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得委屈,死得冤枉。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癸未、壬寅,六月初八。 喜神正南,宜嫁娶。 楚嫣然垂着头坐在喜帐里,赤金嵌宝的头面压得颈子酸沉。 头上四角垂珠的帕子映出满目潋滟的吉色,颇像她“畏罪自裁”时,充血的眸子所看到的最后光景。 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那个牙尖嘴利的丫鬟阵阵叫骂。 楚嫣然微微牵起了唇角。 回想她这一辈子,只八个字便能归总。 活得委屈,死得冤枉。 娘家榆林楚氏世代从商,在大虞朝被归为市籍贱业。 刚过及笄之年,便被一心攀附高门的父兄嫁入靖国公府做了续弦。 楚嫣然空顶了个嫡妻主母的头衔,不光被夫君厌弃,公婆不喜,甚至连几房姬妾都能骑在她头上耀武扬威。 她忍气吞声,只为了让父兄能靠上国公府这座大山! 可是到头来连陪嫁来的几万两嫁妆家私都被国公府一点点的侵吞蚕食了个干净! 没了钱财傍身,她便是个没用的累赘,为了给傍人腾出位置,她硬是被人挂在了房梁上…… 她的魂灵飘飘荡荡不愿离世。 眼睁睁地瞧着靖国公卫世勋,霸占了楚家的万贯家财与关外千里牧场,勾结四王爷谋朝篡位,被封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异姓王侯!! 楚嫣然不甘心! 一家子罪孽深重的畜生凭什么活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她又活了过来。 “……不过是有几个霉烂银钱的马贩子。” 外头仍旧如前世一般传来刺耳的叫骂。 国公府五姨娘的大丫鬟鹿鸣,在外头嗑着瓜子儿挑衅:“三媒六聘迎进来又怎么样?不照样守活寡?!” “真是欺人太甚!!国公府的下人也忒没王法!!” 陪嫁丫鬟凉夏是个爆炭的性子,在房里气得咬牙,抬脚就想冲出房去。 “你这小蹄子不准出去!” 另一个丫鬟清秋拼命搂了她的胳膊,“今天是小姐大喜,由不得你这么浑闹。” 原本今天楚家送亲队伍就出了纰漏,让众宾客看了笑话。 这会儿要是内宅再闹出斗殴的事端,小姐以后还怎么在国公府立得住规矩?! 正拉扯间,忽然有一只雪白柔嫩的小手摁在了清秋肩上。 清秋回头,只见自家小姐一张精致娇美的小脸正眯着眼睛,冲着她浅浅地笑。 楚嫣然刚过了及笄之礼不足半年,明眸皓齿间还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之态。 “小姐,您怎么自己就揭开盖头?这不合礼法!!” 清秋唬了一跳,“等会儿国公爷来了……” “他不会来。” 楚嫣然摆摆手,声音亦是带着一丝稚嫩。 上一世的大婚之夜,恰逢五姨娘苏月清生了重病。 半道儿上卫世勋便被请去了她的梧桐院,彻夜未归。 第二日喜婆来验视落红的帕子,闹出的动静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国公爷压根就瞧不上这位续弦的夫人,根本不屑与她圆房! 楚嫣然远嫁京城,却生生地活成了个笑话!! “合卺酒都没喝,国公爷怎么能不来了?!” 清秋心里慌急,国公爷这不明摆着要下嫡妻的脸面? “不要紧。” 楚嫣然将手中大红喜帕随手丢在桌上,“咱们去靖安堂。” “小姐,靖安堂是哪里?” 凉夏好奇。 她们主仆才刚到国公府不足一日,小姐怎么倒像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似的?! “老夫人的院子。”楚嫣然道。 国公府老国公卫临当年平定鞑靼,战死沙场。 寡妻王氏如今住在内宅东南边的靖安堂里,做了个不理府中杂事,只管清净享乐的老封君。 既然知晓前一世的因果,楚嫣然哪还会像初入府中之时那般顾什么面子!! 她有件重要的事,若是不紧着办了,恐以后自己也会陷入前世那种万劫不复的局面。 凉夏搭了大红喜帘,楚嫣然迈步出门。 宁睿堂外的抄手回廊里,一个身穿着天青色绉纱衫儿,水红色百褶裙的丫鬟,正跐着台阶倚着栏杆,手里捏着一把瓜子,边嗑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叫骂。 这便是被苏姨娘拿了当枪使的丫鬟鹿鸣。 “拿下!” 楚嫣然轻轻咬了下唇,脸上掠过一抹浅笑。 上一世,她就是吃了遵循礼法规矩的亏。 窝窝囊囊在喜房里枯坐子一夜。 从此以后,国公府上下全都知道她这位嫡妻是个身份低微、胆小怯懦的软柿子,凭谁都能上去踩上两脚。 凉夏正被骂得一肚子火气。 自家小姐刚一发话,她便马驹子似的撒腿追了出去,一个窝心脚将鹿鸣踹倒,揪了她的发髻劈脸就是两个耳贴子。 “挨千刀的小娼妇,竟敢打我?” 鹿鸣被凉夏摁在地上,却并不下跪,只斜楞着身子歪着头,伸手与凉夏撕扯,口里还不干不净地乱骂。 院里的吵嚷终于惊动了上夜的婆子们。 其中有程、高两位管事嬷嬷,到榆林楚家住了近两个月,专门教导楚嫣然官中礼仪。 如今她俩跟着送亲队伍回府,也留在新主母院里伺候。 闻听外头乱打乱骂,连忙带了人提着灯笼赶了过来。 “夫人,咱们府上的规矩,不是都给您讲过?” 程嬷嬷一眼便瞧见楚嫣然站在台阶上,恨铁不成钢地叨念:“您怎的不在喜帐里,等着国公爷过来揭盖头?!” 果然是商户之女,即使再悉心教诲,骨子里的粗鄙不堪也改不的!!! 程嬷嬷心里想着,眼睛却朝那些粗使的婆子们使眼色,让她们拉开扭股麻花儿似的凉夏与鹿鸣。 “素日里总是听两位嬷嬷讲究规矩。” 楚嫣然立在廊中,两盏红纱金缕的合欢灯笼光影朦胧照在她身上,赤金煌煌红宝璀璨,将一个原就美艳不可方物的女郎更衬得神宫仙子一般。 “还请程嬷嬷讲讲,以下犯上辱骂主母的罪名儿要怎么惩罚?” 楚嫣然似听不出程嬷嬷言语中的责备之意,笑得客客气气,颊边两个小小的梨窝让她看起来有种人畜无害的稚气。 “不过是府里粗使的丫头,不懂礼数,让下人拿了去打几十板子便是了。” 程嬷嬷欺楚嫣然年轻,又是今日才过门,恐怕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认不全,便想打个马虎眼将鹿鸣拖出去放了。 也算给苏月清苏姨娘做个人情。 “哦……” 楚嫣然声调拖得长长的,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我是国公府的新主母,正愁拿不住人立威,既然是个粗使丫头,便不用顾着谁的脸面。 倒不如当众罚了,也算是给内宅的婆子丫头们都再立立规矩!” 第2章 小姐,可别心软!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程嬷嬷有意欺瞒,那楚嫣然也自然装起糊涂。 清秋也不管鹿鸣穿的衣裳是不是粗使丫鬟的蓝靛布的夏裳,只随便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嘴里乱骂的鹿鸣摁在条凳上一五一十地打了几板。 婆子们都认得鹿鸣是五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哪里敢实心用力? “哎呀……遭瘟的贱妇,敢打本姑娘!!” 鹿鸣不轻不重地挨几下,倒嚷骂得愈发凶了起来。 “你们吃着五夫人放的月钱,打着梧桐院的人!瞎眼黑心的贱妇们……哎呀!!你们等着……有好果子与你们吃……” 梧桐院的苏姨娘掌管内宅中馈已有两年余,若是鹿鸣挨了打回去说个小话儿,那恐怕宁睿堂这些仆妇们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婆子们高高举起的板子竟是有些难落下。 “我竟不知道国公府吃的是苏姨娘的嫁妆?” 楚嫣然微微偏了头,望向程高两位嬷嬷。 “夫人可别听她嚼蛆,咱们国公府家大业大,哪里要一个姨娘的添补?” 高嬷嬷当即变了脸色。 大虞朝历世风俗,妻妾的嫁妆都是妇人自己的私产。 不论官商百姓,若是有谁家传出婆家侵占妻妾嫁妆的丑事,那是要被外人戳脊梁骨的。 国公府三代簪缨,祖业田庄产业就有好几处。 由一个妾室执掌中馈本就已经失了体面,要是再有贪墨小妾陪嫁的传言流出去,京里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那这丫头就是造谣妄议内宅中馈?” 楚嫣然红唇微启,道:“她在正房外头骂我两句,我可以当是院里养的猫儿狗儿吠叫两声,不当回事。 但是她刚才那些话实在有损国公府的声望……只这么不轻不重地打几下板子?” 她声音清脆,似是句句请教,实际却是引着主事嬷嬷将国公府的规矩给使了出来。 “自是不行!” 高嬷嬷是伺候过老夫人的府中老人,又在宫里学过礼仪,自然比傍人多了几分体面。 她素来不屑看内宅这些姨娘们的脸色。 “今日新主母入府,梧桐院的大丫头满口胡吣,给我着实地打二十板子,革去三个月的月利,以儆效尤!” “着实了打!!” 说完,她眼神逐一扫过院里的仆妇们,“吃着咱们国公府的饭,可别想些歪门邪道!免得砸了自己吃饭的家伙!” …… “啊呀!!” “贱妇……你们等着……啊呀!!” 板子与皮肉接触所发出的“啪”“啪”声响,伴着鹿鸣的惨呼远远地传来。 楚嫣然已经扶了凉夏出了宁睿堂的院门。 程嬷嬷原本还想拦了主仆几人,劝她们回房等候国公爷。但高嬷嬷却亲自挑了灯笼,引着楚嫣然一路往内宅的东南角而去。 花径幽深,几株兰草在太湖石畔吐着淡淡清香。 楚嫣然望着脚下青石铺就的甬路,默默地复盘着上一世发生的一切。 丫鬟鹿鸣早在她嫁入国公府之前就已经被卫世勋收用了,却因为苏月清善妒,一直没有开脸儿抬了通房。 楚嫣然记得自己刚开始执掌中馈的时候,鹿鸣便死了。 听下人回报是得了血山崩,将尸首搭出去的时候,据说淋漓的污血将地上的积雪都染得通红。 上一世,楚嫣然不过新嫁半载,不懂鹿鸣因何而死,现在想来恐怕是怀了身子,被苏月清所不容,打胎不成一尸两命!! 楚嫣然扶着凉夏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 “小姐?你可不能心软!” 凉夏以为楚嫣然听了鹿鸣的惨叫心生怜悯。 “咱们小姐才不会管她们的闲事。” 跟在一旁的清秋轻笑。 楚嫣然方才故意让两位嬷嬷抬了家法规矩惩治鹿鸣,便是迫着她们站队。 高嬷嬷打了鹿鸣,便是给了五姨娘没脸。 今后她们与梧桐院必是势同水火。 这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算是被自家小姐用得纯熟!! 说话间,主仆几人已来到了东南角的靖安堂。 院门口上夜的婆子听闻来的一行人竟是新婚主母,吓得哪敢怠慢,连忙到正房去禀报卫老夫人。 如今已过了戌时,照理说老夫人早已应该睡下。 但今日送亲的楚家闹出来的幺蛾子,让她心里堵得难受。 榆林楚氏送来的陪嫁足足有两百九十九抬,近千人一路吹吹打打地进京,壮足了国公府面子。 可是,在靖国公府门前,要对着礼单往府中过礼的时候,嫁妆的礼单却不翼而飞!! 金银细软、家私陈设都可以即时清点,可那些铺面妆田都是一张张契约单子,那才是能钱生钱的贵重东西,谁知有没有从娘家陪送过来?! 若是东西先抬进国公府,来日清点再出了纰漏,那些楚家那些营营苟苟的商贩习气,恐怕还会以为婆家昧下了陪嫁的东西!! 可是,榆林楚家千里迢迢远道送亲,国公府总不能将队伍拒之门外,这显得自家倒没了朝廷勋贵的气度。 没奈何,卫世勋只得命管家将那些陪嫁全都先抬进国公府早就准备好的待客院子。 等大宴三日之后,再来一样样地清点数目。 此时,卫老夫人坐在西暖阁的罗汉榻上,正端了盏温热的牛乳,望着微爆的烛花思索对策。 突然听得外头的婆子回禀,说填房的儿媳楚氏竟然舍了夫婿,大晚上跑到婆母的院里,不知有甚要紧的事由! “浑闹!” 卫老夫人原就心里烦闷,现下对楚嫣然愈发厌憎。 小门小户的行商之家,果然粗鄙不堪。 如此不懂官中的规矩,往后顶着一品诰命的封号去跟京中的勋贵女眷往来,岂不是要闹更大的笑话?! “洞房之夜不伺候自己的丈夫,到我老婆子这里做甚?!” 重重把细瓷描金盅子顿在桌上,卫老夫人冷着脸斥道:“让她回去罢,明早再过来敬茶!!” “老夫人……” 传话的婆子与高嬷嬷相熟,高嬷嬷早已将宁睿堂的情形悄悄告诉了她。 如今她将苏姨娘如何称病,将国公爷硬生生地截去了梧桐院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卫老夫人。 “无能!!无用!” 卫老夫人连连摇头叹息。 原以为楚家从商几世,有的是笼络人心的手段。 可偏偏这新妇却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看来自己养虎驱狼的主意恐怕又要成空。 “给母亲请安。” 楚嫣然已经被卫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莺引了进来,在拜垫上规规矩矩地跪下。 “新婚之夜,你笼络不住自己的夫君,跑到我这里算是什么规矩?” 卫老夫人皱眉。 “母亲莫动怒,我是来替您分忧的。” 楚嫣然小脸雪白,一双灵动漆黑的眸子毫无一丝惶恐。 “分忧?” 老夫人瞧了楚嫣然一眼,难道这小丫头不是因被新婚丈夫冷落,心里委屈跑到她屋里告状?! 第3章 重生一世,好好补救!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卫老夫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 这样的女人不是愚蠢便是有野心,就像五姨娘苏月清一般。 “你鞋底沾了京城尘土不过三五个时辰,能给国公府分什么忧?” 卫老夫人冷着脸。 “母亲,媳妇幼年多病多灾,有个道士曾给媳妇批过命。” 楚嫣然道:“说媳妇大婚之时恐有水火之灾。” “无稽之谈……” 卫老夫人没想到楚嫣然东拉西扯,竟然说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刚想呵斥她闭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向心头。 她十多岁嫁入国公府,内宅大大小小的幺蛾子看了无数。 楚嫣然这番话让她竟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国公府婚宴,丢失的礼单,未清点的嫁妆,再来场不大不小的火灾将招待送亲队伍的院子过一遍火! 那些陪嫁的房契地契,就算被人偷了去,也能浑赖在这场火上! 到时候就算京里的达官贵人不疑心是国公府故意放的火,也会笑话他们门户不严失查之错。 “你是说有人打你陪嫁的主意?” 卫老夫人不由得从罗汉榻上支起身子,抬手让高嬷嬷把楚嫣然扶了起来。 “只能说,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楚嫣然规规矩矩的站在屋地上。 上一世,过礼时礼单匣子丢失,半夜安置送亲队伍的院子又走了水。 装着各种地契文书的雕花樟木箱子,被焚成了灰烬。 “母亲不妨让二门上的护院家丁,多多提防着些,也算是防患于未然。” 楚嫣然道。 “你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亲口告诉我这个?” 卫老夫人总觉得眼前这年轻的儿媳妇,看上去天真无邪,漆黑的眸子里却有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自然不是,儿媳有更重要的事。” 楚嫣然微眯了眼睛,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请房里的姐姐拿来纸笔,趁着儿媳脑子还算灵光,把礼单重新撰一份出来。” “你说什么?” 楚嫣然的话不仅让卫老夫人吃惊不小,就连堂上伺候的高嬷嬷与大丫鬟金莺都诧异的相互对视一眼。 “胡闹!!简直胡闹!!二百多抬的嫁妆,几百种家私物件,你是打算瞎编混赖过去?!” 卫老夫人皱眉重重在桌面上一拍,震得碗盏一阵碎响。 果然是商户之家,惯会些偷奸耍滑的伎俩!! “回老太太的话。” 跟在楚嫣然身后的凉夏,忍不住回嘴,“我们小姐在家里跟着先生念书时候,总被夸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呢。” 这国公府从上至下都轻视自家小姐。 默写个礼单算什么,小姐可是文武全才,只是在闺中无法显露而已。 “大胆!主子们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道理?” 金莺一脸嫌弃地斥责新夫人身边这没规矩的丫头,“快快跪下掌嘴!!” “罢了,以后让高嬷嬷好好规矩她们,免得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卫老夫人摆了摆手,懒怠与楚嫣然主仆说话,转头吩咐高嬷嬷,让她亲自去二门找护院的家丁安排巡夜。 虽她不信楚嫣然空口白牙的瞎话,但如今事赶着事,总让她心里不安。 高嬷嬷的男人本就是府里掌管巡查职更的管事,高嬷嬷出了二门叫他亲自带了人,暗暗地将送亲队伍住的那两进院子守了个鸟雀难飞。 “夫人,您也请过安了,还是早些回宁睿堂安置吧。” 金莺见卫老夫人已经有撵人的意思,便向楚嫣然道:“老夫人劳乏了一日,也要睡下了。” “媳妇本不敢打扰母亲休息。” 楚嫣然站在罗汉榻前,仍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只是今晚走水,必然会人多手杂,还是有个对照的清单比较稳妥。” “你既愿意逞强作假,那就写吧!” 卫老夫人心里已经烦得厉害,既然这不知好歹的儿媳想要逞强露能,那就由着她。 几百抬的陪嫁清单,就算是胡编乱攥恐怕也要写上一夜。 就当是罚她立规矩罢!! 西暖阁靠着博古隔断的地方有一书桌,卫老夫人指了桌上的文房,“二百九十九抬嫁妆明细,少写一抬你也别去睡觉!” 说完,她也不等楚嫣然应对,扶了金莺径直往卧房去了。 “小姐,干嘛找这麻烦?” 凉夏一边研墨,一边嘟嘴小声埋怨。 刚才应该直接在宁睿堂看着婆子们把那犯上的贱婢打个臭死,她们服侍小姐卸妆睡觉就好,何苦过来写什么礼单,搞得跟受罚一般。 “老实伺候。” 清秋轻轻在凉夏额上凿了个爆栗儿。 从纸架上找了一叠上好的印金泥红妆彩纸来,铺在桌上,又拿了枝细狼毫舔饱了墨汁递到楚嫣然手里。 礼单是从榆林老家出嫁时,小姐亲自过目的。 清秋极自信,小姐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光是这些纸上的字符,就连只见过一面的人物,即使再过十年八年,她依然能一眼就辨认出来! 楚嫣然俯案笔走龙蛇,几乎不用考虑。 上一世一场火烧了所有文书契纸,楚嫣然无法抛头露面到官府去申诉。 她也写过一份详细的清单,交给国公爷卫世勋。 但是,卫世勋却对清单不屑一顾,说国公府的东西向来都是丢在地上都不捡的作派,去官府申辩那点子值不得几两银子的铺面,国公府丢不起那个面子! 楚嫣然被困内宅,那些铺面田庄直至她死,也再没拿回来一处。 重生一世,她自然要补救,那些可以循环生息的钱财,是她在国公府傍身的底气! 凝神细细写了一晌,红妆泥金纸用了一叠。 窗棂上淡淡的月色已经西垂,远远的外院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便有高嬷嬷的声音急急地从外面传来。 “老夫人……果、果真有人……” 她的话未讲完,突然就如同个被突然扭了脖梗的鸡一般没了声音。 卫老夫人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一向笃信鬼神,今日这一连串的麻烦再加楚嫣然的话,她早已经信了五六分。 “外头可是高嬷嬷说话?” 她问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金莺。 此时,金莺还未睡,坐在灯下做绣活儿,她也听到外面扭脖鸡似的声音,连忙起身朝外头问道:“是高嬷嬷么?都是府中老当差的了,怎么回禀个事儿都说得半半截截?” 不料,房外却没了声音。 过了半晌,才有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应道:“不过是些小事,不必打扰母亲安寝。” 第4章 国公爷存心不良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世勋,快进来说话。” 卫老夫人听得窗外头儿子的声音响起,连忙让小丫鬟披了外氅出了卧房。 中堂大门已由外头伺候的婆子们撩了帘子,走进一个身量魁梧的中年男人。 这便是如今国公府的顶梁柱,三世袭爵的靖国公卫世勋。 卫家以军功封爵,前两任国公爷全都捐躯沙场、马革裹尸。 偌大的国公府只有卫世勋一个单传血脉,太上皇体恤卫家满门忠烈,特许卫家不必上再上战场征战,只在京里做了个闲散公爷。 卫世勋不负圣心,除了嫡妻白氏生了一子一女之外,又纳了五房妾室生了一子两女。 年初白氏病重死了,国公府聘了京外的楚家嫡女楚嫣然做填房。 消息一出,不光府里四位姨娘吃惊不小,就连家中的子女都跳出来请求父亲收回成命。 楚家世代商贾身份低微不说,那嫡女楚氏今年才过及笄之年,怎能做这些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女们的继母?! 但是,榆林楚家的回礼,都已经由送聘的队伍带了回来,整整五抬陕甘府造的雪花银锭,没得闪瞎了账房先生的眼睛。 后来,楚氏那队二百多抬嫁妆,彻底堵了众人的嘴巴。 此时,卫世勋已经除去了婚仪上的冠带装扮,头上挽了个单髻拿根翠玉簪子绾了,穿着一袭家常素帛夏服进了西暖阁。 楚嫣然抬头,凉夏与清秋早已经跪在桌前行礼磕头。 “……你,怎么在这里?” 卫世勋虽未见过自己新婚妻子,但楚嫣然一身大红,头上戴着整幅的赤金累丝嵌宝五凤头面,旁人哪敢穿得如此张扬?! 只是……马贩子家的那庸脂俗粉不应该在宁睿堂枯坐着么? 怎么会如此没规矩地跑到老夫人房里来了?!! 忽听“啪嗒”一声轻响。 一滴墨汁由狼毫笔端跌落在红笺上。 楚嫣然再见到卫世勋,依然浑身一阵战栗。 一瞬间,心中不甘的怨忿如岩浆几欲喷涌而出,若手中的毛笔变成尖刀,她会毫不犹豫地扎进卫世勋的心窝!! 深深吸了口气,她勉强将胸中的怒火强压下去,作势福了一福,声音小小地道: “我听两位兄长丢失了礼单,怕出了纰漏。所以过来禀明母亲,重新撰写一份,以便清对。” 只有压低声线,才能掩饰住语调中的恨意。 “岂有此理!” 卫世勋冷哼一声。 塞北蛮荒之地,不论男女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连回个话都畏缩小气,跟只受惊的猫儿似的。 “楚家教养就是让你在大婚之夜到处乱走的么?你既如此喜欢凑热闹,倒不如连夜到放嫁妆的院子里连夜清点清点,免得国公府贪污了你的陪嫁!” 卫世勋故意敲打那垂头在灯影暗处的新妇。 别以为攀上了国公府的高枝,就能跟他论什么夫君娘子!! “如此,多谢国公爷啦!!” 不料,听了卫世勋的话,楚嫣然立即抬起头来,雪白的小脸上露出懵懂又惊喜的神色。 “妾身正担心刚才走水,嫁妆恐会被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们觊觎,现在去一并清点,可是正合心意!” 她重生回来不过十六岁年纪,做出这种表情除了显得稚嫩可爱,并没有任何利欲熏心的样子。 “你!!!” 卫世勋一时语塞。 原想用重话敲打这个没规矩的女人,不想她不仅完全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竟还真的顺竿向上爬,想抛头露面亲去清点嫁妆?!! “世勋,方才如何?院子里可真是走了水?” 卫老夫人已经扶了小丫头出屋,忙忙地问儿子道:“我刚才依稀听到高嬷嬷的声音,怎么不见她进来回禀?” 卫世勋来不及再呵斥楚嫣然,扶了卫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这才说:“不过是一时火烛失守,林守忠已经带人扑熄了。” 林守忠正是高嬷嬷的男人,卫府护院的二管事。 “还好还好!” 卫老夫人忍不住念了几遍佛。 “母亲,让丫鬟出去瞧瞧,高嬷嬷毕竟年纪大了,大晚上的再闪了腰。” 楚嫣然微微侧头,朝着凉夏使了眼色。 上一世,她被榨干了所有价值,卫世勋即将推她做替罪羊的前一晚,是高嬷嬷冒险给她传话,让她赶紧逃走。 可她那时已经家毁人亡心如死灰,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死了,高嬷嬷也死了,甚至死在了她的前头。 “是啊!世勋,你方才进来,有没有看到高嬷嬷?” 卫老夫人心急那些陪嫁的安危,若真如楚嫣然所说,除了火灾还有盗贼? 卫家可不能有监守自盗的贼娃子!! “呃……” 卫世勋正想搪塞,却见楚嫣然身边的凉夏一溜烟儿的挑了帘笼跑出去。 不多时,就扶着高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夫人,高嬷嬷想来是崴了脚,倒在栏杆子外头,恐怕是摔了头。” 凉夏脆生生的回道。 高嬷嬷摔了一身灰土,嘴巴都磕破了皮,被凉夏又是拍后背又是揉脖梗,半天才说出话来,“老……老夫人,是有人放火,已经抓住了贼人。” “快快让林管事审了供词拿过来!!” 卫老夫人拍了桌子,“你个老货,怎么这么不小心,平地里还能摔了跟头?!” “是,老婆子走得急了些。” 高嬷嬷脖子后面的大筋疼得厉害,她刚才明明是被人砸中了后脑才眼前发黑晕过去的。 但是…… 她不得不顺着卫老夫人的意思。 抬手揉着自己的脖梗,又缓了半晌,才道: “林守忠已经带了人去审,请老夫人和国公爷安心。” 楚嫣然也手捧着印金泥红的笺子,走到了罗汉榻前,“母亲,国公爷已经准了我现在就去清点嫁妆数目。” “浑闹什么!!有没有规矩!” 卫世勋终于忍不住怒意,一把抓住楚嫣然的手腕,“你一个内宅妇人,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卫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呜……” 楚嫣然被捏得骨头生疼,皱着眉猫儿似的叫了一声,一旁的高嬷嬷连忙过去劝道:“国公爷,您留神可别伤了夫人。” “母亲,陪嫁的田产商铺足足三十五处。如果不赶紧清点,倘若丢了一间,都是咱们国公府的损失。” 楚嫣然忍痛轻咬下唇。 卫世勋的触碰让她心里一阵恶心。 别以为他做的那些龌龊事,能瞒天骗地。 走水烧嫁妆就是他与苏月清的主意,楚嫣然做鬼时见过他们收那些铺子的利钱!! 前世那些被烧成灰烬的箱笼契纸,便是卫世勋故意侵吞自己嫁妆的伎俩!! 她不能退让!不能让他们心想事成!! 楚嫣然的话,让卫老夫人动了容。 卫家三代国公,名下才有七八处田庄。 每个庄子年节能交庄银两、三千两,还有米粮猪牛这些粮食畜类,将将能顾得住国公府一年的花销。 楚家陪送的妆田铺面,若真有三四十间,那每年岂不是有十几万两银子的入帐?! 卫老夫人不由一阵眼红耳热!! 虽然这些暂时属于楚嫣然的私产,但是等她接了对牌执掌中馈,以后不还得贴补到卫家来?! 第5章 宠妾灭妻,一生真爱?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想通这一节,卫老夫人自是急不自胜,连连挥手对楚嫣然道: “好媳妇!!你既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跟着世勋一起去那院儿里,一同点清了再去安歇。” 紧接着又对卫世勋道:“那院都是你夫人的娘家人,有什么抛头露面之嫌,倒是你!!大婚夜竟然跑到苏姨娘那里,打量着老婆子住的偏,就瞒着我不是?” “母亲,月儿操劳这些日子,又染了暑气累得病倒,儿子只是去瞧瞧她。” 卫世勋说得极理直气壮。 国公府几房姬妾,只有五姨娘苏月清与他琴瑟合鸣。 苏月清不仅出身清贵人家,还自幼跟着父亲苏举人学着吟风弄月,在京城里博了个风雅脱俗的才女名声。 某次春日踏青时,卫国公爷英雄救美,俘获了苏大才女的芳心。 宁愿不求名份地与他做妾,只为了一生真爱! “累病了?” 卫老夫人皱了眉。 “那刚好,明日里敬茶,让她带上对牌账本,交于你夫人。” 国公府这两三年时间,简直倒反天罡。 五姨娘苏月清仗着卫世勋的专宠,将管家权硬生生地从二孙儿媳崔氏手中夺了过去。 卫世勋宠妾灭妻的名声也便传扬开去。 因此嫡妻白氏去世之后,勋贵权臣们没有一家愿意将自己女儿送入靖国公府这个火坑。 老夫人与儿子挑来拣去,也只有榆林楚家上赶着想将女儿高嫁,让他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家在官中有个靠山。 卫世勋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心急如斯,让一个刚过门、十来岁的商户女娃接过掌管中馈的实权。 他刚想开口为苏月清辩驳两句,卫老夫人却扶了额头,直说自己乏得头晕,让金莺又搀着她回了卧房。 “国公爷,咱们走吧。” 高嬷嬷这会儿精神好了不少,向卫世勋行了礼作势请他出屋。 “真不知廉耻!不守妇道!” 卫世勋气极,眼神都懒得落在楚嫣然身上,摔袖出门而去。 清秋已经整理好了楚嫣然写好的那些笺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卫世勋远去的背影。 “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回宁睿堂么?” 楚嫣然揉着被捏得红肿的手腕,缓缓摇了摇头,“去万读斋。” “啊?!” 清秋与凉夏同时诧异地望向小姐,这万读斋又是什么所在? “万读斋。两位送亲的舅爷都安置在那处。” 高嬷嬷连忙替楚嫣然解释,方才回禀老夫人的时候,她似乎是提过这处名字? 万读斋是靖国公府头进院子西北角的一个大院落,原是卫家家塾所在。 如今腾作送亲队伍的临时居所,楚嫣然带来的所有嫁妆都放在书斋旁的外库房中。 高嬷嬷叫了十多个婆子丫鬟在前头提灯引路,自己则先过了垂花门,让林守忠将一应闲杂人等全都撵出院子,只留下几个年高有体面的男女管事,候着楚嫣然过来。 两处院落里都各自点了二十对气死风的硝牛皮大灯笼,将地上的一草一木都照得纤毫毕现。 库房一角之前被人纵了火,刚烧了一条椽子便被林守忠等人发现,几桶水浇上去,火苗顿熄,现在更是连白烟都已经散尽了。 两个纵火偷盗的小贼也被抓了个正着,由总管卫兴业押了去审讯。 待楚嫣然一行内宅女眷迤逦而来时,院子里静静的连人讲话的声音都没有。 楚嫣然已经换下大红嫁衣,穿了件鹅黄色圆领琵琶袖短衫子,下面是条石榴红绣鱼鳞水波的百褶裙,夜深露浓,外头还罩了件软烟罗褪红长纱衫子。 乌黑的发髻上煌煌的赤金头面,换成了一只缀着翠玉螽斯的步摇簪子。 “然然,你怎么来了?” 楚家大哥名叫楚诚,最是老实厚道。 万没想到兄弟两人闯出的祸事,竟牵连到了新婚的妹子。 “大哥,我来亲自清点嫁妆。” 对于自己的至亲,楚嫣然始终恨不起来。 他们钻营势力让自己的妹子高嫁,又何尝不是想让楚嫣然脱离商籍,让后代子孙也能像寻常人家一样,能选择科举之路。 犹记得上一世,父兄为了能救出深陷在靖国公府的她,将塞外万顷牧场连同上千匹良驹都贱卖给了潞王千岁。 潞王与卫世勋还不知足,将楚家敲骨吸髓杀了个干净。 借着楚家富可敌国的财力,潞王爷马壮兵强,生生地将大虞朝的江山掀了个底朝天!! 楚嫣然既然重活一世,又怎么能让那些站在楚家人尸骨堆上称王称霸的恶人们称心如意?! 算计她们楚家的人,全都不得善终!! “你们装嫁妆礼单的匣子,找不到了?” 楚嫣然扫了一眼楚庄与楚瑞两位兄长,照理说,他两个在各个州城府县也走了无数,怎么可能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弄丢? “唉!!明明在京城外的十里长亭修整的时候,我还看见来着!” 二哥楚瑞垂头丧气地说:“到了国公府门口,我们再去拿礼盒里的单子,却哪里都找不到了!” 礼单盒是由大哥的贴身小厮来旺亲手捧着的。 十里长亭国公府来接亲的队伍,送了羊羔美酒犒劳众人。 来旺多吃了两盏冰镇的青梅酒,闹了几回肚子。 礼盒只得交给同行的其他小厮暂时捧着。 谁能料到,临到唱礼的时候,盒子里的那叠泥金红纸却不翼而飞!! “妹子,礼单……礼单怎么会在你手上?” 大哥楚诚一眼看到楚嫣然身后捧着红笺的清秋,脸上登时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 “大爷,出门时小姐可是看了好几遍礼单的。” 凉夏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怪不得在家时,老爷都不准诚大爷管事,他名字里的“诚”,竟是“实诚”的意思。 “是是是,咱的礼单丢失,妹妹这是又默攥了一份给咱们应急用的。” 楚瑞心思活络,立即明白了楚嫣然的意思。 妹子新婚出了这么多纰漏,绝对是有人从中作梗。 楚家不缺钱,但是为了此次与国公府的联姻,也动用了家产的十之二三。 这些钱财明摆了是给国公府的,但是如果有人想不明不白地贪下来,那楚家也要替妹子撑腰提个气!! “两位舅爷,既然是夫人默写下来的,那……恐怕难免会有疏漏,咱们还是以实物为准的好吧?” 靖国公府账房大先生举止恭敬地袖着手施礼。 “那怎么能成?” 不等楚家人回应,万读斋的院门处已有个柔软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自然是要以楚妹妹辛辛苦苦默写出来的礼单为准!” 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一行衣着靓丽的丫鬟婆们打着几对琉璃灯笼,簇拥着一个素衣垂髻的女人款款走了进来。 第6章 求国公爷做主啊!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二哥楚瑞想与账房大先生理论。 不想院门处进来一个身穿月白衫子天水碧缂丝褙子的温柔如水的女人,开口就站在楚嫣然这一边。 国公府的众人看到女人,几乎全都变了脸色,原本懒散的站姿连忙变得规矩起来。 “王大先生,您老可别以为楚妹妹年纪小就想欺负她。” 那女人走到众人前头,笑意盈盈地嗔怪账房先生道:“妹妹家里世代从商,从小耳濡目染,论起生意帐头怕是比你强上百倍呢!!” “不敢,不敢。” 账房王先生连忙作揖。 “妹妹别怕。” 那女人极温柔地去挽楚嫣然的手臂,不施粉黛的素颜淡雅清丽,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仙。 楚嫣然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女人的亲近。 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出浓黑的阴影,恰好遮住眼眸深处无限的恨意…… 苏月清!! 现在这样子还真似人如其名,像是个云淡风清、不争不妒的女人。 上一世,楚嫣然便是被她的举止给骗了过去。 鹿鸣在大婚夜里,站在宁睿堂院里骂了楚嫣然整宿,院里的婆子丫鬟跟死了一样,没人敢出来说话。 第二日,苏月清便绑了鹿鸣哭哭啼啼地跪在卫老夫人面前,要让楚嫣然发落鹿鸣,或打死或发卖任凭楚嫣然出气!! 楚嫣然那时才十多岁的女孩子,怎么料得到后宅人心险恶?! 她真以为苏月清端庄清雅,不屑与人争锋。 不仅饶了鹿鸣的责罚,以后苏月清一步步的得寸进尺,她也总听信苏月清的甜言蜜语,将自己陷入无尽的绝路之上。 重活一世,她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 “……这位是……国公爷的长姐?” 楚嫣然隐去眸中的恨意,抬头露出一副微带迷惑的神情望了一眼苏月清,这才问身旁的高嬷嬷道:“我似乎未曾听说国公爷还有兄弟姊妹啊!” 高嬷嬷心里一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不怪新夫人如此发问。 苏月清一个姨娘小妾,开口闭口竟叫明媒正娶的正房主母“妹妹”。 这是全然不把国公府的规矩放在眼里!! “这……这是咱们府上的苏姨娘,前几年入府,现帮着国公爷打理内宅的事务。” 高嬷嬷在楚家的时候,曾经详细地跟楚嫣然说道过国公府的一应人丁,现在略提一下,想必新夫人心里便有了数。 “啊!是苏姨娘啊。” 楚嫣然恍然大悟地点头,髻上赤金点翠的螽斯步摇也跟着微微颤动。 “是,楚妹妹。” 苏月清笑容恬静,朦胧的灯光下柔和温婉,“最近我染了暑气病了一场,没能出门迎接,是姐姐失礼了。” “高嬷嬷。” 楚嫣然语调微扬,自始至终也未跟苏月清讲上一句话,她只转头问高嬷嬷道:“你一直说国公府治家严谨。府中妾室姨娘原来是与正室夫人姐妹相称?!我倒真没见识了。” 大虞朝历来自诩礼仪之邦,对于人伦纲常十分讲究。 例来正室掌家,丈夫所纳的小妾,不过是些微有些体面的婢女丫鬟。 怎么可能像苏月清这般倒反天罡,竟将正头娘子叫低了辈分?! 漫说国公府没这规矩,就算寻常小户人家也不能乱了家宅次序! 楚嫣然话一出口,偌大的万读斋院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向苏月清。 这位苏姨娘管家已久,早在各处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又岂是一个新入府的小姑娘能轻易拿捏的? 苏月清的亲信自是在下头看热闹,有几位不站苏月清的管事,心里也暗自摇头。 新夫人年轻年盛,做事太急,都没来得及熟悉内宅的情形,就给了苏姨娘没脸! 这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要被人暗地里使多少绊子呢…… 苏月清在国公府里掌管对牌,体面比那些进府早的姨娘们还有体面。 被个十多岁的女娃子当众甩了脸色,忍不住红了眼圈,强笑道:“还请妹妹恕罪,妾身以为自己虚长几岁,能托个大,帮着妹妹理理杂务。有妹妹想不到的,妾身能提个醒儿……” “大胆!!还敢挑衅我们小姐?” 凉夏早耐不住性子,挺胸拦在楚嫣然面前,“我们小姐是国公府开了中门迎进府的嫡妻夫人,你大几岁又怎样?怎么还是不懂规矩?敢情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 “苏姨娘,照府里的规矩,见到夫人主母是要行礼的。” 清秋也开口道:“你既然是府里的老人,更应该明白这些礼仪!” 苏月清原本是来显她掌家之威的。 不料,刚一开口就被这三个初来乍到,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们呛得无话可说。 她心里又急又怒,脸上的皮肉都僵硬起来,再想维持温婉贤淑的神情是不能够了。 “我们五夫人好意来帮忙,你们竟不知好歹开口便是辱骂!!” 苏月清的大丫鬟青萍连忙上前扶住苏月清,为她解围。 “夫人,这是何苦?您病得抬不起头,还要来掺搅这些穷乡僻壤出来的小户人家闲事。要奴婢说,不如回去吃上副安神静心的药,别把您气出个好歹。” 说着,她便想扶着苏月清离开院子。 凉夏早已经挡在她们面前,“还没磕头告罪,怎么就想逃啊?” “走开!!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一个丫头也敢挡我们五夫人的路?” 苏月清的另一个大丫鬟素锦也忙过来,想抢了苏姨娘就走。 “高嬷嬷!!苏姨娘院里的下人敢情骂人是骂出习惯来了!” 清秋也不让凉夏孤军奋战,抬手拦了苏月清主仆三人,“今日不分辩出个对错,是万万不能够的!!” “这的确是苏姨娘的不是。” 高嬷嬷实话实说:“还请苏姨娘给夫人正式行个见面礼,病了便去自己院里歇着。咱们主母还有正经事要做,没得耽误了休息的时间。” “老……” 素锦还想开口骂人。 苏月清却转过身来朝着楚嫣然作势欲跪,口中凄然道:“当家主母在上,求您饶了贱妾与两个丫鬟吧!以后……贱妾,贱妾再也……” 许是从未在众人面前丢过这么大的脸面,苏月清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一口气没有上来,竟然晕撅过去,身体软软地向后便倒。 “夫人!!” “月儿!!” 眼见主子晕倒,梧桐院的婆子丫头们乱做一团。 不等苏月清倒地,斜刺里已经有人大步走来,一把将人抱住。 “国公爷!您可算来了!” 素锦与青萍转身看到卫世勋及时赶来,抱起了苏月清,立即双双跪倒放声大哭。 “我们五夫人好心过来帮着料理这烂摊子,却被新主母刁难,非要我们五夫人跪下给她磕头……求国公爷为我们夫人做主啊!!” 第7章 不过是个姨娘,发卖了便是!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卫世勋疼惜苏月清,对她有愧。 嫡妻白氏病死之后,合府上下都以为掌管中馈的苏五夫人会被国公爷扶正。 谁想府上却与边陲世代行商贩马的楚家联了姻。 国公府一门忠烈,老夫人王氏被封一品诰命,儿子卫世勋袭了靖国公之位,一品诰命的封号便承袭给自己的夫人。 任谁都想不到这国公府的一品诰命竟会落在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身上!! 众人都等着看五夫人的笑话。 可苏月清却不吵不闹,依然每日里勤勤恳恳点卯理事,将国公府迎娶续弦的排场做了个滴水不漏。 卫世勋越发觉得他的月儿清高贤惠、不求名分。 现如今看到苏月清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又听得两个丫鬟一阵哭诉,心里早已经怒不可遏,他不便对新婚嫡妻动手,抬脚就朝楚嫣然的陪嫁丫鬟凉夏身上踢去。 凉夏自小跟着小姐在牧场上骑马,手脚颇为利索,见卫世勋穿着厚底官靴的脚朝着自己肚腹死命踢过来,连忙朝旁边一躲。 卫世勋虽袭了护国靖国公之职,但是却早已多年疏于演武操练,被凉夏躲过身去,腿脚一时收不住,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这是要造了反叛!!” 卫世勋觉得自己失了脸面,面皮涨得红紫。 一手揽着苏姨娘,一手哆嗦着乱指院内的仆妇,“你们都是腰里坠着磨盘,长着眼睛出气的么?还不把她乱棍打死!!” “国公爷,这是我从榆林娘家带来的丫头。” 楚嫣然不叫“夫君”,也不自称“妾身”,只笑道:“竟不知道她为了维护靖国公府的规矩,就要丢了性命。” “国公府可没有以下犯上的规矩!” 卫世勋气的乱颤。 “若说以下犯上。” 楚嫣然索性拦在凉夏身前。 “国公府里的妾室,居然张口便叫我‘妹妹’,这倒是府里历来的规矩?” 楚嫣然语气虽是责问,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好奇探究的神情,“此外……我学的《大虞律》中,似乎有条目写明‘殴杀仆妇,杖一百’吧?难道咱们国公府里,是不讲朝廷律法的么?” 楚家为了让楚嫣然在管家时得心应手,没少将大虞律令中的家宅法律教于她听。 “夫人,国公爷不过是一时气话。” 一旁的高嬷嬷连忙过来打圆场。 大婚之夜就闹得如此剑拔弩张,为了个婢女,夫妻两个竟然口角起来,将来若是传到外头,平白叫那些高门显贵们看了笑话。 “什么气话,不过一个贱婢,就算打死一百个,不过赔几个钱了事!” 卫世勋见楚嫣然竟敢质问自己,气得怒骂。 此时,只听怀里的苏月清“嘤”的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听到国公爷厉声怒吼,连忙红着眼眶,挣扎着起身,“都是月儿不好,惹得国公爷与新夫人第一回见过,就生了一场大气……月儿罪该万死!!” 说着,摇摇晃晃地就要朝着楚嫣然跪拜。 卫世勋还想去拦,一旁的高嬷嬷却立时抬手扶了卫世勋的胳膊,道:“国公爷来得正好,原本这唱礼就是要新郎官听着,您快请上坐,让下人们早早清点齐备,您两位新人也好早些回到洞房,继续和合之礼。” 苏月清原还等着国公爷过来拦挡,不料那高虔婆子可恨,阻住了国公爷。 楚嫣然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瞧着她,只等着受她的叩拜。 没奈何苏月清只得规规矩矩地跪在当院,朝着楚嫣然磕了三个头,口中念道:“新主母在上,月儿请主母饶命。 国公府立府百年,一向宽待下人。 月儿一时不知主母由娘家带来这么大的规矩,所以……所以失了礼数! 求主母看在月儿一心想与您亲近的份上,饶了月儿,也饶了梧桐院的丫鬟们。方才鹿鸣在宁睿堂也不知怎么冲撞到了主母,被板子打得皮开肉绽,眼见着没了半条命。” 一番话委委屈屈地说下来,苏月清这才从地下抬起头,泪水早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了下来。 卫世勋被高嬷嬷请到了万读斋主屋的台阶上,有小厮搬了几把高背草花梨交椅搁在廊上,伺候司世勋与楚家兄弟坐下。 “月儿,赶紧起来,地上潮寒,你还病着!” 看到自己心尖上的人哭得凄惨,卫世勋连忙欠身。 素锦与青萍极有眼色地上前去扶苏月清,不想楚嫣然却收了笑容,道:“慢着。” 她虽然身量娇小,站在台阶上被两对牛皮大灯笼照着。 两只黑漆漆的眸子如无波古井,森寒中带着阴冷,无形中的压迫感自周身散发,素锦和青萍背上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竟真的立在当地,丝毫动弹不得。 “我原想着苏姨娘持家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这些内外院管事面前,不想落你的脸面。” 楚嫣然声音不大,偏偏字字扎心,“可你竟然非议我的娘家,还要给梧桐院以下犯上,辱骂我的丫鬟叫委屈,那咱们就要分辩个清楚。” “够了!!大晚上不睡觉,偏偏要闹起事来?” 卫世勋厉声道:“月儿身体不好,让她回梧桐院去休息。” “可苏姨娘自己要来帮忙的,表明她身子已无大碍,不是么?” 楚嫣然欠身施礼道:“还请国公爷等候片刻。” “然然,还是算了吧。” 楚家大哥楚诚虽也在廊下椅子上坐着,但见着妹子竟在新婚夜里就不听丈夫的话,忍不住开口劝道:“为一个姨娘,何苦与姑爷置气。 这些个小妾不过是府里花几两银子买来的玩意儿,赶明儿你不高兴,找个日子发卖了就是。” 楚家是榆林大族,生意做了百年,家族人丁繁盛,各房妻妾众多。 找人牙子花上几百银子买个可心的姨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不成想,楚诚随口这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苏月清“哎呀”一声,哭得瘫软在地上。 “五夫人是当今清流未出仕的苏举人家的千金小姐,可容不得旁人如此糟蹋名声。” 素锦也“噗通”跪下来,扶着苏月清嘶声冲着廊上楚家人哭嚷道:“我们夫人清白好人家的女儿,不能被无赖泼皮嚼舌根!!” 楚诚吓了一跳,他原本就老实,又忌惮国公府的权势,被个丫鬟如此顶撞,竟是有些讪讪的不敢再言语。 第8章 主母给月儿一条活路。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清流人家?” 清秋根本不等自家小姐亲自辩驳,早站在廊边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苏月清主仆。 “我们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眼皮薄见识浅。竟不知道清流人家会巴巴地将女儿送给人做妾,既作了妾,就要依照妾室的规矩来,免得丢了你举人父亲的脸面! 今天可是苏姨娘自己跑到我们这里故意挑衅,若是不评出个理来,岂不是显得国公府没了威严?” 说着,清秋转头跪倒在卫世勋面前,拜了三拜。 “国公爷,奴婢为了能好好在府里伺候,特意跟着程高两位嬷嬷学了全套的靖国公府礼法,奴婢想与苏姨娘讲上两句,也让跟着送亲来的娘家人长长见识!” 万读斋的院里,站的不仅是国公府的管事。 榆林楚家几个送亲的管家婆子,也都屏息凝神站在地上。 卫世勋觉得这正是给国公府立威的时候,不过是听几句家规,月儿的身子骨应该能撑得住!! 于是,他点头默许。 清秋从地上爬起来,将靖国公府的家法家规一项一项地讲了个清楚。 这一讲便讲了足足半个时辰。 卫世勋几次想打断,都被高嬷嬷奉茶挡了回去。 “国公爷,男主外,女主内,夫人管理内宅,爷们儿就看着就好!” 高嬷嬷笑嘻嘻地圆场,她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主事,这层身份让卫世勋也不由得要掂量下她话里的份量。 “况且,外院还有亲家的这些舅爷们在场,咱们以后还要做亲走动,就当是给夫人个脸面,委屈苏姨娘一晚。” 卫世勋听了高嬷嬷的话,心里似有了触动,竟真的住了口。 眼见月垂西野,苏月清已经晕厥了几回。 凉夏实在看不惯她这副做派,一盏凉茶泼在苏月清脸上,弄得精心梳理的坠马髻上满都是茶梗碎叶。 苏月清便再不敢晕倒。 即使青萍给自家主子擦拭了多次,也免不得有些细小的茶梗黏在苏月清眉间腮下,令她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知错了吗?” 楚嫣然早已经坐在卫世勋旁边的交椅上,神色间丝毫不见倦怠。 “……知、知错了。” 苏月清咬牙,声音颤抖地道:“求主母给月儿一条活路。” “苏姨娘这话又错了。” 楚嫣然坐在椅上,轻轻啜了口清茶,“如你所言,国公府一向宽待下人,你规矩本分自然有你的好处,活路都是自己挣的……” 说着,她又垂眸瞧了苏月清一眼,这才又道:“……下去歇着吧。” “夫人!” “五夫人!!” 素锦与青萍叫嚷着刚想上前,凉夏已经又挡在了前头。 “记吃不记打么?还敢这么叫?!” 凉夏叉着腰瞪着两人,“国公府里夫人只有一个。” “你……你们……” 青萍还想骂凉夏欺人太甚,苏月清已经在她胳膊上暗暗掐了一把,拦了她的话头。 明摆着国公爷今天不打算给自己撑腰,苏月清又不是愣头青,怎么会再给自己找不自在?! 她撑着自己麻木的膝盖,向着廊上众人行了礼,这才由素锦与青萍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了万读斋的院子。 …… 苏月清狼狈落跑的样子落在国公府那些管事们的眼里,各人的心思不免都活络起来。 进府三年,苏五夫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连国公爷的原配嫡妻白氏,都能被她给活活气死。 五夫人!管理内宅中馈的实权娘子,又怎么可能轻饶了这续弦的小主母?! 看来,沉寂已久的国公府内宅,恐怕又要翻天了!! 众人各怀心思,既不敢怠慢楚嫣然,又害怕得罪苏月清。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左右为难”的神情。 “大先生姓王?” 楚嫣然在娘家学礼的时候,便已经把国公府的大小管事名字记了个清楚,对着院里站着的帐房头等先生王诚禄笑道:“烦你让大库里的小厮可以开始清点了。” “是!” 帐房大先生王诚禄连忙点头,让手下到那院儿里吩咐。 清秋已经拿了楚嫣然写好的礼单,站在了众人面前。 “第一抬,第一层,赤金点翠嵌珠冠花钗一套,九树九钿,双博鬓,装三匣红漆龙凤呈祥螺钿奁盒……” 随着清秋敞亮清音,只隔一墙的外库院里,楚家大爷楚诚的小厮来旺便“诺”一声,由国公府的帐房二先生赵四验看过后,将点到的陪嫁花抬直接抬入了宁睿堂的私库。 如此,一抬抬嫁妆如同流水似的往宁睿堂而去。 楚嫣然补录的礼单,竟无一丝错漏,甚至连盛装嫁妆的奁盒颜色形制都写得一清二楚。 “夫人好记性!” 站在廊下伺候的高嬷嬷悄声对跟过来打探消息的程嬷嬷道:“真难为她小小个人儿,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把这嫁妆单子写得如此清楚,竟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程嬷嬷从靖安堂来,专程为打听楚嫣然在外院的做派而来。 卫老夫人虽说打发楚嫣然过来点数嫁妆,却还是不太放心。 再怎么吹嘘楚嫣然过目不忘,终究是没人见过,还是多些府里的老人盯着,免得闹出什么不体面的娄子! 程嬷嬷听了高嬷嬷的夸奖,不由得撇了撇嘴,“老高婆子,你可别让这商户家的女娃给哄骗了!我可不信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 “你看,这已经点了百十抬,还没有一丝错漏!!” 高嬷嬷眼光仍在读礼单的清秋身上,“我记得夫人在娘家跟着咱们学礼的时候,就一点即透!!真是又聪明,写字又爽利,将来一定会把咱内宅的事务管得井井有条。” “切。” 程嬷嬷由鼻孔里冷哼一声,“别的不说,就这分毫不差的礼单,老婆子我便第一个不信!谁知楚家是不是写了双份?!” “可别胡沁!!” 高嬷嬷听她越说不着趟,连忙低喝让她住口。 聘单、礼单向来只有一份,取天地之阳数,寓意一生一世从一而终! 哪有聘嫁礼单还有备份的道理?!! 这岂不是咒着夫家出事,女子另嫁的企图? “哼!那可说不准!!商户之家什么幺蛾子做不出来?” 程嬷嬷冷笑。 第9章 儿媳崔氏颠倒黑白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有程嬷嬷这种想法的人,可不止一个。 眼见着嫁妆已经抬回宁睿堂私库一多半,府里看热闹的人竟已围了满满一院子。 其中卫家二儿子卫子辰的妻子崔氏,不知何时扶着丫鬟蕊香出现在了万读斋的院门口。 卫世勋的原配夫人缠绵病榻多年,管家权原是交由新婚的二儿媳崔氏代管。 三年前苏月清,进门得了卫世勋的专宠。 使了个小小的手段,便将崔氏管家的权力弄到了自己手上。 有国公爷撑腰,苏月清很快就将内外院的仆妇小厮收拾的服服帖帖。 合府上下哪里还记得崔氏的好,都赶着逢迎拍马,争着挤去“五夫人”的院子里混个脸熟。 崔氏气得病了一场。 苏月清却一脸愧疚地几次三番去送药给她,言语中也一味的伏低做小。 劝崔氏新婚要以身体为重,将养好身体早日生个儿子出来好继承二房的血脉。 苏月清说自己不过是国公爷的妾室,大爷卫子寅夫妇将来要承袭爵位,这管家权早晚还是要交还给崔氏手里。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崔氏心里头。 可怎奈子嗣缘薄,崔氏吃药调理,努力了两年多肚子却依旧没有动静。 前些日子,她屋里的丫头不知从哪里听了一嘴,说苏月清要交还对牌账本。 崔氏还以为自己又要重掌内宅,风光起来了。 没想到却是公爹突然续弦了一个低等的商户之女。 今日大婚楚家送亲,简直比那些京城里的公侯子爵嫁女的派场都大。 崔氏觉得这位新续母,竟是专门来夺她的权!! “父亲大人。” 崔氏听得清秋已经点到了二百余抬嫁妆,忍不住上前行礼道:“媳妇觉得这礼单中有不妥之处。” “说来听听。” 卫世勋听那些楚家陪送的嫁妆,早已经由吃惊诧异,变成了麻木。 单单楚嫣然带过来的金银花银锞子,都有一万八千两之多,其余上至衣裳头面,下至家私床柜,就连百年后的金丝楠木棺材都用大红髹漆罩了,一并抬进了私库里。 听着一抬抬价值万金的陪嫁,卫世勋心里蓦然升起一种恼怒的情绪。 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出嫁时的嫁妆,都不及这商贾市籍人家十分之一。 靖国公府如今已经入不敷出,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子罢了!!! 不然,他也不会听从苏姨娘的主意,算计新夫人那些陪嫁的田产铺面…… 但是,任谁都没想到,楚家嫁过来这新妇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斗胆从喜房里跑了出来,生生地坏了他们的计划!! 他正不知今晚要如何收场,突见二儿媳妇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忍不住眯了眼瞧着她。 “媳妇儿要得罪这位新继母了,还请父亲大人恕罪。” 崔氏敛身施礼。 “新婚三天无大小,你尽管说来听听。” 卫世勋摆手道。 “方才,儿媳听婆子们说,继母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礼单又重新写了一遍,这怎么可能?” 崔氏抬头望向楚嫣然,“想必继母的娘家备了两份礼单,以便应对如今这种场面吧?”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程嬷嬷悄悄在高嬷嬷胳膊上扭了一下,“终是有聪明人,要来拆穿了!” 高嬷嬷不语。 她也没有亲眼看到楚嫣然亲笔写完礼单。 “楚家如此大胆么?” 卫世勋侧首,瞥了一眼楚诚与楚瑞两位舅兄。 “没有!没有!!” “怎么可能?!” 楚家兄弟连连摆手否认,市井小民都知道的婚嫁规矩,他们楚家又怎么敢冒犯,这里可是国公府!! 他们好不容易才巴结上的妹婿,又怎么敢做这种犯忌讳的举动?! “父亲大人,商人之家本就如同苍蝇逐利,哪有什么信誉脸面可言?” 崔氏一心想扳倒这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继母,她是大虞朝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崔浩的小女儿,怎么也比个商户女尊贵。 要她对楚嫣然晨昏定省,单单想想就窝火得很!! “还请父亲大人明查,若是继母伙同娘家人在国公府里欺上瞒下,那……咱们府里若是听之任之,岂不是要被京里同僚们耻笑?” 崔氏义正词严。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只要一出手就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继母逼到了死角!! 她可被那跪了半个时辰的苏姨娘有手段多了! 只要公爹愿意相信自己的话,那小继母就算真的是老老实实自己写的礼单,也会被公爹认定是提前备下的! 只要楚家占不住个“理”字,那以后小继母就别想在国公府里有管家的威望! 带了再多陪嫁又有什么用? 到时候也都得吐出来,贴补给这些没有血缘的子嗣。 崔氏心里一阵得意。 卫世勋浓眉微挑,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节?! 只顾着心疼月儿,倒是没想着往楚家耍手段上考量。 楚家这小丫头就算一目十行,记性极佳,也着实不可能写完二百多抬,三四百品类的嫁礼! 不过……就算她有那么大的能耐,写完了礼单,又能怎样? 他只一口咬定,这单子是楚家带出来的备份,她又能怎么辩驳?! “啪”! 如此想过,卫世勋手中的月白釉茶盏便重重地掷在了石阶上,砸了个粉碎。 众人被吓了一跳,清秋站的近,更是被飞溅起来的碎瓷片子划伤了脸颊,一缕血丝顿时淌了出来。 “夫人,原来你们娘家有这种规矩啊!” 卫世勋咧嘴,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瞧向楚嫣然。 “国公爷,楚家虽是塞北偏远小户,却也知大虞朝的种种礼数。” 楚嫣然从清秋手中拿了礼单,让清秋下去包扎。 她道:“这礼单的确是我在婆母房里写就的!并不是家中的备份。” “你说不是就不是么?” 崔氏冷笑,“说不准是你在家里特意抄撰,留着怕我们国公府昧下你的嫁妆呢!!” 崔氏的话并未能激怒楚嫣然,她反而微微牵唇,笑了起来。 上一世,怎么没发现,这二儿媳妇竟然是个会颠倒黑白的主儿呢!! 第10章 这是什么鬼画符?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若是国公府坐实了楚家双份礼单的伎俩。 那莫说楚家送亲的队伍要被人撵出去,恐怕楚嫣然也要被休弃出府,灰溜溜地滚回娘家去。 楚家大爷楚诚额上冷汗早已经津津而下,刚想张口反驳,却被楚瑞一把扯住暗暗使眼色制止。 送亲的娘舅爷何等身份,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小辈论口舌? 原本楚家行商就已经让人轻瞧了去,再敢放下身段面子跟个媳妇分争,那将来传到外头去,楚家在高门显贵们面前本就不多的体面,算是彻底被踩在脚底下去了! “我亲自伺候着我们小姐研墨写出来的!” 清秋只拿了帕子捂住伤口,又急急地跑了回来,“你们怎么能血口喷人!!” 崔氏冷笑,“你是楚家的家生子,生死都捏在你家小姐手里,你的话,鬼才会信!” “国公爷,你也不信我们小姐么?” 清秋转身朝着卫世勋跪倒。 “你倒是个忠心的。” 卫世勋依然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脸,“不过,你家小姐不能自证的话,就去祠堂跪一个月的家法!” 新过门的媳妇就要去祠堂跪家法,别说在京城,就算整个大虞朝也没这个先例。 清秋与凉夏急得赤眉白脸,还想接着跪求卫世勋,却见楚嫣然不慌不忙地向站在身后的程高两位嬷嬷道:“两位嬷嬷,我方才在老夫人房里写礼单,丫鬟粗心,少拿了最后一页,还请两位嬷嬷辛苦下,帮我取来。” 楚嫣然的声音不大,却听得院内众人一阵心惊。 谁都料不到这位年纪轻轻的新主母,竟像能未卜先知似的,料到自己会受到刁难,先藏了后手在老夫人那里!! “之所以请两位辛苦,正是为了堵住悠悠重口,免得让有心人以为我又耍了什么心机,让人平白再生误会!!” 楚嫣然说着话,眸光瞥向崔氏。 一个二房儿媳,公然在宅子里顶撞质疑自己的婆母,看来,她在公爹心里的分量倒是不轻呢!! 楚嫣然蓦然间想起前世被关在祠堂时,偶然间听到洒扫的粗使婆子们之间的风言风语。 看向崔氏的眼神,不免有了些深究之意。 崔氏被看得发毛,却还强挺着立在院里,脊背拔得笔直。 “不可能会有误会!”她嘴硬道:“公爹自会主持公道。” “若这礼单真的是我所写,你可愿意受罚?” 楚嫣然掂量了下手里的红纸。 “我……我若冤枉你,甘愿也到祠堂去罚跪一月。” 崔氏知道有公爹撑腰,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她不惧与楚嫣然叫板。 一个贱籍商女,还妄想爬到主母位置上耀武扬威?! 崔氏一时觉得,还不如让苏月清扶正! 至少她家是个正派的清流世家。 “好!” 楚嫣然点头。 国公府老夫人的靖安堂在东南角,离二门颇远。 饶是两位嬷嬷着急忙慌地跑去跑回,也颇费了一番时间。 楚嫣然面色沉静地坐在廊沿下的交椅上,雪白的小手捏着骨瓷茶盏,指尖染着一抹豆蔻的丽色,在澄黄的灯火里旖旎明艳。 卫世勋之前并未正眼瞧过自己这位续弦。 他原以为西北边陲之地,又是风沙又是偏僻,就算官媒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楚家那种小门小户的女眷也脱不了俗套老气的模样。 不想,在这华灯高照之下,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小娘子,竟生得如此美貌,眉黛春山,翦水秋瞳,再添上几分少女的娇憨之态…… 卫国公爷一时间移不开眼睛。 “……爷、国公爷?!” 高嬷嬷的轻声呼唤总算将他叫回了魂儿,“爷,礼单剩下的那张已经取来了。” 说着,她双手捧着那张薄薄的金泥红笺递了过去。 “您说巧不巧,刚好这笺子就压在砚台底下,我们没敢再惊动老夫人,便让靖安堂的大丫鬟金莺给取了出来。” “确定是从老夫人那里拿出来的?” 崔氏抢着问。 上面有公爹与新继母坐着,她也不敢稍动一动,插烛似的立在廊下,等了这许久,腿子都要站僵了。 “二奶奶倒是着急……” 程嬷嬷扫了一眼崔氏,冷声道:“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你清点自己陪嫁东西呢!” 崔氏属于高嫁,父亲不过是工部从五品的小官,虽然工部有油水,但经过层层盘剥落在他口袋里的,也不过只有十之一二。 所以崔氏嫁给国公府的二爷卫子辰,不过二三十抬嫁妆,还不及大爷卫子寅的夫人王氏的三成。 好歹大爷将来要袭爵,夫人王氏不愿意管家理事弄脏了心思,所以老夫人就着意想培养崔氏管理内宅。 谁知这崔氏还没经苏姨娘挑唆两句,竟自己就把中馈给拱手让了出去。 不光卫老夫人对她失望透顶,就连国公府的下人们,都觉得她是个麻绳提豆腐的主儿!! 程嬷嬷厌烦她,上来便对崔氏两句冷嘲。 偏偏国公府的规矩大,年高伺候过老一辈的嬷嬷们,教育起小辈的主子们,这些人还必须恭恭敬敬地听着。 崔氏最烦旁人说起自己寒酸的嫁妆,却也只得咬紧了嘴唇,垂了头,心里头骂了几声老不死的劣货。 卫世勋漫不经心地接了红笺。 此时,满副心思都落在新娶的媳妇身上,他端得有些后悔! 人都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若不是听信了月儿的那些话,想要拿捏住楚家那些最值钱的嫁妆。 眼前灯下这美得天仙似的小媳妇,早就该与他喝了合卺酒,在喜床上颠鸾倒凤,尽享鱼水之欢…… 哪还会坐在这廊下喂蚊子?清点这些枯燥无比的嫁妆礼单?! 卫世勋一阵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清点完这些劳什子阿堵物,引了新夫人回房重叙洞房花烛之乐。 他随意往红笺上瞧一眼,却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这是什么鬼画符?” 笺子上墨迹宛然,却写了些缺笔少划的字迹,倒是最后那行“于六月初八晚补录”写得清清楚楚。 站在廊下的崔氏听了公爹的话,知道起了异变。 也不顾刚才程嬷嬷的嘲讽,连忙接话道:“想必是小户人家文墨不通,在老夫人房里胡写一气,想要蒙混过关罢!!” 第11章 没见过有钱人的阵仗!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楚嫣然的嫁妆已经基本清点完毕。 各种精美华贵的头面首饰,四时节气穿的衣服,光是雕工精细的紫檀木拔步床就配送了三架,其余箱笼衣柜家常物什,竟像是将整个榆林楚家都新崭崭地搬至了国公府。 最后一抬嫁妆更是连抬箱都是用最上等的海南黄色梨木雕出的箱奁。 四角包了锃亮的黄铜包角,螺钿镶嵌的百子百福纹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面便是楚嫣然最重要的嫁妆,能够循环生利的田产与铺面。 早年楚家走商,贩的是塞外的皮毛与药材。 京城是大虞朝最繁华之地,又兼冬日绵长严寒难耐,名贵皮裘简直是一货难求。 楚家就是依靠贩卖貂裘虎皮赚下万贯家财,楚家上一代的掌家人便在京里购置了十多处田庄与毛皮铺子,至楚嫣然父兄管事之后又添了十余间当铺,做些低买高卖的生意。 如今为了楚嫣然高嫁傍身,楚父便将京城一应财产全都算做了嫁妆。 那精致的海黄螺钿箱奁里,装着的就是十处田庄、十处当铺与十五处皮毛铺子的契纸。 倘若没了礼单,这箱奁又被一把火烧了,楚嫣然即便知道这些庄子铺面的地址名称,她一个深宅妇人也没办法抛头露面,去衙门申诉。 她绝不允许上一世的灾厄重演!! 楚嫣然缓缓起身,向卫世勋伸出柔荑,“国公爷,这是我们自家速记的特殊字体,一个字就能表示许多内容。” 楚家在大虞朝各大州府都开有当铺与各色铺面,为了防备有人冒写当票,帐据,帐房先生与各处掌柜都自有一套记帐的规矩字体。 楚嫣然恰巧同哥哥们一起学过这些。 她原本的理想,并不是嫁入什么公侯府中,做个深宅大院里只能看到头上三尺天空的内宅妇人。 她想跟父兄们一样,到各地行商游历,不受世俗礼法拘束。 将来即使没男人敢娶,她还可以单独立个女户,收养些自己看得顺眼的孩子,跟自己一起既游山玩水,阅尽千帆,又赚了自己一世无忧的钱财。 所以,对于商贾买卖的买卖门道,她学得愈发刻苦,至于那些闺中女子们热衷学习的闺中六艺,她根本不屑占用自己的时间! 此次陪嫁到国公府的二百多抬嫁妆,若是以寻常记录方法,短短的一个时辰恐怕连三分之一都抄撰不完。 楚嫣然惜字如金,一抬有六七种物什的妆奁,不过用十一二个字就记录清楚。 “你还有这等本事?” 卫世勋又瞧了瞧那红笺上的字迹,并不交还给楚嫣然,指着上面的两个怪模怪样的字迹,颇有兴味地道:“这两个字,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楚嫣然垂头瞧了过去,“京西十里铺田庄,一百五十顷。” 她声音不大,却脆生生的如清溪奔流,隔着一道花墙的外库,立即有小厮开了花梨木奁子,点出第一张契纸应道:“京西十里铺,上好良田一万五千亩!” 一旁的国公府帐房二先生,连忙拿笔记了,算是入了私帐。 “这个……” 卫世勋接着指下面两字,但他的心思却早就不在礼单上。 少女淡淡的甜香像只小小的手儿,撩拨得他口干舌燥,忍不住凑近楚嫣然鬓发边,色鬼似地嗅了一下,“夫人,时辰不早了,剩下这点东西不值什么,咱们明日再清点算了。” 楚嫣然满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忙不迭地撤了两步,一脚踩空差点从台阶上跌下去。 慌的凉夏赶紧上前扶住自家小姐。 “嗤!” 站在院里的崔氏发出一声低低的耻笑。 还想做国公府的主母?如此举止粗陋,连大家闺秀最基本的端庄持重都做不到! 卫世勋的脸色也铁青一片,他能感觉到楚嫣然在抗拒他的亲近。 “国公爷,老夫人让我务必今晚将这些东西全都清点完毕。” 楚嫣然站稳了身型,这才微微垂着头做出一副羞怯的样子,“我是新妇,怎么敢违抗婆母的吩咐。” “哼哼……看不出你竟是个乖巧的性子。” 卫世勋睨斜了眼,浑然忘了楚嫣然可是自己揭了盖头跑去靖安堂的大胆行径。 红笺单子交到清秋手里。 清秋是楚嫣然的陪房,聪明文采也好,被当做小姐的帮手养着。 上一世,楚嫣然被苏姨娘压制,一步行错步步失措,嫁进国公府不到半月,两个陪嫁丫鬟便被卫世勋挑了个错,撵到郊外田庄去。 等楚嫣然好不容易在国公府安稳下来,派人去接清秋与凉夏回府时,却被告知,两个丫鬟由于水土不服,到庄上不到半个月,便染病死了。 庄头怕她俩是时疫过身,便用草席裹了拖到荒地上烧得只剩下两堆灰烬。 直到许多年以后,楚嫣然才从一个榆林陪嫁过来的小厮口里得知,当年清秋与凉夏两个到了庄上,就被庄头配给了两个老光棍的佃户。 凉夏当场撞墙死了,而清秋可怜,被那两个老光棍绑回家去,轮番凌辱了半月之久,最后绝食而亡。 抬眸望着清秋纤巧高挑的身影,楚嫣然淡然地牵起唇角。 刚好!刚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清秋一项项地将田庄与铺面念了出来,每念一处那院便清点一张地契,地下站着的崔氏神色间也越来越不可思议。 “父亲,这里面有诈!” 崔氏在地上站得久了,一张小脸累得苍白,抬头凄凄楚楚地望向卫世勋。 “一个边陲小地方来的商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京城的田地陪嫁?他们……他们这种家族惯会使诈作假,那些田契铺契还请父亲严查,别到时候闹出纰漏,让旁人看咱们国公府的笑话。” “这也怨不得你。” 楚嫣然被她如此攀诬,也不恼怒,只淡淡地笑道:“工部员外郎一月俸禄不过十余石禄米,不过勉强顾住一家温饱,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有钱人家的排场收入。” 国公府当差的管事们,竟都配合着她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众人心里此时都已知道以后这内宅谁的势大。 新主母可是带着金山银山来的,国公爷如今为了纵着她,连颇受盛宠的五姨娘都被罚得跪了规矩。 二奶奶崔氏这时候还梗着脖子往她这位小继母的手心里钻,不是明摆着要吃个没脸么? 她说小继母商贾人家,喜欢作假使诈,人家立即嘲讽她“夏虫不可语冰”,没见过有钱人的阵仗! 第12章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二奶奶,咱们回吧……” 跟在崔氏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蕊香悄悄扯了下自家主子的衣袖。 这里本没有她们二房的事儿,都是五姨娘身边那个多嘴的素锦,跑到二房院里讨茶吃,嚷嚷着以后内宅要变天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商户女要执掌中馈。 崔氏听了,心头不爽,也不管夜深露重,便要来跟这续弦的继母别别苗头。 谁想,人家竟将没见过富贵人家体面的嫌弃,甩在了崔氏脸上。 此时,再不赶紧离开,岂不是还要被生生的打脸?! 怎奈崔氏竟像头倔驴似的一味不动,梗着脖子非要亲眼瞧瞧楚嫣然的那些地契。 楚嫣然又岂会给她这份脸面。 只冷冷地道,那些东西即便给崔氏看了,她也分辩不出真假错对。 若是真想鉴别真假,不妨到街上找个保长师爷过府来,细细地检查官押手迹才算走完了流程。 崔氏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妇人,能懂些什么? 听了楚嫣然的话,竟真的跪在公爹面前,定要公爹做为她做主,求个验证真伪。 楚嫣然心里可笑,她知道崔氏之所以会在卫世勋面前娇嗔无状,想必是如前世她在祠堂里听来的一嘴闲话。 国公府的二世子卫子辰幼年时伤了子孙袋,虽勉强能人道,却留不下子嗣! 不甘心守活寡的崔氏便勾引了公爹,做出有悖人伦的丑事。 楚嫣然没喝孟婆汤,自然记得崔氏的结局。 与苏姨娘的大丫鬟鹿鸣一般,都是死于血崩。 鹿鸣是被苏月清灌了乌头,而崔氏却是被自己的丈夫一脚踹中肚腹,生生地把个成形的男胎给坠了下来! “够了!一个子媳辈的,怎敢非议继母?” 卫世勋斥道。 如今他满心想的都是如何与新婚妻子行周公之礼,眼见嫁妆物什已经全部归整完毕,便想散了众人,回宁睿堂歇了。 “看在你年轻不经事。” 看着崔氏小脸苍白,已经起身欲离开万读斋的卫世勋声音不由得软了几分,“赶紧起来,回去休息安置,明早还要给太太请安敬茶!” “公爹……” 崔氏发觉出卫世勋的怜惜,忍不住悄悄拽了卫世勋的袍角轻轻摇晃。 若平日里,她做这种小儿女态度,定会让卫世勋身子都酥了半边。 但是,如今却有个更娇更嫩的小妻子,就在身边。 卫世勋再看崔氏,便觉得她矫揉造作,连声音听起来都腻味得很! 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袍角,卫世勋冷哼一声,“算了,你既不愿意起来,那就再跪一个时辰罢了。” 说完一抖袍袖迈步下了正房的台阶。 崔氏哪受过这样的重话? 在府内众管事的面前,把脸面丢了个干净。 她苍白的脸颊登时涨出两团红晕,还想去扯卫世勋的衣摆,却被身后的蕊香一把抱住胳膊。 “二奶奶,您可别再分辩了!” 蕊香心里觉得晦气,明明来的时候说好了,只是看个热闹。 谁想到主子却毫不听劝,跟前两年与苏姨娘置气时一模一样,没有一点长进! 害得蕊香也要跟着罚跪。 “……崔氏。” 楚嫣然亦走过崔氏的身边,只是眼尾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虽然国公府已经礼崩乐坏,还是要守着些本心……免得将来身败名裂!” 这世道,对男人总是宽容得很。 违背祖先礼法,被惩治的必定是女人! 上一世,崔氏与卫世勋的奸情被人捅了出去,众人却都说是儿媳主动勾引公爹,气得二世子卫子辰将小产的崔氏关在后宅的柴房里活活流血而死。 不到半年时光,卫世勋便又给他重新娶了一房妻子,两个妾室。 国公府从此又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仿佛那个被裹了草席随意埋在乱葬岗的女人,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楚嫣然看到崔氏,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 她又比崔氏好到哪里? 崔氏身死,好歹娘家人丁还在! 而她楚嫣然被诬陷,被卫世勋亲自挂在祠堂的房梁上的时候,自己的两位兄长还在千里之外,为筹集她的救命钱,而将最后剩下的百顷牧场连同千匹军马都贱价兑卖了出去! 正是这场交易,让有心人抓住了把柄。 军马不准私自买卖。 一道圣旨下,将楚家定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财产罚没,满门抄斩! 想到自己被挂在梁上,颈骨折断时的痛楚。 楚嫣然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自己纤长的后颈,轻微的酸胀让她能感知到自己依然活着! “小姐,累了么?” 清秋到隔壁库房与帐房先生核对礼单,凉夏连忙过来扶了自家小姐,“回房去,我给小姐好好揉揉肩膀。” …… 主子们先行离了院子,其余内外管事这才纷纷长出了气息,鸦雀无声地各自做事去了。 崔氏一身素服跪在院里地上,露水打湿了衣裳,她却只是怔怔地望着地面…… 新继母怎么会发觉她与公爹的龌龊?! 难道,全府的人都已经……都已经知道了么? “二奶奶,您就消停在自己院里稳着,别跟新夫人打擂台了。” 蕊香也被方才楚嫣然的话吓得白了脸子。 崔氏与卫世勋的首尾,她们这些贴身丫鬟怎么会躲得开? 不过是拼命替主子遮掩着罢了。 “现下,她恐怕已经有咱们的把柄握在手里,到时候真排揎出来,咱们可怎么活呀!” 蕊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惊惧。 “你懂什么!” 崔氏死死咬住下唇,眼珠子几乎要睁出眶子,“我就算当个缩头乌龟,她想要致我于死地,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被旁人拿了把柄的人,要不想东窗事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路?!” 蕊香身子抖得厉害,心里隐隐觉得主子这是要疯魔的前奏。 “只有死人,才能不揭露咱们的秘密!!” 崔氏死命扭着自己的裙摆,恶狠狠地道:“趁她立足未稳,又是个贱籍女子,咱们想法子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蕊香连连打了几个寒颤,竟连一个字都再说不出口。 宁睿堂,朱红色的灯笼高悬。 正堂上的两只手臂粗细的龙凤红烛已经烛泪斑斑。 楚嫣然刚提了裙摆迈进房中,卫世勋便像头饿了许久的野狼,拦腰抱起了自己着意冷落了一晚的新婚嫡妻! 第13章 国公爷羊癫疯发作了么?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你!!放手!” 楚嫣然骇然! 一双雪白的小手拼命抵住卫世勋凑上来的头脸。 前一世,卫世勋迷恋苏姨娘,足足过了两个月,才在卫老夫人的逼迫下与楚嫣然圆了房。 楚嫣然被磋磨的畏首畏尾,让卫世勋不能尽兴,他便嫌弃她僵硬的木头一样,不及月儿风流婉转的十之一二!! 此后,管着中馈的苏月清更是又接连给他买了两匹“扬州瘦马”。 那种自幼被调的惯会曲意逢迎的美人灯、暖脚婢,让卫世勋日日欢愉,愈发觉得楚嫣然无味,一年里也不往正房里住上一回。 这一世,楚嫣然还以为卫世勋早已经回到梧桐院去哄苏月清高兴。 谁知他竟先一步到了宁睿堂,想宿在自己这里?! 楚嫣然心里一阵恶心。 她不想再跟卫世勋做夫妻! 单单听到他的声音,就让她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她直想拔了发髻上的簪子狠狠地戳进眼前人的喉咙!! “夫人,洞房花烛和合之喜,你让我放手到哪里去?” 怀中的小女人就像一团又软又香的棉花,卫世勋又怎么舍得放开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一边说着话,他用力搂着挣扎的楚嫣然便往西边的卧室里走。 “放开!!” 楚嫣然声色俱厉,右手成拳朝着卫世勋的喉头撞了过去。 榆林楚家长年走商,养的镖师队伍足有二三十支,里面不乏有武艺厉害的。 楚嫣然喜欢相马骑马,免不得在牧场上驰骋,便跟着走镖师傅们学了一点点防身之术。 镖师不是武术大家,他们会的都是阴狠毒辣,能一招致命的手段。 故而,楚嫣然知道,男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一是胯下,二就是咽喉。 楚嫣然的拳头虽雪白稚嫩得如同雪团,但是用了全力打在卫世勋咽喉软骨上。 卫世勋哪会料到一个身娇体软的小娘子,竟然会突然袭击自己。 脸上诧异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显现出来,便双眼上翻一头栽倒在穿堂的屋地上。 凉夏跟在后面,见到卫世勋一副猴急的样子,搂着小姐就往卧房里钻,抿着嘴替小姐高兴。 什么五夫人苏姨娘!! 就算装病撒娇也照样留不住国公爷。 这大婚之夜,国公爷不还是乖乖回了正房这里?! 凉夏笑嘻嘻的托了中堂八仙桌上的执壶与两只合卺酒杯刚要跟上。 却见前头的国公爷竟然“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惊得凉夏刚想叫起来,楚嫣然却早挣脱了卫世勋的手臂,伸手捂住了凉夏的嘴巴,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唔唔唔……” 凉夏连连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楚嫣然这才缓缓放下了手。 “小姐,国公爷这是怎么了?羊癫疯发作了么?” 凉夏面如土色,手里的托盘都要端不住了。 小姐的命都已经够苦的了,嫁给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两岁的夫君做续弦不说!万一这夫君在新婚夜再突然发个什么要命的病症,到不了明早,合府上下绝对会传遍小姐克夫的名声! 那小姐以后可怎么活啊!! “把他弄到罗汉榻上去!” 楚嫣然吩咐凉夏的同时,还不忘狠狠地在卫世勋身上踹了两脚。 “哎!!” 凉夏从没见过小姐下这么狠的手……不对,是下这么狠的脚! 还好国公爷已经人事不省,应该感觉不到疼……吧。 将托盘放回桌上,凉夏去扶卫世勋,怎奈这男人本就人高马大,又渐有中年发福的态势,凉夏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拽得动他。 此时门帘子掀开,清秋与程高两位嬷嬷也已经进了房,眼见卫世勋躺在地上,都唬得忙跑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搀到了西暖阁的红木罗汉榻上。 “老天!国公爷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程嬷嬷一边叨念着,一边拿眼盯着楚嫣然。 方才挣扎的厉害,楚嫣然的发髻与身上的裙裳都凌乱不堪,一张小脸涨得绯红。 在喜房这种满是龙凤呈祥的地方,倒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是国公爷心急了些。” 凉夏连忙替自家小姐分辩。 “刚一进房就搂着我们小姐往房里去,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跌。”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也红了起来。 小姐虽然天仙似的人物,国公爷却也不能急色鬼似的想把小姐一口吞进肚子去吧!! 程嬷嬷听了凉夏的话,又看到楚嫣然的狼狈样子。 真就以为是卫世勋饮了酒,又心急与夫人圆房,一时间欲火攻心厥了过去。 “夫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程嬷嬷冷着一张脸,如同在楚家一般教训楚嫣然道:“明知国公爷饮酒,就应该劝着他休息,怎么还能由着他纵欲伤身?” “程嬷嬷,我家小姐没有!!” 凉夏性子急,立即就反驳道:“是国公爷先进了屋子,抓着我家小姐就……” “不说话,谁把你当哑巴么?” 高嬷嬷她们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男人们喝了酒那种德性,连忙阻了凉夏的话。 程嬷嬷更是从自己袖筒里抽出来个巴掌长的皮板子,抬手就抽到了凉夏的脸上。 “啪”! 一声皮肉脆响,凉夏白生生的小脸上登时被抽出一道暗红色的印子。 “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楚嫣然立即就变了脸色,她的丫头,自己都舍不得打骂。 就这么平白被国公府的人掌了嘴? 之前这两位嬷嬷在楚家,没少了拿楚家给的好处,这程嬷嬷怎么一回来就变了嘴脸?! “夫人,这是国公府,自然要遵照国公府的规矩。” 程嬷嬷握着皮板子,指着凉夏道:“方才,凉夏姑娘跟梧桐院的鹿鸣姑娘互相扭打,罚了鹿鸣,若不罚她,咱们宁睿堂又如何伏众?”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您现在已经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她们两个又怎么能还像在榆林一般没规矩,叫您‘小姐’?” “我……我们叫习惯了,也得容我们慢慢改啊!” 凉夏捂着红肿起来的脸颊,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还敢还嘴?” 程嬷嬷又扬起了皮板子。 “难道还要我去跟她纷争么?!” 楚嫣然蹙起眉峰,眸光扫向一旁忙着倒茶的清秋。 这里是国公府的正房,她一个当家主母尚且没有要惩罚婢女的意思,怎么容得程嬷嬷在这屋里撒起野来?! 清秋年轻利索,丢下茶盅,伸手就一把夺过程嬷嬷手里的家法板子,指着程嬷嬷骂道:“看你们年长,我们尊称一声‘嬷嬷’,既你说要讲规矩,那你自己倒要先掴自己几板子才算是明白道理,不然,这一大把年纪竟是都长在了狗身上!” 第14章 贼喊捉贼啊!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宁睿堂的正房堂屋,已经乱成一团。 国公爷青白着脸厥在榻上。 暖阁里头,老的少的斗鸡似的对头立着。 凉夏捂着脸,虽然泪水在眼眶里咣当,却咬牙并不哭闹。 清秋拦在她与楚嫣然前头,手里抓着程嬷嬷的皮板子。 “在榆林楚家,你与高嬷嬷教我们府里的规矩时,可并未讲明要何时改口。” 清秋伶牙俐齿,句句占在理上。 “我跟凉夏自然要依照榆林老家的规矩,等明早给老夫人敬茶行礼之后才会叫我们家小姐‘夫人’。 这是你们的失职!你们做教引嬷嬷的,不先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以正家法,怎么先拿着我们两个陪嫁丫鬟出气?” “你、你含血喷人!” 程嬷嬷经人授意,本就是来拿楚嫣然两个陪嫁丫鬟的错处,好把她们打发到庄子上去。 “谁说我们没有教?” 程嬷嬷想倚老卖老,反正在楚家教了什么,也就她与高嬷嬷知道,只要咬死自己教导过了,这几个从榆林来的小丫头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从楚家陪嫁来的百十号仆从们,今天傍晚就被送去了京郊山里的庄户。 等三天之后,楚家那两个小气畏缩的送亲兄长回去之后,国公府里就只剩下年纪轻轻的新主母一人。 到时候她连个说体己话的近人都没有,搓扁揉圆还不任人拿捏? 程嬷嬷还想接着往清秋她们身上按罪名,一旁的高嬷嬷却拉了她的胳膊。 “老货!少说几句,国公爷还晕着呢,快快去拿醒神茶来!” 高嬷嬷皱眉。 国公爷脸色泛青,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像吃酒纵欲亢奋引起的晕厥。 得赶紧让他清醒过来! “这房里有丫鬟,怎么轮得着嬷嬷们斟茶?” 程嬷嬷冷哼,“看来是这些丫头头偷懒耍滑不好好学规矩,明早就去回了五夫人,把她们都撵去乡下庄子去!” “啪!” 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落在了程嬷嬷的老脸上,把她打得晕头转向,一个趔趄撞在高嬷嬷的身上。 “小娼妇,你敢打你老娘?!” 程嬷嬷恼了,扬起巴掌就要还手,却发现眼前站着的竟不是丫鬟清秋。 “程嬷嬷,看来宁睿堂是容不下你了。” 楚嫣然这一巴掌掴得极重,震得自己的手心都一阵麻麻的刺痛。 程嬷嬷的话,让她想起了那两堆荒草中的小土丘。 上一世,就是这老货诬陷清秋和凉夏偷了苏姨娘的对牌。 就算楚嫣然跪在卫老夫人屋外,为两人喊冤申诉,她们却还是被打了板子,连夜送去了乡下庄子! 最后,对牌在宁睿堂的西开间茜纱橱的案子下头被找了出来。 更是坐实了楚嫣然阴损善妒,主使下人偷窃的罪名。 不光国公府里的主子们厌弃,就连下人们也瞧不起她。 楚嫣然最后活成了个孤家寡人! “程嬷嬷,既越过我去惩罚我的陪嫁,也就是不把我当主子。” 再度回忆起前尘往事,楚嫣然仍旧压不住愤怒。 “我这就去回了老夫人,你从哪院来,还往哪院去吧!” 程嬷嬷被打懵了,她万没想到平素里性子柔弱的楚嫣然,居然亲自上手打了自己? 这在大虞朝恐怕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高门显贵的人家,惩处内宅下人自有家法嬷嬷,最不济也有夫人小姐身边的丫鬟老妈子动手,哪有公侯府的主母夫人亲自掌掴内宅里有头脑的嬷嬷的先例?! 程嬷嬷这边只顾发愣都没有听清楚嫣然的话,高嬷嬷早变了脸色,扯着她的胳膊赶紧跪在了地上。 “夫人,您千万饶了奴婢们这一遭吧。” 高嬷嬷磕头叩拜,“程婆子今天是猪油蒙了心,只说些打嘴的话,还请夫人看在我们相处这几个月的份上,别把她撵出宁睿堂啊!” 像国公府这样的勋贵门第,一向标榜家风仁慈。 除非是下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才会被撵出院子,发回到内宅管家那里。 另行分配到旁的院子,不单单是丢了脸面,更是占了旁人的缺,惹得众人厌恶。 就算是主子们开恩,给了卖身契放出府外,那也再难找到活计,真真的更是死路一条。 高嬷嬷与程嬷嬷都是一起到楚府教规矩的老人,又都被分在主母院子里做了管事,不光有体面,连每月的例都是府里下人们中最高等的。 两人算是同进同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若是程嬷嬷被撵,那高嬷嬷以后在府里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直到被扯着跪倒在地,程嬷嬷才醒悟过来,这新夫人、小主母竟是要直接撵了她回去。 她是卫老夫人靖安堂的人,原就是负责刑罚的。 被分给楚嫣然自然是要帮新主母在国公府立规矩的。 刑罚嬷嬷本就容易得罪人,现下靖安堂她的缺儿已经有人补了,倘若被撵出宁睿堂,退回靖安堂去。 不光没了她的位置,单是天天被众人的白眼与小话儿,都能羞臊死她。 “我不走!我是老夫人分派来的。” 程嬷嬷梗着脖子叫嚷,她心里已经害怕起来。 “夫人,凭什么也不能越过婆母的权去。” “那你还不磕头求夫人开恩?” 高嬷嬷要被气死,这老货真是被打糊涂了么? “夫人不管家,不理事,我求也只求国公爷……” 程嬷嬷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不理会高嬷嬷的劝告,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扯卫世勋的袍袖。 卫世勋此时一口气刚喘匀了,勉强睁开眼,乍见一条人影朝自己飞扑过来,想也不想,立即抬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程嬷嬷又是迎面过来。 两厢对冲力道惊人,只听“砰”的一声,程嬷嬷都来不及惨叫便被从暖阁中踹到了中堂上。 在一阵“稀里哗啦”的椅倒桌翻的声响中,卫世勋从榻上撑起了身子。 他抬手一把抓住楚嫣然的手腕,将她扯得跌倒在自己身上。 方才虽然急色攻心,卫世勋却清清楚楚记得楚嫣然那重重的一拳。 他是上一代国公府千顷地种出的一棵苗,从小娇生惯养,虽现在已近知天命的年纪,却从来连个油皮都未被伤到过! 羞辱!一个女竟然打晕了他!! 从未有过的羞辱袭上心头,他要让她死! “……来……人!!” 拼命想开口喊人,喉咙疼得像被利刃割开一般,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 卫世勋只得死死钳制住楚嫣然的纤腰,不准她挣扎! 这小娼妇,新婚之夜竟敢谋杀亲夫!!! 他定要让这胆大包天的贱人,尝尝国公府家法的厉害! “来人啊!快……快来人啊!” 卫世勋万没料到,被自己牢牢禁锢起来的罪魁祸首,却声音凄惨地嚷了起来! 第15章 早晚弄死你!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救命啊!国公爷被刺,受重伤啦!” 少女凄厉的尖叫,在赤红灯笼摇曳的黑夜里显得突兀而诡异。 守夜的婆子们赶到宁睿堂正房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堆桌椅板凳的狼藉中人事不省的程嬷嬷。 西暖阁的茜纱帘子被扯去半截,高嬷嬷铁青着脸色跪在地上,两个陪嫁丫鬟正忙乱地到罗汉榻上去扶国公爷与新主母。 “高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宁睿堂上夜的婆子是高嬷嬷的本高,也姓高。 院子里的人都叫她高大娘,她男人也是府里的护院,跟大高嬷嬷的丈夫董安手下,在外院巡逻。 “国公爷和夫人有没有受伤,行刺国公爷的人在哪里?” 高大娘慌得不得了! 与四五个粗使婆子站在破成半截的纱帘子外头,偷眼往里瞧。 靖国公府敕建百年,敢行刺家主的事,可还从未发生过。 “不知程嬷嬷发了什么疯!” 楚嫣然依然被卫世勋勒着纤腰,钗横鬓乱地伏在他身上,满脸惊惧地转头对着帘外的众人道:“我与国公爷正要安歇,她却突然与凉夏口嘴起来,从袖筒里抽出个皮板子就打……” “夫人,我来说吧,说这老虔婆莫污了您的嘴。” 清秋与凉夏都是自幼跟在楚嫣然身边的婢女,与自家小姐心意相通,这种分辩的话怎么能让小姐亲自说出来?! 清秋连忙接了楚嫣然的话。 “这老虔婆越过夫人去罚凉夏,把她的脸都打肿了。 咱们府里怎会有这种没规矩没王法的?!夫人就责问她,不想她竟然连夫人的话都不听,上前就来拉扯。 国公爷本就饮了酒,听不得乱嚷,过来想护着夫人。程婆子却失了手,一下子撞到了国公爷!国公爷便一脚把她踢了出去。” “呃……” 卫世勋原是钳制着楚嫣然,此刻却被个小丫头牢牢地压在身下,想开口说话声带却只能发出“咝咝”的响声。 这毒妇莫不是把自己的喉骨给打碎,再也说不出话来?! 卫世勋一阵心惊。 楚嫣然伏在他身上的姿势,将好压住他四肢的着力处,即便他的力气比楚嫣然大上许多,依然挣扎不起。 外头正堂上,已经有两个粗使丫头将程嬷嬷架了起来。 她古铜色夏布比甲的小腹处,果然有一只硕大的脚印横着。 看来国公爷被气得不轻,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恐怕程嬷嬷的肠子都要被踢断了吧…… 房里的众人都噤若寒蝉。 “要不要去……去请五夫人过来定夺?” 高大娘小心翼翼地问,眼神却溜向高嬷嬷。 “蠢婆子,什么五夫人!一个姨娘而已能管得了正房的事?” 高嬷嬷瞪了自家亲戚一眼,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 正房主子主母就在眼前,反而跑去找什么“五夫人”?! 真是凭白想找着打嘴。 高大娘也是个聪明的,连忙“噗通”一声跪下,在自己脸上作势掴了两下,“请夫人示下,咱们要如何办事?” 楚嫣然被勒得几欲喘不过气来。 “国公爷……” 她深深吸了口气,在卫世勋的耳边轻声道:“您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您在新婚夜被夫人一拳头打晕过去么?” 卫世勋听了这话,圆瞪着的双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这奇耻大辱若是真传扬出去,那他还怎么有脸去见朝堂上的同僚?! 国公府届时不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你。” 他艰难地从嗓子里发出一个极短促的气声,“早晚……弄……弄死你。” “只怕您舍不得!” 听了这话,楚嫣然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她带了万贯嫁妆而来,若是太早死了,依照大虞朝的法规,可是要由娘家收回大部分奁田铺子的。 国公府这种世家大族,又怎么放得下身段跟一介商户的楚家挣夺嫁妆?! 楚嫣然的话听进卫世勋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贵为一等靖国公,就算已近知天命的年纪,依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投怀送抱。 那种温柔如水,任他予取予求的女人就像绵软的蜜汁,吃得多了就觉得腻味的不得了。 眼前这小丫头,虽做了妇人妆扮,眼底里却有种桀骜的神情。 就像……就像只还没被驯化的小野猫,尖牙利爪野性十足。 卫世勋捂着已经肿胀起来的咽喉,眼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这样的野味,他没尝过,还真舍不得一下子弄死! 楚嫣然陡然感觉到腰上的力道松弛,她终于可以撑起身体,忙不迭地从卫世勋的身上爬了起来。 刚才情况紧急,她强忍住跟卫世勋贴身而卧的恶心! “国公爷说,先搜程婆子的身,瞧瞧是不是有人主使!”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离了卫世勋五尺远,才又道:“还有……快去请府医来,给国公爷疗伤。” 正堂里的婆子丫头们立即闻声而动。 有人去外院请府医,有人将程嬷嬷架去屋外头的廊下搜身。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只见高大娘匆匆走到暖阁外头,手里拿了个手绢包。 “回国公爷,回夫人。程婆子身上搜出了几封银子。” “那有什么稀奇?” 高嬷嬷皱眉,代替楚嫣然问道。 国公府的年老管事的嬷嬷们,每月都有一两银子的月例。 程嬷嬷与她今天才刚跟着夫人入府,身上都还留着榆林楚家给的红包利是。 几封银子而已,高嬷嬷身上也有! “可……可是,有两封是咱们府上的押封。” 高大娘连忙接话。 这新夫人嫁过来不到一天时间,府里就事故不断。 高大娘是新分到宁睿堂来的守夜管事,可不想把纰漏揽在自己身上。 “拿进来。” 楚嫣然也不回妆房重新梳理,只让清秋帮自己重新理好袄裙的系带,出了西暖阁。 她甚至不愿意跟卫世勋同处一室。 刚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坐定。 高大娘已经把几封银子规规矩矩地放在红漆嵌宝的四方八仙桌上。 一共是五封各十两的雪花银锭,还有些铰得零碎的小银块滚在旁边。 楚嫣然拿起十两重的银锭,瞧了瞧上面的封押,其中三锭是陕甘府库的官锭,是楚家赏给教引嬷嬷们的吃茶钱,而另外两锭压的却是靖国公府自铸的私库印章。 此时,外头的程嬷嬷已然清醒过来,一边大声呻吟着,一边叫着撞天屈。 “天地良心,老婆子我是国公府的老人,身家都是老夫人给的,我怎么不能有国公府的锭子? 夫人,你怎么刚一进府就这么霸道,专门拿着府里管事的人做筏子?难不成是要把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换成你们楚家的人?!” 第16章 何苦替旁人背锅?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程嬷嬷在廊下一阵哭诉,听得院里的下人们心里都是一紧。 当初国公爷下聘时大伙都听说过,续弦夫人是个商户女。 大虞朝重农抑商,从商之家历来都属贱籍。 穿不得绫罗绸缎,学不得科举考试。 皆因为商贾们生性重利奸诈,为了多赚些银钱费尽心机! 眼下嫁入国公府的这位新夫人,据说累世从商,若是没有些狠辣的手段,又怎么会积攒下富可敌国的家资? 从今天她进门的一刻起,就事非不断。 先有嫁妆礼单丢失,后又有责罚梧桐院大丫鬟鹿鸣。 紧接着便是存放嫁妆的外库着火,掌管中馈的五夫人被跪了规矩…… 众人一路想下来,程嬷嬷嚷叫的竟不是胡说八道。 敢情这位新夫人是打算把靖国公府里有头脸的管家管事们都抓了错处撵出去,回头换上自己人?! 那以后这靖国公府,竟是要改姓“楚”了么? 一时间屋里屋外的众人都不敢言语,偌大的宁睿堂里只能听到程嬷嬷的哭闹。 “凉夏,去问问程嬷嬷。” 楚嫣然气定神闲地接过凉夏递来的玫瑰卤杏干泡茶,轻轻啜了一口,这才说道:“月例二两银子,她是怎么换成十两银锭的?” 国公府发放给各处的月钱,分了几等。 卫老夫人的靖安堂,老夫人每月月例银子二十两,身边伺候的四个大丫鬟每人二两,四个管事嬷嬷每人二两,八个二等丫鬟每人一吊钱,三等丫鬟每人半吊,其余粗使丫头婆子或三百,或二百的都有。 楚嫣然是主母,又承袭了一等诰命的头衔,也是二十两。 她身边也应有四个大丫鬟伺候。 但是上一世,清秋与凉夏被送去庄子,苏月清也只挑了两个二等丫鬟给她用着。 楚嫣然垂眸瞧着茶盏中浮浮沉沉,泡得晶莹剔透的杏肉,精致的面庞没有一丝情绪。 就算重活一世,那些馊茶凉饭的味道,依然萦绕的她的鼻端…… “程嬷嬷,这两封银子,是哪里来的?” 凉夏拿了银锭出屋,直接摔到程嬷嬷脚边。 “自然是老婆子我把命卖到国公府,赚来的月钱。” 程嬷嬷觉得自己占了理,梗着脖子道:“我从七八岁上就在府里挣命,你个小娼妇,才来府上坐暖了屁股没有?就想凭白冤枉了我去!” 她这话明着是骂问话的凉夏,暗地里却直指向坐在正堂上的楚嫣然。 凉夏被她骂得哑口无言。 是啊!国公府的下人,有国公府的银两不是最寻常的么? 楚嫣然放下茶盏,抿唇笑道:“嬷嬷莫不是欺负我年轻不懂事?竟不知道府上的铸银是不当月例银子发的?” 她的话清清柔柔,外头的程嬷嬷突然就没了声音。 “看不出,嬷嬷在府里积年的体面,竟然是个做贼的里子?” 楚嫣然慢条斯理地说。 此时,高嬷嬷也才觉察出不对。 大虞朝有专门的银官局负责采矿铸造官银,上面有各府各县的印押。 各个高官公府,使银子,收银子的进向多,账房里免不了有成山成垒的散碎银子。 各府为了方便,就重新融了铸成大锭子,压上自己府里的押印,将来使出去的时候既有面子,也方便清点。 靖国公府自己铸的锭子最小的就是十两一个,一是为了体面,二是为了进出方便。 但是,这十两的锭子只是送礼或大宗采买时才会从库里使出去。 府里近千口子的月钱,不是用的官银,便是拿剪子铰下的银块,或是直接给铜钱儿。 押了府印的十两锭子,寻常的仆从们见都没有见过! “说吧,这二十两银子,是你偷的?还是旁人给的?” 楚嫣然上一世在国公府里几十年,虽只管过不到一月的账,但是这种银钱上的规矩,却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说呀!夫人问你呢!” 凉夏在帘子外头,盯着跪在地上的程嬷嬷。 程嬷嬷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惶恐的神情…… 这楚家小姐怎么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摸得一清二楚? 难道……难道是高嬷嬷私下里跟她讲过?! 她胡思乱想着,眼神却瞄向中堂里头。 这银锭的来路,再清楚不过。 国公府里除了管账的王大先生,便是拿着对牌账本的苏五夫人! 程嬷嬷身上这二十两银子,正是苏月清亲自打发了素锦送到她手上的。 目的就是为了赶紧把楚嫣然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除了去。 苏月清还承诺,让程嬷嬷的孙女小玉,调到宁睿堂来,做大丫鬟。 自古财帛动人心。 大丫鬟一年能有二十四两银子的月钱,平日里吃喝穿戴都有府里公账的支出,二十四两就是能净落在口袋里的! 小玉今年才十四岁,在宁睿堂待到十八岁配人,足足能拿近百两银子。 这都足够在京里买间铺面了! 程嬷嬷也不想做一辈子的奴才,她也想出去让旁人伺候着,享享清福。 “程嬷嬷,给你钱的主儿,是要你撵了我屋里的两个丫鬟对吧?” 楚嫣然继续笑道:“再换上你孙女?” “没……” 程嬷嬷还想抵赖,凉夏的爆脾气上来,早一巴掌重重掴在她脸上。 “没什么?你要想清楚。” 楚嫣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踱了几步,“你可是没几年就能放出去养老的,何苦替旁人背锅?” 程嬷嬷捂着脸,咬牙发狠不说话。 管家的是苏月清,凭楚嫣然空坐个主母的位置又有何用? 家里说话管用的可是拿着对牌的人!! 国公爷的心尖尖是苏姨娘。 一身铜臭的商户女总有一天会认清自己的地位,她在国公府就是个会喘气的死尸罢了! 楚嫣然听得外头并不回话,心知程嬷嬷的想法。 转头对高大娘道:“盗窃库银,打杀国公爷,两罪并罚,直接找了顺天府尹过来拿人吧。” “夫人,万万使不得!” 高大娘被吓了一大跳,国公府仆人犯错,竟然要惊动官府衙门? 这不是要把家丑外扬,招人耻笑么?! 果然是低门小户的人家,根本不懂国公府这种勋贵人家惩处下人的规矩! “咱府里内宅的婆子丫头们犯了错,直接交去梧桐院,让苏……苏姨娘处置便是了。” “苏姨娘?” 楚嫣然远黛似的眉宇蹙了起来,“她也是嫌犯,也要一起去公堂,怎么还能处置旁人?!” 第17章 难道他要羞辱小姐?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夫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楚嫣然的话像平地一声惊雷,把中堂内外的人都吓得不轻。 高嬷嬷赶紧上前求情。 “咱们府上历来都没有报官的先例啊!漫说妾室们不能到衙门去抛头露面,就连府上的丫鬟婆子有了错,也不过家法打几板子,或是革几个月的银米,或是送去乡下配人,也没有让衙门来锁人的!” 程嬷嬷在外头跪着,脸皮虽疼得厉害,心里却一阵想笑。 在榆林楚家时,高嬷嬷原本有计划教导楚嫣然如何处置内宅犯错的仆人,可她却阻挠了下来。 国公府有苏姨娘管着家,她这个嫡妻只管坐在位置上,做个散财的菩萨就够了。 “府里能接触到库银的,一个是账房的王大先生,另一个便是苏姨娘,若是没有他们里内外合,程嬷嬷能偷窃出国公府的库银?我是不信的!” “啪!” 楚嫣然的话刚说完,只听得暖阁内传出杯盏被砸在地上,四散碎裂的声音。 卫世勋怒气冲冲地扶着博古架走了出来。 他被楚嫣然砸了喉骨,如今声门气道肿得完全说不出话,只伸手指着楚嫣然“嗬”“嗬”地嘶吼。 “国公爷!求您做主啊!” 外头跪着的程嬷嬷盱见帘子下头那双穿着官靴的脚,立即又痛哭着嚷起来。 “万万不可让五夫人受了冤屈,咱们国公府的小姐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么会是市籍贩家的作派,动不动就往官衙去丢人现眼!!” 她知道国公爷瞧不上这续弦的楚氏,楚嫣然偏偏又三番两次要整治国公爷心尖儿上的苏姨娘。 明明只是二十两银子的小事,她竟是要闹到京城内外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不是明摆着让国公府出丑么?! 程嬷嬷觉得自己的哀求,绝对能说中国公爷的心思,区区二十两银子,平日里府上浪费的瓜果梨蔬,每日里也不止二十两了! 心里正自得意。 突见正堂的帘子猛地揭开,露出卫世勋微微发福的身段,“拖到二门外头……” 卫世勋气声嘶哑。 一旁伺候着的高大娘不敢抬头,只得拼命支棱起耳朵听着。 “乱棍打死!!” 卫世勋的话一出口,众人皆惊。 就算个寻常婆子也不能因偷盗了二十两银子,就把人杖毙,更何况程嬷嬷是老夫人院里的老奴,专门挑出来给正房管规矩。 “国公爷!我冤枉啊……” 程嬷嬷尖叫分辩,却被高大娘带了两个粗壮婆子堵了嘴,立时拖了出去。 …… 宁睿堂终安静了下来。 府医此时也背了药箱赶来,给卫世勋诊治一番。 只说咽喉红肿,可能是肝火旺盛。 当即拟了方子,开了两副败火利咽的药。 凉夏送了府医离开。 清秋则进到里面卧房去铺床展被。 心里免不了一味求神保佑,让小姐跟国公爷顺顺利利圆房。 今日明明是小姐大婚的好日子,怎么会碰到这么多麻烦事?! 说到底都怨老爷和小姐的两位哥哥,上赶着把小姐送到国公府来受气。 历来高嫁的媳妇在夫家都要受许多年的欺负。 小姐又不是嫁不出去? 陕甘州府有多少青年才俊都巴巴地托了最好的媒人过府提亲,小姐都不答应! 清秋猜想自家小姐一定在等她青梅竹马的周砚秋吧。 可惜…… 将床幔四角的红枣花生扫进簸箩,清秋不由得转头瞧了一眼灯影儿里那已经有些发福的身影。 国公爷虽然位高权重,年纪却足可以做小姐的父亲。 清秋心里叹气。 老夫少妻,还有个受宠的姨娘横在中间,若是小姐再不笼络住国公爷的心,恐怕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无比艰难! 此时,卫世勋喝了一盏府医留下的蜂王浆。 火辣辣的喉咙舒服了不少。 坐在中堂的黑檀包红铜扶手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眸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楚嫣然。 “国公爷,我给您备轿撵。” 楚嫣然微微后退半步,卫世勋的眼神让她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为何?” 卫世勋勉强能挤出一丝声音。 “苏姨娘被罚,恐怕病症又起。” 楚嫣然垂眸道:“您若在这里歇下,梧桐院的丫鬟们找过来的时候,还要重新更衣束发,太过麻烦。” 话一出口,惊呆了正房中所有的人。 凉夏瞪圆了眼睛! 小姐、小姐莫不是被气疯了? 好不容易国公爷要在宁睿堂歇着,她怎么……倒要赶自己夫婿去小妾院里? 高嬷嬷连忙过来解围道:“今晚是国公爷与夫人的好日子,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安置,免得明早误了给老夫人敬茶。” “国公爷、夫人,床铺已经整理妥当。” 清秋也从卧房里出来,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壶与酒杯。 “嗬……嗬……” 卫世勋哑着声音,一把掀翻了端盘,酒壶酒杯全都摔在地上,瓷片飞了满地。 “小丫头,给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皮笑肉不笑地一把揪过楚嫣然纤细的手腕,“今夜闹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为了将我引来?” “国公爷,您误会了!” 楚嫣然不想与他圆房,想想前一世那些曲意逢迎的情形,她就恶心的想吐。 “我只是怕自己的嫁妆受了损失。” 楚嫣然抬头瞧向卫世勋,道:“您不明白,我们家行商的祖训便是‘宁舍真心一片,不丢半吊铜钱’! 若没了这些嫁妆傍身,我再失了宠,恐怕就要被困死在内宅里了!” “这个简单。” 卫世勋讲话时依然喉咙刺痛,他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攀上楚嫣然的纤腰,笑意中已染上了满满的欲火。 “拿出你的手段,取悦了夫君,自然后宅你为尊长!” 卫世勋拿出哄那些优伶伎子的伎俩,空许给楚嫣然承诺,“想想你们楚家,来攀附国公府,不就是想让我为你娘家撑腰么?” 说着,他一把扯下楚嫣然肩头的披帛,将她的手腕捆了个结实。 “国公爷,您这是做什么?” 清秋与凉夏吓得失声惊叫。 国公爷怎么将小姐绑了起来? 难道……难道他要羞辱小姐?! 清秋不由得想起嬷嬷们教她们看的那些春宫图,其中似乎就有将女子绑缚起来行房的姿势。 可是,那也太荒唐了! 恐怕只有那些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才会如此取悦恩客! 她们小姐虽是商户之家,却也养在深闺,知书达理,断不会在新婚之夜就做这种不堪的行径!! “国公爷,夫人年纪还小,请您怜惜。” 高嬷嬷显然也与两个大丫鬟想到了一起,连忙上前扶住楚嫣然的手臂,想将那层层缠绕的披帛从她腕子上解开…… 第18章 拒绝跟夫君圆房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卫世勋哪会听下人们的劝阻。 他还从未被女人拒绝过。 楚嫣然居然不稀罕他,居然将他推去姨娘的床上?! 这让卫世勋恼怒不已。 是嫌弃自己年纪大?还是她自己心有不甘?! 欲火与怒火烧灼着神经,卫世勋一脚将拦在前头的高嬷嬷踹倒在地,抱着楚嫣然将她重重地丢到雕工精致繁复的架子床里头。 饶是床上铺着彩缎褥子,楚嫣然也被摔着后背剧痛无比。 清秋连忙赶上来,“噗通”一声跪在卫世勋面前。 “国公爷,我们小姐年纪还小,求国公爷怜惜,行房时别、别绑着她。” 大户人家夫妻行事,一向都要有大丫鬟在一旁伺候。 清秋虽未经人事,却也跟着嬷嬷们学了种种房中之事的规矩与应对。 她涨红着脸儿,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只希望国公爷能别把对付那些妾室手段使在小姐身上。 “不绑了她?” 卫世勋声音嘶哑难听,“她就要谋杀亲夫了!” 说着,他也不理会跪在地上的清秋,扯了自己的外袍就扑倒在楚嫣然身上。 这小丫头的腰又细又软,竟比月儿的还要勾人。 卫世勋心想着,便去解衣。 她嫌弃自己年纪大,偏偏他就要“一树梨花压海棠”! 她心有不甘,还想着那些年青郎君,那就破了她的身子,看她还有什么念想! 卫世勋满心都是恶念,原本与楚家联姻,就是为的楚家万贯财产。 如今看来,这做为续弦的楚家嫡女竟也是个意外惊喜。 他虽然对这种未经人事的青梨不感兴趣。 但是……可以调教么! 日子久了,总归会将这个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调教成没男人活不下去的小荡妇! 卫世勋扯开了袍子,胸腹间疏于锻炼的白肥的皮肉登时凸了出来。 他欺身就压在了缚了双手的楚嫣然身上。 少女的甜香让他神魂都荡了几荡。 软烟罗的衫子已经被扯得稀碎丢在地下,清秋有心想去阻拦卫世勋欺辱小姐,却又怕耽误了两人圆房。 楚嫣然越是挣扎,卫世勋的兽性越是高涨,他的手已经撕开了石榴红的百褶裙探了进去。 “哎呀!!” 卫世勋突然低低地惊呼一声,声音嘶哑得犹如林子里的乌鸦。 倒是把床幔外手足无措的清秋又吓得心里一颤。 朱红色的云纱幔账“忽”地掀了开来,卫世勋脸色铁青地坐了起来。 清秋连忙过去伺候,却只见国公爷雪白的中衣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右手的手掌上更是鲜血淋漓。 “!!” 国公爷受伤了?! 清秋原本就拿着净身用的帕子,赶紧上前为他擦拭。 方才整理床铺的时候明明干干净净,那些讨彩头的花生核桃红枣已经被清理得一个不剩了啊! 国公爷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滚!” 卫世勋额上青筋暴突,一把扯过帕子把自己手上的血擦了个干净,又把帕子扔到了地上。 趿了鞋抓起衣架上的外袍怒气冲冲地出了卧房。 “小姐!!小姐怎么了?” 既然国公爷没有受伤,那……受伤的一定是小姐。 清秋急得都要哭出来,连忙撩开幔帐朝床上看去。 只见楚嫣然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像只受伤的小猫似的蜷缩在床里,一截白玉似的修长小腿露在石榴裙外,铺在床褥上的白绫元帕上染满了赤红的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小姐!!!” 清秋眨了眨眼睛,硬生生地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看这情形,难道……是小姐来了月事?! 随即她立即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 小姐身体一向很好,月事稳定都是在月末的几天,所以定的婚期也避开了她的小日子。 ……那,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秋上前想把小姐扶起来清理。 “清秋……去、去悄悄地拿些刀伤药过来。” 楚嫣然把脸埋在薄衾内,牙齿拼命把嘴唇咬得一片青白,才能忍住不呻吟出声。 “刀、刀伤?!” 清秋的眼泪终于还是滚了下来。 小姐怎么受了刀伤,是国公爷伤的小姐?! 外头伺候的高嬷嬷与凉夏刚送走了怒气冲冲的卫世勋,都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变故,连忙都赶了进来。 饶是高嬷嬷经多见广,也不由得被满床的鲜血吓得心里突突直跳。 “我的夫人啊!你的小日子不是才走几日么?” 高嬷嬷也以为楚嫣然又来了月事。 “许……许是长途到京城,水土不服……” 楚嫣然疼得小脸煞白,缠在手上的披帛都被血水染了一片。 清秋愣了一瞬,立即明白小姐不愿意让国公府的人知道事情的原委,她不敢多言,自到中堂后头的箱笼里去找疗伤的金创药去了。 高嬷嬷想到床上扶起楚嫣然,楚嫣然却摇头拒绝。 她说自己贴身丫鬟伺候惯了,旁人在侧总是不大自在。 高嬷嬷没奈何,只得到外头去找小丫鬟叫水,拿应用之物。 卧房里只剩下凉夏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扶了自家小姐坐了起来。 “小姐……” 凉夏也带着哭腔。 她才不相信小姐的话,小姐身体好得很,月信从来不会紊乱。 把小姐手上绑着的披帛解开,凉夏忍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直娘贼”! 小姐雪似的手腕上都被勒出了紫红的印子。 “啪嗒”! 染了血的纤长指间,有个半寸长的瓷片滑落在了被褥上。 凉夏立即明白了这满床的血是怎么回事。 原来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偷藏了一块摔碎的杯子碎片,为了不跟国公爷同房,她割伤了自己! 解开染血的裙裳与里衣,楚嫣然的大腿内侧赫然出现一条一寸来长的血口子,小孩嘴巴似的咧着,仍旧不断有血水涌出。 “小姐,你、你怎么不去划那个混账!何苦伤了自己?” 凉夏咧着嘴哭了起来。 她知道小姐从心里不乐意这门亲事。 又不得不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恭恭顺顺嫁进靖国公府里。 但是,她怎么能拒绝跟夫君圆房? 为夫君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是做妻子的责任啊! “这……东西可划不死他!” 楚嫣然疼得发抖,却咬着唇冷笑道:“若是有把刀,我说不定会跟他同归于尽!” 第19章 不能图一时快意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楚嫣然话虽如此说,她却也不是小孩子脑筋,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她还有父母,还有家族。 她不能图一时快意,犯下七出之罪,连累娘家。 上一世,他们为了她倾尽所有,最后全族几百口人命染红了京城菜市口的黄土。 这一世,她要将楚家所遭的罪,受的苦,全都还给国公府! 不能急,不能急!! 一切都要徐徐图之…… 忙忙乱乱的清创上药,全程都是清秋和凉夏伺候。 高嬷嬷虽是个好人,但她却是国公府的忠心老仆,楚嫣然信不过她。 处置好伤口,清秋扶了楚嫣然先安置在东暖阁的拔步床上。 凉夏与高嬷嬷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卧房里染了血的被褥都换了出去。 楚嫣然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头“簌簌”的脚步声,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她需要养好精神。 明早请安敬茶,恐怕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国公府各处一夜红烛,直到天明将熄。 大虞朝规矩,新妇婚后第二日清早辰时正,要给夫家的长辈敬茶。 往往这才是新妇在夫家要过的第一关。 若是遇到不好相与的婆母,在堂下立两三个时辰的规矩,都是常有的事。 宁睿堂里,楚嫣然还未起床,凉夏就已经替自家小姐发愁起来。 小姐对自己下手竟也那么狠。 腿上的伤口虽上了她们楚家带来的最好的金创药,血止住了,但是伤口却不是一两天都能痊愈的。 若是卫老夫人让小姐立规矩,小姐怎么能坚持得住? 凉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暖阁里却传来清秋唤她进去伺候的声音。 …… 昨日是靖国公府主人的大婚。 虽是续弦,却也隆重无比。 一大早儿,卫世勋的两个儿子儿媳与两个未出阁的女儿都已盛装打扮,先来到了祖母的靖安堂外头。 长子卫子寅,是卫世勋亡妻白氏嫡出,娶妻王氏,乃是祖母娘家侄孙女,算是亲上加亲。 与他一母同胞的大妹妹卫如玥,已经出嫁。 夫家是当朝四品翰林院大学士杜化腾的儿子,如今怀了身子不便回娘家参加父亲的婚宴。 次子卫子辰,是卫世勋的妾室赵墨荷所出,墨荷是白氏的通房丫头,白氏过门不久便开了脸正式收了房。 娶妻崔氏,当朝工部员外郎的嫡女。 崔氏昨晚看热闹惹火上身,被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继母罚跪半宿,今早起来两个膝盖青紫了一片,让丫鬟们拿热盐敷了许久,才勉强能走动自如。 此时,她正素着一张脸站在夫君身后,一点都不理会两个小姑子的八卦。 “二姐姐,听说了么?昨夜咱们府里热闹得很呢!” 正在低声说话的是卫世勋的小女儿卫如璎,今年才十三岁,是三房妾室李姨娘所出,可惜李姨娘早亡,她被养在卫老夫人的院里。 “听说新母亲为了找爹爹,竟大半夜地跑到祖母院里来了!” 说着,她“嗤”地笑了出来。 “……” 卫世勋的二女儿卫如璟,是四姨娘柳氏所生。 柳氏原是章台歌伎,被卫世勋买了几回,竟然有了身子,卫世勋索性花了八百两银子将她赎了身,做了四房的小妾。 由于主母白氏常年卧病,卫如璟自小在柳氏身边长大。 她知道自己生母是个贱籍出身,比不得旁人,故而从来行事低调。 此时听了小妹妹的话,她根本不答。 全家人都在等着爹爹与新妇过来请安,她可不想在旁人面前落了把柄。 眼见着辰时将至,靖安堂的院门外头却并无动静。 众人已经候了将近一刻钟,有急性儿的已经开始频频望向院门处。 “老夫人,要不要让下人们去催一催?” 赵姨娘入府最早,又是个通房抬上来的,在卫老夫人面前倒像个自家人。 “不必!” 卫老夫人端坐在正堂的主位上,端着一盏碧盈盈的六安瓜片茶,细细地品着。 昨夜她专门派了程嬷嬷去查看新妇清点自己的嫁妆。 原以为会出不少纰漏,谁知她默写出来的礼单竟然与实物分毫不错。 程嬷嬷差小丫鬟过来禀告之后,卫老夫人便安心去睡了个好觉。 早起先吃了盏冰糖燕窝,便等着新人过来请安敬茶。 “祖母,爹爹娶的这新媳妇也太没规矩,怎么能让咱们一大家子等着她一个?” 卫如璎嘟着嘴,娇憨地凑到卫老夫人背后,讨好地轻轻捶着她的肩膀。 “三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卫老夫人沉下脸,卫如璎却不怕,嘻嘻笑着撒娇。 她养在老夫人院里,自然比旁人更亲近些。 “我看五姨娘也没规矩呢。” 卫如璎做了个鬼脸,眼睛瞥向府里姨娘们立的位置。 卫世勋的四位姨娘里,只有五姨娘苏月清不见踪影。 “哼。” 卫老夫人心知苏月清必然不满,她昨夜让人已经捎话过去,让她将账本对牌趁着敬茶,今日一并交于新主母。 平日里苏姨娘都是头一个到靖安堂来请安。 这会子工夫,她恐怕正找着国公爷撒娇哀求,想要留住自己管事的权力。 卫老夫人不甚在意。 这个内宅,终是不能掌握在一个妾室手里。 刻漏已至辰时正,院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只见凉夏抱着红锦团花拜垫走在前头,清秋扶着一身正红裙裳,做新妇打扮的楚嫣然缓缓地走了来。 在她们身后跟着高嬷嬷与四个二等丫鬟。 “老夫人,新媳妇给您请安敬茶来了。” 高嬷嬷紧走两步,掀开正堂的纱帘,凉夏先走进来,将拜垫铺好。 楚嫣然由清秋扶着,迈步进了房门,盈盈就要下拜。 “慢着。” 卫老夫人皱起眉头,望了一眼帘子外头,“世勋呢?” 这是什么规矩!! 新妇第一天请安敬茶,怎么能不随着夫君一同过来? 站在一旁的高嬷嬷连忙上前,在卫老夫人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卫老夫人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之极。 “不是找先生算好的日子么?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手中的杯盏重重地顿在桌上,茶水溅了满桌。 自古以前,众人都认为女子月事不洁不祥,新婚更是不能定在女子月信来的那几日。 国公府早已经着嬷嬷们问过楚嫣然身体的种种情况,才让先生定下的好日子。 这会子突然说新娘子来了月事,这简直是直触了国公府的大霉头。 恐怕这一年,府里只要有些风波,便都会算到楚嫣然身上! 众人眼见老夫人发了怒,都屏息站着,一片鸦雀无声。 第20章 新主母刻薄寡恩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卫老夫人发怒摔了茶盅。 地下站着的众人全都屏息垂头,但心里不免各怀鬼胎。 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却心有戚戚。 都以为国公府是个繁华似锦,丰衣美食的贵胄人家,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觉到其中的可怕! 靖安堂内静得简直能听到绣花针跌落的声音。 楚嫣然站在中堂正中,别说敬茶,就连叩拜行礼,卫老夫人都不愿意领受。 无怪卫老夫人生这么大的气。 女人的月事历来被视为污秽之物,来月事的女人不准入祠堂,进庙宇,更不准拜堂成亲。 坊间一直有种俗语流传:骑马拜堂,家破人亡。 这其中的“骑马”便指代女人的月事。 楚嫣然这场婚事,几乎将所有的禁忌都踩了一遍,即使她带了无比丰厚的嫁妆过来,卫老夫人依然觉得她是个败坏国公府气运的丧门星! 卫老夫人恨不得立即扔一条白绫子给这新妇,让她找个地方吊死,好把带进府里的灾祸全都带进棺材里去! 一片静谧的靖安堂,忽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梧桐院的丫鬟素锦搭了帘子,卫世勋同着苏月清一同走了进来。 “啊……我们终究是来迟了,还请老夫人恕罪!” 看着满屋子鸦雀无声的众人,苏月清妆容精致的脸上,适时地显露出一丝窘态。 “世勋大婚夜不在宁睿堂,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 卫老夫人满腔的火气正无处发泄,苏月清正好撞上来,她便指着苏月清的脸斥责起来。 “定是你又做了什么狐媚子的勾当,勾引了他去。故意不守时过来请安!” “老夫人,冤枉啊!” 苏月清连忙跪下,红了眼眶。 “昨天夜里主母让我在万读斋跪了一个多时辰的规矩。您又使丫鬟去我院里,让我把账本、对牌交给主母。 平日里账本都是交给我的大丫鬟鹿鸣收着,鹿鸣被打了二十板子去了半条命,我哪里还忍心让她再跟着我挣命? 所以我整了一夜账目,直忙乱到丑时,国公爷却突然到了我院子里。” 她偷偷侧头望了一眼卫世勋,见他冷着脸,并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图,这才将鬓边垂下的一绺发丝撩到耳边,接着道:“国公爷心情不好。在新主母那里险些撞了红,才到我那里歇着…… 所以,我才起得晚了,还请老夫人怜惜。” 说完,白皙的脸上忽地涌起两朵红晕,连忙又朝着卫老夫人盈盈拜了下去。 “住口!” 卫老夫人最看不上苏姨娘轻狂的样儿。 方才进门时,就看到苏月清那般扭腰摆臀腿脚难迈的姿势。 成了亲、经了人事的妇人又有哪个瞧不出来? 昨夜国公爷憋了满腔的欲火,还能不由着劲儿地折腾她么?! 现下靖安堂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小姐,若是让她再说下去,两个女孩子的脸儿还要不要了! 苏月清被斥责,也不着恼。 身后的丫鬟素锦将一叠账本与一副半尺长的牙牌,交到她手里,她又双手捧着膝行几步奉到了卫老夫人桌上。 “老夫人,这是咱们府上的账本与对牌。” 苏月清放下东西,脸上一片如释重负的神情,“先时主母重病,看重我让我管了几年家,虽然我眼皮子浅,手段也不够,幸而勉强支撑着内宅没让出什么大纰漏。 现在,总算国公府有了新主母,我也能卸下肩上的重担,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如此说着,她回身还看了楚嫣然一眼。 “夫人,这掌管中馈的事儿原是翠微院的二奶奶的职责。 若不是前两年她身子不好,内宅里的账头也落不到我手里。她比我管家的本事可强多了! 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光可以传我来问,二奶奶也是个知事儿的,比我懂得还多!” 苏月清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毫不犹豫地将当家理事的权力交出去。 言语间却给楚嫣然下了无数绊子。 新婚夜就连罚两个有头脸的内眷立规矩,还把一个拿二等份例的丫鬟打了个半死。 还没敬茶,便急吼吼地把管家权也牢牢抓在手里。 国公府不论主子,还是下人们,无不觉得这个新主母刻薄寡恩,真无愧于她的出身!! “祖母!!” 果然,站在堂下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迈步走了出来。 众人转头,却见崔氏挣脱了自己夫君的拉扯,走到了中堂前。 先向着卫老夫人拜了一拜,又拜过了公爹,这才道:“父亲大人的续弦楚氏,为人刻薄恶毒,肆意惩罚内宅女眷,还犯下新婚大忌。” 崔氏瞪着楚嫣然,昨晚她可是在下人们面前被罚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她在家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嫡出小姐,虽高嫁到国公府,但是夫君却从未与她红过脸生过气。 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楚嫣然不过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女,以她的眼界心思若是接了管家之权,整个内宅恐怕都要被她搞得乌烟瘴气! 崔氏咬着唇,背挺得笔直。 “她不被休弃出府,就已经是祖母与父亲的大度,还妄想管理内宅?简直不知廉耻!”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家,被一个商户女胡乱折腾,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依媳妇说,她就应该自请到家庙里去修行,吃斋念佛为咱们府上祈福,以消除她带进门来的秽气!” 崔氏嫁过来之前,自然也听嬷嬷们教导过如何人事。 知道男子避讳女人的月事,怕那脏腥的秽物冲了自己的运势。 如今看来,老天爷都不愿意让楚家那女人嫁进府中,所以才会让整个送嫁队伍,包括她自己,状况频发。 “祖母难道没听过坊间的那些俗语么?” 崔氏觉得只要自己再加把火,便能把楚嫣然从主母的位子上推下去。 苏姨娘没本事,只知道乖乖地把掌管中馈的权力交出来。 哪像她,又聪慧又有手段。 为了国公府的名声,不惜与新继母撕破脸! 将楚嫣然送去国公府在远郊山里建的家庙忏悔,永世不得回府。内宅又不可一日无主! 苏姨娘既然交出了账本对牌,想必祖母也不会让那个狐媚子妾室再收回去。 祖母年迈,两三个厚厚的账本她哪有精力去看? 到头来,肯定还是要自己受累,接手这近千口子人的内宅事务! 崔氏心里不免叹息了起来。 第21章 “完璧归赵”的笑话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楚嫣然静静地瞧着一干人的表演。 上一世,卫世勋没有与她同房。 负责收元帕的程嬷嬷,将洁白无瑕的白绢就那么大剌剌地摆在靖安堂的屋地上。 卫老夫人当时便大怒,要去找送亲的楚家兄弟,将个不知廉耻的楚嫣然退婚回去。 楚嫣然满腹委屈,却有口难辩。 她才十六岁,怎么也说不出自己丈夫新婚夜里未与自己圆房,而是整宿歇在了姨娘院子里。 最后还是高嬷嬷悄悄将实情讲与老夫人听后,老夫人才作罢。 不过,楚嫣然笼络不住夫婿,新婚夜“完璧归赵”的笑话,也传遍了京城。 卫老夫人厌烦她,哪里还会把掌管内宅中馈的权力交给她? 这一世,虽然楚嫣然挽回了自己被侵吞的嫁妆,但是冥冥中那股力量却还是执拗地想把命运推向原本的轨迹…… 若是她不能管家,必然还会受到或是苏月清,或是崔氏的掣肘。 那还如何能设计国公府,一步步走向灭亡?! “老夫人。” 楚嫣然重生一世,哪还会像前世那般羞怯胆小,她盈盈下拜,眸光却望向卫老夫人并不躲闪。 “媳妇有难言之隐,还请老夫人移步,听媳妇细细禀告。” “这屋里都是至亲,要说便说,有何可避?” 卫老夫人厌弃这个续弦儿媳,已经不想再看到她的地步。 如今她只想依着孙媳妇崔氏的主意,将这个败家的丧门星送到庙里去,在佛前忏悔一辈子,用她的命挡了国公府的霉运。 “闺房的事,有两个女儿在,媳妇说不出口。” 楚嫣然摇头。 在她记忆里卫家的两个女孩子,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一个心思内敛,暗中没少作恶让楚嫣然吃了哑巴亏。 另一个就是明白的坏心,处处与楚嫣然对抗,几次都将楚嫣然安排好的内宅事务,搅得一塌糊涂。 而这两个坏心眼儿的继女,结局却都很好。 一个嫁给了未来的状元郎,一个更是入了宫做了尊贵的皇妃。 楚嫣然说着话,望了一眼两个女孩儿所立的方向。 卫老夫人皱眉,也觉得楚嫣然有道理。 国公府的千金们,金尊玉贵,若是听了那些闺房秘事再生出些什么污秽的念头,将来还怎么高嫁联姻,为国公府的百年基业尽上一份心力。 “随我去暖阁。” 卫老夫人倒要瞧瞧,这丧门星还有什么诡辩的借口。 大丫鬟金莺扶了老夫人往中堂西侧的暖阁走去。 清秋连忙扶起小姐。 她可是亲手处理了小姐腿上的伤口,知道那伤口有多疼! “丑人,多作怪!” 崔氏瞧着楚嫣然的作派,免不得低低地嗤笑一声。 苏姨娘那样走路,是因为公爹昨晚在她身上奋力耕耘的缘故。 可这位差点让公爹撞了红的小继母,竟然也学出那种步履艰难的样子,真是让人无言凝咽。 不料,楚嫣然缓缓扶着清秋站定了身子,微侧了头望着崔氏。 “崔玉华,可知道我是谁?” 她直接叫出崔氏的闺名,声音冷然。 “……” 崔氏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话。 “你……你是楚……” 她刚想回话,身边伺候的丫鬟蕊香连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是二奶奶继母,国公府的主母。” “……是咱们府上的主母。” 崔氏不情不愿地应道。 “那你刚才可是在辱骂主母?” 楚嫣然声音不大,却听得崔氏一个寒战。 她只觉得楚嫣然比她还小上几岁,一时只图嘴上爽利,竟然忘了她的身份。 “我,我不没有。” 崔氏自认聪明过人,还有拿捏人的手段。 当年她管内宅中馈的时候,就从未被人抓到过把柄。 “苏姨娘,你离得近,可曾听到?” 楚嫣然问。 上一世受够了她们的挑拨离间,楚嫣然不过是原样奉还。 苏月清刚站起身,忽听得楚嫣然问自己,她眼珠微转立即有了计较,连忙点了点头道:“听到了,二奶奶说夫人‘丑态百出’。” 她家学渊博,讲起话来自然比旁人更恶毒数倍。 “我没有!!老夫人……爹爹……” 崔氏急得泪珠都滚了出来。 国公府规矩严厉,当众辱骂长辈是要掌嘴示众的。 崔玉华宁愿去死! “跪着吧!” 楚嫣然不与她做嘴上纷争,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要因为你,让老夫人久等。” 老夫人已经进了暖阁。 崔氏委屈地看了一眼公爹卫世勋,这才咬着颤抖着嘴唇跪了下去。 楚嫣然瞧着她跪得规矩,这才由高嬷嬷搭了纱帘入了内室。 “求母亲为我做主。” 卫老夫人刚在软榻上坐定,楚嫣然就拖着一条伤腿,又作势要跪下。 清秋连忙扶稳了小姐,由凉夏跪在地上磕头。 “这是何故?你自己闯出的祸事,只能你自己担着!” 卫老夫人只想赶紧将她送去庙里,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国公府绝计不会将楚嫣然休弃出府,否则那千贯嫁妆奁庄还是无法留下国公府内。 “母亲,媳妇不是月事来了……是……是国公爷伤了我。” 楚嫣然小脸苍白,声音低低地啜泣起来。 “世勋……唉!!他……伤了你?” 卫老夫人年过花甲,怎么会不知道男女床笫间那些事! 恐怕是楚嫣然年纪小,身量未足。 自己儿子又是个好色胚子,急着想要入巷,用了蛮力把新妇弄得流血不止…… “高嬷嬷,你是个经过事的,怎么都不明白月事与受伤的分别?” 卫老夫人脸色稍霁。 口里骂着高嬷嬷,心里堵的一块大石头却是放了下来。 各位列祖列宗保佑,楚嫣然并未冲撞了满家的神灵。 “都是老婆子失查,犯了这么大的错处,害的夫人受了委屈。” 高嬷嬷晚上没有贴身伺候楚嫣然,楚嫣然也从未说过自己是来了月事,一切都是自己的揣测。 高嬷嬷连连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高嬷嬷,此事不是你的错。” 楚嫣然连忙伸手握了高嬷嬷的手,道:“是我一时慌了神,惊到了国公爷。” “高嬷嬷,你与金莺给新媳妇查验一下。” 卫老夫人说:“看看伤得重不重……世勋真是!!把个黄花大闺女当做他养的那些狐媚子小娼妇轻狂了!” 第22章 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验伤虽然羞辱,却是楚嫣然争取管家权的重要手段。 她上一世被困在祠堂里半辈子,到死都是被挂在祠堂梁上,未走出去半步。 若如今再被送去什么家庙,那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此时,再说什么耻辱羞愤,简直愚蠢至极。 待清秋伺候了楚嫣然重新整理好衣装,从暖阁走出来时。 卫老夫人已经重新端坐在了正堂上。 身边另一个大丫鬟玉燕端了一只大红髹漆描金的茶盘,里面并排放着两只粉彩并蒂莲花三才盖碗。 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的崔氏一见,这竟是要受新媳妇的敬茶礼。 她连忙笔直了腰杆,满心委屈地道:“祖母,您……您就这样饶了她?” “她是谁?” 卫老夫人三年前是想培养崔氏来辖制苏月清的。 谁想这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苏月清只是略施手段,就把她套路进去。她自己犹不自知,早就落进人家的陷阱里头。 卫老夫人怎么可能再让她去管家? 蠢人越是勤奋,越是会制造出更大的麻烦。 “她……她……” 崔氏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楚嫣然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竟然能说得祖母改了态度,让她继续做当家主母?! “她是国公府的主母,你们的母亲大人!” 卫老夫人冷着脸骂道:“今天她只是罚你跪着,你要感激她开恩,不然以府上的规矩,打你十下八下板子,你也得受着!” “祖母!!” 崔氏还想说话,却见自己的丈夫卫子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着卫老太夫人拜了一拜道:“都是孙儿平日里治家不严,孙儿媳妇惹您生气,等敬茶之后,孙儿回到房中,会对她加以责罚,以后不准她再冒犯母亲大人。” 二公子卫子辰,是个文弱书生,少年时受了伤症,身体一直亏空,不论是行走还是说话,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卫老夫人不怎么待见这些庶出的孙子,便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 卫世勋瞧了楚嫣然一眼,也不知道这年纪小小的丫头用了什么花招,让母亲竟然接纳了她。 不过,他略略想想也能明白。 无外乎,楚嫣然陪嫁的那些钱财。 楚家送来的嫁妆,足可以挽救国公府内多年的亏空。 新妇敬茶,整个辰时都是吉时。 楚嫣然与卫世勋跪在大红妆拜垫上,拜了三拜,双手捧了茶端给卫老夫人,算是敬茶礼成。 看在那两百多抬嫁妆的份上,卫老夫人也未再给楚嫣然出难堪,立规矩。 之后,众人又回了宁睿堂。 依次给卫世勋与楚嫣然行了礼,敬了茶。 即使有人不满,有人记恨,楚嫣然还是顺利成为了靖国公的嫡妻。 袭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卫老夫人并未对旁人,包括自己的儿子再提起大婚夜里的那场血染元帕的闹剧。 楚嫣然此次的隐忍,让卫老夫人对她生出一种好感。 毕竟一个已近知天命的国公爷,急色鬼一样将新婚妻子伤得血流不止,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朝堂上如今政局不稳,新皇刚登基,正虎视眈眈地要找老臣们的错处。 靖国公府三代公侯,正是皇帝忌惮的世家。 若是言官们抓住此事,参奏卫世勋一本,那恐怕国公府上上下下都要焦头烂额了。 这商户女别看年纪轻轻,还算识大体。 卫老夫人心道。 楚嫣然回了自己的宁睿堂。 狠狠地睡了一觉之后,腿上的伤愈发地疼了。 清秋为她换药的时候,忍不住问自家小姐,既然嫁到府里,为什么不尽快笼络住夫君,以后也好在靖国公府站稳脚跟。 楚嫣然却只笑而不答,拿了账本与算盘筹子,借着理账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利用这种不能与外人道的私密之事,将自己受伤的事栽赃给了卫世勋。 卫老夫人以为是自己儿子办了荒唐事,而卫世勋却觉得楚嫣然完全是占了那些丰厚嫁妆的光,让自己的老娘放了她一马。 两相心照不宣,倒是给了楚嫣然修整的时间。 她要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 “亲爹爹……求你……怜惜奴家~呀!” 梧桐院里,五六株高耸的青桐绿叶如盖,串串嫩黄色的桐花甜香腻人。 午间的日光透过半开的棱花窗,照在水红的床帏上。 苏月清翘着脚儿,软软地在卫世勋身下嚷叫。 昨夜就是如此,国公爷满面写着欲求不满的样子,折腾苏月清直到天明。 从宁睿堂受了众人敬茶回来,他更是像个色中饿鬼,连门窗都不闭,直接扛了苏月清上床,急吼吼的白日宣淫起来。 苏月清不过二十一岁,与卫世勋调笑的时候最喜欢叫他“爹爹”,卫世勋听了十分受用。 此时,他已经与苏月清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听到身下人儿嗲嗲地叫着,忍不住口里低声骂道:“小娼妇,爹爹哪天要死在你身上!” 一番动作之后,卫世勋终是安静了下来,也不唤丫鬟们用水,只是躺卧在牙席上缓缓地喘息。 “爷,奴家看出来了!” 苏月清娇嗔地嘟着嘴,“你是对新主母动了心思。” “哼。” 卫世勋冷哼,在苏月清红潮遍布的身上捏了一把,“我若是看上了她,昨晚还到你这里做什么?” 苏月清“嘤”了一声,钻进卫世勋怀里,撒娇道:“那……爷答应的事儿,还作不作数?” “嗯,回头再想别的办法!” 卫世勋原想趁着外库火灾,将楚嫣然那些房契田契着人偷出来。 直接交由苏月清管着,每月的钱便成了国公府官中的账面。 至于楚嫣然……在卫世勋的安排里,能在国公府活上个三五年的时间就已经是她天大的造化了!! “放火的顺子他们,怎么样了?” 苏月清仰头望向卫世勋。 火烧外库的那两个小子,是苏月清找的娘家小厮,都是签了死契的奴才。 听说被外院儿的董安带人抓了,打得满头包。 “我提了去,已经放了。” 卫世勋随口说道。 苏月清的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又搂了卫世勋的身子缠了上去。 卫世勋跟她腻了几乎一天一夜,心里头却犹嫌不足。 总有一双略带稚气、水蒙蒙的眸子刮过心尖,痒得他一阵阵的口干舌燥。 卫世勋忍不住想换换新鲜口味,便支了身子望向帏子外头。 “鹿鸣怎么不过来伺候,难道那几板子还真真的落在身上了?” 第23章 恐怕要不回来了!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宁睿堂里,一片祥和。 午间厨房送了饭过来,黑漆描金的两个三层食盒里,装着四凉四热两份羹汤,还有四样点心。 由于没有卫世勋在面前碍眼。 楚嫣然认认真真地吃了重生后的第一顿饭。 清秋从食盒里拿了一碟清炒菜心,一碟蟹黄生煎小排,摆在正房次间的卷云炕桌上。 又见另一食盒里有一个青花吊子装的莼菜鲈鱼羮,也一并端了出来。 “好姐姐,那碟子酥黄独留下呗!” 凉夏正帮着楚嫣然摆放筷箸,眼尖看到四碟子饭后点心里头有个芋头做的酥黄独,那正是陕甘州府常做的一道咸口点心。 将芋头去皮煮熟晾凉,切成厚约一厘半的薄片备着。 再用香榧、核桃与榛子这类坚果去皮用石臼捣碎拌进以香油胡椒与豆酱调和好的细面浆里。 芋片挂浆在七成热的油锅子里炸得焦酥,便成了一道西北富贵人家皆爱的点心。 想必是府里的大厨房专意做的,迎合新主母的口味。 清秋抿嘴笑着骂了句馋猫,把酥黄独拿了出来,又挑了一碟子橙玉凉糕出来。 六月初的午间已经让人有些冒汗,饭后吃些凉糕正好降降暑气。 “陪嫁来的厨娘下人们,还没分到宁睿堂来?” 楚嫣然想起上一世,由楚家带来的陪嫁仆从,都被卫世勋发配到边远庄子上,不到三年时间便死了大半。 “还没有。” 清秋随手抓了一把婚典上用的花钱,打发了送饭的小丫头,这才回头道:“听高嬷嬷说,她们都在西侧院里等着分院呢。” 楚嫣然垂眸,手里的汤匙轻轻舀起一片滑嫩的莼菜放进嘴里…… “歇了晌之后,去把花名册拿来。” 楚嫣然淡淡地道。 陪嫁的仆从都是父母精心挑选出来的,对她忠心耿耿。 上一世若是有他们在宁睿堂伺候着,自己也不至于变成“眼瞎耳聋”的活死人。 可惜她那时候被所谓的规矩困得死死的,自顾不暇。 根本没有能力解救他们。 陪嫁仆人们卖身契都压在国公府苏姨娘手里,就算被活活打死,也并没有人会替他们申冤。 既然重活一世,楚嫣然定要护了他们的周全。 有朝一日,希望他们也能随了她一道重归故里。 吃了晌午饭,依然有大厨房的小丫头将食盒收了去。 不过,已是换个新的面孔。 清秋照例抓了把钱赏她,笑着问:“怎么不见原来当值的那个?” 小丫头笑嘻嘻地道:“姐姐不知道,杏儿那丫头在宁睿堂得了赏钱,回去嚷嚷着咱们新主母宽待下人,我们都不信,就抢着来试试,没想到新主母真的这么体恤咱们。” 说着,她拍了拍装了钱的荷包,“回去少不得跟大伙儿都称颂大夫人,叫咱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长脸。” 她们这些粗使小丫鬟,一年到头做着又累又脏的粗活。只有四时衣裳跟三餐吃食,并没有等级丫鬟那种月钱收入。 楚嫣然给一回赏钱就抵得上三等丫鬟一个月的月钱,小丫鬟哪有不千恩万谢的道理? 向着楚嫣然的正堂磕了三个头,小丫鬟这才着拖着食盒离了宁睿堂。 饭后趁着歇晌,清秋由高嬷嬷陪着,去找后宅总管林长青家的。 陪嫁人丁的花名册都在她手里。 另外清秋还想由高嬷嬷带着四处走走,也算是替自家小姐熟悉一下国公府各房的情形。 清秋带了两个国公府里分来的三等小丫头离了院子。 正房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楚嫣然上午睡得久了,一时也无困意,索性又拿起国公府的账本瞧了起来。 她娘家母亲孟氏亦是晋省的巨富,陪嫁极丰,私产无数。 平日里总爱抓着女儿教她管账,看她处理庶务。 楚家只内宅的账本就有十三四册之多,别人开蒙读的是千字文百家姓,而楚嫣然却看的是账本子。 每每看得头晕眼花,她都会溜出去骑马游乐。 孟夫人对此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免得楚嫣然学得倦怠。 复杂的账本算得多了,国公府这薄薄的两三本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有几笔颇为奇怪的支出,再重新看一遍楚嫣然依然不知何故。 她便拿了张笺子写了几笔,夹在了那页里,打算等高嬷嬷回来问问情况。 不料,还未等到高嬷嬷回来,清秋竟然满脸怒容地一路小跑回来。 “小……呃!!夫人!那林长青家的,说是咱们楚家陪嫁的人不守规矩……” 清秋哪还管什么规矩礼仪,掀开帘子便冲进了次间。 不等她的话说完,楚嫣然已经抬起头来,问道:“他们几时将咱们的人送去乡下庄子的?” 清秋愣了一下,没想到小姐竟然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说……说是后半夜,就是咱们去处置外库失火的时候,国公爷发现陪嫁来的车马管事李柏,带了几个人抬着几箱东西,往送嫁的下人房里藏,抓住一看,是几箱京里时兴的绫罗绸缎。 国公爷当时正在气头上,又是人赃并获,直接乱棍打死了主事的李柏,不过,说是看在是咱们娘家人的份上,只将其他人送去乡下的庄子。大爷跟二爷没了脸,今天一早就回了老家。” “哥哥们已经走了?” 楚嫣然眉头深锁。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还是在执拗的,要将她的命运拖回到原来的轨迹!! 寻常大户人家嫁女,都会有乳母丫鬟陪嫁。 楚家更是为了不堕了国公府主母的威严,从榆林千里迢迢带了一队仆妇人等,那个被打死的李柏,便是楚家陪嫁的五十匹良驹的管事。 陪嫁马匹是国公府提出来的。 楚家养的是军马,照理说不得私相收授。 可楚父想要攀交权贵,心想两家已是亲家,做为岳父陪嫁几十匹种马也不足为怪。 这些陪嫁的仆妇婆子,原都是要被分到楚嫣然的宁睿堂,只要楚嫣然愿意,整个院子都不必有国公府的下人伺候。 若上一世楚嫣然在府里有了这百十号忠心仆从的看护,哪里还会对危险一无所知,被一步步地逼迫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走!” 楚嫣然将账本丢在炕桌上,扶着桌沿站了起来。 “去将人要回来!” “恐怕要不回了!小姐……” 清秋咬牙道:“李嬷嬷她们恐怕现在已经到了庄子上了!” 第24章 她不会来,也不敢来!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胡闹!!世勋,你已当家做主了几十年!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 靖安堂的五间正房里,攒心梅花炕桌上摆着一只琉璃盏,里面盛着半盏琥珀色的酸梅汤。 这原是卫老夫人午休之后醒神的茶饮子。 但是,此时却被她抓起来,一把泼在卫世勋的脚下。 “你这么不分青白地处置你夫人娘家的陪房。旁人知道的是你抓了她家的贼,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了给姨娘院里的丫鬟出气,竟拿着正房太太的陪房做筏子? 把榆林来的一百多口人全都撵到庄子上去,你究竟还要不要国公府的脸面?” 卫老夫人气得不行。 卫世勋撵了陪嫁仆从的事,她是由内院管事林长青家的那处知晓来的。 林长青家的,娘家姓陈,府里的下人们都叫她一声“林嫂子”。 她是原配夫人白氏的陪房,自己男人性子野脾气爆,前几年被挤兑到靖国公府乡下庄子里去做了庄头。 那庄子在离京六七十里的山坳子里头,种着百十顷田地,还有牛羊栏舍,哪有国公府上做仆人舒服? 依照国公府的说法就是充军发配! 没人愿意守在那地界。 但是林长青到了那里,却如同猴子上了山,当了大王一般。 把国公府田地最大的庄子盘踞成了自己的山头。 林嫂子被梧桐院苏五夫人的贴身丫鬟素锦叫了去,说国公爷吩咐她将陪嫁的花名册拿着挨个点卯。 点中的直接由家丁抓去西侧院拿条长绳栓了右胳膊,像一串蚂蚱似的蹲在地上。 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长青家里的点到最后,少了车马管事李柏与他手下的几个伙计。 素锦点头,说楚家这些陪嫁仆从里,有手脚不干净的,国公爷不打算留着他们,等寅时初就绑了他们去发配到庄子上去。 临走时,素锦还着意吩咐不准让老夫人和新主母知道消息。 林长青家的想了半晌,总觉得不妥。 她倒不是怕新嫁进来的国公夫人。 只是不想搅进内宅争斗的混水里面。 不论是贼是盗,那些被押了去的下人可都是新娶的国公爷正头娘子的陪嫁。 苏月清不过是个五房妾室,凭什么能随意处置正房太太的私产? 若是新主母闹起来,苏姨娘再来个一推二六五的不承认,到时候岂不是要自己背锅认罪? 恐怕就连远在庄子上的男人,也脱不了干系!! 思来想去,林长青家的不敢直接去找苏月清询问,只得悄悄拿了花名册来到了靖安堂。 卫老夫人午休刚醒,听了她的回禀,气得连拍桌子,一叠声地要叫卫世勋过来问话。 苏月清就算再大胆,也越不过当家主母去。 之所以她如此猖狂,必是卫世勋在她身后撑腰呢! 金莺出门便叫了个粗使婆子,让她往梧桐院去。 既然新主母身子不方便,那国公爷会在哪个院子歇着,自然一目了然。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卫世勋才姗姗来迟。 卫老夫人一瞧见他脖子上那两个深红色的印痕,脸色越发的不好,指着卫世勋骂他为长不尊。 “当时相看榆林楚家的女儿,是你提的。为娘的当时就说她家世代为商,门楣低贱。你自己说要……唉!!” 卫老夫人突然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打住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才道:“知道你看不上她,但是新婚几日你至少装装样子也好!怎么晚上折腾了她,白天又折腾她带来的陪嫁下人?” “母亲,您说过家里不能有家贼,楚家带来的人趁着夜里失火忙乱,偷了府里的好几箱子绫罗绸缎,悄悄送到要返回榆林的送亲队伍的院儿里!” 对于卫老夫人的斥责,卫世勋混不在乎,只是笑道:“您知道,昨天夜里儿子生了一场大气。 人赃俱获一时没忍住脾气,就乱棍打死了两个。 再想想,她家是商户人家,许是娘家的下人小偷小摸惯了,留在府上倒成了隐患。不如送去庄子上干活,倘若是手脚干净的,过个一年半载将他们再提回来也就是了。” “说得倒是轻巧。” 卫老夫人并不在乎那些陪嫁下人的性命与去处。 只是这些人都算在楚嫣然的嫁妆里,一下子这么多人被撵去庄子上,又要分拨府里的人手到宁睿堂去伺候…… 一想到这些,卫老夫人就一阵头疼。 那个没心肝的苏小娘,只想着派场花销。 当了三年家都不知道柴米贵,卫老夫人虽未再看过账本,却也知道上面的亏空,恐怕是越来越大。 否则,苏月清也不会如此痛快爽利地将管家的权力交出来!! “若是你那新娘子找来问,要怎么应对?” 卫老夫人问。 “她,做了那些出格的事,怎么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卫世勋提到楚嫣然,心里就一阵憋闷。 明明只是把她当做个利用的踏板而已,为什么会突然就对她起了欲念?! 想起新婚夜那荒唐的一幕,卫世勋却有种奇异的旖旎之感。 殷红的血、雪白的肤,让卫世勋的呼吸都滞了几分。 他是个色中饿鬼,家里但凡有些姿色的,他都要强取豪夺搞上手。 他娶楚嫣然,不过是图楚家钱财与那特殊的生意买卖。 至于正妻之位,他已经许了他的月儿。 不出三年,楚嫣然必然会与白氏一般病死在卧榻上,“苏五夫人”的“五”便可以去掉,扶他的月儿做正房太太! 但是现在么……这生香活色的小美人,让卫世勋改了主意。 他不舍得她死。 这样一个天生尤物,只伺候他三五年,实在可惜! 像如今这样,把她身边的人都除掉,将她变成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看她不得哭着来求自己怜惜庇佑?!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依旧隐隐发疼的喉节。 过些日子,非要她哭着求饶不可! 想到此,卫世勋一阵心痒难耐。 此次成亲虽是续弦,当今圣上依然赐假九日。 不必每天早起上朝,卫世勋也就放纵了自己,打算去再歇个晌觉。 内宅那些女人,他已经厌烦了! 暗暗寻思,晚上找武安侯他们,一起逛逛花船看看有什么新到的货色。 “母亲,你就安心休息,她不会来,也不敢来!” 卫世勋笃定得很。 那小丫头新婚便来了月事,那是可以当场休妻的事故,即便她听到些什么风声,也必是要躲着事非,哪里敢再跑到婆母面前来撒野?! 第25章 小姐似乎变了个人!!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卫老夫人心里却没儿子那样坦荡。 这个新媳妇洞房花烛夜就敢独自跑到靖安堂来清点自己的嫁妆,一看就是个锱铢必较的商贾性子。 这百十名下人,若是折变成银两,那可足足有几千两银子。 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 这边靖安堂里母子正在说话,只听院外头的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回禀道:“老太太,新夫人来了,在院门外头。” “这半晌不夜的,她来做什么?” 卫老夫人明知故问。 楚嫣然必是得了消息,赶过来追问那些下人的去向。 卫老夫人皱了眉摆手道:“让她回吧,要请安也待明日。” “……呃。” 小丫鬟却皱着一张小脸,咧了咧嘴道:“夫人、夫人她不是来请安的!她来找林长青家的麻烦! 方才她刚一出门,就被新夫人堵住。她的两个丫头着实厉害,兜头盖脸打了林长青家的一顿,又把她怀里藏的账本子夺了过去,说要亲自跟着林长青家的到庄子上去,亲自审问她带来的陪嫁人口!” 楚嫣然来得刚巧,正好碰上林长青家的抱着花名册出了靖安堂的大门。 林长青家的在早上请安的时候,拜见过新主母。 自然认得楚嫣然。 但是,她自忖内宅十多个管事的婆子媳妇,楚嫣然必然记不得大伙的长相。 于是,便大着胆子缩了身子直往道边的树丛里躲去。 清秋正扶着楚嫣然小心翼翼地瞧着脚下,却听到楚嫣然淡淡的声音问了一句: “那不是林长青家的么,要往哪里去?” 林长青家的心里一惊,却依旧躲在树后不肯出来。 她不觉得新主母能认出自己。 “夫人?” 清秋抬头并没看到林长青家的,便道:“哪里有人,您是不是看错了?” 楚嫣然望着几片犹自晃动的叶子,冷笑了一下。 看错?她怎么可能看错?!! 上一世这位内宅管事婆子,可是自她面前,亲手将清秋和凉绑了手脚押送到庄子上去的!! “明明有个人一闪到了树后。” 楚嫣然蹙眉,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惊慌,“难道府里大天白日里竟有盗贼?凉夏,快带人过去瞧瞧!” 凉夏也听说了榆林老家来的陪嫁,被人诬陷是贼,心里正郁闷。 听得小姐吩咐,立时挽了袖子冲到林子里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林长青家的揪了出来。 “哎呀!莫打,莫打!” 林长青家的头脸上挨了凉夏几下拳头痛不可支,心里登时一股无名火起。 她在内宅下人们里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个家世低贱,不受主子们待见的续弦夫人又有什么可嚣张的? 在这内宅里,她有一百种办法整治了她! “刚才夫人叫你为什么紧着躲?聋了么?” 凉夏揪着林长青家里的,将她拖到楚嫣然面前。 “冤枉啊!奴婢不知道太太是在叫奴婢过来。” 林长青家的捂着青了一块的眼角,大声喊冤。 国公府里那些粗使丫头婆子为了凑近乎,都叫她“林嫂子”,方才楚嫣然叫她林长青家的,她已经想好了狡辩的话术。 “府里人都叫小的‘林嫂子’来着,太太叫的是奴婢丈夫的名字,猛地便没迷糊过来……” 她的话未说完,只听楚嫣然的声音,冷淡地道:“凉夏让她跪下与我讲话。” “哎!” 凉夏答应着,上前一脚踢在林长青家的膝窝里,把她踢得跪在了地上。 清秋有些狐疑地偷偷瞄了小姐一眼。 从婚礼之后,小姐似乎变了个人一般。 在榆林老家,小姐性子随和,从来不摆什么小姐架子,家里的仆从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她可从来都没有苛责过下人! “太太!小的是已故白氏太太的陪房,管家十余年,就算在国公府老夫人面前也就只行个礼便罢了,您一个榆林商户,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规矩,这是存心欺压旧仆啊!” 林长青家的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嚷叫起来。 她这番话说得根本不给楚嫣然脸面。 合府人等都知道楚嫣然出身低微,又不受国公爷的待见。 只不过凭着拼着整个楚家倾族之力,凑了几百抬嫁妆,才让老夫人高看一眼。 林长青家的自持是国公爷原配的陪房,觉得自己的身份都要体面不少。 “你还有脸说自己是旧仆?” 楚嫣然并不在意她言语中的轻蔑,只等她的话嚷完了,这才牵唇笑道:“我问你,国公府的规矩又是什么?” “我……” 林长青家的刚才只顾着想躲开楚嫣然,早将府里一应规矩忘到了九霄云外。 国公府以军功起家,早先府里的规矩也如军规般的森严。 像林长青家的这样听着主子叫她,还敢躲懒,按照先前的家法是要打了板子,勾消身份罚去做粗使仆妇的。 只因为卫世勋耽于享乐,原配白氏又常年卧床,将好端端府里的规矩家法给没了。 楚嫣然待嫁的日子里,跟着程高两位嬷嬷,学了两个月,那些家法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太太恕罪!近来一直忙着府里大婚的各种事项,一时忙昏了头,竟是把规矩给忘了!” 林长青家的忙跪得端正了点,嘴里犹自给自己找补。 楚嫣然不接她的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瞧了她半晌,小道上一时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得到。 “原来你的没规矩,倒是由我而起的?” 漫长的静谧之后,楚嫣然温和的声音这才又响起,“你是国公府的旧仆,那就更要时刻把规矩刻在心里头!府里千百口子人,哪有不忙的时候? 今儿个你昏了头,保不定明儿个他也昏了头,到最后难道府里要乱成一锅粥不成?” “小的今后不敢了,实是府里人头众多,小的只想着怎么妥善分派下人们的活计,一时就走了神。” 林长青家的脸上陪了笑,口里的话却还是显摆自己在府里地位重要。 管着好几百口下人安排的管家娘子,在内宅可是威风得很,想要谋个肥缺,不找她上个几两银子的“孝敬”,那可是要等瞎了心的。 “分派人的活计……” 楚嫣然又道:“那我的陪嫁仆人都分到哪里去了,怎么我院里没见一个?” “……这,小的不……不清楚。” 林长青家的不想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主子们之间的龃龉,鬼才要往自己身上揽。 第26章 不能等!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你是管人丁的嬷嬷,怎么府里新添的百多个仆妇,你竟不知道?” 楚嫣然脸上的笑容陡然转冷,“这岂不是渎职?” 林长青家的心里突突地跳了几跳,一下子抬起头,“太太,您这是又想拿小的做筏子么?这大帽子一个一个地往我头上扣?” “对!” 楚嫣然精致的眉眼间稚气不见,只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意,让人心惊。 “你既然说‘又’,那应该见到昨天我惩罚苏姨娘和二奶奶的情形,你觉得自己要比她们两个更尊贵些么?” “不……小的只是奴仆,怎么能跟主子们比?” 林长青家的连忙摇头,这新主母明摆着是要让自己在府里没了容身之地啊!! “你自己也知道啊!” 楚嫣然咄咄逼人地道:“那你先是听不到我的吩咐,又不清楚自己的职责,你这个府内专管人丁的老管家,倒是教教我,这种下人要怎么处置?” 直到此时,林长青家的这才年纪轻轻的新主母不好应付! 她的年纪与稚气美丽的长相,都是伪装! 就像一丛开着绚丽的玫瑰花,一旦有人轻视,心存亵玩,便会招致最尖锐的回击。 林长青家的活了四十岁,还从没在主子们面前这么不知所措。 她想甩锅,可又怎么敢甩给国公爷与老夫人? 至于苏姨娘……那是国公爷的心头肉,把她供出来,恐怕自己的一家三代都别想在府里过上好日子了! 思来想去,林长青家的只能咬牙梗着头硬挺。 “太太……新来的陪嫁下人自是您的私产,谁又敢插手进来,说不定是那些下人看着京城繁华,私自跑出去顽乐,也说不定!太太大可以等他们回来,治他们个逃奴之罪!这与小的可不相干!” 楚嫣然已经给了她几次机会,不料这家伙竟然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 那楚嫣然自然也不会再对她客气。 “凉夏,去搜了她的身,瞧瞧有什么东西!” 早上将楚家的下人们送去了庄子,这会在靖安堂门口,必定是去回复消息。 楚嫣然觉得花名册必然就在她的身上带着。 凉夏听了自家小姐的吩咐,立即便冲去林长青家的身边,将她塞在衣襟子里的花名册一下子拽了出来。 “去,跟靖安堂门上的丫鬟们说一句。” 楚嫣然拿了花名册翻了几下,“若是婆母觉得楚家的下人不守本分,那就都交由我来处理,我带着林长青家的去庄子,查个究竟!” “夫人,不妥啊!” 一直未作声的高嬷嬷,听到楚嫣然要亲自去庄子上,连忙上前拦阻。 世家女眷平日里除了赴宴踏青,出门都极少。 乡下庄子在几十里外的山坳子里,不光一路上人迹罕至,听每年来缴年租的庄头们说,还有山贼土匪劫道。 那种地方可不是国公府贵人该去的地方。 “高嬷嬷,你在我们楚家,是见过那些跟我陪嫁而来的下人的。” 楚嫣然小脸冰冷,瞥了一眼高嬷嬷,“我的奶母,还有厨娘嬷嬷,她们可都是携家带口,背井离乡跟着来伺候我的。如今好日子没有过上,倒被诬陷成贼。 几位嬷嬷都有了年纪,送到那种艰苦的地方,不是明摆着要了她们的老命么?!” 这边说着话,凉夏早已经到门上,将楚嫣然的话明白地讲了一遍。 不多时,院里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国公爷卫世勋铁青着脸,大步走了出来! “要翻了天么?这么大的国公府都容不下你了?!” 他伸手去抓楚嫣然的手腕。 不知为何,只要见到自己这个小妻子,他就想忍不住想动手动脚。 楚嫣然身子向后躲,一下子牵动腿上的伤口,疼得她向后跌去。 卫世勋立即转手去捞她的纤腰。 楚嫣然一下子拉住了高嬷嬷的胳膊,勉强稳住了身形,抬头问卫世勋道:“国公爷,原来府上的规矩竟然是小妾能随意处置主母的私产?!” 阵阵刺痛让她的脸色很不好,柔和的声音也带出了些许尖锐。 “你胡说什么。” 卫世勋被自己妻子避开,脸色更是不好,冷声道:“是我处置了那些贼娃子,与月儿无关!” “贼娃子?!” 楚嫣然冷笑道:“他们是贼娃子,那我就是贼窝,国公爷为什么不将我们也都押去庄子上?” “夫人,可别这么跟国公爷赌气!” 高嬷嬷忙劝道:“许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等两天国公爷气消了,自然就把您身边习惯了伺候的奶母丫鬟都再接回来!” “不行!!不能等!” 楚嫣然可知道上一世那些对她忠心不贰的仆人们死得有多惨。 奶母赵嬷嬷到了庄子上的第三天,就被分去给牛马添料。 牛棚里闷热,有头发情的公牛欺生,看到有陌生的人进棚,直接就顶了上去! 可怜赵嬷嬷被顶断了肋骨,顶透了肺叶,在五黄六月的天气里苦苦挣扎了三五日,等去收尸的时候,伤口都已经腐烂生蛆。 还有厨房徐婶子的小女儿杏儿,一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被分去山里放羊一夜未归。 第二天找到她的时候,小丫头已经成了一具死尸,身上的衣服被扒得精光,还未发育起来的小小躯体被刀戳得稀烂,徐婶子两口子直接就发了疯。 大伙嚷着要去报官。 庄上的庄头却说山里有土匪出没,那小丫头定是被土匪给残害了去,报了官也没什么卵用。 杏儿就被卷了张破席埋在了乱葬岗里。 徐婶子两口子受不了丧女之痛,双双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上一世,那侥幸活着回来,告诉楚嫣然实情的小厮,正是养马管事赵柏的儿子。 在他的口中,楚家这些陪嫁而来的下人们,刚到庄子上就被迫害而死,楚嫣然又哪敢等待?! 她绝对不允许上辈子的惨剧,延续到这一世来。 “国公爷,夫人,老夫人醒了。” 靖安堂院儿里,金莺走了出来,朝了两人施礼道:“听说夫人在门外等着请安,她老人家让你们即刻进去。 外头怪热的,说话都不能心平气和,进房里去用些饮子降降火气,一切都好从长计较。” 第27章 对牌不管用?!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卫老夫人着实不想让事情闹起来,这毕竟是丈夫处置了妻子的私产。 国公府家大业大,又是朝中武官威势不堕。 插手妻子私产的事,万一传到外头去被有心人利用了,说不定会引来什么龌龊的传言。 “儿媳在这里向老夫人请安!” 楚嫣然并不打算进去,只躬身朝着靖安堂的院子里福了一福,对金莺道:“今日儿媳要清点剩余的嫁妆私产,还请老夫人原谅儿媳的失礼。” 说完,她依了礼数又向卫世勋行了个礼,“国公爷,这管家嬷嬷我也要带了去,到时候好有个见证!” “不准!!” 卫世勋被楚嫣然气得七窍生烟,他是一家之主,国公府所有的人都必需要听他的话。 “国公爷,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我既是内宅的女主人,这些内宅琐事自然要我来处置,不劳您费心了。” 楚嫣然眸色平静,甚至带着些笑意。 卫世勋看得一阵心猿意马。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楚嫣然早已经扶着清秋回了自己的宁睿堂去了。 “小姐,您真要去庄子上么?” 清秋担忧地问。 回到宁睿堂的小姐,已经将对牌放了出去,让车马房准备一辆马车,另带一个得力的车夫。 “夫人,庄子太远,只这几个人过去,万一遇到歹人可就不好了!” 高嬷嬷也苦口婆心地劝。 别看这是天子脚下京城府地。 只要出了五十里外,就是延绵起伏的燕山,山里常年有土匪猖獗,劫掠来往的行人商户,官府剿了几回都无功而返!! 夫人新婚,却硬要往险地跑,高嬷嬷一万个不放心。 楚嫣然沉吟片刻,拿了支狼毫小笔写了张字条,交给高嬷嬷道:“高嬷嬷,自我在榆林老家,就蒙您关照,知您是一片好心……不过,今天这趟庄子我必须去!我们楚家的人,我也必须救!” 高嬷嬷知道楚嫣然的意思。 千里迢迢远嫁到国公府这种高门大户,没了心腹仆人就等于没了眼睛与耳朵。 府里的旧仆们都能看出国公爷不喜欢续弦这个老婆。 将来这深宅大院里,除了两个贴身丫鬟,楚嫣然会没有一个能用的心腹。 高嬷嬷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有两个孙女,也如楚嫣然这般花儿一样的年纪,蒙国公府老夫人开恩,放了她们的奴籍。 大孙女嫁给了一个城郊的秀才。 那秀才嫌弃她是个奴才出身,就算大孙女带了不少嫁妆金银去,他也每每嫌弃她粗鄙,最近听说还闹着要用妻子的嫁妆纳妾。 高嬷嬷看到楚嫣然这样的处境,心里不免又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孙女。 “夫人,您吩咐吧。” 将字条折好,高嬷嬷道。 “您现在就去京城前门大街,那里有个威远镖局,把我的信交给那里的总镖师,他自会知道要怎么做!” 楚嫣然的陪嫁嫁妆与旁人不同。 楚家世代行商,为保护货物运送路上的安全,索性自家开了镖局养了镖师。 如今九省通衢,几乎每一地都有楚家的威远镖局。 楚嫣然的陪嫁里面便有京城镖局的契约文书。 这显然是要找保镖护卫,跟她同去庄子上。 高嬷嬷明白事不宜迟,当即辞了楚嫣然,由角门出了国公府。 …… 凉夏亲自拿了对牌,去了二门。 将对牌交于二门上伺候的小厮,让他去东跨院的车马房领一辆马车与车夫。 结果那小厮去了半日,却仍旧拿了对牌回来,一脸无奈地道:“姐姐,车马房的管事说了,现今府里管家权力交接,里头的主子发话,对牌等信物一概不用,院里需用东西,全要靠着五夫人的印章凭证才行。” “哪有这种道理?!” 凉夏真是开了眼界,她从不知道内宅的对牌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妾的印章管用! 小厮见凉夏急了眼,连忙找补道:“您不如去找五夫人,让梧桐院写张凭条,或是直接让院里的哪位姐姐来说一声便行了!” “真真的倒反天罡,正室夫人还不如一个姨娘有脸面?” 凉夏怎么可能去找苏月清? 苏月清被小姐罚了跪,心里不知道有多少怨恨! 这时候去找她开条子,那不简直自取其辱?! 凉夏只得抓着小厮让他再去理论。 两人在垂花门前的石阶上嘀嘀咕咕,不想却正好有一辆蓝绒布轿幔的马车缓缓地行了过来。 车窗帘子微挑,露出一个年轻丫鬟打扮的女子。 “蕊香,谁在二门前吵闹?” 马车里国公府二公子的妻子崔氏,皱了眉头说道:“府里的人越发没规矩了!” “嗤!” 蕊香看了一会儿,捂着嘴轻笑了起来,“二奶奶,那是宁睿堂的丫鬟,正在跟小厮争执,似乎是调不出马车来,给新主母用!” “她们用马车作什么?” 崔氏也好奇,由窗帘缝隙处瞧了出去,果然见楚嫣然身边那个厉害强梁的丫鬟正一手叉着腰,一手推着小厮想往东跨院去。 “新婚就不安分,真是!老夫人和国公爷怎么会看中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女人?” 蕊香撇了嘴一脸不屑地道:“才进咱们大宅门一天,就奈不住寂寞,这是想要坐着马车回门儿串亲戚不成?” 说着,她又嗤笑起来。 “她……要出远门啊?!” 崔氏心念动了动。 她的这辆马车,是前些天就定下来的。 打算去京西观音院求子,苏月清早就下了对牌给她。 平日里苏月清没少给崔氏行方便,所以她虽从崔氏手里夺了权,但嘴里说的却是为崔氏身子着想,因此崔氏倒也不怎么恼她。 “去问问,她们要去哪里?” 崔氏对蕊香道。 蕊香不情愿地嘟嘴道:“二奶奶,理她们做什么?您忘了昨夜里她可罚咱们跪规矩来着。” 崔氏垂了眼眸,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磋磨着手中的帕子,终于还是开口道:“能与人方便还是好的,她这么着急要出门去,必是有要紧的事,你去找了那个丫鬟过来,跟她说,这马车我让给夫人用罢。” “那怎么能行?咱们已经跟薛姑子说好了,要去上香添香油的。” 蕊香摇头,将窗帘子放了下来,“您可是诚心去求子的,干嘛管她们的闲事?” 第28章 当家主母只能有一个!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六月初的天气,外头已经跟下火一样。 国公府里避暑最好的地方,便是东边花园的凉亭水榭。 半亩的连天碧绿荷叶间,点缀着粉红的花苞,绿杨垂柳在微风里摇摇摆摆。 一入花园的月亮门,就能感到阵阵凉意。 崔氏让小丫鬟去将礼佛的物件放回院里,自己扶了蕊香往滴翠亭而去。 远远的,便有嘻笑声传来。 只见小姑子卫如璎赤着一双雪白的脚丫,坐在青石台阶上撩着池水嬉闹。 五姨娘苏月清拿着把杭绢绣猫戏彩蝶的团扇,倚坐在水榭朱红的栏杆上,笑着叫卫如璎过去吃冰湃的樱桃。 “二奶奶,您不是去观音院了么?” 苏月清坐得高看得远,瞧见崔氏从月亮门外头走进来,忙起身笑道:“怎么这会儿又回家来了?莫不是我没把马车安排妥当,让二奶奶不满意?我现在就亲自瞧瞧去!!” “没有!没有的事!” 崔氏摆手,“怪热的,苏姨娘赶紧坐着歇凉吧。” 苏月清捧着她,她挺受用。 卫如璎见崔氏走来,也从水边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走进水榭里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足印。 小姑娘才十三岁,自小没了生母。 从三岁起就养在祖母身边,衣食住行全都跟着卫老夫人,过得跟嫡出小姐一般。 苏月清进府之后,着意巴结着这位小小姐,有什么新奇的玩物吃食紧着她挑。 所以,卫如璎平日里就喜欢粘着苏姨娘。 看到二嫂从外头进来,还以为她已经从观音院回来,紧着问道:“二嫂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没有给我捎姑子庙里的黏豆包?” 崔氏笑了起来,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哪有黏豆包?我都没能出门呢! 适才,我坐了马车刚走过二门,就看到新夫人的大丫鬟踩着门框子跟小厮对骂。 我让蕊香上前打听,说是新夫人在院里闷得不自在,拿了对牌去要马车。没想到车马管事不理她的调遣,非要有苏姨娘的印信,才能派车马……我想了想,她远嫁来京,孤孤单单的可怜得很,便叫小厮把苏姨娘派给我的马车,让给了她们。” “二嫂子,你也太好了吧!楚氏要坐马车去哪里?” 卫如璎撅起了嘴。 早晨请安,她就看着新来的继母不爽。 下贱的商贾之家,贪财重利到了极致,连夜跑到祖母的院子里大吵大闹,非得要半夜就清点自己的嫁妆。 就像谁会昧下她那些满是铜臭的东西似的! “她都嫁到咱们国公府了,怎么还敢到处抛头露面?这不是给府里丢脸么?要是闹出点什么笑话,以后咱们后宅的女眷,还怎么在宴席聚会上见人?!!” 说着,卫如璎重重地跺了下脚。 她想起苏姨娘已经接了潞王千岁王妃下的帖子,邀请靖国公府的女眷过府去参加下个月的盂兰盆会. 在这节骨眼上,要是新继母闹出什么幺蛾子,绝对会成为宴会上众人取笑揶揄的焦点。 京城那些贵女,平日里无事,只会找些无聊的八卦。 “说不准她有什么急事要办!” 崔氏话虽是对着小姑子说的,但是眼尾的余光却瞥向苏月清。 苏月清听了她两人的对话,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她能有什么急事!今天是她跟父亲成亲的第一天,她就这么猴急地跑出府去,莫不是……” 卫如璎想起昨晚内宅摆的戏酒上的那些戏文,“莫不是去约会外男了?” “如璎妹妹,可别瞎说!” 崔氏连忙捂了她的嘴。 未出阁的姑娘家,这种话连想都不能想起,她竟还敢说出来?! “楚氏刚嫁到京城,她哪里会认得什么外男?” 崔氏摇头道。 不料一旁的苏月清突然笑了笑。 “刚到京城又怎么样?新主母家里世代经商,产业遍天下,店铺里的掌柜伙计,田庄里的管事账房……哪个都要与她打交道。” 她想了想又随口说道:“我在帮着国公爷办聘嫁纳采的大礼时,听程嬷嬷说过一嘴,新主母在京城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乡,叫……叫什么来着?” 苏月清用手中的团扇轻轻磕了磕头自己的额角,笑道:“瞧我这记性……真是……” “从小长大的同乡?男的?” 卫如璎眼眼瞪得大大的,“那……那不就是青梅竹马么?楚氏到底出去要干什么?!” “苏姨娘,你赶紧派人把她抓回来啊!” 她一把扯住苏月清的茜红纱衣的广袖,连连摇晃着道:“她万一在外头落下些瓜田李下的名声,我们这些卫家的儿女怎么办?我们的名誉可就都毁完了!” 崔氏听了苏月清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她原想将马车借给楚嫣然,再回来故意将消息透漏给苏月清,让苏月清出手整治这个不老实本分待在内宅的女人! 崔氏一向自诩聪明睿智,她总想借用苏月清做刀、做出头鸟,去整治楚嫣然。 当家主母只能有一个! 不是妾室苏月清,更不会是商女楚嫣然!! 等她养好身体,顺利生下子嗣之后,整个国公府的中馈,还是要回到她的手里。 国公府内宅,总让一个姨娘把持,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听说朝廷上那些言官早就蠢蠢欲动,想参国公爷一本。 说他不分嫡庶尊卑,宠妾灭妻。 至于大哥大嫂两人,就像两个神仙人物,只等着卫世勋百年之后袭爵攒缨,对于管家这种与钱帛打交道的俗务,根本不屑一顾。 崔氏左思右想,整个国公府也只有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胜任管家一职。 管理内宅最讲究借他人之手,行自己方便的手段。 崔氏就特别喜欢挑起下人们之间的矛盾,自己两边做好人,既不得罪双方,又能成了自己的事。 她今天将马车借给凉夏,一边是想让楚嫣然记住她的好处,另一边么……把主母私自外出的消息传给苏姨娘,若是她有心抓楚嫣然的错处,那现在可正当时! 这一下子,可就足以让楚嫣然名誉扫地,在府里永远翻不得身了! 可是,苏月清与三小姐说的那些话,却似乎是要把罪过往崔氏身上引。 楚嫣然若是闹出什么不可开交的艳色丑闻,崔氏便是帮凶推手! 国公府其他女眷不过是丢了脸面,若是细究起来,她却是也要吃官司的! 崔氏背心的冷汗,瞬间湿了罗衣。 第29章 保镖来了!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国公府的马车翠顶蓝帷,朱红的车辕前头架着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 马蹄极有规律,在山道上奔走。 马车内很宽敞,里面坐着主仆三人。 “没想到你这小蹄子到底心细了一回。” 清秋抿着嘴笑看着凉夏,手里拿了一只桐木做的腰牌,上头写着“靖国公府自用之出入城凭证”。 大虞朝京城实行宵禁。 清晨卯时开城放行,傍晚戌时城门落锁。 由京城到靖国公府的庄子,至少要两个时辰,一来一回就算不做停留都赶不上回城的时间。 有了这腰牌,便可以随时叫开城门。 “嘿嘿……” 凉夏心里有鬼,只是讪讪地笑了笑。 这腰牌不是她要来的。 崔氏将马车让给她的时候,便是有这腰牌的。 观音院祈福烧香,是要等庙里念完晚课供上海灯之后,才算圆满。 可是,凉夏没敢对楚嫣然她们说出这马车得来的缘由。 她不想让小姐生气,不想让小姐知道她下的对牌没有用,还不如苏姨娘的印章……甚至还不如苏姨娘丫鬟的一句话! 反正马车已经借到,赶去庄子上救人要紧。 “小姐,您说蓝师傅会来么?” 凉夏不敢接清秋的话,连忙转了话头。 蓝师傅就是京城威远镖局的总镖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女儿蓝小秋嫁给镖局中的帐房先生,也跟着在京城生活。 蓝师傅早年是楚家老爷子的保镖,他女儿与小姐楚嫣然年纪相仿,所以,他对楚嫣然也像自己一样疼爱。 骑马与简单的防身技,都是他在教蓝小秋的时候,顺便也教给了楚嫣然。 楚家常年往京城贩送极贵重的毛皮与绫罗丝绢,常有山匪劫掠。 所以楚老爷子就分派了蓝师傅在榆林至京城一路走镖,并在京城的前门大街最热闹的地方出资开办了威远镖局。 这次楚嫣然带的嫁妆单中,威远镖局正在其中! “肯定会啦!!” 清秋笑眯了眼睛,“说不定小秋也会来帮忙呢!” 想到蓝小秋那活泼的性子,车里的主仆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从三年前蓝小秋随了父亲上京,她们就再没见过面。 “我让蓝师傅在入山的山道口等着咱们。” 楚嫣然虽然上一世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但是在她做鬼的那些年里,却无时无刻不再懊悔,无数次复盘如果时光重来可以补救的话,她要如何应对! 可叹,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祷告给了她机会,她终于可以把自己设想了无数回的补救方法,使用出来!! 她写了信给蓝师傅,请他务必带上一队人,在入燕山山坳的官道上候着她们的马车。 不论山里是不是有土匪,有护卫在身边必是安全的,就算到了庄子上,也能震慑一下那些庄头地头蛇。 马车一路飞驰,卷起小小的烟尘。 果然,在入山的官道上,遇到了等候多时的威远镖局的人。 蓝小秋真的跟着父亲等候着。 她骑了一匹满身漆黑的马儿,马儿不高却长着极长的鬃毛。 楚嫣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匹跑得极快的矮脚川马。 看到靖国公府的马车驶来,蓝小秋提了马缰绳就凑了上来,拦停了车子,她还朝后头望了两眼,这才下了马伸手去掀马车的帘子。 “小姐!!你怎么自个儿出远门儿?国公爷呢?怎么没一起跟着过来?” “你这没礼数的野人,怎么乱动手动脚?” 与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的林长青家的,连忙伸手去拦蓝小秋。 她每日里伺候的都是有身份的贵女命妇,哪里见过蓝小秋这种像汉子似的骑着马到处乱跑的女人? “你……是我家小姐的教引嬷嬷吗?” 蓝小秋皱着眉。 小姐初嫁,她不想给小姐引了麻烦。 “不是!咱是国公府内宅专管人丁的……哎……哎呀!” 林长青家的话还没说完,蓝小秋早一把揪着她的衣领子把她扯下车去。 “不是管教小姐的师傅,神气个什么!” 蓝小秋一听这女人不与小姐相干,哪里还会对她客气。 利索地跳上车来,凉夏已经掀了帘子,把蓝小秋迎进了轿厢里头。 自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像亲人一般。 蓝小秋性子率直,抓住楚嫣然的袖子便急急地问她为什么刚结婚,陪嫁却都被撵出府去? 楚嫣然在信上只是寥寥几笔,却已显露出她在婆家的艰难处境。 蓝师傅上前见了礼,见女儿与小姐聊得热火朝天,便想将林长青家的安置在一匹老实的驽马上,让她跟着马车慢慢前行。 但是林长青家的是个内宅妇人,说什么也不敢爬上马背,她怕跌下来摔断了自己的脖子! 楚嫣然早已经对蓝小秋骑来的那匹小川马动了心。 自靖国公府的教引嬷嬷到了楚家之后,楚嫣然便像只被束缚在笼子里的小鸟,再也不能骑着马儿在草地上乱跑。 她已经快半年没有摸到马儿的缰绳了!! “走!小秋,咱们骑马过去!” 楚嫣然从马车上下来,伸手抓住了黑马的缰绳。 “嘻嘻,我就知道小姐才不会喜欢做那劳什子马车!骑马多开心!!” 蓝小秋也笑嘻嘻地跳下车,随手把父亲的马牵了过来,“走!小姐,咱们骑马过去!” “小姐!!你的伤!” 清秋掀开帘子连忙跟了出去。 小姐也太胡闹了,腿上的伤虽然上了最好的金创药,但是那也是将将结上血痂,骑在马上磨破了恐怕又要流血受罪! “不怕!!” 楚嫣然已经翻身上马,却是侧坐在鞍子上,那是她从小就会用的一种骑马方式。 女子穿的襦裙尺幅不宽,骑马更是难上加难。 …… 两匹马在前面跑得并不快,马车与众人跟在不到一箭之地的距离。 一行人入了山,又转了两道隘口。 很快便到了靖国公府最大的一座庄子。 此时已过未时,马车刚行至庄院的大门处,就听到里头一阵阵高声喝骂与鞭挞的声音传来,其间夹杂着些凌凌星星的辩解与啼哭。 “这是什么地方?刑部大牢还是阎罗殿?” 蓝小秋皱了眉头,不等楚嫣然吩咐就跳下马背,跑到紧紧关闭着的院门前,“砰砰”地拍门。 “……来啦来啦!敲得这样急。” 里头传来一迭声的抱怨。 紧接着,黑漆斑驳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穿着蓝靛色夏布衣裳的婆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第30章 你们要翻天吗?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小娼妇,你这是来给你爹报丧么?拍这么大声响?” 老婆子瞪眼上下打量蓝小秋一番,见她身材健硕,肤色也是常年奔波在外的小麦色,一看就是个市井里忙着讨生活的穷苦人家。 她嘴里便不干不净起来。 蓝小秋是习武人家,又在镖局里跟一帮大老爷们共事,哪里忍得了这样的羞辱,抬脚一下子踹在老婆子大腿根上,将老婆子踢了几个滚摔进了院里的土地上。 “杀人呀!!老天爷!有个小娼妇带人打上门来啦!!” 老婆子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嗷嗷哭叫起来。 疼倒是其次,她正是庄头林长青的老娘,正在对着院子里新来的一批奴仆耍威风。 这一脚把她的面子里子都踹没了去。 以后还怎么能在新人面前立威? 她这番哭叫立即将院里的人引了过来。 一个脸膛黑黄留着两撇胡子的汉子拎着条蘸水的皮鞭两步便跑到了门前。 老婆子立即指着蓝小秋嚷道:“儿啊!这小娼妇哪里来的?把她抓起来绑了手脚扔到猪圈里去!!” 这汉子便是林长青,由于在国公府里好勇斗狠,被“发配”到这偏僻的庄子里,管理那些种田打猎的粗野佃户。 没想到,他在这里却更是如鱼得水,靠着自己是京城国公府管事的身份,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当了个欺男霸女的土皇帝。 今个晌午前头,国公府突然送了百十号外省口音的下人。 听说是国公爷续弦夫人的陪嫁,手脚不干净偷了府里值钱的东西,所以就被发配到这里由庄上的人自行处置。 处置?还能怎么处置! 林长青处置犯错的下人可不是这一两回了。 仅是重新登记花名册,就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 一百三十六个人,经过他与账房先生的一通操作,只剩下了不到一百,还都是些老弱的妇孺以及能直接下地干活的汉子。 所有的年轻女孩子都没算到花名册里。 林长青打算把她们换成钱! 在庄子上也开个人伢子集市,搭个台子让这些女娃儿们都站到上头,由底下的老些老光棍们竞价,价高者得! 这会儿院子里正老的哭小的叫,不愿意被分开。 他娘却被人一脚踢飞回来。 林长青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娘被打,这方圆百里哪个不知他林庄头的厉害? 可他气势汹汹地赶过来瞧时,却只看到两个女人。 一个皮肤微黑,穿着件天青色的绫子袄裙,看面相就是个不好惹。 而她身后牵着马的,竟然是个“天仙”!! 林长青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白皙的肌肤透些红润,薄汗将漆黑的发丝贴了几绺在颊边,白的肤黑的发,还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简直比画儿上的仙女还要美上一万倍! 他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把他老娘的话早当耳边风给吹得一干二净。 “请问……二位姑娘,来我庄子上可有事?” 林长青眯着眼睛,瞧着台阶下牵着黑马的美人,想充厮文。 “靖国公府主母,过来查点陪嫁人等,让本庄庄头过来迎接。” 蓝小秋甩了下手里的马鞭,阻了林长青的视线。 林长青这才回过魂儿来,愣了一下这才问道:“什么?谁?靖国公主母?!” 他看了下蓝小秋,又把色迷迷的眼神落在楚嫣然身上,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你们看我像傻子么?靖国公昨日大婚,我们府上的主母现在恐怕还躺在喜床上下不了地呢!” 他一边淫笑着,一边伸手推开蓝小秋。 “这位姑娘,我便是这庄子的庄主林长青,你找我做什么?难道也想学我们府上的新主母,试试洞房花烛?” “长青,跟这些小娼妇费什么口舌,将她们抓起来配给咱院的老光棍们!!” 地上的老婆子见没人搭理她,索性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儿子身后叉着腰,叫道:“让她们好好享享福,受受男人的伺候!” “被送到庄子上的女孩子,都是你安排的?” 楚嫣然目光越过林长青,冷冷地瞧着老婆子。 林长青没想到一个小女人竟然如此大胆,难道真是国公府的主母? ……他连忙朝楚嫣然身后望去。 树丛茂密,灌木森森。 官道上并无什么动静。 他不由得嘲笑起自己来,明明在国公府什么大风浪没见过,竟然还会被一个小娘皮的装腔作势给诓骗了! “是!来我们这里的,都是些犯了罪过的小娘们,当然随便我们处置!” 在他身后的老婆子看着步步逼近的楚嫣然,忍不住又向后退了两步,嘴上却毫不示弱。 “嗯,我记下了!” 楚嫣然点头。 蓝小秋“唰”地甩了一鞭子,逼得林长青后退一步,楚嫣然已经进了院子里面。 院中一片狼藉。 百十个男男女女被反剪着双手绑着,或蹲或跪地缩在地上,有七八个佃户装束的汉子拿着棍子凶神恶煞地看守着他们。 “啊!小姐?是小姐来了!!” 跪在地上的楚家下人,已经有人看到了楚嫣然的身影,刚抬头叫起来,立即就有鸡蛋粗细的柴火棒子重重地抽在他的头上,登时鲜血冒了出来。 但是,其他人听到他的叫声,也纷纷抬头。 “是小姐!小姐来救咱们了!” “小姐啊!!” “杏儿她们被抓走了啊!” 被众人围在中间护着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嬷嬷,看到楚嫣然登时老泪纵横地哭了起来。 “小姐,咱们楚府的女娃子们都被他们抓了去啊!您快让他们把人放了!” 一边哭嚷着,那嬷嬷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些佃户们面对骚动的人群,开始还猛抡起棍子像驱赶牲畜般地想约束住他们。 但是,这些千里迢迢从榆林跟着楚嫣然陪嫁到国公府的下人们,见到自家小姐哪里还怕几根棍子? 几个年轻人奋力撞翻了佃户,护着几位年长的嬷嬷与管事,冲到了楚嫣然面前。 “赵嬷嬷,你们受苦了!” 楚嫣然看着这位守了自己十多年的奶母被绑着,发髻凌乱衣服上满是草梗泥灰,心里一阵难过。 还好自己赶来的及时。 没像上一世那样懦弱,被礼法束缚了手脚。 不然的话,就看现在这情形,这些榆林的楚家人恐怕真的会像上一世那样,在短短的几日内都被残害殆尽! 楚嫣然伸手解开了赵嬷嬷背后的绳索。 “小娼妇,你们要翻天吗?!” 林长青的老娘躲在儿子身后,死鸭子嘴硬地乱骂,“我们庄上几百上千口子汉子,就你们两个小娘皮,还……还想打家劫舍不成!!” 第31章 拿下她们,送到官府治罪!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打的就是你个老虔婆!” 蓝小秋是个火爆脾气,她自小也是长在楚家院子里的。 陪嫁的这些人里,也有她熟悉的老面孔。 看到小时候天天搅麦芽糖给自己吃的赵嬷嬷,发髻都散了,衣裳也烂了,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扬起马鞭劈头盖脸地就朝着老婆子与林长青身上抽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打骂欺辱我们楚家人?” 蓝小秋边打边骂,她是武师出身,练的都是招招致命的套路,从来不玩花把式。 林长青一个国公府的家奴又怎么能抵挡得住?! 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着。 他老娘被连打了五六鞭子,身上火辣辣的疼,只好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挺尸。 楚家的那些下人们也都纷纷解开彼此的绳索,反将那些看守他们的佃户们打翻在地给绑了起来。 “造反!这是要造反了啊!” 林长青好不容易从地上翻滚起来,想躲去屋子里。 却发现原本坐在桌子后面,写花名册的帐房先生不见了踪影。 林长青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 帐房先生孙有财,一向奸猾多智。 一看势头不好,他肯定是逃出去喊人了!! 这燕山庄子方圆千亩地,光佃农都有上千人,卖身契全都压在林长青这个庄头手里。 就算林长青让他们去杀人放火,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想想等会儿,孙有财带着大队人马杀回来,包围这院子的时候,这些外乡来的刁奴们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林长青心里就暗爽。 他一边躲闪一边眼都不眨地盯着被刁奴们簇拥着的楚嫣然,暗暗咬牙发誓,等会拿人的时候,必先抓了这小娘皮! 到时候管她是哪里来的!直接治她一个冒充贵人试图诈骗的罪名,也不必送官严惩,就放在他这个庄头的屋子里,好好折磨她个几天几夜! 心里如此想着,落在身上的鞭子都觉得轻了几分! 却说楚家的下人们终于脱了困,赵嬷嬷不顾自己身上的脏乱,连忙护住楚嫣然,哭道:“小姐,你怎么能跑到这偏僻的神鬼不到的地方?国公爷怎么能放心让你个新娘子独个乱跑?” “嬷嬷,先不说这个!” 楚嫣然从袖袋里拿出花名册递给她,“先清点咱们的人口,看看缺了哪些,咱们要赶紧把人找回来!” 此时,已经有小厮搬了张条凳擦了又擦,放在檐下请楚嫣然坐了。 楚嫣然这才招呼蓝小秋停手,放林长青过来问话。 几个楚家的小厮上去摁着林长青的头,让他跪倒在楚嫣然面前。 “趁早把关人的地方交代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楚嫣然不与他废话。 如今之事,多拖一时,那些被关起来的小姑娘们就多一分危险。 “小娼妇,还真把自己当夫人太太了啊!” 林长青心里打鼓嘴上却极硬气,他无论如何也不信国公爷的新婚老婆敢孤身一人,跑到城外几十里的庄子上来寻人! 这些刁奴一定是联合起来在做戏吓唬他。 “爷们儿就是不给你说,你又能把我怎样?” 林长青在庄子上作威作福惯了,瞥了一眼那几个来不及逃跑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佃户,觉得自己万万不能在他们面前堕了自己的威风! “再给我嘴里不干不净?” 蓝小秋扬起巴掌狠狠地掴了上去,她常年习武手劲要比寻常汉子还大上许多。 两耳光下去,林长青瘦削的双颊顿时胀了起来,连嘴唇带舌头都麻得不像是自己的东西。 “小……小娼妇……噗!” 哆哆嗦嗦地刚骂一句,只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嘴里乱滚,他“呸”了一声,两颗带血的牙齿便被吐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儿,这些小贱人真是无法无天啦!!来人!!快去报官!” 在林长青身后躺着的林老娘眼见着儿子喷血,也顾不得装死尸,爬起来扑到儿子身边拍着他哭骂道:“让官老爷给她们用刑,把她们的手指甲一根根地拔出来!!” 院子里又是哭又是闹,楚嫣然也不理会,只是让楚家的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押了几个佃农,去到后院挨个屋子搜寻。 不料刚去没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一阵吵嚷叫骂的声音。 紧接着有个穿着文人长衫的中年汉子,引着一大帮泥腿汉子押着楚家的几个小厮走了回来。 “孙有财,我就知道你小子鬼的很!” 林长青捂着腮帮子,从地上直跳起来,指着端坐在檐下的楚嫣然,对那汉子说:“抓住他们!这些都是冒充国公府的歹人,拿下她们送到官府重重地治他们的罪!” 蓝小秋眼看事态有变,立即挡在楚嫣然面前。 “谁自称是国公夫人?” 孙有财得意扬扬地仰头挺胸,眼神斜睨着众人道:“现在就跟我去官府,让官家亲自验明正身,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话语带双关,引得黑山庄这些佃农们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还想把这些罪奴抢走?简直是目无王法。” 孙有财接着道:“把这些水灵灵的小娘皮都抢走了,那我们庄子里的老光棍们怎么办?哪里去找老婆?” “对!!不准走!” “这是国公府给我们发的媳妇!” “抓住她们,一个都别放出去!!” ……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起哄,庄子上那些汉子们眼珠子都红了,这里偏远,哪有女人愿意嫁到这里? 所以庄上的光棍多不胜数,别说女人,就连母猪他们看上去都是天仙!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几十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们就算豁出去性命,也不能让她们离开庄子! 已有人耐不住性子冲向护着楚嫣然的楚家下人们。 “林长青,你不约束住这些人,你会后悔的!” 楚嫣然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形,竟然没有一丝慌张,只冷冷望着林长青。 “后悔?小娼妇,我看后悔的恐怕是你吧!” 林长青看着那些眼睛赤红的佃农们,得意洋洋,“我劝你,现在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爷们儿们还能疼惜你,不然,落在那些泥腿子手里,你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第32章 误会!都是误会啦!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林长青自己作死,楚嫣然也懒得再给他机会。 “赵嬷嬷,你带着上了年纪的守在我身边。” 楚嫣然开始“调兵遣将”。 楚家在这院子里至少还有百十人,除了奶母赵嬷嬷、厨上的徐婶子还有账房先生几个年纪稍长之外,剩下的可都是些龙精虎猛的小伙子! 陕甘汉子向来血性。 这也是楚嫣然敢擅自闯进这院子里的原因。 他们楚家可是榆林世富,手下的家丁又岂是等闲之辈? 之所以被国公府与庄子上的这些人拿捏,不过是他们太过忠心,怕给自家小姐惹事才不敢妄动。 现在,小姐都亲自来庄子来替他们出头,那这些汉子们怎么可能再让小姐受伤害? …… “天那!!这是怎么了?” 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黑山庄的院门前,林长青家的从车辕上跳下来,只看见院里头十几个人被捉对绑在一起,躺不得坐不得,鼻青脸肿地堆在地上,惨叫哀嚎声响成了一片。 她男人林长青跟孙有财背靠背捆在一起,两颊肿得发面馒头一样,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被挤成了一条缝。 猛地听到自己老婆的声音,林长青连忙勉强睁大了眼瞧向声音出处。 只见自己老婆身后还跟了许多人,正站在门口向院里张望。 “老婆子!你还愣着干啥!抓住这些逃奴反叛!” 林长青一挣扎,便扯动了孙有财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嗷嗷大叫,就像是给林长青唱反调一般。 “逃奴?反叛?!” 林长青家的看了看稳稳坐在檐下,被楚家下人们护得严严实实的楚嫣然,心里早已明白了七八分。 “家里的,你是不是误会啦……” “误会个鬼!那坐在中间的小娼妇自称是咱国公爷的夫人!” 不等自己老婆说完,林长青就嚷嚷起来:“夫人会独个一人跑到……跑到……” 陡然间,他的声音降了下去,肿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惶的神色。 因为他突然想到……那小娼妇可能不是自己来的! 自己老婆可是国公府内宅的管事嬷嬷,平日里的体面连那些年轻的主子小姐们都轻易请不动她。 怎么这大热天的,她会巴巴地受着车马颠簸跑到这穷乡僻壤之处?! 她……她该不会就是陪着夫人过来的吧? 林长青虽然是个好勇斗狠之徒,但他可不傻。 联想起晌午被押过来的陪嫁下人,他的冷汗突然就冒了出来……这么说,上头坐着的那个美貌的女人,真的是当今大虞朝四王三公之一的靖国公卫世勋的新婚夫人?! “家里的,这是闹了大误会啊!咱们夫人是专程过来清点陪嫁的!” 林长青家的陪着笑,赶紧走到被仆妇们围得严严密密的楚嫣然身前,打躬作揖道:“你们这些只会种地打柴的野人,恐怕是惹了夫人生气,夫人惩罚你们了吧?” “呃,是、是!我们哪里会想到夫人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这可是贵足踏贱地,让整个黑山庄的蓬壁生辉啊!” 林长青连忙就坡下驴,脸上显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只是他的脸肿得厉害,那笑容看起来比哭都难看。 “夫人,您放心,娘家来的陪嫁丫头,一个都不少!我现在就把人给带过来!” 楚嫣然似未听到他的讨好,只是低低地吩咐着赵嬷嬷。 林长青家的见自己男人的话被撂在了地上,连忙上前解围:“夫人,到底我男人是这庄上的头儿,对各处也都熟悉,让他将功补过么。” “你们为何会来的迟了这许多?” 楚嫣然不接她的话,反问她道。 楚嫣然与蓝小秋骑马并不很快,但是直到院里骚乱已经平息,林长青家的才带着人姗姗来迟,这让楚嫣然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上一世并未经历过这些,所以,每走一步,她都要小心翼翼。 她要逆天改命,不仅是她自己,还有身边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人们…… “我,我去小解,所以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林长青家的解释道。 “蓝师傅?” 楚嫣然转头望向蓝玉安 蓝玉安话不多,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已有几个楚家的小厮从后院的杂物房里找出了被栓在一起的年轻女孩子们。 “杏儿!!哎呀!可吓死你老子娘了!” 徐婶子两夫妻一眼便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小女儿,哭着扑过去搂了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其余拖家带口的也都各自找寻到自己的亲人,哭做一团。 楚嫣然将自己带来的花名册交由楚家带来的账房先生楚怀仁,由他对照着林长青他们所造的花名册清点人口。 林长青的花名册自不必说,上面年轻的丫鬟少妇一概没有。 跪坐在院里的林长青,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自己犯的事,夫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楚嫣然的花名册上,有六个仆从只有名字,却不见人。 当楚怀仁念到“李柏”的时候,站在人群里的一个年青小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我爹不是贼!他死的冤枉啊!” 他哭着跪倒在楚嫣然面前。 楚嫣然认得他,他正是前一世将庄子里的惨状告诉楚嫣然的楚家小厮李长福。 “长福,你起来。” 楚嫣然说道:“我会还李柏清白。” 她记得,上一世李柏并不是因为偷盗而被卫世勋处以私刑。 李柏是管马的,那些马匹被卫世勋转手给了潞王殿下,李柏自然也跟着同去了潞王府。 在那里,他发现了潞王谋反的线索,被潞王杀人灭口!! 这一世,李柏却死在了国公府里。 楚嫣然觉得万变不离其宗,李柏上一世是死于发现潞王反叛的秘密,那这一世的死也不会是简单的嫁祸,恐怕卫世勋与潞王的谋反大计,也比上一世提前了许多时间! 眼见夕阳已经挂在了山尖上,山中的风带着一丝寒意袭来。 楚嫣然吩咐自己陪嫁的下人们,今晚先暂时安置在黑山庄内,她指了李嬷嬷与怀仁账房先生管着庄子,林长青与孙有财则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回城的队伍里。 楚嫣然要回去治他们的罪!! 第33章 她们回不去!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戌时二刻,日光已渐隐于山边。 楚嫣然将赵嬷嬷一干人等留在庄子上等候消息,自己则押了林长青孙有财两个庄上的管事,跟她一起回国公府。 没了两个作恶多端的主心骨,庄子上那些佃户们也就是一盘散沙。 蓝师傅带了镖局的人前后护着马车。 此时,楚嫣然已经被清秋和凉夏“押”进了马车里。 检查了伤口,确认无事之后,清秋才长吁了口气。 “小姐,为啥不直接带了咱们的人回府去?也好过让赵嬷嬷她们在这里担惊受怕啊!” 凉夏托着药瓶,不解地问。 “傻子!这么晚了,她们怎么回去?” 清秋重新帮着楚嫣然换了药,这才笑道:“要让她们半夜摸黑往京城赶么?这山里不是还说有山贼土匪?到时候蓝师傅他们是顾咱们小姐,还是顾她们?” “也是哦!” 凉夏恍然大悟。 她原以为小姐怕了自己的新婚夫婿。 陪嫁的这些下人,是国公爷下令发配到庄子上来的,小姐要顾及他的面子。 原来,小姐是怕大伙儿摸黑赶路出了危险,才让他们暂时留在庄子里啊! 不过想想也是,小姐都敢不听国公爷的话,自行跑出来救人,哪还会在乎国公爷的面子? 山间林密,夕阳的光线已经照不进颇为崎岖的山道。 一行人马在道上行进的并不快。 镖局的护卫让出一匹马,勉强让林长青与他老婆坐了,孙有财则被另一个镖师带在身后。 “家里的!你慢些,我害怕!” 林长青老婆陈氏一脸惊恐地抓着男人的衣裳哀求。 林长青原就担心自己的前程,自己私改花名册的勾当,要是被捅到国公府去,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当下,他便松了缰绳一路拖拖拉拉地辍在后头。 “国公府不是新娶的续弦么?怎么就跑到庄子上来了?” 林长青望着前头的马车,又是恼怒又是害怕,“她回去若把庄子上的事告诉国公爷,那……我不就糟了?” “瞧你吓得那熊样子!” 陈氏看左右无人注意,神色间的惶恐已然不见,低低的声音嘲讽道:“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久了,怎么就变成了个怂包?!” “我怂包?” 林长青瞪眼,手上的缰绳不由得一紧。 “你就不会想着,她回不去么?” 陈氏瞧着走进林间昏暗光线中的一行人,冷笑道:“这里山贼猖狂,看到这么个肥羊怎么会不抓上山去快活?” “你!你这婆娘,咋知道山贼会出来抓人?” 林长青倒抽了一口凉气。 燕山的山贼土匪可是恶名在外! 不光打劫行商走脚的旅人,听说有好几个山里的庄子都被劫掠,不光把人杀了个精光,连房子都一并放火烧成了焦土。 “哼!我就是有这本事知道!” 陈氏颇有些得意洋洋地道:“你可慢点走,别等会儿山贼杀起性儿来,再溅得咱们一身血!” 林长青倏然间打了个寒战,他这老婆一向有手段,不然也不会爬到国公府内宅管事的位置,如今几年聚少离多,他有些摸不透她的能耐。 “……她们带的人,看着挺有本事。” 林长青捱过蓝小秋的揍,那小娘皮一看就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女人。 陈氏也没想到楚嫣然竟能在京城里找到帮手。 不过,一共才这七八个人,甚至连个女人都得跟着奔波,想来也不过是些讨生活的保镖打手而已。 怎么可能是那些“山贼”的对手? “哼!这燕山里的山贼大王们,可不是这几个草包就能对付的人物!” 陈氏愈发得意。 她出门前可是悄悄跟苏五夫人通过消息。 苏姨娘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白白被个商户女欺负之后还忍气吞声? 她让传话的小丫头子带了一包子粉末给陈氏,让她了沿路细细地撒,到时候自有人会出现收拾楚嫣然主仆几个。 陈氏当即心领神会,这恐怕是苏姨娘给自己的心腹传信儿的工具。 苏姨娘在国公府独揽大权三年,有的是手段收服众人。 想必找几个手脚利索的汉子扮演土匪,在路上劫走这位嚣张跋扈的新主母,出一口恶气,对苏姨娘来说应是不费吹灰之力! 陈氏方才在路上几次借着解手之名,就是去撒泼那些药末,她连马车里也没放过。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与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远。 山风渐起,山道上的树叶被刮得“簌簌”大响。 夕阳已经被山峰挡了光线,天黑了下来。 “呜……” 不知何处的幽暗林子里传出一声刺耳的嚎叫。 走在马车前头的蓝师傅登时微微皱了眉头,他拉了缰绳扬声对身后的队伍大声道:“大伙收紧队形,加紧了步子,尽快出山!” 马车里的主仆三人也听到了那声嚎叫,清秋有些担心,“什么声音,不会是狼嚎吧?” 凉夏倒是好奇得很,一边掀了车帘想探头出去看,一边笑着说道:“狼有啥可怕的,咱们蓝师傅又不是没打死过!” 陕甘边境草场广袤,牛羊众多,也滋生了许多豺狼野狗,伺机捕杀牲畜。 当年蓝师傅与楚家的家丁闲暇无事便会去猎狼。 所以,凉夏并不害怕。 不料,她刚探出头去,蓝小秋一张担忧的小脸就出现在车边。 “凉夏妹子,告诉小姐坐稳了,咱们要尽快离开这片山坳子。” 蓝小秋说完话,也来不及多解释,便将凉夏又推回到车里。 马夫也得了吩咐,马鞭一甩,拉车的马儿便甩开四蹄朝前方跑开了。 “怎么搞的?一匹狼而已。” 凉夏被突然加速的车颠了一下,差点撞到小姐身上。 “不是一匹,那是在呼朋引伴!” 楚嫣然抿着唇,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 她也听到了蓝师傅在外头的吆喝。 狼这种动物是群体生活,楚嫣然听蓝师傅讲过,在野外最怕遇到狼群,十几头狼会协同狩猎,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猎人,也怕遇到它们。 楚嫣然的话还未说完,林子里已经又是一连串的狼嚎声越来越近。 只听灌木丛中一阵紧似一紧的响动,四五双散发着幽绿荧光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34章 一个都逃不脱!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任谁都没想到,京郊的山里面会有狼群出没。 山道两边陡然出现的十余双油绿的眼睛,不光将众人吓了一跳,更是有几匹胆小的马惊得撂了前蹄。 其中载着孙有财的马儿因驮着两人,前蹄一抬,立即将孙有财给掀到了地上。 孙有财嗷的一声尖叫,恰巧摔在了马车前头。 拉车的马本就是选得温驯胆小,这样才方便马夫操控。 猛然间有个硕大的东西直跌了在马蹄之前,这匹马惊得连连横跳起来,坐在车辕上的马夫登时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路边的荒草丛里。 马缰绳脱手,马车便不受控制地朝着灌木丛生的兽径小道冲了过去。 蓝师傅大惊,他看到至少有十多双幽绿的狼眼,像盯着即将到口的肥肉一样,一路追着马车而去。 “驾!” 蓝师傅一声招呼,带了手下镖师就想跟上去。 不料林中却突然升起几道绊马索,黑暗里只听“嘣嘣”几声,蓝师傅几个跟得紧的人,竟都被绳索绊倒,马匹摔进了灌木丛中,人也从马上摔了下来。 “埋伏!有埋伏!” 蓝师傅大叫着,从地上翻身起来,却只见有数把雪亮的钢刀朝着自己和几个落马的伙计们身上招呼而来。 “小秋,快去保护小姐!” 蓝师傅一边抽刀格挡袭击而来的刀剑,一边朝着迟一步而来的女儿大喊。 蓝小秋也不迟疑,挥鞭打了马背一下,那匹小黑马腾空跃起远远地落在混战成一团的人们前头。 “土匪,有土匪劫道啦!” 后面传来林长青跟陈氏变腔变调的尖叫。 没了车夫的马车失控地朝着山中野兽踏出的兽径狂奔,崎岖的路上不仅草根枝丫绊得马车七扭八歪,后面更是有十多匹绿眼睛的野狼紧追不舍。 在这种林茂草密的地方,马车怎么可能跑过身形灵活的狼狗? 跑了没多远,木头车轮便卡进了树枝,“卡吧”一声轮轴被別成了两段。 坐在车内的主仆三人也被摔了出去! 凉夏一头撞在车架上,额角被磕出了血,清秋为了护住楚嫣然,更是被翻倒的马车压在了背上,一下子昏死过去! 楚嫣然刚要去推车厢,救出清秋,却听到后面一阵带着恶臭的风声传来,她连忙向前扑倒在车上避开袭击,另外也护住身下的清秋。 一头硕大的灰狼从楚嫣然头上掠过,一下子扑到了那匹已经挣脱了束缚的马匹身上。 楚嫣然起身的同时,顺势抽出袖筒里的短刀,那是在庄子上蓝小秋给她的防身之后。 “凉夏,救人!” 楚嫣然挡在车厢前头,吩咐凉夏把清秋从车下面拖了出来。 只这么拖延了一会儿时间,那些野狼已经都冲了过来,将主仆三人团团围住。 凉夏吓得想尖叫,楚嫣然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式。 因为,楚嫣然发现,这些狼明显对马车的车厢更感兴趣,而且,它们摇尾巴!! 这些袭击她们的不是狼! 是狗!! 经过训练的狗啊! 楚嫣然脑中瞬间闪过念头。 是土匪养的猎犬?但是,它们似乎对人与马并不感兴趣! 刚才那只大狗已经扑到了马身上,但是却转身朝着车厢狂吠起来,而且凉夏的头上有伤,有血腥味,追踪而来的这些狗更应该对她虎视眈眈,而不是去冲着摔在地上的车厢撕咬! “凉夏,扶着清秋慢慢向后退。” 楚嫣然护着凉夏,缓缓地将清秋向后拖动。 那些狗只是疯狂地冲击车厢,只偶然抬头看三人一眼,毫无兴趣。 “袭击我们的不是山匪!” 楚嫣然轻声说着,目光却警惕地望向四周,“凉夏,这马车是你亲自去马车房领出来的?” 这车有蹊跷! 而这些狗与刚才那些搭起来的绊马索,明显就是追踪埋伏着等她们踏进陷阱里来的! “小姐……” 凉夏咬着嘴唇,颤抖地道:“我,我去了车马房,他们说对牌不管用!这,这车是府上二奶奶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一阵树枝折断的声音传了过来,林子深处有四五个拎着刀的男人,循着狗吠声找了过来。 “嘿嘿!!瞧瞧,我找到什么了?” 为首的一个男人,穿着一件老油绿的褶褂,偏偏又露着里头的月白色汗衫,昏聩的林中光线一眼瞧过去,竟像个大葱成了精一般。 他倒提着一把雪亮的钢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楚嫣然,“小娘皮,爷们儿是山上的大王,今天闲着无事,出来讨点钱花,看你穿戴不俗想必是个有钱的主儿。” 说着,男人上前一步,伸手过去一把抓住楚嫣然的手臂。 这些带刀的男人出现之初,楚嫣然便把自己的短刀重新隐藏在宽大的袄袖当中。 他们有五个人,五把长刀。 楚嫣然主仆三人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要带我去哪里?” 楚嫣然并不挣扎,只是沉声问道。 那惨绿男人没想到眼前这小女人竟然不哭不闹,反而问他意欲何为,男人有点诧异,但是却依然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当然劫了你去当肉票,找你夫家讨要赎金啊!” “嗯。” 楚嫣然点了点头,“好,我随你走!” “小姐,不要啊!你不能跟他们走!” 凉夏扶着失去意识的清秋,拼命摇头嚷着。 这世上,女人最重名节,小姐新婚头一天就跑出来本就已经离经叛道,若是再被强盗给掳了去,那她还怎么活?! “小贱蹄子,多嘴!” 跟在惨绿男人身后的人赶上来,一脚踹在了凉夏身上,将她与清秋一同踹在地上。 “放她们走,你们也不想背上命案吧。” 楚嫣然并不挣扎,只是抬眼望向这几个“山贼”。 惨绿男人当然不愿意杀人,他只是得了自己的堂妹的消息,带着自己的人过来大赚一笔。 “你倒是镇静得很!不怕死么?” 惨绿男人饶有兴致,像一只恶犬在逗弄猎物一般。 “怕。” 楚嫣然重新垂下眼睑,藏在袖中的短刀握得更紧,“所以我才听话么。” 第35章 被袭击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上一世,楚嫣然没经历过这种险境。 她从嫁入国公府,就被困在内宅看着高墙上那几尺宽的天空。 如同一滩死水。 所以,她不怕如今这种状况。 已经死过一回的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个死而已。 一切都能豁出去的人,自然无所畏惧。 楚嫣然重活一世,只想报仇,让上辈子那些欺辱她的人,算计她的人全都尝尝她经受过的滋味! 至于什么名节、声誉,让它见鬼去吧。 “我跟你走,放她们离开。” 楚嫣然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她便不再担心自己会早死。 既然是国公府的人处心积虑地设计她,那她如果不尽力配合的话,又怎么能对得起她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安排? 至于凉夏和清秋,相信蓝师傅他们一定会很快摆脱时纠缠,解救她们。 此时,林中已经又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 隐隐听到蓝小秋的叫喊。 惨绿男人略一权衡,立即翻身上了那匹拉车的马,伸手把楚嫣然也扯了上去。 “你们断后!” 男人对着身后那四个男人吆喝了一声,抖擞起马缰,便朝林子更深处跑去…… 燕山险峻,拱卫京师。 不仅林深草密野兽众多,更有峭壁延绵,深潭幽谷。 所以常有山贼草寇在这里盘踞,打家劫舍抢劫来往旅人。 楚嫣然被那大葱成精似的男人拦在马背上,沿着林间兽径越走越偏僻,楚嫣然的心却越来越安定起来。 身后这男人是个草包。 他根本不会骑这种光身马,两条脚几乎都夹不住马腹,甚至要拽着她才能稳定住身形。 “崔玉华许你多少银子?” 楚嫣然问得直截了当。 马车虽是崔氏借给她的,但是以楚嫣然上一世对她的了解,这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空有雄心壮志却没有能力的内宅妇人。 上一世,崔氏习惯被苏月清当枪使,而毫不自知。 “啊?” 果然那惨绿男人愣了瞬间,才回道:“娘的,什么银子!爷们儿是土匪,绑了你才能向国公府要银子!” “你若是受了蛊惑,我还能给你个机会……可现在,你非得说自己是土匪……” 楚嫣然淡淡地露出个笑容,“大虞朝的律法,土匪犯的是谋逆君主之罪,是要被凌迟诛九族的!” “……我,我们既当了土匪,还怕什么死!” 惨绿男人虽嘴硬,但是却明显打了个寒战,他伸手一把抓住楚嫣然的头发,威胁地骂道:“小娼妇,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子会不会死不好说,你却是一定要死的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让他后怕的问题。 苏月清只让他将这小女人羞辱一番,过个两三夜便将她放回京城去…… 可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样貌,又知道是自己养了那些猎犬,如果她将自己告到官府去的话,想要在京里抓他可是十拿九稳! 苏月清这个小娘养的,这不是给他发财的机会,是想谋划他的性命啊! 男人心里一阵火起,头疼一热,便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楚嫣然弄死在林子里! 以绝了后患! 国公府丢了主母,必不敢张扬。 即便在林子里找到她的尸身,也不可能去报官搞得人尽皆知。 如此想着,他迅速探身想去掏靴筒里的匕首。 不料,侧坐在马背上的楚嫣然,乘着他伏身的机会,脚后跟“啪”地一下重重磕在马肩上,那里正好是车夫催马时经常甩鞭的部位。 马匹瞬间得了命令,撒蹄开始在林子里狂奔起来。 那惨绿男人原本就不会骑光背马。 马匹陡然加速,他哪里还坐得稳马背,直挺挺地向后飞跌出去。 楚嫣然趁着那男人缰绳离手的瞬间,眼疾手快一把接过缰绳,稳稳地抱住马颈。 身后是那惨绿男人的尖叫怒骂。 紧接着有一个纸包“啪”的一声砸在了她的背后,又掉落到马臀上,一阵甜香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楚嫣然只顾着逃走,也顾不得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的骂声被她远远甩在脑后,林间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声,以及偶尔被惊起的飞鸟。 疾风掠过楚嫣然的脸颊,她已经一世都没有如此肆意的策马狂奔。 这种自由自在,与风为伴的感觉真好。 楚嫣然决定,报了仇再与靖国公府没有瓜葛之后,她要回到牧场去,在那里像野草、像疾风一样生活,没有约束,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如果将来兄嫂容不下她,她便利用自己的本事,独自开个女户。 做一个相马养马的女先生。 如今朝廷对于马匹的管制越发松散,若是再如此由兵部与太仆寺贪墨个几年,恐怕以后对敌都要无军马可用了…… 楚嫣然想起上一世,她虽在祠堂幽禁依然能听说世道纷乱,北戎西羌外族持续侵犯与国内匪患猖獗,让大虞百姓民不聊生,偏偏皇帝是个多病孱弱的身子,许多时候不得不由长兄潞王代替他议政,潞王摄政日久,便起了谋逆之心,与四王三公沆瀣一气起兵谋反,夺了大虞天下! 心里飞快地盘桓着做鬼时的所见所闻,楚嫣然突然听到了狗吠! 一瞬间,她便想起了那袋被砸在马背上的粉末。 那东西恐怕就是引导嗅觉灵敏的狗群,随时追踪到她们的东西! “驾!” 楚嫣然紧紧抱了马脖子,将身子贴在马背上。 无奈这马终究是拉马的驽马,即使拼命奔跑,又怎么能夺得过迅捷的狼狗?! 那些狗四下合围很快就奔到了马匹旁边,有两头耐不住性子,直接扑到了马臀上撕咬起来。 马儿受不了疼痛,暴躁地嘶鸣着尥起蹶子,没有马镫马鞍,楚嫣然即使再有马术,也没办法稳坐在光滑的马背上,被马儿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幸好,林中枯叶经年积累出厚厚的一层,楚嫣然借势滚了一下,虽然弄得满头满衣的枯枝败叶,却总算没有受伤。 她刚一抬头,却见一张流着涏水的血盆大口扑咬过来。 楚嫣然哪还来得及多想,露出一直藏在袖里的短刀,狠狠地戳在了袭击她的狼狗的脖子上。 温热的血登时喷涌而出,那条狼狗连哀嚎声都没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四肢抽搐着断了气。 但是这次追过来的狗群至少有十多头,它们被楚嫣然与马匹身上散发的香气逗引得发了狂,红着眼睛前赴后继地冲了上来…… 第36章 你的马有病!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黄昏密林,发疯狗群。 楚嫣然只有一把小小的短刀,哪里还有逃脱的希望? 从马上被甩下来之时,头发与衣裳被刮得凌乱不堪,脸颊上更是被树枝划破,渗出了一丝血痕。 体形硕大的狼狗呲着流着涏水的黄牙,朝着楚嫣然继续猛攻。 丝毫不在意死去的同伴。 楚嫣然紧紧咬着嘴唇,背靠在一株枯树上,挥刀又划伤了两条恶犬的口鼻。 她不敢再去深刺,她怕戳进犬身的短刀扯不出来,平白失了武器。 恶犬发现这猎物不愿意束手就擒,便团团将楚嫣然围住。 前面几只佯攻引着注意,已经有两三只绕到了楚嫣然倚靠的枯树后面,朝着她的肩膀便扑咬过去。 楚嫣然感到后面腥风扑来,忙侧头出刀。 那恶犬刚好咬上来,如同恰巧送到楚嫣然刀上一般。 它的上颚被捅穿,哀嚎着退了回去,但是围在楚嫣然身前佯攻的那些狡猾的家伙却趁着这绝好的机会同时咬向她的头颈。 楚嫣然不甘心! 她才重活过来不到三天,她不要就这样再次葬身于别人的算计! 但是,若要再重来一遍,她依然会来搭救自己的这些忠仆。 拼命挥刀! 腥热的血溅在脸上、手上,楚嫣然没有一丝放弃的念头! “嗖”!“嗖”!“嗖”! 黝黯的林子深处,陡然传来破空之声。 三支雪亮的短弩流星似的在枝叶间穿过,准准地插进了楚嫣然身前三头恶犬的后颈里面。 “嗷~~” 随着惨厉的嚎叫,三头恶犬立即倒毙在了楚嫣然身上。 这些畜生被药物拿住,眼中只有楚嫣然身上散发的甜香气息,虽同类已经死掉,它们却也不愿意丢掉到口的“美味”! 楚嫣然再度捅穿一只咬中她肩头的狗头,然后又“嗖嗖”几声,那救命的短弩箭适时而至,又击杀了几条恶犬。 终于,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安静了下来。 楚嫣然觉得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挺有胆量么。” 黝黑的林间缓缓走出一匹毛色斑杂的青马,马上坐着一个瘦削高大的男人。 一双亮如夜星的眸子,嵌在苍白的脸上,凌厉中带着一丝暴戾。 他穿着一件寻常贫苦人才会穿的麻黄袍子,腰上悬着一把漆黑的长刀。 此时,他已经垂下了手臂,将适才救了楚嫣然小命的连弩隐藏回了袖中。 楚嫣然勉强撑着一旁的树杆支起身子。 “谢谢先生相救,妾是京城靖国公府的女眷,若您能仗义出手,将我送到官道上与家丁们汇合,妾身感激不尽,定有重酬。” 这日暮西山的时候,寻常旅人早已经找地方打尖过夜,哪个好人家会在这荒山野岭里乱钻?! 他还带着致命的武器……不是这山里的土匪,又会是什么人? 楚嫣然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自报家门,便是想让对方有些忌惮,若是他一心只为求财,将自己送到官道上与蓝师傅他们相汇,那以自己如今的财力,定会送他一场天大富贵! 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并不说话,只是冷森森地望着她。 过了良久,陡然催动他的马儿来到楚嫣然面前,“我是土匪,哪有什么仗义!” 说话间,他俯身抓起楚嫣然的手臂,将她一把扯到了马上。 “你?!” 楚嫣然只说了一个字,便立即噤了声,她怕刺激到这种凶蛮成性的土匪。 她不想死!! 那土匪没想到她竟不挣扎抵抗。 全然没有了之前一人对峙十几头恶犬的气势。 “刚才的胆子哪里去了?” 他颇为嫌弃地将人横担在马鞍上,语带讥讽地问道:“你这是害怕了么?” “……” 楚嫣然不习惯这样乘马,似一堆货物似的毫无尊严。 但是,如今形式比人强,她想活命就不能刺激这土匪,所以她默不作声。 土匪见她怂了,软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方才,一个弱女子只身在被药拿得发疯的恶犬群里奋力抵抗的一幕,就像是场惊艳的幻象,让他心里微动,却又迅速泯灭无踪。 天下人,大抵如此没有长性。 轻磕马镫,土匪朝更深的密林中走去。 身后的林子里依然有隐隐的犬吠传来,有人还在不死心地纠缠! “先生,你的马生病了。” 沉默良久,楚嫣然突然出声,“不赶紧医治的话,恐怕它活不长了。” 马上那土匪听了楚嫣然的话,只是冷哼一声。 觉得这女人不懂装懂! 他爱马,每一匹马都贵重无比。 甚至说是用金子堆铸的也不为过,特别是如今骑的这匹雪花骢,寻常人瞧着不过是匹毛色纷乱难看的杂种马。 却不知道它是由大宛良驹与塞北高血马混血几代才成就的一匹良驹。 每日里有专人饲喂刷洗,要是它生病的话,立即就会有人前去为它诊治。 这女人……是想讨好么? 心中那一丝惊艳,已然泯灭无踪。 “这匹照夜雪花,午间饲食吃的是大麦与豆饼,中间……中间掺了不少蜜糖。” 楚嫣然挂在马上,虽然小脸憋得涨红,但是却刚好能观察到身下马儿的异样。 那土匪锁着的眉弓微微上挑,有些讶异她竟然知道这匹马的名字,而且,她的确说中了这匹马中午的饲料。 楚嫣然没听到土匪的回应,只当他不信,继续道:“喂过饲粮之后,它没来得及消化吸收便被套上鞍韂出来奔跑,所以大量带着蜜糖麦子的饲料囤积在胃里,发酵胀气,引发了急性的胃扩张……我刚才观察它每走十多步便会有一次抽搐,那是胃痉挛的疼痛,若是不赶紧急救,它恐怕不出一个时辰,胃袋就要被涨破了!” 说到此,楚嫣然勉强抬起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土匪。 出乎意料,那家伙黑沉沉的眸子望着她,似乎有在认真听她的分析。 “急救?说得倒轻巧。” 土匪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救治的办法?” “有……我有!” 楚嫣然就等他问这句话,她急急地由马背上撑起身子,倒悬着憋闷了那么久,她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手臂一软差点晕厥过去。 第37章 希望能放她一马!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楚嫣然差点昏过去,从颠簸的马背滑下去。 那面目森冷的土匪山贼倒是突发善心,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的鞍鞯上坐下。 “你可一定要信我的话。” 楚嫣然有些着急,伸手抓住那土匪的粗麻衣袖,急切地指着马儿道:“你瞧!它已经在打嗝了,胃气已经控制不住了!” 她说这些话并不是一味地讨好这面无表情的家伙,她是真的心疼这匹马。 楚家有千顷牧场,在榆林老家,也许是商户人家风气开明,也许是楚老爷只有这一个娇娇女儿,楚嫣然在家并没有受到父兄的太多束缚。 她喜欢马,不仅仅是纵马驰骋,她也喜欢养马、相马,每每马儿有病,她都急得不得了,跟着兽医一起照顾它他。 于楚嫣然来说,马匹不只是她的玩具,更是她的儿时伙伴。 这土匪所骑的马,让她想起自己在家时常常骑的那匹照夜雪花青骢马 土匪听了楚嫣然的话,也开始望向马头。 果然,雪花骢跑上一段时间,就会打个响鼻儿,身上的皮肉便抖动一下。 “要怎么治疗?” 他终于开了口。 “山里有水塘么?” 楚嫣然想了想问道。 “山涧。” 土匪微沉吟了一下。 “好。” 楚嫣然点头。 如果能把马儿治好,这土匪也算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希望他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正想着,那土匪突然伸手一把扯下她外套的褙子。 “做什么!!” 楚嫣然吓了一跳,连忙抓住衣襟。 以为这家伙突然凶性大发,试图对她图谋不轨。 那土匪懒得跟她讲话,“嘶”的一声将罗纱褙子扯得稀烂,丢到了林里的荒草丛中。 楚嫣然回头。 只见那土匪一副懒洋洋的神情望着前方密林,仿佛方才做出那种非礼举动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楚嫣然赶紧收回视线。 又向前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身后再听不到让人心惊的犬吠之声。 倒是两人所骑的马儿,出现了频繁甩头疾跑的现象。 “山涧还有多远?” 楚嫣然不由得揪心起来。 “很快!” 土匪看着爱马的状况,也不由得信了八九分。 “让我下马。” 楚嫣然不想让马儿辛苦。 “蠢!” 那土匪只说了一个字,陡然伸手揽了她的腰,一抖缰绳竟让雪花骢跑得愈发迅急起来。 楚嫣然只迟疑了片刻,便已明白了这家伙的意思。 他们若是下地牵马行进,必然会拖慢行程,这匹马的状态会越来越差,说不定走不到山涧边便会倒地不起。 楚嫣然默不作声,默认这土匪对自己的一字评价。 马儿似乎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容乐观,拼着命撒开四蹄向前。 又跑了两箭之地,转过一个山坳,便听见潺潺的水声。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一条溪流劈开山壁跌落在山脚下的一边水潭里,夕阳将落未落,将一抹橙红涂在山崖上,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不等那土匪动作,楚嫣然便从马背上溜下来。 解开了马头上的辔头。 那土匪也下了马,将马鞍马镫一应装具也卸了下来,然后才问道:“要怎么做,需要什么东西?” “酒,米酒黄酒,什么酒都行。” 楚嫣然知道不论是行商走脚的旅人,还是当巡查道路的官兵,都会带水囊酒袋,以便路上吃喝。 “嗯。” 土匪随口应了一声,便凑过来围观楚嫣然给马儿检查病情。 楚嫣然掰开马嘴,马嘴里登时有黄绿色的口涏流了出来,她越发确定这匹极贵重的良驹得了突发性的胃扩张。 此时,雪花骢已经站立不住,像只大猫似的坐在了地上。 “要让它吐出胃里的积食。” 楚嫣然心疼地抚着马儿的脖颈,“要给它催吐。” 那土匪很显然不知道马病如何医治,只是微蹙了眉,望着楚嫣然因为探查病情,而弄得两只白玉似的小手满是腥臭的黏液。 “国公府的女眷里,竟然有这种性格古怪的女人?” 土匪心里想着,却看到楚嫣然一张满是灰尘血迹的小脸正在期盼地望向他。 “?” 土匪眯了眼睛。 楚嫣然一脸无奈地又重复道:“给马匹催吐,一般都是要用大量的盐水灌洗马胃,但是,现在这匹马的胃里再容不下一点东西!所以,要用手伸进马嘴里,用力压着它的舌根将它胃里不消化的饲粮引出来。” “嗯。” 那土匪很仔细地听着,顺势还向后退了一步。 楚嫣然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这,这可是他的马!而且,他竟然如此心安理得,难道,难道他竟然让自己一个女人去做这种活计? 楚嫣然可是见过兽医们给马催吐,马胃里未来得及消化的青绿色草料被研磨得糜碎,和着酸臭的胃液能喷医生们满头满身!! ……楚嫣然再度瞧了瞧那土匪,他完全没有上前的意思。 楚嫣然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到马前。 那雪花骢不愧是良驹,极通人性。 知道面前这个娇娇小小的女人是为它医治的,也不挣扎躲闪,任由楚嫣然掰开它的嘴巴,将几乎整个右臂都探进了马嘴里面。 马嘴里温热黏腻,楚嫣然虽看过多次医生如此治疗,但却是第一次亲自动手。 强忍着马嘴里喷出的腥臭,用力在马的舌根部位用力压了下去。 那匹雪花骢难受得很,立即想摇头晃脑地站起来。 楚嫣然力量小,且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给马压舌催吐上面,哪有能力再控制马儿乱动? “……呃。” 雪花骢猛地抬头,楚嫣然眼见就要功亏一篑,突然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抓住了马耳后的鬃毛,只这一下雪花骢便像被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从鼻孔里喷了几下气,然后便再也动弹不得。 楚嫣然抓住这点时机,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手掰着马牙一手向下按去。 雪花骢的脖子猛向前探了两下,一股带着酸臭的食糜喷泉似的从马嘴里喷了出来。 楚嫣然刚从马嘴里收回手,哪里来得及躲闪,只得屏息转头,紧紧闭上眼睛…… 她此时唯一的念头便是,这位土匪先生,能看在自己拼着一身秽物,救了他的宝马良驹的份上,能够放她一马,让她与蓝师傅他们一起回城!! 第38章 能逃到哪里去?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预想中的脏污并没有溅到楚嫣然身上。 那土匪及时揽了她的纤腰,将她拉到身前,用衣袖护了她的头脸。 “接下来要怎么做?” 待马儿呕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之后,那土匪终于放开了楚嫣然,随意地抖了一下粘在袖上的几点秽物。 “酒,要些米酒黄酒灌进马胃里头。” 楚嫣然微咬着下唇,连连后退了数步,与那土匪拉开一段距离,这才继续道:“让酒在胃里行活一遍,让胃气重新活络起来,我再开些药,煎汤连灌两回也就好了。” 那土匪听了,便从一堆鞍韂褡裢中摸出一个皮质的水袋,递给楚嫣然。 “那……你让我带你到水边来,又是为何?” 土匪挑眉。 楚嫣然为雪花骢治病,到现在为止也看不出跟河水有何关系。 那土匪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一向心思极重,考虑的事情也要比寻常人深上几层。 他怀疑面前这女人故意装作胆小怕事,有什么阴谋诡计! “先生。” 楚嫣然不敢叫他“山大王”或是“匪首大人”,看他穿的不是寻常武夫所穿的便捷短衣,便干脆称他“先生”,希望这家伙能明些事理,高抬贵手放了她。 “我找水源,是为了清洗啊……” 楚嫣然身上不仅泥土血污,如今两只手更是腥臭难闻,若是不清理一下,她自己都受不了这味道! 土匪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袖上的污物,算是接受了楚嫣然的解释。 “我……我救了您的马,您能不能放了我去找我的婢女家丁?” 楚嫣然觉得这土匪似乎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杀人如麻喜怒无常,似乎是个可以讲道理的家伙。 没想到下一秒钟,她的希望便落了空。 土匪摇头道:“把我的马医好,你才能走。” ……楚嫣然心里一阵无语,刚才还觉得眼前这人不错! 不料,却是空长了一副好皮相,内里不讲理的性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匪徒。 谁都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牛马这种牲口更是要专人精心照料。 就拿这匹照夜雪花来说,就算灌了米酒之后,也要吃两日煎煮的中药,等它身体恢复之后,再禁食一日,然后还要有专人看守它,不能让它打滚卧地,更不能再喂食精细饲料。 这一趟治疗照顾下来,至少要五六日的时间。 难道要让她这个名义上的国公府夫人,在土匪窝里待这么久的时间?! “……” 楚嫣然一阵沉默。 这土匪是她重生之后,第一个意外。 她不能像对待国公府卫家一般,需要深思熟虑,若是走错一步,自己的复仇大计恐怕就要化为泡影。 重活一世她不在乎什么名声清誉,她只想活下去,不论靖国公府是个什么样的修罗场,她都要像棵顽强的野草一样活下去! 扭开水袋,一股清洌的葡萄酒香悠然飘了出来。 香甜悠远的味道让楚嫣然这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巨贾之女,都忍不住悄悄吞了下口水。 那土匪见她迟疑,便问道:“酒不行么?可以再找。” 楚嫣然连忙摇头。 大虞朝能酿造葡萄的地方极少,恰巧榆林旁边的太原府有御造葡萄酒坊。 里面出产有限的葡萄酒,全都是进上的御用之用。 寻常人家就算家财万贯,也尝不到葡萄美酒的滋味…… 楚嫣然的父亲托了许多关系,花了千金,才得了一桶葡萄酒水,宝贝似的用十来个长颈琉璃瓶装了,软木火漆封口,只有极尊贵的客人到访,才舍得拿出来一瓶待客。 楚嫣然陪嫁的嫁妆里,便有红葡萄酒两瓶。 如今,这土匪竟然拿价值千金的葡萄酒给马治病…… 这哪里是不行?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楚嫣然仰头喝了两大口。 反正是给马治病,也不缺这一点。 她走到雪花骢面前,再度掰开马嘴将整袋价值不菲的琥珀色的酒水全都灌进了马的喉咙深处。 在她身后的那土匪,瞧着她竟与马口夺食,忍不住低笑出声。 “若医好了马,这酒有的是!” 土匪,不愧是号称“山大王”,这种千金难买的东西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许给旁人。 楚嫣然心里喟叹。 动物与小孩子一样,担不住病,却也不会作伪。 雪花骢将胃里的食滞全都呕吐出来之后,又灌了些酒液,精神登时好了不少。 重新从地上立了起来,摇头甩鬃,用鼻子去贴自己的救命恩人。 楚嫣然拍了拍马头,引着它走到山涧边,让马儿饮水,她自己也在水中把手上,脸上的脏污洗了个干净。 回头瞧了一眼那土匪,楚嫣然心中陡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家伙落了单,四周也并无同伙的踪迹。 马儿又在自己身边,怎么估算都是“优势在我”啊! 楚嫣然决定逃走。 这土匪独身一人出现在这荒无人野的野外,恐怕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助力。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怎么能只活十二个时辰? 眼见着雪花骢能浅浅地饮几口水,楚嫣然又拍了拍它的肚腹,发现胀气的确已经消下去不少。 “这种得了急症的马,不能躺卧。” 楚嫣然小小声地自言自语着,牵着马的鬃毛沿着山涧一路来回溜达了两趟。 眼见那土匪等的似有些不耐烦,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楚嫣然觉得自己逃脱升天的机会到了! 她牵着马,已经走到了离土匪一箭之地的远处,陡然间,她抓了马鬃一下子跳到了马背上,嘴里低喝了一声:“驾!” 同时手抓着马鬃用力一提,那雪光骢立即扬了蹄子驮着楚嫣然飞奔了出去。 那土匪没料到一个年纪小小的女人,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下意识便从石头上站起身。 “陛下,要抓回来么?” 不知何时,密林中出现了十来个玄衣铁甲的侍卫,为首一人向着那“土匪”行了一礼,问道。 那麻衣“土匪”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望向楚嫣然逃走的方向。 他还从未见过马术如此好的女子,没有鞍韂也能纵马如飞…… 有些小看她了呢! 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靖国公府的女眷,拐了他的御马,还能逃到哪里?! 第39章 老夫人坐山观虎斗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一弯眉月浅浅地挂在天边。 靖安堂正中的明间里小丫鬟已经点了屋里四角的明烛,再用透明的琉璃灯罩罩住。 屋中间的梨木合欢桌上摆着四样清淡的菜蔬与甜咸两色羹汤。 卫老夫人讲究养生,晚间从不吃什么油腻的东西。 坐在桌前,金莺盛了一碗鸡糜细笋粥递了过来。 卫老夫人接了,却未往口里送。 “世勋的媳妇回来没有?” 她搅着碗里的肉粥问道。 午间她听说了楚嫣然要去庄子上的事。 老夫人原想规矩规矩这无法无天的儿媳,为了几个陪嫁的下人,她竟然就闹起事来! 但是,她又想起那个把持着内宅多年的小娼妇,心里有些郁闷。 原本儿子娶妻白氏,娘家是原都察院御史白敬章的嫡女,品性端庄淑惠,是大家官宦的贤德。 卫老夫人对这位儿媳满意得很,刚来的第二个月便让她掌管了内宅诸事。 自己退居靖安堂,只一心礼佛,不再理会府里的俗物。 谁知儿媳太过端正,被那狐狸精的苏姨娘气得一病不起,那不省心的儿子竟然就把中馈交给了苏姨娘管理。 她一个长辈,又不能再拉下脸面,再去给个妾室争什么。 如今娶这个商贾人家的续弦,看来是个机会,如果她能把苏姨娘给整下去,正室重新掌权。 那国公府在京城被传得不堪入耳的笑话,也算能消停下去。 卫老夫人决定纵着楚嫣然,玩一出坐山观虎斗的戏码儿。 所以,午间时她只是差了身边的大丫鬟出去,明里是劝,实际却是着实地拱了一把火。 果然,楚嫣然还是要了马车,离开了国公府。 卫老夫人只等这能与苏姨娘硬碰硬儿媳回来,让她继续与苏姨娘打擂台呢! 靖安堂的另一个大丫鬟玉燕恰好打帘子进房,听到老夫人问,便连忙回道:“老太太,夫人还没回来,不过,苏姨娘过来请安,正在外头候着呢。” “嗯。” 卫老夫人垂了眼,龙泉青瓷的调羹舀了些点了香油的肉粥喝了两口。 “苏姨娘,老太太让你进去。” 玉燕冲门外道。 门帘微动,苏月清一身清雅的装束走了进来。 蜜荷色绉纱芙蓉衫子,配一条白绫子细腰撒裙,外头没罩着寻常妇人穿的褙子,而是披了层淡紫色的纱罗披帛,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美得像画里的仙女。 “哼。” 无奈卫老夫人最看不上这种风流做派,想到京里勋贵家族的女眷里将她们卫家倒反天罡,小妾当家的事当做笑话来传,她就无端对苏月清生出一种厌恶。 “老太太,万安。” 苏月清行礼过后,自己便挽了袖子站在卫老夫人身边伺候。 “有事?” 卫老夫人看着她便没了胃口,苏月清也知道老夫人不待见自己,平日里并不来讨嫌,所以今晚她独自前来,必然是麻烦事。 “老太太,我有件事,不得不向您回禀。” 苏月清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卫老夫人一阵心烦。 她自顾自地喝粥,并不理会苏月清。 苏月清被甩了脸子,心里却是得意非凡。 这老虔婆再怎么看不起自己,不还是要捏着鼻子瞧着自己在内宅耀武扬威么? 至于卫家千挑万选的那位新夫人,对于苏五夫人来说,哪里是个威胁? 只要她愿意,想怎么整治便能怎么整治那个臭丫头。 在她苏月清手里,新主母主就是个能供她吸血的肥羊,她还真舍不得将人给整治死了!! 酝酿了一下情绪,苏月清道:“夫人下午跟管事的林长青家的吵了一架,为了那些陪嫁的下人,驾车去了咱们燕山的庄子上。” “什么?” 卫老夫人佯装不知道此事,皱了眉头望向苏月清,“她是新入府的主母,你不规劝着些,竟然知情不报闹到这时候?” “老太太,冤枉啊!我将对牌交出去之后,就怕夫人不知府里的内情,下错了令,便暂时停用了对牌。” 苏月清就等着卫老夫人发难,她脸上一片委屈,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话给说了出来,“不信,您可以让金莺姐姐她们去查,我怕夫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出事,就没敢放马车给她。” “哼!!那她的车是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么?” 卫老夫人总算拿住了苏月清的错处,半碗粥一下子全都沷在了苏月清的脚下,“夫人不知道庄子路远难行,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老太太,我不知道这事,我与三小姐在花园里乘凉,二奶奶过去才说起这事来。” 苏月清向后退,身旁的玉燕连忙叫了小丫鬟过来收拾。 “二房里的又去凑什么热闹?” 卫老夫人对崔氏的好感,如今也随着她一次次的自作聪明几乎消失殆尽。 “她说要去观音院求子拜佛,从马车院领了辆车出来,没想到却转身便借给了夫人。” 苏月清一脸委屈,“这种事让我怎么防得住?若不是二奶奶说漏了嘴,恐怕她们瞒我就像防贼一样呢!等我知道的时候,夫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我原想夫人若是去庄子上办完事,正常回来,最多不过戌时,咱们府里马车又配了腰牌,不至于夜里进不了城门……” “嗯。” 卫老夫人点了点头,她不得不承认这苏姨娘要比二房崔氏想得周全些。 “我原以为没事,就没敢惊动您,只是派了咱们府里的府兵沿途接应。” 苏月清继续道:“谁知……谁知夫人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她自己请的威远镖局的保镖与山里的土匪勾结,将夫人给强掳了去。”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卫老夫人万万没想到,苏月清带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她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伸手一把抓住苏月清的胳膊,又急又怒地问:“这事,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么?” “老太太,这事关咱们国公府的声誉,我怎么敢让旁人知道?” 苏月清连连摇头,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只是……只是……” “说!只是什么?” 卫老夫人已经要被这小娼妇拿腔捏调地做作样子,恶心坏了,却还要压住心里的恼怒。 “跟着夫人的林长青家两口子逃了回来,还有……在追击土匪的路上,府兵高校尉,捡……捡到了夫人被土匪们撕得稀烂的衣裙!” 第40章 只有拿钱封嘴了!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听了苏姨娘的一番话,卫老夫人差点背过气去。 竟然有这么多人知道,国公府的夫人被土匪给掳了去? 在椅子上再坐不住,卫老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才道:“林长青两口子是咱们府上签了死契的,倒不用怕……只是……只是那个府兵校尉,要怎么处置?” 府兵校尉并不属于靖国公府的管辖,是由皇宫的御林军分派到各个公侯王府,既负责守卫,又负责监视。 若是他将新婚主母被掳走一事到处宣扬出去,恐怕国公府在京城唯一那点脸面都将荡然无存! “老太太,不如,咱们拿钱封他的口?” 苏月清早已想好了对策,“御林军的人,咱们也只有这个办法。” “钱!那要多少钱才能堵住人家的嘴?” 卫老夫人心里万分不愿。 靖国公府以军功起势,两代国公爷全都捐躯沙场,这才换得世袭罔替的官位。 除了朝廷俸禄之外,也就只有几处祭田祖产用来维持府里的体面。 儿子卫世勋自小又纨绔惯了,整天在京城里走马斗鸡、近些年又养了几房姨娘,平添了许多花钱的挑费。 还指望着新娶的儿媳能给府里添补添补,可谁想到还没指望得上她的嫁妆,便要大把大把的花银子出去! 御林军中的将校,别看月俸不多,但是他们却都是各个王公大臣们做护卫的。 哪个不掌握些高官王爷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哪个不是银子如流水般地淌进口袋?! 这回那校尉又是得知国公爷夫人被匪徒掳了去的消息,又是捡到了破烂的衣裙……这种香艳刺激的故事向来是那些粗野的兵士们最喜欢的话题! 要往他们口袋里填多少银子,才能堵住他们的嘴啊?! 卫老夫人觉得自己的火气已经压不住了。 “世勋在哪里?” 她想找儿子商量。 “国公爷与潞王殿下去夏围的猎场放猎,今天不回来。” 苏月清垂着头,卫老夫人看不到她得意的眸光。 放猎是将些獐狍野鹿这些预先准备好的猎物,放到山林里头,等到众人去打猎的时候,也好收获满满,不至于败兴而归。 能劳动四王爷与靖国公亲自去放猎的,恐怕除了当今圣人,不会再有旁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苏月清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老天给算准了一般。 今天一过,这国公府的内宅一切钱财事务便全都会永远都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 新主母是个被掳去贼窝失了贞洁的女人,即便国公府不准消息外传,她在府里也只算个活死人,除了逢年过节将她拉出来做个样子,便是要她娘家奉送的年礼。 至于那位自以为聪慧过人的二奶奶,经了这事儿之后,恐怕免不了被休回家的命运。 国公爷如今不在,老虔婆又久不理家事,苏月清能将这些乱事快刀斩乱麻的了结,国公爷回来只会夸她能干。 至于那新婚未圆房的夫人,却被土匪山贼破了瓜。 国公爷这绿帽子,不想戴也得顶在头上…… 瞧他还会对那小娼妇动心不动心! 今天与卫世勋腻了一早上,硬生生地让苏月清瞧出了卫世勋对新夫人动了心思。 这对于苏姨娘可不是什么好事。 主母就应该像那个死掉的白氏,永远与主君相敬如“冰”,她们这些做妾的才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所以,苏月清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算计楚嫣然,若是能带上崔氏,那可是一箭双雕的美事。 “……那,让子寅过来。” 卫老夫人立即想到大孙子,她急需要个主心骨,来控制内宅局面。 “老太太,不合适啊!” 苏月清要将这件事办得“皆大欢喜”,自然不能有人搅局,她摇头道:“大少爷跟大奶奶一向不理会内宅的闲事,若让他们知晓新主母失节之事,恐怕会立即……” 话不必说得太明。 卫老夫人自然知道大孙子卫子寅一向与父亲不睦。 他认为父亲宠妾灭妻,才会让母亲白氏被活活气死。 此次父亲续弦成亲,他更是称病,连婚礼都没有参加。 若是他来处理这场闹剧,恐怕他会将这事直接捅到顺天府公堂之上! “再说,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苏月清话锋一转,面带怜悯地道:“这也是为了夫人的名声着想,少一个人知道,夫人便少一点被人攻歼的机会,国公府的脸面也有望保住啊。” “那,去把子辰与崔氏给我找来!” 知道苏月清所言非虚,卫老夫人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将桌子拍的“咚咚”直响。 若不是崔氏整日里爱做些自以为旁人看不出的计谋,新主母楚嫣然不可能得了马车,更不可能出府遇到强贼!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崔氏是逃不脱甘系! 花银子堵那府兵校尉的嘴,必须让她吐出自己的嫁妆往里填不可。 一时间,靖安堂忙乱起来。 因要接见外男,卫老夫人重新穿戴整齐,扶着丫鬟到了二进院的中堂。 还未坐下,便见到崔氏哭哭啼啼的掩面,跟在卫子辰的身后而来。 “你做的好事!” 卫老夫人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骂道:“给你管家的对牌,你撂给姨娘。这会子又捣什么鸡毛,搞得内宅不宁你可满意了?” “祖母,我没有!” 崔氏哪会想到自己挑拨离间借马车给楚嫣然,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方才靖安堂的大丫鬟玉燕去传话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 新主母从庄上回来,被贼人给掳上了山。 如今生死不知,正要筹钱准备赎身的银子。 让崔氏赶紧拿了她私库的账本子,到老夫人那里凑上一份。 “您千万不能听苏姨娘胡说八道。” 崔氏跪在地上,唯今之计只有咬死不认,才有可能保全自己的私产嫁妆。 “我又不是管家理事的,怎么可能平白派车马给夫人?必是苏姨娘嫉妒新夫人嫁过来就收了对牌,掌了权!所以她才故意放夫人出去,置她于危险的境地!她想让夫人出了事,自己好夺回掌家之权啊!” “掌家之权是妾身甘心情愿交给夫人的,何来夺回一说!” 苏月清规规矩矩地站在卫老夫人身后,觉得这女人实在愚蠢得可笑,“倒是二奶奶您,一再挑起事端,难道是又起了什么心思?” 第41章 掳进山里,不知死活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住口!都给我住口!” 卫老夫人听得心烦,直接又丢出去一只茶盏,滚烫的茶汤正沷在崔氏的姜黄色蝴蝶缠枝绣鞋上。 “要不要找如璎过来对峙?” 早在卫子辰两口子过来之前,卫老夫人已经问过了小孙女。 卫如璎说得很明白,在花园里二嫂子亲口说过,她见继母的丫鬟在二门上急得团团乱转,便好心地将自己的马车与腰牌给了她用。 这可恶的崔氏,竟然以为旁人都跟她一样,是个眼盲耳聋的蠢人么?! 卫老夫人的身份,怎么会跟个庶出的孙媳妇拌嘴,朝一旁的金莺使了个眼色。 “二奶奶,您也别狡辩。” 金莺上前将崔氏扶了起身,“老太太虽在后宅但是眼耳心神却都留在外头,若是不拿了你的实证,又怎么会冤枉你?!” 崔低涨红着脸,抬头望向自己的丈夫。 可卫子辰向来是个懦弱的男人,既不热衷于争权夺势,又不喜欢钻营钱财,每天就守着自己的书房读读写写,像个隐于尘世间的谪仙似的。 崔氏不满,整日里埋怨丈夫不上进,恨铁不成钢。 如今崔氏闯了祸,却又想着让丈夫出头化解。 可卫子辰一脸兴趣缺缺的神情,向祖母行了礼道:“祖母大人,这是内宅女眷的俗务,我一个大男人听了不好,玉华若有犯错,祖母尽可责罚便是,孙儿给祖母问安,这就回院子去了。” “别走!” 崔氏一把拉住卫子辰的衣袖。 她心里恨死这个没用的男人,不求上进,不懂钻营,连男女床笫之事都不愿意上心! 崔氏嫁入国公府,为的就是能依仗豪门,也能提携提携五品芝麻小官的父亲。 可卫子辰连门都不出,别说为岳父大人跑官,就连钱财都不愿意拿出一分来! 可怜崔氏只能守着那点月例银子,想补贴娘家都有心无力。 若不是公公卫世勋时常去找她解闷,这嫁到高门大院里跟守活寡也没什么差别! “夫君,求你对祖母说说情吧,我、我只是心软想帮帮新嫁入府的继母,我无心害任何人啊!” 她痛哭失声。 卫子辰却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甩开袖子,“祖母决定的事,自有她老人家的道理,另外……” 卫子辰望了卫老夫人一眼,淡淡地道:“听说继母在回程的时候遇到了土匪,我倒觉得咱们府里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赶紧去报官,请求官兵围剿匪窠救人?怎么反倒坐在家里商量起家产来了?” “不能报官!” 站在卫老夫人身后的苏月清连忙说道:“我先前已经派了府兵,他们追了半晌,那些匪徒已经逃遁到了深山里头,只找到了夫人的随身衣裳……这,如今咱们也只能等着土匪上门来索要赎金,若是惊动官府的话,夫人的……夫人的名节恐怕不保啊!” 苏月清说得情真意切,竟真的犹如为楚嫣然着想一般。 “……” 卫子辰深深地瞧了一眼苏姨娘,不再说话,再度向卫老夫人行了礼,转身离了中堂。 “老太太,我先传了林长青两口子过来,您问问详情?” 苏月清看不起二房这两口子,对他们的话也不以为意。 “嗯!挨个叫进来问话。” 卫老夫人对于自己这个庶出的孙儿也不待见,什么报官围剿!!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哪里知道里人心险恶? 国公府出了这丑事,必须相办法捂住,哪里还有敲锣打鼓满世界张扬的道理? 苏月清使了眼色,素锦立即出去将林长青两口子带了进来。 这夫妻两个把楚嫣然如何在庄子上跋扈,随意拷打国公府的佃农,将林长青的老娘用皮鞭抽得倒地不起的经过,都向卫老夫人讲了一遍。 卫老夫人只是叹气,商贾之家重利寡恩,对于下人们不是罚没钱财,便是打骂惩戒。 说林长青两口子都是府里积年的老人,多体谅些新主母。 陈氏自然顺着老夫人的话,就坡下驴。 说自己在土匪出来劫道的时候,还努力营救新主母来着。 可惜,不知新主母从哪里请来的保镖,跟土匪勾结在一起,差点就把他们两口子给砍成肉酱。 还好他们抢了一匹马,跑回来报信! 至于新主母与两个丫鬟,被土匪连人带车掳进了山里面不知死活…… “你做的好事!” 待林长青两口子下了堂,卫老夫人恶狠狠地瞪了崔氏一眼。 若不是她把马车给了楚嫣然,坐在府里哪会有这劫难? 崔氏站在一旁,嘴唇抿得紧紧的,她只觉得奇怪。 京城的谣传中向来土匪都是打家劫舍,杀人抢劫,从没听过把人掳了去,企图讨要赎金的情形。 那些土匪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踪迹,被官兵一网打尽么? “老夫人,苏姨娘,高校尉已经到了。” 中堂的纱帘外头,二门的小厮已经带了高校尉站在台阶上。 高校尉是外男,照理不应该进二门中堂,但是他如今干系重大,卫老夫人不得不叫他过来。 那高校尉身量不高,身材却是精瘦,校尉的皮甲穿在他身上,就像一根白蜡杆上挑着个葫芦。 两腮瘦陷却有高挺的大鼻子,若不是太过瘦削的话,看起来倒也有几分仪表堂堂。 他向着帘子后的众位贵妇人行了个礼。 “卫老夫人,我是府兵校尉高迁,奉了苏姨娘的安排去燕山接主母夫人回府。” 高校尉眯着眼睛,瞧着帘子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高校尉,辛苦了。” 卫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指了指八仙桌上的一锭十两的银子。 苏月清立即心领神会,亲自拿在手里,挑了帘子出来,递到了高校尉手中。 “多谢老夫人赏赐,高某愧不敢当。” 高校尉口里说得谦逊,长长的指甲却借着接过银子的当口,在苏月清手心里刮了一下。 苏月清眼见着廊下无人,狠狠地在他手腕上扭了一下,这才重新回了屋内。 “高某唯恐山林密集,与主母夫人走岔了道,便带了驯养的狼狗搜寻。” 高校尉眼神淫邪地望着苏月清袅袅婷婷的背影,直到她重新隐入到帘后,这才继续道:“没想到找到主母夫人的时候,她已经被土匪按在地上强奸,把身上的衣裳都扯得稀碎!” 第42章 怎么,你认得他?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高校尉是个军汉。 可能是常在军营里混着,说话粗鄙不堪。 听了帘内的众位女眷,无一不红了脸。 但是,从他粗俗露骨的言语中,众人皆知,楚嫣然已经是丢了贞洁,毁了名声! 中堂里一时间鸦雀无声,谁都没敢接高校尉的话。 “咳咳……” 卫老夫人咳了两声,缓解一下尴尬,“高校尉,你是在什么地方撵上的土匪,怎么没将他们绳之以法?” 既然都看到了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高校尉又带着狼狗,为什么不直接将楚嫣然抢回来? “那种时候,我怎么能上去!” 高校尉咧开嘴。 “野外行房遇见了都是晦气,再说,我怎么知道那是主母夫人,若不是后来看到揉成一团的衣裳,我还以为是山里农户男人偷情呢!” 说着,他把腋下挟着的一只布包隔着帘子丢了进来。 守在门口的玉燕连忙过去,将那包袱拣起来,递到卫老夫人手中。 卫老夫人沉吟了一下,示意玉燕将包袱打开。 粗布包打开之后,果然里面一件软烟罗纱的褙子滑落在桌上。 茜红色的纱罗织用细如发丝的金银线织着富丽堂皇的牡丹花,只可惜这价值不菲的纱衣被撕了两三道口子,上面还有一滩滩干涸的不明物体,看上去真像个名门贵女被蹂躏的无比凄惨的样子。 “……” 卫老夫人嫌弃地皱了眉,望着一旁的崔氏问道:“你继母可是穿着这件褙子出的门?” “我……我不知道,我没见到她出门时的样子。” 崔氏嘴里嚅嗫道:“我只把马车交给了她的丫鬟。” “愚蠢!” 卫老夫人心里憋闷,随口骂道:“什么都不知道,便敢自作主张,我看你是嫌国公府太安逸了,给府上找些麻烦!” 崔氏看着那褙子,心里凉了半截。 她原意只是想挑起楚嫣然与苏姨娘的矛盾,万万没想到楚嫣然会在山里糟遇到如此恐怖的意外…… 这衣裳若真是她的,恐怕她真是活不成了!! 崔氏抿嘴不敢再出声。 帘子外头,高校尉撇着薄薄的嘴唇笑道:“怎么?不相信我啊!你们不认得这褙子的话,那我就拿出去让顺天府的官老爷瞧瞧,让他们查一查到底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在外头幽会跟男人行苟且之事!” “高校尉,老身怎么会不信你!” 卫老夫人就知道这军汉没憋好话,连忙好言安抚。 遇见国公府这等丑事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敲诈个千八百两银子,他怎么会甘心? “不过么,这衣裳的确不是我们府里的。” 说着,卫老夫人又拍了拍桌上的一只小匣子,里面是她的一点体几,大约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苏月清立即心领神会,也不让房内的大丫鬟们帮忙,自己亲自捧了盒子重新撩了纱帘出门。 里头卫老夫人接着说道:“想必高校尉是看错了。” 话音落时,苏月清已经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一锭锭的小银锞子来。 “但是,老身也不能让高校尉白白辛苦一趟,这里有些茶水钱,还请高校尉润润嗓子。” 高校尉看了一眼那小小的盒子,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满,张口便道:“老夫人,谁说不是府上的衣裳,我可是一路追着过去的,马车都倒在路上呢。” “这里面是一百五十两。” 苏月清抿嘴笑着,打断了高校尉的话,“以后每个月都是这个数儿,高校尉,你可莫要嫌弃。” “呃……是、是啊!哈哈哈!” 听得苏月清如此说话,高校尉一张双腮不挂肉的瘦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可里头的卫老夫人,“腾”的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一百五十两银子啊! 校尉一个月也不过一石精米的俸禄,一百五十两银子足足能买三百石精米,就算是养猪养牛也用不了啊! 她心疼得很! 正想出声制止,却又听到苏月清的声音柔柔弱弱地传进屋内,“你今天下午,只是带着府兵和狼犬队到庄子附近打猎了,哪有什么追踪是吧!” “是、是!” 高校尉的声音也忙不迭地传来,“只是看到一辆翻倒的马车,余下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哼!” 卫老夫人听到此处,不由得恨恨瞪了崔氏一眼,若是不她自作聪明,把马车给了楚嫣然那不省心的小蹄子,又怎么会让国公府遭受这样的敲诈?! “一月一百五十两,由你翠微院里出!” 卫老夫人咬着牙。 苏月清见里头没有出声反对,便又趁着四下无人,笑着悄声道:“得了便宜,便出去躲几日,等我发落了宁睿堂余下那几个人,你再回来当差。” “我怎么舍得……” 高校尉又在苏月清手上捏了两把,这才对着帘子里头的卫老夫人道了谢,转身跟着小厮朝垂花门走去。 不料,还未到门前,只见两个满身是血的丫鬟相互搀扶着一路跑了进来。 “老夫人!!老夫人救命啊!” 两个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凉夏与清秋。 她们被赶来的蓝小秋救了。 蓝小秋打跑了那些欲行不轨的坏蛋,与随后赶过来的蓝师傅会合。 众人一起在密林中搜索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小姐的踪迹,不得已才赶回府里求救。 跟着二门上报信的小厮一起跑进院里,迎面便遇到了得意洋洋的校尉高迁。 凉夏已经跑过他的身边,突然顿住脚步。 “你干嘛?!” 清秋在马车倾倒时被砸得晕了过去,却没什么外伤,她看到凉夏迟疑的神情,以为她撞到了头,有了不适的感觉。 “你!!你不要走!” 凉夏来不及跟清秋解释,转身追着高校尉便去拉他的袍袖。 “凉夏,怎么了?你认得他?!” 清秋诧异,她们才到京城十多个时辰,连国公府的人都没人全呢! “他就是带了狼狗咬咱们的人啊!” 被狼狗袭击的时候,凉夏可没晕过去,她看到过他的脸。 瘦削,寡淡,一看就不是好人! 如今就算他穿着军人的铠甲罩袍,也是一脸刻薄之相,凉夏一眼便认出了他的样子! 高校尉也没料到马车里这两个小贱人竟然能这么快就回来。 他与手下悄悄离开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们在树林子里叫喊着找人的声音! “滚开!你胡说什么!” 高校尉抬脚就是一个窝心脚,打算活活踢死这个不识时务的小贱人! 第43章 好歹毒的女人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肃静的内院里响起一阵女人的惊呼。 凉夏根本不知躲闪,拼命抓着高校尉的胳膊不准他离开。 高迁的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她的肚子上。 “哪里来的小贱人,直往男人身上扑?” 守在正堂门口的玉燕听到院中吵闹,忙出来查看,正看到凉夏不顾一切地抱了高校尉的小腿。 “回禀老太太,我们是宁睿堂的丫鬟!” 清秋已经明白了凉夏的意图,立即跪倒在地指着高校尉道:“我们夫人回城途中被狼狗群袭击,这人就是里面领头的!” “宁睿堂的人回来了?” 中堂里众人都吃了一惊,站在廊下的苏月清更是吓了一大跳。 她万没想到楚嫣然的两个丫鬟竟然如此快就赶了回来。 在苏月清的预计里,被吓昏了头的两个小丫鬟,至少要在野外捱到半夜,甚至天亮才能摸回国公府。 苏月清早已经想好了如何定她们的罪。 勾结外男,怂恿主子出城。 结果主子被掳,她们弃主而逃,根本不用交到官府,直接在二门处就能把她们一顿板子活活打死! 所以,苏月清并不担心高校尉被人认出来。 谁想两个榆林乡下来的丫头,竟然与高校尉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赶了回来,简直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大胆!你们两个小蹄子,怎么自己就逃回来了,夫人呢?!” 苏月清来个先声夺人,不等旁人出声,便沿着台阶走到院里,指着跪在地上的清秋质问道:“夫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仔细扒了你们的皮!” 凉夏被踢中了肋下,一口血喷在身前的地面上,手里却依旧死死揪着高校尉的腿。 “咳……咳!!就是他!他袭击了我们!我们小姐是被他带走的!” 凉夏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声嘶力竭地嚷着:“苏姨娘,快叫府里的护卫抓他送官,问他把我们小姐带到哪儿去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 苏月清脸色发白,好端端的一个计划可不能因为这两个贱婢功亏一篑! “高校尉是国公府的府兵统领,你们怎么含血喷人,想要污蔑好人?” “苏姨娘,我们不知谁是统领,但是我们在树林里亲眼看到这男人领着狗袭击我们。” 凉夏不依。 但是高校尉却也不敢跟她在这里纠缠,伸手拽着凉夏的发髻撕扯,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中堂房内的卫老夫人与崔氏都听到了凉夏的话。 崔氏立即出言道:“祖母您听,夫人的丫鬟说咱们的府兵袭击了她们,不是山里的土匪!” 府兵向来都是护卫国公府人丁家眷的。 苏姨娘方才说是她派的高校尉去迎接庄上归来的主母夫人。 这么看来,苏姨娘的话里有一半水分! 派府兵出去不假,恐怕不是去迎接夫人,而是去扮作土匪劫道,要坏了夫人的名声。 崔氏虽不聪明,但是这已经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事实。 不能让夫人死,又不能让她再有掌管中馈的机会,那就派个“自己人”去,随便将夫人劫掠到哪个土石崖子下头藏着,都不用理会她。 或是被人发现,或是她自己摸回城里。 都尝到人言可畏的味道。 京里的那些整日里闲出屁来的名门贵女,无中生有还能传出一百篇的闲话,若是被她们打听到一等公卫世勋的新婚夫人在荒郊野外足足待了几个时辰,那还不被她们编排出多少香艳诡谲的故事来?! 崔氏刚才一直被卫老夫人骂“蠢才”,心里郁闷得很。 她不过只想让楚嫣然与苏月清内斗起来,可没有苏月清这么阴损毒辣,直接想让楚嫣然变成个所有人眼中的笑柄! 此时,听到外头凉夏的尖叫控诉,崔氏觉得自己终于逮到了苏月清的狐狸尾巴,便连忙向卫老夫人道:“还请祖母叫下人把那高校尉跟苏姨娘先绑起来,然后细细地拷打追问详情,也许还能尽快得知夫人的下落。” 卫老夫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脸色铁青。 一边拍着桌子,一边骂崔氏等人道:“去,叫二门上的小厮把他们都给我堵了嘴,绑了来廊下!!” 这是还嫌国公府不够丢人么? 大半夜里在二门里头鸡毛子喊叫,真要闹得人尽皆知?! 崔氏听了卫老夫人的话,一把推开正要出门的金莺,自己挑帘子疾步走了出去,指着二门外已经听了吵闹围过来的小厮护院们道:“你们都是些死人么?还不把他们都给我拿了,堵上嘴!” “老太太,二奶奶,求求你们赶紧去救人啊!” 凉夏被高校尉扯了头发甩在地上,发髻散了满脸,清秋过来帮忙也被高校尉一把拨拉到一边。 两人听了崔氏的喝骂,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她们现在什么都顾不得,只想让卫老夫人赶紧拷问出小姐的下落,尽快将人救回来。 已经有几个老婆子过来,把两人捆了起来。 “收些声吧,姑娘。” 一个老婆子低低地道:“不然,我们只能铲土塞你们的嘴。” 另一边,高迁高校尉也被外院总管卫兴业带人围了起来。 “她!还有她!也一样捆了!” 崔氏又一指立在廊下的苏月清。 经了今天这事,她才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失了管家权。 恐怕当年自己管账的时候,账面上亏空的几千两银子,也是她的手脚! 如今新主母要夺了苏月清的管家权力,她自然不会轻易放手,便拿了自己当枪使,借用自己的手陷害主母夫人! 即使楚嫣然侥幸回来,找人算账,也万万算不到苏月清身上。 好恶毒的女人! 绝对不能轻饶了她! 但是,崔氏叫嚷了几声,那些婆子丫鬟们竟只站在廊下,一个敢上前扭拿苏月清的都没有。 苏月清可是管账本子管了几年的实权派。 如今夫人被土匪掳了,不知生死,将来家里的大事小情恐怕还要“苏五夫人”来处理,谁敢得罪这根基深厚又深的国公爷宠爱的姨娘? “二奶奶,你想急着接掌对牌,账本,咱们心里知道!” 苏月清一脸焦急,神情无辜得像一朵小白花,“可是,你像现在这样把主母夫人被贼人掳去的消息,这么大胆地放出来,就不怕害了主母的性命,也毁了咱们府上的名声么?” 第44章 有账不怕算(完结) - 主母被悬梁?帝君撑腰灭你九族! - 猫猫球 “苏月清,你、你个贱蹄子!” 崔氏气得发抖,“明明是你干的好事,将国公府的脸面都甩到了烂泥里,你怎么能反咬我一口?” 她是喜欢自作聪明,但她却不是真正的愚蠢。 苏月清勾结外男设计要毁了新主母的名声,偏偏要摆她崔玉华一道,让她借车给楚嫣然。 若不是楚嫣然的两个丫鬟拼死跑回来,又恰好撞见行凶劫道的高迁。 那……国公府主母擅自出城,遇到劫匪失了贞洁的罪魁祸首,可就变成了她崔玉华了! 她不过是善心发作,借了马车给新主母,让她去解救自己家里的忠仆,怎么能无端背这口黑锅?! “来人啊!还不把这不守规矩勾结外男的贱婢拿下!” 崔氏声色俱厉地瞧了瞧左右的婆子丫鬟们。 可是,这些人只是相互望望,缩着身子鹌鹑似的往后躲。 苏月清嘴角噙笑,瞧了崔氏一眼,与她擦身而过转头便掀了帘子回了房里。 卫老夫人瞧见苏月清进来,更气得倒仰,指着苏月清骂道:“金莺!让这存心不良的贼娼妇进来做什么,给我立即拿了她,乱棍打死!” 金莺不是那些外头墙头草的粗使丫头们,上前就去扯苏月清的胳膊。 苏月清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两眼含泪,“老太太,怎么旁人怎么说,您就怎么信啊!我在咱们府里掌了三年中馈,想败坏我名声的人没有一石也有八斗。我仰仗着国公爷和您的抬爱才能在府里活出个人样子,国公府好了,我的日子才能好过!老太太,您说我怎么可能想让咱们府里出事惹麻烦?” 她的一番话,让卫老夫人心思倒有些动摇起来。 那两个外头哭闹的丫鬟,不过是昨天刚跟着入府的娘家陪嫁。 兴许她们看到的的确是一路寻过去的高校尉,便把他认做了土匪山贼。 或是根本就是她们想尽快去营救楚嫣然,随便攀诬一个人,将事情闹大起来! “老太太……” 苏月清惯会看人脸色,看到卫老夫人的眼神,便知道她心里已经松动了起来,便再添一把火道:“我知道二奶奶心里着急,想尽快将夫人给营救回来……可是,您想想,咱们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这可是能让整个府里都活不下去的丑事,我不过是个姨娘,平日里不出门应酬又没有子嗣,这事于我没有任何影响!可是,咱府上还有三位小姐。 大小姐虽已经有了良婿,可另外两位还未曾定下婚约! 这等天大的丑事,咱们就算打折了胳膊也要往袖子里藏,怎么还能到处嚷嚷着救人?” 说着,她膝行了两步,来到卫老夫人面前,声音压得低低地道:“咱们慢说是去救人……就算主母夫人明天早上在府门外敲门,咱们都不能让她进府!” “是啊……是啊!!” 卫老夫人被苏月清这么一提醒,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一心只想着如何尽快救回楚嫣然,竟是将府上的姑娘们都忘在了脑后! 若是国公府主母出了丑闻,丢了贞洁,那三个姑娘的脸面还要不要? 大姑娘卫如玥虽是下嫁,但夫家是御史台的清流人家,向来讲究礼义廉耻。 若是娘家传出继母被土匪掳走一夜未归的天大丑闻,卫如玥还怎么有脸在婆家管理内宅?还怎么有脸代表婆家来往应酬?! 而卫家两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要想找个乘龙快婿更是再无可能! “那……那伤风败俗的妇人,真是害了咱们一家大小!” 卫老夫人咬牙切齿地骂道:“她就算自己回来,国公府也容不下她!来人,把那贱妇的两个奴婢直接堵了嘴乱棍打死,拉到城外埋了!” 她已经想好了对策,不论楚嫣然有没有受辱,这媳妇已然是不能要了。 卫家不可能承认新婚媳妇就不顾礼法,独自跑去城外。 “若是有外人来报信,或是发现了那贱妇,或是想要赎金,一概报官按敲诈罪论处” 卫老夫人想了想道:“如果有冒充国公府女眷的人来讹诈,直接乱棍打死!” “祖母!这怎么能行?” 崔氏简直被卫老夫人的一番言论惊呆了!!这是什么道理? 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就这么不当人看? “你也已经请过安了,还不退下?” 卫老夫人越看越觉得崔氏碍眼,索性让她赶紧滚出自己的眼前。 崔氏委屈之极,她也是国公府的媳妇,听到楚嫣然被如此对待,立时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期期艾艾的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卫老夫人早已转头去跟苏月清说话。 崔氏得了个没脸,只好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中堂。 正走到连廊上,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马嘶人叫,一匹灰色骏马自头道院子里飞奔了进来。 “拦住!拦住他!” 门上的小厮一边大叫一边纷纷追了过来,只见摇曳不定的灯笼光晕照耀下,楚嫣然稳稳地侧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院中的众人。 “小姐!小姐!您回来啦!” 清秋与凉夏喜极而泣,她们差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放开她们。” 楚嫣然是当家主母,说话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吓得一旁的婆子们七手八脚地连忙将两人身上的绳索松了绑。 另一边高校尉更没想到楚嫣然竟然毫发无伤地跑了回来,他心知事情不妙,便一路向后退,打算躲在人群后头趁机溜走…… 一百多两银子在身上,足够他挥霍一时! 楚嫣然在马上望得清清楚楚,一抖缰绳,雪花骢便扬起蹄子一下子冲到高校尉面前,将他撞翻在地。 “没想到,你竟敢自投罗网啊!” 楚嫣然微眯了眼,精致的脸上带出一抹冷冷的笑意,“行凶伤了人难道一点都不怕么?” “我……我怕什么?” 高校尉倒在地上,色厉内荏地骂道:“是你们府里管事的姨娘让我去的!”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楚嫣然也不下马,施施然放马走到中堂廊檐外的台阶边,冲着帘子后面,目瞪口呆的卫老夫人与苏月清,笑道:“有账不怕算,苏姨娘,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吧!” ——完结——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