尽天下所有制毒配药的门派。这个誓言不实现。我不会罢手。你要像你母亲一样逃避吗。每年把我送去的毒人拒之门外。装作沒有看见。直到有另一个弟子误打误中。才跟我对决。如果你真是这样打算。我们不妨现在就再比试。彼此省省心思。”   小蝶斩钉截铁地高声回答:“我也对自己立了一个誓言。。今后绝不会再配毒药伤害人命。”景渊并不介意:“无妨。我们可以比医术。周姑娘独自行医三年。这一项恐怕比我有经验吧。”   “你就这么不想放我一马。”小蝶的眼神愈加怨恨。   景渊笑得高深莫测。“不必多说。”   他专横的态度激起小蝶好胜的情绪。“病人在哪里。”   景渊笑了笑。请出月怜与兰惜。“你们。”小蝶讶异地睁大眼睛。她见过不少表现如常的病人。可兰惜和月怜怎么也不像那一类人。   月怜笑笑说:“病人在北风堡。我们姐妹此次专程前來。并不是为主持两位的比试。而是寻一个能医治他的人。”   “那么远啊。。”小蝶心虚地把手放在腰间。摸了摸荷包。   这个小动作并沒有逃过月怜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说:“若能请动两位大驾。这一路的食宿自然是我们姐妹包管。”   小蝶心中勾起一丝好奇:“病人是谁。有什么样的症状。”   “去了才知道。”景渊挑衅地向她笑笑:“周姑娘想不想帮人帮己。”   小蝶稍加考虑。点头说:“好。” 17 报仇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小蝶习惯了一个人匆匆向前赶路。常常把这个声势浩大的毒药旅行团抛在身后。独自在二三里之前等待他们跟上來。景渊和辛祐也在旅行团中。却被她拉入拒绝往來户的名单。她第二十次对着辛祐递上前的水壶别过脸时。辛祐终于忍无可忍:“你就这么吝惜一句话。还是你对我再也无话可说。”   小蝶想了想。转脸看着他。麻木地说:“有。。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病得很重。”“不是装出來。我确实染上病。你也确实治好我。”   “我第一次见到冯骏的时候。他看起來好像刚咽气。”   辛祐这一次沉默了。小蝶含笑点点头:“那是装出來的。”   “你把他当作落拓的丧命书生。并沒有仔细检查。其实他用了一种类似你们的‘仙人倒’的药。发作更快。并且不会失去知觉。”辛祐说话时。目光不由得垂到地上。   “那么我的还魂丹……”   辛祐深吸口气。打定主意再也不对她有所隐瞒。“他沒有吃下去。。因此得到了还魂丹。不久之后也弄清了它的配方。”小蝶缄默片刻。幽幽地说:“你知道。如果那颗还魂丹不是给了他。也许……可以用來救我母亲。”   辛祐的身躯一震。张了张口。可是小蝶并沒有给他更多的发言机会。   “现在我对你再也无话可说。”她说。   小风知道妹妹心情不好。特意买了一本《笑林精华》带在路上。可惜他看几行就把自己逗得哈哈笑。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來。完全沒法给小蝶讲笑话。   直到第四天。小蝶被兰惜精彩的说书吸引。终于放慢了脚步。兰惜正在说一段《月寨月夜失宝。醉侠醉里断案》。讲的是小蝶不知道的某某宝刀失而复得的故事。她讲得活灵活现。小蝶听得津津有味。兰惜得到这个忠实听众。又声情并茂说了一段《王金刀惨死乱刀下。江腾蛟毙命大江中》。小蝶听得如痴如醉。热烈鼓掌:“还有吗还有吗。我听说书的经验相当丰富。从沒见过哪个说书先生像你表情这么生动。还这么会造气氛……”她沒夸完。兰惜已经紧紧握住小蝶的双手。   “姐姐。。从今天开始。你是我姐姐。”兰惜眼中泪光闪闪。一边说一边贼兮兮偷窥月怜。压低声音对小蝶说:“我从小立志用最浅显的方式普及江湖上各种经验教训。可是全家人都反对。连北风堡扫大院的老大爷都觉得武林盟主的女儿去说书。实在太离谱。”   小蝶翻了翻眼睛:“难道会打架的才是江湖客。别的都不是。沒有说书的绘声绘色宣传。谁知道武林上有啥大侠。沒有卖药的钻研制药。大侠们死七八十次也是平常。武林盟主应该心存整个江湖。怎么能搞行业歧视。有你这种才华横溢的人甘愿服务武林人士。是整个江湖的运气。”   “不。。遇到你这样欣赏我的人。才是我的运气。”   两人惺惺相惜一番。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兰惜从腰里接下一个布包。揭开十七八层布。拿出一本小书。推心置腹地对小蝶说:“我真正想做的。就是这个。”   小蝶看了封面上的字。莫名其妙:“《口口江湖游记》。”兰惜纠正:“是‘框框’江湖游记。。主人公的名字我还沒有想好。暂时留空。这本书将用话本形式汇集若干小故事。以一名江湖游客的视角。讲述发生在全国各地的江湖事迹。以及行走各地遭遇的门派和最稳妥的打交道方式。写完之后。我将亲自展开全国巡讲。为减少诸位行走江湖的风险做贡献。”   小蝶带着崇拜的神情。兴致盎然地开始阅读。小风见到此情此景。沮丧地把《笑林精华》塞到包袱底。小蝶的文化水平有限。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虚心向兰惜请教。兰惜教会她之后。本着服务普通群众的原则。把生僻字一律改掉。两人一來二去就成了旅行团中最要好的朋友。   几天之后。兰惜与小蝶说话随便起來。她看看小蝶。又看看景渊。不无遗憾地说:“论才学。你跟他沒差十万八千里。论出身。你也是药宗嫡传。到底他凭了哪一点。每年收入十万两黄金。那个辛祐看起來也就这么回事。竟然也能住豪华山寨。而你呢。辛辛苦苦。三年來才攒了一百多两私房钱……这个世道。唉。。”   小蝶难堪地咧嘴笑笑:“你是挖苦我。还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当然是为你鸣不平。”兰惜很仗义地说:“我希望你能把我家老汤的病治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让景渊输得灰头土脸。到时候我把你的事迹大书特书。你的前途一定一片光明。”   “好意心领。”小蝶耸耸肩。“可我不打算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我只想找个安安稳稳的小城。每天治**个伤风头疼。每月有四五例疑难杂症。每年有一两个濒死的奇症患者光顾我的生意。这就够了。唉……我们对老天爷的要求真的不能太高。”   一行人边说边赶路。黄昏时分路过野外一座长亭。月怜老远就看见亭中有一名携子的妇人在歇脚。她不愿与陌生人同处。说:“前面有个小镇。不如一口气走到那里再休息。”   众人还未表态。亭里妇人忽然说:“这地方宽敞得很。众位风尘仆仆。何不歇歇再走。”她与毒药旅行团相距还有百步。可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月怜兰惜一听口气就知來者不善。登时添了小心。   小蝶机灵地察觉到月怜的手腕在袖中偷偷一转。这小动作必定事出有因。她立即躲到了兰惜身后。   妇人又说:“易天之女近來名动江湖。愚妇渴盼一见。不知易姑娘可否上前。”阴森森的声音让小蝶打个冷颤。   小风第一次见到实打实的传音术。无比欣羡地问:“这位是。”兰惜在专门搜集江湖八卦的外史郭家学习过一段时间。蹙眉对小蝶说:“传音用处很有限。练的人不太多。此音中气不足略微走调。。不用问。一定是你爹最著名的一个仇人出现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锲而不舍地找了你爹十几年。”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爹在哪里。恐怕帮不到她。”小蝶一哆嗦:“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宝贵时间。”   两团青风扑面而來。月怜袖中金光一闪。挡住他们的去路。瞬息之间的精彩场面让小蝶和小风“哇”的叹了一声。这才看清楚其中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神情十分羞涩。另一个是四十來岁的瘦小妇人。“怎么会耽误时间呢。”她说。“我们找的就是你。”   小蝶一紧张。说话就开始啰嗦:“大婶你颌下有一道不祥的红晕。似是多年的痼疾。。不知大婶拦住我。是不是要求医问药。可我正在赶时间……不如这样。我介绍你去找刚刚在一场凶险争斗中胜过我的毒宗宗主景渊。”说着她一侧身。充满诚意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景渊。说:“他不会冲我的面子给你打折。但你这种罕见的内伤是学医之人梦寐以求的样本。。他一定会耐心追根溯源。尽力治好……”   她犹自滔滔不绝。少年皱着眉拉扯妇人的衣角:“娘。她真是易天的女儿。”妇人扬手摸了摸脖子。脸上仍是不冷不热的浅笑:“你知道我这内伤是拜谁所赐。就是你爹。”   “原來如此。”小蝶摊了摊手。无可奈何地说:“我压根沒见过我爹。更沒看见他打伤你。既然你说的斩钉截铁。。好吧。我免费给你医治。赔本买卖也得做啊。谁让我倒霉。有个乱打人的爹……”   妇人怒目圆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大喊一声:“谁要你治病。我要你的命。”她一发脾气。脖子上的红痕颜色更艳。兰惜偷偷向小蝶介绍:“她就是曾经鼎鼎大名的马清漪。出名的暴躁魔女。你爹当时为江湖除害。心存善念沒打死她。不过她心肺受伤。不能随心所欲地乱发脾气。还不如让她死个痛快。”   小蝶吃惊地看着马清漪。问:“活下去和杀了我。你选后者。”   月怜懒得与这不速之客纠缠不休。寒着脸盯住妇人。冷冷地说:“马清漪。你向北风堡的客人挑衅。是什么意思。”   “血债血偿。”   “那你去找易天好了。”   马清漪笑了笑。“我当然要去找他。不过他女儿的命我也要定了。。这是公道。”她看看小蝶。口气中有一抹深深的怨毒:“他把我打成重伤的时候。我有身孕。那孩子的命。由你來偿还。”   一缕野风掠过。太阳眼看就要下山。寂静中的郊外格外冷。   小蝶尽量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仇人。她根本不认识这人。不知道她会为什么样的事喜怒哀乐。同样。这人压根也不知道周小蝶有什么样的性格、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不是该死。可是沒人在乎这一点。   “说不清道理的江湖恩怨。。”小蝶怔怔地吐了口气:“竟然也让我遇上了……”她还沒回过味儿。景渊阔步上前。向马清漪客气地笑笑:“大婶。你说要杀了她。可是你的手中了凤爪花的毒。”马清漪伸出双手。果然佝偻如鸡爪。她向身边的少年轻轻颔首:“战天。去杀了她。”   “你自己开口杀人、闭口杀人就算了。居然还教唆这么小的孩子杀人。”小蝶看在眼中不住摇头。向战天无比惋惜地叹气:“小小年纪。学什么本事不好。去学杀人……杀人很有前途吗。”战天尴尬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小蝶。“唰”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样奇特兵器。   小风和辛祐立刻向前几步。同景渊一起挡在小蝶前面。小风向马清漪挥动拳头。说:“有我们几个男人在。怎么能眼看你欺负人。”   小蝶不喜欢欠景渊和辛祐的情。执拗地推开他们。从容地冲少年一拱手:“小朋友。鄙人鲜有机会亲身参与江湖格斗。不懂规矩。是不是我们二人各展所长。把对方打趴下为止。”   战天点点头。马清漪冷笑道:“报仇可沒有‘点到为止’这一说。直到我儿把你打死。才算结束。”小蝶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又问战天:“如果我把你打倒。是不是我们之间就两清。”马清漪二次冷笑:“你要有那种本事。我们认栽。”   小蝶无奈地哼了一声:“原來你认定我不会打架。才大大咧咧來报仇……江湖上的人怎么这样势利。”说罢。她摆摆手:“速战速决吧。鄙人还要赶到前面的市镇住店。”   “易姑娘请了。”战天的手腕一转。手里奇怪的东西变成一柄特大号烙铁。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马清漪面有得色。说:“我儿的兵器叫做……”   “我沒兴趣知道。”小蝶急忙打断她的话:“武林人士总是说完了兵器说师承渊源。说起來就沒完。。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做实务。你数三二一。我们就开始。”   马清漪沒想到什么吃亏的地方。便数起來。战天知道小蝶根本不懂半点武功。心中还有一丝犹豫。小蝶不像他想那么多。听到“一”字。飞快地出手在他面前一晃。战天瞪了瞪眼睛就倒在地上。   “我赢了。”小蝶拍拍手。谦虚地鞠了一躬:“领教。”   这突如其來的翻盘让所有人张大了嘴合不拢。   “你耍诈。你用**。” 马清漪脸色一变。就要发作。   “你儿子的武器是那奇怪的东西。我的武器就是药。我们是公平交手。”小蝶看了她一眼。轻轻靠在兰惜的肩头。说:“我鄙视趋炎附势。但你要继续纠缠我。我不得不仰仗武林盟主來主持公道。”   马清漪气得浑身发抖。捂着心口不住颤抖。“你以为易天的对头只有我一个。”   小蝶叹口气:“那麻烦你转告他们。。我不知道他们二十年前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也不知道易天伤害他们是不是有道理。二十年前的不幸。也许是易天的责任。但易天消失二十年。他们依旧过得很不幸。。我建议他们考虑一下。现在的生活究竟是谁造成的。易天也许永远不会出现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再过二十年。他们和他们周围的人能不能快乐。还要怪到易天头上吗。”说完她补充一句:“你儿子半个时辰之后会醒。不要移动他。否则后果自负。”   马清漪坐在儿子身边。恶狠狠地瞪着小蝶的背影。景渊和辛祐讶异地看着小蝶。月怜收起愕然的神色。垂下头赞许地轻轻一笑。兰惜则是一脸崇拜。   小蝶沒有看他们。她像以往一样大步往前走。不看身后。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心事。不过那些事。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让别人知道。   兰惜执意与小蝶住同一间房。一进门就警惕地探察周遭情形。确定一切无恙。她安心地扑到床上。却见小蝶仍在全神贯注地四下搜寻。“小蝶姐。你在找什么。”   “看看有沒有前任房客落下的钱。”小蝶毫不羞赧地回答之后。一声欢呼。。竟然真让她在床后面找到两文钱。小蝶郑重地把钱放进荷包。又把荷包藏进包裹里。再把包裹仔细压到枕头下面。这才吁口气洗漱就寝。   兰惜钻进被子。眼睛绽放着崇拜的光芒:“小蝶姐。你今天实在是太惊人了。‘你的武器是那个奇怪的东西。我的武器是药。我们是公平交手’……”她惟妙惟肖地模仿小蝶的声音和神态。“天啊。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神情真是太了不起了。让那老太婆知道。沒有武功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小蝶得意地叉着腰大笑三声。兰惜一翻身靠了过來。充满期待地说:“小蝶姐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咱们聊天好不好。”   “聊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要聊一聊人生啦、理想啦之类的话題……每次我娘一说到这些。我就算是站着。也能很快睡着。”   小蝶噗嗤笑了:“你娘该多失落啊。”   “我娘一天到晚怕我们姐妹俩太弱被人欺负。要我们用功习武。安分地呆在家。又担心我们太强。发愁我们学好了武功会闯祸。发愁我们像她一样嫁不出去……对了。我还沒有给你讲过吧。我娘样样不输男人。结果沒人敢娶她。我和月怜姐姐是她的养女。所以我们两个只有名字。沒有姓。娘说。她想两个名字已经快发疯。实在沒精神再编一个姓。小蝶姐。你为什么姓‘周’。你爹和你娘都不是这个姓嘛。”   小蝶想装作睡着。但兰惜沒有放过她。摇得她骨头快散架。小蝶沒法装下去。只好沾点口水在手心写个“周”字。说:“你看。这字左右一翻。还是自己。我娘的意思大概是。做人周到。小命周全。要折则折。要翻则翻。反正。本性不改。”她信口胡诌。兰惜却当真。很郑重地点点头说:“好像挺有道理。易大侠和你娘是怎么认识的。”   “……不知道。”   “小蝶姐。你长得像爹还是娘。”   “应该是像我爹吧。我和我娘不太相似。”   “怪不得你穿男装那么好看。易大侠当年可是出名的美男子啊。Www。。com”兰惜感叹一声。“我在郭家看过他的传记。才写到一半。。提到这本书。老郭先生就捶胸顿足。十分十分想把它写完。可惜找不到主人公了……半成品的内容已经精彩得不得了。小蝶姐。你。你怎么了。”   眼泪不知不觉淌下來。小蝶急忙抹了抹脸。说:“沒事沒事。有点累。”   “累的时候。人也会哭吗。”兰惜的声音有些畏缩。似是怕说错话:“不是只有伤心的时候才哭吗。”   “累的时候。人连抵抗糟糕想法的力气都沒有。特别容易伤心。”小蝶捂上脸。在被子下面轻轻颤抖。   “什么是糟糕的想法。”   “譬如说。你忽然想起來有一个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每个人都夸他的好处。忽略他的失误。他可以带着完美的印象消失无踪。你却要为他的完美承担后续的代价。”   兰惜想了想。问:“你不喜欢你爹。”   “我爹对我來说只有一个名字。一个符号却让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承担了太多不属于我的东西。”小蝶闭上眼睛。声音发闷:“我想回到从前。不知道谁是我爹。谁是我娘。每天打开药店的门。周遭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每天只要算计能卖多少药、看几个疑难杂症。不必提防别人的仇人找上门。”   “从这点來说。江湖挺沒意思。可是沒了这点。江湖更沒意思。”兰惜嘟着嘴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你喜不喜欢辛祐。”   不愧是在八卦郭家当过学徒的人。对人群中的各种关系相当敏感……小蝶尴尬地撇了撇嘴:“你看呢。”   “我看到好几个人挺喜欢你。可沒觉得你喜欢谁。。除了我。”   原來她说的是广义的“喜欢”啊。小蝶坦率地回答:“其实我知道他们有很多优点。知道他们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对我用了感情。我也喜欢那样的他们。可是……我的气量不够。不会因此觉得他们对我做的一切都好商量。”她沉默一会儿还想多解释几句。却发现兰惜睡着了。   小蝶再也睡不着。她背了几十个药方。爬起來听了听更鼓。。二更。又失眠了。“唉。。”小蝶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背药方有什么用呢。今天的报仇事件说明一个道理:会自保才是硬道理。可是她前些天刚刚发过誓。不再配剧毒……小蝶有些懊丧:发誓的时候真的不能冲动。   她抬起头仰望老天。觉得同三尺之上的神明耍赖不太现实。她开始尝试曲解誓言。仔细地回味之后。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我可以肯定。当时说的是‘不再配剧毒伤害人命’。但是我可以配剧毒保护自己。并且不危及别人的性命。比如‘南柯枕’。‘拜玉皇’之类的。嗯。把它们混在一起也不错。”她越想越手痒。翻身起來鼓捣行李。   包袱里有少许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以及少许供她无聊时练手的原料。小蝶折腾了个把时辰。弄出几粒小小的高危产品。她小心翼翼收好。披衣开门为房间换空气。凑巧看见景渊和辛祐在屋檐下悬瓶搜集夜露。他们看到她。迟疑了一瞬。不知该不该打招呼。小蝶沒有给他们更多犹豫的机会。紧紧关上门。   景渊哼一声:“碧波崖上我当众挨她一耳光。不计前嫌向她提供优厚差事。又是我。拉她同去北风堡看病。给她介绍武林盟主这个超级主顾。她看到我干嘛一脸苦大仇深。”   辛祐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沒法放弃的东西。就算知道放弃之后能得到很多好处。也许她还沒弄清楚自己在乎什么。但她沒法放开那些溶入我们。只有她自己想做的事、想走的路。才能让她高兴。”   景渊冰冷的眼神从辛祐脸上扫过:“你的意思是说。入我门下的都是出卖灵魂、背弃理想的人。”辛祐听出他的口气带有情绪。不去顶撞他。挂好露瓶就退出门外。   小蝶躺了一会儿还是沒有睡着。有人从她的房门外走过。轻轻敲门。放下一样东西之后走开了。她疑惑地起身去看。   门前一地月光。一支晶莹剔透的琉璃小瓶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中闪亮。   小蝶拿起來仔细端详。拔开瓶塞谨慎地嗅一下。。安神香。那种淡淡的清香和微微的苦涩。属于上品中的上品。她倒转小瓶看看瓶底。果然有玉泉山“崇岭飞鹰”的图案。小蝶寒着脸走到景渊门前。拍拍门说:“知道你沒睡。。开门。”   灯重新燃起。景渊打开门安静地看着她。   “我买不起。”小蝶将药瓶向他怀中一丢。不容他多话。转身便走。景渊想拉住她。却找不到理由。   月怜忽然冲出自己的房间。向他们大喊一声:“进屋。”小蝶怔忡的瞬间。数道寒光乘着夜风划破月光。月怜扔了一把东西。打落其中几枝。小蝶心中大叫不妙。。她忘了一件很要紧的事:她的毒药只适合近身作战。而弓箭手、暗器大师可以在远处袭击。慌张的一刹那她转过了身。肩上突生一种热辣的疼痛。   她看见景渊张开双臂揽住她。她想说话。可发不出声音。两人一起跌坐地上的一刻。她看见月怜跃上屋顶。与一个人影缠斗在一起。   “箭上有毒。”她听见景渊这样说。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安稳。眩晕袭來时。她竟然完全沒有害怕。 18 分手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兰惜翻了翻黄历。狠狠踢了踢脚边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原來今天是江湖黄历上报仇的黄道吉日……你们还真讲究。”   其中一人急忙说:“二小姐。你弄错了。。我顺风耳从不做蝇营狗苟的事情。我只是在房檐下干活儿。”   “我知道你是谁。”兰惜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挂在屋檐下面窃听别人隐私。就不算蝇营狗苟。”   顺风耳立刻挺起胸脯反驳:“风餐露宿挂屋檐是敬业的表现。要是沒有我们。江湖消息哪儿能第一时间被发掘、传递出去。连你师父小郭先生。也不敢小看我。”   “这手连珠箭妙得很。想必你就是隐退很久的满老大。”月怜向另外一个人说。那人笑笑:“大小姐记得。是我的荣幸。”   “以前你可不会在箭上使毒。”   “以前我有一双好眼睛。对箭很自信。现在我只有一只好眼睛。不太自信。只好做点额外功夫。让箭下的人必死。”满老大毫不自卑地眨了眨那只几乎失明的眼。“你当然会觉得一只眼睛而已。无所谓。可对我來说。夺走我眼睛的人。该死一百次。一次给他。剩下九十九次给他家人朋友。既然他还沒出现。我只好优先他女儿。”   月怜叹了口气:“易大侠惩恶扬善。总是留有余地。他好像完全沒想过。有些人受罚之后不会变得更厚道。只会变得更狡猾。”   “惩恶扬善。我射伤他的朋友。他打瞎我的眼睛。谁的手也不干净。从几时起。他的暴行成了正义。因为他干过几件大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被别人叫做大侠。”满老大一点也不惭愧。操着奇特的口音慢吞吞反问:“从那以后。他为朋友报仇就可以理直气壮。我自己报仇。射杀一位大侠的女儿。就该千刀万剐。”   兰惜听得呆住。思考片刻。拿出笔墨纸砚。把他的话全部记下。评价道:“江湖人士文化水平不高。但偶尔会出现深刻的思考者……”   满老大仰面直视月怜:“我知道你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我也知道你娘常常让你代她出面解决问題。可江湖公案。上天也无法公正地说出谁对谁错。”   耳边一片嗡嗡声。吵得小蝶不能好好睡。她正在梦里扮演一名深刻的思考者。考虑如何研制远距离发挥作用的毒药。这个问題注定任重道远。而梦的容量有限。于是梦神毫不留情地把她踢回现实。   小蝶一边闷哼一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的枕头。。她的脸非常不雅地贴在这个难看的枕头上……奇怪的睡姿。小蝶想翻个身。抽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直咧嘴。“见到哥哥第一件事。先把我娘当年行走江湖的铜令牌要來。当个护心镜才实在。”她毫不羞赧地想了若干个保命的主意。缓口气打量自己的处境。   床帏外的人不知道她已经醒來。犹自客气地攀谈。小蝶吃力地从一道小缝里向外窥视。是客栈的上房。又宽敞又干净。家具一应俱全。墙上挂几幅素雅的字画。角落摆一大盆草兰。   离开床几步远的地方。树着一面薄纱屏风。屏风那边。一个人背对小蝶坐着。挺拔的坐姿和悠然品茶的气质让小蝶立刻想到一个人。Www。。com   “景渊。怎么是他。。”小蝶忍不住好奇心。又掀开床帏偷看。看到另一个意外的人:站在景渊对面的。赫然是顺风耳。他正满足地摸着下巴道:“易大侠的女儿遇到满老大寻仇。身中奇毒性命垂危。而满老大被武林盟主的女儿打败。景宗主牛刀小试解了小蝶姑娘的毒……啧啧。这件事又是我亲身经历。不是道听途说。啧啧啧啧。。肯定能卖历年來的最高价。”   景渊笑笑。“不知顺兄对我们几人如何评价。”   “这个嘛。。小蝶姑娘身世如此坎坷。遭遇如此倒霉。令闻者伤心;兰家的小姐们出手高明;景宗主不计前嫌。力救小蝶姑娘……”顺风耳又摸摸下巴。更加陶醉:“人人都爱听好人好事。想必这样说。销路会更好。”   貌似她做过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受伤昏迷。给别人表现的机会。。小蝶张大嘴巴想抗议。遗憾的是无法出声。她哀怨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可是不动弹很无聊。小蝶的手指开始本能地搜索床头枕下。摸索前任房客留下的东西。指尖碰到枕头下一包东西。她心头大喜。急忙摸出來一看。是药粉压制而成的几个药块。透过软纱散发出清香。   “能换白花花的几十两呢。”她刚刚动心。忽听帐外一个声音:“那是给你解毒用的。别想着卖掉。”小蝶心虚地一缩肩膀扯到伤口。疼得直嚷:“是谁给我缝针。不知道这要留疤吗。”   景渊的声音不紧不慢:“如果我说。是兰惜月怜给你缝伤口。你信不信。”   “撒谎也要有点诚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你看她们像是会做针线活儿的人。更别提让她们缝人肉了。”   “既然知道这活儿沒几个人能做。还问什么。”   “你你你。。我、我……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碰我的身体。男女授受不亲。”   帐外忽然沉默。片刻之后。传來景渊大惊小怪的声音:“原來你也读过圣贤书。”   “……你救我。是不是想亲自气死我。”   床帷撩开一角。伴着一声冷冰冰的“喝药”。一碗汤药递了进來。小蝶小心地闻了闻。用指尖蘸了一点先尝尝。才放心地大口喝。趁喘气的空当。她问:“我哥哥呢。兰惜和月怜呢。”   “太吵。赶走了。”景渊无比简洁地回答完毕。无奈地叹息:“顺风耳。一个靠出卖小道消息过日子的人。还懂得知恩图报呢。。我把你这次中的几种毒都告诉他。他立刻答应一年之内优先向我提供消息。”   “喂喂。‘大恩不言谢’可是江湖规矩。”小蝶把药碗递到帐外。咂吧咂吧嘴。“再说。谁知道你救我有什么企图。现在送我一个人情。还不知道以后想怎样害我。”   景渊沒有接那只碗。长久的静默让小蝶心中不安。听他幽幽地说:“谁说我送你人情。好像有人说过。我是商人。商人只做交易。不送人情。”   “还记着这句话。小心眼。”小蝶嘀咕一句:“幸好你是商人。这事反倒好办了。。不知道景宗主救下我这条贱命。我该用什么法子跟您两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床帷被缓缓掀起一边。恰好露出景渊含笑的脸:“小蝶姑娘的命。可谓奇货可居。难得划到景某名下。当然是囤积居奇。等待升值。”   “啪。。”小蝶手里的碗落在地上。摔成几瓣。“……我的命什么时候划到你名下。”   景渊笑得更灿烂:“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所以这个大恩才不需要你道谢。。这也是江湖规矩。你不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小蝶的脸一沉:“你对顺风耳可沒这么阴险。”   “人家也沒把我当商人。”   “小……心……眼……”   根据小蝶若干年來整人和被人整的经验。当人在一段谈话中落下风的时候。最好闭上嘴静候时机。等待对方的言行举止露出破绽。扳回这局。眼下的场合。无疑该应用这个经验。当景渊转身倒茶的空当。她冲他的背影扮个鬼脸。一言不发地跳下床。收拾地上的碎片。   “小蝶。”“小蝶姐姐。”房门砰的推开。小风和兰惜风风火火冲进來。“你醒來就好。难受吗。还疼吗。”“那边还有一个人。等着你发落呢。”   小蝶挠挠腮。问:“谁啊。”   兰惜咂舌:“射伤你的人。你怎么能把他忘了。”   小蝶想了想。回答:“可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   “现在我会想。他伤害我是因为别人的恩怨。如果见了他。传闻中的人变成真实。Www。。com一想起他的脸就会想起他伤过我。。以后会变成我们俩之间的仇恨。”小蝶耸耸肩。说:“如果一定要我认识一个人。我不希望认识一个新仇人。”   兰惜佩服地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那。该怎么处置他。”   小蝶摊手道:“为什么要我处置他。他带着弓箭扰乱治安又伤人。交官府吧。”   “交……官府。我们沒做过这种事情……”兰惜怔了怔之后呵呵一笑。“跟你一起真有意思。凡事都可以尝试。”她说着蹦蹦跳跳要走。景渊拦住她说:“帮我传一句话。。既然他知道依靠毒药的威力。就该知道。不是只有他会用毒药。”兰惜感应到他口气中微妙的情绪。双眼骤然放光。看看他又看看仿佛什么也沒听见的小蝶。笑嘻嘻地跑开。   小风也看看景渊和小蝶。表情却更加不高兴了。   山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明明不怎么陡峭。甚至一花一树看起來都分明。亲身去攀。才会发现走得越久。越到高处。每往上走一步。都要那么费劲。当小蝶的步履越來越沉重时。最近时常侵袭她的消沉又趁虚而入。小风在一边插科打诨。她却提不起兴致。   这天下午。一行人拖着疲惫的步伐來到牛头镇。看到一片热闹的景象。原來这天正是牛头镇的小集。兰惜看着大街小巷上五光十色的小摊。眼睛瞪得圆溜溜:“上次我和我姐姐也遇到集市。可是我姐姐什么都不让我买。”   “两个女孩子四处行走。行李多了当然不方便。买些沒用的东西。还不是扔钱。Www。。com”小风教训一句。望着那些摊位兴奋地搓了搓手。说:“但是有劳力管背管扛。就不一样了。小蝶。你喜欢什么。哥哥买给你。”   “你自己去玩吧。”小蝶有些疲惫。又觉得肩膀上的伤口隐隐疼痛。却不好拂了别人的兴致。蔫蔫地说:“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别忘了叫我也见识见识。”   小风和兰惜答应一声。三下两下挤进人群中不见了。景渊估计他们玩起來就走不了。吩咐辛祐去找一处安静的客栈。月怜与辛祐走了。   小蝶尴尬地发现。人海里只剩下她和景渊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人头攒动的盛况。她头皮发麻。有人从她旁边走过。不经意撞她一下。恰好碰在伤口上。疼得她身子一歪。景渊一言不发在她旁边扶一把。小蝶却有意避开了。   景渊个头高。看得远。漠然道:“前面有个小巷。可以休息。”   小蝶不答话。只是跟在他身边埋头往前走。   她不开口。景渊也无语。走了一段。小蝶才低着头说:“多谢。”。。景渊一直走在她受伤的一侧。为她挡了身边來來往往的碰撞。这声“多谢”声音虽轻。也足够让景渊听见。他却无动于衷。   两人沉默许久。又许久……景渊瞥了身边的小蝶一眼。问:“你走路为什么总是低着头。”   “不低着头。怎么捡钱。”小蝶嘟哝着向前一扑。景渊以为她绊倒。急忙伸手去拉。小蝶却笑呵呵站起身。手心多了一枚大钱。   景渊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还以为你是开玩笑……一文钱而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这里人这么多。弯腰时被踩伤怎么办。”   “今天总算发生一点好事情。对了。捡到的钱一定要花掉。不然它会把荷包里其他的钱也带走。”小蝶喜滋滋把钱塞进荷包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要买点东西才行。”。。分明沒听景渊的话。   景渊心平气和地提醒:“捡到钱。应该四下问问是谁丢的。才对吧。”   小蝶有些沮丧地白他一眼。不甘愿地喊一声:“谁的钱掉了。”   。。周围的人都摸摸自己腰包。摇摇头。“这里的民风真是淳朴。”小蝶满意地回头冲景渊一笑。自顾自晃到附近一个摊位。翻翻人家的布料。瞅准一块中意的。向小贩甜甜一笑。“大哥。这个多少钱。”   景渊见她刻意忽略自己。摇头笑笑去闲逛。他在小镇上溜达一圈。与辛祐在客栈汇合。安顿了行李稍稍休息。左等右等不见小风小蝶。约摸半个时辰后。他回到和小蝶分开的地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在那个摊上。拎着那块布讲价钱:“大哥。这块布料的花色虽然时兴。但这种质地也太诡异。。冬天穿凉。夏天穿热。春秋两季又容易脏。。谁要啊。幸好你遇到我。我不挑剔。刚好可以凑合做件居家便服。我要是转身走了。你这块布的下场可就危险了……”   小贩几乎要昏厥。。他还沒见过这样的姑娘。不知道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说她喜欢吧。偏要挑一堆毛病;说不喜欢吧。他有几次气得去抢。但她死不放手……在他脑子发晕的空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蝶嘴里还不停嘀咕:“我又不是要你亏本吐血。不过就是让你稍微让一点。让我心里舒坦点儿。干吗这么小气。做成了买卖。也是咱们缘分一场。一块布而已。难不成你还要拿回家过年。换了钱才是实在的嘛。”小贩终于含泪把布料递给微笑的小蝶……   小蝶接过找零。笑容骤然消失。嘟着嘴道:“大哥。这是宣乐年间的铸钱。质量差。我不要。你给我换成永平钱好不好。啊。这里面还有一个榆荚钱。换一个换一个。”她把一切都搞定。一回头。刚好看到震惊的景渊站在她身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块布。疑惑地问:“这真的是布。”。。价钱实在低得令人唏嘘。   小蝶憋着笑。抱着那块布便走。   景渊于心不忍。在布摊上扔下一块碎银子。小贩急忙捡起來喊:“公子。您的钱掉了。”景渊笑笑:“给你的。”小贩不解:“那位姑娘已经给过布钱。”“那么少。你不吃亏。”“少也是愿买愿卖。您扔下一块银子。算什么呀。”小贩把银子塞给景渊:“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景渊沉默一下。说:“就当我谢你。”他看看小蝶的背影。低声说:“很久沒见到那人这样子。”“我是卖布的。又不是耍把式的。”小贩反倒生气了。“你赶快拿着银子走开。我还做买卖呢。”   被他一通抢白。景渊只好叹口气收起钱。几个快步追上小蝶。发现她还在数钱。他终于忍不住:“带着伤。为了省几文钱耗这么久……真不知道你究竟会不会算账。”小蝶一边数家私。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一边说:“那位大哥抵死不让步的态度。激起我杀价到底的欲望。至少有这么一阵儿。我沒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病人。我觉得挺好。”   景渊见她一枚一枚摩挲铜钱。眉头拧了起來:“铜钱而已。用得着那么认真。”   “‘铜钱而已’。里面学问可大啦。”小蝶瞪了景渊一眼。深感此人不可理喻:“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上。怎么能对铜钱这么重要的东西缺乏了解。”她拈起两枚。细心解释:“你看。这个是永平年间铸造的永平钱。。多么精整。几乎看不出两枚之间的误差。”她又从荷包里挤出两枚。沮丧地说:“宣乐钱铸得糙。有大有小。厚薄不一……自从它们到了我手里。就再也花不出去。还有刚才那个榆荚钱。用的时间太久。磨得像榆荚似的。最好不要收。。会死在自己手里。”   她把荷包收到腰间。忽然被人狠撞一下。“小偷。”小蝶疼得大叫一声。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逛街的大忌:露财。她本能地发足狂追。才跑三步。肩头的伤口疼不能忍。前面的小偷比她更惨。像喝醉酒似的歪倒在地。开始剧烈呕吐。   “唔。”小蝶捂着肩膀挪过去。不客气地夺回自己的荷包。瞥到小贼耳朵里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绿药。   景渊慢悠悠地走过來。   “你下的药。”小蝶翻翻眼睛。   “不然还有谁。”。。还有谁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施展如此精准的下毒手法。   出乎景渊的意料。小蝶并沒有对他捍卫钱袋表示感激。Www。。com反而鄙夷地说:“你傻了。你刚才也看到。我的荷包里只有三十四文钱。这一粒‘迎风醉’的价值可是白花花的三两银子啊。”说完。她带着“朽木不可雕”的神情。叹口气走了。   与她同行已经习惯了诧异。可景渊还是忍不住愕然目送她的背影。他转身还想教训小贼几句。恰好看见小风抱着若干包零食。呆呆地盯着他。   景渊忽然领悟到什么。无言地避开他的目光。   小蝶觉得哥哥今天的表现非同寻常。“你要是舍不得给我吃。就不要都拿给我。”她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他。可是他看也沒看一眼。小蝶咽下嘴里的甜食。问:“出了什么事。”   小风很谨慎地提了一个建议:“我们别去北风堡了。行不。”   “为什么。”小蝶立即提高警惕:“难道这趟治病之旅是一个针对我们的大阴谋。”   “那倒不是。”小风吞吞吐吐地说:“我琢磨了一整天。忽然觉得这事有利有弊。你成了北风堡的恩人。也许会吓跑仇人当中的胆小鬼。但是。会引來更多武林人士找你疗伤治病。。以后就沒法过平静安宁的小日子了。”   小蝶松了口气。开始讲自己的道理:“不招摇就可以过平静的日子。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并非如此。关键是要会躲藏。像我爹。惹的事情绝不少。可他藏得好。气得仇人直跺脚。我就算藏不了二十年。藏两三年还是可以的。”   “两三年之后呢。”   “我又不是我爹那种名人。在江湖上消失两三个月。说不定人人都当我死在谁手里。弃尸荒山野岭。消失一整年。恐怕连回忆我的人也不多了。两三年之后。大家该忙啥的忙啥。谁还惦记我。”小蝶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去北方堡治病肯定不是赔本买卖。你相信我。”   小风的神色却更严峻。他停了停。缓缓地说:“好吧。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件事。。我担心。景渊对你产生非分之想。”   “咦。”小蝶震惊地向后一仰。重重靠在椅背上:“哥哥。你觉得我这自私自利的内在。加上一塌糊涂的外在。等于一名魅力女性吗。他要产生非分之想。也该冲着月怜小姐。”她摸摸小风的额头。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以前我跟辛祐他们住在一起。你也沒胡思乱想啊。”   “辛祐。哼。”小风还是怏怏不乐。“翠霄山庄制作的毒药。你觉得哪一种最有特色。”   “当然是翠霄化功散。”小蝶翘起大拇指回答:“传统化功散都是一包白粉末。容易散落。不容易弄对分量。但翠霄山庄独具匠心。做成小棍型。每一段上还有刻度。用多少掰多少。。携带方便。易水溶。生效快。药性一点不比粉状产品差。连我也要说‘佩服佩服’。”   “可翠霄山庄的招牌货是跌打酒、金创药、生肌去腐接骨膏、翠霄家庭八件套。在你看來无比平庸。却是江湖上需求最多、销量最稳定的。”小风说:“辛祐就是这种人。。他喜欢新奇的东西。乐意偶尔一试。可让他选择。他肯定会挑最稳妥的跟自己过一辈子。你跟他在一起。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景渊就不一样了。玉泉山只有‘新产品’沒有‘招牌货’。因为他的乐趣是不停地做新毒药。他一辈子都在追求新鲜奇特。”   小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是一种他沒有见过的毒药。”   “你是一个会做毒药的女人。而且是一种新类型。”   “沒见过不代表会喜欢。”小蝶满不在乎。“哥哥。你真是杞人忧天。”   小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半晌才说:“你明知道我不是你哥哥。”说完神色立刻微微一变。似乎这句话他想了好久。说出來之后。却后悔破坏了现有的世界。   小蝶垂下头不敢看他。好一阵儿才说:“哥哥……”这声“哥哥”让小风心头一沉。不再对她即将说出的话抱幻想。“你是我哥哥。我们就像一棵树上摘下的两片叶子。一只锅里盛出的两碗汤。看着对方就觉得很亲切。可是不会有其他感觉。”   “沒有感觉的。只是你。”小风说到最后三个字时。掩饰不住失望。“师父说出真相之后。我一直很努力。希望总有一天你会察觉。”   小蝶呆坐不动。最后泄气地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不情愿地承认:“你太努力了。以至于沒发现。我是多么努力装作一切沒变。我害怕的就是有一天。我们走的路会分开。因为你不愿意毫无改变地在一起走……”   小风哑然。只能苦笑:“原來是这样。看來。你害怕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哥……”   小风阻止她再说下去。继续苦笑道:“‘哥哥’真是个奇妙的称呼。可以分享妹妹的心事。陪她哭笑吵闹;可以放心地离开她远行。回家的时候依然能得到她张臂欢迎;可以在她不相信任何人的时候。依然得到她的信任。可是被这样叫一声。即使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仍然不会想到去爱一个哥哥。”   他顿了顿。说:“我想。我们还是分开走。这样走下去。我恐怕越來越不会控制自己。连你喜欢的哥哥也当不成了。”他向小蝶笑了笑。再沒有多说什么。   “哥。”小蝶猛然一惊。伸手去抓小风的衣襟。却慢了一步。只看到小风大步离开的背影隐入夜色。 19 醉酒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第二天清晨。小蝶的心情坏到极点。头天夜里她只有一肚子尴尬。随着时间推移。这股怨气开始反噬。让她陷入自我厌恶的低谷。   辛祐敲开门时。看到一个和平常不一样的小蝶:眼睛周围糊着淡黄色的药糊。似乎是消除黑眼圈;脸色苍白。肯定是一夜沒休息;声音低迷虚浮。沒有往常的爽利。“你们先走。”她晕晕沉沉倚在门边。迷糊地摆摆手说:“我随后追上。”   辛祐皱了皱眉。他昨晚听到他们兄妹起了争执。还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看來是估计错误。“小蝶。你还好吗。小风呢。”   “不知道。”小蝶揉着疼痛的脑袋。哼哼着坐到桌边。“你们先走吧。我等他。”   “等。”辛祐深深看了小蝶一眼:“他会回來吗。”   小蝶沒回答。沉默了片刻。她说:“要是我走了。他想找我和好也找不到了。”   她执意在客栈里等了三天。沒指望别人陪着她一起等。但谁都沒离开。沒有人问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好像每个人都知道。小蝶难以启齿。爽性不去解释。第四天。她拎着包袱。满怀歉意对月怜兰惜两姐妹说:“我不能去北风堡了。我得去找找我哥。他走时负气。我总得做点什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月怜一听就摇头:“你要是觉得追上他有用。第一天晚上就追出去了。三天过去。你到哪儿找他。找到他又该说什么做什么。如果你去追他。不是为了让他好受一点。而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何必追上去让他再难过一次。”   她一口气就把小蝶三天來翻來覆去的想法全说出來。小蝶听完。紧紧抱着小包袱。更加不知所措。   月怜的口气冷峻:“你不想跟他一辈子。却想他一辈子跟着你。远走高飞也会回來找你。即使他不回來。你也要主动出击把他拴住。。这不是太自私自大了吗。我要是小风。这一次不会希望你追上來。”   小蝶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惴惴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希望他觉得。有他沒他对我來说无所谓。他是对我很重要的哥哥……跟自己说一句‘他早晚会想通’然后沒有任何行动。。这样就好吗。”   兰惜连忙上前打圆场:“小风哥哥是个大男人。走过千山万水。又会易容术。沒什么可担心的。你就不一样了。。沒准还沒找到他。你先撞上一个报仇雪恨的黄道吉日。死在无名氏的暗箭之下。”她说着夺下小蝶的包袱。“我想。你还是先去北风堡。”   “路上还可以想想清楚。你是不是真想把小风找回來。”月怜淡淡地说。   小风的离开让旅途变得沉闷。这天晚饭。小蝶破天荒点了一壶酒。。以往只有小风喝酒。他不在的时候。小蝶才想到尝一尝他喝过的酒。每个人或多或少有些怀念桌上的酒气。你一杯我一杯分了一壶又一壶。   小蝶一沾酒。牢骚就变多:“我真是不明白。。普州明明有一个自称易天的人。有仇有怨的不去找他。偏要來找我。是他不好惹。还是我长得特别欠揍。”   月怜笑了一声。说:“这跟好不好惹无关。人们心里有一个易天的形象。普州那家伙的所作所为并不符合。大多数人并相信他是真正的易天。沒人浪费时间陪他玩报仇。你母亲虽然早就退隐到深山里。可她当年跑江湖的信誉还在。。我们都相信她不会说这种谎话。更何况。易天的私生女出现。比易天本人重现江湖更吸引眼球。。大家对易天的行事风格耳熟能详。就算他重现江湖。很多人都能预测他会怎样去行侠仗义。反而沒什么期待。但你是个崭新的角色。你的一切都让人拭目以待。依我看。你在《江湖月刊》头版上的生命力还很旺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私生女。”小蝶摇着空酒瓶抗议完毕。又打开一瓶新酒。嘀嘀咕咕道:“某人的爹比我爹仇人多好几倍。就因为身份沒泄密。他还可以任性地到处乱跑……嫉妒。嫉妒。”   兰惜想安慰小蝶。想來想去沒找出合适的话。只好说:“虽然他总是自己笑得说不下去。从沒有从头到尾讲好一个笑话。但连他那副样子也看不到。还是让人有点……”小蝶听了。神情更加郁闷。辛祐看看她的样子。斟满一盏酒递给她。讷讷地开口:“跟小风在一起。他一定能让你笑呵呵过一辈子。”   “我从來沒觉得。一辈子嘻嘻哈哈就可以满足。要是想嘻嘻哈哈过日子。每个月买一册《最新笑话增补》不就行了。可以随身携带还不会丢下我远走高飞。”小蝶酒品差。舌头已经不太利索。牢骚却只增不减:“以前我奚落兰夫人给自己找了三十九个义兄弟撑腰。现在才知道。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只有一个哥哥。就闹到这地步。兰夫人能与三十九个兄弟相安无事。简直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天才。当她的女儿。一定能省很多心思。”   月怜和兰惜却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口气。小蝶知道兰惜想当江湖说书人的志愿受到反对。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但月怜无论怎么看也是一名模范女儿。她也唉声叹气。实在让小蝶无法理解。   月怜仰脖喝尽杯中酒。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你看我的衣服好不好看。”小蝶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好看。”月怜今日穿一件绣黄花的白衫。下面一条纫着紫花瓣的绿裙。小蝶从沒想过这种搭配。但那黄色、白色、绿色、紫色恰到好处地配在一起。在月怜身上怎么看怎么顺眼。   月怜又痛快地喝了一杯。问:“知道不拘一阁吗。”   小蝶迷惘地摇摇头。景渊一边酌酒一边慢悠悠回答:“江湖上最大的裁缝铺。主营大侠套装。江湖人士穿衣讲究不能绷扯勾挂。所以制衣时有各自的特殊要求。穿起來是否美观还是次要的。万一该摸飞镖时摸不出來。该抽匕首时抽出一根火镰。。问題就大了。不拘一阁量身定做能够完全发挥招式威力。并且符合地位、形象、气质、武功特点的大侠套装。”兰惜在一旁补充:“我娘就有好几身不拘一阁的套装。其中有一身骑装。暗器、匕首、地图、零食、小玩意儿……全部放在不同的口袋里。服装设计符合骑马姿势。骑行时任何东西不会掉出來。而且不论想找什么。都能用最快时间拿在手中。”   月怜看着杯中倒映的月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哀怨地说:“我从小喜欢搭配颜色。什么衫配什么裙。哪个剑穗配哪套衣服。骑哪匹马时披哪条斗篷……我克制不住。总是注意这些细节。上次武林大会。四天当中我换了十套衣服。不拘一阁的小布先生去观摩。由始至终盯着我的衣服。。大会结束后。他说我是‘全武林最会穿衣服的人’。我很高兴。可我娘差点气死。”   “她说。‘别人把你叫做江湖第一花瓶。就算了。他们只看表象。根本不了解你。现在你也只看自己的表象。甘当花瓶。’我不敢说出來。。我的理想是进不拘一阁。当一名有品味的配色师傅。唉……我是长女。不能像兰惜那样随便把自己的意愿当真。”月怜无精打采地说罢。“咚”一声醉倒在桌上。小蝶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长长叹息:“有名流当父母。真倒霉啊。”   景渊和辛祐插不上话。不妨碍名媛们惺惺惜惺惺。小蝶很豪爽地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突发奇想:“怪不得出类拔萃的奇人都沒爹沒娘。。爹娘只知道如何塑造一个更好的自己。想不出别的类型。幸好我有一点点配药的天分。不然肯定恨死我娘。”她挠挠腮。又突发奇想:“也许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亲娘。我就不喜欢配药了……”   “他们俩也算是配毒药的奇人。的确是孤儿出身。”兰惜托着腮。盯住景渊和辛祐。目光中竟然有点羡慕。景渊送她一个大白眼:“我不是孤儿。”   “你爹不是在二十年前死了吗。”   小蝶喝得迷糊。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那是我爹。”   兰惜大惊小怪地叫一声:“咦。你们俩的爹都是二十年前死的……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景渊无比平静地说:“我爹沒死。离家出走而已。”害小蝶呛了一口。兰惜还想打听详情。可他拎起酒壶走开了。   “离家出走二十年。到底怎么回事。”兰惜用力摇辛祐的手臂。   辛祐不紧不慢喝尽碗中的酒。说:“你们都醉了。去休息吧。”   小蝶睡到后半夜。爬起來透气。见景渊坐在中庭望着月亮发呆。闻到她身上的酒气。他丢过來一枚药丸:“吃了它。”   “这是什么。”   “翠霄家庭八件套里面的‘解余酲’。。醒酒润喉。”   小蝶闻了一下。含在嘴里。一股清凉直透心脾。涌上脑门。“味道挺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夸一声。问:“你怎么不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你怎么这样好心。來关心我。”景渊上下打量她。小蝶不客气地坐在他旁边。不厚道地笑笑:“因为今天发现你比我惨。。我娘不认我。好歹是为了保护我。你爹好端端地把你遗弃了……那时候你多大。五岁。六岁。”   景渊缓缓地扭过头。冷冰冰的目光瞪着小蝶:“为什么你锲而不舍激怒我。这么想成为我亲手毒死的第一个人。”   “不想说就算了。难得我喝多了有心情聆听。而且明天起床就会把听到的东西忘记……多可靠的听众。”小蝶耸耸肩站起來。手臂突然被景渊抓住。身子一趔趄又坐在他旁边。   景渊沒有说话。双眼依旧注视前方。清风飞过瓦瓴。中庭大水缸中一枝孤零零的白荷轻摇。多风季节的晚上。面前的景象能重演几百次。实在平常不过。可小蝶在一刹那脸红心跳。她装作嗅荷香。稍稍坐远一点。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无知的幸福感。”他懊丧地叹了口气。“好像看到自己以前的傻样。以为别人的做法是对自己好。后來才知道。只是为他自己。那个人是我爹。他沒有遗弃我。是我逼走他。”   “哎。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蝶沒听明白。景渊也无意说得太明白。幽幽地叹息:“我毒死的第一个人。是傻乎乎的自己。”   小蝶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现在已经不流行暴戾儿童的辛酸成长史。何况他讲得语无伦次……她确信景渊喝醉酒的反应。是失去语言逻辑。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喝多了。。回去睡吧。”   兰惜意外地发现自己喝多之后不会呼呼大睡。会腹泻。后半夜她开始闹肚子。立刻想起江湖上最好的止泻药制造者正住在自己隔壁。她拍拍辛祐的房门。可怜兮兮地央求:“辛庄主。你有沒有随身携带家庭八件套。给一粒安肠丸吧。”   辛祐不便让她进屋。兰惜仗着自己年纪小。不讲究那么多。吞了药丸直接走进辛祐房中倒水喝。她身上酒味太重。辛祐只得开窗换气。   窗子一开。他立刻怔住。兰惜见他神色异样。也凑到窗边探头探脑。景渊与小蝶坐在中庭的月光下。兰惜见状叫了声“哎呦”。偷偷看辛祐脸色。发觉辛祐片刻之后就沒有震骇的神情。她由衷赞一声:“你真是好定力。”   乍见景渊与小蝶并肩而坐。辛祐心中不知何味。觉得他们二人一起赏月聊天实在出乎意料。Www。。com过了片刻。他不再讶异。却被一股莫名失落击中。冷静地想想。景渊与小蝶志趣相同。若真走到一起。也沒什么稀奇。听兰惜冒出那么一句。他含混地反问:“怎么讲。”   “你喜欢的女人跟你最好的兄弟。”兰惜代他怅惋:“是你先遇到她。发现她的好处……”   辛祐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谁说她应该和先遇到她、先发现她优点的人在一起。这事情什么时候讲先來后到。”   兰惜也恍然大悟:“原來男人真能单纯把女人当妹妹一样來喜欢啊。”   她的话提醒了辛祐。忽然想到这样未尝不可。他在她头上敲一记。叮嘱道:“小孩子别胡思乱想。今晚的事情别对人说。”   兰惜信誓旦旦保证:“我只写在我的神秘小本子里面。锁在我的神秘小匣子里面。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么好的素材。”   第二天小蝶果然把喝醉时的事情忘了。她只记得景渊送她一粒解余酲。后來……貌似沒有发生糟糕的事情。为了对他的好意表示感谢。小蝶善意地对解余酲提出几条改进意见。景渊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既沒感谢。也沒挑刺。   又过了几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蝶觉得。旅途中的气氛缓和得多。她时不时提醒自己:旅伴是景渊。。时刻想着吞并药宗的景渊。跟这个人在一起。怎么能谈笑风生。她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的表现对不起死去的娘。于是立刻沉下脸沒有好脸色。   月怜和兰惜摸不清小蝶的念头。发现她的心情又变差。小心翼翼地问景渊:“你又惹她生气。”   景渊摇摇头:“少说话。今天很危险。”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十三。每个月今天她的情绪会大起大落。”   “……为什么。”兰惜还是不明白。走在前面的小蝶身子一僵。转过身时一脸铁青。问话时牙齿打颤:“你怎么知道。”   景渊神秘地笑了笑。沒有解释。兰惜关切地问:“小蝶姐姐。你中了什么毒。每月十三是发作的日子。你到底怎么了。”   小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攥紧拳头低声叽咕:“我恨懂医术、喜欢观察别人还乱说话的男人……”   “今天是十三。”辛祐拿出江湖黄历。蹙眉低呼一声:“今日宜出师、出关、下山。也许会有大师级的仇人现身……”   月怜从容地指向前方:“不要紧。再走一个时辰。就是北风堡。”   山巅上一座气势非凡的宅院。从杳杳云雾中露出面目。   小蝶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把房子盖在风特别大的山顶上。看到一只硕大无比的风筝在半山腰飘荡。她想。也许武林盟主的业余爱好是做风筝。紧接着。她发现该风筝沒有牵线。下面挂着一个人。   “这是什么酷刑。”她忍不住大叫起來。兰惜和月怜见怪不怪。认真眺望一刻。说:“老汤做的新风筝好像是全羊皮。”   小蝶指着那个在半空中“哟喝哟喝”快乐大叫的人。声音止不住颤抖:“这就是病人。。”   景渊也看了一会儿。冷淡地反问:“你觉得正常人会做这种事吗。”   羊皮风筝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剧烈地打起转。顺着风滑向山脚。在他们不远处“噗”一声坠入树海。月怜和兰惜走上前。仰头向挂在树枝上的中年人热情挥手:“老汤。这一次还是沒平稳着地。真可惜。”   中年人的样貌令人一见就生好感。想必年轻时是个美男子。可惜此刻他被夹在树杈之间。头上身上满是树叶树枝。有点狼狈。他惘然地看着她们。很腼腆地问:“你们是谁。”月怜和兰惜面面相觑。无奈地向小蝶和景渊介绍:“这是我娘的第四十个义兄。”辛祐仔细看了看老汤真诚却迷惘的表情。恍然大悟:“他有失忆症。”   “不止。”月怜提一口气跃上树枝。解开缠在老汤身上的绳索。   小蝶不懂轻功。但见月怜身姿优美神态轻松。忍不住热烈鼓掌。见那老汤落地时毫不慌乱。脚步既轻又稳。她更诧异:“他会武功。”   “我们姐妹的轻功就是他教的。。那时候他的记性还能凑合。偶尔会把教过的东西再教三遍。”兰惜翻身跃上树。解下老汤的羊皮风筝。说:“等他教暗器的时候。记性就……唉。十年过去。至今还沒有教给我。怎样飞快地抓一把铁蒺藜却不会弄伤自己的手。”   景渊看着兰惜折叠牛皮。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这东西我有点眼熟……”他边说边打量老汤。。老汤中上等身材。并不十分高大。他缓缓地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想。   说话间。大路上跑过來几名北风堡的家丁。接过他们的行李。一路迎上山。北风堡门前早有数十家丁恭候大驾。小蝶等人一露面。他们立刻闪成两列夹道欢迎。   小蝶沒见过这阵势。好奇地左看右看。那些家丁个个彪悍魁梧却神态恭谨。她心中忍不住更加好奇北风堡的女主人是什么人物。如何管教得这些大汉服服帖帖。她再看看月怜和兰惜。不禁吓一跳。。尚未走入大门。姐妹二人的神情已经彻底变了。仿佛一瞬间长大五六岁。变得成熟沉默。   “很辛苦吧。”小蝶同情地看着兰惜板起的面孔。兰惜很矜持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呢。”小蝶替她懊悔。“我包里还有一粒沒过期的‘冰天雪地’。吃了它。三个时辰内面部僵硬。”   “你买这种严肃的药做什么。”景渊不信她用得着。更不信小蝶会花钱买他配的药。小蝶叹了口气:“是我师姐老早以前给的。为了让我和毒宗宗主对峙的时候比平日有气质。”   小蝶想到师姐。景渊想到对峙。都不再说话。 20 隐者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兰菁湖兰夫人已经有很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基本处于半隐居状态。小蝶好奇地打量这位神秘妇人时。坐在大厅正位的兰夫人也冷淡地打量景渊和小蝶。问:“你就是虚泉子景渊。玉泉公景承是你爹。你就是周小蝶。易天的女儿。”正如小蝶的猜测。她是个很有气势、表情严肃的中年妇人。有一点出乎小蝶的意料:兰夫人的腮下有一片鸽子卵大小的淡青色。分明是服用某种药物之后的表现。   小蝶小声嘀咕一句:“我就是易天的女儿周小蝶。他就是卖给你‘冰天雪地’的景渊。”说着她指了指兰夫人的脖子。一边摇头一边说:“吃这个药后一刻之内会出现反应。因体质不同。两至三刻之后才会褪去。最好提前半个时辰服药。或者找东西遮掩一下。。这都写在说明书里的。吃之前怎么不仔细阅读呢。”   兰夫人沒有特别的表情。小蝶怀疑她服药过量。面部无法做出反应。景渊和辛祐自然也看出來。识趣地沒有说破。这时候忍不住微笑。兰惜和月怜终于装不出严肃:“娘……上次毒宗岁末促销。有个信使送货上门。被我俩误收。你说那一大箱‘冰天雪地’是投递错误……”   兰夫人还是沒有特别的表情。她的沉默让别人不再觉得这事情好笑。众人一一恢复沉默时。她无限感慨的声音冒了出來:“你们以为武林盟主好当。”   小蝶想起自己短暂的掌门经验。无限同情地说:“是药三分毒。不值得呀。”说着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盒。倒出两粒小小药丸:“我有解药‘春暖花开’。已经多次实验。安全可靠无副作用。可以放心服用。最重要的是。它比毒宗的解药‘风和日丽’成本低。价钱便宜。”   “你什么时候配了解药。什么时候做了实验。”景渊吃了一惊。   小蝶有点小小得意:“当然是一拿到手就开始试制中和剂。沒有亲手配出解药之前。我不吃可疑的东西。对了。你也吃过一次我的‘春暖花开’。。不好意思。我曾经疑心你的尊容是‘冰天雪地’的药物反应。”   景渊从沒察觉自己被她下了药。恼怒地瞪她一眼。小蝶理亏地吐吐舌。这一幕被兰夫人看见。微微感慨:“景承和易天的儿女也这么大了……”   “你认识我爹。”景渊和小蝶异口同声发问。   兰夫人沒有回答。站起身望着老汤。说:“当今江湖上最会配药救人的。居然是你们两个。。要不是老汤的情况越來越糟。我真不想把他的安危交给你们。”   “为什么。”小蝶不服气。兰惜和月怜也不明白。   兰夫人仿佛有不可告人的心事。她不再理会他们。默默地转身走了。   小蝶指着她的背影。无比失望地问月怜和兰惜:“这就是武林盟主。这就是你们的娘。”看兰惜和月怜点头。她遗憾地说:“我还是喜欢兰惜写出來的武林盟主。。武功深不可测。态度豪放。女中豪杰。”   “她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老汤坐在一旁。厚道地补充:“平常也比较大方。可能今天心情不太好。”   景渊见小蝶说话太不讲究。冷冷地说:“我们是來治病。又不是來鉴定武林盟主。。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说着他向老汤拱手道:“老伯。请到方便之处说话。”   “比试这就开始了。我还沒有找到助手。”小蝶有点着慌。   景渊平静地对辛祐吩咐一句:“兰夫人的药用过量。你去看看。”又对小蝶说:“我也沒有助手了。还有什么问題。”说完恭敬地跟着老汤往后宅走。   小蝶生怕被他抢先。立刻紧紧地跟上去。   北风堡规模很大。建筑布局奇异。不知采纳了哪一位高人的设计。所有房屋都有极佳的采光。沒有哪一条道路完全背阴。然而所有的路线都让人晕头转向。北风堡的居民当然轻车熟路。但小蝶不敢确定自己能找回來时的路。绕來绕去。老汤带领他们一直走到紧闭的小园。园门大书“怀风”两字。字迹洒脱似乎是名家手笔。   老汤一推开门。满园繁花似锦跃入眼帘。月怜和兰惜终于抛开回家以來的木然。由衷展开笑颜:“这里还是那么美。”   小蝶和景渊默默地伫立在风中。展望眼前灿烂绽放的花草。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上口鼻。“寒霄。尺丹。遍地金……”“落星。牵云。粉莲藤……”两人粗略清点。各自从口袋里摸出药盒。   景渊看看小蝶的药。好心地说:“我还有多余的‘映霞’。送你吧。”说着把红豆似的小药丸倒在小蝶手心。小蝶受之有愧。从小盒子里捏出黄豆大小的一枚药丸。递给景渊说:“我有‘抱佛脚’。”   景渊尽力掩藏神情的诧异。但沒逃过小蝶的眼睛。他似乎压根沒想过小蝶也会偶尔助人为乐。这让小蝶很不痛快。见他吞下“抱佛脚”。她恶声恶气地反悔了:“我可沒说送给你。。一两银子。不。十两。”   “你……趁火打劫。”   小蝶拍拍他的胸膛。挥手一指前方:“你看看这片迎风招展的毒草。想象一下空中波澜壮阔的毒气。见了棺材你都不掉泪吗。十两银子保你全身血液健康流畅。我简直想说恭喜。”   月怜和兰惜对视一眼。脸色变得难看:“这里有毒。”   “对常人无害。但是。。”小蝶指了指景渊:“他的血液异于常人。”   “那你呢。你为什么也吃药。”月怜还是不明白。   景渊低声戳穿谜底:“因为今天是十三。她也有点异常……”小蝶不给他传道授业解惑的机会。匆匆地岔开话題。皱着眉头问老汤:“大叔。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十五年以上。”老汤搔搔头。“我不记得。”   景渊打量周围。发现这小院紧邻外墙。下风处沒有别的建筑。他的眉头也拧起來。。成片的毒草显然专为老汤一人准备。他走上前客气地说:“老伯。请伸展手臂看看。”   小蝶见他一刻也不闲着。不甘示弱地扑上去看老汤的腿脚。老汤戒备地向后一退。眨眼间就避开一丈远。躲到一根柱子后面警惕地窥视小蝶。   景渊心中一动。觉得他的表情有点眼熟。可是一下子想不起像谁。“下次想看别人的膝关节。最好先跟关节的主人讲一声。”他冲小蝶摇摇头。看着跪坐在地上像小狗似的小蝶。他心里忽然一亮。又看看老汤。低呼一声:“不会吧。”   他的语调让小蝶觉得自己又要被挖苦了。立刻沉下脸:“今天可是十三。。你别惹恼我。否则后果自负。”她说罢向老汤招招手。满脸堆笑:“大叔。刚才对不起。您别见怪。我也算目前比较知名的江湖郎中。虽然配药可能不如这个卖药的家伙。但治病还不知谁高谁低。让我看病您不会吃亏。”   老汤见月怜和兰惜一个劲在旁边点头。这才走回來。   小蝶忽然想起一件事。郑重地对景渊说:“我们是竞赛。不是会诊。现在就把规矩定好。。你不准向病人打听我和他说过的话。我看病时不准偷听。我也不问你做了什么。”   景渊对她的小人之心无可奈何。问她:“治愈了算谁的功劳。”   “前五十天归我。中间观察二十天。接下來五十天交给你。然后观察二十天。能不能治好。一百四十天应该有结论。我们都是做这一行的。心里清楚谁的手段更高明。”   景渊点头同意。同时慨叹一声:“‘病人’和‘病’相比。你好像对后者更有兴趣啊。”   “好啦好啦。我要开始问诊。请你们回避一下。”小蝶捋起袖子把所有人赶出怀风园之后。笑眯眯摩拳擦掌走向老汤。老汤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只见这小姑娘“唰”的从包裹里抽出纸张。飞快地研磨蘸笔。坐在石椅上郑重其事地说:“大叔请坐。大叔请站起來。大叔。请跳两下。离地前吸气。落地后吐气。大叔……”   老汤配合地做了几个动作。产生了怀疑:“小姑娘。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把个脉。我沒见过医生这样看病。”   “所以你的病到现在也沒治好。”小蝶认真把他活动时、不动时、呼吸时、闭气时……种种表现详细写下。老汤的异常实在太多。她还沒写完就用光了纸。“屋里有纸。我给你拿。”老汤说着走回屋中。小蝶想看看他的居住环境。跟了上去。   月怜兰惜姐妹俩此时正领着景渊看他的客房。忽然听到“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整个北风堡为之震了一震。月怜还兰惜还不明所以。景渊一个字也沒有说。飞快地冲向怀风园。   脸色苍白的小蝶站在老汤房门口一动不动。景渊几个大步走上前。碰了碰她的手臂。问:“怎么了。”   小蝶呆呆地看着前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勉强抬起手。指着房间里面:“你……看……”   老汤的房间里摆满了形形**的盆栽。景渊也看呆了。过了半晌。他不住向老汤蹙眉摇头:“老伯。你养花的品味姑且不论……栽培之前至少应该打听一下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什么。”   “十八节的鬼脸竹。啊。第十九节就要长出來了。。至少养了十九年啊。哟哟。我从來沒见过这么大的大红灯。恐怕比我的年纪还大吧。”与景渊的表现正好相反。小蝶兴奋地在老汤房间里蹦蹦跳跳。恨不得把所有盆栽都藏到自己的小包袱里。“呀。居然还有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东西。”她指着一块奇形怪状的褐色植物大叫起來。   “那是死了三年的仙人掌。”老汤无限心痛地说:“养了好多年。舍不得扔掉。”   “仙人掌。仙人掌是什么。我怎么沒听说过。什么地方产的。”小蝶两眼放光。捧着花盆左看右看。“听名字就像了不得的药。”   “一种是从海外传來的稀有植物。能行气活血。可以治疗心悸失眠。”景渊草草地回答一句。紧接着问:“老伯。你的仙人掌从几时开始养。”   “有十几年了。”老汤见小蝶的表情仿佛想要生吞活剥仙人掌。连忙巧妙地从她手中夺走花盆。小蝶依依不舍的目光仍在那植物上打转。满怀期待地问:“你吃过这东西。什么味道。有用吗。”   老汤刚想回答。就听景渊大声问:“老伯。你知不知道景承在哪儿。”   “景承是什么。花。盆栽。药。”老汤莫名其妙。   景渊阴着脸说:“他是送你仙人掌的人。”   辛祐看着两枚珍贵药丸被兰夫人当作太极球。原本想出声发表意见。可是看到兰夫人一脸忧郁。他忍住了话。“盟主。”他向她拱手道:“‘冰天雪地’原本是景宗主游戏之作。仅供消遣。偶尔服药并无大碍。盟主怎能当饭來吃。”   兰夫人沒回答。她偏头看着立在侧壁的穿衣镜。指着镜子里的人影说:“你看那人。是不是挺可恶。整天板着面孔。人人都怕她。”她转过头。脸上还是遍布寒霜。“可是我不怕她。我知道她这样子。是拜‘冰天雪地’所赐。我猜。她要是不吃药。也能像别人一样微笑。”她停下來。大约是想笑一笑。可是沒有成功。她继续说:“如果有一天。她沒有服药。可是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还是这表情。。那时候我才会怕她。怕自己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铁面女人。”   辛祐看着她。不知该同情还是开解。   兰夫人又说:“易天的女儿戳穿我服药的事。你们都在笑。我沒有。不是因为我吃了药。也不是因为我觉得难堪。。我是真的沒发觉什么地方好笑。”   辛祐听到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出发自肺腑的话。心中暗暗讶异她如此健谈。兰夫人看出他的疑惑。微笑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你。你也许不知道。上一次江湖前辈们聚在一起怀旧。提了几个出类拔萃且正直有为的年轻人。。你也在其中。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把不会武功的人当作武林人士。”   “我不是多么正直的人。我也骗过人。并且把她骗得很难受。”   “有利欲熏心的景渊陪衬。你实在算得上这一行里面最重义轻利的人。你那一点小把戏在前辈们眼里。不过是对周小蝶小小的捉弄。无伤大雅。”兰夫人无动于衷。“万一有朝一日你们凑巧成就连理。这事情沒准还是一段美谈。”   她的话让辛祐吃了一惊。不知道她是否故意把话題引向这个方向。他不再提自己的事。却说:“沒想到兰夫人即使板着面孔。也这么风趣。若是夫人笑口常开。一定能让周围的人如沐春风。谁也沒有规定武林盟主必定严肃。”   “是呀。谁也沒有规定。”兰夫人点点头。说:“因为不需要多此一举。盟主们都会那么做。武林大会不是茶话会。与会之人不是來找乐。不需要一个插科打诨的主持人。平日有了纷争。不需要一个乐呵呵的和事佬。需要一个能斩钉截铁说出谁对谁错的人。”   这时候他们听到一声尖叫。“小蝶。”辛祐嚯的站起身。关切的神色溢于言表。兰夫人一点不慌张。挥手示意辛祐坐下。“放心吧。她在老汤那儿。不会有事。”她看着辛祐微微一笑。说:“看來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听说她行医和为人处世一样。古灵精怪。”   辛祐笑着接下去说:“有时候她的想法很奇异。更奇异的是。她能自圆其说。”   兰夫人听了。许久沒做声。   辛祐不想打扰她深思。站起身说:“夫人。若沒有别的事……”   “有。”兰夫人仿佛下定决定。直直地注视着辛祐说:“我有一件事情求你。”   “夫人言重。”   “大概只有你能做到。”兰夫人轻轻地说:“帮我一个忙。也算是。帮江湖一个忙……不要让他们两个治好老汤。”   辛祐更加吃惊地看到她微笑着说:“请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病。是月怜和兰惜的主意。我从來沒有同意。”   “可是你也沒有阻止。否则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这一次沒有任何回答。她明明吃了冰天雪地。可是辛祐觉得在她的嘴角有一点点冷酷的笑意。   小蝶一面鉴别花圃中的植物。一面做记录。“大叔。我真诚推荐你换一个居住环境。”她一扭头。看见老汤扛着锄头抹眼泪。“你哭什么。”   “我实在想不起來景承是谁……我总觉得。也许我知道。可是一点头绪也沒有。”老汤双眼噙着泪。声音有点委屈:“这人对小景好像很重要。每次看到别人脸上的表情……我要是沒得失忆症。肯定能帮上忙。一想这个。我就更难受。”   “别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是病人。应该别人体谅你才对。”小蝶为了安慰他。拍胸脯说:“有我在。治好你的病只是时间问題。”   老汤抹着眼睛看着花圃说:“虽然你说是毒草。可我养了这么多年。要除掉。有点舍不得。”小蝶立刻张开双臂护住花圃。瞪着老汤喊:“谁让你除掉。你知不知道。其中有好几个品种。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已经绝种了。就算要锄。至少等到秋天。让我收集完种子。”   “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老汤嘀咕:“‘病人’和‘致病的东西’相比。你好像更喜欢后者。”   “不。”小蝶低着头写笔记。认真地说:“我更喜欢战胜那些东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一个女孩儿家。这么好胜……”   小蝶一边辨认毒草一边说:“呵。很多人都像你一样。不指望女孩儿做什么。只要她们安安分分长大。差不多的时候嫁个差不多的人就好。。谁愿意这样过一辈子。我管不着。可我不能。到死的时候。连一点值得含笑九泉的事迹也沒有。太伤感了。”她说着扫了老汤一眼。问:“你笑什么。”   “你该庆幸你生在江湖。”老汤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像菁湖。实现抱负。”   “兰夫人的武功真的那么高。”小蝶问。   兰夫人无声无息來到她身后。回答:“我不知道。二十年來。我沒有修炼更高深的武功。可以说武功沒有长足长进。可是有几次和新锐年轻人交手。却沒落败。可能因为我闯江湖那会儿。江湖的整体水平比较高。现在……不行了。”她说完。不再理会小蝶。问她的第四十个义兄:“老汤。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老汤摇摇头:“我换了地方要失眠。”   小蝶好心拿出自己珍藏的安神散。说:“同病相怜。我做一次好人。。临睡前服一勺。保证一晚上睡得安稳。”   “多谢。可我换了地方会做噩梦。”   小蝶伸出两根手指:“一个是噩梦。一个是性命。你要哪个。再说。这地方你也沒法住了。。我要住这里。体验屋外毒草和屋内药草的相互作用。”   她说到做到。当下赖在怀风园不走。老汤只好随兰夫人另寻住所。   天色渐暗。月怜和兰惜又來了两三次。陪小蝶说话。给小蝶送晚饭。可是小蝶几乎顾不上理会她们。她一个人在小园子里。低着头迈着小步快速打转。月怜和兰惜从沒见过她如此投入地思考。不敢打扰她。   转悠到后半夜。小蝶才有点后悔。不该把安神散都给老汤。   屋里有两三种药草。到了晚上才开花。小蝶一手托腮。一手记录。她知道它们分别有什么用途。然而完全想不出若干诡异的花草放在一起是什么意图。她脑子里好像缺少一些重要的知识。恰好就是关于这些。   这感觉就好像在药宗时。Www。。com师父抽考。而她抽到一个完全沒见过的題目。   第二天小蝶无精打采去给老汤看病。发现她的病人更加无精打采。“做噩梦了。”   老汤点点头。小蝶叹口气:“大叔。别用抱怨的眼神看我。。我根本沒有睡着。简直要嫉妒你。”   老汤的叹息比她更深沉:“嫉妒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梦。”   小蝶一手为他把脉。一手做笔记。顺口问他:“什么梦。”   “江湖的梦。”老汤说:“杀人。流血。心里无法平息的愤怒。最后。我死在梦里。过了很久。我以为自己醒了。结果发现是另一个梦。。有人救了我。我又陷入另一个江湖的梦。头疼。”   “人活着沒有不遇头疼事的。这跟江湖的关系不大。”   “不。现在头疼。”老汤说着用力拍打自己的头。   小蝶急忙掰开他的手。用力压住他脑后的穴位。这时候她发现他后脑有一条很长的疤。“你头上受过伤。昨天问你有沒有受过重伤。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忘了。”老汤的疼得涨红了脸:“疤。什么样的疤。”   “刀伤。”小蝶啧啧称奇:“你居然还活着。看样子当时有名医医治。”   老汤自然而然地随口回答:“是景承。”   “景承。景渊离家出走的爹。”小蝶呆了呆:“会不会是你昨天想得太努力。把他跟这件事情混在一起了。”   老汤被她一问。又不敢确定。“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一点能想起來的东西也沒有。”   “沒有。”老汤心虚地避开小蝶追问的目光。他显然隐瞒了一些。小蝶不方便刨根问底。只好把这天的一切记在笔记里。   直到第五天。小蝶终于开始为老汤配药。得知小蝶要去后山找草药。老汤兴致勃勃地提着个巨大的风筝來了:“今天风向正合适。用这个省时省力。”   小蝶吓得一哆嗦:“不必这样吧。我有十九年走路的经验。对这玩意儿可完全沒自信。”   “信不过我。”老汤的神情很受伤。抱着风筝转身离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这个风筝是双人的。难得派上用场……真可惜。还以为你是一个喜欢新挑战的人。这可不是每个人临终时都能回忆的事情。”   一刻之后。。   “你不是说你的技术信得过吗。”小蝶皱着苦瓜脸。随着巨大的风筝在空中翻跟斗。若不是她的身体被绳子固定在风筝下面。也许早被荡飞了。   “我也是第一次用双人风筝。”老汤的位置就在她旁边。他在混乱的状况镇定地放松这根绳索、抽紧那根绳索。尝试让风筝恢复平衡。可惜沒什么效果。   “你说什么。第一次。”小蝶紧紧抓着救命的绳子。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这根绳子有什么作用。老汤回答:“北风堡的人沒有一个像你这么痛快。答应跟我合作试飞。”   小蝶看着眼底下万倾翠绿。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大叔。我很想临终时有点骄傲的回忆。。可我沒计划现在迎接那一刻。”   “别拉扯那根绳子了。把眼睛捂上。”老汤迎着风大吼一声。   小蝶急忙放开手中的长绳。开始担心着落时被树梢刺瞎眼睛。她用双手牢牢捂上脸大声问:“有用吗。”   “有。”老汤坚定地回答完。也把眼睛捂住。微笑着补充一句:“可以让你不太害怕……”   “啊。啊。啊。。”小蝶和老汤一起尖叫。   大风筝猛地打几个转。“噗”一声扎入树海……   这天晚些时候。辛祐正与景渊商量治疗方案。忽然听到虚弱的敲门声。小蝶有气无力地探头进來。问:“你家的招牌跌打酒。有沒有随身携带。可不可以借一点使使。”   辛祐看她蓬头垢面、满脸刮伤。惊呼:“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景渊吃惊地看了小蝶一眼。见到有人关心她。就不再多说什么。   “摔到树林里。”小蝶简单地回答一句。接过跌打酒转身走。她身后巨大的背篓又让辛祐吓一跳:“采这么多药。我帮你。”   小蝶很小人地说:“要是想借机推测我的药方。劝你省省心。这一筐药都是治我的。。消肿、去瘀、除疤。我的脸啊。这可怎么嫁人。”她摸了摸脸上的划伤。Www。。com疼得直咧嘴。   景渊在灯下看书。冷冷地送她一句:“要是那人眼里只有几个小伤痕。干脆别嫁他。”“说的好听。你长得漂亮。不知道女人的难处。”小蝶在辛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十天之后草药用完了。小蝶打算再去采摘一些。一出门。她看见老汤笑眯眯提着风筝等她。“不会吧。”小蝶叫苦连天。老汤却说:“别怕。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多重。”   “问这个做什么。”   “改进风筝。”   小蝶无可奈何地走到他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大叔。世界上有那么多健康安全的爱好。你为什么偏要玩这种。再玩下去。我还得多采几种草药给你治外伤。”   “可是飘在天上的时候。我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比现在的我。更让我觉得熟悉的人。”老汤讪讪地低下头。拖着风筝走了。   小蝶觉得打击别人的兴趣爱好很不好受。但是从天上掉下來的感觉更不好受。她实在不想看着老汤哪一天摔下來沒命。于是她修改了治疗日程。紧锣密鼓地执行。不是喝药就是扎针。一刻也不让老汤离开房间。   二十天过去。她觉得老汤应该有点起色。可是他沒有丝毫改变。并且时不时溜出去飞天。小蝶对自己的医术感到遗憾。有一天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來什么。却装作沒有。”   老汤一怔:“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小蝶耸耸肩:“也许你怕落入第三个江湖的梦……”   她只是随便说说。可老汤的脸上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蝶想为自己的口无遮拦道歉。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讷讷地所:“要是我说错什么。你就当童言无忌吧……虽然不会对减轻伤害有多大帮助……”这时她听到老汤问:“你说。你师父。你娘。叫什么。”   “任绯晴。。绯红的绯。晴天的晴。你认识她。”   小蝶以为他一定会说“不记得”。意外的是。老汤点点头。说:“印象深刻。她年轻时是个很张扬的女子。不知多少江湖儿郎拜倒裙下。她一概不放在心上。立志要嫁一个大英雄大豪杰。后來江湖传闻她沒有找到这样的人。失意之下归隐了。”   小蝶淡淡地说:“她找到了。而且正是她想找的那一类。”她瞄了老汤一眼。撇嘴问:“你该不会是她的追求者之一吧。”   老汤呵呵一笑。摇头说:“不。我只是想起來就为她惋惜。沒有嫁英雄之前。她向往英雄美人的传奇。她不知道。在那样的传奇里。总是英雄辜负美人。嫁给英雄之后。她为英雄的生活提心吊胆。努力劝他一起退隐江湖。尽管他愿意为她这样做。可英雄是性格造就。谁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性格。他那种英雄的性格。成婚十天就离开她。她这辈子却为那个英雄的名。吃了太多苦。要是当初沒有憧憬英雄。也许她现在快乐得多。”   小蝶本來在捣药。听着听着。停下手注视老汤。他坐在屋檐下。气态安闲。如果这里不是北风堡。而是一个农家小院。谁也不会看出他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他安详的表情在小蝶的目光中变成好奇:“怎么了。我说错什么。”   “沒有。你说的很好。很有道理。”小蝶笑笑。低头继续捣药。一边捣药。她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是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他成亲十天就离开她。”   “嗵、嗵”的捣药声一直很平稳。在平稳的捣药声里一直沒有插入老汤的回答。小蝶等啊等。终于等到一个不出意外的答案。。   “我不记得。”   小蝶的治疗期结束。老汤不再失眠。做噩梦的次数也少了。可是有很多事情。他仍然想不起來。他想起很多自己曾做过的事。却想不起前因后果。他想起一些记忆中的人。却说不清他们和他有什么关系。   兰夫人时不时來探望她的义兄。见到这种好转。她也忍不住赞叹:“我从來沒对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抱太大信心。真是沒想到……”   “夫人你当上武林盟主的时候。不也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吗。”小蝶委婉地恭维一句。惹來兰夫人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她问:“他还会继续好转吗。”   “我尽了力。但有些事。他可能再也想不起來。”小蝶平静地说:“能不能继续好转。就看景宗主接下來五十天的表现了。”   兰夫人慢慢地打量小蝶。说:“你比我想象中懂事。”   这时候老汤又提着风筝向小蝶招手:“双人风筝改进版。你要不要一起试试。今天的天气、风向。正合适。”   小蝶顿时愁眉苦脸大喊一声:“婉拒。”   老汤锲而不舍地拉拢:“你想想看。以后你是想对自己的儿孙说。‘汤师傅的风筝我也乘坐过。可惜不是飞上天的那一只。’还是对他们说‘汤师傅的双人风筝第一次飞上天。我也在上面’。”   小蝶冲他扮个鬼脸。转身就跑。跑开几步。她转过头。将信将疑地看看他满怀期待的脸孔。问:“这改进版。有什么改进。”   “根据我的设计。它把一个会掉下來的风筝改进为一个掉不下來的。”   小蝶见他自信满满。勉为其难地说:“好吧……你有绝顶轻功。我有高超医术。也许我们死不了。”   一刻之后。。   小蝶向下看了看:茂密的树海一直铺展到天尽头。一群鸟儿从她下方叽叽喳喳地飞过。她几乎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见了风的轨迹。   她向上看了看:风筝的响声虽然让人提心吊胆。可沒有散架的迹象。她高高兴兴地冲老汤说:“真的成功了。”   老汤也含笑看着她。从容地说:“我知道这一次。一定会成功。”他们一起操纵风筝缓缓降落在山背面的缓坡。小蝶落地时有点着慌。不慎扭了脚。可她一点不介意。躺在草坡上望着夕阳西下。大笑着手舞足蹈:“我从沒做过比这更有趣的事情。”   老汤一边整理风筝。一边说:“我也是。”   “你可是老江湖了。这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小蝶七手八脚帮他收好风筝线。却见他含蓄地笑着说:“老汤的一辈子。的确还沒遇到比这更好的事情。小蝶。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   “看病。配药。。大叔你呢。”   “我要开一个江湖最大的风筝铺。”   “江湖上谁用得着风筝。”小蝶为他的销量担忧。   老汤十分乐观地说:“风筝是山寨必备的逃生装备。尤其是高山上的庄园。虽然风筝的使用条件非常有限。不过多一条后路不会错。有备无患嘛。”   “譬如。景渊的老爹就是驾着你做的风筝。从家飞走的。”小蝶狡黠地转了转眼睛。   “这……我是真不记得。”老汤搔搔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好吧。我不问了。”小蝶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着自己的手掌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缩回手。说:“明天开始你就是他的病人。他比我狡猾。如果他欺负你。來找我。我有专门对付他的小诡计。”   “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在乎他能不能赢你。”老汤说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小蝶夸张地叉着腰瞪他一眼:“你的双人风筝第一次安全着落时。我在上面。这交情我怎么能无动于衷。等你的风筝铺做到江湖最大。我还要到处炫耀呢。” 21 认输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景渊坐在对面时。老汤终于找到一点看病的感觉。至少景渊沒有让他乱蹦乱跳。沒有让他闭上眼睛。然后在他睁眼的瞬间把脸凑到他面前。观察他的即时反应。景渊默默地、认真地号脉。他的专业态度让老汤放心了很多。   “老伯。我有几个问題要问你。”   老汤恭敬地回答:“请讲。”   景渊向前凑了凑。很认真地问:“你真的想不起來在哪儿见过我爹。你的羊皮风筝。我觉得很眼熟。。他离家出走时用的那个风筝。是不是你做的。他是不是给你治过病。他离家出走是不是跟你有关。”   一瞬间。治病的气氛消失了。老汤咳嗽一声:“景大夫。我真不记得。您还是问几个跟治病有关的问題吧。”   “好吧。”景渊有些失望。坐正之后他清清喉咙。郑重地问:“你是不是易天。”   “这……是跟治病有关的问題。”   景渊严肃地点点头。拿起手里的小册子说:“当然。填写病历册是治病的一个步骤。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你不告诉我。我写谁的名字。”   “写‘老汤’。”   “老伯。这是病历。不是菜谱。”   老汤瞪圆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垂下头小声嘀咕:“我喜欢小蝶医生。”   景渊一边蘸笔一边说:“可是她沒法治好你。我爹对你做过什么。我大致能猜到。要说这世上有谁能治好你。。只有我。”   老汤默默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小蝶正在怀风园照料那些毒草。Www。。com顺便向月怜和兰惜普及药物知识。看见老汤耸拉着头走进來。她觉得奇怪:“大叔。出什么事。”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老汤怅怅地叹了一声。踱着小步出门时恰好撞见辛祐拿着跌打酒走进來。辛祐向他拱拱手。老汤却看着辛祐。拧起眉。   “小蝶。你拿着这个。”辛祐把一大瓶跌打酒交给小蝶。   “上次你给我的还有好多呢。”   辛祐说:“我今天要回一趟玉虚山。景宗主有些医书要我去取。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兰惜的眼睛转了转。问:“他不是七八岁就把所有医书装在脑子里的神童吗。”   辛祐笑笑回答:“这一次宗主志在必得。务求准备万全。一定要赢。”   “他才不是要赢。他是想治好老汤的病。早日问出他爹的下落。”小蝶说着看了老汤一眼。“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又不是离不开爹的娃娃。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沒法活下去。一心想着找爹做什么。”   “这只是父子天性吧。Www。。com。知道自己的亲人还在某个地方活着。自然想知道他过得怎样。”月怜好奇地问:“你不打算找你的爹吗。自从你现身江湖。勾起大家的回忆。现在几乎人人想找到他。”   小蝶抡着小铲子给毒草松土。头也不抬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找。”   别人只当她对未曾谋面的父亲不满。皆是摇头不语。老汤在门口顿了顿脚。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景渊好像一点也不急着治病。他每天拉着老汤满山遍野闲逛。看病十几天。沒有开出一张药方。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蝶虽然说过不问他的治疗。但是眼看他行为诡秘。她心中不免犯嘀咕。   第二十五天。辛祐总算带着一大箱书回來。小蝶听说之后立刻跑到北风堡大门口。不等辛祐整顿行李。就把他拉到一边说话:“景渊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这样说。”   “他这二十几天。除了拉着老汤在前山后山漫步。什么也沒做。”   辛祐蹙起眉:“不会吧。我走之前。还和他商量了一整套对策。每天都有安排。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服药、针灸。一天也不能落下。”小蝶听了立刻气鼓鼓拉着辛祐去找景渊。大声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景渊知道她为的是哪桩。从容地回答:“换季。老汤的身体需要养一养。”“你是不是要挟他。是不是要他说出什么东西。才给他治病。”   景渊送她一个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如果我想知道。会问知道的人。不会兜个大圈子。在一个失忆的人身上费工夫。”   小蝶怔了怔。问:“谁是知道的人。”   “兰夫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不觉得。她对老汤的事情。比老汤自己知道的还多。”   辛祐有些费解:“宗主。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不迟。眼看老汤大有起色。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治好他。”   “你们两个当真希望我治好他。”景渊看看辛祐和小蝶。   小蝶被他问住。垂下眼睛无言以对。辛祐却用力点点头说:“是。”   “当真。我听到兰惜说。你离开之前。兰夫人常把你找去问这问那。。我们都能看得出她不希望老汤的状况有什么变化。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辛祐光明磊落地回答:“她的确是那样希望。可我一直告诉她。我无法帮她的忙。”他看看小蝶。说:“因为我告诉过别人。医生就要有医生的样子。”   他的话让景渊和小蝶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景渊说:“好。”小蝶却在同一个瞬间说:“不要治好他。”   “你。。”辛祐吃惊地看着平静的女孩儿。景渊像早就料到一切。不慌不忙地说:“我猜到你会这样说。Www。。com。对老汤。你明明有办法。却沒有尽全力。”   小蝶固执地说:“现在的情况对他來说最好。”   “这是你的理由。不是我的。”景渊走回书桌。拿起一叠药方给小蝶看:“我这样医治。他会不会康复。”   小蝶一张接一张认真看罢。神情变得忧郁。点头说:“也许会的。”   景渊俯视她。缓缓道:“你放弃了你的病人。我沒有放弃赢得这场比试的理由。我会按照这药方让他服药。治好他。”   一刹那。空气仿佛变得无比凝重。小蝶脸上的神情让辛祐觉得不安。可是景渊不为所动。   “如果我认输。比试是不是可以就此结束。你是不是可以放弃他。”小蝶咬住下唇。犀利的目光直逼景渊。   景渊低声提醒:“你要输的不只是你的名声。还有你死去的娘留给你的门派。”   小蝶的手已经抓住腰间的药宗掌门玉环。听了他的话又有迟疑。犹豫只是一小会儿的事。很快她扯下玉环抛在景渊脚下。笑笑说:“善待我的同门。”   “小蝶。”辛祐拾起玉环。从小蝶的面容上看出事情要变紧张。   她这反应。景渊并非沒有想过。可是从沒想过她的确这样做。他沉下脸道:“你输了就跑。”小蝶耸耸肩:“我太自私。当不來掌门。而且。。我实在太自私。只想过自己的好日子。无法想象在你手下听你的差遣。门派给你。我走。”她说着向景渊和辛祐勉强笑了一笑。摆摆手。大步走了。   景渊攥紧拳才忍住沒有喊她。看着她的背影。他忽然有些失落。   “这二十几天。你就是在等她认输。”辛祐看着他的表情就明白一切:“其实你也沒打算医治老汤。你打发我离开。是不想我每天督促你为老汤治病。”   “我也认为……现在这样子对他來说最好。”景渊从他手里接过玉环。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沒趣。   “你们两人都不想管他。”辛祐的声音更加不满。“你们忘了來的目的。”   “可他是易天。”景渊平静地说:“他是仇人遍天下。却想开一个风筝铺享受余生的易天。”   “你怎么知道。”   “不止我知道。”景渊摸着那个玉环。看着敞开的门口。小声地说:“小蝶也知道。” 22 英雄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兰夫人兰菁湖有很多秘密。譬如她当上武林盟主之前。不叫兰菁湖。菁湖是个地名。她在那里遇到一件事。需要为自己换一个名字的时候。自然而然想到它。又如。她当上武林盟主那一年。不是十七岁。她不是某个无名高人的弟子。横空出世威震江湖。她当然有爹娘、有來历。只是被她小心地隐瞒。   兰夫人兰菁湖。是人人皆知的名人。人人不知的是。她是一个隐居在盛名之中的隐者。沒有人真的知道她是谁。   从沒有人问兰夫人的秘密。Www。。com别人的秘密跟武林盟主在一起。绝对安全。武林盟主自己的秘密。别人不敢问。问了怕自己会不安全。   这天有人破例。   “他是易天。对吧。”   兰夫人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面无表情地说:“我还以为來提问的人。应该是辛祐。”她一说完小蝶就摇头:“辛祐。你怎么会这样想。他从不过问别人的秘密。”“但他关心和你有关的事。”兰夫人的表情依然在冰天雪地的控制之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唯独声音透出一点温暖。   小蝶沒有兴趣转换话題。她提起手中的包袱说:“我要走了。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是’或‘不是’作为永不再见的礼物。我会很感激。”   兰夫人默默地望着她。即使是她。对这年轻女孩的决定也有些不解。“我听说你向景渊认输。”   “是的。”   “你的同门也许会恨你沒有力争到最后。”   “他们当然会。”小蝶平静地说:“我跟他们一起长大。能预知他们的做法。。他们会烧掉所有的书。毁去所有的药。然后离开药宗。他们不会因为我一人认输。就乖乖臣服景渊门下。景渊会收到几间空屋。一地狼藉。还有十枚放在地上的玉环。”   “你将成为认输的人。名声扫地。而他们将成为江湖上挑大拇指的人。”兰夫人深深地注视着小蝶。说:“一切只是因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你认为老汤是你父亲。”   小蝶不卑不亢地回望她。兰夫人第一次发现这女孩安分的时候。目光也很清澈。她指着旁边一张椅子说:“坐。”   她沒有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时刻。她想把一个秘密说出來。   英雄是仇人最多的人。他的仇人不会因为他是英雄就不恨他。糟一点的会因此更加恨他。好一点的。至多是带着崇敬杀死他。沒有行动。只是因为他们的本事还不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也曾经有个大仇人。一个英雄。   他这辈子只有一次向他的义弟妥协。带着人马去剿灭一个门派。从那之后他发誓再也不做这种事。悄悄离开了黑鹰党。可就是那一次。他变成我的仇人。。那个门派是我的家。   我小时候不知道练武是为什么。只知道那是我的生活。不练武。我更不知道该做什么。失去家以后。我知道自己练武是为了杀死他。我知道不是他亲自动手杀死我的师父、师母。Www。。com可是我找不到动手的官兵甲乙丙。我只能找他。   有一天。我终于有自信能够杀他。于是动身了。找到他的时候。他也在赶路。那是我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他。真意外。。竟然是那样一个年轻人。如果不知那是他。我一定立刻告诉自己。面前这人是个逍遥世外、正直仗义的江湖俊杰。   我挡在他的路上控诉他。几次险些失去底气。可是他沒有反驳。只是抱拳说:“姑娘。在下有一件要紧的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了结之后定向姑娘谢罪。”   那件要紧的事。就是去救符朝宗的妻子。那一刻。我被他的胆量震惊。江湖人士有时的确劫法场。但很少有人单干。可他只有一个人。   他说:“黑鹰党不再有江湖朋友。符家也是。我沒法不管。”   他不是找借口摆脱我。他的眼神和口气都太诚挚。那一刻我想。这人真是个该死的英雄。   好吧。我等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这样回答他。   兰夫人说到这里停下來。呼了口气。停了很久。她继续说:“可我沒有那么多耐心。我沒有等到他回來受死。我从千百士兵的追击下。救了一个几乎断气的男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呢。我后來一直想这个问題。然后给自己找无数个借口。直到这个年纪。才敢坦诚地告诉自己:因为我也曾经是个。憧憬英雄美人的小丫头。”   她轻轻咳了一声。说:“他那时快要死了。我本可以在一旁看着。可我救他不是为了就那样看着。我听说。玉泉公景承在菁湖采药。。那地方离我们很近。我找到景承。求他救人。接下來的三十九天。景承救了他的命。而且沒有问过一次‘病人是谁。’因为被救的人。自己也说不清了。”   兰夫人拍拍自己的后脑。说:“他这里伤得很重。一去想事情。就疼得要发疯。他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他自己。景承说。也许需要很久才能让他恢复如常。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时候我忽然冒出一个怪念头。。为什么要他恢复如常。不需要。他只要这样就好。我告诉景承。这人不能恢复记忆。否则江湖又要腥风血雨。我说了一点点谎话。其实他刚刚退隐。那意味着。他不会再过问江湖。”   “景承相信了。他给我一些种子。一些奇怪的花草。告诉我找一个特别的地方种植。在那地方生活的人。到老也不会恢复记忆。我很快带着他不辞而别。可我还是害怕会有人找麻烦。我需要一个绝对不会受到挑衅的身份。我也不能再用原來的名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会跟他在一起。愧对原來的一生。”兰夫人转脸望向小蝶。说:“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一件事。我不止愧对旧名字代表的一生。也愧对另一个女人的一生。。我不知道他成亲了。不知道有个女人在等他。”   小蝶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拎起包袱说:“我该走了。”   兰夫人沒有挽留她。小蝶想了想。坦白道:“我曾经怀疑月怜和兰惜当中。有一个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许两个都是。现在我知道。她们两个都不是。你迈不过那道坎。”   “那么。你能够吗。”兰夫人问:“辛祐对你沒做过什么糟糕之极的事。你们又沒仇。顶多有一点小误会。你为什么不原谅他。嫁给他。”   小蝶扛着包袱如木雕泥塑。张口结舌半晌才说出话:“你说什么。辛祐。跟我。。”她看着兰夫人。不可思议地摇头:“你根本不认识我。却想插手我的终身大事。你阻碍月怜和兰惜的理想已经够糟糕。连别人家孩子的事情。你也要管一管。”   “你应该知道我想插手的原因。你的父母沒法为你考虑这事。多少有我的缘故。”   小蝶铿锵有力地回答:“谢谢。。婉拒。”   “为什么。”   “因为我不像你和我娘。我沒有憧憬过英雄美人。”小蝶说完潇洒地把包袱甩上肩头。“辛祐正直厚道。做事总是把道义、理智放在第一条。从來不会任性一次、凭自己的高兴做一次。。这绝对不错。而且很好。真的。”小蝶看着自己的手掌。想起母亲临终前最后的击掌。慢吞吞地说:“我衷心敬佩这样的人。但我不能想象和这样的人共度此生。永远被放在大仁大义的后面。” 23 约定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同老汤的告别比小蝶想象中艰难。她计划爽快地大叫一声:“我走啦。你保重。”然后用最正常的步伐离开。在她的预想中。老汤会微笑着挥手目送她。   可真实的情况是。他的确在微笑。但他的笑容让小蝶极其不安。。他乐呵呵提着一个大风筝说:“用这个省时省力。还可以留着当纪念品。据我观测。今天的天气、风向。正合适。”   小蝶的嘴角抽搐一下。最终还是搭上了双人风筝。   清风拂面。树海扬波。小蝶的眼睛一直盯着地平线。Www。。com一言不发。风筝快要落地时。她问:“喂。大叔。你以后会过得很好吧。会偶尔想起我吧。如果有一天偶然遇见。不会借口失忆症复发。装作不认识我吧。”   老汤腾出一只手理顺小蝶迎风缭乱的头发。他沒有承诺。但小蝶已经得到回答。她想对他笑一笑。可是笑不出來:“喂……大叔。你这只手。是不是应该调整着落方向。”   “啊。啊……啊。。”老汤和小蝶一起尖叫起來。   “噗”。。风筝毫无悬念地一头栽入树海。   他们相互搀扶着來到下山的大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眼看见一个绝对出乎意料的人。   “你是碰巧出现在这里吧。不是來送别吧。”小蝶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垂头丧气地把满头满身的树叶摘走。景渊只简洁地说了一句:“别走。跟我去玉虚山。”   天塌下來也不会让小蝶比此刻更加惊讶。老汤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问:“我不跑江湖很多年。敢问。。这是不是毒宗宗主专用的求婚语。”   小蝶觉得自己的心嗵嗵直跳。但她迅速冷静下來。对他们两个人摇头说:“不。”   景渊尴尬地看着老汤。“老伯。可不可以请你回避一下。”老汤很识趣地跃到最近的树枝上。捂上耳朵。但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辛祐……很喜欢你。”景渊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小蝶夸张地踮脚张望一番。笑笑说:“他沒來。看样子。我被他放在兄弟情谊的后面。”   景渊垂下头。说:“我想请你去玉虚山。并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   “我知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蝶坦然望着他说:“你只是希望周小蝶为你配很多药。但我不能。再见。”   “你要去哪儿呢。”月怜和兰惜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大树上偷听。这时候跳下來拦住小蝶。说:“至少让我们送送你。。路上也许不太平。”“至少送你到山脚。”月怜和兰惜坚持。小蝶沒法谢绝。老汤也默默地跟在景渊后面。时不时打量景渊几眼。   兰惜感到气氛不太轻松。打趣道:“其实我们不用这么伤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也许用不了多久。我的全国巡回说书计划就启动。到时候也许在哪儿相遇。”   月怜拉着小蝶的手说:“我娘是不是跟你讲了一些很武断的话。你别放在心里。她不会执拗地扭转你的心意。如果有一天你送來成亲的喜帖。就算新郎的名字出乎意料。她一样会为你高兴。”   兰惜的手肘故意撞景渊一下。“你就别想了。”   老汤好奇地问:“为什么。”   “不般配。”兰惜带着无比了解的神气。耐心解答:“他不是配不上周小蝶。Www。。com他是配不上易天的女儿。易天是一代豪侠。劫富济贫的传奇。为兄弟舍命的义士。他的女儿。怎么能嫁给江湖上卖毒药卖到沒良心的景渊。”兰惜为了安慰景渊。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在你本來就沒那种想法。对吧。”她的话让景渊脸色更难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兰惜继续补充:“幸好你只是看中她的本事。幸好你只是个功利的商人。想用她的本事來赚更多的钱。幸好。幸好。”   景渊忍不住脸色铁青反驳她:“那时候我的确只想要周小蝶來我门下配药。可是现在我想要周小蝶。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五个人的脚步都停了下來。   “他说什么。”老汤掏了掏耳朵。月怜环顾众人脸色。拉起老汤和妹妹。说:“我觉得送到这里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老汤想反抗。却被月怜不客气地拖住。   “你在担心什么。她是周小蝶。”月怜看一眼小蝶。含笑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嘴角流血。却笑着说。再糟的事情放在面前。她也要笑。因为她知道。。她一定能迈过那道坎。Www。。com”   景渊沒有看身边溜走的月怜兰惜和老汤。直直地望进小蝶眼睛里。问:“那么……我喜欢上这个女人。究竟是一件多糟的事情呢。”   小蝶叹口气。指着路边一块大石头说:“坐下说吧。”   风声转大。仿佛老天也派來使者偷听这一刻对话。小蝶看着树梢之间的天空。渐渐变得无比平静。   “我有很多自豪的事情。。我会配很多药。治很多病。我十六岁离开家养活自己。而且可以坦荡荡地说。我谋生的手段光明磊落。每一文钱來路正当。我认识很多聪明、有本事的人。我到过北风堡。给武林盟主的第四十个义兄治过病。我和当世最擅长配毒药的人交过手。”   她说这些的时候沒有一点羞赧。说完了却开始忸怩:“可我的性格。不是一样让我自豪的东西。我沒打算改变。因为怕改变之后。我不仅不喜欢自己。甚至不认识自己。明白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一辈子独身。。现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景渊慢悠悠地问:“你明知道自己嫁人前景不明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为什么拒绝小风。”   小蝶咕哝几声。说:“害怕独身。向不想嫁的人妥协。对他不公平。而且。想一想总觉得这比嫁不出去还悲惨。”   “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呀。”景渊代她喟叹。可小蝶本人很乐观。她很开朗地拍了拍景渊的肩膀:“这还用问。你又不是不知道。做我们这一行。越老越吃香。你不用替我发愁。就算我混不下去。还可以隐居山林。当一位特立独行的一代怪医。若干年之后。人们都会传扬。在某个深山老林里面。住着一位神奇老婆婆。只有大风大雾大雪大雨的日子。她才会现身治病救人……”   景渊不禁低下头笑了:“听起來像月黑风高夜出來祸害的老妖怪。”他看着她安然的脸庞。微微一笑说:“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咦。老妖怪有什么招人喜欢。”   “这就是周小蝶。”景渊坦言:“你知道什么样的表现招人喜欢。可你不去刻意伪装。你知道什么样的话讨人欢心。可你不会违心去说。很多人想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但现实总让他们对自己说一句‘无可奈何’。然后背道而驰。而你。永远不会让‘无可奈何’四个字妨碍你做一个很真的周小蝶。”   他悠然说:“看到你的时候。永远看到一个真实的你。不是一张难以捉摸的画皮。。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喜欢你的感觉。”   小蝶越听越脸红。最后深深地呼吸。尽量平静地回应:“感觉是一种迟早要消失的东西。我沒法把自己的一辈子。寄希望于你的感觉可以长久一点。”她想了想。提议道:“我要为我娘戴孝三年。你说。我们定个三年之约怎么样。”   “三年。到时你多大年纪。”   “我是女人。我不怕。你怕什么。”小蝶丝毫沒有觉得自己的年纪有什么问題。但是景渊的神气让她失去戏谑的心情。“三年之后你嫌我老。。别來。我会松一口气。庆幸今天沒有做一个让自己后悔三十年的决定。”   “好。我们就这样约定。”景渊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在她手心放下她的掌门玉环。说:“只要三年之中。有一件关于我的事让你忍不住笑。仔细想想觉得这事平淡无奇。却一而再而三地微笑。或者。只要有一次梦到我。醒來时觉得梦里发生的事并沒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仍然把梦记得清晰。。那时不许再对你自己说嫁不嫁人都无所谓。” 24 插曲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三月二十三。滕城大集。   腾城地处北方。最负盛名的就是三、五、九月的大集市。滕城大集沒有列入天下十绝。一直被当地人引以为憾。多数來赶集的百姓只是凑热闹。但其中少数懂门道的。都在救死扶伤的医药行内相当有名。。不错。滕城大集的主打戏是“卖药材”。   与往年的情形不相伯仲。今年的大集摊位多、人气旺。熙熙攘攘。单看那些赶集的人。就让人眼花缭乱:胡人的宝饰在古怪的衣衫上闪闪发亮。草原健儿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长白猎户成群结队保护着装人参的木箱……甚至戴着繁复银饰的苗人。也來这北方大集淘宝。   想保证这样的集会秩序井然。少不了要靠乡亲们自发组织起來维护治安。而常年坐镇滕城、经手各地药材、在本地颇有威望的许老爷。自然就是乡党之首。此刻他正坐在滕城最大的酒楼“快意阁”中。陪一个年轻人喝酒。   许老爷年过半百。一向大说大笑。大呼大叫。精神矍铄。此刻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不住用眼睛瞟楼下的集市。他对面那个穿了一身葛衫的年轻人反而气定神逸。不紧不慢地喝酒吃菜。   忽然。许老爷眼睛一瞪。伸直脖子指着楼下低呼:“來了。。就是这个人。”   年轻人若无其事地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青衫公子。对方的面目被斗笠遮住。正在和摆摊的胡人讨价还价。那胡人不住摇头。看來这笔买卖有难度。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來的。眼睛着实歹毒。能从众多摊位里一眼挑出好东西。当然是种值得自负的本事。但滕城大集历來的规矩就是‘给多不给少’。。人家千里迢迢來这里卖药材。辛苦钱总该有几个。他却杀价杀到让人吐血。大集开张两日。他已经惹來不少卖家联名投诉。昨天晚上我想客客气气开导他。他却说:‘我的兜里也就这么几个银子。都给人家当了辛苦钱。我自己的辛苦钱找谁要去。’”   许老爷提起这小子就连连摇头:“我在滕城这么多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沒见过一个这么不讲理的。您也知道。腾城大集上除了南北药商勘看好药。还有不少江湖人搜购药材自己配药。。我看这小子是后一种人。太沒规矩、太不厚道啦。”   正这时。斗笠公子不知用什么手段(大约是侃价、讲理加上半抢)。从胡人摊上抓了一样东西。扔下银子便走。气得胡人哇哇直叫。年轻人耳中听许老爷倒苦水。唇边已勾起一个安静的微笑。。斗笠公子仰起头和胡人软磨硬缠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幸好景公子今早來了。”许老爷擦擦额头的汗。轻松地吁了口气:“江湖上摆弄药的。无不给您面子。。”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景渊随口谦让一句。目光仍是跟着斗笠公子在集市中转。许老爷说。“我这里正发愁。您就來了。可不就是缘分。”   “要是缘分就好啦。”景渊笑笑。站起身道:“我试试罢。你找几个说话有分量的卖家來。我教他们一套说辞。让大家相互传开。保管奏效。”   许老爷一边道谢。一边忙活开。不过片刻。酒楼里已经聚集了十数个形形**的药材贩子。   斗笠公子当然不知道集市上因他风起云涌。商贩们在人海里蹿來蹿去。路过他身边时有意无意地一瞥。但他沒当回事。仍自在地寻找药材。不一会儿。他在一个苗人的箩筐里看到一株上好药苗。Www。。com心中已经大喜过望。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这个多少钱。”他装作满不在乎地问。   “二十两。”苗人比划着回答。   斗笠公子细细端详药苗。边看边说:“这种‘三宝莲台’三叶对生才是上上品。这根药苗虽然也有对生的三叶。但第三片叶子比其他两片生得高了一点。算不得上上品。只算上品。”   “公子好眼力。说的一点不错。”苗人倒也爽快。“你出多少钱。”   斗笠公子想了想。一挑眉:“七两。”   苗人竟然一脸不在乎:“成交。”   他太爽快。斗笠公子顿生满腹狐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拿起那根药苗。又放下:“七两连中品都买不着。何况上品。你卖得这么贱。其中必定有诈。本公子可不上当。”说罢。他抖抖衣衫走了。。当然。他沒看到苗人松了口气的样子。   走几步。他又在一群长白猎户的箱子里发现一株不错的人参。参的等次众多。价钱也高高低低。想买物美价廉的很不容易。他估摸着这一株怎么也要四十五两。一问价。猎户们却报出一百五十两的天价。“你们太不厚道啦。”他冲猎户们摇摇头。拿起那株参说:“凭它哪点值一百五十两。”   猎户也豪爽。不跟他废话:“公子开个价。”   “三十两。”。。留十五两还价的空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猎户的样子分明心疼。但咬咬牙。冲他一挥手:“就三十两。拿去吧。”   斗笠公子又有点傻眼:今天怎么了。在搞什么促销活动不成。半买半赠。他又上下打量那株参。终于摇摇头。对自己说:贪小便宜吃大亏。其中必定有诈。   于是。他放下参。走了。。又沒看到猎户们感激上苍的表情。   接下來。他又在关外客商、关中药贩的摊位上遇到相似场景。愈发惊疑。终于察觉到这个集市上暗涛汹涌。有个针对他的大阴谋。   “怎么办。难不成身份暴露。”他把斗笠往低压了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赶快跑路才是正经。”想着想着。他加快脚步。不料心中着慌。“嘭”一声撞在前面一人怀里。“对不起。”他低头咕哝一声。想开溜。从那人身侧蹭过去的时候。却被抓住手臂。   “听说你前两日收获颇丰。怎么今天空手而回。”   “你。”斗笠公子瞠目结舌地看着景渊。一时表情复杂。说不出话。   景渊拉起他的手。一直把他带到远离集市的僻静处。才静静看着他。道:“这样热闹的地方。本來是非就多。你以为穿了男装。就沒人能认出來。小蝶。等你学到你哥哥易容的本事。再胡闹吧。”   “我是听说这里药材又多又便宜。才來的。。我才沒想着无事生非呢。”小蝶摘下斗笠。一脸沮丧。“听说你把毒宗所有的事情扔给辛祐。自个儿到名山大川游玩。你怎么在这儿。”她探头探脑。作出极目远眺的样子。“这里可沒有名山大川。”   一个简单的问題。问得景渊哑口无言。   “难不成……你荒废本职工作。一直在跟踪我。”小蝶挠挠腮:“唉。一个人能跟江湖小道消息的总源头顺风耳成为好朋友。真是实惠。”   景渊的神情有些尴尬。淡淡地说:“我沒有刻意跟着你。今天的偶遇是缘分。Www。。com”   小蝶的眉目轻微地动了动。像是有些失望。不过这只是一瞬。她立刻就恢复常态。平静地说:“早说嘛。害我以为自己的行踪被顺风耳知道了。”   “你这些日子……很辛苦吧。”景渊早把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的精神很好。但面容上的憔悴疲惫却难以掩饰。小蝶草草回答:“等新药店开张。就好了。”   “你要开药店。”景渊吃了一惊。“被人认出來怎么办。”   “难道我后半辈子就这样满天下乱跑。”小蝶耸耸肩。“你放心。我会找个偏僻的地方落脚。我现在这种处境。也不能挑剔啦。管他是疑难杂症还是寻常小病。只求那地方有病人上门就好。”   景渊叹口气。知道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人生规划。不会再轻易改动。“等一切有了着落……告诉我一声。”   “怎么告诉你。”小蝶撇撇嘴。“离开北风堡一年了。。易天女儿的藏身之处。还能在江湖上卖高价。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要是走漏风声。只怕你还不知道。那些不该知道的人先知道了。”   景渊的脸一沉。口气有些不满:“那‘三年之约’届满时。我如何找你。”   小蝶默默垂下头。轻声道:“那时……你要还惦记这个约定。怎样都能找到我的。随缘吧。”说罢她抬起头。勉强笑笑:“今天的相遇不也是偶然吗。”   景渊紧紧盯着她。终于忍不住。缓缓说:“我总对自己说‘有缘相见。无缘作罢’。但总是忍不住循着你走过的路。。所以才有‘不期而遇’。”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说:“你这人。实在让人沒法放心。”   小蝶在他面前脸红心跳。有个冲动想说“那我们一起找个小地方开药店好啦”。但最后只叹了口气推开景渊。拍拍他的肩膀。说:“对我有点信心嘛。要是以后风声不紧。我一定给你捎个信。”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仍是各自回滕城客栈里。午饭时候。景渊心想小蝶肯定舍不得吃好的。去找她一起吃饭。可她已经走得踪影全无。   “那位公子留了件东西给您。”小二说着。掏出一个锦囊。景渊隔着锦囊一摸。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里面是一块好玉。他心下怅然。松了松锦囊的系绳。一串素色流苏滑出來。下面是个玉环。景渊收好锦囊。又问:“他什么时候走的。有沒有留话。”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小二挠头道:“说是碰上追债的人。匆匆跑了。那位公子就留了一句话。劝您也赶快走。他还说兰城、槐城都是好地方。您以后不妨去玩玩。”   话虽如此。景渊也知道:小蝶不会草率把行踪留下。说了两个含糊的地名却未必会去。还不知道人往哪里跑了。他叹口气。忽然觉得热闹的滕城也沒有意思。   这一别一年。见面才短短一刻。再相遇又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见找麻烦的人。还是随口编个借口。景渊担心了一会儿。也兴致索然地收拾行李上路了。 25 三年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三年以后。小城珉州。   这天天气不错。小蝶开了店门。向外张望。。每个人的气色都挺好。她遗憾地撇撇嘴。拎起抹布擦拭桌椅。反正这小地方就此一家医馆。得病的人跑不出她的手掌心。不用着急。   打扫完毕。她随手放下面前的纱帘。如今不用天天费事女扮男装。却要忍着气闷。纵然本地风气开明。也不答应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给人看病。当初她搬出一套望闻问切的大道理。珉州乡老集思广益给她出了“垂帘医病”的点子。她可怜兮兮说沒钱垂帘。热心的人民群众很快集资给她置办了一丈多丝绢……   听乡亲们意思。要不是看中她的本事、解决了珉州人民看病难的问題。随便一句“有伤风化”就能把她赶走。她要想呆着。就乖乖按人家的办法來。盛情难却。小蝶只好每天坐在纱帘后面欣赏大家的朦胧美。   最近又到淡季。小蝶无聊地叹口气。又开始缅怀逝去的青春。   屈指算算。今年就二十三了……真是一个惊人的年纪。在小蝶触目所及之处。二十三岁的女人无一不是怀里抱个娃娃。身后还跑着两个活泼的少年儿童。。每当她们來串门。就会委婉地让小蝶知道这年纪多可怕。“唉。还是你好哇。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又年轻。”她们总是这样羡慕地说。   她们不知道。这女医生今年也二十三。不过她仗着自己会配许多养颜美容的药。硬生生把年纪往小说了五岁……尽管如此。小蝶的二十三岁也很难过。   不是心疼越來越多的养颜药材开销。而是因为今年就是那一年。Www。。com可是到今天。那个人并沒有出现。   她的行踪的确很保密。但诚心找。也能找到啊。譬如辛祐就在去年的某天。出现在她的药店前。   那天小蝶打算回访病人。一出门就撞上一个女子。带着斗笠的女子稍稍仰头。声音干脆利落:“这么急。去哪里。”   小蝶看着她。张大了嘴巴:“你怎么找到我。”   “小看我。”余香瞪了瞪眼睛:“我蝉联本门五届‘最佳搜罗使者’。岂是徒有虚名。”小蝶呶呶嘴:“找我做什么。”   “很多事。我们接收药宗这个烂摊子。有用人才一个沒收到。书库里的书早被分得精光。连熬药的罐子都沒剩一只完整的。。你说你该不该负一定的欺诈责任。宗主早就说这事不用再跟你提。所以你不要告诉他我忍不住对你发牢骚。”   余香歇口气。开说下一条:“月怜姑娘让我转告你两件事。第一。她今年一月开始在不拘一阁实习。如果你有做衣服的特殊需要。可以找她。。员工家属有八折优惠。干姐姐也算亲戚。第二。你就是她单方面认的干姐姐。抗议、投诉概不受理。兰惜说她明年三月起。开始全国巡回说书。欢迎捧场。老汤的风筝店开张。希望你能在隐蔽角落里偷偷看一眼。。我只是把话带到。他的风筝店昨天开张了。你赶不上了。”   小蝶听得一阵高兴一阵感伤。听罢说:“让你承担传声筒。我很过意不去。”   “我自愿的。因为。还有一个关于我自己的爆炸新闻。最好亲口宣布。”余香停了停。说:“我要成亲了。”   小蝶跟她沒有特别深厚的交情。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只是客气地道声:“恭喜。”随口又问:“新郎是谁。”余香向她身后指了一下。小蝶回头。发现辛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憨厚地向她微笑。   小蝶有点意外。第一反应:兔子在吃窝边草。转念一想。好吃就好。她为他们高兴。调皮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分担毒宗事务的经历中。发生很多故事。不打算告诉我吗。”余香羞红了脸不承认。可是声音无意中提高了:“不是每个人成亲都像你一样。非要等到一大堆故事。。或者事故出现。才甘心觉得够本。”   一句话就让小蝶知道。余香正是辛祐要找的新娘。可她不想这场面太严肃。轻轻地咳嗽一声。抓起余香的手腕深沉地点点头。又看看辛祐。压低声音说:“你最近月信不准吧。不必担心。。不是那回事。”   “呸呸呸。我和他。哪一个像那种人。”余香跺跺脚。“不跟你鬼扯。我还要到处走走。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沒有民间药方。”她把辛祐留下。爽快地走开了。   “你看到我们的一刹那。有点意外。却沒欢喜。。我们从來不是你在等的人。”辛祐说。“你在等他吧。可惜最近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他看看默不作声的小蝶。又坦诚地说:“如果有天你坐不住。可以去翠霄山庄做客。。也许他恰好也在那里停留。”   “我们的缘分哪有那么强。”小蝶小小地嘀咕一声。   辛祐看着她。大声抱怨:“别愁眉苦脸。我不想每一次告别都有遗憾。Www。。com”   “我也早就决定。要是还有机会。决不绷着脸和你道别。”小蝶嘻嘻一笑。气势高昂地抱拳道一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哥。保重。”   辛祐笑得坦诚。释然道:“这才像我认识的周小蝶。”   滕城别后。再沒有见过他。也许他改变心意。也许他遇到另一个人。也许他和她就那样错过了。小蝶忍住欷歔。对自己说:好歹还留了一段精彩的回忆。也算年华沒有虚度。   想到这里。她又摇头苦笑。宽慰自己:“这样也好。要是嫁给他……每天为锅碗瓢盆、鸡毛蒜皮的事情忙活。说不定早就闹翻脸。又说不定。今时今日他看不上我这个黄脸婆。现在至少一个人逍遥自在沒负担。”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心里也明白。可是。数落葡萄总比数落自己好受一点。   小蝶正惆怅。门口跌跌撞撞跑进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儿。口里直嚷嚷:“师父师父。”小蝶懒洋洋地打个哈欠:“阿然。说过多少次。。别叫我师父。我可沒收你。”   少年长得十分机灵。个头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手长脚长的样貌十分显眼。他三步两步绕到小蝶面前。一脸焦急地叫嚷:“你还在这儿犯困。街角开了一家新医馆。”   “什么。是谁瞎了眼。这种小地方也看得上。太沒出息了。”小蝶一拍桌子跳起來问:“店面多大。几个坐堂的。伙计几人。年老的还是年少的。药价如何。”   阿然的眼睛转了转。“你这么好奇。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   “怎么可以。”小蝶“嘁”一声。Www。。com抛给阿然一个大白眼:“刺探别人是心虚的表现。在这个非常时刻。我必须展示出高度镇定。让人人都知道我有充分自信。根本不怕。。你不懂吧。”   阿然也“嘁”一声。白了她两眼:“师父。看來你对这个危机还沒有充分估计。。我们珉州地小人少。生病的更少。这两年你靠什么吃饭。还不是靠躲在帘子后面展示朦胧美。吊别人的好奇心。外加‘青春少女。尚未婚配’这个有利条件。现在你的美人计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啊。你打我干吗。”   “谁说我靠美人计拉生意。。”小蝶挥舞拳头。毫无形象地怒道:“是西街口那个沒牙的寡妇乱造谣。对不对。”   “这个问題稍后再谈吧……”阿然干笑两声。重新回到重点问題:“关键是。。师父啊。新开的医馆虽然门面不大、人手不多、药价比咱们稍高一点。但是。人家的坐堂大夫可是个美男子。。不用坐在帘子后面。谁进去都可以随便看个够。”   “呸呸呸。恶心不恶心。”小蝶鄙夷地耸耸肩:“咱们是靠本事吃饭。又不是靠出卖色相。”   “可是……”阿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小蝶鼓励加威胁的目光中低声说:“可是我听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三姑六婆跟那大夫说。以后有病就找他了。”   “无耻。”小蝶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幸好珉州男多女少。”   “可是……”阿然无限遗憾地补充道:“可是那些女人原本就不乐意她们家里的男人找你看病。现在城里有了男医生。她们肯定更不让家里人來了。”   小蝶倒吸一口冷气。Www。。com直翻白眼。   “师父。为了生计。你不如跑路吧。”阿然越想越为小蝶感到悲哀。“有我这个徒弟帮衬。咱们到别的地方混口饭还不成问題。虽然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孤儿。但是。为师父。。我愿背井离乡。”   “到哪儿不一样呢。”小蝶长长太息。坐回椅子上看起书來。阿然沒她这般沉得住气。溜到小蝶身边阴森森地嘀咕:“师父。你不是经常吹嘘自己当年跑江湖的经验。如今到这当口上。不如找几个江湖朋友砸了他的医馆。”   “去去去。亏你想得出來。”小蝶用力戳戳阿然的脑门:“我认识的人可不是打手。”“不打架叫什么江湖。”阿然揉着头。嘟哝道:“师父你认识的人做什么的。”   小蝶沉默了。   阿然很体谅地点点头:“竟然是那么优秀的人啊……”   “我还什么也沒有说呢。”   阿然用胸有成竹的口吻说:“如果对方只有少少优点。你会哼一声表示‘他沒什么了不起’。如果他很不错。你会不屑地说‘他还可以’。如果他很了不起。你会尽量平静地说‘嗯。他还不错’。可是。。他竟然强得让你无话可说。奇迹啊奇迹。”   小蝶的脸庞轻轻抽搐:“原來我这么容易被看透……可是。他的缺点也不少。”她知道这孩子喜欢套她的话。这时故意不再谈下去。换了个话題:“这新开的医馆叫什么名字。”   “泰安堂。”阿然随口答应。却看到师父的身子一晃。脸色也变得苍白。“师父。怎么了。”   小蝶觉得手脚轻轻颤抖。于是深吸口气。勉强镇定地说:“这名字我以前开店也用过。”   “啥。他敢用师父用过的店名。这还了得。。看我招呼兄弟们砸他的牌子。”阿然兴致大发。转身要去找自己的一帮小弟兄。却听小蝶厉声道:“别去。”   “又咋了。”   “这名字又不是只有我能用。你就省点儿力气。别去招惹。。來。帮我打烊。”   “师父……现在才啥时候。刚开张就收摊。你不是一直说。本事是一回事儿。决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对手吗。怎么别人一开张。你就打退堂鼓。”   “今天有其他事。”小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刚想收摊。门口忽然进來一个人。阿然懒懒地吆喝一声:“对不起。我们打烊了。”   那人的声音低沉。很好听。有点耳熟:“打烊。医馆又不是客栈饭肆。病患來了就该治。打什么烊。”   “你看看墙上钉的那个《就诊须知》第一条。”阿然绕过纱帘看到那人的脸时。滴溜一转身绕回小蝶身边。挤眉弄眼地说:“师父。有人來踢场子。”   小蝶挑挑眉。重又坐在桌子后面。隔着一层纱。对方的眉目看不清楚。衣着打扮也只能看到大概。和小蝶印象中的熟人都对不上号。她亲切地问:“不知这位大哥哪里不舒服。”   那人沉默了。好像是在努力回想。最后总结道:“我时常觉得胸口闷。心跳会骤然加剧。呼吸会乱。可深呼吸之后心口又会很疼。Www。。com”   小蝶轻轻蹙眉。想了想。说:“我为大哥把脉。请把左手放在这里。”   她的纱帘贴近桌子的地方有个小口。那人的手伸进來。阿然给他衬上布垫。小蝶顺势扫了一眼: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匀称。不像是干力气活儿的人。她沒多想。伸手搭上对方的脉。肌肤接触的一刹那。脸竟微微一红。   阿然有些惊讶地看着师父:让她诊脉的男人也不在少数。可她从不动容。仿佛帘子那面只是一团会动的肉。惟独这个人。似乎与众不同。。难道他的脉和别人跳得不一样。   小蝶细心诊脉。过了很久才问:“请问大哥在胸闷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有事。”   “正是。”   “时常为这事苦恼么。夜里想起來。也会恍惚不能成眠。”   “正是。”   小蝶轻轻笑道:“心病而已。不必担心。我这里有专治心病的独门秘药霜鳞散。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我知道。小蝶。”那人的手一翻。反将小蝶的手握住。吓得她差点跳起來。   “小蝶。你认错人了吧。”阿然挠了挠腮。觉得莫名其妙:“我师父的名字是‘易筝’。。你沒看门口的招牌吗。”   小蝶直直地盯着纱那边的人。说:“阿然。把帘子拉起來。”   阿然看形势不大对劲。应承一声。“唰啦”把纱帘扯到一边。那个扣着小蝶手腕不放的人。仍然从容地坐在桌子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找到了。”小蝶叹口气。甩了甩他的手。沒甩开。   景渊淡淡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专门來找你。不是偶然相遇。”   “我可不信咱俩的缘分那么强。”小蝶轻轻一抿嘴。“你变了……样子和以前不太一样。声音也有些不同。脉象也好多了。我险些认不出來。”   他也深深地回望着她。轻声说:“你也变了。”   听他这样说。小蝶心中忽然一紧。冒出许多个念头:时隔三年。他们都变了。她还是不是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景渊的手心还是那么温暖。但这只手会握她多久。如果察觉到她的改变。他会不会立刻放开。   阿然一会儿看看小蝶。一会儿看看景渊。像是明白了什么。忙不迭地说:“我去打烊。你们慢慢聊。”说着一溜烟跑了。倒是沒忘记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小蝶和景渊在安静的大堂里相对默坐了很久。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话題。景渊咳嗽一声。道:“好歹也是同行。我的医馆开张。怎么不上门恭喜一下。”   “我知道是熟人开的。不去道喜也不会怪罪我。”小蝶笑了笑。看到景渊皱起眉。他的声音冷淡了一些:“怎么。不想立刻见我。”   “我怕见了你之后。什么感觉都沒有。”小蝶避开他的目光。坦诚相告:“如果三年时间让我对你失去感觉……那我曾经无数次微笑的往事。又算什么呢。”   “傻瓜。”景渊稍稍用力握着她的手。可是说过这两个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看到眼前这个人。他才想起一件事:三年來他从沒有害怕找不到她。他怕找到的是一个让他认不出的人。   三年有沒有让她改变。她是不是还在意那个约定呢。   小蝶低头扳开他的手指。小声说:“我给你沏杯茶。”   “如果什么都不算。我就不会來找你。你也不会害怕了。”景渊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像是想要说服小蝶。又像是想要说服自己。   小蝶一边沏茶一边苦笑:沒见面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刚见面也许很高兴。但继续相处下去。结果却未必和想象一样。   他们两人都沒有想过。重逢的时候会这样尴尬。这样担心对面的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景渊端起茶喝了一口。叹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玉。说:“上面的丝绦快断了。帮我重新系一个吧。”   只要随意一瞥。小蝶就不会认错那玉环。她从腰上解下自己的结。景渊却说:“这个不如原來的好看。”   “这可是白给的。你还挑。”小蝶嘟着嘴嘀咕一声。   “颜色不配。我喜欢丁香色。”   “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的东西都很贵。”小蝶提高了声音。“想要丁香色。自己拿丝來。”   “哦。”景渊挑挑眉:“这可是你提出來的。。等我拿來丁香色的丝。你就得在这儿乖乖打结。”“那、那你要不拿來呢。我在这儿等一辈子。就等着给你打个结。”小蝶耸耸肩。“我像那种死心眼吗。别傻了。”   景渊呵呵一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从容地喝完了茶。说:“你沒变。”   “你好像也沒怎么变。”小蝶重新坐下。端起茶正要喝。却听景渊问:“在珉州住了这些日子。周围可有不错的人。”这个“不错的人”当然是特指某些年纪相仿的男青年。   小蝶的手抖了一下。胸口忽然聚了一团咽不下的闷气。呕气回答:“何止是有。珉州民风淳朴。好青年一抓一大把。比如张家大哥、李家三哥。人都很好啊。”   景渊的脸色变了变。心想:要是她愿意嫁一个平凡的丈夫。他是不是应该尊重她三年來的改变和选择。他抬起头。为难地看看小蝶。。她把头转到一边。气哼哼地说:“茶也喝完了。话也沒的说了。你是不是该告辞了。”   景渊想了想。站起身。微笑着说:“嗯。既然沒茶了。我就告辞吧。”   來是來了。可他对三年之约的内容只字未提……小蝶一撇嘴:“有空來坐。”。。这只是一句最寻常的客套话。然而景渊的反应让小蝶不寒而颤:他笑得委实邪恶。   “好。”景渊这样答应了一声。决定天天上门來坐坐。   小蝶以前就知道这家伙难缠。也知道他决定要做什么事情时。是赶也赶不走的。她知道自己在他们重逢的第一天表现不佳。她很想努力挽回形象。可是她终于沉不住气。拍拍桌子。冲那个连续三天來喝茶的家伙喊:“要喝茶去茶馆。”   “这里是免费的。”景渊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每天坐在我店里。那些上门找你的病人怎么办。”小蝶又喊。   “哦。我已经在门上挂了牌子。他们要找我。会到这儿來。”   话说到这份上。小蝶无语了。她还沒想到赶走他的第三个理由。   阿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店里的气氛比较神奇。他狡黠地开口:“师父……”却很倒霉地撞在小蝶的气头上:“别叫我‘师父’。我还沒收你呢。”   景渊看看这个扮鬼脸的少年。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阿然想学医。她不收你。我收你。”   景渊來到珉州还沒几天。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治好了刘七姐的心绞痛。。当然。如果刘七姐的第一反应是來找小蝶。也可以获治。可惜她比较珍惜这个从天而降、接近美男子的机会。至少这件事情证明:景渊的才能不在小蝶之下。于是。不用第二句话。阿然已经扑到景渊跟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啊。。你这是挖墙脚。”小蝶不满地挥了挥拳头。恍然大悟:“你、你天天來喝茶的真实目的。其实是觊觎我的店。对不对。”   景渊不屑地“嘁”了一声。   阿然的眼睛转了转。笑嘻嘻地冲小蝶挤眉弄眼:“其实是觊觎这个人吧。”   “你这个沒大沒小的孩子。”小蝶涨红了脸。冲阿然挥舞拳头。   偏巧这时候店里涌进五个求医的。四男一女。居然都是來找景渊。小蝶气哼哼背过身。不理他们。眼看就是春季疾病的高发期。要是人人都去找景渊。她可不能再让这家伙免费喝茶水了。   景渊和蔼地把女病人让给小蝶。还说:“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当然很失望。小蝶却沒领情:“我们行医之人怎么能挑剔病人。难道人家病得要死。你也用一句‘授受不亲’拒之门外。”   景渊看也沒看她。嘴里说:“你是不挑剔。但病人也许有些话不方便说给异性听呢。”小蝶哼一声。不理他。认真地给那女子诊断之后下了处方。   阿然忙活起來。一会儿给小蝶的病人抓药。一会儿给景渊的病人结帐。药店里忽然热闹不少。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小蝶也不提让景渊去茶馆喝茶了。   她晚上又多了一项活动:面对烛光下煜煜生辉的碎银子。构思未來的发展。景渊即使在她这里看病。也不拿一文钱。当然。她也沒好意思让他自掏腰包吃饭。抛开三顿饭和茶水的额外支出。收入还是相当可观。   想到这里。她把一堆银子分做两半。心想。如果就她一个人。收入就只有这比较少的一半了。再想想看。他们的合作也挺默契。要是合作一辈子。也能衣食无忧啦。想到这里。她脸上直发烫。捂上被子蒙头大睡去了。连桌上的银子都忘记收。   过了一个月。珉州人人都知道:小城里仅有的两家医馆合并了。“大名鼎鼎的毒宗宗主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开医馆。传出去非让人惊掉大牙。”小蝶说到这里。大叫一声:“上当了。沒想到最后我的店还是被你合并……这是什么世道。”   景渊正在教阿然认穴位。听了她的话只是笑笑。   又过了一个月。小蝶兴高采烈地向景渊展示辉煌的帐目时。景渊一边喝茶一边平和地问:“为你母亲戴孝的三年之期到了。差不多是跟我成亲的时候了吧。”   “你、你、你你你还惦记这件事啊。”小蝶挠挠了通红的脸。说得好像她从來不惦记似的。   景渊忽略她这种表现。不动声色地掏出丁香色的丝绦和玉。说:“我买了丝。你來打结吧。”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精心折叠的纸。小心地展开说:“我用三年时间。构思了一个绝妙的花型。”   纸上画了一个并不复杂的图。小蝶看一眼。灵巧地拿着丝编结。很快一个同图样一模一样的同心结系在玉环上。   “嗯。”景渊接过來看看。笑了:“果然还是这种结比较好看。” 26 后记一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山清水秀的隘州小城保持了淳厚的古意。和大多数平淡的小城镇一样。此地的地方娱乐唯有集市、庙会。本地集市的规模有限。顶多满足居民们平常积累下來的对珍稀物品的需求。像熏香、提花绸、廉价的玉石腰带这些外地商品。只有在这个集市上才能找到。   “大婶來看看吧。货真价实的定州瓷。”“这位兄弟。瞧一瞧、闻一闻。海外來的熏香。”此起彼伏的招呼。高高低低的讨价还价。让整个小城沸腾了。   今日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传來极为罕见的一声吆喝:“蟑螂药。。驱虫灭虫有奇效。。这位兄弟。你家有蟑螂吗。”   兜售蟑螂药的是个颇有道骨仙风的白面中年男子。他穿一袭青单衣。身背白布褡。手持竹响板。走几步便这么一敲响板一吆喝。倒也显得悠然自得。间或有人搭话问:“多少钱。”   这中年人便会小心翼翼地掠一下三缕长髯。仿佛怕把胡子扯掉。然后他细细打量來人。仿佛在茫茫人海中认亲似的。定要上上下下看三遍。再然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回答:“三两银子一剂。”口气沉着。不卑不亢。   “你疯了吧。。”大多数人是这么反应。“江湖郎中的狗皮膏药才卖十文钱。你这一包蟑螂药就要三两。。”   听了这话。颇有涵养的中年人淡淡一笑。不急不怒地开讲一段大道理:“狗皮膏药有用吗。世人上当受骗的原因。不外乎心存侥幸。想以小博大。殊不知天地万物各有所值。”接下來。他会意味深长地看看对方。斩钉截铁地宣告:“我从不怕别人嫌贵。奇药只卖有缘人。有缘之人必能识货。”   他的气质本來就有些神妙的意味。言语又这么充满玄机。让人忍不住怀疑此人是否游方世间的高人。   “我买一包。”。。许多人就这样将信将疑地掏了腰包。忘了这样一个问題:什么时候听说过游方的高人要靠卖蟑螂药过活。   卖药人并不因这三两银子对顾主点头哈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仍是一付淡漠的神情。从容地收钱交货。轻轻一提嘴角:“吾于世间又结一缘。”买药的人还沒从最后这句话中悟出什么味道。这个神秘的卖药人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潮之中……   像这样的大集市。很少有人能注意一条偏僻小巷中发生的事情:“哈哈哈。。卖出五包。十五两银子。”中年人飞快地在脸上一抹。长髯应手而落。他把青单衣一甩。里面是一身米色长衫。布幡一卷、竹竿一扔。。改头换面之后。竟然是个机灵的年轻人。   “‘故弄玄虚’果然是屡试不爽的验方。”他揉了揉脸。“只是想大笑的时候总得忍着。实在不舒服。也许下次应该投资几颗‘冰天雪地’……不。还是不要。景渊已经把我妹妹赚走了。不能让他再赚到我的银子。”   这位公子正是重作闲云野鹤的周小风。他从包袱里摸出一柄折扇。一边摇扇。一边悠闲地在集市上游荡。忽然身后一阵骚乱。   “谁看见那个卖蟑螂药的。谁看见了。”一个脸红脖子粗的男子在集市中间愤怒地大嚷大叫。有好事之徒立刻凑上去问:“怎么。三两银子的蟑螂药不管用。”“呸。蟑螂是熏跑了。我也快被呛死了。”   小风斜睨身后一眼。心道:“想赶走蟑螂这么顽固的虫。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他若无其事地顺着人流溜达。在路边的摊位上留连。对该买哪一种泥娃娃当纪念品犹豫不决。   “唉。听说了吗。邻县涉城那个诡异庄园里。荷花真的要开了。”同在摊位上挑选泥娃娃的中年妇女们心不在焉地聊天。“听说是庄园主人搞到的种子。真正的通州名品。叫做‘浪里多娇’。”   小风暗自唏嘘:通州的“浪里多娇”他也曾见过。可惜再也沒找到机会去看第二次。   “吓。荷花再漂亮。也犯不着拿命去看它一眼。”另一妇女说:“谁不知道那个朔月山庄。进去就沒几个人能好端端出來。”   朔月山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风挠挠腮。忽然产生奇妙的联想:“不会是那时候的那一颗种子吧。”想着不由得倒吸冷气:“她真拿去种荷花啦。”   心中产生这个怀疑。小风神使鬼差决定去朔月山庄看看。   不知朔月山庄的荷花为什么出了名。涉城县跟着倒了大霉。这些天來。涉城的居民一直生活在紧张空气中:许多异乡人忽然聚拢在这个小县城。他们有些互相认识。亲热地大呼小叫。有些似乎是装作互不相识。擦肩而过时微微侧目而已。那些满脸横肉的就不用说了。即使是打扮得体的少年。也带着一股刚悍的神气。   自从这些人出现。涉城的店铺就面目全非。。酒馆几十年的储备告罄。不得不高价从四方收购酒水。茶馆饭庄的桌椅板凳命运不济。不是被坐散架。就是在一言不合引起的打斗中残废。屠户养來准备过年时宰杀的牛。也快全部丧命。。天知道这些外地人怎么想的。每喝一碗酒都要二斤牛肉塞牙。不卖给他们还不行……经营环境最为恶劣的。当然是客栈:这些凶神恶煞的大爷们。有的早出晚归。有的晚出晚归。自从他们來了。客栈的大门一天到晚不能关。累病了四个看门人。这些客官还不能管:有的兴致一來就引吭高歌。有的强烈要求安静。一旦他们的要求发生冲突。不用三句话就动起手來……   居民们不敢多嘴。自然沒人打听到这些人为什么來这儿闹事。每天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物。多半是这个样子。看來涉城的劫难还沒有到头。   小风一踏入涉城。立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氛:这景况。分明就是当日的绵州。“难道近期此地举办武林大会。”他沒摸到头绪。就见有人热情地迎上前。   “敢问兄弟仙乡何处。师承何人。來凑个热闹。还是有意下场一试。”那人言语坦诚。态度得体。不像挑衅。   “小子无名。羞于透露。”小风委婉地回绝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弟凑巧路过本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不知为何如此热闹。”   那人大惊小怪:“兄弟。你真不知道。三日后。朔月山庄李庄主招亲。李庄主是毒宗三女侍之一。虽然比不上她的宗主富可敌国。但也有万贯家财陪嫁。加上她今年才十九。正值妙龄。你看。江湖上的弟兄们都跃跃欲试。鄙人薛家班班主薛无敌。负责本次活动的组织筹办。找我报名。住客栈时可以给您优惠价格。”   小风立刻來了兴趣:“你就是著名的薛家班班主。专门筹办各种江湖大会的薛家班。沒想到我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传奇人物。幸会幸会。”   “客气客气。”薛无敌受宠若惊。摸出一张名帖说:“今年是鄙人的本命年。为图吉利。十二个月。月月有优惠活动。兄弟如有需要。随时联系。”   “联系人顺风耳。”   “那小子人脉广。传信快。保密严。最重要的是收费低。大型活动开销多。能省则省。为我省也是为你省。对不对。”他打量小风。啧啧称赞:“兄弟沒有用易容术吧。你这样貌也算本次大会中鹤立鸡群的。不打算试试运气。”   “我不会武功。还是小命要紧。”小风坦率地回答:“而且我跟她站在一起。说我是她爹。也不会有人怀疑。”   薛无敌惊异地打量小风:“兄弟这是什么话。你看起來不过二十三四。”   “关键是她看起來太小。”   薛无敌更加惊异:“我也见过李庄主。并未觉得哪里不妥。”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兄弟这几年沒在外面走动。不知道朔月山庄的事。朔月山庄世代研制不老药。据说到李庄主这一代有点成效。能保持样貌身材数年不变。可是李庄主去年突然重金遍求天下奇花异草。不知道做了什么药。一年之间猛长。现在已经和平常的十九岁姑娘沒什么差别。”   小风惊得咂舌:“那我的确该见一见。”   但他沒想拼命到擂台上去见她。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这一晚清月浮空。夜白风静。小风來到朔月山庄一堵清静的墙外。发现已经有三个与他目标一致的人叠成一串。趴在墙上发呆。最高的那一个。离墙头还有三尺。   “这墙挺高。不好上吧。要不要搭把手。”小风问了一句之后。发现他们的情况有点怪异。经过短暂的观察。他发现这三个人不是一伙。第一个人不知怎么僵了。第二个人來之后。不厚道地拿他当垫脚石。不知怎么搞的。第二个人也晕了。第三个人來之后。继续不厚道地踩着前人的肩膀往上爬……   小风张大嘴惊叹的时候。旁边有人说话:“知道朔月山庄是做什么的。墙上有毒。除非能平地一跃两丈。不然沒人能成功翻过去。”小风仔细一看。墙根下蹲着几个深沉的思考者。大约在琢磨如何翻墙。   小风凑在墙根闻了闻。心想这有什么了不得的。根本不是什么高深的毒药。他的蟑螂药就可以克服。他想着后退几步。拿一包蟑螂药擦擦鞋底。然后一阵小跑。“嗖”的窜上半空。脚在墙上一蹬。身子在空中翻个跟斗。下面的人都叫:“要掉下來了。要掉下來了。快躲。”   可是小风再一翻。轻盈地翻过墙头。稳稳落在那一边。   落地之后他松口气四顾。一看之下动弹不得。不是因为中了浑身僵硬的毒。而是面前的景象太壮观。。璀璨夜空下。偌大一片荷塘几乎接着天。浩瀚银河仿佛正自天空倾泻灌溉它。   “什么人。”巡夜的人大喝一声。小风想原路逃逸。一转身却连连叫苦:墙内侧爬满带刺的藤蔓。一下子看不出它有毒沒毒。小风不敢冒险。迟疑的片刻。他被巡夜人甲乙丙丁抓住。几条大狗扑上來。在他身上闻來闻去。   想到自己被当成贼。全无形象地扭送到熟人面前。小风可怜的自尊心战胜了厚道。“兄弟。我的东西掉了。”他向自己刚才伫立的地方呶呶嘴。他被狗搜身的时候的确掉了一包东西。   巡夜人甲去捡。Www。。com小风大叫:“我告诉你不是让你去捡。有毒。烧掉。”   朔月山庄的人也算内行。平日交往的人沒几个不带毒。听小风一喊。某甲信以为真。对同伴说:“去请领队來。这里有特殊物品需要处理。”某乙看看小风的窝囊样。凭直觉判断这人配不出厉害的毒药。他走过去看了看那一包粉末。说:“是不是毒药还不一定呢。惊动头儿做什么。扔到荷塘里吧。”   某丙忧心忡忡:“万一是毒药。毒死庄主的荷花。谁担当。”   “那就扔到墙外面吧。”   某丁连连摇头:“庄主时常说。我们做特殊行业的。要注意公德。”   “那就挖个坑埋了吧。”   某甲仍不赞同:“被咱庄的寻毒犬挖出來。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小风在一边插嘴:“这些我都帮你们想过了。。烧了最好。”甲乙丙丁想了想:燃烧可疑物质虽有空气污染。但是风一吹。证据就四散。说不清是谁干的。他们掏出火石引纸。真的把那包东西点着了。   “啪啪”几声之后。小小一个纸包散出难以置信的滚滚浓烟。“上当。是毒烟。”“好毒辣的东西。”“简直比上次庄主做坏的迷烟还恐怖。”“嘘。嘘。那事别再提。”甲乙丙丁非常专业地从百宝囊中掏出蒙面巾。飞快地蒙上口鼻跑到毒烟的上风向。寻毒犬们连连惨叫。全哭了。烟雾稍稍退散。他们清点人数。很庆幸地松了口气:“沒有人员损失。”“狗也都活着。”“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刚才那个贼呢。”   小风早就沒影子了。   墙上带刺的植物确实有毒。若不拔刺。仍可清醒十二个时辰。一旦拔刺立刻晕倒。可是药宗上这一课的时候。小风逃学了。他坚持到客栈。一边嘟囔“倒霉”一边坐在床边拔刺。忽然眼前一花。嗵的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黄昏。他饿醒之后寻觅食物。发现。。整个涉城变了样。   空荡荡的客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空荡荡的饭馆。空荡荡的街道……“我该不会睡了五百年吧。”小风浑身打个冷颤。看到街角有个人冲他招手。正是薛无敌。   “兄弟。你怎么还在。”薛无敌好奇地看着小风。   小风迟疑地问:“比武已经结束了。”   “不比了。”薛无敌指着街上一张告示。说:“昨晚有人潜入朔月山庄。向李庄主挑衅。李庄主说。谁能找到这个人。重重有赏。谁要是不敢去找这个人。请回。。李庄主不会考虑嫁给胆小鬼。”   “这是哪儿跟哪儿。”小风迷惑极了。“为什么人都不见了。都去找那个人。”他开始认真考虑一项切实可行的行动:逃走。   薛无敌讶异地瞪着小风:“人都走沒了。大家來求婚。不过仗着有点功夫。贪图朔月山庄的财产。谁肯为这把小命搭上。对不对。”他觉得小风一定能体会。因为小风一出场就表明自己多么爱惜生命。“上门向李庄主挑衅的。可是个毒药高手。。他用巴掌大一包药。冒了一片毒烟。朔月山庄十顷荷塘一夜之间变成泥沼。谁敢跟这种人较真。搞不好还沒有出手。已经沒命。”   小风听了顿时变了脸色。喃喃着说:“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薛无敌推心置腹地悄悄说:“据说这人來头很大。兄弟知不知道去年轰动一时的珉州事件。”   “知道啊。当时我就在珉州。”提起这事。小风不禁流露出得意之色。   薛无敌压低声音说:“毒宗宗主景渊娶了易天的女儿。在珉州开个小药店体验平凡的生活。”   “人家就是在‘平凡地生活’。不是‘体验平凡的生活’。”   “别傻了。毒宗宗主加上易天的女儿。能等于‘平凡的生活’。”薛无敌瞪了这个插嘴的家伙一眼。继续说:“结果成亲沒俩月。行踪暴露。撞上一个‘结伙报仇’的黄道吉日。。也就是去年重阳。Www。。com十几个江湖恶棍。各自带着十几个江湖恶棍。涌到珉州。一百多号凶神恶煞的亡命徒啊。”薛无敌想象那场面。把自己吓得够呛。   “就在这危机关头。几股浓烟随风四漾。见者惊心闻者流泪。”他动情地感慨:“已经有很多年。江湖上沒有这么浓烈毒辣的毒烟……等烟雾散了。景渊夫妇早沒影子。江湖上传说是周小蝶的义兄及时赶到出手相救。那个烟雾就是他配的独门奇药。还有一个极其惊人的名字。”   薛无敌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啧啧称奇:“那天被烟熏到的人。到处求医。可是谁也看不出來一丝症状。你说这毒药邪不邪。后來有些人发誓不再寻仇。才从景渊手里弄到一点解药。这一次朔月山庄出现的烟雾。跟珉州的一模一样。其中内情尚未可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高手对决。一般人还是躲远一点。我今天跟李庄主清了帐。这就要走了。兄弟你呢。”   “我……”小风还沒回答。就见大街上涌來一大队人。清一色的黑衣上绣着一钩月牙。他们将薛无敌和小风团团围住。为首那人冲小风一抱拳。说:“朔月山庄李庄主。请周小风先生到寒舍小坐。向先生请教‘秘制蟑螂药’。”   薛无敌听到了传闻中那个极其惊人的毒药名字。悚然变色:“兄弟。你就是珉州事件的神秘主角。”   小风搔搔头。从怀里掏出一包蟑螂药。周围的人呼啦一下退开三步。小风友好地向他们示意别害怕。双手将蟑螂药送到薛无敌面前说:“薛兄。相处虽然短暂。但你热心助人让我感动。这包药送你留个纪念。其实它不遇火的时候很安全。还能对抗某些致晕药。而且。它确实可以灭蟑螂。”   “送给我。”薛无敌好像颇为感动。   小风看看他。又看看旁边十分戒备的人群。耸耸肩:“真不明白为什么出名这种事到我身上。也变成搞笑。”   如果昨夜的荷花依然盛开。这小亭风景肯定相当不错。可惜现在放眼四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只能让人说声“凄惨”。亭内准备了几样点心。小风刚坐定。就有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女走过來。他沒有认出她。先认出了她手里的酒。   “我希望让你发呆的是我。不是这瓶二十年陈酿。”少女笑嘻嘻坐到他旁边。小风看了两眼。失声大喊:“小萼。”他又看两眼。怔怔地问:“我们是一年沒见。还是十年沒见。”   “我不至于那么老吧。”小萼落落大方地斟酒递给他。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叙旧。其实他们并沒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可是他们都认识一些值得一说再说的人。   “是他的诡计。。平常表现得那么冷漠。所以偶而流露出的温柔就格外让人心动……是阴谋、是计策、是骗局。”小风提到景渊就一肚子牢骚。“我妹妹一世小聪明。竟然栽在他手心里爬不起來。”   小萼平静地听完。说:“那么。平日总是温柔。明明知道对方的年纪并不比自己小多少。明明看到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打转。却只会说一句‘你只是个孩子’。。这样的人又算什么呢。”   “是个傻子。”小风毫不犹豫的回答之后。看见小萼的眼睛。恍惚地问:“你说的是我。去年在珉州。我说了这么一句让你先走。你到现在还不痛快。呀。不不。今天我们不说我们。只说别人。”他打个嗝。苦笑着晃了晃酒瓶。“二十三岁的女人要冒很大的风险。。错过了。就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好。小蝶。做得好。”   “你在说什么。小蝶姐才不是那么肤浅。”小萼夺过酒瓶给自己斟满。挑了挑眉头:“如果她是你说的那种人。二十岁时就赶紧嫁他了。不需要考虑三年。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怪葡萄。总比怪自己好受。”小风想抢酒瓶。却被小萼挡住。   “我喝了这杯酒。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别拦我。”小萼说着一饮而尽。从脖子上扯出一个绣囊。递给小风:“打开看看。”   小风从绣囊里捏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醉眼朦胧端详片刻。问:“这是什么。独门毒药。”“是莲子。”小萼默默看着那一粒白色的小球。说:“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你送给小蝶姐姐。她转送给我的。”   “对了。这是‘浪里多娇’。”小风会心一笑:“当时你的样子。不过是个几岁的小丫头。散毒。长大。是不是很辛苦。”   小萼认真地用力点了点头:“很辛苦。。我用的药让全身骨骼飞快成长。那一百天。我只能躺在床上。晚上如果不吃让人昏迷的药。就疼得一刻也睡不着。”   “真是傻丫头。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小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等十几年后。你自然长成现在这样子。那时我们都老去。你还是青春外表。”   “可我等不了那么久。”小萼专注地看着小风说:“只有长大。我才能一本正经对我喜欢的人说我的心意。他才会把我当作一个年纪相仿的人。认真考虑我的感情。。周小风。我喜欢你。”   “小萼。你知道我……”小风局促不安地捏着莲子。斟酌着答复。忽然看到小萼“嗵”的扑倒在桌上。吓得小风一哆嗦:“小、小萼。”他拍了拍小萼的脸。又扶起她看了看。落实了一件事情:“你酒量这么差。干吗喝两大杯。”   小萼醉得晕晕乎乎。口齿不清地回答:“我明明……吃了解酒的药……怎么。还是会醉。”“那种药喝了酒之后吃才管用。你怎么不看说明书呢。”小风无奈地掏出一粒解余酲。塞到她嘴里。“你是第一次喝酒。”   “嗯……”小萼一边咀嚼。一边昏昏沉沉地随口应付:“我早就想。第一次喝酒。一定是陪你喝一杯。人都说酒能壮胆。喝了……我才好说真话。”   “你不怕我当你是酒后胡言乱语。”小风低头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那我就等酒醒之后。再说一次。。反正已经丢过一次脸。再多一次……又何妨。”小萼傻乎乎地笑了笑。指着眼前惨不忍睹的荷花塘。说:“我想跟你一起看荷花。我做到了。我还想和你一起种荷花。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小风一手端起酒碗。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无边无际的枯枝败叶说:“但是你知道吗。我不是特别喜欢荷花。当初。我只是随口说说。嗯。你一定不知道。你并不太了解我的脾性。所以你把我说的话都当真。”   小萼默不作声。过了不知道多久。解余酲发挥作用。她仿佛忽然清醒了。说:“我不会强留一阵风。你想继续游走江湖卖蟑螂药。我不拦你。但是你走之前。。。赔我的荷花。”   “十顷。”   “十顷。少一朵。不准离开。”   小风吞了吞口水。颤巍巍指着荷塘问:“你用了多久。让它们开花。”   小萼双臂环胸认真地思索一番。回答:“不到三年。”   小风颤巍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像一个用三年时间种荷花的人。”   “三年前的我也不像。”小萼还是双臂环胸。认真地回答:“再说。你也不像一辈子卖蟑螂药的人。用三年时间尝试别的。就那么难。”她的表情让小风不能立刻拒绝。   他想。小萼至少为他尝试过。如果小蝶为他尝试。他也许能一走了之。因为小蝶是他妹妹。他不需要还她的人情。可小萼不是妹妹。欠她这一次。他后半辈子想起來就会觉得自己沒有像个男人一样解决这事。那么。用周氏分手法。凶狠地一刀两断吗。好像不太合适。   小风沒了主意。懵然想:如果为她种一次荷花可以还清。他应该为她试一次。   他想。用不了一个月。他就会忍不住逃走。   他想。不。也许用不了十天。小萼就沒法忍受他的劣性。宁可不要荷花也要赶走他。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于是长吁口气。点点头。   第一个月。小风毫无悬念地消极怠工。游手好闲。小萼沒有赶他走。只是时不时问问他有什么种荷计划。   第一年。小风撒下种子就沒再理会。荷花沒有开。   第二年。小萼提着一袋种子对他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边玩乐。一边成功。”她想了想。纠正自己的说法:“也许有些人可以。譬如景宗主和小蝶姐。可以一边玩一边做一剂超强的毒药加解药。可大多数人只是寻常资质。”   “反正我就是年纪一把、一事无成。”小风被小姑娘教训。脸上顿觉无光。   “一次只认真地做一件事。也许就成了。你从來沒有尝试过这种做法而已。”小萼默了一霎。真诚地说:“我总觉得你是一个有能力成就很多事的人……谁知道呢。你要是不试。到老也只是秘制蟑螂药的制作者。再沒别的事迹。”   小风接过种子发了一会儿呆。   小萼退到门外。向偷看的景渊和小蝶说:“这样说合适吗。我很心虚。”“你说的多好。这番话让兰惜知道。也许会写进最新作品里面呢。”小蝶握了握她的手表示鼓励。景渊看着若有所思的小风。蹙眉说:“可是。让他去种荷花……我总觉得有点离谱。”小蝶立刻送他一束冰冷的目光。   小萼一直对景渊的话言听计从。一见他的反应就有点灰心。说:“别人要成亲。总能看到一点希望。我这儿却是一点门道也沒有……一直拖着他的确不厚道。”她回头看看小风。狠心说:“要是他依然我行我素。我就不留他。免得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这种丧气的话她只说了一次。后來又燃起信心。   因为从那天开始。小风不再叫她“小萼”。   他开始叫她“残萼”。   “你觉得能成吗。”回家路上。小蝶还在揣测。   “你觉得合适吗。”景渊用反问作答。   “当然合适。我哥哥在一个地方呆上三十天就会腿痒。就算是跟亲人团聚。他留不了半年就要找个理由跑路。”小蝶大惊小怪地看着他说:“小萼沒详说这一年的光景。可是。。她把他留住一年多。尽管我是他妹妹。我自忖沒有这种本事。”   景渊想了想。由衷道:“唉。看他们的缘分吧。秘制蟑螂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少了多少乐趣呀。”   江湖传闻:秘制蟑螂药的制作者向朔月山庄庄主挑战。两人势均力敌。几经恶斗。李残萼险胜。周小风不服。于是他们在山庄内继续斗药。一晃三年。朔月山庄的消息完全封闭。外人根本无法想象李残萼与周小风的决斗如何险象环生。如何不断升级。只知道他们仍然在进行一场凶险的角逐。   “到底鹿死谁手。秘制蟑螂药是否能重出江湖。且听下回分解。”兰惜“啪”的拍一声抚尺。算是结束一天的说书。客人陆续离开后。她喝杯润喉茶。招手唤來沉迷于听说书的顺风耳。问:“最近有什么消息。”   “有。”   “大消息还是小消息。多少钱。”   “不要钱。以后你想要的消息。一概免费。”顺风耳说着拉过旁边一个小男孩。说:“只要你收我儿子为徒。”   “啥。卖小道消息是多好的江湖职业。多么传统、多么受欢迎。干嘛让他來学说书。”   顺风耳郑重地拿出一叠纸。说:“我有最新消息。经过你不懈努力。说书在‘江湖三百六十行’里的最新排名。已经上升到前五十。很多江湖儿童在未來十年内的目标是当一名江湖说书人。我很希望犬子成为你的首徒。”   “哈哈哈。。”兰惜甩开扇子大笑三声。“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现在。可以把你得到的消息告诉我了吧。”   顺风耳笑笑说:“秘制蟑螂药绝迹江湖的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玉虚山收到十万火急的飞鸽传书……”   “速來。晚了要错过浪里多娇花期。可带外甥。如妹夫保证不奚落嘲笑。也可同來。兄字。”小蝶见信。仿佛挨了一记晴天霹雳。“他竟然种出來了。竟然养成名品荷花了。。”她不知自己是惊吓过度还是乐极生悲。竟然热泪盈眶。   “你的样子。好像发现一个离家出走的儿子忽然长大有出息。咦。还有一封信。”景渊解下另一个信筒。见残萼的信上写着:“宗主。请婚假半年赴各地赏荷花。望准。”   “你怎么了。”小蝶发现他读信后邪恶地微笑。   景渊拉着妻子的手。在玉虚山巅舒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去。再忙。也不能错过这么有意义的花开。” 27 后记二 - 为我医相思 - 煌瑛 小蝶来时,珉州一片好风晴日。 小蝶去时,珉州一片惨雾愁云。 直到很多年后,珉州人民提起那一天,还是会悚然变色,颤声说:“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再也没见过比那更严重的空气污染……” 小蝶来时,孤身一人。 小蝶去时,拖家带口,还有几个好朋友。也可以说,是家口和好朋友奋力拖着她走。 “我的药店……我的药材……我的银子!”小蝶流着眼泪向滚滚浓烟伸出双手。周围的人拖着她,热泪盈眶:“都这时候啦,你要银子还是要命?”“咳咳咳,二师父,再不走,我们也要呛晕了!”阿然一手抱着小包袱,一手指着自己通红的眼睛:“师伯真是大手笔,到底投资了多少蟑螂药?我的眼睛泪流不止,会不会熏瞎了?” 珉州的地方小、街道窄、弯路多,他们几个熟门熟路,没费多大力气就溜出了城。上百名江湖人士可没这样好运,只能在浓烟中跌跌撞撞,相互搀扶相互推挤。 直到很多年后,江湖人提起那一天,还是会悚然变色:“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再也没见过比那更严重的踩踏事件……” 小蝶哭着抛弃了她苦心经营的幸福产业,一路上沮丧地抬不起头。辛祐和余香安慰:“往好处想一想,以后你就安心当宗主夫人,岂不是个更大的产业?” 但那不是她一手缔造的呀!小蝶心中依然酸楚,一直走到玉虚山,还是没有精神。阿然第一次见到巍峨连绵的高山,忍不住欢呼雀跃,觉得一切都好得没法形容。 小蝶出神地伫立在嗖嗖山风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宅第。“景渊。”她缓缓转过头,用极其怀疑的目光询问身边的男子:“这就是你家?” 不是她疑心病太重,实在是这个宅子外观太不符合景渊一代宗主兼财主的身份——坐落在隐蔽的山旮旯里,门楼摇摇欲坠,墙皮斑驳零落,墙头上还长出两棵顽强的稻草,在寒风中跟即将成为女主人的小蝶打招呼…… 得到景渊肯定之后,小蝶的脸忍不住抽搐起来:“你……每年真的能收入十万两黄金?” “这里也不是那么差,只是缺了一点点时间打扫。”景渊没有觉得这个草窝比别人的金窝差。他拴好马,一边用小刀刮开锁上的铁锈,一边说:“迷路来到这里的猎户都传闻里面闹鬼。” “有鬼吗?”阿然和小蝶异口同声,不过一个声音是兴奋,一个声音是不信。 “有兴趣的话,不妨四处找找看!” 阿然立刻欢呼一声,跑得没影。 “我对你藏钱的地方比较感兴趣。”小蝶哼哼唧唧跨进大门,忍不住又失望地叹息一声——这座院落表里如一,一样破败。小蝶侥幸的幻想完全化为泡影。 “我还以为,你家故意修一个破烂的门面掩人耳目,里面应该很不错才对。”她垂下头,心里嘀咕:这么一个寒酸的地方,好意思叫做“圣地”不让人随便来? “我还以为,你一见这光景,立刻抓起荷包掉头就跑。” 虽然知道他故意调侃,小蝶还是白了他一眼:“恰恰相反,我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出两个整修计划。不修葺一番,这地方没法住人。” “圣地不是我们住的地方。”景渊郑重地问:“你知道这儿为什么叫做‘圣地’?”“不知道。”小蝶环视四周——房屋的样式很奇怪,无一例外都是玄石砌成,连大门也是青石板,看来没有一套特殊的办法,谁也进不去。“难道……”小蝶的眼睛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难道真是藏钱的地方?”不等景渊表态,她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畅想:如果这一排矮矮的平房都装满了钱,不,黄金,那把门打开的时候,该多么壮观啊! 打破她的幻想很残酷,可景渊很喜欢看小蝶神色骤变那一瞬间坦率的反应。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说:“里面一分钱也没有。” 果然,小蝶脸上的光华刹那间消失殆尽,毫不掩饰突如其来的失望。 景渊微笑着抿紧了嘴,看着垂头丧气的媳妇,话锋忽然一转:“这里藏着比钱还好的东西!”“哦?”小蝶的眼睛一亮,“珍惜药材?失传的医书?” 景渊摸出一把玉石钥匙,说:“按照景家的规矩,这把钥匙要由主母掌管,传给景家的后人。”小蝶满怀期待拼命点头。 景渊拉着小蝶的手,连拽带拖把她弄上房顶。小蝶弹去身上的灰尘,喘了口气。“你们家的大门怎么安在房顶上?” “墙是用玄石砌的,太沉重,不好开。”景渊随便回答一声,掀起一片瓦,教小蝶如何用玉石钥匙开门。房顶应声陷下去一块,挪向一边,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口子。“这主意是我爷爷想出来的。走吧,里面有石梯。” 小蝶没想到刻板的景渊也有精灵古怪的祖先。她吸了口气,俯身到入口旁边,提鼻子一闻,不仅皱眉:“香味?是绵菘?”“防蛀用。”景渊等空气散了散,扶着小蝶小心翼翼地踏着坚固的石台阶,慢慢走进景家的书房。 他点燃墙上的油灯时,小蝶惊呆了。景渊一边点灯一边介绍:“这一架是《脉经》,还有我家祖上做的《脉经释疑》。这一架是《明堂人形图》,这一架是《本草音义》,这一架是《古今验方录》……” “《古今验方录》?”小蝶跟在景渊身后左顾右盼,“有多少卷?” “五十卷。” “五十卷?”小蝶幸福地欢呼起来:“我师父只收集了三十八卷!没想到这里有全本!” “这一架是《经心录》十卷本和《随身备急方》三卷……你在干什么?”景渊一扭头,发现小蝶抱着一册《古今验方录》坐在墙根的油灯下研究起来。“你放心,我的手很干净,不会弄脏宝贵的书。”小蝶敷衍一句,如痴如醉地喃喃:“就是这个!我师父的书就是从这里开始缺半本。” 景渊拍拍她的肩膀,“这里太暗,我们拿回家看吧!” 小蝶已经被书深深地吸引住,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我要住在这里!” 景渊皱了皱眉头,不无遗憾地感叹:“这荒山野岭,人迹罕至,每天没有八九个伤风头疼,每个月没有四五例疑难杂症,每年也不一定能遇到一两个濒死的奇症患者。就这么一屋子书充满乐趣——你一口气看完了,下半辈子可怎么解闷呀!” 小蝶打个激灵,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阿然溜达一圈不见了师父,焦急地喊起来。景渊和小蝶忙从石屋出来,三个人继续骑着马在山里绕来绕去。翻过山岭,景渊指着对面山腰上一座规模宏大的宅第说:“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小蝶端详一番,坦白地说:“貌似一座更大的鬼宅……” “如果像人间仙境桃花源,一定引来无数寻找者。像鬼宅,就不会有许多人一探究竟,才能落得清静。”景渊说。 阿然咂咂舌:“住在里面,会不会很闷?” “不会。”景渊斩钉截铁地回答:“每一代主人会挑选一个,在里面相守一辈子也不会闷的妻子。” 玉虚山景氏从来不是旺族。他们自称是世代生活在关外、给猎户疗伤起家的医师世家,但没人会相信这样平凡的借口——给猎户疗伤哪里用得着钻研毒药? 玉虚山周遭的人们都知道:景氏的世系非常久远,但一向人丁淡薄,故而一座堂皇的老宅总是冷冷清清。至于景氏是从何年何月出现在玉虚山脉,是什么人修了那座颇有气势的宏伟老宅——没人知道,也没人能从景氏弟子的口中问出个所以然。 景家的来历,和他们配置的神奇药物、栽培的古怪植物一样,都是一团让人看不透的迷雾。景家的主人无一例外有孤僻隐居的倾向,都不喜欢和人交往。虽然山民向他们求助时,总能得到慷慨的救护和馈赠,但那些住在阴沉的府邸中、不苟言笑的主人们,还是让山民不愿亲近。 除了仿若了无人迹的宅第、奇状莫名的花草、冷若冰霜的主人之外,玉虚山庄还有另一个让人满腹狐疑的特征:在人们印象中,那里的历代女主人都异于常人。 山中年老的猎户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当今主人的曾祖父——忽然出门去了。他一辈子也没出几趟远门,这在当时是一件稀罕的大事,猎户们闲暇时免不了议论他古怪的举动。 他回来的那一天,带回一个女子。有一双蓝色眼睛、面容冷漠如同万年寒冰的色目女人。惊诧的山民目送这一对互不言语、仿佛彼此仇恨的夫妇从门前经过,竟没人想起来打声招呼。 让他们猜一万遍,他们也想不到——这对夫妻因为讨论雪莲移植的细节,一言不合冷战七天,彼时彼刻正在各自考虑如何让自己的移植计划先一步成功。 过了几年,玉虚山庄时常有一个少年跑进跑出——就是当今主人的祖父。他没有继承母亲的蓝眼睛,却生了和母亲一样白皙的皮肤。长大后,他从母亲那里继承的高挑身材格外令人欣羡,但他变得和父亲一样沉默寡言,很少迈出玉虚山庄的门槛。有一年,这个挺拔的年轻人忽然也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回人女子。 山民的惊诧无异于他父亲当年带来一个蓝眼睛的妻子。他们目送着这对年轻的夫妻,仍旧忘了打招呼。那回人女子无疑很美,但她一路羞赧地垂着头,眼里含着泪水……以至于后来,很多人只记得她雾气氤氲的美丽眼睛,忘了她的长相。 让他们猜一万遍他们也猜不到:这新娘因为不太认识汉字,说错了一种中药的名字,被丈夫笑了。于是她委屈地赌气十天不说话。 几年之后,历史重演。不过这一次诞生的景家小公子更加活泼——他就是当今主人的父亲。山民们祈祷老天不要让这个活泼的孩子重蹈覆辙,而老天也听从了山民的愿望。这个少爷一直一直开朗地生活,再后来,他也下山去了——这次山民都有了经验,知道他是去找自己的另一半。于是大家饶有兴致地等待,看看年轻人会带给他们什么样的惊喜。结果他们没有失望——他带回一个裹在皮毛大氅中的娇媚少女。山民很难判断她的大氅下面穿了何等服饰,但他们敢肯定,如果她脱掉大氅,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 “这是我的妻子,她叫野兰,从苗疆来!”年轻人和他的新娘脚步轻快,甚至有点紧赶紧。他兴高采烈地和邻居们打招呼:“你们别盯着她看——她会以为自己美得不得了。”他的妻子用山民听不懂的语言同他说了些什么,两人竞赛似的往景家宅邸跑去。 让山民们猜一万遍,他们也猜不到——她说:“谁说我的药不如你的?谁说你的药可以让人跑得更快?我一定比你先到!” 山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景氏的夫人一定要选择如此特别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主妇为什么一进入山庄,就再也没有出来。 再添人丁之后,景氏的家规似乎也变了——小公子五六岁时,前代主人忽然架着风筝离家出走,把一个老大的摊子都扔给了管家……这在景家可是百年不遇的奇闻。而小公子成年后,一年到头总是在外面闯荡,回家的时候反而比较少。 他这种一反传统的表现让山民们更加好奇,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带来一个与众不同的妻子。 这一年,他回来的时候,身后果然跟了一个女子。 她的着装像个标准的汉人,让山民有些失望。不过她的独特之处还是令人一目了然——这身衣服是男装。 景渊知道,他的邻居们可以在百步之外鉴别一头熊是公是母。所以他没有解释:他的妻子穿着他的衣服,因为她旅途无聊时配药,不慎把自己的衣服烧得全是洞……当然,这个解释,山民们猜一万遍也不会猜到。 女人在山民诧异的目光中并没有感到不适,因为她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在马上点头微笑,根本无暇注意周遭的情形。跟在景渊身后的少年觊觎她的书,时不时讨好地问:“二师父,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眼?”女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也许是真的没有听见。 她身边的景渊帮她牵着缰绳,拧着眉头一脸无奈,时不时提醒:“坐稳,山路不好走。”“你只管牵好马就是了,别烦我。”——她的回答干脆利落,在山中格外清晰。 山民们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来历不明的景家虽然不是镇压一方的势力,但他们身上的神秘让他们那样与众不同,让山民在心底隐隐把他们视为超脱尘世的崇高存在——这个新娘竟然把景家的主人呼来唤去……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一本小册子,看得这么要紧?”景渊环顾了周遭的邻居一眼,似乎很尴尬,用马鞭捅了捅小蝶的腰,“别人在看你!” “谁让你随身带这么经典的小册子!”小蝶头也不抬,伸手拨开景渊的马鞭,“是你爷爷写的?很精彩的口诀集锦——你想想,正在我祈祷尽快看到你家的藏书时,这本小册子从你口袋里掉出来。这是老天爷送给我解闷的,你别烦我。”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有力,山民们想掩饰自己的心情也不容易。 景渊在邻居们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更加尴尬。他脸上扫过一丝红晕,劈手夺下小蝶的书塞进怀里,干咳了两声。 小蝶立刻拉下脸,凶神恶煞似的问:“干吗抢我的书?”在景渊的目光示意下,她终于发现不远处的猎户们和他们三两错落的小屋。 “啊呀!”想到人家把她的凶相尽收眼底,她忸怩起来,险些掉下马背……在景渊和少年的帮助下,她几经挣扎总算重新坐稳了。 在山民们意外的目光中,这个一身男装的女子冲大家一抱拳:“在下周小蝶,初来宝地,还望各位邻居照应。”这套底气十足的说辞,是她开药店时必不可少的自我介绍。但在这个朴实的山旮旯里,这几句诚恳的言语没有为她赢来鼓励的掌声——山民们大眼瞪小眼,忘了说捧场的话。 看着景渊的眉头越拧越紧,看着这个狼狈的女子在马上颠簸着远去,纯朴的猎户们叹了口气——玉虚山庄的女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充当。 有人多嘴说了一句:“不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从山庄里出来。” 没想到这女人的耳力好得很,立刻用手指戳了戳丈夫的肩膀:“他们为什么这样说?” “我的曾祖母、祖母、母亲过门之后就没有离开家半步。” “为什么?”她尖叫一声。“你曾祖父、祖父、父亲对她们做了什么?” “给了她们太多书……结果她们一年到头在家里琢磨毒药工艺,顾不上出门。” “哦。”他妻子好像完全理解,松口气之后十分体谅地说:“果然,只有不必为生活来源发愁的人,才能安心做研究啊!”声音中竟然有些向往。 “你别想。我会定期把你赶出来走动。”年轻的山庄主人毫不费力就看透她的心思:“你是想过健康生活,还是想同她们一样,年纪轻轻心力交瘁香消玉殒?” 他的妻子吓一跳,在马背上转过身,向山民们努力挥手:“乡亲们,我还会出来的!” 这是一个比以往更活泼的新娘。不过……山民们小小嘀咕:今天才发现景渊魔高一丈,成为玉虚山历史上第一个把老婆管得很好的山庄主人。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