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事之秋 东汉建和元年十月底,秋冬交际,天气凉冷。黄河之水浩浩荡荡、东流入海,日日夜夜于雒阳城北几十公里外的白鹤镇奔流而过。九月京师雒阳地震波及,白鹤镇上也偶有几处破壁残垣。 一抹残阳归山,悦来客舍中便掌起了油灯。这客舍东面坍塌了两间房屋,其他却是完好,于是白日雇工修复东房,入夜继续营生。 客舍一楼大堂中,零零散散坐有两三桌食客,店家正招呼着上菜。此时从门外进来一位身形瘦削的汉子。这汉子走路有些跛,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年纪,却是破衣褴褛:袖管已是撕分成布条状,膝盖之下则无布遮挡,衣服满是污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种季节,也不知他是如何御寒。 “兄台,小弟身上已无分文,又着实饿的紧,能否帮我买碗面吃?”,那汉子虽是乞食,语气上却无丝毫低声卑贱。 “店家,有要饭的进来,还不轰了出去?晦气!”被乞食的客人不仅不施,甚至还埋怨起店家来。 “讨饭的,赶快走吧。”店家忙过来轰人。正是:一朝英雄落寞,半碗面食难讨。 “店家休恼,不烦你来轰我,我自己便走。”那汉子不慌不卑,转身向店门外跛去。 “汉子勿走,在下愿请你一顿吃食。店家,与我上三碗面条来。”另外一桌的食客说话。 那说话人从怀中掏出几枚铢钱,摞在饭桌上。客舍本来食客就不多,店家见有人出钱,便去吩咐后厨。 那乞食的汉子上前来,见这位食客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长须长髯,温文尔雅,身上一件青布长袍,简朴但却干净。 “兄台,今日予食之恩,来日定当回报。”汉子抱拳拘礼。 “不妨事。你尽管饱腹,若三碗不够,我再给你买。”这食客颇为宅心仁厚。“兄弟,坐下。”食客见汉子不再近前,便招呼他同桌坐下。 “兄台,我衣衫不洁,恐扰了你吃饭的兴致。”那汉子倒也有礼数。 “不妨事,我既说是请你吃食,哪有不请你入座的道理?兄弟快来,莫再推辞。”食客盛情相邀。汉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上前坐下。 “我看你骨骼健壮、双目汇神,真不像是乞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那食客问道。 “兄台,小弟我姓周名烈,的确不是乞人,也不是本地人。我本是行伍出身,三年之前随我家将军奉旨追讨叛羌,谁料在平凉郡鹯阴河渡口遇道羌兵伏击,我家将军战亡,兵士也战死十之八九。我当时晕死战场,醒来之后便从死人堆里跑了回来。”原来这汉子曾是个当兵的,叫做周烈。 “平凉郡鹯阴河!你家将军是武威太守赵冲?”那食客惊道。 “兄台,你认识我家将军?”汉子也惊道。 “三年前,建康元年,护羌从事马玄叛投羌族,自安定向西逃窜。朝廷派卫瑶将军率兵追击,后又命武威太守赵冲将军再追叛羌。赵将军治军严明、精忠报国,朝野尽知。我如何不知?“食客言语间,三碗面条上桌,”周兄弟,你先饱腹。如不嫌弃,我再与你饮上几杯如何?” “兄台,萍水相逢,予我面条饱腹,已是莫大恩情,怎敢再添麻烦?”周烈说道。 “你是为咱大汉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沙场英雄,这可是我的荣幸啊。”食客感叹道,“莫要推辞,只是眼下这光景,没有荤腥,慢待了兄弟。店家,与我再上两盘咸花生米、二斤白干。”店家回道:“是,马上便来。” “如此,小弟谢过了。”周烈也着实饿了,三碗面条须臾下肚。 “周兄弟,你是沙场英雄,朝廷理应奖赏,却又为何落得这般田地?”食客问道。 “兄台,我们活下来的兄弟皆是伤残,千辛万苦回来向朝廷禀报战情。不谈请赏,却也想至少能得到些许表慰,谁想那大将军梁冀反而嘲笑我们是败军之士,有损士气,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于是他大笔一挥,我们这些兄弟便被革除军籍、永不录用,现在却是落得报国无门的境遇。”周烈言道痛处,仰脖便饮下一杯烈酒。 “没想到梁党之恶,竟早已祸及军队!可恼、可恨!”食客竟似身同感受。 “难道兄台也受过梁党祸害?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周烈问道。 “我姓杨,名章,字书康,曾在乡下教书,后被荐官至平原令。虽不能像周兄弟这般为国征战沙场,却也曾想治一方水土,惠及百姓。可那平原相徐曾却是梁党之流,我与他不和,只好休官返乡。之后再被起用,我亦想再施抱负,不想还是耻与奸佞为伍,如今我再次弃官,准备回乡养猪去了。”食客叫做杨章,竟曾是朝廷命官。 “原来是杨大人,失礼了。这梁冀实在可恶,似杨大人这般有才德之人,竟也施展不了抱负,看来羌人指日便能杀至中原腹地。”周烈愤愤道。 “周兄弟,我已辞官,就不要叫我大人了。你前线归来,打过羌兵。你与我说一说,那西羌为何老是战乱?”杨章问道。 “杨大人,哦,杨兄,咱中原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而那西羌之地土地贫瘠,物资极为匮乏,羌人早已是望眼欲穿,想早日过来抢夺我们的土地、物产、甚至是我们的女人。”周烈回答道。 “依我看,他们定是想来,不过我觉得,他们能不能杀到中原,却又不是他们自己能左右的。”杨章言道。 “杨兄,您这话我却是不懂。”周烈诧异道。 “似你这等爱国将士上不了战场,当是我大汉国民之悲了。然而让你报国无门的却恰恰是我们的大汉朝廷。所以我说,西羌能不能杀来,不是取决于他们,恰恰是取决于我们的朝廷。“杨章敬酒道。 周烈回敬一杯,心道:杨大人是位不得志的忠良之官,说出这番见解,细细想来倒也正确。 “和帝时,窦太后临朝称制,外戚权臣窦宪得掌实权;安帝刘祜时,又邓太后掌权;少帝刘懿时,太后阎姬把持国政,外戚阎显权倾朝野;而顺帝刘保时,便成宦官把持朝政;到了如今,那梁太后秉持朝政,其兄梁冀更是嚣张跋扈。大汉这几十年来,权宦当道,欺压百姓,形成奸佞横行朝野,忠良报国无门之势。似这般下去,你说羌人能不能来?我只是怕他来的早些或是晚些的问题。”杨章叹道。 周烈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的杯中酒洒将出来,说道:“正是!” “三年前,顺帝归天,冲帝刘炳年仅两岁便登基立帝,梁太后临朝听证,大将军梁冀得参录尚书事,兄妹两个手握大权。翌年,冲帝夭折,又立七岁刘缵为帝,质帝聪颖,直指梁冀为跋扈将军。梁冀怀恨在心,竟毒杀了质帝。再立新君,幼帝刘志十五岁登基,今年也才十六岁,心智未熟,对大将军梁冀心存忌恐,只好事事奉承迎合。听说八月时,圣上已经迎娶梁冀小妹梁女莹为后。唉,现在梁家权贵天下、任人唯亲、为非作歹,朝中忠良已经尽皆丧气。奸臣内忧,异族外患,市井百姓活的战战兢兢。”杨章似不胜酒力,脸颊泛红,兀自骂起了梁家。 周烈也听得怒火中烧,替杨章斟了酒,自己也斟一杯,一口干了。说道:“不要脸,可惜我右腿伤残,不然……” “不然如何?”杨章一把抓住周烈的手问道。 “拼的我一腔热血,也要去雒阳城内,把这大奸臣梁冀刨心挖腹,带了他的黑心肝与杨兄下酒吃。”周烈怒道。 “骂得好,骂得痛快。今日这酒喝的甚是痛快。”杨章高兴道。 “哼哼!”两声蔑笑传来。杨章、周烈寻声看去,邻桌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正冷笑着。杨章定睛观瞧:这位年轻公子剑眉厉竖,目有寒光,鼻梁高挺,肤色黝黑,身形干练。身后又侧立两人,仆人装束。 “这位兄弟,可是笑我们谈话?”杨章说话。 “听到笑处,憋忍不住,出了声,还请两位兄台见谅。”公子不温不燥回答道。 “想是这位兄弟另有高见?可否一说?”杨章再问。 “两位兄台,你们道大汉的内忧外患皆是奸佞所为,依我看,骂错了。”公子回道。 “哦?愿闻其详。”杨章放下酒杯,认真听起来。 “罪魁祸首非是旁人,正是咱们大汉的皇帝!”公子饮了一杯酒道。 杨章、周烈二人闻听,皆是一惊,“此话怎讲?”周烈问道。 “武帝为开疆拓土,北击匈奴,西逐诸羌,将羌人赶出故土;宣帝时,朝廷对西羌各部落采取军事打击和政治瓦解相结合的策略,又使羌人内外遭受重大打击;到了章帝时期,朝廷再不断侵夺西羌耕地和牧场,将羌民赶入贫瘠苦寒的土地。羌民苦不堪受,遂起反击;安帝当政时,朝廷又强征羌人出征西域,羌人不堪其苦,再起乱事;顺帝为人性格软弱,导致宦官、外戚互相勾结,弄权专横,政治腐败,官僚贪污残暴,羌人忍无可忍,再起争端。这几百年的家仇族恨却是皇帝自己结的梁子,与那几个奸人贼子却是关系不大。”公子不紧不慢,边饮边道。 “兄弟,你这歪理从何得来?咱大汉皇朝为圣人教化、礼仪之邦,岂能与那未开化过的胡蛮一起生活?大汉帝王命途坎坷,朔果寻源,无非两个原因”杨章接道。 “哦?兄台,小弟愿闻其详。”公子恭敬地回道。 第二章 火扇道爷 杨章与那公子理论,提出汉室命运多舛,无非两个原因,他道: “一是奸臣不忠,二是忠臣不才。官场之上,若是奸臣当道,定是忠臣不才,不能帮皇帝铲除奸佞;即便是那奸臣操弄朝政,也无非是想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却也从未有过篡朝夺位之想。你道为何?因为即便是那奸佞,他也是从小受过教化,懂得君臣之纲。”杨章道。 “好个奸臣不忠,忠臣不才。兄台,小弟有两个问题:一,中原是大汉疆土,那西域诸羌也是大汉子民,你道他们未开化,为何朝廷不派贤士去启蒙教导?二,昔日王莽饱读圣贤之书,却是紫色蛙声,建立新朝。不知兄台如何看待此事?”公子问道。 杨章一征,不想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却是精通历史。那王莽虽是大儒士,却性格虚伪,色仁而行违,以《周礼》误天下,假借民意篡夺帝位,实是贼子。杨章稍征之后,答道:“王贼大逆不道,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至今他的头颅还在雒阳武库之中。大汉虽出王贼,但这天下至今还是姓刘。咱们中原之人,便是人人懂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圣理。你看那边远蛮夷部落,无大无小,今日你打我,明天我杀你。他们都未被教化,如何懂得君为阳,臣为阴,阳为尊,阴为仆这亘古不变的道理。朝廷一时为奸佞当权,便更需大才之人陪伴皇帝左右、保驾护航。我想朝廷总有大贤能助天子铲除权宦,使我大汉回归正轨。而你所说的朝廷为何不派贤士去启蒙西域羌民,我现下却也是不得原由。” “杨兄,我与羌军打过交道,羌人穷凶极恶,为达目的,手段奸诈、残忍。这种人如何能被教化?昔日那马玄更是被贿赂策反而叛。”周烈言道。 “这位兄台,你道马玄是被贿赂策反,我却说他是被奸党排挤的狠了,才投羌族。”公子回道。 “这位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杨章、周烈不禁对这位年轻公子的身份产生了兴趣,难道他是羌人? “两位兄台,不必大惊小怪。我也是大汉子民,姓宫名玉,家在凉州,做贩卖牛羊的生意。因我从未来过中原,所以这次便是专程来游玩一番。因买卖的缘故,我倒常跟羌人打交道,因此听说一些异于你们见解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吧?” “那羌人茹毛饮血,能打交道?”杨章问道。 “你们在中原呆的久了,对羌人的了解都是些道听途说,再加上朝廷极力渲染羌人的穷凶极恶,有这般认识,也是情理之中了。两位兄台,羌人性情淳厚朴实,比之汉人更甚。不过,在老实的人被逼得急了,也会反抗,正所谓兔子急了,也能蹬鹰。两位说呢?”宫玉说道。 “我看你是被羌人灌了迷汤吧?不说别的,当初几百羌兵投降,我家赵将军待他们为上宾,谁知这些羌兵却是阴险狡诈,在我们渡河之时叛乱。我这腿上的洞便是拜他们所赐。”周烈终究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便将右腿抬到桌上,两指宽的伤疤赫然入目,想必是长矛所扎。 宫玉两位仆人即刻上前,怒目相对。“退下”宫玉喝道。仆人只好退后。 “兄台,你有你的遭遇,我有我的见识,见解不同也不必动怒。孙子兵法曾曰,‘兵者诡道也’,今日汉人杀羌人,明日羌人再杀汉人,都是有死有伤,你又何必介怀?我想那些羌兵必是明白投降之后的下场,才会奋起反抗。而且,据我所知,那伤亡的羌兵都能得到羌人部族最高的礼待。而这位周兄现在却是有心报国,无处从戎;这位杨兄两次休官,看来也是寒了心。”宫玉话锋一转。 “周兄弟,你且休恼。这位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为国致残,在老百姓的眼里你是英雄;那羌兵在羌人的眼里也是义士。只不过咱们的朝廷太过让人心寒。”杨章安慰道。 “唉。”周烈轻叹一声,竟无言以对。 “羌人、汉人都是大汉子民,如今却是剑拔弩张。造成这种局面的除了大汉皇帝自己,非是旁人能够左右得了的。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你们觉得还值得拥护吗?”宫玉突然问道。 杨章、周烈心内皆是一惊。虽说这两位都被朝廷寒了心,却是从小受儒家思想熏陶,臣以君冈,从未有过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心中都道:这位宫玉兄弟与异族生活,定是没有受过正统教育。 “小兄弟,日后此番话切莫说与他人,不然定会将你报官。”周烈劝道。 “圣上尚幼,忌惮奸佞。但是我想,朝中总会有贤良忠臣站出来对抗贼党。”杨章说道。 “前太尉李固,守节禀义。其人忠良、才干为大将军梁冀所嫉,去年便已被罢官;司徒胡广接任太尉一职,此人性格温软敦厚,做事谨小慎微,常怕得罪梁冀,又怕忠良之人背后骂他,今年六月也被梁冀参本降职。请问杨兄,朝中尚有贤能否?”宫玉据理反驳。 “梁冀简直是朝廷祸害!”周烈伸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又将酒震洒出来。 “宫兄弟,没想到你久居边远,对朝廷之事却是信息灵通。”杨章不由得对眼前的年轻人惊叹道。 “兄台,我家生意虽然做的不太,但也需同官家打交道。朝中发生如此大事,我若不知,这生意也就无需再做下去了。”宫玉回道。 “太尉李固被免,胡广降职,朝野丧气,群臣胆寒。不过,朝中尚有一人能扭转乾坤。”杨章说道。 “谁?”周烈、宫玉齐声问道。 “新任太尉杜乔!”杨章刚说完,突然一阵吵嚷,在看,原来是三名兵丁走了进来。 “店家,好酒好肉给我们哥几个端上来。”三名兵丁大喊大叫。 “几位兵爷,今时不同往日,店中只有素食。”店家陪笑道。 “晦气,把能上的都上了来,我们哥三要好好喝上一番。”兵丁怒道。店家不敢多说,忙去吩咐后厨。 “哈哈哈,说起来真是好笑。你说这皇上才新婚多久啊,皇后便怀上了龙子。我可听说后宫宾妃想要怀上龙胎,那可是猴年马月的事。”兵丁甲说道。 “哈哈,这后宫之事岂是你能知晓的?我听咱家大人说,梁冀大将军为了让妹妹怀上龙子,不准皇帝上朝,也不准他临幸其他妃嫔,每日只与皇后腻在一起,你说这能不怀上?”兵丁乙说。 “哈哈哈。”兵丁三人哈哈大笑。 “啊?”杨章、周烈皆是吃惊不小,皇上今年才十六岁,八月时娶梁冀妹妹为皇后。没想到梁冀为让妹妹怀上龙子,竟这样不择手段。 “啪!”周烈再次一掌拍在桌上,酒杯震落于地,“岂有此理,这老贼竟如此祸害圣上龙体,看来,我大汉江山不保矣!” “周兄弟……”杨章本要制止,却已是来不及。三名兵丁闻听此说,“嚯”的站起身来,抽出腰间钢刀,道:“大胆贼人,竟口出妖言!还不跪下受俘?”说罢,便上前拿人。 “好好好,老子正愁一肚子窝火没处发泄,今日便教训教训你们三个瓜怂。”周烈抓起板凳迎上前去,杨章起身正要阻拦,兵丁钢刀已是向周烈劈了下去。周烈右手用板凳一挡,左拳带风,“嗵”的一声将兵丁乙打翻在地。兵丁甲、丙见兄弟被打,怒火上冲,提刀而上,左右劈砍。周烈挥舞一只板凳左挡右挡。谁人都知,木头怎能抵的过钢刀,不消几下,板凳已是木屑乱飞。周烈虽然勇猛,却是右腿伤残行动不便,又是以少敌多,渐渐招架不住。兵丁乙缓过神来,看清周烈右腿残疾,轮刀便砍将过去。 “周兄弟小心。”杨章本是文人,没有武艺傍身,眼看情势不妙,只能高声提醒。而那宫玉却仍是自斟自饮,看着热闹,身后一名仆人近前低声问道:“主人,可要我们出手?” 宫玉回道:“这两人都是愚忠之人,保他们作甚?”仆人闻听,退回不语。 周烈虽已看到那向右腿砍来的钢刀,却是无力应对。心说:“不好,今日我命丢矣!”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钢刀快砍到之时,“叮”的一声脆响,兵丁乙虎口一震,钢刀脱手飞出,“叮、叮”又是两声,兵丁甲、丙亦是钢刀脱手。周烈定睛再敲,原来是三支酒杯替他挡了钢刀。 三名兵丁哪肯善罢甘休,捡起钢刀便欲再砍。突然一彪形大汉从二楼跃下,身体似那千斤之石砸到地面,“轰”的一声,地板震裂,“若再行凶,道爷我便大开杀戒了!”声似洪钟,震耳发聩。 众人齐齐看去,来人虽自称是道爷,但装束却极不像:那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高八尺,长相奇特。头顶正中已然秃了,两侧头发却还扎成了双丫髻,肥头大耳、龙眼阔鼻,络腮胡子,衣衫肥大,宽口大袖。这样的时令,他竟坦露着肚子,大腹便便,手中还持一把长扇。在瞧这扇子:通体赤金色,柄长八寸,上雕火龙;扇面则长一尺六寸,宽八寸,牛心状,上有十二扇骨,代表一年十二个月份;头有麈尾,长五寸。书中代言,这扇子是他师傅于昆仑山南所采至阳金精叶所制,传给他用于炼丹助火用的,还有个响名,叫作“八宝赤叶火”,可一扇出火气,二扇焚精钢,三扇魂魄散。 周烈仍恍在梦中,杨章却是近前问道:“周兄弟,没伤到吧?”那宫玉兀自看那道爷,双眼发亮如获至宝。三名兵丁看着道爷的身材,不由胆颤,心说:这大家伙又高又胖,打起来肯定讨不得好处。兵丁甲一使眼色,道:“走!”说完便跑,那两位兵丁见状也要跑离客舍。 那道爷火扇一伸,拦住两名兵丁去路,道:“且慢,付过酒菜、砸坏的板凳、地板钱,方能放你二人过去。” 兵丁乙与兵丁丙一征,心说,这大块头动起手来,咱俩个可是白给,罢了,回去搬救兵吧。二人掏出钱袋,掷于酒桌之上便匆匆离开。那客舍老板怯生生走上前拿了钱袋,揣入怀中。 “谢道爷救命之恩,周烈在此拜谢。”周烈说完便拜。 道爷一把搀起,道:“周兄弟,使不得。你们的谈话,我在楼上房中听的真切。周兄弟是义士,我当不得此拜。”道爷说完,又转向杨章:“杨大人,可认得我否?” 杨章心下一惊,这位道爷竟然认识自己?可是,怎么想不起来他是谁呢。 “这位道爷,我们见过吗?”杨章双手一拱问道。 “昔日,杨大人得大鸿胪杜乔举荐,做过平原令,而我也曾为杜大人效过力。”道爷回道。 “啊!您是?”杨章再惊道。 “我复姓钟离,字寂道,单名一个权字。”道爷回道。 “啊!原来是钟离将军,我想起来了。可是你怎么做了道人?”杨章不解。原来此人便是几年前征讨西羌的大将钟离权。 “赵冲将军麾下兵士周烈拜见钟离将军!”周烈再拜。 钟离权再次拦住,道:“周兄弟,我如今不是什么将军了。现下我道号正阳子,在五台山修行。说来话长,这样,你二位移步到我房中续饮,可好?” “好!”周烈、杨章二人齐声回道。杨章心思缜密,道:“只是那三个兵丁恐怕不肯善罢甘休,不如我们换别处?” “杨大人勿虑,只管尽情饮酒便是。”说完,钟离权便转身走上楼梯。 “三位兄台留步!”宫玉见那道爷要走,慌忙起身说道。 “为何叫我们留步,有何居心?”钟离权看向宫玉,眉头一皱,似要发火。 “钟离将军不要误会,刚刚我与周、杨二位兄台就已认识了,而且相谈甚欢。我向来崇敬英雄,可否让在下做东,请几位……?”宫玉是要结识钟离权,可是话尚未说完便被钟离权打断。“道不同,怎敢叨扰?”钟离权厉声拒绝。 第三章 清河家丞 钟离权不喜宫玉人性,严词拒绝与其相交,大喝:“道不同,怎敢叨扰?” “钟离将军,此话怎讲?”宫玉不肯甘休。 “你也说与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为何刚刚冷眼看热闹?你这心性,道爷我实在不喜,后会无期!”说完,钟离权阔步迈上二楼,周扬二人紧随其后,只留下宫玉怔在那里。 “少主,这人太过狂妄,要不要我二人前去拿他回来?”一名仆人问道。 “呵呵,就凭你们两个?他刚刚从二楼飞下那一手应该就是江湖上相传的‘千斤坠’绝技,这功夫你二人也只听闻,从未见过吧?看来这中原确实能人辈出啊,如若我能拜得此人为师,那挥师中原之日……”宫玉话未说完,便被仆人打断,“主人,小心隔墙有耳!” “唉,可惜、可惜。”宫玉边叹边捶桌子。“主人,刚才那些兵士定会带人再来,未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另宿他处吧。”一名仆人说道,宫玉闻听,只好悻悻离开客舍。 钟离权带杨章、周烈二人到自己房间,又跟店家要了些蚕豆、白干。三人坐定,钟离权道:“六年前,也就是永和六年,征西将军马贤被羌人战败身亡,朝廷将北地郡从宁夏富平迁至陕西高陵。两年前,高陵又起战事,羌人几个部落联合暴乱。杜乔大人荐我为平定将军,出兵北地郡。若我立了大功,杜大人便是举荐有功,那大将军梁冀与杜大人早就政见不合,于是他从中作梗,调拨两万老弱残兵替换掉我三万精兵,最终致我军大败。我虽一人逃出,却迷失方向,又饥渴交迫,幸遇一位道人相救,那道人引我向道,我便心生鸾鹤之志,随道人入五台山修道。只是我心念家兄,师傅看出我的心思,便准我返乡了却心事。” “钟离兄也是为梁党排挤啊!那你现在找到令兄没有?”杨章问道。 钟离权捶了一下桌子言道:“我离家之前,家兄为杜大人提携,任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军。然而我回来后,虎贲中郎将已是梁冀表弟,我家的宅院也已被充作公产。我想家兄定是因我兵败而受到牵连,之后我回来的消息被梁冀得知,于是便满城追拿与我,我只好出了雒阳城,到此处躲个清净,伺机再查我兄长的下落。”钟离权说完,伸出二指,从盘中捏了些蚕豆放入嘴中大口大口嚼起来。 “钟离将军性情中人,却也落得如此境地。不知将军接下来如何打算?”周烈问道。 “我虽已向道,却始终心念家兄,寻不到他,我便不走。”钟离权摇着火扇答道。 “钟离兄,大光禄勋杜乔大人已经升任三公之太尉一职,你何不找他帮你寻找兄长?”杨章问道。 “哦,杜大人已升任太尉?那么李固大人呢?我出兵之前,太尉还是李大人啊。”钟离权惊道。 “去年八月幼帝登基之前,李固大人坚持拥立清河王刘蒜为新帝,与梁冀政见不合,终被梁太后免职。之后司徒胡广任太尉,今年六月广又被免,改任司空。这之后,梁太后便命杜大人任太尉一职。”杨章回道。 “哼,想那胡广先祖胡刚,清高志杰,不肯屈从王莽,而他却是以保全自身为处事之道,可笑可笑。但是梁太后为何又任杜大人为太尉?这我便不懂了。杜大人与李大人一样,为人忠直、敢怒敢言,梁太后却是为何扶植她兄长的劲敌?”钟离权不解道。 “我想她应该是尚念顺帝对她的恩情,想为刘家保住几位贤良吧。”杨章回道。 “可是梁冀早就任大将军,位本就在三公之上,又任录尚书事,已是独揽军政大权。杜大人仅凭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抗衡他吧?”周烈担心道。 “唉,我大汉江山如今却是被妇人、奸人掌控,可悲可悲。”钟离权虽已向道,但毕竟戎马出身,闻听此话,还是悲愤不已。 “杜大人为大才,当能挽危局。当今朝堂百官皆指望于他对抗梁党。忠直之人分两种,一种就是我这样的,受不了与奸佞同堂,为求明哲保身,只好休官返乡,实则却是无力拨乱反正;一种便如杜大人,虽身处荷塘,却能洁身自好;虽身单力孤,却能力抗奸党。”杨章对杜乔是由衷赞赏。 “我自也是无能之辈,希望杜大人能够力挽乱局吧!”钟离权道,他同杨章一样,虽也是忠直之人,却受不了奸人当道,独自修道躲清净去了。 “杜大人一向喜忠直之人,况且对你兄弟都有提携之恩,也许他能帮你找到令兄啊。”杨章说道。 “可是,如今我这状况,如何去见杜大人?若再被梁冀抓了把柄,恐对杜大人不利啊。”钟离权叹道。 “没事。钟离兄,你看这样可好?我这次本就是去拜访杜大人,以谢他多次保荐之恩。寻找令兄之事,我代你求杜大人帮忙,你就在此等候消息如何?”杨章说道。 “杨兄,如此最好,劳烦了。”钟离权惊喜道。 “周兄弟,你若无事便与我一同前往吧,杜大人定能给你个差事做做。”杨章又对周烈道。 “若再能上战场杀敌,让我做什么都行。”周烈回答道。 “哈哈,看来我与钟离兄都枉称忠直了,你我虽然都曾为官,心念上却做不到周兄弟这个当兵的这般坚持啊。哈哈,钟离兄,我们当敬周兄弟一杯。”杨章说完,举杯便敬,钟离权也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烈回敬完道:“官场太过复杂,也很难生存。当兵的总比当官的简单些。” 钟离权正要在敬,忽然立耳侧听,放下酒杯道:“哈哈,周兄弟,并非个个当兵的都简单啊,他们果真回来了。走,我们出去迎他们,免得伤到无辜。”钟离权有说有笑就出了房间,周烈、杨章自然跟上。 三人刚出房门,就见之前三人带了十多名兵丁闯进店内。兵丁甲环顾了一下店内,看到钟离权三人立于楼上,喊道:“那肥道人还不下来受打?” 店家慌道:“兵爷,咱大事化小吧。” “滚开,若再开口,我们把你这西房砸烂。”兵丁们吵吵嚷嚷,正要一哄而上。钟离权喝道:“莫急,咱们要打,便出了店去,道爷陪你们活动下筋骨。” “那跛子,你也出来。”兵丁乙喊道。 “老子自当奉陪。”周烈气血上冲,怒道。 众人吵吵嚷嚷出了店门,钟离权拦住周烈,言道:周兄弟且休息一下,我与他们玩耍一番。“未等周烈回答,钟离权右脚在地下一点,呼的一声,便跳入兵丁群中,落至兵丁甲面前。未等兵丁甲反应过来,钟离权长火扇呼至,也不知怎的,那火扇似带有万钧之力,扇的兵丁甲原地连转三圈。其他兵丁才反应过来,提刀便砍。钟离权身形庞大,却步伐敏捷,一个纵步,竟至两名兵丁面门之前。由于距离过近,这两名兵丁砍将下来的刀柄落至钟离权肩头,钟离权轻抖肩膀,两名兵丁突然虎口一震,刀落在钟离权身后。钟离权大肚一腆,轻声喝道:“去”,两名兵丁便被顶飞出去。其余兵丁看到,心说:“这大汉动作好快。”再说那兵丁甲,虽然被扇到坐在地上,脑子却未晕蒙,心说定是打不过这道人,只能拿那跛子出口恶气了。他捡起钢刀,站起身来便直扑周烈。钟离权虽背身对他,却似知道了他的意图,也不转身,双脚一提,倒纵落到兵丁甲的面前,喝道:“鼠辈,说好道爷陪你们玩耍,休要乱跑。”钟离权说话之际,突然用火扇打落兵丁甲的钢刀,且将长扇塞柄入他的手中。兵丁甲一征之际,钟离权闪到背后一把抱住他,双手似铁爪一样钳住他的双手。兵丁甲用尽全身力气挣脱,竟是一丝也动弹不得。钟离权似摆弄着傀儡木偶,使兵丁甲用手中火扇招呼他人。钟离权本就无意伤他们,只是戏弄一番,若真动怒,恐怕这些兵丁禁不得一扇。这把火扇麈尾虽短,但可抽、缠、拉、抖、扫。有那兵丁被麈尾打在脸上,犹如被藤条抽到,立现血印;还有兵丁钢刀被麈尾缠上,摆脱不得,钟离权使兵丁甲一抖火扇,旋即摔倒;而那扇面似剑,可扇、可翻、可砍、可劈、可旋、可拍、可点;几十回合下来,钟离权饶有兴致,兵丁甲却已是被他摆弄的气喘吁吁,其余兵丁也是扬翻在地。 “好功夫,好功夫。”不远处突然传来喝彩声。说话这人锦衣罗缎,穿着华贵,六十来岁,中等身材,面部瘦削,一头华发。身后二十来人,家丁装束。“这位大汉好生了得的功夫,不知你如何惹了官非?” 还未等钟离权答言,兵丁乙吼道:“你是什么人?官差办事,莫要多管!” “小子,休得无礼。”来人家丁怒道。那人摆了摆手,道:“这大汉根本就不想伤你们,难道你们还要继续找晦气?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清河刘文愿意做个中间人,给你们说和说和。”原来这人叫刘文,清河人。 众人一惊,这人竟是清河王刘蒜的家丞。那刘蒜是章帝玄孙,为人正直,举止有度,于宗室之中,甚得朝臣敬重。刘文先是辅佐其父清河恭王刘延平,现今继续辅佐刘蒜,两代家臣,天下皆知。 众兵丁齐跪倒:“刘大人,小人有眼无珠,还望恕罪。” “刘大人,在下杨章,有礼了。”杨章对着刘文拱手道。 “敢问可是平原令杨章?“刘文问道。杨章回道:”正是在下。” “原来是杨大人,这些兵丁为何叨扰了你们?”刘文回道。 “都是误会,酒后失言所致,误会。”杨章回道。 钟离权撇开兵丁甲,收回自己火扇,问道:“刘大人,王爷一向可好?” 刘文拱手问道:“王爷甚好,还未请教你是何人。” 钟离权正欲回答,杨章拦道:“刘大人,我们进去详谈可好?” “当然,当然。”刘文笑着回道,一众人正欲进店,兵丁甲跪倒,道:“刘大人,我们……” “怎么?还想自找苦头?这些人是我旧友,你们若再想生事,我便去找你们长官理论。”刘文说完便走。兵丁们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离开。 第四章 汉室良臣 店内,几人相谈甚欢。刘文得知了钟离权等人遭遇,也是痛骂梁氏兄妹。 “三位都是忠直之人,如今却是报国无门,不如随我倒清河去。王爷一向爱才,定能待三位为上宾。”刘文说道。 “刘大人,我已心灰意冷,决意不在进入官场。此次我便是去雒阳拜谢杜乔大人昔日保荐之情,然后回乡归隐。您的好意,在下谢过。”杨章婉拒了刘文。 “我如今志向青山,找到我家兄长,便即刻归山,再不入世。”钟离权也道。 “可惜,可惜了。二位如此埋没自己的才能,王爷知道了一定痛心不已。这位周兄弟呢,你可愿随我去清河为王爷效力?”刘文说道。 “刘大人,我虽身残,但只要能让我回到战场为昔日战友报仇,我愿为王爷效力。”周烈说道。 “好,如今大汉西部羌乱、北部鲜卑、匈奴滋扰,王爷定能让你重回战场。”刘文笑道。 “太好了,那我明日便随大人前往清河?”周烈问道。 “不急,在等几日。明日我们一同先往雒阳拜见杜大人。”刘文道。原来永嘉元年,冲帝去世,李固、杜乔曾荐立刘蒜为帝。虽终无缘,但刘蒜心中一直感念李、杜二位大人恩情。几人约定,杨章、周烈随刘文车马翌日前往雒阳,钟离权则留宿店中等候兄长的消息。四人推杯换盏,直到三更天方才作罢,各自回房休息。 夜深人静,刘文房中。刘文手持茶杯,双眉紧皱,似有心事。家丁侍立身旁,小声问道:“大人,若改了行程,恐耽误了部署的进度。” “我也在想此事。但是这次机会千载难逢,李、杜二位大人,我尸一定要见上一面。咱们正值用人之际,若能争取到此二人,事情便已成了一半。以前苦于无人引见,这次遇上杨章,定是天意。明日一早你先回清河去,加快部署进度。另外,你派人连夜去雒阳,置办些礼品,杜大人九月刚得一子,咱不能失了王爷的礼数。” “是”家丁回道。 第二日入夜,雒阳城中。因震级不大,坍塌的尽是穷人区的危房,富贵区域依旧灯火阑珊,真可谓一幕民生凋敝,一幕人间繁华。 杜府正厅内,老管家勤叔急步进来,见有客人,约莫五十来岁,头骨异突。再看,立刻毕恭毕敬道:“原来李大人在。”此人正是前太尉李固大人。 “勤叔,我每次来,你都在,今日怎么才露面?”李固笑问。 老管家勤叔回道:“回李大人话,我奉老爷之命,外出施粥,方才回来。” “叔荣果然心系震灾百姓。”李固看向杜乔。 杜乔,子叔荣,年亦五十有余,束发短须,方额粗眉,深眸阔鼻,一身正气。杜乔笑道:“说到心系百姓,乔不及子坚兄。今年二月扬州饥荒,子坚兄可是捐出家中全部存粮,乔不及你啊。” “老爷,咱家如在这样施粥下去,也撑不过一周了。”勤叔插话道。 “不妨事,再过两日,月俸就到了。勤叔,下个月起,咱们伙食缩半,省出余粮继续施粥。”杜乔说道。 “这……”勤叔面露难色。 “大男人饿上几顿扛的起,难道你要震儿一同陪你挨饿?”说话的是一位妇人,年约四十,虽身无饰物,却气质非凡,怀中抱一婴儿从内厅走将进来,这妇人非是旁人,正是杜乔夫人徐氏。 李固起身道:“夫人,子坚有礼了。” “李大人见笑了。”杜夫人还礼。 李固甚喜婴孩,上前索抱,杜夫人笑着将襁褓送到李固怀中,李固道:“叔荣,你老来得子,实为难得,可不能亏了夫人和孩子啊。看这小家伙,一脸的不耐烦,定是听到你父亲的话,生起气来。”李固边说边逗弄孩子。 “震儿刚满两月,能吃多少?他还吃奶哩。这样,勤叔,夫人的饭食照常,其余人包括我的都减半。”杜乔说道。 “是。”勤叔无奈。 “叔荣,这孩子叫个震字?”李固问道。 “李大人,你有所不知,刚刚起了这个名,雒阳便遭了震灾,颇有些晦气。但是老爷却是喜欢的狠。”杜夫人说道。 “你妇道人家怎学人神神叨叨?子坚,我起这个名是为纪念一人。”杜乔说道。 “你的恩师,人称关西孔子的杨震?”李固马上想到了此人。 “正是,恩师杨公大儒之才,为人正直不阿,为官公正清廉,我希望犬儿日后能像杨公一样,为国恪勤竭忠,立朝正色。” “恪勤竭忠,立朝正色,好啊,取杨公之名,起的好。”李固细思,甚觉妙哉。 “李大人你也觉得震字好?难怪你们能聊得来,算了我带孩子去睡了,你们二人聊吧。”杜夫人接过孩子,离开正厅。 “子坚,你今日可否为震儿赐字?”杜乔问道。 “叔荣,人年二十,才冠而字之。为何这般早便为震儿取字?”李固回道。 “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先知天命后才得子,二十年后能否在世,我悲视之。今日正好你这大博学在,若得你赐字,震儿他也是福气之至了。”杜乔解释道。 “若你这般说,我倒也不能推托了,哈哈。本来我也没有好字可荐,不过刚才听你说取杨公之名的原由,现在却也有了。当下朝堂正需立朝正色之人匡正朝风,咱们可能真要指望震儿他们这代人了。就叫个正朝如何?”李固言道。 “正朝,匡正朝风!妙啊,妙啊。多谢子坚兄,这孩子名、字算是齐全了。” “杜震,字正朝。好啊,太好了。”旁边老管家勤叔也称赞起来。忽然,进来一名年轻仆人,与勤叔耳语起来。 “看来家中来客,叔荣,我就不叨扰了。”李固起身要走。 “子坚兄勿急,勤叔,有什么事吗?”杜乔拦住李固,转问勤叔。 “老爷,陈留杨章与清河王家丞刘文一干人等求见。”勤叔回道。 “杨章,他怎么与刘文在一起?”杜乔道,“子坚兄,多事之秋,我实在想不通刘文为何前来。你且留下帮我留意一番可好?” “如此也好。”李固再次坐下。 勤叔引杨章、刘文、周烈三人入厅。三人齐跪,杨章感念杜乔恩情,双眼湿润。刘文心中甚喜,没想到今日李、杜二位大人全都见到。杨章将前后因由悉数讲来,杜乔嘱勤叔先带杨章、周烈旁厅休息。 刘文道:“杜大人,李大人,王爷早有心亲自来拜访,只是政务缠身,实在走脱不开,便命小人过来问安。” “劳王爷费心了,只不过李某人早已赋闲一年余,不再是朝廷命官,刘丞不好再称我为大人了。”李固回道。 “李大人言过了,两位大人对王爷曾有荐位之功,老奴怎敢造次。”刘文回道。 “清河王爷德才俱备,天下人共敬之,我们二人也只是顺应民声,可不敢居功。更何况新君早立,咱们就不说这个了吧。”杜乔说道。 “王爷德高,但奈何福浅,身边又无能人,只能眼看梁家兄妹按自己意愿另立新君。”刘文说道。 杜乔、李固相互看了一眼。杜乔道:“哎,咱们今日只谈家常,不论朝政。” 刘文突然跪下,泣道:“老奴刘文今日斗胆为王爷争上一丝气运。若二位大人肯保王爷,大汉朝野必然焕然一新。” 杜乔、李固皆惊。 刘文继续道:“李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却是落得被弹劾免官的下场;杜大人更是一心与奸党对立。这次雒阳震灾,三公被免,然则朝廷已改命司徒赵戒为太尉,司空袁汤为司徒,前任太尉胡广改命司空,杜大人却是依旧赋闲在家,定是梁冀从中作梗。两位大人皆被奸党视作肉刺,还不寒心吗?” 杜乔正襟危坐道:“奸佞虽得一时气焰,但自古邪不胜正。新君尚幼,早承大业,未立威严,众臣更当同心扶持。他日新君亲揽大权,必能铲除奸佞,复兴朝野。” “新君议政,一向都是看梁冀眉睫,难有作为。二位大人所想所作无非振兴汉室、拯救国家。我家王爷德威并具,非新君所能比。难道二位大人想亲见再现王莽改朝之事?”刘文据理辩道。 杜乔道:“清河王爷无缘帝位,早成定论,再谋此事,也无异于王莽所为。” 刘文道:“我家王爷系出汉室正宗,何来改朝之说?二位大人,为了大汉江山不落旁姓之手,请改拥清河王吧。” 杜乔正要发作,李固拦道:“我二人都是被弃用之人,自身尚保不了,如何能保清河王爷?刘丞你为王爷两代家臣,所思所做也要多为王爷考虑。若你这般‘收兵买马’,定会给王爷招惹麻烦。”李固这话很明显,这个话题就不要再谈了。 刘文无奈起身告辞,携周烈离开杜府。杜乔同李固言道:“刘文专程来招揽你我,难道清河王已生异心?” 李固回道:“我看未必。清河王一向严谨持重,若生反叛之心,必定亲自前来与你我沟通,不会让一个家臣来试探你我。依我看,你我本在刘文算计之外,恰巧他碰到杨章,便来赌赌运气。” “你是说此事清河王并不知晓?小小一个家臣,竟如此大胆,置主于水火。他就不怕你我揭发于他?”杜乔怒道。 “这老奴老谋深算,知悉你我已上不得朝堂,如何揭发?他也算的你我不能将此事知会清河王。”李固分析道。 “也是麻烦,新居即位之前,你我曾荐立清河王。若你我贸然与他交往,那梁冀定能大做文章,恐反而害了清河王。”杜乔恼道。 “叔荣,无妨。他区区一个家奴,还兴不起风浪。莫说你我,以清河王的为人,他日觉察刘文诡事,自当会清理门户。”李固说道。 “恩,清河王是识大体之人,定不能容反叛之事。”杜乔心安道。 送走李固,杜乔与杨章再续旧情,嘱杨章多住几日,并派人暗中寻找钟离权兄长踪迹。杨章与杜乔婴儿杜震甚是投缘,终日抱玩,其乐融融。 第五章 争树名节 十一月初,宫中,梁太后居所。太后梁妠,少时聪明贤惠,精通经史,十三岁入宫,二十六岁被立后,建康元年,顺帝驾崩,梁妠为皇太后,三十九岁便临朝听政。这一日,太后正用早膳,大将军梁冀便过来议事。梁冀,身高七尺,膀阔腰圆,眼似狼目,说话含混不清。 “兄长,何事这么早来?”梁妠问道。 梁冀不请自坐,瓮声道:“前两日,清河王刘蒜家臣刘文去了杜乔家。据我眼目禀报,李固也在。” “那又如何?”梁妠并不以为意。 “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很是蹊跷吗?李、杜二人可是曾力荐过刘蒜为帝。” “李固已被罢免官职。这次震灾,杜乔也未复职,如今赋闲在家,他们又能如何?”梁妠回道。 “你可别小看了李杜二人,他二人甚有威望,此事让我坐立不安。”梁冀说道。 “兄长,李杜二人都是有才德之士,你却一直与他二人政见不和,妹妹终是遂了你的心愿,如今你还想怎样?”梁妠不爽。 “清河王爷早已觊觎帝位,若再给他招纳了李固、杜乔,日后定是大麻烦。” “所以我一直保着李固、杜乔,让他二人专心侍主,你却一直反着来。如今他二人只吃俸禄,没有官爵。即便清河王爷乘机招揽他们,也是你让他有机可乘。”梁妠怒道。 “他二人官爵已无,为何还留他们干吃俸禄?直接杀掉算了。”梁冀言道。 “兄长,你为何只知道杀、杀、杀?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李公、杜公为何人?能轻易杀吗?这二人德严于百官之上,若你杀了他们,朝野如何议论?你且放心,他们都是大儒,断不会勾结他人做出忤逆的事情。” “妹妹,你为何总是妇人之仁?”梁冀恼道。 “兄长,今日我也劝你一句,若有朝一日,你敢效王莽做事,惹梁家背千古骂名,我便代父清理门户。”梁妠警告道。 “这说的什么话!”梁冀恼羞,拂袖而去。 五日后,陈留郡李坚率众起义,自称皇帝。未出三日,清河刘文与南郡刘鲔共举清河王爷刘蒜为帝,同时造反。天子年幼,一时惶恐,梁冀大声耻笑,派重兵镇压。未出十日,李坚、刘文、刘鲔全部被杀,刘蒜含冤自尽。梁冀乘机将刘文入杜府拜见杜乔、李固一事陈于朝堂之上,诬陷二人与刘文勾结谋反,无人能驳。 梁冀囚李、杜于城北牢狱,令不许探监,并与其他犯人隔离。李固、杜乔被特殊对待,收监的狱房外有重兵看守,内有三门,每门再有两名看守把关。若无梁冀手令,就是狱官也不能进入。 城北牢狱有一牢子,四十多岁,身高九尺,赤面伟体,膀阔腰圆,嗜酒如命,在众牢子中有些威望,人称“酒爷”。 李、杜被囚两日之后。这日晚上放饭时间,看守道:“今日怎是酒爷放饭?王老头呢?” 酒爷回道:“王老头染上风寒,让我代班几日。” 看守又道:“这两天与酒爷吃酒。” 酒爷回道:“好说,好说。”酒爷进门,看守旋即从外关牢。 杜乔木枷在身,脚镣锁地,衣染血渍。虽成牢狱之囚,仍铁骨铮铮、气节在身,此刻正闭目端坐。 酒爷见之,立时泪润眼眶,打开囚锁,附身杜乔面前:“杜大人,可记得小人吗?” 杜乔闻听,睁开双目观瞧来人,惊道:“钟离简,怎么是你?你怎会在此?昔日落难你为何不来找我?”原来这位酒爷名叫钟离简,正是钟离权的兄长。 钟离简回道:“梁冀查抄我家,我独自逃出,又怕祸及大人,便改名姓到此做了牢子。近日我闻听大人遭此横祸,便买通送饭牢子,来见大人。大人,小人带了一些酒食,你就边吃边说吧。”钟离简打开食盒,倒了一杯酒,喂于杜乔。 “大人,他们对您动了大刑?”酒爷看着杜乔满身的血渍,不免动气。 “梁冀视我和李固为肉刺,无所不用其极。但你也知我和李固为人,莫须有之事,又怎会屈招?”杜乔回道。 “大人,小人拼的性命,带您杀出去如何?”钟离简血气上涌。 “此事万万不可。我杜乔即便丢了性命,也绝不能背逃狱之罪名。你隐姓埋名,总算能得个安生,我又怎能将你连累?”杜乔断然回绝,“况且你兄弟钟离权正在找你。我府中有一人,叫做杨章,他可带你去见钟离权。” “大人,我兄弟还活着?我以为他已死了呢。大人,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家里?今晚我就去您府上。”钟离简想为杜乔传信带话。 “让他们不必太过担心,太后和皇上自会查清此案,还我和李固一个公道。我与李固受刑之事,莫与他们多说,免得担心。”杜乔说道。 “大人,时间不多,我现在去见李大人,看看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明日我再来送饭,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钟离简道。 钟离简收拾好饭盒,再向内室走十几米,见到了李固。钟离权表明身份,复述了杜乔的话,李固言道:“唉,叔荣为人一向乐观。我只怕一事,那梁冀若害了我二人,必定斩草除根。你别听叔荣的,马上通知我们两家家眷,赶快逃命去吧。”钟离简听后,不敢耽误时间,从牢狱出来,直奔李、杜二府。 谁知梁冀早已派人守卫大门,对进出之人严加审查,钟离简只有翻墙而入。李固有一女,三子:女儿文姬,嫁司隶赵伯英;长子李基,二子李兹,皆在外地做长史;三子李燮,年仅十三,尚在家中。子女闻听父亲入狱,皆归。听钟离简带话,文姬与两位兄长马上研究对策;杜乔家中,杜夫人与杨章及杜乔昔日几位旧吏、门生也一起商讨出路。杨章告知钟离权的下落,钟离简言当下要在狱中照顾好杜大人、李大人,顾不上自家兄弟。 李固、杜乔昔日门生、旧吏分别上书朝廷,为二位大人鸣冤,暗中安排家眷逃离雒阳。再三日,李固、杜乔至死争树名节,不肯屈招,终被用刑过渡,含恨狱中。梁冀见二人至死不屈,更加愤恨,命将李、杜暴尸于雒阳城北示众,不得入葬。一时间,万民自发前来哭丧,更有人日夜守灵为二位大人尸首驱赶虫蚁,梁太后闻听此事,便下令准葬。梁冀见事态失控,更加恼羞,终下狠心对李、杜两家斩草除根。李固长子李基、二子李兹皆在郾中被杀,李文姬携李燮南逃到徐州,隐姓埋名;杨章携杜夫人及婴儿杜震一路向西而逃。 这一日正是小雪节气,气寒而雪将至,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三人驾车行至谷城王家村,于一户村民家投宿。王家村地处长安古道,紧靠黄河岸边,向西便是函谷关。因此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王家村仅有二十来户人家。夜色降临,寒风啸至,家家闭户,峡谷之中,一片静寂。 “嗒嗒嗒嗒……驾……驾……嗒嗒嗒嗒”夜空之中突然传来犹夫御马之声。 “吁……嘶……”人喝马声、马嘶鸣声交织一起。众村民不明就里,纷纷起夜出来观瞧,原来是全副武装的铁骑踏入村中,百十名黑衣人手执火把照亮了整个王家村的夜空。不消片刻,黑衣人便将全村几十口人全部围了起来。 为首一人高声吼道:“今日有无生人投宿此间?”王家村人皆不语。 杨章、杜夫人晚间投宿王青之家,并未惊扰村人,所以旁人并不知情。王青已是花甲老人,与老伴汪氏及六岁孙女相依为命。杨章告知入村铁骑是来捉拿他们,王青老汉便将两人及婴儿藏入自家冬天用于储藏白菜的地窖之中。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无人应答,冷笑一声,下令:“给我搜!”众黑衣人左手提刀,右手执火把像狼入羊舍,一通乱摔乱砸,更有那心肠坏的放火起来。王家村民顿时嘈杂起来,孩子的哭叫声,爹妈的讨饶声乱成一片。不多时,有人回报并未发现杜家之人。黑衣首领眉头一皱,旁边一人低声问道:“大人,是否清场?”黑衣首领回道:“追人要紧,放过他们吧。”言毕,一扽缰绳,掉转马头,正欲离开,突有一黑衣卒子来报:“大人,小的发现一辆三架马车极其可疑。”那黑衣首领一听,骑马前去查看究竟。果然来到王青老汉院中,看到那辆三驾马车。心中思付,这穷乡僻壤的人家绝无可能拥有这么贵重的物什,定是杜家人乘用至此。虽是马车在此,不过却是怎么也找不出人。那阴冷地窖之中,杜夫人唯恐震儿受到惊吓啼哭,竟解上衣,喂起奶水来。黑衣首领心生一计,策马回到村民面前,高声大吼:“久闻杜家铁骨铮铮,今日竟要引祸旁人?若再躲藏,我便下令屠村。”那些黑衣卒子齐声复述:“久闻杜家铁骨铮铮……” 地窖中,杨章与杜夫人面面相觑。杜夫人将震儿往杨章怀中一送,道:“我杜家断然不能做引祸旁人之事。杨兄弟,震儿就拜托你了。”说完就要出去,杨章拦道:“杜夫人,你不能出去,我去引开他们。”杜夫人摇了摇头道:“梁冀要对我杜家斩尽杀绝,你出去也只是枉添性命,他们见不到我,自然不肯离开。我只希望杨兄弟能带我儿逃出生天,日后教导他做人一定要像他的父亲。”杜夫人看着自己的孩儿那肉嘟嘟的小脸,刚刚吃饱便睡着的样子,两眼一热,泪水涌了出来。此时,外面叫声停止,杜夫人掖了掖孩子裹着的被子,决绝离开。 杜夫人爬出地窖,整饬衣衫,端庄严肃,不卑不亢道:“杜家人在此。”来到众人面前,向着王家村人深拘一礼:“我夫是朝廷命官太尉杜乔。日前,夫君被贼人梁冀诬陷冤死狱中,贼人仍要斩草除根,于是我一路逃到此处,不想却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我杜徐氏在此向大家陪罪。我夫一生争树名节,今日也定不能因我杜家令诸位丢了性命。”杜夫人言毕再拘一礼。众村民听闻,惊道:“这是三公太尉杜乔杜大人的夫人啊。” “梁贼鹰犬听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许伤及无辜村民。”杜夫人高声喝道。 黑衣首领下马,走上前来躬身回道:“夫人铁骨,此时此刻还为杜家保名护节,小人实在佩服。只不过,我听说杜大人可是有后了,不知孩子现在何处?” “真个无耻。圣人传经之地,怎能容你们这般凶残?”王青老汉怒道,村民也都随声附和。 “大胆刁民……”黑衣卒子正要还以颜色,首领喝道:“退下。”他看了看王青老汉,又看向杜夫人道:“杜夫人,我知你死也不肯说出孩子的下落。这样,我问一次,你若不说,我便杀一人,由他开始。”说完,那黑衣首领搭弓引箭,指向王老汉。村民顿时又嘈杂起来。 第六章 镜道高人 王青老汉道:“杜夫人,你不要怕这些鹰爪,自古邪不胜……”话未说完,弓箭已射入胸口,王青老汉应声倒地,身旁的孙女一下就扑了上去,哭喊道“爷爷、爷爷”,老伴汪氏也立时号丧起来。村民们再次躁动起来,有人喊道:“跟他们拼了!”众黑衣卒子听了,钢刀出鞘,长矛架起,上前警戒。村民们一见寒光,再次无声。 杜夫人突然见此,一下瘫软在地。纵然之前如何傲骨,此时却是心神离窍。 那黑衣首领再次问道:“杜夫人,孩子重要?还是杜家名节重要?现在能否说出孩子的下落了?”说完,再次搭弓引箭,看到王青老汉身上哭号的孩子,道:“好,这次先让你祖孙团聚。”箭头指向王青老汉六岁的小孙女身上。“杜夫人,你说是你的孩子无辜?还是人家的孩子更加无辜?” 杜夫人此刻正在经历反复的心理挣扎。杜徐氏,单名萱,出身豫章徐家,书香门第,自幼聪颖贤惠,精通经史,明大义晓微理。后与杜乔结合,终日耳濡目染忠直之事。而此刻,她要如何决定?身边全是因自家之事引火烧身的无辜之人,而那尚未断奶的孩子不仅是自己的骨肉,更是夫君生命的延续。保村民,守住杜家的名节,牺牲的却是杜家唯一的香火;保孩子,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别人因自己的自私而丧命。该怎么办? 此刻,黑衣首领引弓将满,正要射出。杜夫人突然高喝:“慢。” 黑衣首领肩膀卸力,笑道:“呵呵,果然是杜家人。” “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孩子的去处。” 黑衣首领俯下身体,正要详听,杜夫人突然抢过他手中的箭,刺入自己咽喉。首领被吓,撤步摔倒。杜夫人冷哼一声,闭上了双目。众卒子、村民都是惊在原处。首领满心后悔,心道:自己怎这般大意,若她不是自杀,恐怕此刻丧命的却是自己;但此刻,什么都晚了,就是自己能胁迫再多的人,这杜夫人也是开不了口了。 正在众人迟钝之时,突然婴孩啼哭声响彻峡谷:“哇……哇”,声音奇大。说来也怪,杨章怀抱震儿在地窖之中,震儿本已睡熟,此刻却是突然哭醒。杨章手足无措,欲用手捂住他嘴,又怕闷死,忙左摇右晃,想安抚住他,却不知怎的,他却是越哭声音越大。 黑衣首领率卒子寻声而至,扒开地窖,将杨章抓了出来。“哈哈,带着一个婴儿,你能藏多久?他迟早要哭。”首领笑道。 “你真歹毒,早知道我们藏不住,为何还杀害无辜?”杨章愤恨道。 “你这话不对,万一你们不是躲藏起来,而是逃了,我总要抓紧时间寻得线索啊。”黑衣首领不知耻道。 “此刻可好放过他们了?”杨章问道。 “呵呵,我想放,可是梁大人曾交代于我,这件事情是千万不能走漏风声的。兄弟们,清场。”黑衣人竟然下令屠村。顿时,杀声震天,哀嚎响彻峡谷。 杨章大声斥骂贼子卑鄙无耻,却无半点作用。那些黑衣鹰爪越杀越是兴奋。正是突发铁骑,以蹄手无寸铁村民,如摧枯折腐。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吆喝:“夫人,我们来晚了!哇呀呀,气死我了!”两个硕大黑影跑来,身高竟不比那马上卒子矮上多少,犹如野象下山,见那黑衣卒子便拳砸脚踢。只见那两大汉,时而一拳砸在马身,卒子便摔落下来;时而直接把那卒子从马上拽下来。有那三、五卒子手执长枪向大汉扎去,大汉宽大袖子一卷,把长枪收了,左手一支,右手一支,朝那马上卒子便穿,几下便穿了两串人肉葫芦;另一大汉手持一把赤金长扇,口中说道:“看来道爷我今天要大开杀戒了!”话毕,火扇一翻,见人便拍。原来来人正是钟离简、钟离权兄弟俩。 有那脑子不够灵光的卒子,以为扇子能有多大的劲道,竟未想躲,被拍个正着,立时脑浆开裂,倒地而亡。见此情景,卒子们便用钢刀、长矛抵挡,钟离权一招“青龙要宝”,那火扇麈尾竟似龙爪,卷走钢刀、长枪,一晃便刺中另外一人。两兄弟须臾之间便杀了十来名卒子。 黑衣首领全部瞧见,眼中凶光一闪,搭弓引箭,射了出来。钟离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说不好,急奔向钟离简。原来那箭正是射向钟离简,而此刻他正杀得眼红,全然不知暗箭将到。“哥哥小心暗箭!”钟离权来不及赶到,只能吼了一声,却也是于事无补,眼见那箭便要射中钟离简的后脑。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晃至,用手凭空拿下羽箭。 众人定睛观瞧,来人是一位老者,农夫衣束。他虽然银发白须,但却肌肤充泽;虽则骨瘦如柴,但却精干有力。钟离简、钟离权一看,并不认得此人。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钟离简说完便拜。老者拍了拍钟离简的肩膀,道:“天生神力,不错不错。双枪大将钟离令是你何人?”钟离简回道:“是在下曾祖父。老丈何来此问?”老者道:“七十年前,我曾与你曾祖切磋过枪法。这枪法之中能将‘穿’字诀用的如此威猛的,天下也只有你钟离一家。”钟离简、钟离权心中一惊:七十年前?那这老丈多大岁数了?老者又对钟离权道:“小兄弟,我看你有几招,用的可是青龙剑法?”钟离权见他不凡,竟认得两人的招数,道:“正是,老丈,您认得家师?”老者并未回答钟离权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今日何苦败了修行?”钟离权道“这帮贼子杀害忠良无辜,我实在被逼得紧了,便开了杀戒。”那老者道:“令师是要磨练你的心性,才准你下山寻亲。合该你回山之后有十年面壁之苦了。”钟离权听了,不敢多问,拘礼道:“是。” 老者径直穿过众人惊讶的目光,来到黑衣首领面前,一指杨章怀中婴儿:“圣人传经之地,放过娃娃一条生路,可好?” 黑衣首领虽心有忌惮,但却自恃人多,道:“你是何人?为何要管这闲事?” 老者道:“老朽普普通通一黔首,种田几十年,别人都叫我王老。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这哇哇哭声让老朽动了恻隐之心,他又是贤士后人,放他活命吧。” 黑衣首领气道:“回去好生侍弄庄稼,莫要惹祸上身。” “你们虽然心恶,我却不想见到血流成河。这两兄弟天神下凡,我亦不想看到他们迷了本性,就让我从中做个说和,你们快去逃命吧。”王老道。 黑衣首领更加生气:“真是狂妄。弓箭手听令,将这厮万箭穿心。”令下,二十名弓箭手便即搭弓引箭,“嗡嗡嗡……”箭弦齐鸣,射向王老。 “老丈快躲!”钟离简脸色大变。王老却是两脚生根,巍然没动。钟离权纵身跃起,长扇劲挥,却只吹落两枝羽箭。就在钟离权尚未落地之际,忽见王老上身虚影晃晃。在看,十八枝羽箭全部没收于手,在场之人无不惊掉下巴。 “射、射、射!”黑衣首领知是遇了神人,情急之下却只能歇斯里地,必要至对方于死。众弓箭手连续作业,也顾不及瞄准,搭弓便射……箭骤如雨。 钟离权心说不好,这下恐要伤及旁人,双手握扇,左扇右挡。王老依然双脚不动,上身虚影晃晃。有那射向村民的羽箭飞在空中,却也有几十身影纵起、影过箭没。 少倾,弓箭手箭筒空空。在看钟离权面前有个二三十枝羽箭躺地,王老面前却是上百枝羽箭。 钟离权拱手道:“老丈好手段。”钟离简走到兄弟身边,低声道:“这老丈好快的身法。”钟离权回道:“哥哥,并不是他身法快。道门中有一术法,名为‘镜道’,能分形散影、以一为万,学至究极,能上见天神,下视鬼魅,这老丈是位高人。”钟离简闻听,不由心中羡慕。书中代言:修道之人认为,万物有像,像经镜面又可成像,而形以非实,影以非虚,无实无虚可以道具。意思是说物、像是实虚对应的,经过道法的修炼可以达到虚实互化的境界。 “肯收手了吗?”王老笑着问道。 黑衣首领见此,打马便逃,众卒子也是丢刀弃枪,落荒而去。 众村民俯身便拜:“多谢老丈救命之恩。”王老道:“不必言谢,快快埋葬亲人去吧。”王家村人祸从天降,一夜之间耸起二、三十座坟冢,自此王家村改名王冢村。 王老看着杨章怀中婴儿道:“你母舍身取义,夫妻再聚,何悲?”婴儿哭泣竟戛然而止。 钟离兄弟也与杨章将杜夫人立碑埋葬。三人再次拜谢王老,王老单单对着钟离简言道:“杀杀杀,出身戎马世家,喜爱棍舞枪扎。怎知杀得兴起,恶欲似栗如麻。活活活,平日要修功德,现世方得善果。二尺羽箭没射,何时方知自我?”钟离权听之,心中一颤,陷入沉思:兄弟俩从小舞刀弄棒,随父征战沙场,半生杀戮,一身戾气。若老丈没接下那枝箭,自己此刻也已入土,一生一死,转瞬之间。但话又说回来,若那黑衣人没射出这枝索命的箭,自己又怎会思考生生死死之事? 钟离权摇着火扇笑道:“恭喜哥哥,得遇良师!” 钟离简顿时开悟,立时跪下,道:“师傅在上,弟子愿终生侍奉左右。” 杨章亦在旁贺喜。 王老道:“我本是宣帝时闻喜人,一生务农,后得高人点化,修道至今。近日本在终南山楼观台拜访老友,他告诉我来此地,能收高徒,我便赶了过来。两位都是天生孔武,我甚喜欢,可惜钟离权已有师门。钟离简,你就随我入终南山修道去吧。” 钟离简再拜:“多谢师傅。” 杨章心道:宣帝时人?粗略一算,此人已有两百来岁啊。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第七章 长安牙侩 王家村小雪之夜,杜夫人杀身取义;钟离简喜得高人为师。 钟离简与杨章讲述经过:原来钟离简一直在狱中给杜乔、李固二位大人送饭。一日见两位大人被折磨到几近油尽灯枯,钟离简便飞奔出城前往白鹤镇上寻找弟弟钟离权,两位兄弟执酒难饮,悲来填膺,脑子一热,便要劫狱。谁知到了雒阳,二位大人已经暴尸城北。兄弟俩正要抢尸,却被一位卖卦人拦下。这卖卦人曾是李固门生,名叫王成,精通经学,不喜官场,遂在市井卖卦为生。王成告知钟离兄弟,杜家已向西逃,让二人速去保护,王成则向南追李家去了。兄弟俩日夜兼程,终于追至王家村,却见村中火光四起,杜夫人已是自绝性命,幸而婴儿毫发未损,杜家香火才得以延续。 天寒夜冷满地霜,只看星云随月转。众人商定连夜离开王家村,当下并不在驱使马车,而是步行过函谷关,继续西去。一路上,千树万树白玉条,过临村路傍溪桥。遇到有那刚生养孩子的人家,杨章等人便前去央求产妇喂些人乳;遇不上产妇时,只好买些牛奶、羊奶代食;更不济时,便要把米磨成粉末,熬成粥糊。可笑钟离兄弟皆是彪形大汉,那婴儿杜震仅比他们的手掌大些有余,两人却要轮番哄喂,经常屎尿淋身,让人哭笑不得。 旧时秦帝房上琉,落入西京百姓家。雁塔苍柏兰台柳,长安飞雪一夜惆。这一日,众人行至长安,冬风萧瑟,日光无华,白雪茫茫,枯木无春,路人昏昏。 德福酒舍内,众人酒足饭饱,王老便要带钟离简去终南山修道去了。两兄弟依依不舍,正是:尘世兄弟如手足,一入山门死难见。那个时代,无论是父子、夫妻、手足,但凡绝了入世的念头,想要隐世修道的,便无异于阴阳相隔。有多少人修了几十年再回乡探亲的,所见却是物是人非。 王老却是笑道:“你兄弟二人还有相见之日,何悲?”高人说话,兄弟俩自然信服,都转悲为喜。 兄长钟离简走后,钟离权望向终南山脉,不尽感叹。 杨章刚刚喂饱婴儿杜震,见钟离权心思甚重,道:“钟离兄,令兄刚走,你便生思念之情,真是手足情深啊。” 钟离权回道:“杨兄,家兄拜在高人门下,我心欢喜。是这终南山,让我想起往日之事。当年我战败逃命,迷失方向,便是在这终南山中偶遇师傅,师傅在凝慢洞内导我向道,传我青龙剑法。一想我与师傅分别也近半年,不禁想念。” 杨章道:“钟离兄,如今令兄随师而去,你也好早日回去五台山侍奉令师左右去了。” 钟离权道:“不如杨兄一同随我去五台山吧。住的近些,我也能顾得上你们。即便梁贼追到五台山去,咱们也不必怕他们。” 杨章说道:“你是修道之人,心中总是挂念我们,如何清修?我心中更是不愿引了梁贼前往五台山扰你们修行。” 钟离权问道:“难道杨兄早已想好去处?” 杨章回道:“你还记得白鹤镇上咱们遇到过的那位年轻公子吗?我记得他曾说过西羌之地民风淳朴,那里又地处西域,料想梁贼魔爪难以企及。所以我想继续西进,到羌人之地去。” 钟离权劝道:“那边环境险恶,物资贫乏,实在不是上上之选。若你不想与我北上五台山,不如便在长安落脚吧。长安城大,即便梁贼要寻你们,也不是易事。” 杨章又道:“钟离兄不必挂怀,我带着孩子就去那边远地区,无人识得,也落得清净。” 钟离权正欲再劝,不料杨章此话正被刚刚进门的一位年轻人听得。年轻人上前喝道:“歹人,要将这婴儿拐卖何处?” 杨章、钟离权望向年轻人,但见后生身形颀长、金形玉质、凤眼朝天、鼻梁高耸、颈修颧露,器宇轩昂,儒生穿束,倜傥不凡,身背宝剑,腰挎酒瓢。 钟离权一见是个白面后生,怒道:“后生如何说话?” 换做别人,早被这彪形大汉吓住,后生却是怒道:“你们两个歹人,是要将这个婴儿拐卖吗?” 钟离权正要发作,杨章拦道:“后生此话何来?” 后生回道:“我只见过夫妻两人或者妇人一人喂养孩子的,如你们这般两个糙汉带孩子的,我却是从未见过,他母亲何在?” 杨章、钟离权竟然一征,被他问住了。但是如此陌生人,总也不能把孩子的身世告诉他吧,但现下却又如何解释? 钟离权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管闲事?” 后生回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天下人,天下人就要管天下事。说,这是你们拐来的第几个?” 钟离权更加听不下去了,喝道:“什么第几个?”杨章突然计上心头,拦住钟离权道:“后生休要胡说,他母亲在家中休养,我们兄弟馋酒,出来喝上几杯,这便回家。”说完,杨章便招呼付完酒食钱,拉上钟离权离开酒舍。 钟离权本想多吃几杯酒,却被这后生扰了,心中不快,却也不能发作,只好与杨章离开。两人抱着震儿,也不知往哪里走,只道先离开是非之地。路遇车马铺,钟离权对杨章说道:“杨兄,自谷城王家村,我们一路步行十来日,又怀抱孩子,吃尽苦头。我身上尚有些钱财,买辆马车代步吧。”杨章想了想道:“也好,钟离兄。只是千万不好买那豪华马车,简陋的便好。”钟离权回道:“明白。”二人议好,正要进入车马铺,身后一人大喝:“歹人,我便知你们用计。”来人正是酒舍中碰到的俊朗白面后生。 钟离权、杨章都不敢相信这后生竟尾随了他们半个时辰。 后生跑上前来,拔剑怒问:“不是说要回家吗?怎么来车马铺?你们这两牙侩休要再骗我。” 那牙侩正是人贩子的意思。钟离权眼皮一皱,心说:一不能跟他说出实情,二没法跟他理论。罢罢罢,只好教训他一番,让他吃些苦头,也就退去了。钟离权也不多说,提扇便上。杨章见状,抱着震儿闪在一旁。 钟离权道:“后生小子,你真是看不起人。我再落魄,也不会做牙侩贩人。” 后生回道:“休要辩驳,等我拿了你们去见官。”说完提剑便刺。钟离权不慌不忙,火扇一拨。那后生吃不消钟离权的力道,趔趄一下,尚未站稳,剑便回刺而去。钟离权火扇再拨,心道:这后生身法却也犀利,当是练过几年功夫,只可惜脚上根基不稳;他为一个不相干的婴儿,跟了我们这么久,生怕是牙侩贩人,心肠却是极好。钟离权想到此,不免对后生心生喜欢,只是稍加抵挡,不肯下那重手。 后生左窜右跳,上点下砍,却是伤不得人家分毫,不免心中焦急。但见他左手突变,二三指曲,大拇指压四指中节,右手点剑再刺。钟离权看得仔细,不由气道:“哇呀呀,气死我也!”一招“青龙闹海”如海中青龙闹腾,顿时海翻浪卷,火扇呼至,将后生连人带剑扇翻出去。 入夜,酒舍客房之中,后生缓缓睁开双眼,见那两个牙侩正看着自己。“牙侩休跑!”他本想跳将起来,却发现浑身酸麻,全无气力。 杨章说道:“后生不要在折腾,钟离兄念你是热心肠,已是手下留了情,休要再恼了他。” 后生喝道:“我便拼得丧命,也不能让你们拐卖婴儿。” 杨章愁道:“你这后生,是否脑袋被扇蒙了?若我们真是牙侩贩子,现在怎会还在你面前?” 后生道:“此话倒也在理。只是这婴儿的母亲何在呢?” 杨章回道:“他母亲日前刚刚过身。这事却是说来话长了,你只管放心,我们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后生再道:“你那兄弟,好大的力气。” 钟离权本不想说话,闻听此话,怒道:“我且问你,你那追鬼诀从何学得?” 后生诧异道:“什么追鬼诀?” 钟离权左手弯曲食指、中指,大拇指圧住无名指中节,向着后生比划。 后生道:“这个啊?这叫追鬼诀吗?我都不知。” “那你如何学来?”钟离权更加愤怒了。 后生回道:“我是蜀郡广都人。在我们蜀郡盛行一门教派,名为正一道,专为人捉鬼祛病。我自小喜好道术,便从他们那里偷学一二。其实我也不知这内中含义,只是觉得可能这样便会增加些气力。” 钟离权喝道:“你不懂还要乱用?亏得今天是我,换做别个修道之人,便要拍死你了。这追鬼诀,专为追鬼用之手诀。你对我用此诀法,便是将我看成鬼魅,当时真是气炸了我。” 后生回道:“我当真不知道这么多的讲究。对不住了,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说你是道人?” 钟离权回道:“若我不是道人,怎能知晓这手诀?况且道人从不说大话,你还不信吗?” 后生想了想道:“那你之前还说这孩子母亲在家,现在却说他母亲日前刚刚过身,请问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钟离权一愣,杨章也是乐了。钟离权怒道:“说回来我正要问你,你今日为何一见我们就说我们是牙侩贩子?” 后生道:“我听见这位兄台说要带孩子去什么边远地区躲个清净。这长安城内,半个月来,已经丢失十来个人。这种情况不由得我不往牙侩上面想啊。” 钟离权再问:“你究竟是做什么的?官差嘛?看你也不像是。” 后生道:“我不是什么官差。我姓石名岩童,我父亲是做县令的,一心想让我举孝廉,将来为朝廷效力。无奈我从小就生性不羁,志在山野。父母前两年过世,我便离家出来闯荡,一边寻访有道高人,一边管管所见不平之事。” 杨章道:“原来这样。” 石岩童道:“那道人,你还没回答我,这孩子现在到底有没有娘?” 钟离权一征,看着杨章道:“这,这能否说的?”杨章无奈,点了点头。钟离权便将婴儿身世全部道来。 …… 石岩童听后良久,道:“原来如此,这孩子是忠良之后啊。两位兄台也是良善之人,小弟眼拙了。” 钟离权道:“你却也是热心肠的人。只是今日确实嫌你麻烦,才故意蒙骗于你。” 杨章道:“石兄弟,刚才你说长安城内失踪人口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章 佳人有意 原来长安出现人口失踪之事,石岩童却是将杨章、钟离权误认为牙侩贩子。 石岩童道:“小弟半个月前来到长安,便听说有人口神秘失踪,我便想查上一查。后来我发现,这半月来失踪的全是未出阁的少女,甚至有女婴,目前已是十多人。说来也奇怪,长安本地还有另外一件蹊跷事,说是这几十年来,终南山到长安城方圆百里内,只失踪过俊朗、精壮的男人,少女失踪这却是头一次。你说是不是奇怪?拐人的也会有行情变化。如今长安城内,男人与女人结伴出行的,倒全相安无事。相反,今日像你俩这样两个男人,又怀抱婴儿的,自然会招来眼目。” 杨章、钟离权方知缘由,原来这长安城发生了如此奇怪之事。 石岩童看着钟离权道:“我此行长安,本是为进终南山寻访世外高人拜师学道。你既是道人,能否收我为徒?” 钟离权当下面色一沉:“这可使不得。我也才入道门,如何能收你?” 石岩童听他此话,不免心情难过。杨章道:“钟离兄,我看石兄弟性情良善,人又热心,收得收得。” 石岩童见有转机,脸色转悲为喜。钟离权却道:“杨兄,我都是刚刚入门,此举实是误人子弟啊,收不得。” 杨章又道:“如此人才,你大可来个代师收徒!” 钟离权道:“代师收徒?我师傅性情不同常人,难以猜测。我可不敢贸然行事。况且高人收徒,一来讲求缘分,二也要看他恒心毅力。只有通过了他对你的测验,他才肯收你。” 杨章道:“此刻你正好可以代师验徒!” 钟离权、石岩童同时问道:“如何验得?” 杨章道:“石兄弟,若你能破得长安少女失踪之事,一来能解长安民众恐慌,二来能证明你侠肝义胆,一举两得。“ 石岩童意气风发,道:“此事当然要做。” 钟离权却是发愁,道:“有言在先,若你破得此事,我可向师傅举荐你,收不收的,还要看师傅的脾气。” 石岩童道:“这是自然。多谢师兄!” 钟离权一拍桌子,道:“休要乱叫。” 这一夜,石岩童彻夜难眠,心中兴奋,自小慕道,今日终于能够实现。可眼下这长安少女失踪之事,却是全无头绪:那拐人的牙侩贩子做这行当都是暗中进行,不可能让人青天白日之下逮个正着。如这般乱撞,几时能遇到他们?想到此,石岩童突然记起杨章怀抱的婴儿,心道:倒不如我以婴儿做饵,引他们出现。刚到五更天,石岩童便卷了婴儿杜震,留书一封,上写“借婴儿一用,案破当返”,破案去了。 钟离权、石岩童各自一间房休息,杨章则与婴儿同房睡。连日疲惫逃命,身心俱乏,杨章自然睡眠深沉,石岩童入他房中,抱走孩子竟一点未有察觉;钟离权更加疏忽,道人在子夜时分要做那打坐入定的功夫,早已是神入虚无之境去了。直到雄鸡报晓,这两人才醒来,一看留书,大叫不好。钟离权懊恼不已,大呼上当,道:“杨兄,枉你我好心照料于他。昨日他见我们怀抱婴儿,便一路跟踪。现在想想,莫不会他就是牙侩贩子吧?或者他知晓了震儿的身世,拿他报官领赏去了?看来这人心里一直打着主意要骗孩子,咱们这是着了他的道儿啊。”杨章纠结万分:“这石兄弟怎么看也不像牙侩贩子啊,更不像那种奸邪之人。我倒宁愿相信他真是带了震儿去破案。”钟离权再道:“杨兄,即便如你所想,就凭石岩童那稀松的拳脚把式,简直是带震儿去给牙侩贩子送礼啊。”钟离权此话真如晴天霹雳惊醒梦中人,即便沉稳如杨章,当下也是阵脚大乱。二人商定杨章往西去寻,钟离权则向东去找。 杨章、钟离权暂且不表,单说石岩童。石岩童五更时分出了酒舍,在长安城内转悠。时值冬令,夜光渐隐,曙色未临,此刻正是一日之中最黑最冷的时刻,街上无人,一片静寂。石岩童茫无目的,街上闲游,直踩得雪地咯吱咯吱,也未见有什么人出现。忽然有那打更巡夜之人在街上走动,见一年轻男子怀抱包被鬼鬼祟祟,心中生疑,便上前询问。石岩童若要说出实情,必被阻拦;有心隐瞒,却又百口难辩,心急之下,竟一跑了之。更夫断定石岩童是牙侩贩子,一边敲梆,一边大喊,引来巡夜兵丁追赶。 石岩童慌不择路,仓促之中竟在一条巷口转角撞倒一人。“哎呦”一声娇吟,石岩童定睛一瞧,原来是位姑娘。这姑娘碧玉年华,上襦下裙,一袭碧色棉纱,犹似那阴里绿杨;一头墨发,芙蓉面庞,秀眉入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灵活泼。石岩童忙将姑娘扶起,与她双目相对,只觉这姑娘清秀雅丽,眼若碧汪能勾人心神,令人不敢久视。姑娘正欲发火,突见眼前俊朗儒生,她那因惊吓导致的冷白面色竟瞬间泛起红晕。 石岩童一边搀扶,一边低声道:“姑娘,帮个忙。”拿姑娘心道:这人生的俊俏,却好生鲁莽,我刚刚被他撞倒,他不赔罪,反倒要我帮忙?真是岂有此理。嘴上却道:“我如何帮你?”这姑娘口不对心,竟是对石岩童犯起花痴。姑娘正待他回答,石岩童却道:“娘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姑娘被问的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娘子,快随我回家吧。”姑娘被他这样一叫,羞到满脸通红,正要问个清楚,却听到身后吵吵嚷嚷,原来是一队巡夜兵丁跑了过来。更夫上前棒槌一指石岩童,向兵丁道:“就是此人。他见我便跑,定是偷了谁家的小儿。”那姑娘听更夫此说,方才看到石岩童怀中襁褓。石岩童忙道:“诸位,误会。”他右臂揽住姑娘向众人道:“这是我家娘子。孩子半夜饿醒,她奶水又少,便独自出来想讨要些奶。因出来多时,我担心她,便抱了孩子来寻。”众人听他此说,纷纷看向姑娘。此刻姑娘已是臊到脖颈通红,忙用衣袖遮面。那更夫道:“原来如此,你刚才却是为何要跑?”石岩童解释道:“我是怕你们把我当成牙侩贩子抓了,所以才跑。还好我找到了娘子,这才等在这里,好和你们解释。”更夫听了,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这丈夫也做的真不称格。女人生产之后,要给她好生补养身子,才好下奶。况且这天色未亮,哪里寻的到奶?现已五更,你们还是等天亮了再找吧。”石岩童忙道:“是是,我这便带娘子回家。”说完便搀扶“娘子”手臂离开。更夫与众兵丁也自行散去。 二人步入深巷之中,两侧高墙林立。姑娘心跳极快,呼吸渐不均匀,见众人走远,大着胆子道:“他们走远了。”石岩童方肯放开姑娘手臂,深鞠一礼道:“多谢姑娘帮忙。”那姑娘又问道:“你果真是孩子他爹?”石岩童回道:“不是。在下尚未婚娶,怎会有孩子?”那姑娘脸蛋越发臊热,问道:“你怎么会带着孩子在街上乱跑?”石岩童回道:“在下石岩童,因与朋友打赌,要破得人口失踪一事,所以到街上引那些牙侩现身。”姑娘回道:“原来如此。”石岩童问道:“请问姑娘名讳?为何一人在此?”姑娘想了想,回道:“我姓林名青儿。因为家里人要逼我嫁人,我便自己跑了出来。”石岩童道:“原来姑娘是逃婚出来。不过,这段时间长安城内已有数名少女失踪,你可要多加小心啊。”林青儿冰雪聪明,皱眉道:“你可是要离开?”石岩童回道:“林姑娘,这街面上确不太平,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在下告辞。”林青儿突然怒道:“我尚未出阁,你便在那许多人面前叫我娘子,还当众羞臊于我,现在是要甩掉我了嘛?难怪婆婆常说男人都是负心汉。”石岩童一脸茫然,回道:“林姑娘,在下只是劝你赶快回家,哪来什么甩掉之说?”林青儿喜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家可归,若你不嫌弃,我便跟了你。”石岩童惊道:“啊?这如何使得?”林青儿义正言辞道:“如何使不得?你刚才人前叫我娘子,我便是你的人了。”石岩童连连退步,道:“原谅在下,刚才那都是情非得已,一时之急才想出的下下之策。在下告辞,告辞。”说完便走。 林青儿正欲发作,耳边突然传来幽怨之声:“可笑巍巍无情汉,空负期期佳人意!”林青儿一惊,道:“坏了,婆婆来了。”林青儿话刚说完,一人影跳落石岩童面前。石岩童一征,再仔细瞧看,来人是位老妇,年纪约莫五、六十多岁,后背微驼,手持一把凤头拐杖,身着紫衣长袍,满头银发盘坐一髻,双鬓垂至胸前。在看那眉眼之中,似乎有一丝愁云隐现。正此时,老妇眉头一紧,石岩童顿觉四肢无力,头晕眼花,立时瘫软在雪地之上。林青儿大叫:“婆婆,不要啊。”那婆婆回道:“我只是让他睡着,你竟如此紧张此人。青儿,你莫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如是这样,婆婆现在更是不能留他活命。”说完便举拐要砸,林青儿马上扑到石岩童身上,压着了怀中襁褓,立时传来啼哭之声。那老妇用拐杖一挑,便翻开了林青儿,然后从石岩童怀中拾起襁褓,看后道:“可惜不是女娃娃,要来无用。”话刚说完,竟把襁褓仍了出去。也不知她哪来的怪力,襁褓竟如离玄之箭飞速射向暗巷之中。这老妇如此凶残之举,林青儿却如司空见惯,极其冷漠,只是再次护住石岩童,生怕婆婆对他伤害。婆婆却是只看着襁褓射去的暗巷之中,道:“送你如此大礼,还是不肯现身吗?” 那暗巷之中传出一阵奸笑:“嘿嘿嘿嘿。”声色极尖,“这男娃娃我要来同样无用啊,还是还你吧。”话音刚落,那襁褓竟又原路射回,速度之快,使包被因着与空气的剧烈摩擦竟然燃烧起来。老妇并未生接,手上一拈包被,原地旋转一周,借力化力。在后突然深吸一口气,向着包被一吹,燃火竟瞬间熄灭。老妇打开包被,看看娃儿,娃儿正伸着舌头笑着。老妇伸出手指逗弄他几下,叹道:“别看你现在这般乖巧,长大也是个薄幸男儿。”转手便将襁褓仍给了林青儿。 第九章 仙臣鬼师 “嘿嘿嘿嘿,这姑娘倒是极好,我便是一路尾随她来,要么你将她送与我吧。”暗巷之中走出一老者,与老妇的年纪相仿,身材却极矮小,足比老妇矮了半头;瘦骨嶙峋,青衣长袍穿在他身上就好似一件衣服套在了一副骨头架子上;脸色如被人放干了血般惨白;也不知他是否喜欢化妆,眼睑上竟有一层紫褐色眼影。让人一看,直觉他行将就木,亦或是还魂朽尸。 “有本事,你便拿去;没本事,便把你命留下。”老妇眉头一皱,瞪着青衣老者。那老者知道不好,左手忙掐诀法:大指先点中指下节之下,开鬼厄丑门;再点无名指下节之下,开九天子门。书中代言:掌有十二法门,功用纷繁。有些法门只能开不能封,有些法门只能封不能开,有些法门能开能封,功用各不相同。而诀法则是通过开、封法门或是几个法门的组合达成,种类更是繁多,能以千数计。这其中的鬼厄丑门主消散污秽、假象以及壮力等功用;九天子门则主耳、目、心、魂、神等功能。而先开丑门,再开子门,此诀法名为仙目诀,能去伪存真,不被迷惑。而掐诀并不是通过手指点压既能完成,而是要通过体内真气的流通完成法门的或封或开。所以这道家掐诀的功夫,首先要学练气的本事。 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这幻术于我无用,这姑娘我要定了。”说完便向林青儿抓去。老妇急忙提杖迎上,那人快至近前,老妇只觉一股阴凉直扑面门,脑后寒毛炸起。那老者突然变爪为掌,“啪啪啪啪”接连打出四掌,四掌皆是又疾又猛,且阴冷无比。这四掌分别打向老妇头顶“百会”穴、左臂“消泺”穴、右臂“青灵”穴、左肋“京门”穴。老妇用拐挡下打向她左身的三掌,“青灵”穴却是生生吃了一掌。右臂顿时一股辣麻,手腕一软,拐杖落地。老妇迅疾封了右臂几处穴道,以此想要震住疼痛,不想那股辣麻竟向外蔓延,老妇也顾不得许多,撕开右上臂袖子,只见“青灵”穴处肌肉腐烂,正冒出绿色毒水。林青儿见状,立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护在老妇身前。老妇道:“青儿,你不是他的对手。”林青儿剑眉一竖,道:“我与他拼命。”说完,提剑便上,身子前倾跃出,掠地飞行,突然使出一招“火凤仰鸣”,剑尖从下而上,斜刺老者咽喉。那老者根本瞧不起她,也不做闪躲,竟双掌合十夹住林青儿的软剑,口中发出“嘿嘿”的奸笑。老妇喊道:“青儿快退。”林青儿执拗,与老者较起力来。老者说道:“这么好的炼材,我怎舍得伤你?”双掌一分,林青儿便向后跌去。那老妇立刻纵身上来,一把接住林青儿。老者突见老妇右臂竟已完好如初,道:“没想到你这么短时间内竟能祛腐生肌。”原来就在刚才,老妇已用匕首剜掉臂上腐肉,生出新肉。老者继续道:“我曾听闻天下有一门道术,名为‘切道’能似壁虎断尾重生。太乙山亡阳谷林凤仙是你什么人?”老妇回道:“家母名讳岂容你乱叫?拿命来。”老妇拿过林青儿手中软剑,同样一招“火凤仰鸣”攻去。老者立时感到此剑威力十倍于之前,不敢大意,一招“懒腰下桥”,上身向后一仰,双掌撑地,躲过此招,旋即起身。老妇飞身空中,一招“鹞子翻身”,反杀回来。老者纵身跳开,老妇扑落。未等老者转身,老妇又出一招“天丁一怒”,左手掐“天丁诀“,大指按住中指根部鬼厄丑门;右剑直刺老者后心。老者来不及逃,眼见就要毙命,不料想他两条手臂肩关节竟向后旋转,从身后发掌。那肉掌竟似铁壁挡下此剑。“啪”剑尖火星四溅。老妇一愣,此招势大力猛,如天兵发怒,莫不可挡,换作他人,早已被戳出窟窿,不由问道:“你这什么掌法?”那老者转过身来,肩关节也自动旋转复位,发出“咯咯”的骨节声响。“你是林凤仙的女儿,人称忘尘仙姑的林妙缘?”那忘尘仙姑林妙缘回道:“你如何认得我?”老者道:“切道一术,天下只你亡阳谷一家会的。而你刚才所用几招剑法更是出自你家绝学‘凤仙剑’,我如何认不出你?”忘尘仙姑冷哼道:“你认得我,我却不认识你。你这掌法时而剧毒无比,时而刚硬无常,你究竟是谁?”老者“嘿嘿”一笑,回道:“我这掌法名字难听,叫个‘五炼尸毒掌’,不知你听过没?”忘尘仙姑一惊,道:“你是‘鬼师’李鸿海?”老者回道:“怎么?认得我了?”忘尘仙姑道:“这两三年,江湖上出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妖人,连婴儿都不放过,一套五炼生尸术,遇人杀人,遇鬼杀鬼,臭名远播。不过今日,你若敢打我孙女的念头,我便拼了老命与你同归于尽。”那鬼师李鸿海“嘿嘿”大笑,道:“若说臭名远播,我李鸿海怎能及你亡阳谷。我也才成名几年?你亡阳谷的恶名却是响彻天下几十年了。天下男人若是被你家女人看上了,便是难逃厄运。地上这年轻人想来也是逃不出落个骨枯髓尽、痴痴傻傻的下场。好吧,今日我便送你个人情,女娃子我不要了。”李鸿海心里盘算的清楚:太乙山亡阳谷自林凤仙名震天下之后,单那切道一术便被多少学道之人惦记,然而百十年中却从未有人能够学去。这足以说明亡阳谷的厉害,虽然眼前这位林妙缘武功、道法远不及她娘林凤仙,但自己也绝讨不到好处。林妙缘也是不笨,李鸿海五炼尸毒掌之前只是打在自己手臂,若是伤了五脏,没个三五年的时间,甭想完好恢复。林妙缘正自盘算,突然五个人影飞至,原来是四男一女。这头一个是位老汉,银发白须,皮糙色衰、形貌丑劣、羊皮为衣,背一竹筒;第二位中年汉子,长发长须、面目慈祥、葛巾蓑裙、仪态端庄,手持一块木尺;第三位而立之年,斯文公子、风度翩翩、赤巾赤衣,手握竹笛;第四位男子二十多岁年纪,眉清目秀、头冠青巾、身着蓝衫、绳结缚腰;第五位曼妙女子,花信年华、面容俊俏、白雪纱衣,背后一把长剑。 “李鸿海你今日终于现身。”那竹筒老汉喊道。 “嘿嘿,不死神仙孟奇川,没想到你们竟然一路追我至此。”李鸿海道。原来这位背着竹筒的老汉叫做孟奇川,绰号不死神仙。 蓝衫青年说道:“大哥,莫与他多费唇舌。”孟奇川拦下蓝衫青年,道:“你在泰山杀了我们六弟风樵子郑洪山,我们当然要为他报仇。” “你们几个多管闲事,扰我练功,杀一个算是警告,若还要纠缠,我今日便灭了你们五个。”李鸿海冷漠回道。 “笑话。一个月前,泰山脚下连续失踪五名少女,我们泰山六仙臣岂能坐视不管?终于被我们查到是你这妖人用少女阴魂修炼邪术‘五炼生尸’。如你这般杀害无辜良善,正道之人见而必诛。”孟奇川道。 “昔日你们六人都打不过我,今日六仙臣剩下五仙臣,我看你们如何维护所谓正道!”李鸿海曾与他六人交过手,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我们五仙臣固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若忘尘仙姑肯一同携手,你便毫无胜算。”孟奇川道。 “嘿嘿嘿嘿,原来你们所谓正道便是群起而攻,可笑可笑。”李鸿海说完便看向林妙缘,道:“忘尘仙姑,我方才已经说过,今日放过你得孙女。是走是留,你自己决断。” “忘尘仙姑,正道之人岂容妖人如此狂妄?今日我们携手将他铲除,也是为天下除一大害。”孟奇川劝道。 “我亡阳谷林家从未自诩过正道之人。”林妙缘轻蔑回道,心说你们如此提纲上线,还不就是为自己人报仇。 孟奇川听林妙缘此说,正要鄙视,“哼”字刚脱口,便被中年汉子拦住,道:“大哥,人家有自己的考虑,我们何必强求?不过今日妖人放过林仙姑的孙女,他日也定会到亡阳谷内要人。这么好的练功材料,你说他能轻易放过吗?” 林青儿听了,身子不自觉一颤,紧张起来,附身看着昏迷的石岩童,心道我刚遇到心悦之人,怎能就此失了性命?怒道:“婆婆,杀了这个妖人!” “哼,亡阳谷岂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的?即便是你鬼师李鸿海,入了我亡阳谷也是自寻死路。”林妙缘并未紧张。 “以我目前的修为,的确如此。”李鸿海竟然谦虚起来。原来李鸿海一到长安,便去过太乙山亡阳谷,只不过没能进入谷中。 中年汉子继续道:“林仙姑,天下人皆知你亡阳谷内全是女子,李鸿海岂会轻易放过?他便是今日入不得,等日后修为大涨,我想他也定会入你亡阳谷。亡阳谷若要逃此一劫,当下我们一起除掉他便是最好的时机。” “笑话,修为大涨便能进出自如?你们也真是小看亡阳谷了。李鸿海,我且问你,若少女破身是否便于你练功无用?”林妙缘问道,她确实不想再打,这么多人混战,一个照看不住,自家孙女便会随时丢了性命。 “当然。”李鸿海斩钉截铁地回道。他心中也有盘算:马上就到月初,当下急需找到炼材练功冲关,若是忘尘仙姑与他泰山五仙臣联合起来,哪怕受些轻伤,也会耽误冲关大事。 “泰山五仙臣,自家事自己了,我亡阳谷林家不搅你们这趟浑水。”林妙缘立时抽身事外,顺便送李鸿海一个人情。她附身将石岩童身上的襁褓拾起,掷向白衣女子,道:“这娃娃送给你们。”林青儿生怕婆婆撇下石岩童,紧张道:“婆婆,不要扔下他。”林妙缘一把将石岩童夹在腋下,道:“回去便让你们两个洞房。”说完纵身而去,林青儿喜上眉梢,也纵身离开。 第十章 鬼蛇养尸 “亡阳谷林家人果然冷血至极。”孟奇川叹道。那白衣女子走进前道:“大哥,这娃娃怎么办?”她应是从未抱过孩子,只会托在手上,孟奇川看了几眼,道:“五妹,你且带他闪在一旁。”白衣女子急道:“不行,大哥……”一旁手握竹笛的那位斯文公子说道:“五妹,听大哥吩咐。”白衣女子无奈,回道:“是,三哥,你们小心。”闪在一旁。 “溪女剑弇清心,你虽然也是处子之身,可惜年龄比我还大,我受用不了。待我杀了你几位哥哥,在杀你陪葬,让你们泰山六仙臣在地府团聚,做个六冤鬼吧。”李鸿海极其狂妄。不过,这白衣女子弇清心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却说比他还大。 “无耻狂徒。”弇清心气的全身发抖,正要动怒,孟奇川道:“五妹不要中他奸计。李鸿海你也休逞口舌之快,出招吧。” 泰山四仙臣个个拿出自己的兵器:孟奇川使那竹筒;中年汉子木尺在手;那三哥持笛侧立;蓝衫青年则解下腰间绳子,手中一展成为一条长马鞭。“吃我一记穿云鞭。”蓝衫青年性急,未等李鸿海出手,一招“长蛇出洞”迅疾势猛,抽向他手腕之处。李鸿海全然瞧他不起,竟不避让,枯手一拈,抓住了鞭梢。他臂力奇大,用力一扥,蓝衫青年便身随鞭来,而此刻李鸿海也已纵身跃起,提掌拍来,掌带风声。“四弟小心!”孟奇川大叫,蓝衫青年知他毒掌厉害,忙松手撒鞭,想要缓势脱身。李鸿海从空中斜落下来,直奔他面门而去。蓝衫青年尚未落地,便觉一股冷风逼近,就在毒掌拍到之际,中年汉子提木尺赶到,一招“尺戒掌心”,“啪”的一声抽在李鸿海掌心,那枯掌虽没一两肉,却也皮红辣痛。李鸿海心下有些恼羞,正要发作,突听笛声响起,乐律急切,直沁心底,不由烦躁起来。那蓝衫青年看准时机,一招“龙缚虎头”向李鸿海脖子锁去。李鸿海此刻似乎神志不清,竟不躲闪,被长鞭锁住脖颈。蓝衫青年微微一笑,须臾从腰间再抽出一条长鞭,抓在右手,大喊:“看我‘穿云枪’”他肩头一领,前臂一挥,长鞭抽直,竟似一条长枪,直插李鸿海前心而去。鞭梢似枪尖,眼见便将李鸿海胸膛穿个窟窿,凉风已至颚下,李鸿海方才如梦初醒,左脚一招“佛前一炷香”,正踢腿踢飞长鞭,紧接一招“陀螺旋”身体转动,解掉脖颈长鞭。“哼,道指天心董谒,你以为笛声致幻就能奈我何?”李鸿海冷蔑道。那吹竹笛的斯文公子董谒心中一惊,问道:“你如何破得我靡音销魂曲?”李鸿海“嘿嘿”冷笑,道:“你与亡阳谷林妙缘都是幻术高手,只不过一个用像,一个用音。只可惜我是鬼师,常遇鬼幻,自然有固神破幻的法子。”原来李鸿海闻听笛声,心中焦躁,便知音律扰神,若沉迷其中,定入幻境,不能自拔。马上手掐闭听诀:大指点压无名指下,体内真气运行封了九天子门,闭了听觉。 董谒二话不说,跳到李鸿海身前,竹笛频点,只见他纵高蹿低,连点鬼师头部“后顶”、“天柱”两穴,胸腹“天突”、“关元”、“气海”三穴。李鸿海双掌齐发,挡他竹笛。董谒大喊:“寻他身上死穴!”蓝衫青年、中年汉子立刻加入,一笛一尺近身逼战,双长鞭远程补漏。纵然李鸿海掌法再快,也是顾忌不全。百十回合下来,被李鸿海拆下一半招数,却也有四、五十处穴道被攻到,然而李鸿海却是冷蔑一笑:“嘿嘿嘿嘿,我已练就尸身,何来死穴?”众人大惊,不禁身冒冷汗。李鸿海突然右脚骨节一紧,一个弹踢,朝董谒下腹便去。招发突然,其速又疾,眼见便被踢上。“小心气海”孟奇川大声提醒道。果然董谒侧身一闪,躲过一劫。气海又名下丹田,在人脐下,藏命之所。董谒马上还以一招“砸石崩山”,手腕一翻,向李鸿海脚面砸去。李鸿海旋即顺势脚尖一竖,未等接触,孟奇川又喊道:“手腕”。董谒慌忙撤招。原来李鸿海正是就势攻他手腕。李鸿海心中愤懑,心道:这老不死,如此眼尖?正走神间,那中年汉子木尺拍到,一招“教子有方”,直打李鸿海天灵盖处,正此时,那长鞭也到,缠住他的左手腕,将人定在原处。李鸿海只得身子微侧,避开木尺,同时右掌向中年汉子心窝打去。此刻又是孟奇川大喊:“二弟,左胸。”中年汉子忙空中一个翻身,李鸿海一掌打空。 李鸿海心道:我这几掌,为何总是被他看穿?好,我在试试。李鸿海拿定注意,纵身蓝衫青年身边,与他缠斗起来。距离太近,蓝衫青年双鞭受制,只得招架,渐渐落到下风。那中年汉子与董谒忙去解围,四人战做一团。李鸿海心说正中老夫下怀。只见他一掌实,一掌虚,声东击西,本来打那董谒左肋,突然变招攻蓝衫青年右胸;本来打蓝衫青年右肩,又突然改拍中年汉子头顶……孟奇川接连喊道:“三弟,左肋;四弟,右胸;二弟,小心头……”李鸿海突然茅塞顿开,口中大叫:“你这老不死的,我让你第一个去见郑洪山。”他突然跳出,双掌在胸前舞了个八卦,猛向孟奇川纵去。孟奇川早已知他动作迹象,站在原地,身子一闪,用竹筒接住双掌。李鸿海与他打了十余回合,孟奇川并不敢吃他的双掌,只用竹筒招架。直见孟奇川躲闪、招架之时,右手全然不离竹筒底部。猛然间李鸿海想起来,上次在泰山之战,孟奇川并未带着竹筒,看来玄妙全在这竹筒。李鸿海虚晃一招,运气于双肩、双膝,关节齐响,肌肉蓄力。左掌虚拍,孟奇川竹筒一挡,马上再去挡他的右腿。原来就在李鸿海运气之时,那细微的关节声响,早已被孟奇川洞察,知他前面左掌必是虚招,而实在腿上。哪知李鸿海竟然先踢右腿,再发右掌,几乎同时。可怜孟奇川虽然能预测敌人的招式,动作却是不及李鸿海快。前面两个虚招能挡,第三下却是无力招架。“噗”的一声,李鸿海掌力威猛,一下震断孟奇川的左肩,竹筒立时掉落地上。“大哥!”其余四仙臣马上跑过去,将孟奇川搀扶起来。李鸿海拿起地上竹筒,发现筒底有一层用鱼皮做的鼓膜。原来那孟奇川不停击打筒身,再由鼓膜回收从对方身上返回的声波,从而达到辨别出对方动作运动的迹象。这种功夫,即便是你身体关节的一个响动、肌肉的一次缩涨,它都能洞知,远比视力灵敏的多。 李鸿海道:“哼,上次没见过这竹筒。想必你是靠它来推敲我的招式。五仙臣,看来这次你们做足准备而来。我还以为仅仅月余,你们个个修为大涨,现在我看你们如何是好。”李鸿海说完,双掌一用力,捏爆竹筒。 孟奇川左肩已断,不能再战。李鸿海却又极其残忍强悍,誓要全灭五仙臣。孟奇川说道:“我将他拖住,你们快逃,迟了就来不及了。”那中年汉子道:“大哥,咱们相交过百年,我们岂能独自逃命?”蓝衫青年怒道:“大哥,你看二哥、三哥、我和五妹是那无情无义之辈吗?”三弟董谒也道:“咱们打不过他,便把命给他。只是五妹,你快带这娃娃离开。”弇清心急道:“三哥你说什么?这娃娃今日落此也是天数,我怎能因他便不顾哥哥们性命?”李鸿海不耐烦道:“如何?你们还要交代后事?今日却是一个也别想走。”孟奇川一阵咳嗦,急道:“快走,你们快走。我已无竹筒,又废左臂,况且李鸿海已练就尸身,咱们五人断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何苦在这里白搭性命?”孟奇川一指中年汉子,道:“李充,我要你带他三人速速离开!”中年汉子李充面露难色,他深知大哥平日心高气傲,说一不二。不过今日泰山五仙臣到了生死关头,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再听大哥所言。李充回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此次二弟我恕难从命,我先去了。”说完,李充提尺便杀向李鸿海,那三弟董谒、四弟蓝衫青年也即跟上。孟奇川气的一阵咳嗽,一口鲜血吐出。五妹弇清心急忙扯下白布,将孟奇川左臂扎牢。 那李充身法敏捷,使开自家兵器“戒心尺”,专攻李鸿海头、肩、胸。;董谒也加入战斗,用那竹笛与李充一个忽左一个忽右,两人都是短棍兵器,直往李鸿海双掌上招呼;蓝衫青年看准时机,便用穿云双鞭攻他下盘。三人全无其他办法,只能再次群战与他,只不过这次缠斗因少了孟奇川的提醒,李鸿海完全不落下风,三仙臣则越战败势越加明显。那弇清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将襁褓递在孟奇川怀中,拔出背后宝剑,此剑长三尺二寸,全身银色,名为溪女剑,大有来头。相传溪女剑法出自六甲天书下卷溪女经,为太上老君传与关尹喜。弇清心辗转习得此套经法,能防身御敌,能不依时令放诸般花草、能翻手成云,合手成雨;经中又有溪女飞身术,能一日内飞身千里。不过弇清心所悟尚不过半,功力大打折扣。弇清心暗自思量:看准时机,在妖人背后突发一招,定能将他一击毙命。心中想定,静待时机。突然弇清心一招“溪女过涧”,身化十二道残影,如过山中之涧,在水面疾驰,向李鸿海后心直刺。李鸿海正越战越劲,突觉后背发凉,急忙原地一个纵跃。弇清心十二身残影全部扑空。李鸿海飘落地上,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你这十二身影只有本尊是实,其余全部是虚,实则身法之快所致,并非镜道。我有一门养尸术,耍给你们看看。”说完,李鸿海口中念叨:“鬼蛇吞天,五炼成仙。”右手斜插进自己右肋,然后再向往一拔,竟然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右手,露出体外。紧接着,李鸿海生生从自己体内拎出一人,此人比之鬼师李鸿海更加瘦削,全身皮包骨。这场面极其血腥,五仙臣皆是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李鸿海此番作为也并非镜道一术,而是将他人生生吞入自己体内,再将腹中的尸身炼化,几年下来,养在体内的尸人便能成为他的傀儡,两人心念俱通。也不知他这术法究竟如何练得,竟能在自己如此矮小的身材中养上一具尸身。 第十一章 童子尿傀 李鸿海一指傀儡尸人,道:“这人虽被我所杀,但他武技、道法皆高于我,只是被我偷袭受制。我将他尸身养在我的体内,你们莫要看他受我所制,他那一身本领可全然没丢。等我与他把你们全杀了,或许我能从你们五个人中选择一具尸身,练入我的体内,嘿嘿嘿。”李鸿海这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让五仙臣知道,你们别以为我这傀儡尸身无用,它的本事比我还大。 泰山五仙臣头皮全炸、毛发竖起,一个李鸿海已经实难对付,现在又多一个比李鸿海还狠的傀儡尸人,看来今日皆要毙命于此,但是心中虽然无望,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李鸿海再不多说,独自与蓝衫青年、弇清心战在一处;而那傀儡尸人则与李充、董谒战作一团。李鸿海果然没有讲大话,二三十个回合下来,傀儡尸人便将两人打翻在地,它正要下杀招之际,李鸿海突传心思给它:让他们五人一起死。傀儡尸人马上纵至孟奇川处,两下便将孟奇川夹在腋下,跳回原处,一掷,孟奇川怀抱襁褓跌在李充、董谒身旁。 溪女剑弇清心看在眼里,心中急切,但她明白擒贼擒王,只有先除了李鸿海才能除掉傀儡尸人,才能将三位哥哥解救。此刻她便暗自运行体内真气。溪女经中有一门暗器术,名为落雨伤花。用时须运气潮湿双掌掌面,再以真气催发,颗颗水珠旋即射出,在暗器之中非常厉害,因为你根本没看到有任何器物在她手上,也完全料想不到她能将体内之气逼发出来。弇清心双掌掌心相向,摆在丹田之处,真气运行,双掌寒气随之而出,再合掌成水,同时而发,数十滴水珠便如离弦之箭射向李鸿海。李鸿海身法极快,接连三个纵跳全部避开。弇清心此功用完,大耗内力,不多时便与蓝衫青年共同受内伤被伏。 李鸿海说道:“在你们五人死之前,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你们被我毒掌所伤,身体却未中毒?”孟奇川道:“自上次泰山一战,我们当然要小心你双掌尸毒,所以我们有备而来,每日都以糯米水擦身。” “糯米水可解尸毒。你们武修不济,倒也有几分头脑,可惜我李鸿海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受死吧。”李鸿海说完便要动手,孟奇川将怀中襁褓一伸,道:“李鸿海,这婴儿无辜牵扯其中,放他一条生路吧。”李鸿海道:“男婴于我无用,我便遂了你临死心愿。”心念一动,那傀儡尸人上前抱住襁褓。李鸿海再问:“现在再无话可说了吧?”孟奇川叹道:“我们技不如你,要杀便杀吧。只是害了二弟、三弟、四弟还有五妹。”那四仙臣道:“大哥,为六弟报仇并非你一人之事。今日我们一同赴死,来日还做道友。” “嘿嘿嘿,多说无用,受死吧。”李鸿海说完举掌要砸。突然傀儡尸人“嗷呜”一声便瘫软在地,李鸿海忙上前查看,尸人已经化作一滩死灰。李鸿海拎起襁褓一看,原来是婴儿尿湿包被,润了尸人胸口。那童子尿乃极阳之水,阴物之克星,而这傀儡尸人又是阴物,两物相遇,尸人顷刻化作飞灰。李鸿海哪料到婴儿此刻竟然尿了,气的呜呜乱叫。他心疼至极,这尸人得来不易,炼化到心念俱通,完全服从也费时三年,颇耗费了一番心血,今日竟被自己一时心软留下来的婴儿给废掉了。李鸿海将那包被拆开,单手拎出婴儿。天寒地冻,婴儿打了个寒颤,便伸开双手索抱。五仙臣大叫:“不要啊,放他活命吧。”李鸿海面色一冷,将婴儿贴至胸前,说道:“现在你死上十次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说完手上用力便要将他身体捏碎。也不知婴儿是否饿了,竟突然将小嘴贴到李鸿海左胸之上,似吃奶般狠吸起来。乳唇上一股热烫立刻传遍李鸿海全身,紧接着身上便是一阵冷颤,原本他只想是那婴儿吸奶之状让自己在五仙臣面前丢了人,害起臊来,但却越发感觉不对,立刻检视身体内景,陡然发现体内阴气仅存一半。原来婴儿所吸之处正是左胸乳侧天池穴处。天池,气血冷凝之所。婴儿一通猛吸,却是吸走了李鸿海体内所修一半阴气。李鸿顿时海脸色惨白,心道:刚刚失去了自己几年才炼成的傀儡尸人,现在又丢了一半修为。本来过几天便能将自己邪术从第二重冲关至第三重术万骨阴魂掌,现在却是要从头来过。这婴儿真是不祥之物,他若不死,我便枉为人。想毕,李鸿海便要将婴儿掐死。说时迟那时快,溪女剑弇清心突发落雨伤花,李鸿海修为大减,只躲开一半,一半暗器打中他的腹部,李鸿海大叫一声,手中婴儿也随之飞出。弇清心大喊:“四哥,救他性命。”那蓝衫青年马上长鞭出手,一招“挥鞭套马”将婴儿抢回手上。五仙臣再抬头时,李鸿海却是不知去向。想那李鸿海定是恶气难消,拂晓之中传来恶语:“待我修为恢复,来日定杀此子。” 五仙臣大战李鸿海,全部受伤,命悬一刻竟被婴儿反转乾坤。孟奇川大笑道:“哈哈,天数,天数。”说完忙将身上皮袄脱下,裹在婴儿身上。 天色渐亮,五人相互搀扶行至一家客舍,围坐下来,买了些早饭。女人天生母性,弇清心几次尝试,便学会喂婴儿吃粥。孟奇川看着婴儿道:“今日若没有他,你我五人恐怕连早饭也没得吃了。”李充回道:“是啊,大哥。这娃娃一泡童子尿,竟抵得过我们多年修行。哈哈,他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弇清心也道:“大哥,不如咱们就养了他吧。”董谒道:“方才那妖人走时也说,日后要寻他性命。大哥,不如我们把他留在身边,守株待兔。”蓝衫青年听了狂喜,道:“大哥,三哥这个办法好啊。省的我们日后再去寻他,待他自己送上门来多好。”孟奇川道:“只是,先前被忘尘仙姑林妙缘带走的那位后生,不知这娃娃与他什么关系。”李充冷冷地道:“大哥,他们即便是父子,此刻也是无用了。江湖上人人皆知,被那亡阳谷人看上的男人,轻则落个痴痴傻傻的下场,重则便是有命去,无命回。”孟奇川道:“也只好如此。大家稍作整歇,今日我们便回泰山去,日后更要多加苦修,早日为六弟报仇雪恨。”其余四仙臣回道:“是。” “诸位,我能看看这娃娃吗?”正当五仙臣谈论事情之际,一个浑厚声音传来。弇清心本能将婴儿护入怀中。孟奇川看了看来人,道:“大汉,你要做甚?”来人非是旁人,正是彪形大汉钟离权。钟离权向着五位道:“不瞒各位,我家娃娃半夜被贼人拐了去。我从城东寻到城南,见到娃娃就想看个清楚,望各位见谅。” 弇清心道:“大哥?”孟奇川回道:“给他看看无妨。”弇清心将婴儿抱在钟离权面前,虽然婴儿改用皮袄包裹,但十数日来的相处,钟离权自然认得,惊道:“震儿,当真是你。”蓝衫青年火道:“你说他是你震儿?你有何凭据?”钟离权稳了稳神,回道:“几位,我震儿是被一位年轻后生拐走,他腰上挂有一件酒瓢。”五仙臣面面相觑,回想起来,那躺在地上的后生当真腰间有一酒瓢,看来这是正主。孟奇川道:“五妹,孩子还他吧。”弇清心突觉有些不舍,但也无奈,便将孩子交还。钟离权正要在问些什么,突听到背后有人叫他,“钟离兄,你也在此,可找震儿没有?”钟离权回身一看,果然是杨章也寻到此处。钟离权喜道:“杨兄,震儿找到了,找到了。”说完便将婴儿递给杨章,那杨章一眼便认出正是杜震,此刻婴儿也似见到亲人,小嘴一张乐了起来。五仙臣虽有些不舍,也只好还给他们。 钟离权突然问道:“诸位,你们如何遇上震儿?你们可知那后生牙侩现在何处?我还要去找他寻个说法。”孟奇川回道:“当时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那后生是个牙侩贩子,他空长的一表人才,也罢,到了亡阳谷内,也算是罪有应得了。”钟离权又问:“兄台,这是怎么回事?”孟奇川见他并非歹人,便将事情前前后后讲述一遍。钟离权惊道:“原来天下竟有李鸿海如此阴毒人物?”孟奇川回道:“当然。”钟离权再问:“这五炼生尸术到底为何功法?为何男婴却是于他无用?”孟奇川道:“鬼师李鸿海这套五炼生尸术,也即是这几年内在江湖中名声大噪。以我们五人对他功法的了解,他这套术法应该是有五重:第一重,用腐尸之毒练就一双毒掌,名为五炼尸毒掌。这一重功,他亦能将自己肉身练成尸身;第二重便是那鬼蛇养尸术,如蛇吞猎物将人并入自己体内,那人虽死,但却被他在体内炼成朽尸。之前看到他在体内养了一具傀儡尸人,但我觉得应该数量应该不限于此;这第三重,目前我还尚未看出,不过他这段时间急需少女阴魂,我想应该是比尸毒掌更加邪魅的功夫。而后面两重目前更是不得而知。不过还好,今日多亏你们的震儿,令李鸿海修为大减。他想要恢复到现在的功力,恐怕至少也得几年的苦修。只是目前这娃娃也被牵扯是非之中,我们着实有些惭愧。”钟离权道:“看来几位都是侠义之人,尚未请教高姓大名。”弇清心一指孟奇川,回道:“这位是我们大哥孟奇川,人送绰号不死神仙。”再指李充道:“这是我们二哥李充,江湖人称负图先生。”又指董谒,说道:“这是我三哥道指天心,董谒。”最后指那蓝衫青年,道:“我四哥,双鞭将郭琼。”孟奇川向钟离权介绍弇清心道:“这是我们五妹,溪女剑弇清心。” 钟离权一一拘礼,五仙臣皆抱拳还礼。钟离权道:“原来是泰山五仙臣,久闻大名。”马鞭将道:“我们可是许多年未再入世,你认得我们?”钟离权回道:“当然。不死神仙孟前辈,武帝时期曾做过医工长;负图先生李前辈,昭帝时作过太子少师;道指天心董前辈,昭帝时做过朝廷乐官;双鞭将郭前辈,宣帝时做过马上将军;溪女剑弇前辈,也是宣帝时人,做过宫中采女。还有一位风樵子郑洪山前辈,百年前曾官至太尉,不想郑前辈却是遭妖人杀害。”杨章听得迷迷糊糊,问钟离权道:“这几位当真都是前朝之人?”钟离权回道:“杨兄,我何时蒙骗于你?”杨章惊道:“真是得道高人啊,诸位不仅长寿,更是返老还童,嗞嗞。”杨章不免称奇。 第十二章 亡阳幻境 杨章惊叹于泰山五仙臣个个高寿,把他们当做活神仙。 孟奇川谦虚回道:“我们哪是得道高人?合我五人之力都打不过鬼师李鸿海那妖人,也是空活了这把年纪。倒是这位兄弟,你这般年纪却是见闻广博。请问你尊姓大名,师承何门?” 钟离权回道:“我叫钟离权,师傅是五台山紫府洞王玄甫。” 五仙臣皆惊,再拱手道:“原来是少阳君王真人门下高徒,失敬失敬。”也不知那王玄甫到底是如何高人,竟让五仙臣闻之如雷贯耳。 杨章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敢问五位高人,与震儿一起的年轻后生,现在何处?”双鞭将郭琼快人快语:“那牙侩此刻必是正在逍遥。”“啊?”杨章一愣,孟奇川道:“唉,被那亡阳谷看上的男人,下场不是疯便是死。”杨章急道:“钟离兄,我们得救出石兄弟啊。”钟离权怒道:“石岩童这牙侩,盗走震儿,骗了我们兄弟感情,你还要我救他?”杨章道:“钟离兄,石兄弟不是有心机之人,他定是为做侠义之事,一时心急带走震儿。那留言也写的清清楚楚,我倒宁愿相信他是好人。钟离兄,你想一想,若他不是好人便罢;若是好人,恐怕你我便是匡负了他的好心啊。”钟离权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有必要与他当面问个清楚!”杨章道:“可是亡阳谷在哪?”钟离权一抹脑袋道:“我怎知道?” 孟奇川道:“怎么,你们要去亡阳谷找这位石兄弟?”杨章回道:“正是,若是我们错怪了他,便是耽误了一位良善之人。”钟离权道:“这人极好道术,却苦于拜师无门。我便说若他能破了长安城内少女、女婴失踪之事,便代师傅收他为徒。石兄弟也可能是一时心急,带走震儿装作女婴,引歹人出现。当下也只有先找回他,再与他问个清楚了。不过我们却是不知亡阳谷在何处。前辈们可知晓?” 孟奇川回道:“亡阳谷就在太乙山中。不过,钟离兄弟,你才入王真人门下两年,我担心以你目前的修为,若是跟忘尘仙姑交起手来,恐怕也会吃亏。” 钟离权道:“动手?大家同是修道之人,她亡阳谷难道无理可讲?” 孟奇川道:“你是要与她讲理?亡阳谷虽然也是道门,但她何时与人讲过理?不过你师傅王真人名头响贯天下,我想纵然是亡阳谷忘尘仙姑他娘林凤仙,也得卖你师傅个面子。这样,我们泰山五仙臣陪你走上一遭,在旁也帮你说说情。” 钟离权回道:“这自然最好不过。只不过五位前辈都受了伤,我实在于心不忍让各位在奔波一番。” 孟奇川道:“若那石兄弟真是一心向道之人,这些伤又算的了什么?现在最紧要是抓紧时间要回石兄弟,不然等他们生米做成熟饭,便什么都晚了。五妹,马上将这些疗伤药分与大家用。”孟奇川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与弇清心。 杨章喜道:“那便多谢五位前辈。” 杨章带婴儿杜震在旅舍休息。钟离权则与五仙臣加紧脚程赶赴太乙山亡阳谷。那太乙山位于长安城南二十多公里处,相传太乙真人曾在此修道,故后世引得很多修道之人前来太乙山。 一路之上,六人运那脚下功夫,迅步如飞,不出一个时辰便已置身太乙山中。正是长天远树山山白,不辨梅花与雪花。太乙山顶此季正如老翁白头,上覆皑皑吹雪。而山下更是阴冷,山路逼仄,灌木低矮,山石散乱。众人行至谷口,有一块大石,上面横书“亡阳谷”三个大字,下面两句“天下女子皆可入,世上男人全可杀”钟离权道:“这亡阳谷为何如此仇视男人?”孟奇川回道:“钟离兄弟,早在七十年前,世上出了一位冠绝天下的道学奇才,她叫林凤仙,正是忘尘仙姑林妙缘的母亲。这位林凤仙道法、武技天下少人能及,若不是被一个情字所伤,她可能早就道成飞升了,之后她便恨尽天下所有男子,栖身在这亡阳谷内,与天下男人为敌。钟离兄弟,林凤仙幻术天下一绝,虽然她早已逝去,但这亡阳谷内处处假象、幻景,进入谷后,我们便紧跟在五妹身后走。”钟离权诧异道:“孟前辈,你是说亡阳谷内幻术只针对男人?”孟奇川再道:“对。这几十年来,不少被情所伤女子都慕名来到亡阳谷,但是男人若要进去,便是十人九死一痴颠的下场。”钟离权道:“既然这般仇恨男子,他们又为何带男子进谷?”孟奇川道:“呵呵,没有男人,如何延续香火?亡阳谷每年都会有女子出谷去挑选男子回来,然后用幻术迷惑,等把男子折腾到精尽髓枯,痴痴傻傻,便或杀或仍。谷中女子十月怀胎生产之后,只留女婴,男婴便杀。”钟离权道:“这里可真是男人的地狱啊。但是,孟前辈,以你的修为也忌惮亡阳谷内幻术吗?”孟奇川道:“你可不要小看这位林凤仙。林凤仙的幻术,即便地上仙人也是全不能破,你说她是有多厉害。” 弇清心道:“待进入谷中,无论你看到什么,只管跟紧我。”钟离权只好老老实实,道:“是,弇前辈。”当下,弇清心打首,其余人比钟离权修为要高,便让钟离权排在第二位,一个一个搭住肩膀,随后进入谷中。 钟离权刚踏入谷中一步,便感觉头皮发炸,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正自纳闷,突然矮木丛中跃出一只吊睛猛虎,头有箩筐般大,眼似灯笼,身长丈余,一下便扑在钟离权头上,钟离权单掌一拍,猛虎便如烟云散去。钟离权脑门渗汗,心说:这幻象真是逼真,不过那林凤仙也并未想斩尽杀绝,这幻象分明便是吓唬一下,让人知难而退。幻术假象,都是非实,我只要牢记这一点,后面再出现什么,也是不必心慌。心中想毕,只管搭着弇清心肩膀继续前行。正在此时,弇清心突然凭空消失,自己伸出去的右手此刻正抓着马绳,在看,自己竟身处战场,身边全是昔日麾下兵士,正被那羌兵屠戮。此刻胯下战马突然受惊,负着钟离权一通疾跑。战马连奔两日一夜,力乏猝死,钟离权也是饥寒交迫,体力殆尽。正自苦闷之际,突然见一胡僧,向他说道:“将军,你独自逃离战场,两万多人因你皆被斩杀,你心能安?”钟离权回道:“是那梁冀设计于我。”胡僧又道:“那你不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钟离权又道:“梁冀位高权重,戒卫森严,我如何能近得身?”胡僧道:“若你要为两万将士讨还公道,我便帮你一帮。”胡僧大手一挥,便凭空消失。钟离权眼见场景一变,面前竟独自坐着梁冀,原来此刻自己已身处大将军府书房之内。钟离权看到梁冀,立时眼泛红光,热血喷张。“梁冀,拿命来。”正待钟离权下那杀手,突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拎住钟离权手臂向外一带,将他带离幻境。钟离权大汗淋漓,喘息不停,突见面前泰山五仙臣正自全部看着自己,钟离权道:“这是过了多久?”弇清心回道:“自你手离开我肩膀到现在,已有一炷香的时间。”钟离权又道:“我在那幻境之中已过了两天一夜,好真实啊。多谢几位前辈带我脱离幻境。”孟奇川道:“钟离兄弟,并非我们使你脱离幻境。”郭琼也道:“若非有人相助,我们也难脱各自幻境。”董谒道:“虽然早就听闻亡阳谷幻术玄妙,竟没想到能有如此厉害。”李充问道:“钟离兄弟,你刚才大吼大叫,是要杀谁?”钟离权将自己幻境讲述一番,孟奇川说道:“好危险,好危险。若你刚才真要下了杀手,道心必被魔侵,从此便是无缘道果。” 钟离权惊道:“啊?那么究竟是谁救我们出险境?”孟奇川道:“我想只可能是一人,便是你的师傅少阳君王真人。”钟离权道:“怎么会是我师傅?他现在应该是在五台山紫府洞中,离此千里之遥。他怎能知我们在此?又如何出手相助?”孟奇川道:“钟离兄弟,天下有大神通之人,屈指可数,手段非你我能够想象。而你入亡阳谷险境,不是你师傅出手还能是谁?这次,我们也是沾了你的光。”钟离权道:“我还真不知我师傅修为如此之高。”孟奇川道:“这地上修道之人修为分为四等,道士,人仙,地仙以及地真。普通道士,能够延年益寿,但活百岁,算是小有成就;人仙,人中不凡者,能有三百岁寿;地仙,地上神仙也,能有五百岁寿;地真,地上真人,修为高于地仙,千岁之寿,指日飞升也便是捅破一层窗纸之事。令师之修为,我看起码是地仙以上。”钟离权叹道:“原来我师傅修为如此之高,我这作徒弟的恐怕要给他老人家丢人了。”孟奇川又道:“高人眼光自是与众不同,你能入王真人门下,将来也定是成就非凡。道学玄妙,除了修为,却也与机缘、福分有关。有那凡人从未修道,也能长寿百岁;有那普通道士修为不高,却能机缘之下得食奇珍异果,活到千岁也不稀奇。能跟在真人身边修道,你这机缘福分便是我五仙臣所不能比。”钟离权又道:“前辈羞臊我,我天资愚笨,只期能侍奉师傅左右便好。不过,我师傅既然救了我们,为何却是不现身出来?”董谒笑道:“钟离兄弟,高人做事,你我又如何能够猜透?”孟奇川道:“现在不想此事也罢。他日钟离兄弟回去见了令师,还要替我们五仙臣谢过救命之恩。现下却是要回石兄弟最是紧要之事。”钟离权道:“孟前辈所言甚是。今日定要带回石兄弟。” 第十三章 惑心大法 泰山五仙臣与钟离权幻境得救,一行六人谨慎步行,向谷中寻石岩童去。 亡阳谷曾名望仙谷,因此谷仰望太乙山太乙真人修道之所,故而得名望仙谷。七十年前林凤仙为情所伤,入此谷中与天下男人为敌,此谷便更名亡阳谷。谷中一座庞大庄院,是林家收容天下伤心女子之所。几十年来,共有百十位女子生活于此,她们或耕或织,生活倒也能够自给自足,亡阳谷俨然一处世外女子仙境。 此刻忘尘仙姑林妙缘与孙女林青儿正在房中。婆婆看着躺在床上的石岩童,对林青儿道:“青儿,你今日为何半夜偷跑出去?若不是我寻来,你早已被鬼师李鸿海所害。”林青儿委屈道:“婆婆,我们入长安城内三日,你每日都絮絮叨叨,见每个男子你都说好,可是在我看来他们每一个都是形貌丑陋,让我恶心,我只想挑个自己满意的。”林妙缘骂道:“男人只要精壮便好,你挑来挑去,他们还不是同样的下场?记住,天下男人皆薄幸,好样貌的男人更是要不得。青儿,你已年满十六,婆婆这次陪你入长安城拣选男子,已是开了先例。昔日你娘也只是在附近山村偷了个男人回来,若你再这般无理取闹下去,婆婆便也送你个山野村夫。”林青儿急道:“不要啊,婆婆。我娘死得早,你若不疼我,我便也早死算了。”林妙缘马上心软,道:“你娘死的早,你也是命苦。这男人总算让你满意了吧?今晚婆婆便让你们洞房。”林青儿马上转悲为喜:“婆婆,我想让他留下来,好吗?”林妙缘怒道:“婆婆已多次为你破例,你休再得寸进尺,等你月事不来之时,便将他扔出谷去,这是规矩。青儿,婆婆劝你,可千万不要对他动情,不然我必杀他。”林妙缘说完便自离开,只留下林青儿独自守着昏迷的石岩童,心中说不出是开心还是担忧。 林青儿正思付之际,石岩童终于醒转。他环视四下,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房中,一位俊俏姑娘正自看着自己出神。石岩童想要起身,竟发现自己身软体虚,林青儿回过神来,忙上前搀扶石岩童手臂,说道:“你醒啦?”石岩童连连挥手,回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林青儿娇羞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位正人君子。”石岩童道:“姑娘是你何人?我这是在哪里?”林青儿不喜,道:“我是何人?之前你一口一个娘子的叫着,现在反倒不认起我来?”石岩童如梦初醒,道:“你是……你是林姑娘。我怎会与你在此?啊,对了,那白发老妇,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林青儿道:“你这冤家,终于记起我来。那老妇是我婆婆,她把你催眠了。现在你所处之地便是我的闺房之中。”石岩童问道:“你婆婆为何要催眠于我?”林青儿回道:“她见你欺负于我,催眠你已是手下留情了,若不是婆婆见你得我欢心,她早就将你杀了。”石岩童大惊。道:“啊?你们究竟是谁?为何待人如此残忍?”林青儿怕他恐惧,更怕他对自己心生讨厌,忙道:“我从小没娘,婆婆便一直宠溺于我,不过她一眼便看出我很中意你,你放心,婆婆不会再对你怎样。”石岩童郁闷道:“林姑娘,咱们萍水相逢,你如何便能中意我?”林青儿不善言辞,脸憋到通红道:“中意就是中意,需要理由吗?”石岩童又道:“难道你不想问问我是否中意你吗?”林青儿一听不由心中一颤,其实她还尚未想过这个问题。她自小所见,亡阳谷女人拐男人回来,什么时候会问过男人的心意?不过经石岩童此问,她那初开情窦的少女之心倒也很想知道自己所喜欢的这个男人的心意。想到此,林青儿竟然感觉自己心跳加剧,呼吸不畅,脸蛋潮热。她心中想道:这是什么?自己的内心为何想去倾听这个男人的想法?为何自己只是心中想了一想,身体上便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她真的有些不懂了,现在这种心情正在颠覆她心中对男女之事所想。她此次出谷之前,心中所想也便是要带回一个比谷中所有女人曾经带回来的男人外貌更加俊朗的男人。而现在她竟然想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的位置。没错,虽然林青儿此时还不懂男女之事到底为何物,然而她已然动了情。 林青儿手捂发烫的脸颊,问道:“难道你会不中意我吗?”说此话时,她竟然声带颤音。石岩童道:“不瞒林姑娘,自我见你第一眼起,我便是心花怒发。”林青儿虽对自己样貌有些自信,然则此话从石岩童口中说出,仍是难免再生潮动,如那潮水拍打水岸一般冲击着自己的心灵。不过林青儿突然想起什么,怒问:“那你为何要跑?果然如我婆婆所言,男人都是满口假话。”石岩童急道:“我半夜出门是要捉那长安城中的牙侩,心中焦急,怕你搅了我的大事。哎呀,我怀中那娃娃哪里去了?”林青儿内心稍稍平复,回道:“那娃娃被我婆婆送了人。”石岩童大惊:“啊?那是我朋友的孩子,你婆婆为何自作主张送与他人?究竟送给什么人了?不行,我要去见你婆婆问个清楚。”林青儿按住石岩童,道:“那娃娃已然送人,你现在问谁也是于事无补。长安之事也不是你能管的,那牙侩是邪道高人,就是婆婆也有些忌惮于他,你去找他无异于送命上门。”石岩童道:“你起码告诉我那娃娃送与何人,也好让我心安啊。”林青儿道:“我听他们叫个‘泰山五仙臣’,都是些世外高人。”石岩童想了想,道:“刚才你说那牙侩是位邪道高人,你认得?”林青儿道:“我第一次出谷,怎会认得这人?不过婆婆倒是听闻过他,这人叫做李鸿海,绰号鬼师,挺厉害的。你问这些作甚?”石岩童似有些心思,回道:“没事。”林青儿又道:“你就别想这些了,就安心在此给我做个郎君吧。婆婆说了,今晚我们便要洞房。”石岩童心下一惊,又马上故作镇定,问道:“林姑娘,你这里可有厕所?我内急的慌。”林青儿道:“你现在身子虚弱,不如用夜壶可好?”石岩童忙道:“不好不好,我自小如惯厕所,从不用夜壶。”林青儿笑道:“你这冤家,这般挑剔。好吧,我扶你去厕所。”石岩童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口中如此说着,身体却是极不给力,颤颤巍巍才下的床来,也只好让林青儿搀扶,经过厅堂院落到那厕所之处,一路上有那女仆、丫鬟见了,也不多问。 行至厕所门外,石岩童脸色难堪,道:“林姑娘,你在门外守候于我,我便解不出来。”林青儿笑道:“你什么时候脸皮变薄?”石岩童道:“总之我实在是不习惯大姑娘在厕所之外等我,你先回房,等下我实在走不动,便要那些仆人带我回去。”林青儿一撇嘴,道:“好吧,只好你肯做我郎君,我什么事便都依你。”林青儿说完转身回自己闺房去。 石岩童走进厕所,假意关上厕门,实则门缝虚掩,向外窥望。他低语道:“看来已经骗得这位林姑娘的信任,可是我这身子如此之软,恐怕难逃。不管了,当下去寻那泰山五仙臣要回震儿最为紧要。只要出得她这宅院之门,我不信这光天化日之下,长安城中,她能再劫持我。”石岩童尚以为自己还在长安城中。他独自在厕所之中走动走动,感觉体力能够支撑一会,便环视院落之中,当下无人,正是逃走的好时机。石岩童打定主意,看那庭院正门,当下打开厕门,挣扎着向外逃去。好在院落并不是很大,虽则身子虚弱,也终逃了出去。正当石岩童暗自庆幸,突见眼前十来位女仆正在打扫收拾院中积雪,原来自己出了一处庭院,又进一处庭院。有那女仆突然喊道:“林婆婆快来啊,男人出来了!”原来此处庭院正是林青儿婆婆林妙缘居住之所。 果然林婆婆走出房间,来至院中,林青儿也闻声赶了过来,问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石岩童解释道:“我记错方向,走错路了。”林青儿正要说什么,林妙缘蔑笑一声,道:“哼哼,我看你是要跑吧。青儿还记得婆婆说过什么,天下男人嘴里就没有实话。”那林青儿听了婆婆一说,怒道:“你果真是要逃跑?”石岩童见被拆穿,道:“林姑娘,我得赶快去巡回娃娃,还与我的朋友。”林青儿道:“刚才不是已然说好,留下做我郎君吗?”石岩童道:“林姑娘,我若实话实说,你能放我走吗?所以刚才的话都只是权宜之计。”林青儿泪珠流作一串,“你好伤人心。”林妙缘道:“我这便杀了他。”石岩童竟不慌张,回道:“长安城内,朗朗乾坤之下,你敢随便杀人?”林妙缘道:“哪个告诉你这是在长安城内?让你死个明白,你现在太乙山中亡阳谷内,杀你我犹如碾死一只蚂蚁。”石岩童惊道:“太乙山,亡阳谷?江湖人称女人仙境、男人险境的亡阳谷?”林妙缘不以为意道:“随便江湖人怎么说,我现下只要你性命。”正要出手,林青儿突然跪下,道:“婆婆不要杀他。”林妙缘道:“他如此蒙骗于你,你为何还要护他性命?”林青儿道:“他是我选来的,我要他做我的男人。”林妙缘道:“青儿你如此执拗,婆婆不与你争。好,留他可以,现在你俩便入洞房。”石岩童大叫:“现在?入洞房?我死也不入。”林青儿看向石岩童问道:“你死也不同我入洞房?”石岩童回道:“我自幼慕道,今岂会贪恋男女之情?你的心意,我只能心领回绝。”林青儿突然觉得心似刀绞,一阵疼痛。林妙缘看在眼里,道:“青儿你现在可看清男人的嘴脸?我现在便用惑心大法,让他今后心里只有你一人。”林青儿抹干脸上泪珠,狠下心道:“婆婆,我的男人我自己动手。” 第十四章 少阳门人 婆婆林妙缘欲亲自对石岩童使用亡阳谷秘术惑心大法,林青儿决定自己动手。 林青儿走到石岩童面前,道:“中了我的惑心大法,你这辈子便心中只有我一人,一生痴痴傻傻。若你现在改变心意,我便央求婆婆不用此术对你。”林青儿心中并不想用此术俘获石岩童的心,而是想让他自愿喜欢上自己。石岩童回道:“林姑娘,你这惑心大法是使我产生假象,从而只爱上你一人吗?我不知你想过没有,这妖术对你来说同样也是假象。你用如此极端方式让我心神被迷惑后才喜欢上你,你不觉得很是虚假吗?这样做,以后你的内心会痛苦的。”林青儿心中为之一震:石岩童他知道如此后果,依然坚持不喜欢自己,难道自己真的不能进入他的心里吗?正犹豫间,林妙缘说道:“青儿你休听他乱说,亡阳谷内哪个女人不是对男人心灰意冷?男人对咱们来说只有繁衍后代之用,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全无用处。你若再犹豫,婆婆便亲自动手。”林青儿痛下绝心,道:“婆婆,不劳您出手,我亲自来。”说完林青儿双手掐那诀法:左手手指伸平垫于右手掌上,掌心向自己,呈十字形。右手大拇指依次点压小指根部天仙亥门、无名指根本九天子门、中指根部鬼厄丑门、食指根部天人寅门、食指下节天破卯门、食指中节天修辰门、小指中节天畜酉门、小指下节天艺戌门,点完,右手大拇背于左掌之下;交叉双掌有内外翻,示于人眼。此手诀正是在手掌法门画了一只眼睛,配合真气功法的运行,所画图形自然显现于掌上,而人见了,心必被所惑。此手诀正是亡阳谷第一人林凤仙所创,名为“惑心诀”。林青儿一边掐诀,一边用唇语相告石岩童,“见我此诀,假装昏迷。”原来林青儿并未真想对石岩童用此术,而且假意掐诀一番,并未运行真气功法。 石岩童会意,心中想着:这林姑娘或许心中尚存一丝善念。也好,先骗过她的这位凶神恶煞般的婆婆吧。心中想毕,旋即假装晕倒在地。林青儿吩咐女仆道:“把他背到我的房主,我即刻与他洞房。”那些女仆听了,不由皆羞,笑着去搬石岩童。 林妙缘突道:“等等。”众女仆一愣,忙停下手脚。林妙缘继续说道:“青儿,你这心思骗得过别人,能瞒过婆婆吗?你掐惑心诀,但体内并未运真气功法,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原来林妙缘早已识穿林青儿伎俩。石岩童一听,也不必再演,立起身来道:“看来我今日实难逃出去了。”林妙缘笑道:“哼哼,你也算是头脑灵光。只可惜你被我孙女选中,认命吧。” 林青儿听了此话,心中极是不快,想道:为何被我看中,他便要认命?难道我很不好吗?她心中想着,自己长得不说是仙子下凡,那也是百里挑一,为何让人觉得这男人如此命苦? 林妙缘道:“青儿,我看得出来,你不想他变的痴痴傻傻。好,婆婆再依了你。不过现在你们便要洞房,我要尚要在你身旁。”石岩童一听,吃惊不小,道:“现在就要洞房,你还要在旁观看?你羞不羞啊?”林青儿也是当下面红耳赤。林妙缘道:“我要遂了青儿的心愿,要你明明白白之下做她郎君。况且青儿本就不懂男女之事,我正好在旁指导于她。”石岩童怒道:“这,这,这……还有天理没有?何况我现在身子虚弱,怎能洞房?”石岩童又要动那小心思,想拖延一下。哪知林妙缘笑道:“无妨,我有一房中术,可让你当下就体健非常。来人啊,把他速速带去小姐房中。”石岩童听了,当下便有求死之心,可无奈那女仆中竟有懂的点穴功夫的,点了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石岩童心灰意冷又无法动弹、言语,只能两眼一闭,任人摆布。正此时,院外突有女仆来报:“林婆婆,外面来了几人,说要找石岩童。”林妙缘一征,问道:“是什么人?”那女仆回道:“他们自称泰山五仙臣。”石岩童心中一动,我本想逃出去找他们,他们却是如何来寻我了?林青儿听了,马上走到林妙缘面前,似很是担心。林妙缘按了按林青儿的手臂道:“无妨,我去会他们一会。” 林青儿令终女仆将石岩童抬回闺房,自己留下来守护左右,生怕石岩童会被泰山五仙臣抢了去。石岩童看着林青儿,眼睛左右转动。林青儿见石岩童似有话要说,便解开他的穴道。石岩童道:“林姑娘,多谢你刚才不用惑心大法对我。不过现在那泰山五仙臣来了,我极想知道那娃娃的下落。能不能让我出去见见他们?”林青儿道:“冤家,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娃娃吗?若不是我,现在你已成为行尸走肉。”石岩童忙道:“林姑娘良善,多谢你,日后石某定好好报答。”林姑娘道:“我不要你报答,我只要你心甘情愿做我郎君。”石岩童愁道:“这……,能不能日后再说此事?现在我只想知道那娃娃是否安好。”林姑娘见有转机,马上喜笑颜开道:“我现在就去问过他们,你就在此等我消息。”说完就跑了出去。石岩童本想亲见五仙臣之面,哪想林青儿却是机灵的狠。 此刻林家正厅,林妙缘坐那主人位置,泰山五仙臣与钟离权也悉数坐定。林妙缘先是问道:“泰山五仙臣,我看你们都受了伤,那鬼师李鸿海定是被你们诛杀了?”林妙缘说的也甚是巧妙,真实意思其实就是你们没死,那应该就是李鸿海死了。孟奇川回道:“鬼师李鸿海身受重伤,修为大损,逃命去了。”林妙缘自是不信他说,道:“哈哈哈,看来你们泰山五仙臣也非浪得虚名。你们不仅能伤李鸿海,还能入我亡阳谷,看来之前我确实小瞧你们了。”孟奇川一挥手道:“实话实说,你这亡阳谷却非我们这等修为之人能入的。是有人帮了我们,我们才能有命进来。”林妙缘当下看向钟离权,道:“你说的是可是这人将你们带入我谷中?还未请教高人名讳。”钟离权一拱手道:“仙姑,在下钟离权,哪是什么高人,我这修为远不及五位泰山前辈。”孟奇川道:“忘尘仙姑,我所说高人另有其人,那人将我们脱离幻境,并未露面。”林妙缘当下心中一震,旋即问道:“还不知你们找我何事?”钟离权道:“仙姑,我听五位前辈所讲,你带走那位后生正是我石兄弟,不知他现在可好?”林妙缘心道:原来是来要人的。正要开口说话,林青儿突然闯进来,看着孟奇川便问:“泰山五仙臣,那个娃娃现在何处?他可还好?”林妙缘道:“青儿,不许放肆。”林青儿也不管婆婆,只等孟奇川回答。孟奇川可是老江湖,当下便知道此事定是石岩童叫林青儿出来询问,也明白石岩童定是被他们所制,行动不便。孟奇川并未回答林青儿,而是转向钟离权道:“钟离兄弟,这位石兄弟现下自己被人所制还心系娃娃安危,看来他当是好人,咱们这次来对了。”钟离权方才想透,道:“看来我看人眼光远是不及杨章,我错怪石兄弟了。”林青儿见孟奇川并未回答自己,又问道:“老头,我问你话呢。”郭琼怒道:“休得对我大哥无礼。”孟奇川一摆手道:“姑娘,此娃娃与你并无干系,还是让石兄弟自己出来问个清楚吧。”林妙缘道:“青儿,快回房去,不要在这里胡闹。”林青儿为自己心上人办事,然却未得到答案,岂肯善罢甘休,道:“老头,人你是别想见到,我林青儿绝不可能把他交给你们。”钟离权道:“要不到人,我们也不会走。”林妙缘道:“就凭你们几个,想从我亡阳谷带走男人?太不自量力了吧?”钟离权窝火道:“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是为了石兄弟,我便是把命丧了,也要拼上一拼。”马鞭将郭琼更是性子刚烈,当即抽出腰间双鞭,道:“动起手来,也未必你强我弱。”孟奇川忙拦阻,道:“四弟收手。忘尘仙姑,我们此次来一不会动粗,二不与你理论,却是要你送个人情,将这石兄弟还与我们。”林妙缘哈哈大笑:“送你人情?我与你泰山五仙臣萍水相逢吧?你要我送你人情?哈哈哈。”孟奇川也不恼怒,道:“我们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不过这位钟离兄弟,他的师傅是王玄甫真人,我想令尊在世的时候应该也是认识王真人的。”林妙缘闻听,脸色大变道:“少阳君王玄甫?你说他是少阳君王玄甫的门人?”孟奇川一见林妙缘的反应,继续说道:“正是。这位钟离权两年前入王玄甫师门,而且被你们带来的石岩童正是他的师弟。”林妙缘道:“石岩童也是王玄甫的徒弟?”钟离权正要说话,孟奇川便拦道:“正是。王真人刚得高徒,你亡阳谷却把他毁了,恐怕这事必将在道门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林妙缘听了,思付良久,道:“好,这石岩童我便还给你们。你们马上带他出谷。”林青儿听了,大怒:“婆婆,不要啊。你为何把人送给他们?我亡阳谷真的怕什么王真人吗?”林妙缘道:“青儿,婆婆再给你换个更俊的男人,可好?”林青儿怒道:“我就要石岩童。” 林妙缘正欲发火,弇清心突然劝道:“林姑娘,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石兄弟。我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也听过两情相悦才能天长地久的道理。你勉强把他留在你的身边,他不开心你也痛苦。强扭的瓜不甜,林姑娘,你若真心喜欢他,何不让石兄弟自己选择去留?”林青儿听弇清心所言,也是若有所思。林妙缘突道:“来人,把石岩童带来。”“是。”两名女仆答应一下便离开。 石岩童在女仆搀扶之下,进得正厅,见到钟离权,喜道:“师兄,你终于来找我了。”钟离权忙上前搀扶,道:“受苦了,来见过五仙臣前辈,多亏他们,我才知晓你的下落。”石岩童向五仙臣拘礼:“多谢五仙臣前辈。”五仙臣一一还礼,孟奇川问道:“石兄弟,你可愿与我们一起回去。”石岩童不假思索,忙道:“当然。” 林青儿听在耳里,痛在心中,道:“冤家,你又要离我而去?”石岩童回道:“林姑娘,多谢你照顾于我。可是我石岩童一心慕道,你的心意我实难接受。”林青儿泪如雨下,道:“我不要你走。”林妙缘听了,怒道:“姑娘家,一点矜持都没,实在丢人,还不赶快滚回房去?五仙臣,钟离权,带石岩童快快离开。”林青儿闻听此话,急火攻心竟晕厥过去,石岩童心中不忍,林妙缘道:“她自会有人照顾,你们快走吧。来人,带他们出谷。” 第十五章 巴中双恶 钟离权、石岩童与泰山五仙臣离开亡阳谷自不多说。林妙缘守在林青儿床前独自想着事情。林青儿终于醒转过来,见婆婆正自出神,忙问道:“婆婆,石岩童可是走了?”林妙缘道:“走了。”林青儿再次泪眼婆娑,问道:“婆婆,为何你放他们离去?难道怕那什么王真人吗?”林妙缘道:“青儿,石岩童入了王玄甫门下,就不再是凡夫俗子。若再强行留他,江湖上所有的道门便都会与咱亡阳谷为敌。更何况你祖婆婆生前曾经留下遗愿,天下男人唯王玄甫不可杀;天下人能安然出得幻境之人不能伤。”林青儿一听惊道:“啊?这是为何?”林妙缘道:“这其中很多旧事,我以后再说与你听。现在你就忘了石岩童吧。”林青儿不语,黯然落泪。 林妙缘离开林青儿房间,独自走入书房,在书桌之上旋一砚台,书房墙壁书架即刻移开,漏出一间密室。林妙缘进入其中,密室墙上挂一女子画像:那女子长发飘然,容貌无双,一袭白衣,右手倒提宝剑,英姿飒爽,正是亡阳谷第一人林凤仙。林妙缘看着画像道:“娘,今日那个负心人的徒弟到咱亡阳谷来了……您还没忘记他吗……娘,是你使他们脱离幻境的,对吗……青儿喜欢的那个男子,也是他的徒弟,为了您,也为了青儿不会步您后尘,我便让他离开了亡阳谷……娘,您到现在还是心念不散吗?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说完,林妙缘竟然抽泣起来。 泰山五仙臣、钟离权与石岩童离得亡阳谷,回到长安城内德福酒舍。不死神仙孟奇川太医出身,自是为石岩童搭脉调理,不出半日,石岩童身体气力恢复大半。 晚间众人相聚石岩童房内,石岩童一一谢过泰山五仙臣出手相救,之后便对钟离权道:“杨兄、钟离兄,此番长安牙侩之事,我一是失败而归,二是私带震儿当那诱饵,我太过高估自己,在此向你们赔罪。”杨章道:“石兄弟,虽然你这次做事有些鲁莽,不过你初心不坏,现在震儿与你全都安全回来,此事今后就不必挂怀了。”石岩童对钟离权道:“钟离兄,看来我也只有下辈子在做你的师弟。”钟离权听了反而笑了,道:“石岩童,你这人虽然做事没有章法,不过你这心性,我着实喜欢,放心吧,我还是会向师傅保荐你,假若师傅不肯收你,等过个十年、二十年,我亲自收你入道门如何?”石岩童听了马上改口道:“师兄,我就猜你不能丢我而去。若师傅不肯收我,那就师兄改叫师傅,哈哈。”钟离权笑道:“你这小子,脑子灵光,我喜欢。” 孟奇川道:“今日若不是仰仗王真人的名头,恐怕咱们也是不能安全出不得谷来。”钟离权回道:“事出无奈,为救石兄弟出谷,也只有拿师傅脸面出来卖弄了。待我回山之后,还得多向他老人家赔罪。”弇清心道:“钟离兄弟不必太过担忧,救得一位向道之人,也是好事,王真人自会谅解于你。” 杨章道:“钟离兄,我看你实在想念令师,不如我们就此分别吧,你便由长安北上而去,也好早日归得山中侍奉令师。”钟离权回道:“可是,杨兄,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与震儿。梁冀怎肯善罢甘休?我只怕他命人一路寻你。”杨章道:“不妨事,钟离兄,这十来日,梁冀鹰爪也未再出现,待我离了继续西去,他们更是寻我们不到了。”钟离权还是非常担忧道:“可是此地离那西羌之地还很远,这一路之上,你还带着个娃娃,如何能叫我放心离去?” 石岩童突然说道:“师兄,不如让我陪送杨兄一程。待我送他们到了羌地,安顿好后,我再去五台山寻你,可好?”钟离权一听,马上喜笑颜开,道:“如此甚好,只是辛苦你了。”石岩童道:“没事。这样我也能将杨兄安家落脚之地告诉与师兄,方便日后去探望他们。”钟离权又道:“不过我有些担心你这一身稀松武艺,若遇了强人,还是白给啊。”石岩童一愣,感情师兄嫌弃自己武艺不精,保护不了杨章及震儿。此刻,孟奇川哈哈大笑道:“钟离兄弟,不如我们泰山五仙臣一同陪往。”钟离权惊道:“五位前辈若肯一同前往,那自是极好。只是西羌之地离此甚远,一路难免劳苦奔波,我心不忍五位前辈代我吃苦。”弇清心道:“钟离兄弟,咱们道人早以天下为家,不妨事。”郭琼也道:“这娃娃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五仙臣自然要报答,别说是西羌之地,便是去那火海刀山,我们也是要去。” 杨章也道:“此去一路千辛万苦,杨某怎忍心各位与我受罪?”孟奇川道:“杨兄弟,这娃娃不仅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因我们那鬼师李鸿海日后要寻他性命,我们在他身边也好保护,事因我们而起,我们岂能甩手而去?”杨章回道:“那妖人伤害无辜性命,你们出手都是为天下苍生。既然如此,我代震儿谢过各位。”钟离权道:“杨兄,五位前辈这般安排,我也放心许多。” 钟离权想念恩师,在长安与杨章等人分别,独自回山西五台山去了。泰山五仙臣与石岩童、杨章及婴儿杜震结伴西去。冰缩寒流,川宁冻霭,一路之上天寒地冻,但众人却说说笑笑,犹游山玩水,闲暇之时五仙臣也教石岩童一些打坐练气的功夫,多日下来,众人相互了解,情谊加深,彼此更是亲近很多。 一个月后的一日晚间,众人行至天水郡上邽县西十里村,村北便是浩浩荡荡的乌油江,虽处冬季,北方气温也没低到河水结冰,每日依然有船家摆渡。村口江边有一酒舍,方便渡江之人打尖住店,众人商定在此休息一晚,待天明渡江北上。 夜色朦胧,江水涛涛。晚间杨章与婴儿饱饭之后便躺下歇息。道人过午不食,入夜便修行打坐运气的功夫,石岩童也是在五仙臣房学习。六人皆坐板凳之上,五心朝天,运气行那大小周天。石岩童学功尚浅,身体僵硬,腰背酸痛,久坐不住,而五仙臣却是早已神入虚空。石岩童用手捏捏腰骨,正欲再次入定,却隐约听得外面有女子喊叫之声,便匆匆离开房间出酒舍寻声而去。 出得酒舍,石岩童寻声往那村口而去,见不远处一白衣女子正被十余个人追。那女子边跑边喊:“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我?”她边跑边回头看,雪天路滑,一不留神竟然摔倒,石岩童忙跑上前搀扶,道:“姑娘,伤到没有?”那姑娘抬起头来,已是泪出眼眶,道:“冤家,你怎么才来救我?”石岩童一瞧,此女子非是别人,正是亡阳谷少女林青儿,石岩童惊道:“林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些什么人?他们又为何追你?”林青儿一脸委屈道:“那一天你离开亡阳谷后,我便偷跑出来一路尾随你们,刚到此地便遇到这些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见我便要拿下,我心中害怕便跑,还好遇到你了。”石岩童正要再问,那些人已追至面前。 打首一人,身着奇异:一身狼皮裹身,头上虽然盘髻,但却脏杂蓬乱,双肩斜挂着两圈小儿头骨穿成的串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大口黄牙,手上一把环首大刀寒光闪闪,样子极为凶恶。这人吼道:“休要多管闲事。” 石岩童问:“闲事?这位姑娘与我相识,怎是闲事?倒是你们十几个男人追一位姑娘,可不是好人所为!” 那人又道:“好人?哈哈哈,我的名号说与你听,你便知我们是不是好人!我叫霍伬南,这位是我家兄弟霍伬北,江湖人称‘巴中双恶’。”果然在他身边一人与他穿着极为相似,长相也极相仿,看上去两人像是孪生子,这人道:“哥哥,不要误了主人大事,莫再与他多言,杀了便是。”那“哥哥”道:“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不是好人了?还说与你听,我们哥俩尤其喜欢吃人肉,不过你放心,我们只吃小孩肉,嫩!”石岩童、林青儿听了心中一阵恶心惊慌,感情这两人身上挂的串子是真的小孩头骨。 霍伬北道:“哥哥,主人就快到了,先拿下他们。”他话音刚落,提刀便上。石岩童出来的匆忙,身上并未带着武器,那林青儿虽习得凤仙剑法,但却是从小娇生惯养,亡阳谷术法学的样样不精,再加之对方人多势众,下手极为狠辣,尤其这对孪生子,虎背熊腰却是脚下迅捷,两人都使一柄环首大刀,短把长刃,刀柄外侧九个铜环,劈砍起来呼呼带风,极为劲道。转眼间,石岩童、林青儿两人便体力不支。这时,又有十来人护着一顶轿子渐渐走近,那轿子落地之后,轿旁一位白袍青年向着轿内说道:“师傅,咱们追上那女子了。”轿中那人回道:“徒儿,传令下去,千万不要伤了她。”青年回道:“是。巴中双恶,你们哥俩莫要伤了她。”石岩童、林青儿此刻已是被俘在地,巴中双恶回道:“主人,已将他们擒下,听候发落。” 石岩童被钢刀架在脖颈,仍是桀骜不屈,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抢女人?”那白袍青年极其阴冷,也不多说,道:“将他杀了。”林青儿听了,怒道:“你们若是杀了他,我当下也咬舌自尽。”众人听了皆惊,白袍青年也是愕然。石岩童道:“林姑娘,我这命丢了也便丢了,你可千万不能为我自断性命。”林青儿回道:“冤家,我便是为你而来,这性命早是你的了。”石岩童叹道:“林姑娘,你这又是何苦?”两人正自伤感,那轿中人却是歩出轿子,定睛一瞧眼前少女,奸笑道:“我道是遇上了一对痴男怨女,原来是亡阳谷林家女子啊,你可还认得老夫?嘿嘿嘿。”原来此人正是鬼师李鸿海。林青儿一看,大惊道:“怎么是你?”石岩童在旁问道:“林姑娘,他是何人?”林青儿答道:“他便是鬼师李鸿海。”石岩童也是吃惊不小,这些日来,他听五仙臣多次讲起李鸿海,知他是个厉害的邪道人物,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上他。 第十六章 深林迷路 李鸿海看了看林青儿,突然喜道:“哦?你竟然还未破身,如此甚好!”李鸿海竟然从林青儿的身形看出她至今仍是处子。林青儿又羞又怒道:“妖人,那天你曾答应婆婆不在纠缠于我,你现在是要食言吗?”李鸿海回道:“林姑娘,我只说那日放过你,况且此刻你一无婆婆在你身边,二不在亡阳谷中,嘿嘿嘿。你婆婆呢?哦,我明白了,你是为了这个小子偷跑出来的,嘿嘿,我看你与老夫倒是极为有缘,今日又落在我手中了。”白袍青年问道:“师傅,这人便是亡阳谷林家人?”李鸿海道:“正是她,中原道门亡阳谷林家。” 林青儿听他此话,直出冷汗,却是计无可施。石岩童道:“敢问可是李鸿海李前辈?”李鸿海不禁纳闷,回道:“你是何人?认得老夫?”石岩童回道:“老前辈大名响彻天下,我早想结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却是机缘来了,若能让在下一睹老前辈的风采,今日丧命也是值了。” 李鸿海虽然为人奸诈狠辣,却是极慕虚名,听有人如此称赞于他,心中倒是受用匪浅。李鸿海道:“老夫何来风采,倒是有些恶名。”石岩童道:“老前辈这话错了,我认为天下之道,成王败寇,这便是上上之道。”李鸿海听了,不仅心中赞叹,心说这年轻人脑子极是灵光,不由得走到石岩童近前,见他长的一表人才,竟心生收徒之意,道:“你这小子倒是极合老夫的脾气,报上你的名姓,若你有意,我可收你为徒,你看怎样?”石岩童见李鸿海上套,继续说道:“老前辈肯收我为徒,我当然求之不得。我独自行走江湖,身无分文,幸好我这还有一件传家宝贝,就当做拜师礼吧。老前辈,请你近前来,我也好告知您我的名姓。”说完,石岩童便将手插入袖中,李鸿海正欲上前,白袍青年拦道:“师傅稍安勿躁,徒儿代劳。小子,尽管报上名姓,师傅听得见。”那白袍青年亲自上前接石岩童袖中之物。石岩童本欲引李鸿海亲来,没想到白袍青年拦阻,可是此时也无它法,他一掏袖中物,是一白色布袋,白袍青年心说不好,正要跑开,石岩童双手一撕布袋,用力一挥,立时空中粉末弥漫,白袍青年瞬间被迷了眼睛,痛的哇哇乱叫,旁边众人也是四处跑散,躲那粉末。石岩童一边扇着面前弥漫的粉末,一边拉上林青儿手臂奋力逃去。原来石岩童所撒之物正是石灰粉。 白袍青年石灰粉入了眼睛,当下疼痛难忍,叫到:“快给我水,快拿水来。”李鸿海说道:“不能用水,快去找些食油来擦眼睛。”巴中双恶的老大霍伬南说道:“前面就有一家酒舍,肯定有食油,不如我们去那里。”李鸿海道:“巴中双恶,保护好你家主人,我去追他们。” 众人护了白袍青年前往酒舍自不多说,单说那石岩童携了林青儿并未跑回酒舍,而是向村外树林之中跑去。石岩童想的清楚,绝不能把李鸿海带去酒舍,那泰山五仙臣身上所伤皆是李鸿海所赐,若让他们碰上,恐怕也没什么好处可讨,更何况还有一位一点功夫都不懂的杨章大哥和一个尚未断奶的婴儿。 林青儿边走边问:“你怎么身上揣着石灰?”石岩童回道:“我行走江湖几年,碰上强人,打又打不过人家,不放些东西防身如何能行?倒是你,你不是会什么惑心大法吗?刚才为何不用?”林青儿答道:“我的惑心大法只给心上人用。”石岩童摇摇头道:“是只害心上人吧?”林青儿若有所思,再不说话。两人脚下急奔,只管逃命。两人根本没想到这林子竟然极大,一个时辰之后竟依然走不出林子,林青儿道:“我们也跑了这么久也出不去,该不会是迷路了吧?”石岩童道:“咱们一时着急逃命,只顾乱跑,现下却是不被他抓到也要冻死在这里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寻来了吧?”石岩童道:“我想应该不会,天这么冷,林子又这么大,他们应该不会贸然进来送死。”林青儿道:“若是与你一起冻死,我也不枉从亡阳谷偷跑出来了。”石岩童听了,只是摇头。寒风刺骨,林青儿打一冷颤,不自觉往石岩童怀中靠紧,石岩童也只好将她搂紧,二人一边依偎取暖一边继续寻路。 正在二人将要绝望之际,突然一间草房出现在眼前,二人便即刻前往,那草房竟似有人居住,门户紧闭。石岩童上前敲门,不一会,果然有人问话:“什么人到此?”石岩童回道:“我们深夜迷路,能不能在你房中避寒一晚?天亮便走。”屋门开了,从中走出一位农夫穿着的老汉,他五十岁所有的年纪,双目失明,穿着极为邋遢,身上一股酒气。盲眼老汉问道:“你们怎么深夜入我这林子来了?这么冷的天,不是找死吗?”石岩童道:“老哥,我们遇上坏人,一时心急钻入林中,没想到竟无论如何走不出去。”盲眼老汉:“快进屋中取暖。”他将二人让进屋内,屋中也无油灯照明,好在冬季雪夜,外面亮光打进屋内,屋子也不是太黑。林青儿初到陌生环境,心中紧张,不禁抱住石岩童的手臂。 盲眼老汉又道:“这林子倒是不大,方圆十来里,只是极易迷路。本地人闲时也是极少进来。今晚你们就在我这里捱到天亮,明日我引你们出去。来,我这有自酿的白酒,赶快暖暖身子。”他眼睛虽瞎,在这里却是行动自如,从墙壁之上取下一个酒囊便递与石岩童,石岩童饮了两口,递与林青儿,道:“你也暖暖身子。”林青儿拿过酒壶,饮了一口,却被呛到咳嗦。盲眼老汉笑道:“我觉着像是私定终身从家里逃出来的小情人。”石岩童正要说话,林青儿道:“你感觉倒还真准,我真是他未过门的娘子。”石岩童却道:“林姑娘,你这次真是不该从家中私自偷跑出来,这江湖险恶,刚才那些人连小孩肉都吃,今日你若不是遇了我,现在恐怕已被他们害了。”林青儿道:“上次你若不走,也便无今日之事了。”石岩童又道:“林姑娘,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与你今生是有缘无分。”林姑娘道:“那你刚才又搂抱于我?”石岩童道:“我是怕你太冷啊。”林姑娘道:“还不是关心我?”石岩童再次摇头无语。 盲眼老汉听了,笑道:“这年头是极不太平,你们又不是本地人,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尤其夜晚就更不要出来了。不过,你们俩个真是欢喜冤家,刚能活命,现在就吵。姑娘你也别强人所难;兄弟你呢也别把话说绝,这次你们患难与共也许就能走到一起。”林青儿听了转悲为喜道:“老哥说的极对。” 石岩童看着林青儿,林青儿小嘴一呶心中极为开心,不想再与她说。石岩童问盲眼老汉道:“老哥,你怎么独自一人住在林中?”盲眼老汉回道:“我以前就住在西十里村中,双眼失明,也讨不到媳妇,家里兄长们都看不起我,我便自己跑到林子里来住,倒也乐得逍遥。”石岩童又问:“那你如何生活?”盲眼老汉回道:“平时我种些蔬菜,打些树果,带到村中跟他们换些米钱,一个人倒也饿不死。”原来这位老哥是个被家人嫌弃的老光棍,独自跑到林中生活。 两人进得盲眼老汉小房,虽然幻境极差,却终归是一处御寒之所。三人有说有笑,倒也热闹。正此时,外面传来奸笑之声:“嘿嘿,以为我寻不到你们?这雪地之上全是你们两人的脚印,快出来束手就擒吧。”正是鬼师李鸿海寻迹而来。当下林青儿、石岩童紧张起来,农夫问道:“是那些恶人寻来?”石岩童道:“老哥,此人杀人不眨眼。”农夫道:“别慌,小兄弟,你随我来。”农夫扶着墙壁而行,走到门口,手摸道墙上一块木头,向石岩童道:“我门口布有陷阱,你尽管引他过来。”石岩童问道:“老哥,你怎会在自家门口布置陷阱?”农夫回道:“我这地处深林,常有野兽猛虫滋扰,我便请人在门口挖了深坑。你将那恶人引过来,怎么也能困住他。”石岩童喜道:“如此最好。”说完向屋外喊道:“李鸿海,你真是说笑,我怎会开门放你进来?”李鸿海听了笑道:“哼,你以为这小小木门能挡住我?”说完便走到门前,双掌运力,正要破门,只觉得脚下一空,人便落将下去。李鸿海虽然反应极快,却是无奈,数日之前他刚刚与泰山五仙臣恶斗一场,腹部重伤,修为大损,一直休养。现在却是落入深坑,若在平时,莫说这两三丈深的小坑,便是深渊之下,也能翻跳上来,现在却是丹田不能运气。 石岩童哈哈大笑,开了门向那坑底道:“李鸿海,纵然你修为了得,今夜也是要将你冻成冰柱。”李鸿海道:“我现在虽然施展不了轻身功夫,但这也困不住我。”说完他从腰中抽一匕首出来,在那坑壁上凿洞,想是要蹬墙出来。石岩童看了,慌道:“老哥,这坑困不住他,我们必须离开此处,你能引我们出林子吗?”盲眼老汉道:“好,我这就带你们出去。” 石岩童、林青儿引盲眼老汉绕过坑口,由他带路向林外走去。老汉眼不视物,只能凭记忆感觉行走,又是雪夜,道光地滑,三人走得极慢。 李鸿海强忍腹部裂痛,艰难爬出深坑,伤口再次撕裂,腰带上已是渗出血渍,他高声大叫:“石岩童,林青儿,今夜你们谁也别想见到天亮。” 石岩童听到李鸿海喊声,对盲眼老汉说道:“老哥,咱们这般速度,未走出树林便会被他追到。可有地方藏身?咱们先躲一上一躲。”林青儿道:“冤家,你真说笑,这树林之中如何藏身?躲在树后吗?”盲眼老汉道:“随我来。”老汉改变线路,向别处寻去,走了一会,摸着一颗树干便道:“小兄弟,就是此处。”原来那颗树干之上有用柴刀看过的痕迹,老汉指了指面前道:“这下面有一坑,是平时我藏树果用的,但是极窄,藏不得我们三人。”石岩童随老汉手指望去,用脚趟开积雪,一块木板显现,石岩童忙将木板揭开,下面是一小坑,半人来深,很是狭窄。老汉又道:“你们两个赶快藏身进去,我去将他引开。” 第十七章 两情难悦 盲眼老汉想让石岩童与弇清心两人藏身坑中,自己独自前去引开恶人,石岩童忙拦道:“老哥,我岂能让你去冒危险?你与林姑娘快快躲进去,我去引开他。”老汉道:“小兄弟,你不熟悉林中环境,还是让我去吧。”石岩童道:“老哥,哪怕我与林姑娘躲过此劫,可万一你被他害了,我们还是走不出林子去。我一个人行动方便,或许能避的开他。”林青儿看着石岩童,心中极其不舍离别,幽幽道:“冤家,你别走。” 石岩童向林青儿摇摇头,又对盲眼老汉坚定地说道:“老哥,我一人或许能够跑掉。你虽然熟悉这里,却行动不便。不多说了,林姑娘,你都不想老哥因咱们而丧命吧?”林青儿道:“可是你……”石岩童道:“快快下去吧,听话。”林青儿虽极不愿石岩童独自涉险,但是不知怎的,此刻石岩童的语气竟似乎比自己的惑心大法还要灵验,这是石岩童第一次对她如此温柔,她竟不能拒绝。 林青儿与老汉下在小坑之中,石岩童赶忙盖上木板,再铺洒上积雪,他道:“老哥,若我不能回来,天亮劳烦你带她出林。”老汉回道:“小兄弟,你自己多加小心,我一定带他出林。”石岩童又对林青儿道:“林姑娘,等你明日出了林子,就不要再来找我,我向道之心坚定,你就别再浪费心血。”林青儿急道:“冤家,若我们逃得此劫,今后别再丢下我好吗?”外面已无人回答,盲眼老汉对林青儿道:“姑娘,他已走了。” 正是:一夜北风梅闹寒,两情相悦难如愿。 这一夜虽然漫长,但终究过去。天亮,西十里村酒舍大堂之中,白袍青年双眼微闭,眼皮红肿,正独自吃早饭,巴中双恶及十多名属下侧立两旁。白袍青年道:“霍伬南,我师傅他回来没有?”霍伬南回道:“回主人,李老前辈尚未回来。”白袍青年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找找,师傅他有伤在身,恐怕也难忍受这一夜寒冷。”霍伬南回道:“伬北已经带人去找了。”白袍青年道:“恩,待师傅回来,咱们便渡江北上。” 两人正在交谈,突然有婴儿啼哭之声传来,霍伬南眼睛顿时一亮,只见从楼上走下一中年温雅汉子,怀中抱一襁褓。白袍青年低声道:“霍伬南,待回到家里,小儿要多少有多少,今日你可要克制下,千万不要坏事。”霍伬南抹了抹嘴道:“是,主人。”眼睛却是紧盯襁褓不放。 那温雅的中年汉子边走边说:“震儿饿了吧?杨叔这就喂你。”此人正是在此宿夜的杨章,天亮便独自抱杜震下来吃早饭。杨章环视大堂一周,突见到白袍青年,似有些眼熟,便上前道:“这位兄弟,我们是否见过?我看你甚是眼熟。”霍伬南上前拦道:“想干什么?”杨章被凶神恶煞般的霍伬南一吓,又见他身上头骨所穿串子,急忙退后,道:“我无恶意,只是见他眼熟,应是看错了,看错了。” 那白袍青年眼睛受伤哪里看得清楚杨章,也懒得理人,便道:“退下。”霍伬南只好退回。 孟奇川、李充、董谒、弇清心正下楼,见状,孟奇川问道:“杨兄弟,怎么回事?”杨章回道:“几位前辈早啊,无事无事,今日眼拙认错了人。咦,石兄弟呢?他没一同下来?”李充道:“石兄弟昨夜本来与我们一同打坐,早上却是不在了,想是独自回房休息去了。”孟奇川道:“无妨,年轻人贪睡,这几日也甚是辛劳,让他多睡一会,待他醒来,我们便去渡江。”这时老四郭琼从店外回来,向着孟奇川道:“大哥,江边已有一条渡船。”孟奇川道:“恩,大家先吃些早饭,待石兄弟下来,咱们便去渡江。”郭琼道:“石兄弟还在睡?我去叫他。”众人正要拦阻,郭琼已是上楼,杨章笑道:“郭前辈真是快性之人。”董谒道:“四弟这心性什么时候能有长进?”弇清心道:“三哥,你不是指望每个人都像你和二哥一样慢性吧?”孟奇川道:“叫下来也好,咱们便早点渡江去。” 众人正说说笑笑,郭琼却是急急忙忙跑下来,道:“大哥,石兄弟没在房中。”众人都征住,孟奇川问道:“老四,三个房间都没找见?”郭琼道:“全部看了一遍,没有石兄弟踪影。”李充道:“大哥别急,或许石兄弟出去转转,一会便会归来。”杨章也道:“孟前辈,咱们不急过江,等他一等。”孟奇川低声道:“这些日来,你们可曾见石兄弟有早起出去散步的习惯?而且咱这周日劳顿,他便是有心情去转转,也不可能不跟咱们说一声便独自出去啊。我只怕……你们看那人。”孟奇川看向霍伬南,继续道:“这人外貌凶恶,我最怕石兄弟与他们已经打过照面发生争吵。” 杨章与另外四仙臣齐齐看向霍伬南,霍伬南此刻正侧眼瞄着杨章怀中的婴儿,心中猜测着到底是男婴还是女婴。弇清心不禁恶心道:“他身上的饰物不会是真的吧?”郭琼道:“大哥,我上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石兄弟。”他正要离桌,孟奇川这次却是拦了下来,他道:“我也只是猜测,你这般过去盘问未免太过莽撞,还是耐心等上一等吧。” 此刻那白袍青年却是起身对霍伬南道:“这里太过嘈杂,让店家留个口信给师傅,就说我们在江边等他。”霍伬南回道:“可是,主人,江边太过寒冷。”青年回道:“不妨事,大不了我们过江等他。”霍伬南回道:“是,主人。”霍伬南一摆手,两名手下忙上前搀扶白袍青年,众人前拥后簇走出酒舍。 杨章眼睛一直看着那白袍青年的背影,孟奇川看在眼里,问道:“杨兄弟,怎么了?”杨章回道:“我见此人甚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他。”孟奇川道:“杨兄弟,咱们带震儿逃难,还是少生枝节的好。既然他没认出你,你也就低调行事吧。”杨章忙道:“孟前辈所言极是。”郭琼听了却道:“大哥,既然杨兄弟看他眼熟,我们就去问问看,或许他们见过石兄弟呢,不然咱们却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孟奇川道:“四弟你也活了一二百岁了,怎么还是这般没有耐性?”弇清心道:“大哥,四哥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比咱们先在大堂吃早饭,或许看到过石兄弟。”孟奇川怒道:“五妹,你怎么也学老四心急?杨兄弟看他面熟,但是万一是贼人呢?你们可别忘记,现在还有很多人再找杨兄弟及杜家后代的下落。”两人听了,不敢再言。郭琼说道:“大哥,我去找找石兄弟,一会便回。”孟奇川道:“你怎么这么心急……”话还未说完,郭琼已经离开酒舍,杨章道:“孟前辈,郭前辈去找找也好,也许石兄弟人就在村中。” 半个时辰过后,郭琼终于归来,道:“大哥,整个村子我都找遍了,没有看到石兄弟踪影,我也问过村人了,没有人见过他。”孟奇川纳闷道:“这便蹊跷了,除了村子,他能去哪里呢?”郭琼终于按捺不住,道:“大哥,不如我们过江去等石兄弟吧。”孟奇川道:“石兄弟一句口信未留,人便不见了,我怕得是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强人!”众人一听皆惊,郭琼却道:“虽然石兄弟修为不怎样,可是这村野之地,也不是几个庄稼汉子便能制住他的。”杨章也道:“孟前辈,你不必太过担心。石兄弟在长安的时候也是没跟我们打过招呼便带震儿半夜离开。没事的,他脑子活跃,即便遇上什么强人,我想石兄弟是不会把人引来这里,将我们引火烧身的。” 孟奇川道:“若石兄弟真是遇了强人,我们更要在此地等他,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更是不能先行过江啊。”郭琼道:“大哥,我问过村人,他们都未见过有人打斗,人找不见,哪里能找到尸?“杨章道:“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就是石兄弟此刻定是有难处不能回来。” 弇清心突然说道:“刚才那些人说到什么师傅的,好像他们的师傅也没回来。我想会不会?”孟奇川问道:“五妹,你想说什么?”弇清心道:“我只是瞎猜。”孟奇川道:“无妨,将你心中所想说出来。”弇清心道:“恁小地方,唯独他们的师傅与石兄弟不在,你们说会不会?”众人一惊,郭琼道:“五妹说的有道理啊,大哥。” 孟奇川道:“五妹,你是说石兄弟的失踪与这些人的师傅有些关联?”弇清心道:“大哥,从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和身上单薄的衣服来看,他们可都是练家子,若石兄弟不是自己走失,就一定与他们有关。” 杨章道:“弇前辈心思缜密,分析的甚有道理。”孟奇川道:“这样的话,我们应该追上他们,与他们的师傅询问一番。”杨章道:“孟前辈,我正有此意。”弇清心道:“希望他们还没过江,大哥,咱们要赶快些。”几人听了,纷纷起身,杨章道:“我与店家打听过,江对岸村中也有酒舍,我与店家交代一下,若石兄弟归来此处,便嘱他到对面酒舍中寻我们。”孟奇川道:“杨兄弟考虑的周全,如此甚好。” 北风萧萧,江水涛涛,乌油江畔,岸堤之上,风吹的白袍青年衣带飘飘。霍伬南禀道:“主人,岸边太过寒冷,不如我们先过江去,稍后伬北定能寻得李前辈上来汇合。”白袍青年抱了抱肩膀,回道:“也好,过江等他们。”岸边停有一条小舟,众人走上近前,霍伬南吼道:“喂,船公,这里怎么只有你这一条小船?你这船一次能载多少人过江?”船公见霍伬南凶恶,不由心慌,颤颤巍巍回道:“最多……最多四人一趟。”霍伬南怒道:“我问你这里怎只你一家渡船?”船公道:“这冬季本就没什么营生,有我一家已是难得。”霍伬南又道:“来去一趟要多久?”船公道:“一炷香的时间。” 霍伬南回禀白袍青年道:“主人,咱们这些人恐怕得四、五趟,我与您先过吧。”白袍青年道:“安排妥当就好。”霍伬南转身对众人道:“你们一会过去,那边离岸几里远的村中也有酒舍,到那里寻我们。”众人回道:“是。”霍伬南护着白袍青年先上了渡船,留下十几个手下等候轮番渡江。 第十八章 以阳克阳 再说杨章怀抱襁褓与泰山五仙臣赶至江边,却已不见白袍青年,岸边也只剩下四个人在等候渡江。郭琼道:“大哥,我去问一问。”杨章道:“郭前辈,还是我去问过吧。”杨章嫌郭琼火气太盛,怕吵闹起来误了事情。孟奇川也道:“让杨兄弟去问过。” 杨章走上前去问道:“几位兄弟,你家主人可是已经过江去了。” 一人看了看杨章道:“你有何事?” 杨章看了看此人,也甚觉眼熟,道:“兄弟,咱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之前我见你家主人也甚觉眼熟,不过他好似根本不认识我。” 那人笑了笑道:“我家主人伤了眼睛,根本看不到你,如何能认识你?不过,我却认得你。”杨章一惊,道:“兄弟,你在哪里见过我。”那人回道:“说来也是好笑,第一次见你是在水边,这次也是水边,不过上次是在黄河边,这次却是乌油江边。”杨章突然想起,道:“对对对,黄河边上白鹤镇悦来客栈,你家主人叫做宫玉。”原来此人正是当初悦来客栈中的宫玉身边的仆人。那人道:“我家主人正是宫玉。兄台,你也是要过江去?”杨章回道:“是的,兄弟,你家主人已经过江去了?”那人回道:“是,他已过去多时。” 孟奇川道:“杨兄弟,你们还真认识啊?”杨章回道:“是啊,我说看他家主人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家主人宫玉在西域做牛羊贩卖的生意,我与他曾在雒阳城外有过一面之缘。”孟奇川道:“哦,原来如此。” 杨章继续问道:“兄弟,今天你家主人手下人可比那时多了很多,我听还有一位是他的师傅。”那人回道:“恩,我家主人半个月前遇上这位高人,拜得他为师。”杨章有问道:“这位高人也过江了吗?”那人回道:“这位前辈高人尚未归来。” 郭琼嫌弃杨章说话太绕,插嘴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位二十来岁年纪的小兄弟,长相颇俊,穿一件青色棉袄。”这四人听了,心中皆是一惊,那人心中想道:昨夜那位撒石灰粉的青年该不会是他们的人吧?那人撒谎道:“昨夜很晚我们才到酒舍投宿,只今早见过你们这些人,怎么,你们兄弟走丢了吗?” 弇清心当即低声对孟奇川道:“大哥,此人在说谎。他说话时面色隐约间有些慌张,眼神也有些异样。”孟奇川道:“我也看出,他们根本不是贩卖牛羊的商人。” 孟奇川直接问道:“这位兄弟,你家主人的这位高人师傅,不知姓甚名谁,既是高人,兴许我们也听过。”那人已然警惕,自是不肯多说,他道:“这位前辈名讳,在下实在不知,我家公子只称他为师傅,我们也都叫他老前辈。”孟奇川突然怒道:“我看你根本是在说谎,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人,说,你们究竟有没有见过我们石兄弟!”杨章被孟奇川吓到,忙问道:“孟前辈,你怎说他们扯谎?”孟奇川道:“杨兄弟,这些人个个有武艺傍身,他刚才说话又神情有些慌乱,根本就是在编谎话,而且他家主人的眼伤根本就是新伤。若我没猜错,石兄弟肯定是与他们交过手!”那人听孟奇川所言,索性说道:“不错,我们昨晚确是与一位多管闲事年轻后生交过手,但却不知他的名姓,也未必就是你们的石兄弟。”众人不约而同问道:“他人呢?”那人继续道:“那人跑了,所以老前辈才会追去,至今未归。”郭琼怒道:“不用些手段,我看他是不肯说出实情。”那人不理会郭琼,却对杨章道:“兄台,现在都不知那人到底是不是你家兄弟,便要对我们动武吗?我家主人可就在江对岸,若是误会,待过了江,我看你如何与我家主人说话。”杨章闻听此话,不禁犹豫起来:“孟前辈,我与那位宫玉兄弟相识,若是误会,恐怕过了江去没有颜面见他。”郭琼急道:“杨兄弟,此事你不便再管。”他说完便要动手,此刻那人突然吼道:“先下手为强。”,另外三人听后,皆是从腰中抽出钢刀,对着杨章等人便砍去。 孟奇川护住杨章与婴儿,郭琼独自一人招呼他们,这些人都是家仆,莫说什么道术,便是武艺也是三脚猫的功夫,郭琼只用单鞭不消十来个回合,便将四人钢刀打落在地。孟奇川与杨章道:“杨兄弟,看来我的猜想没错。这些人做贼心虚才会先下手为强。”说完他又与四人道:“说,石兄弟人在哪里?”那位与杨章认识的仆人道:“那人真的跑掉了,我家主人的眼睛便是被他所伤。若你再不信,我也无话可说。”郭琼气道:“哎呀,你倒挺有骨气!”正欲给他些颜色看看,突听得身后传来话声“泰山五仙臣,你们自命正道之人,何苦为难几个凡夫?”五仙臣心中一惊,皆想难道是他? 几人转过身来,果然来人正是鬼师李鸿海,身边是霍伬北与两名家仆。那霍伬北怒道:“放了他们,不然老子生吃了你们。” 霍伬北与霍伬南一对孪生子,五仙臣与杨章自然以为是之前见过的霍伬南。 郭琼问道:“好狂的口气,你是何人?”霍伬北舌尖一舔黄牙道:“我与我哥哥并称‘巴中双恶’,哥哥叫做霍伬南,我叫霍伬北,我们兄弟平素里最喜欢吃小孩肉,待一会降服你们,这孩子便成我腹中餐。” 杨章一听,慌忙抱紧襁褓,心说怎么还会遇上这种人?弇清心看在眼里,对杨章道:“杨兄弟莫怕。” 李鸿海道:“五仙臣,若我没猜错,这便是那天害我尸人化为飞灰的孩子吧?哼,那夜我故意留话给你们听,你们必定要保护这个孩子,所以你们五仙臣在哪里,这孩子便在哪里,都不用我自己去找了。嘿嘿嘿,霍伬北,你帮我擒下这五人,这男婴便送与你。” 霍伬北闻听此言,甚是高兴,道:“我还道若是女婴,李前辈正好用来练功,原来却是男婴,哈哈,正是我的菜。” 郭琼怒道:“你们恁般凶恶,爷爷我今日便不能留你们活命。”孟奇川拦住郭琼,对李鸿海道:“鬼师,果然是物以类聚,一个杀人练功,一个吃人肉,我五仙臣岂能让你们祸害苍生?不过我现在有一事先要问过于你,你是否见过我们的石兄弟?” 李鸿海显然腹部旧伤复发,手捂丹田,说话有些吃力道:“那年轻人姓石吗?我倒不知他名姓。不过我认得出他是那天被忘尘仙姑林妙缘带走之人。” 五仙臣与杨章一听,皆问:“他人呢?” 李鸿海道:“这人甚是狡诈,带着林妙缘的孙女钻进树林去了,我苦寻半夜不得其踪,又耗费半夜功夫才出的林来。我想他们应该冻死了吧。” 孟奇川惊道:“什么?林妙缘的孙女与石兄弟在一起?” “是,她便是从长安一路为他而来,像是跟了你们已有月余,这女子倒也痴情,不过现在全是无用,落得个冻死的下场。” 郭琼怒道:“大哥,为石兄弟报仇啊!” 李鸿海“嘿嘿”一笑道:“泰山五仙臣,我为了钻出林子,旧伤发作,不过仅仅月余,你们的伤应该也没好利落,再加上我这霍伬北兄弟,莫说你要为他报仇,我还要报那夜受伤之辱呢!”他又对霍伬北道:“霍伬北,与我一同斩杀了他们,日后再送你几个婴儿!”霍伬北闻听此言,心中大悦,道:“伬北自当为李前辈报受伤之仇。”他话说完便从背上拔出九扣环首大刀,拉开架势。 众人正在对峙之间,乌油江船公驾那小船泊近岸边,吆喝一声:“嘿,上船了。”显然船公并未看清眼前的情形。 李鸿海对众家仆道:“你们先过江去,我们一会便到。”众家仆道:“老前辈,这如何使得……”李鸿海怒道:“快走,留下碍事的,我先送他归西。”众人一听皆怕,纷纷向渡船跑去。 待几名仆人跑开,霍伬北“哇呀”一声便向杨章奔去,负图先生李充看的真切,提戒心尺便护在杨章身前,“叮叮当当……”木尺不碰刀刃,专打霍伬北刀面,火星四射。换作常人,早被李充木尺劲力打落钢刀,但霍伬北显然不凡。巴中双恶兄弟俩二十多岁时于一山洞之中觅得一左术“邪阳刀法”,正是“以阳克阳,是谓邪阳!”此刀法须食童男之体,在体内练就邪阳之气,再以邪阳之气贯力刀法之上。越是阳气旺盛之人与之对战,越是讨不得好处。想李充那夜于长安城中,一尺打在李鸿海枯掌之上,李鸿海也是肉皮辣痛,但此时碰上霍伬北,却分毫沾不得半点便宜,他戒心尺越是刚猛,霍伬北越是强横,两人正是电光对火石。邪阳刀法秘处正是每一次兵器间的碰触,便能从对方身上吸取阳气,而李充也渐渐感觉自己气力疲软,一个不留神,便被霍伬北邪阳刀打落手中戒心尺。 李鸿海“嘿嘿”奸笑,道:“怎么样?巴中双恶霍伬北的刀法如何?我看今天我无需出手,你们便被霍伬北一人全部拿下,不过现下我却是也手痒的要命,弇清心,那****吃你一记暗器,心中一直叨念于你,如何?今日与我走上几招?”李鸿海腹部被弇清心一月之前重伤,又被杜震吸走体内一半阴气,修为大损,现在腹部旧伤复发,他却是主动邀战,这却又是为何?原来李鸿海心中早有打算:巴中双恶的邪阳刀法越是碰上阳气重的人越是能够发挥威力,但若是碰上体阴之人便是自讨苦吃,而弇清心正是女人,体内阴气自是重于阳气,况且泰山五仙臣的修为皆在霍伬北之上,只不过刚刚李充的体内阳气被霍伬北邪阳刀吸收,才落下风,现下若是霍伬北碰上弇清心,他定落败,所以他便要将弇清心单独请出来。 李鸿海如何得知此事?李鸿海所修邪术五炼生尸,体内运行皆是尸阴之气,半个月前他正落魄之际也能胜得巴中双恶这兄弟俩个,也正因此,宫玉拜他为师。李鸿海盘算的极为清楚,眼下便是自己主动挑战将弇清心,不使她去战霍伬北,霍伬北必然能全伏这四位乾道。 弇清心闻听此话,“呵呵”一笑,道:“三哥,李鸿海今日妹妹便让与你了,我来会会这位巴中双恶霍伬北。” 第十九章 狐奴古羌 鬼师李鸿海想用计激战弇清心,使霍伬北避开她。 弇清心何等之人?于道法修为之上她已有两百多年的修行,这邪阳术,泰山五仙臣一眼便能看出其中蹊跷。弇清心不由李鸿海分说,拔出溪女剑便自迎上霍伬北,董谒则是手持竹笛顶住李鸿海,郭琼也从腰间抽出双鞭,双眼紧盯李鸿海。李鸿海自知今日若是动手,自然讨不得好处,也只好旁观。 霍伬北当然也自知邪阳刀法的短处,若是碰到修为不如他的女子,他倒也能胜得,此刻便是要与弇清心比拼修为高低。溪女剑弇清心当即一招“溪女采藕”,倾身向前,剑尖由下向上轻挑,如人挖藕从下向上拔起,挑向霍伬北裆处,霍伬北当即感到一股寒意,邪阳刀向下一横,双腿空中一个“双飞燕”挡下此招。霍伬北怒道:“你好阴险。”旋即身上一股冷汗涌出毛孔。弇清心却是一笑,心道:便是让你感觉阴冷。原来弇清心此招目的确是化散霍伬北体内邪阳之气。 弇清心用了一记损招使霍伬北从头凉到脚尖,体内邪阳之气瞬间散化不少。 此刻六位家仆却是生生挤上本应乘坐四人的小舟,郭琼见了,不由怒道:“休想过江去报信,给我回来。”说完,他双鞭齐抽,两名家仆便被他长鞭缠腰,双膀一较力,他二人便被套回岸上,郭琼抽鞭,须臾之间又将剩下四人也套回岸上。船公见状,忙摇橹,意欲离岸。 霍伬北突然冲向杨章,大吼:“把男婴给我,我要吃了他,我需要阳气。”孟奇川忙拉开架势,提掌迎上。杨章却是因为突然的惊吓,向后一退,不想竟从堤岸上摔进小船,那船公也不由分说,摇橹向江中而去。 霍伬北脚尖一点底,欲纵上小船,说时迟那时快,弇清心展那溪女飞身术,身如离玄之箭射向空中霍伬北,紧接一招“溪女过涧”,残影道道提剑扎向霍伬北后心,霍伬北当即感到后背发凉,一招“千斤坠”落在堤岸上,转身迎战弇清心。 孟奇川向着江中小船喊道:“杨兄弟快回来。” 杨章央求船公道:“船公,载我回去吧。”船公道:“回去?你们两家定是因为抢着过河才打起架来,我若回去,恐怕也得遭殃。你抱着孩子快快坐好,我先载你过去,待他们打的累了,我再回来接他们。” 杨章一征,道:“啊,这可如何是好?” 船公不想引火烧身,载着杨章及婴儿杜震过江。杨章一想也罢,在对岸等候五位前辈也好,免得自己碍手碍脚反成累赘。船过江中,杨章突然听得对面岸上有人叫嚷,寻声望去,原来是宫玉手下,于岸边有个七、八个家仆。他们本是等上最后一船兄弟一同去见主人,谁想却看到还未上船的兄弟以及后面赶来的李老前辈、巴中兄弟老大与人打起来,众人正愁无法前去援助,却见对方中一人怀抱着婴儿坐船而来。几位兄弟张牙舞爪等着杨章上岸便即将他生擒。 杨章急忙对船公说到:“船老大,快快掉转船头。”船公听了,不由笑道:“客官,你开什么玩笑?我在这乌油江上摆渡二十多年,从没在江中心掉转过船头。”杨章急的竟站立起来,小船被摇晃的厉害,船公怒道:“赶快坐好,落了江我可不救。”杨章稳了稳身子,与他道:“船老大,岸上那些人正等着要活吞了我,你便行行好,不要靠岸过去。”船公看了看岸上众家丁,对杨章道:“不靠岸也可,我将你带到别的渡口,不过船钱也是要多加。”杨章道:“哪里还有别的渡口?”船公回道:“上游有,下游也有,你要去哪一个?”杨章又问道:“上游在哪里?下游有在哪里?”船公道:“若你过了江想往西去,我便带你到上游川口村渡口;若你过江想去东走,我便带你到下游上邽县城的渡口。”杨章马上回道:“当然要往西走,川口村渡口,劳烦船老大了。”船公听后,忙摇右橹,船头转向上游卧水而去。岸上众家丁皆是恶气难消,却也无能为力。 船行半日终于到达川口村渡口,杨章本欲在此等候几位前辈,转念一想,那妖人李鸿海正是因为五仙臣才能找到震儿,况且他身边还有两个喜吃小儿肉的怪物,不行,自己绝不能再将震儿置于刀口之上,虽然与泰山五仙臣、石岩童几人多日相处下来,大家患难与共、相互帮扶,但眼下最重要是护得杜家后人安全,杨章想定,当下便不再北上而是西行,他避开渭水河道,专走旱路,经过大车店又买下一辆带篷子的驴车,将些棉裤袄垫在篷内木板之上为杜震御寒,自己则在篷外驾车。他一路之上只怕李鸿海、霍伬北等人追上,竟一口气行了数日。 西北之地,地理复杂。杨章先是行了一段旱地黄土,再往西行,却又出现纵横河流,起伏山岭、岭下草原,可谓天工之妙,无以言述。这日向晚,杨章在临洮境内,行至一座山前,这山不高,却是连绵悠远,在看那山头之上竟有炊烟,于是杨章驱车沿山路而上,忽然前面两骑马奔驰而来。杨章望去,一乘者头上青色头帕,另一乘者白色头帕,两人皆是麻布长衫,套一件无袖羊皮褂子,腿上缚着羊毛毡子的绑腿,脚上羊毛靴子,两手手上各自一把长标(标枪)。转眼间,两骑大马便到眼前。 “嘶……”马翘前蹄,仰天嘶鸣,杨章的驴子“哐当”一声便摔倒地上,车篷一下便侧歪在地,杨章当即摔落地上,幸好未被砸到,然而车内却是传出小儿啼声,杨章顾不得自己,忙跳起身来,扒开驴车篷帘,将杜震抱出,好在篷内布满棉裤棉袄,他一点也未伤到。 杨章在看那驴子,已然晕死过去。原来这两匹大马竟然体大两倍于小毛驴子,驴子一见便被大马吓到晕厥过去。那两乘者赶忙下马近前询问杨章及婴儿有无受伤,然而杨章却是听不懂他们说的,原来他们所讲正是羌语。杨章一通比划,告诉他们自己想要去山上投宿,那两人也是一脸晕蒙,双方虽然不通语言,羌人却是心肠极热,见他驴车不能再行,又怀抱婴儿,天寒地冻若无去处无异于见死不救,便邀杨章上了峰头。 这峰头之上百座用山石、羊毛毡搭建的碉楼,规模类似山寨,这种寨子被羌族人称为堡寨。堡寨之中每户人家房墙之上都有房名,这些房名是用西夏文所写,杨章却是一个字也不识得;房门正上又都挂羊头;每户人家又都养些羊儿、马儿。与中原不同,这里的马儿个个体肥膘壮,比之杨章平时所见马儿都要大上半个身子;这里的羊儿体躯、四肢、头、尾毛色全黑。那两人请杨章进屋作客,房内各种羊角、羊皮、羊骨、羊毛制成的器物,房屋女主人找出一件羊皮褂子让杨章裹住婴儿的包被,又做些马奶酒、羊肉、羊汤给杨章食用,之后,杨章裹一张羊毛毯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杨章心中拿定主意不离开这里,世上便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躲祸之地了。 过了几日,寨中之人便给杨章搭建了一处小房,送他几只羊羔,又给了他一匹正在下奶的母马,好养婴儿。杨章也总算在这里安顿下来,起初他也帮羌人放牧羊、马换些肉食、骨物,过了两年,他竟学会羌人的语言和文字,原来此处堡寨属于狐奴羌部落,这个地方叫做“金童山”,有诗云“远山近山如削玉,山腰半坡晴云束,北靠岷山玉女峰,松柏森林满幽谷。”此山三峰相连,每个峰头之上都筑有堡寨,三峰之寨依次名为“头寨、二寨、三寨”,都是狐奴羌人的居住之所。这支羌人部落散居在临洮境内,大约有两万户人,而金童山上三个堡寨也有三、五百户人。羌人分布极广,新疆、西藏、内蒙、四川、陕西、甘肃等地都有羌人居住,并且羌族秉承一姓一部落的传统,广汉塞外参狼羌,甘孜藏边牦牛羌,金童山上狐奴羌。羌人多处崎岖山谷,大抵上以百里里内姓氏为一部,一部又分为诸多小部。而金童山的狐奴羌人便个个姓骨勒氏。岷西之地,羌汉杂处,永和四年汉朝廷任用以虐刻横暴著称的耒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这二人到州之日起,多所扰乱羌人部落,激起羌人起义。多次战役中,汉军皆败,这其中武威太守赵冲便为罕羌击败,也包括导致钟离权败逃终南山之事。不过朝廷马上改变策略,采取瓦解利诱、各个击破的政策,迫使罕羌邑落5000余户归降,狐奴羌两万多户也于永嘉元年投降。至杨章到此地,金童山上的骨勒氏羌人部落刚刚投降汉朝廷两年。 杨章自从学会羌人语言和西夏文字,便在自己小房之前搭起一座草亭,用来教寨中孩童学文识字、读诗吟赋。 时光如梭,匆匆七年便过,杜震虽然喝那大马之奶长大,但却身形单薄,体格虚弱,他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肆意玩耍,只要体力透支他便会晕倒在地。临洮素有千年药乡之称,懂得医术之人也甚多,杨章带杜震看过很多郎中,却无一人能查出病因,更无药可治,好在这孩子甚是聪明伶俐,三岁之时便能帮杨章牧羊,五岁便通背儒家经传,倒也能使杨章有些许安慰。 忽有一日,杜震从外面回来,向杨章问道:“杨叔,别人家的房子叫做‘苦无己’、‘余约己’、‘暖耳己’的,为什么咱家的房子叫做‘汉房’?”两人都会羌语,但杨章从来不准杜震用羌语与他交谈。此时,杨章乍听此话,却是一愣,原来他从未教过杜震西夏文,不知道他却是从哪里自己学来了,只是此刻却是不知如何解释。原来寨中羌人虽然对他们甚为热情,但并未把他们看作自己族人,“汉房”便是标识,代表这个房子中住的是汉人。而杨章两人居住的也是在最外面的“头寨”,只有身份高的羌人才能住在里面的二寨、三寨。杨章道:“震儿,你要记住,我们是汉人。”杜震又问道:“杨叔,我们既是汉人,为何住在羌人的地方?”杨章被他问的急了,道:“你爹娘全被奸贼所害,我带你逃命到此。”杜震又问道:“是何人害了他们?”杨章顾忌他年幼,不想他背负太多事情,便回道:“震儿,你现在只需要记得,你爹娘都是好人。你爹是大汉高官,一代大儒,学识渊博,你一定要学你爹,将来做个为百姓请愿,为朝廷倚重的良才。”杜震又急切地问道:“他们都葬在哪里?我要去为爹娘报仇。”杨章不禁心酸,道:“孩子,等日后你出人头地,我再告诉你,现在你只管好好读书便是。” 第二十章 巧赢巴乌 杜震不仅聪慧,读书也颇努力,不过他也并非只学不玩,而是其他孩子不想与他一起玩耍。 羌人孩子六岁起便要学习斗跤、射标的功夫。平日里,头寨的狐奴羌孩子上午便到杨章的草亭学文,下午便去锻炼身体。 孩子们玩耍的标枪是用小树干削尖而成,就像是没有羽毛的长箭,虽是锻炼身体,但是练习、比试本就是一件孩童乐趣之事,杜震也是向往之,每次都想一同前往玩耍,但那些孩子却是坚决不许他一同锻炼。 这年农历五月,时值盛夏。一日下午,杜震去山下牧羊,突然空中飞来一只大鸟,向几只小羊猛扑下来,杜震忙捡起一块石子向那大鸟砸去,大鸟赶忙闪躲,在空中一个转弯,却是变换了目标,忽向杜震疾飞而来。杜震本来就体格虚弱,况且是个孩子,他吃了一惊,没跑两步便摔倒在地,杜震脑子转的极快,忙钻进旁边的草丛里躲好。 那大鸟在空中呼呼盘旋,杜震毕竟是个孩子,好奇心重,不免探出头来看它几眼,那大鸟立刻猛扑下来,眼看那大鸟利爪便到面前,“嗖”的一声箭响,大鸟却是应声栽了下来。 杜震钻出草丛,转身望去,只见山土四起,十数匹大马奔驰而来。原来这是一队兵士,皆是汉人穿着。 打首一位骑马的壮实少年,一身红色短衣,腰挎钢刀,背上一张大弓,左手扥着马绳,右手持一弓弩,这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胡子浓黑,面貌凶狠。马上少年看了一眼杜震,也不说话,下马去看那大鸟。杜震也壮着胆子去看,只见那大鸟身子足比自己大上三倍,全身羽毛通灰,腹部和翅膀下面白色,目黄、瞳黑且能缩散,喙白倒勾长约七寸,翅展一丈二。 大鸟腹下中箭,血润白毛,正自痛苦。它见有人上前,突然挣扎起来,双翅扑棱,一阵狂风向众人袭取,待众人正在遮挡风土,大鸟带箭歪歪撞撞斜刺里飞走。 那少年待得风停,见猎物逃了,不免叹息一声。一名家兵上前道:“公子,您的箭法真是越来越准,这次只差一点便能擒到它了。”那少年似乎并不爱听恭维之言,只看着杜震说了一句:“羌人小孩,下次可别再招惹于它。”杜震这时也不再怕,说道:“我是汉人。”少年有些吃惊,却也不再多说,本来羌汉混居便也不稀奇。 想起那大鸟,杜震不免有些后怕,忙对少年道谢:“多谢你将大鸟打死,不然我肯定要成了它的晚饭。” 那少年一听,便是笑了,道:“小子,这是鸱苕,你没见过吗?以后可别再惹它,你这般瘦小,可以被它轻易叼走。我救得了你一次,可救不了你下次。”杜震回道:“以往它在天下,我看它甚小,今天落了下来,原来这般巨大。不过,是它要抢我的小羊在先,我可没去惹它!” 少年“哼哼”一笑,不再多说,他笑完便跨上大马准备离开,杜震又问道:“请问你这是什么武器?为什么这么厉害?”那少年一摆手中弓弩,对他道:“这叫弩箭,是我专门打猎用的,我只要动动手指,瞄好准头便能指哪射哪。不过它只适合距离近的,远了还得用弓才能稳妥。”他说完便策马离去,留下杜震看着他的背影。 翌日晌午学文完毕,杜震又对羌族小伙伴们提出想一同去投掷标枪。其他孩子全都不语,一个比杜震高出半头的羌族孩子貌似是他们的头头,他用羌文同杜震说道:“杜震,平日里追迷藏,从山下还未跑到山上你便晕过去了,这投射标枪更需要体力,我们怎么敢带你去射?” 杜震有些失落,但又极想去耍,他便回道:“骨勒巴乌,你便让我在旁边慢慢练习,这样也许我的身体会一点点健壮起来。”那叫作骨勒巴乌的孩子摇头道:“算了吧,我可不想每次都背你回家。”他说完便带伙伴们要离开,还对其他孩子讲道:“你们以后都别跟他玩,他若晕了,还要背他,很是麻烦,真不知道汉人孩子为何这么体弱。” 杜震闻听此话,心中甚是不悦,虽则他才七岁不懂什么民族大义,但却极为不想被别人看不起,他怒道:“要如何你们才让我去射标?”骨勒巴乌转过身来,向他道:“杜震,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我们打赌比试,若是你能赢得过我,今后我都带你一起玩,一起锻炼。”杜震想了想道:“那你说我们比试什么?”骨勒巴乌笑道:“杜震,比试什么都行,只是不能比试背书。” 原来骨勒巴乌只怕与杜震比试背诵经传,若是比试这事,他是毫无胜算。他又道:“你除了背书便也没什么其他长处了,我爸部也说你们汉人除了脑子灵一些,其他全无用处。我看你还是别比了。”杜震听了,更加恼火,道:“除了背书,其他都能比试,你讲的可当真吗?”骨勒巴乌也被激怒,回道:“当真,不过你该不会想与我比试斗跤吧?哈哈。”他说完便笑,其他孩子也一同笑着。 杜震想了想说:“你们练标射物,比的就是个准头吧?”骨勒巴乌回道:“当然,不然射标何用?”杜震道:“你自信你射标很准吗?”骨勒巴乌回道:“那是,我可是头寨里小孩中最准的。”杜震回道:“那我们就比比准头。”骨勒巴乌哪会怕他,他回道:“好,就跟你比准头,你这可是自取其辱。”杜震道:“三日之后,我再找你比试,你这两天可要好好练习一下,不要到时输了赖账。” 骨勒巴乌问杜震道:“你不练习吗?”杜震心说:巴乌脑子真是够笨,我若只是骗他,现下便是可以去跟他们一起练标了。不过既然定下打赌之事了,我便绝不能让你赢我。他道:“我只说比试准头,又没说非要用标枪,只要我比你更准便是。”骨勒巴乌笑道:“随便你吧,估计你也拿不动标枪,就三日之后比试。” 三日之后的午后,一群狐奴羌孩子与杜震一起来到山林之中,杜震挑了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然后量出十步距离,对骨勒巴乌道:“让你先射。” 骨勒巴乌看了看那目标物小树,问杜震道:“扎到树木便算赢吗?”杜震回道:“就是碰到便算。” 巴乌拿起标枪,用眼睛瞄了又瞄,比划良久方才掷出标枪,倒也射的很准,枪尖正中树干,然后滑落在地。其他同族孩子一番兴高采烈,骨勒巴乌也是耀武扬威,向杜震显摆道:“我射中了,我说过头寨里面,我射标最准。你便是用石头砸,也不一定便能砸中,我看你如何同我比的。” 杜震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件用木筷制成的物件拿在手中,所有孩子见了都不识得。骨勒巴乌也是纳闷,问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杜震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只需要我动动手指,便能射中靶物。” 原来这件东西是杜震将两根木筷用皮绳绑在一起,下面用两根断筷制成把手,扳机也是木筷,通过皮绳的连结固定制成的类似手弩的一件物什。 杜震把他拿在右手之中,瞄了瞄小树,然后食指一扣,一根短筷旋即飞出射中树干。 骨勒巴乌见了,目瞪口呆,其他孩子也是愣住、不再吵闹。骨勒巴乌面色难堪,但转瞬又辩解道:“你我同样射中,算不得我赢也算不得你赢。”杜震捡回木筷,与他回道:“我们再比。” 这次他将距离量出二十步远,为之前射程又远出一倍。骨勒巴乌看了看小树和自己的距离,心中不禁犯难,再掷,标枪果然尚未射到便自落地,原来已是超出他投标的射程。这也自然,七岁小儿手臂能有多大力量,再说标枪射程也是极其有限,即便他再有准头,不能射到也是枉然。 杜震笑笑,再次扣动扳机,又是轻松命中。他对骨勒巴乌说道:“如何?这次肯服输了吗?”骨勒巴乌心有不甘,问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杜震回道:“不是我寻来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况且你也说过,即便我用石头砸中也算我赢的,你现在是要说话不算了吗?” 骨勒巴乌恼羞成怒,道:“哼,我爸部说的真是没错,你们汉人就是奸诈,我摔死你这异族。”骨勒巴乌走到杜震面前,双手一抱他的细腰,脚下一拌,“去”,一下便将杜震摔了出去。杜震被他突然摔个四脚朝天,手上自制木质弓弩也瞬间被摔成散架。 骨勒巴乌还说道:“我们就是不跟汉人孩子玩。”他说完便带着其他孩子离开了。 杜震被摔得灰头土脸,独自回到汉房,坐在小木桌前出神。 杨章砍柴回来,见杜震似有心思,问道:“震儿你在想什么?”杜震双手托着下巴,也不起身,幽幽回道:“杨叔,我刚刚把你教过我的所有经传都背诵了一遍,都是些做人、治国的道理,如何没有锻炼身体的法子?” 杨章一愣,抚摸着杜震的头道:“震儿,你为何有这心思?”杜震回过身来,杨章一看杜震脸上土灰,心中一紧,忙问:“今天又晕倒过吗?”杜震有些不耐烦道:“没有晕过,只是被骨勒巴乌摔了一跤。”杨章听了怒道:“是骨勒巴乌摔你?他为何摔你?走,我带你去找他爹娘理论。”说完便拽上杜震的手腕,想往外走,杜震一甩手臂,气道:“杨叔,我不要去理论,我要把这一跤摔回去。” 杨章听了,不禁大怒:“你说什么呢?震儿,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轻则寡谋、无礼则脱。难不成你是要做一个轻浮、粗鲁的野夫吗?你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杨章再不多说,操起戒尺,拽过杜震的手掌,“啪”一下打在掌心,杜震掌心立时泛红,杨章心中疼他,嘴上却是骂道:“你爹娘若是知道你如此不能成器,该有多痛心你知道吗?”“啪”又是一计打,杜震强忍疼痛,咬牙不语。 杨章看在眼里,问道:“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如此隐忍耍狠?”杜震还是不语,默默较劲。杨章打的更狠,他吼道:“给我回话,你现在是连杨叔的话也不听了吗?” 杜震掌心给他狠狠打了几计板子,已是皮开肉绽,满手鲜血,却没想到戒尺没能戒了他的反叛,反而将他天性中的一股倔强之气激出,他狠狠地回道:“你便是打烂我的手掌,我也是要把这一跤摔回去。” 杨章心里一震,这孩子性格竟然如此之烈,与杜乔大人于朝堂之上的敢谏敢言倒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并不希望杜震学什么摔跤、射标。哪有文人会去学这种粗鲁事情?这样下去杜震只能成为一介莽夫,更何况他的身体情况本也不适合蹦蹦跳跳、摔摔打打;在杨章心里,他是要把杜震培养成杜乔大人那样的人物,胸怀坦荡、心系天下,将来能够匡扶汉室,将奸贼梁冀伏法,为他爹娘正名。 第二十一章 不慕长生 这一日农历五月十六,寨中家家户户都在采摘山花装饰自家庭院,为即将来到的“阿欧令”节做着准备。羌语阿欧令是花儿的意思,每年五月十七,山花正艳之时,金童山三个大寨便要团聚一处,从七八岁的孩子到鹤发童颜的老人,都要唱“花儿”,以歌代言,祭山拜神、互诉心事;年轻男女也趁此机会互表爱慕。 人人繁忙,大人杀牛宰羊,磨面、捞鱼,做些姜汤粉鱼、酱汁牛肉、牛肉杂碎、羊肉霍霍、黄酒泡馍;孩童们则漫山遍野采摘山花,农吉利、蔷薇、郁金香、芙蓉花、野玫瑰……除了装饰门房,小孩子们也扎花环戴在头上,每个人都忙里忙外。 杜震却是独自下了山,在那洮河边上,用一根树枝抽着树干。 “小孩,你可听得懂汉话?”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杜震转回身,见那男子身高七尺,冰胎玉质,盘髻束发,头戴平顶方冠,身着白裳丹文裙,紫金绣文霞帔,束青文腰带,白色长履,看样子他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道貌秀异,身背一把长剑。 “你叫我作甚?”杜震不以为然地回道,依旧抽打着树干。 “看你穿着,还以为你是羌人小孩。你为何一人在这里,似有心事?”那男子问道。 “我的事你又管不来,少问为好。”杜震烦道。 那男子却是笑了,他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心事重重啊?哈哈,你尚未告知你因何烦心,怎知我管不来?”杜震停止抽打,转身对他道:“我爹娘被人所害,杨叔却从来不告诉我仇人是谁;我身子软弱,读了不少经传,却只有养生之法,无强身健体之术,更无与人用强的法子;不说为爹娘报仇雪恨,便是现下我被别的孩子欺负,也是无力还手。你能管得?” 那男子又是一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是一堆烦心事。不过,你想强健身体,只是为了有力打架为爹娘报仇吗?”杜震梗着脖子,说道:“你爹娘有没有被人杀?你有没有被人欺负过?”那男子一愣,回道:“没有。”杜震继续道:“那你怎能体会我的感受?”那男子道:“却是不能。”杜震恼道:“不想与你多说。” “我有强身之术,可让你力大无穷、身轻如燕;更有强人武技,可让你入万军之中取敌首领。”那男子见杜震甚有性格,便想试探与他。 杜震闻之,惊道:“真的?你可不许骗我。”男子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若学了去报仇,只会让你身背杀孽、戾气缠身,心惶不安,难免落个恶疾缠身不得善终的下场。你还愿学?” 杜震毕竟孩童,闻听此言难免有些害怕,他想了想道:“可还有别的法子能让我强身,又不会遭此下场?”男子笑道,“强身健体小术矣,武功之技与人用强也是小道。我还有一套长生之道,不仅能使你体如金刚、搬山弄海,还能延长寿命,亦或登仙。” 杜震听了,竟未喜,反而低声说道:“这些你都能教我?”男子回道:“可以,不过……”杜震一抽手中树枝,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教我。” 那男子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天大的好事落在你的头上,你竟然一点也不高兴。想当年,我的师傅可是七试于我才肯传了我。”杜震问道:“如何试你?” 那人回道:“这第一试,受辱不退。自我拜师之时,师傅每日辱骂于我,足有百日,我终未退却;第二试,不为美色动心。一日师傅遣我到一茅屋,用美颜女子试探于我,我也未动心;第三试,见金不取,我一修道之人,要金何用?此试也过;四试见虎不惧,死生有命,吾何惧哉?五试被诬不辨,我不谈他人之过,如何不过?七试舍命从师,我专心侍奉师傅三十余年,师傅才肯传道法,一日师傅跳崖,我亦随之,才得真道。” 杜震听了,瞪大眼睛道:“好麻烦啊。”男子听了,他回道:“我与你就一个要求,若你答应,我便传你长生之道。你可要知道,杀人武技天下万种,长生之法世人难求。”杜震想了想道:“你便说来听听。”那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不识的稀奇,这般倒似我求着教你了。”杜震听他说完,坐到地上,叹口气道:“你七个条件变作一个要求,虽然数目是少了,但是我觉得难度比你那七试更是大了。不过我先说给你听,我可等不了三十年。”男子听了,不由一愣,转而大笑,“哈哈,你这小儿甚是聪明,若你学道,或许不出百年便能登仙。”杜震一撇嘴道:“别说的那么远,先说说你的要求吧。” 说归说笑归笑,那人立时正色道:“很简单,我只要你忘却心中仇恨。”杜震一听便摆手道:“你这要求,我做不来。你还是教我杀人武技吧,就是落得再惨的下场,我也得报爹娘之仇。” 那人一听,有些恼道:“你真是不知道好赖,天下多少强者想要长生,又有多少王者心慕不死,你却是辜负我的好意。不教,一个也不教了。”那男子心说自己当年为了学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现如今自己等同白送上门,人家却是拒绝了,虽然面前是个孩子,但他脸面上还是难堪起来。其实他本是好意,想让这孩子忘却烦恼,快乐成长,现在却是被人当做盆水,泼的一地稀碎。 杜震比他更怒,道:“小气,不教便不教,不与你说了。”他说完便向金童山跑去,一边跑,一边生气,他怨自己竟然信了一个陌生人的说话,没想此时一股恶气涌上咽喉,旋即晕倒在地。 那男子本来正望着杜震的背影道:“唉,可惜了,这么灵光的孩子竟然全无向道之心。”正自叹息,却眼见杜震一下侧摔倒地,他立时赶到杜震摔倒之处,抱起他道:“小孩,你怎么了?”见杜震不语,他赶紧搭住杜震手腕脉搏诊看,突然惊道:“尸阴之气!”他站起身来,抱着杜震向空中一跳,两人竟然凭空消失。 金童山下的一处山洞之内,那男子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水。原来他正导气入杜震体内,逐那股尸阴之气。 这股尸阴之气正是当年婴儿时的杜震从鬼师李鸿海体内吸入自己体内的。这气并不伤人性命,却是敌对体内阳气。七年来,杜震身形瘦弱,比同龄人个子也矮,外貌行为越来越不像男孩那般阳光孔武,却有几分女孩的阴柔秀气。他不仅缺乏阳刚,身体也甚亏气力。 三柱香后,那男子收功,自言道:“李鸿海,幸亏你还未修到尸仙修为,老夫倒还能逼出你的阴气。只不过,这股阴气在这孩子体内长年累月串行,倒也费了我不少功夫。”他卷起宽大的衣袖,拭了拭头上汗水。 此刻杜震缓缓醒来,见那男子正在身旁,问道:“这是哪里?”男子回道:“山洞之中。”杜震缓缓站起身来,环看一周,这山洞他经常来玩,倒也认得。“我要回家了。”杜震显然不知道那男子为他疗伤之事。 男子问道:“小孩,你可认得李鸿海?”杜震听也没听过,回道:“不认识。”男子又问:“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晕倒?”杜震淡淡地道:“我从小便这样,不打紧的,醒了就好。不跟你多说了,回去晚了,杨叔要骂我的。”他说完便自己跑出山洞回家去了。 男子自言自语道:“金童山上太过吵闹,我先到对面玉女峰上躲躲清净,改日再去与他这位杨叔问问清楚。”说完,他又运起缩地之法,转瞬到了玉女峰上。 亭亭玉女峰,插花为谁容。不作仙子命,隔河望金童。与金童山相隔一条洮河,北面有一座玉女峰山,此山草色青青,一派秀色,野花丛生。有诗为证:玉女祠边春草新,芙蓉朵朵绿华匀。山上又有成群翠鸟,名为“捞鱼娃儿”,每到夕阳时分便到山下洮河觅食,阵势极大如箭穿星流,飞往不绝。 相传古时候,天宫有一玉女仙子骑乘天马下凡到了岷西,玉女子带天马在洮河边上饮水,忽来一匹母马,天马竟动了春心与它交配。玉女深知触犯天条,不敢再回天宫。 她一个人躲在山洞之中,甚感孤独。一****到洮河边上散心,忽然看到一位模样俊朗的书生小伙正在欣赏河岸风景。那书生忽然见了玉女美貌,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玉女见了他的呆样,甚觉好笑,于是二人便交谈起来,原来这书生叫做“二郎”,二郎与她直聊到太阳下山才不舍离开。二郎回家之后整夜思念玉女,于是每日前来洮河之边,只为等到玉女与她聊上几句。 两人每日谈诗作赋,渐生情愫,可是玉女仍心念有朝一日能返天宫,终不敢接受二郎心意。一日天马带了母马与一匹小马归来,见此温馨情景,玉女终于感悟长生不老倒不如有眷侣相伴,二人终于结为夫妇。可惜好景不长,此事始终被王母知道,王母将天马处死,又将玉女封在洞内,要她思过千年。 二郎方才知道玉女不是凡人,难舍分离之苦,终日在洞外哭泣。玉女劝告二郎另娶女子,过凡人应过的生活。书生哪里听得她劝,仍旧天天到洞外陪守玉女。就这样三年之后,二郎相思成疾,留下一副白骨在洞外继续等候玉女千年刑期。 千年期满,封洞解禁,白骨依在。玉女见二郎尸骸,心如刀绞,歇斯里地。王母又来召她重返天宫,玉女决意不返。她将二郎尸骨埋葬,终日在坟前守护,又过千年,玉女与二郎坟墓化成两座山峰紧紧连在一起。王母怒极,用大法力将此二山隔到河岸两边。 玉女峰与金童山隔河相望,永世难聚,堪称旷世悲歌。不过,昔日天马与凡间母马却是繁衍出后来的凉州大马,一失一得,不失不得也,天道使然。 第二十二章 地仙赵升 夕阳西下,天色渐黑。玉女峰幽谷之中,山溪边,有四男一女正在喝水洗脸。 最年轻那位男子道:“这连日来黄土敝眼,现在终于清爽了。”最年长者道:“老四,咱们洗过便继续赶路吧。”原来这五人正是泰山五仙臣。 五妹溪女剑弇清心道:“大哥,这里景色如此翠郁,不如歇息一下,凉爽凉爽。”负图先生李充连喝几口河水,也附和道:“大哥,五妹说的极是,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不死神仙孟奇川看看大家,心中卸下急切之情,道:“也好,便在此处稍事休息。” 众人都找那溪边山石坐下小憩。道指天心董谒心情愉悦,不禁掏出怀中竹笛,吹上一曲欢快之音,李充听了,也来兴致,拿出戒心尺拍打着合起音来,孟奇川见几位都有兴致,也从后背上取下竹筒,敲打着节拍。弇清心与郭琼听他们音乐竟情不自禁跳起舞来,真是一幕世外高人仙音妙舞。 “唉,本想躲个清净,没想此地也如此吵闹。”旁边一丈开外的溪石之上,一位垂钓男子埋怨道。五仙臣个个惊呆,以他们的修为,竟没发现身边还有旁人。 郭琼总是血气旺盛,性烈如火。他正跳的开心,突听此话,大怒,问那人道:“小子你说话恁是难听,你钓你的,我跳我的,怎会吵你?” 那男子听了,自是不悦,回道:“钓鱼本就是清净之事,你们这般动静,那鱼儿敢来咬我钩儿?” 孟奇川一拱手道:“朋友,若是惊扰到你,还望见谅。”那男子稍微释怀,回道:“恩,你说话倒能听得,你这位兄弟说话却是口气太臭。” 郭琼一听便来火气,正要抽出长鞭,教训于他,孟奇川拦道:“朋友,我本已代兄弟向你赔罪,你怎么却还羞辱于他?” “若他不长记性,日后还会吃亏,我代你训斥他一番,你不谢我反而是要恼我?”男子说话口气也生硬起来。 郭琼再也不能忍受,抽出腰中双鞭,怒道:“我活这么久,还未听人如此教训过,吃我一鞭。”说完,他便一招“双鞭锁扣”去锁那人头颅。眼见双鞭立至,那人却是凭空不见,在看双鞭锁扣却是一颗小树,五人正自纳闷,那小树却似有了生命,根茎竟然从地下窜出,整条树干走动起来,须臾它便挥动一根枝杈向郭琼打去,孟奇川大叫一声:“快躲。”郭琼急忙一个“旱地拔葱”跳出攻击范围。 未等他落地,那棵小树又挥舞双枝向他打去,招式正是郭琼之前使用的“双鞭锁扣”孟奇川再次大叫:“四弟快跑。”已是来不及了,郭琼双脚一落地之际,两根树枝便打在他的腰间,将他牢牢锁住。 “哈哈,区区人仙修为,是嫌活的太久了吗?”,那人声音传来,竟是已在几人身后,原来他却是一直在孟奇川、李充、董谒、弇清心的身后观战。四人转过身去,那人又道:“你这心性,再修百二十年也是枉然。” 孟奇川等人知是遇到了高人。且论刚才那人躲避“双鞭锁扣”,他所用的便是“镜道”之中的散影一术,这术法能将自己的身体运用的如同影子一般,立隐立现,虽似光学原理,但却是通过自身修炼将之实化。不过后面那使树木活化的术法,五仙臣却是不知就里。 孟奇川听他话里并无结敌之意,一拱手道:“原来是高人在此,请问您这一手是什么术法?” “这是御灵之术,可以制命山精树灵。”那人也不隐瞒,据实相告。 泰山五仙臣面面相觑,御灵之术!那可是地仙才能使用的道法,看来眼前这位活脱脱一位地上神仙。弇清心轻出一口气,心说还好我没用落雨伤花偷袭于他,不然今天这二百多年的修为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孟奇川忙施礼道:“今日我泰山五仙臣实在无礼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那人一听,立即还礼道:“原来是泰山几位朋友,我听过你们大名,按岁数来讲,你们还是我的前辈。”说完,他收了道法,那小树根茎钻地,顿时老老实实,不再动弹。 孟奇川道:“岂敢岂敢。还未请教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一捋短须,回道:“孟老前辈见笑,晚辈鹿堂子,入世的名字唤做赵升。” 泰山五仙臣闻听,个个震惊,原来此人正是正一道天师张道陵的二弟子赵升。那张道陵何许人也,他可是继亡阳谷林凤仙之后的另一位道门天纵奇才。 孟奇川扯过郭琼手臂道:“老四,还不与人道歉?”郭琼火气也没了,没办法,你再有脾气也得服高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他拱手道:“郭琼方才多有失礼,还望见谅。”鹿堂子赵升性子耿直,回道:“郭前辈这脾气若是能改,我看五仙臣之中最有能为的便是你了。”五仙臣听了,也只有心中“呵呵”了,郭琼两百多年了一直就这脾性,怎么可能改得了? 赵升又道:“大家同为道门,若不嫌弃,我便称五位兄长,如何?” 泰山五仙臣忙道:“怎敢怎敢?您修为高深,岂可称我们兄长?” 赵升道:“我这人喜好交友,若是你们嫌弃,我再叫回几位前辈便是。” 五仙臣听了,心中想到:这鹿堂子赵升岁数上顶多也就是一百出头,比他五人谁都小上不少,但是人家可是地仙,地仙!地上神仙啊。不论是人,还是地上的精灵鬼怪都惹不得他,咱这人仙算什么?顶多能驱个鬼啊,捉个怪的,但是可并没到鬼怪都怕你的境界。能制服鬼怪跟鬼怪见了你就怕,这完全就是两码事。人家本事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其实你若从年龄上讲起来,即便是赵升的师傅张道陵那也只是五仙臣的晚辈。 孟奇川老道,他道:“赵兄弟,令师张真人可好?” 赵升见他改口,欣悦道:“孟老哥,家师正在闭关。” 董谒突然问道:“张真人现在何等修为了?” 赵升看他手中一把竹笛,回道:“这位是董三哥吧,家师现在地真巅峰修为。” 泰山五仙臣一听,个个惊掉大牙。孟奇川问道:“那飞升之时指日可待了啊。” 赵升笑道:“一层窗纸,捅不捅破皆随自己。”泰山五仙臣都自感叹,几人也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苦修二百多年,人家百十年便功成道至,际遇、缘法真是不能相比。几人正自感叹,赵升却道:“咦,素闻泰山是六位仙臣,为何如今却是五位了?” 赵升不问便罢,他这一问,郭琼便来火气,回道:“我六弟早在几年前便被妖人李鸿海所杀。” 赵升眼睛泛光,道:“李鸿海?!” 孟奇川接道:“那李鸿海自称鬼师,曾在我泰山脚下伤害无辜少女用作邪功炼材。我们出手擒他,却被他害了六弟风樵子的性命。这六年多年,我们一直在找寻李鸿海的下落,却是不见他的踪影。” 赵升深鞠一礼,道:“我代孽徒向各位赔罪。” “什么?”五仙臣异口同声,“你是李鸿海的师傅?” 赵升惭愧道:“唉,眼下我也正是要寻他清理门户。不想他却已是造下诸般恶孽。”他继续道:“二十年前,我收他为徒,但是后来看出此人心术不正,便防备于他。我与师兄、师傅、师母一同闭关精思道法一十二年,不想却是给了他机会偷了我师傅的的五炼生尸术。” 弇清心突然道:“赵兄弟,这么说的话,六年前我们几人碰上李鸿海之时,他练这门功法也才短短几年!这五炼生尸术究竟是何功法?为何如此厉害?” 赵升面色凝重地回道:“这五炼生尸术共分五重:第一重叫五炼尸毒掌;第二重是一种养尸之术;相信你们已经领教过了;这第三重叫做万骨阴魂掌,需要一万名女子的阴魂辅炼才能得成,修成之后便是尸仙,修为等同地仙;练成第四重便能成就尸真,修为等同地真;第五重时便是成就尸真巅峰,等同地真巅峰修为。” 他继续讲道:“这门术法极其邪祟,它出自一本叫做《六柳真经》的书。十二年前,我的师傅张道陵、东仙马鸣生、南医匡康卜,北祖王玄甫以及中神猎含光露于龙虎山上论道,五人大战十天九夜,少阳君王玄甫技拔头筹,赢得《六柳真经》。相传这《六柳真经》本是终南山楼观派之物,三百年前不知如何失传,却又在此时现世。” “十二年前,五位天下绝顶高手相聚龙虎山一事,当时也是世人皆知,不过他们却是为争一本书,这却是不晓得了。”孟奇川接道。五仙臣听这许多秘辛,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西师张道陵、东仙马鸣生、南医匡康卜,北祖王玄甫、中神猎含光露这都是地上真人修为,天底下这些人那都是神仙般的存在。 赵升道:“这本《六柳真经》本是无上真人尹喜于六百多年前读《大洞真经三十九章》所悟。此经功法至阴至邪、由邪入正,非是有大智慧之人不能习。当年太元真人大茂君得到,亦是讲过‘此书天外之物,真令我辈叹为观止,若无大智慧大毅力,不可视之’。” “这么厉害?”郭琼惊叹。 赵升回道:“大茅君何等大智慧之人?他修道二十九年便至地真巅峰,不过他却只是看了《六柳真经》中的鬼众一部。少阳君王玄甫得到这部书后,他知我师傅对驱鬼之道甚是精通,于是便将这鬼众一部书送给了我师傅。我师母雍夫人先行观读,却见这鬼众部术法极其难以把控,一不小心便会入邪道,于是嘱我师傅不得练习。” 孟奇川不解道:“赵兄弟,《大洞真经三十九章》应为老君传于无上真人所读,为何他却是悟出《六柳真经》这般邪祟的东西?” 赵升回道:“正因无上真人当时是在六颗柳树之下感悟《大洞真经三十九章》,而柳树又是喜阴之物,六字又是至阴之数,于极阴之所参悟,若是一般修道之人,早就弃道入魔,无上真人却是悟出由邪入正之道。” 郭琼插嘴问道:“这《六柳真经》真的这般厉害?” 赵升点点头,回道:“楼观道一派看过此书之人,便出了十一位仙人,且都是真人之位,后面没看过此书之人,最多便是仙人之位,你说它厉害不厉害?” 跟地上修行之人一样,人仙比不过地仙,地仙不及地真,这天上的仙人也是如此,仙不如真,天仙远是不及天真,楼观派一门却是出了十一位天真,由此可见此套术法绝非一般。 第二十三章 赛唱大会 弇清心道:“四哥,你就别问了。像大茅君这样的人物也才敢看了其中的一部,天师张真人却是根本就没敢看,你便自己想想看吧。” 赵升继续道:“所以我这次出关,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李鸿海,不然若他炼成第三重尸仙修为,便是我也难说能拿得下他了,到那时便只能请我师傅出山。” 孟奇川道:“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我们与他前后交手三次,却是感觉他的修为一次不如一次。应该至不于在这七年之中他便能突破到第三重吧,况且你也说了,这第三重功便要上万阴魂。” 赵升接道:“孟老哥,你可不要麻痹大意,现在天下诸多战事,每天便有多少人枉死?上万女子阴魂并不是太多。” 五仙臣听了,都是愕然,地仙赵升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 夕阳归山,圆月上升。正一道门人赵升引泰山五仙臣来至一处树下,树下有几块大石盘成一周,正是极好的休息之所。虽说大部分道人都有过午不食的习惯,但赵升心念泰山五仙臣终日奔波,特将自己半日垂钓十来尾金片鱼、双唇鱼献出。众人砍些树枝丫杈燃起篝火,做那烤鱼美味。洮河鱼膘肥肉鲜,刺少质嫩,经火烧烤,滋味甚是腴美。 众人边吃边谈,赵升突然想起一事,他说道:“今日晌午之前我遇到一个孩子,竟发现他身体内有尸阴之气。我曾多次与我师傅降鬼逐尸,也便识得这尸阴之气。听我师娘讲过,五炼生尸术正是要在体内练就尸阴之气,再积尸阴之气化成骨阴之神。我怀疑这孩子定是见过李鸿海。” 弇清心听了,马上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大年龄?”赵升回道:“看上去像是女童,但他应该是男童,年龄大概六、七岁吧,很是聪明,就是身体太弱。不过,若不是他突然晕倒,我也不会发现他体内的阴气。” 董谒问赵升道:“这孩子你是在哪里碰到的?”赵升回道:“就在对面的金童山。” 弇清心难抑心中兴奋之情,对孟奇川道:“大哥,或许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杜震。” 孟奇川思虑了一番,道:“可是震儿体内如何会有李鸿海的尸阴之气?当年他遇李鸿海时尚是懵懂婴儿,咱五人全都在场,那李鸿海并未来得及伤害于他,便被五妹的暗器所伤。之后咱也与他相处一段时日,并未见过震儿有何异常啊。”原来当年杜震把李鸿海当成女子,吸允他的胸前,一股尸阴之气从李鸿海体内入了他的体内,当时并未引起泰山五仙臣并未感觉到异样,之后也没见过杜震身体有何不妥。 “况且刚听赵兄弟所言,那孩子体弱,外表极似女孩。虽然震儿自小便没了亲娘,但他小时却是吃的白白胖胖,这一点上也是极不相符。”孟奇川继续说道。 郭琼耐不住性子,道:“大哥,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李充也附和道:“大哥,四弟说的对。咱们既然都到了玉女峰,怎能不去金童山?若那孩子真是震儿,咱们这几年苦寻也算是没白费了。” 赵升听了几人的说话,问道:“怎么,你们在找一个叫震儿的孩子?” 孟奇川回道:“赵兄弟,此事说来话长。当年若不是他,李鸿海便将我们悉数杀了。那孩子一泡童子尿毁了李鸿海的尸人,也因此他发誓要杀了那孩子。当年我们几人约定,定要保得这孩子一生周全,我们一为报恩于他,二也是为等李鸿海出现。” 赵升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本来我都想去见过那孩子家人,如此看来还是你们亲自去看看更为稳妥。” 孟奇川道:“赵兄弟,你若不与我们一同去找他,我们如何认得出他?” 赵升笑道:“孟老哥,我一来并不知道那孩子家住何处,况且今日天色已晚,即便我们去了金童山也是未必能寻得到他;二来明日此地要办节日,我这人一向不喜人多吵闹,也因此我才跑到玉女峰来躲清静。”赵升所言也确实属实,他极好清净,常孤钓终日也不讲一句话,另外便是他觉得,即便自己所见的男童就是泰山五仙臣一直寻找的震儿,李鸿海也是不在此地,李鸿海所到之处必然是一片生灵涂炭。 郭琼直言道:“唉,再寻不到震儿,若被李鸿海抢先害了他,我们几人也是无颜于道门之中了。” 赵升见郭琼有些丧气,便与他道:“郭兄不必担忧寻不到他,那孩子虽然也是羌人穿着,但他与本地羌族小儿却是不同,我与他交谈之时他曾自言他是汉人,而且他懂说汉话。郭兄,在这羌人之地,汉话可是彰明较著哦。” 郭琼闻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他道:“哈哈,如此便容易的多了。明日我们满山遍野喊话与他,他听了定会回答。” 赵升也是笑了,回他道:“郭兄,不知你是否知道本地明天是个什么节日!我曾常游羌地,知他习俗。他们明日便是过一个我们汉话叫做‘花儿节’的大日子。你可不要以为花儿节便是观赏花草,他们羌人在这日子还要唱山歌表达心情。到时满山遍野响彻山歌,我看你如何喊话与他。哈哈,还是老老实实找吧,他若真是你们苦寻的震儿,自是与你们有缘。” 孟奇川也是笑道:“老四,好事多磨,明日可要寻的耐心些。” 不说玉女峰,讲回金童山。汉房之中,杨章与杜震也正用晚饭。与往日不同,今日晌午杜震返家吃午饭,杨章便感觉杜震异样:平日里杜震饭量只限两口馍馍,半碗羊汤。今日午间虽也只有少许馍馍,却是连喝两大碗羊汤。到了晚间,杜震更是胃口大开,吃了满满整整两个馍馍,一碗羊汤,半只羊腿。杨章见他一反常态,开始之时甚是欣喜,后来却是担忧起来,他这晚间的饭量却是赶得上壮年小伙了。杨章怕他吃顶了肚子,劝他细嚼慢咽,杜震却道肚子饿的狠,直到半只羊腿入肚,他方肯停止狼吞虎咽。 翌日,家家户户都起了大早。扎刀令,一年一度,杨章虽是汉人,却也入乡随俗,只是他从未开过唱腔。儒者怎能轻佻浮躁?观、听、赏倒是都可做得。往年,杨章也学羌人采些山花,简单装饰下汉房门庭,然后会携杜震前去欣赏扎刀令赛唱大会盛况。 今日杜震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叫饿,还好这几日杨章为过节日,宰杀了一只大公羊。一大清早,杜震便是两碗羊汤拌些羊杂碎吃下肚去。杨章见他脸上竟泛起红润,不再似之前惨白的面色,心下甚是高兴,道他爹娘在天有灵,眷顾震儿。两人用完早饭,便一同去观赏扎刀令赛唱大会。 狐奴羌寨,一年四季,农牧间隙,都有人唱着山花,山山岭岭之间、沟沟洼洼深处,歌声从不间断。尤其进入农历五月,山花最是灿漫之时,花儿潮更是迎来歌潮盛典。 扎刀令赛唱大会,唱“花儿”的歌者不分男女老少、身份贵卑,都可以通过歌声来表达喜悦、爱慕等情感。不过若要说到扎刀令的起源,却有着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含义:相传汉初之时,有一只猎豹入了羌寨。起初它只是偷吃几只羊儿、鸭儿。族人们并没有驱赶它,相反却把它当做守护神般敬畏。日子一长,那猎豹胆子便大了起来,竟然袭食了婴儿。 寨人忍无可忍,族长赫辛阿爷怒将自己的左臂砍断引诱豹子出现,一日晚间,豹子终于被众人生擒,赫辛阿爷用一把渗着冷光的利刃杀了它,之后,把它的肉分给族人食用。赫辛阿爷在用利刃杀豹之时喊出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竟然使嗓子出血,族人听了也是心头淌血,这便成了泣血的扎刀令。起初,扎刀令并未人人都能唱,只有发自于内心的呼喊才能唱出赫辛阿爷的那般气势,那种声音,就如刀斧入肉时的嚎喊,就如孩子失去母亲般的悲呛,就如信众失去了保护神般的绝望,便是曾受过的多大无奈与诸般痛苦也会在此时变得惨白。 传说归传说,但它却是极好地隐喻了汉初时羌人与汉人的关系。汉人便是传说中的那头猎豹,自从他进入羌人之地,羌人本是将他视作守护神般的存在供养、敬畏。但是汉人的贪心越来越重,最后发展成羌人忍无可忍的地步。赫辛阿爷的那一刀利刃、那一声扎刀令,不仅有愤怒,更有无奈与悲伤。 现下的扎刀令却是成了赛唱大会。几个寨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席坐在山间草地之上,有男女对唱情歌的,曲调温婉撩人;有唱坦荡胸怀的,曲调却又粗狂朴实……一曲接着一曲,真如山风野火,山山呼应,空谷回响。 杜震随着杨章看了一会儿,眼落之处正好看到骨勒巴乌。杜震向杨章道:“杨叔,你自己看吧,我去和巴乌他们玩去。”杨章欣喜杜震竟与骨勒巴乌和好,对他道:“晌午前回来,杨叔等你吃饭。” 杜震离开杨章,到了骨勒巴乌近前耳语一番,两人便带着一众孩子离开了赛唱大会。众小伙伴一路跑离人群,来至一处无人之处,骨勒巴乌与杜震两人便摔起跤来。原来杜震看到骨勒巴乌之后,便是生了与他摔跤报仇的念头。杜震内心虽然刚强,外表却是一向柔弱,不过自前一日晕倒回到家后,他便觉得自己似是饿了几年,胃口也是大开,三顿虎狼吞咽之后,更为玄妙的事是,他感觉到自己长了不少气力,小拳头攥起来也是虎虎生劲,今日正好瞧见骨勒巴乌,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骨勒巴乌与杜震两个小孩双手互采对方肩头。骨勒巴乌比杜震足高半头,采他双肩极其容易;杜震却是非常困难,身矮臂短,完全处于劣势。杜震虽然从未摔跤过,但先前却也是见过,他用自己头顶着骨勒巴乌的下巴,使他不能颔首。骨勒巴乌下巴收不回来,却是使腰眼上用不上多少力气,他也只好往手臂上使劲,试图摇晃杜震。就这样,双方一个头上用力死顶,一个手上较力摇晃,僵持起来。 杜震终究太过高估自己。那骨勒巴乌自小便是虎头虎脑,吃饭又是荤素不挑,身材自是滚圆,再加上他经常摔跤,不仅气力上远胜杜震,更是有些许技巧。他虽然被杜震头顶到昂着头、直着腰,僵持一会便马上运用技巧,假装脚下拌他,杜震自然脚下要躲,下盘用力,上盘自己会卸部分力气,骨勒巴乌抓住时机,双手滑道杜震背上,“嗨!”他一声用力,竟然将杜震抱了起来,然后向侧一倒,便将杜震压摔在草地之上。 骨勒巴乌压着杜震,用羌语问他道:“服了没有?”杜震自然也用羌语回道:“不服!不服!就是不服!”骨勒巴乌狠狠压住他道:“我就压到你服!”两人又是陷入僵持不下,忽然又几个大人走近。前面一个蓝衫青年,双手握在腰间两把鞭梢之上,看见一群孩子正在摔跤,大叫道:“大哥,这边有一群孩子在打架!” 第二十四章 城府深沉 那几人走到近前,正是泰山五仙臣。他们见是一个胖小孩将个一瘦小孩压在身下,还在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似是羌语。弇清心走上前喝道:“孩子,快放手吧。”那胖小孩似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也不睬他,继续跟身下的孩子怄着气。 郭琼骂道:“再不起身,我便把你吊上树去!”说完他竟从腰上抽出长鞭,孟奇川喝斥他道:“老四,你怎么与孩子一般见识?”郭琼一脸委屈,回道:“大哥,这孩子也太好勇斗狠了,我就是想警告他一下。” “他又听不懂你的话,说了也是白说。”杜震对郭琼说完,心中鄙视道,这个大人真是傻的可以。 弇清心听他口吐汉话,惊喜道:“大哥,这孩子会说汉话,是他。” 其他几位也是又惊又喜,孟奇川满怀期待俯身向他问道:“孩子,你叫个什么名字?” 杜震双手挡在骨勒巴乌与自己胸口之前,正在用力向外挣脱,他脸上绷的通红,咬牙回道:“我……叫……杜……震!” “啊!”泰山五仙臣一起惊呼,七年苦寻恩主,现在却是近在眼前。 “大哥,是杜震!”弇清心激动道,一向沉稳如负图先生李充,稳静似道指天心董谒,此刻也是喜笑颜开。 孟奇为了更加确定是他,问道:“孩子,你叔叔可是姓杨?” 杜震并不回答。他何等聪明,这些人似乎认识自己,竟然还知道他叔叔姓杨。他猜测到这几人不是杨叔旧识便是自家仇人,身份未辨明之前,怎能再与他们多说? 郭琼见他不语,将手中长鞭一扔,对那压在杜震身上的胖小孩吼道:“快给我起来,不然我就把你拽起来了!”说完他便要附身动手,“少管……闲……事!”杜震用着全身力气与骨勒巴布较劲,说话确是不能顺畅! “啊,对了,他听不懂我的话!杜震,你快快与他讲,就说他从你身上下来,我便与他发火了!”郭琼讲道。 “不……说!”杜震拒绝郭琼的好心,执拗地与骨勒巴乌较着力、使着狠! 孟奇川见了杜震那股刚烈气节,心中有些喜欢,不由说道:“小子,你若带我们去你家见你叔叔,我便教你打赢他的法子,如何?” “哼!”杜震并不吃他的套路。 郭琼怒道:“大哥,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孟奇川不怒反笑,回他道:“老四,你现下还等什么?今日倒是收敛起来了?”郭琼听大哥一说,心领神会,迈步上前,附身探手,一把将小胖子拎起。那骨勒巴乌四肢扑棱,拼命想要挣脱,郭琼顺势将他往地上一撂,倒也未伤他。 骨勒巴布爬起,对杜震喊道:“汉人崽子,没想到你今天还叫了帮手,臭不要脸。”,他对杜震发完火,又指着其他伙伴说道:“你们听着,以后谁也不许跟他说话,咱们走!”说完他带着终小伙伴愤愤离去。 这些话,五仙臣当然一个字没听懂,杜震却是听得字字清晰,他爬起身来,对郭琼怒道:“说了让你别管闲事,这下可好,他们更是看不起我这个汉人孩子!”说完,杜震就要跑开。 郭琼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笑道:“哈哈,上次看见你时,你还裹在包被之中,现在却是能言会道了,快带我们去见你叔叔。”将近七年,五仙臣一直苦苦寻找杜震、杨章下落,今日眼见苦尽甘来,郭琼忘乎所以,自是想要与他亲近一些。杜震心道,你们若是来寻仇的,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去见杨叔?他小嘴往郭琼右手上一贴,“啊!”一声大吼,郭琼右手本能一收,虎口已是被杜震咬的鲜血渗出牙印之上,杜震落得地上,旋即边跑。 弇清心冷笑一声,“哈哈,四哥,没想到今天着了一个小孩的道吧?”负图先生李充也道:“老四,这孩子聪明的狠,你太过小看于他了。” 郭琼火道:“大哥、二哥,你们等着,我去把他追回来。”孟奇川笑笑,对他道:“不用,咱们跟上他便是,我不信他不回家。”说完便向杜震跑去的方向走去,弇清心、李充、董谒也是相继跟上,郭琼拾起自己的长鞭,喃喃道:“若你是我恩公便罢,若你不是,看我怎样整你!” 杜震从郭琼怀里逃出,一路向山顶跑去,他心中想着,自己从未听杨叔说过如此五个怪人,何况杨叔说过为躲避追杀他们才来到此地。总之心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人见到杨叔。杜震一路狂跑,不禁呼哧起来,他双手撑着膝头,弯着身子粗喘,心中又想千万不能被那五个拐人赶上,又跑起来。此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不再晕厥,心中大喜,跑的更快。不过没跑多远,又喘的厉害,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杜震虽得地仙赵升逼出体内尸阴之气,但他毕竟过往没有过体能锻炼,今日邀战骨勒巴布,报那一跤之仇,已是高兴过头,太过小看他人了。 他消歇片刻,待自己气息均匀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五个拐人已是离他不远,正是跟他来了。杜震撒腿便跑,一边跑一边想,这样可不行,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他跑到金童山顶,山顶上一棵大树,足有七、八丈高。大树枝头一篷巨大的鸟窝筑在上面。杜震见那鸟窝上并无大鸟,突然计上心头,便往树上爬。 此刻树下不远的灌木丛之中,一军士低声说道:“这孩子恐会坏了咱们的事,我去拦下他!”在他身边一人,那人不语,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去阻拦。 这是一棵高到罕见的山槐,树干歪斜,粗要五、六人抱,枝杈滋生。杜震踩在歪斜的树干之上,手抓枝杈,竟不需太费力气,便爬了上去。越来越靠紧那鸟窝,杜震见它并不是草筑,而是小手指粗细的藤蔓筑就,窝大似人床。爬到近前,杜震在看里面,鸟窝之中竟有鸟蛋,比之鹅蛋还要打上三倍,杜震似很是满意,又向树下望去,那五个怪人正追到此处,四处寻他。 突然一声唳啸,一只大鸟从远方飞来,它早见有人在它窝处,翅上加力,鹰撮霆击之势而来,它定是被逼得紧了,喙张舌弄,似蛇口大开、狂吐蛇信,发出恐怖叫声,向杜震射来。这鸟正是鸱苕! 五仙臣不由齐齐向树上看去,“杜震!” 那灌木丛中军士叫了一声:“来了!”那人也是全神贯注,盯在树梢之上。 梢杈之上,杜震也道了一声:“来的正是时候!”话声一落,他便将整个鸟窝掀翻下去,“啪”,整个巨大的鸟窝就在五仙臣身边几米开外摔得稀碎! 五仙臣正自担心杜震,却见他突然将鸟窝丢了下来,又见那大鸟鸱苕,“危险!”五人都瞬间都为杜震担心起来。 又是一声惊空遏云!那鸱苕突然放过杜震,向树下五仙臣射去!杜震笑呵呵立在梢杈上,“哼,要你们好看!”原来他是要引祸到他们几人身上。 那鸟窝之中有猛鸟鸱苕的卵蛋,它自是先要顾之,又见几人就在散落的蛋液附近,不由怒火烧身,立起双爪便向他们抓去。 泰山五仙臣何等身手,自是不怕一只鸟兽,只不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鸟,倒也颇感惊奇!几人身手矫捷,纷纷避开空袭。鸱苕见抓不得他们,便扇起狂风,煞时,风土狂飞,众人纷纷遮口眼目。正在此时,“嗖”一支弩箭划过众人间隙,想鸱苕射去,正是那躲在灌木丛中的公子。 许是风势迅猛,那弩箭力道竟减了许多,射到鸱苕近前,竟被它一抓折断。它见有人偷袭,更加暴怒,一个电光火石之际,双爪竟探到公子肩头,“忽”将他带离地面,向那树顶飞去。那公子被它爪子钳入肉骨、疼的哇哇大叫,手上松力,弓弩瞬间掉落出去。 郭琼旋即抽出腰中双鞭,向大鸟打去,无奈,鞭长莫及,大鸟已是飞到树顶。那大鸟对双爪一甩便将射弩之人抛到杜震一侧,那人肩头之上已是血肉模糊。鸱苕又立时向着二人狂啸。杜震见那人受伤不轻,急忙挡到他的前面,手上用着树木向鸱苕横扫。 鸱苕怒极,双翼狂扇,一股狂风向杜震袭去,杜震只好抱紧树枝,那射弩之人也拼命抓牢枝杈。 树下泰山五仙臣见杜震赤手空拳对那大鸟,忙施展身手,点踩树干、枝干向梢杈之上跳去!但已是来不及了,鸱苕已向杜震扑去。杜震被吓的一个机灵,脚下不停使唤,摔在射弩之人身上,不想此下却是为他躲过一击。两人互看了一眼,都道:“是你!”原来这射弩之人正是曾从鸱苕爪下救过杜震一名的那位公子。 此时哪是叙旧之时?鸱苕一次扑空,空中一个转身再次扑来,杜震听的背后鸟唳,心道这下完了。便在这生死之际,他将那公子身子挡在自己身下,准备受这一抓!公子见他为自己挡死,大喊:“不要啊!” 泰山五仙臣虽纵在空中,却是看的极其仔细,齐喊:“杜震!” 这一喊倒是震醒了杜震,杜震一眼看到那公子肩头之上斜插着的数支弩箭!他立刻抓出一支,回头便向鸱苕刺去!“嗙!”鸱苕冲的过猛,竟然把杜震一下撞飞出去。鸱苕正欲再队伍那公子,腹部却是喷射鲜血,翅上立时卸力,整个鸟身向地面摔去。原来那支弩箭已深深插入鸱苕腹中。那公子惊恐之情顿时缓解,他突又想起杜震,忙向树下喊去:“小子,别死啊!” 此刻杜震已是晕死在一人怀中。此人正是负图先生李充。原来五人之中他的飞身术最差,是以跳的最慢,正在焦急之时,却是看到杜震从树上摔下,他便运气改纵越为沉降,一把抱住杜震身子,带他安全落至地面。杜震毕竟是个孩子,此刻早已是吓晕过去。 那梢枝之上,公子见杜震安然无恙,也是卸下心思,旋即疼晕过去。弇清心落至他的身旁,将他提至肩头,纵下树去。 第二十五章 董氏豪强 杜震从山槐树上摔下,被负图先生李充抱个正着;负伤公子见杜震安然落地便也晕厥过去,弇清心将他托到地上。 午后时分,扎刀令赛唱大会匆匆结束。头寨寨主房内,三寨寨主都聚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床上一人醒来。那人双肩已敷过草药,并被包扎起来。他头上渗汗,却是一直昏迷不醒。 那兵士也是侧立床头,神色紧张。 三寨寨主小声交谈着。二寨寨主道:“听他们所讲,这位董家庄二公子是来打猎的,却是被咱们寨人搅了他的计划。”头寨寨主道:“是我寨中的那个汉人孩子,他竟爬上树顶,捣了鸱苕的窝。”二寨寨主一听便火,“什么孩子如此顽劣?还连累了二公子,一定要严加责罚,我看你还是把他们轰出寨去吧。”那头寨寨主面露难色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孩子是个孤儿,由他叔叔抚养。他那叔叔博闻识广,曾是为教书先生,现在我寨里,好多孩子也都跟他学文习字。赶出去,恐怕情分上不好讲吧?”二寨寨主听他这一番话,也当下有些心软,但又说道:“好在二公子没丢了性命,不然咱们三寨也是难给人家交代!”头寨寨头问道:“交代?与谁交代?又不是咱们让他来猎物的。不错,他董家是个大家望族,可你也别忘记,他毕竟汉人,你我可是羌人,背后也有族群撑腰,要怕他吧?”那三寨寨主听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我都知道董家势力根基,在这岷山一带几百年来根深蒂固,堪称地方豪强,以前他家单就家兵武装便有上千人之众。这位二公子的老爹,虽然只曾做到县尉一职,但是咱凉州诸多武官校尉都是他爹的门徒,况且西凉几大家族,几百年来结姻通婚,关系也是千丝万缕,若这董家出了事,恐怕西凉几大家族都要前来问罪!” 那两寨之主听了不仅打了个寒颤。在这西凉,陇西李氏大族,自秦代便人才辈出,始祖李崇曾是秦代时期的陇西郡守,西汉时更是出了一位飞将军李广,令匈奴畏服!后来李广之孙李陵投降匈奴,李氏便默默无闻起来,但是家族底蕴深厚,虽然低调,也是地方一强;还有那马氏家族,昔日伏波将军马援平定陇西、抚平羌乱,更是不用多说;再说这家董氏,两三百年前,董家祖上也是尽出将才参与平乱,得无数封地起家。虽则这几十年来,家住不再出高官显爵,威势也是孤败,但却是颇有资财,更是光交天下豪杰朋友,简而言之,便是黑白两道通吃,名望甚至不在李家、马家之下。 三寨寨主继续道:“另外今日我也告诉你们二位一些秘辛。十年之前,咱们狐奴羌与其他几个部落联合抗汉,后来起义事败,便多亏了董家从中斡旋,才使得族长保全一条性命。你们更是不知道,董家这位二公子生性豪爽,虽则年少,但却喜交朋友,就是咱们的大族长都是他的忘年交。你们想想,若是族长得悉此事,你我可担待得起?” “这……这如何是好?”那两位寨主都是吃了一惊,不禁犯难。 “当下董家来人之后,先护得他们回去,然后尽早将那惹祸的孩子一家赶出寨去!”三寨寨主出了一策。 “你们若敢动他,我便踏平你这寨子!”床上之人突然说话,原来他已醒来,更是懂得羌语。这人虽年方十六,却是一身豪强气派,此人姓董,单名一个卓字! 董家庄接到快报,知悉二公子打猎出了事故,大队人马便开赴金童山堡寨,将董卓接回家去休养,不在细述。 汉房之中,杜震受惊吓过度,身体也是虚弱不堪,一直晕睡。他只有七岁,身体虽得赵升理好,却是多年羸弱,比不得董卓膀大腰圆,气力不亏! 不死神仙孟奇川出身医道圣手,身上自是常备各种丹药,他给杜震搭脉护理,开具药石服下,便道已是无事,只是孩子累了,睡醒便好。 杨章闻听此话,才将一颗悬心放下。原来自杜震与董卓晕厥之后,五仙臣与那兵士便将两人背下山去,正逢赛唱大会,几人背着两个昏死的孩童从山顶下来,自会引来众目睽睽。那杨章一眼便认出五仙臣以及杜震,一时也顾不得师表,连跑带撞跑去杜震近前,几人便将他带回汉房。那兵士更是嚣张,直接喊来三位寨主将董卓带到寨主家中。 杜震继续睡着,杨章与五仙臣便叙起旧来。 那日,杨章掉在小船之上,被那船公载至江中离众人而去,泰山五仙臣大战霍伬北与鬼师李鸿海。弇清心三五十个回合便将霍伬北打伤;李鸿海伤势复发,也是不敌道指天心李充。他二人见状不好,便各自逃散。泰山五仙臣心系杨章安危,又有石岩童尚下落不明,遂不去追鬼师二人。 泰山五仙臣虽是人仙,但那江面极宽,他们却也不能凭空涉水渡江而过,只能等那船公返回。哪想船公却是载了杨章以及婴儿杜震前往上游渡口,直至天黑才返回西十里村,五仙臣从船公之口得悉杨章已在上游川口村,便留下口信与那村口酒舍,嘱店家让返店的石岩童去上游寻他们,五人便在翌日去上游寻杨章,却是不得其踪。 几年来,五仙臣寻遍蜀地、藏边,又从西平郡入凉州。却是到了今日才找到杨章、杜震,原来二人却是就在陇西,离那当年西十里村也并不遥远。 杨章当然知道当年自己动了小心思,不想再因泰山五仙臣从来引来鬼师李鸿海寻仇,但五仙臣之后却是苦寻二人六、七年之久,他也甚是感动,惭愧之下便道出了当年自己的顾虑。 他道:“五位老前辈为我二人奔波数年,却也是仪貌如昔。我却是心中负疚,几年间便是花了头发!”杨章这七年间除了为杜震又做爹又做娘,心中也是常常想起五仙臣几位前辈,心中自觉对不起他们。 “当年我也是怕,若我们再一起结伴而行,日后必会再引来李鸿海寻仇。所以我到了川口村渡口后,便一路西去。几位老前辈心肝可比日月,我杨章再想那时我之行为,却真是小人所为。让您几位为我与震儿奔波几年,实在是对不住几位。”杨章说完,竟是泪如泉涌。 负图先生李充平时少言寡语,此刻却道:“杨兄弟不必负疚,你这几年也是辛苦,为贤士之后操劳不少。他当年所虑确也有几分道理,我们为保护震儿才想留在他身边,没想却是反而更易招来鬼师,这点倒是我们考虑疏忽了。” 弇清心也是方才醒悟,对李充道:“二哥,我竟然也没想到这点。” 孟奇川道:“杨兄弟,你诸多作为都是为护得震儿周全,我们如何怪你?现在见到你与震儿更是一切安好,我们也就放心多了。”孟奇川何等老道,他想当年杨章便是主动离开他们,现下虽然相遇了,倒也是不要久留的好。 杨章官场多年,也能察言观色,听孟老前辈这番话,他越发心亏,他道:“震儿,这些年,文章读的极好,却是身体疲弱。若是几位老前辈不计前嫌,可否留下对他悉心教导一番,若震儿日后能够文武双才,也是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了。”杨章一是心亏,二是他想这弹丸小地,又是羌人之所,那李鸿海如何能够寻来? 孟奇川正要婉拒,郭琼却是爽快答应,他道:“杨老弟,我们自然要留下,只是你这小房极小,我们住去哪里?” 弇清心对郭琼一脸鄙夷,她何等冰雪聪慧,早已听出大哥话中之话,她道:“杨兄弟,我们几人多年执念找到你与震儿,也是为了看到你们能得安生。现下你们远离中原,无人烦扰,我们也是安心。只是六弟大仇未报,我们实在无心志留此处。” “弇前辈现在确是嫌弃我杨章往昔小人之为了。”杨章越发悲恸。 弇清心忙解释与他道:“杨兄弟,你真多虑了。大哥这番决定,也是因李鸿海。这几年来,李鸿海必定是躲起来修功炼术,修为一定精进不少!昨日一位高人也是奉劝我们早日寻到李鸿海,将他铲除,若等他修为大增,不说为六弟报仇无望,便是我们几人迟早也是他手下亡魂。” 话说到这种程度,杨章却是也不能再拦。“这样说来,我也不便再做阻拦,只希望几位能够多留几日再走,让震儿与你们熟悉熟悉。” 孟奇川再欲说话,又被郭琼抢话:“我说杨老弟,我还是那句话,你这地方如何留我们住?”他说完环视房屋一周,不说无床与他们躺睡,便是落脚活动范围也是有限。 孟奇川笑道:“杨兄弟,这次我四弟所言极是,你这地方太小,我们如何留住?不如你待我们报了六弟之仇,我们再回此处帮你调教震儿,你看如何?” 杨章拭了拭面颊泪水,与孟奇川道:“老前辈,只是不知你们这次离开,却是何年能够回来。” 孟奇川回道:“若是幸运,能寻得到他,几年便能回得,若是苦寻不到,也许十年、亦或二十年,便也说不定了。” “这么许久?” 孟奇川道:“时光如梭,我们这把年纪,十年、二十年却也是早就不看在眼里了。” 杨章悲道:“孟老前辈,震儿却是等得,却不知我还能活几个春秋了。” 孟奇川道:“杨兄弟,你不必乱想,我留你一套养生之术,若你练得勤些,倒也能延年益寿。” 杨章正欲说话,床上却是传来话声,“你可有强身健体之术?”说话人正是杜震,他却是早已醒了,一直在听大人说话。 第二十六章 定志戒心 泰山五仙臣七年苦寻,今日终于得见杨章、杜震。杨章道出往昔离开隐情,五仙臣听了没有埋怨反倒赞同,更是要离开金童山去寻李鸿海。正此时,床上本在昏睡的杜震却是醒来,并向他们讨要武功之技。 郭琼闻听杜震开口说话,无比欣喜,他一步跨到杜震床边,附身对他道:“小子,现在不再把我们当做坏人了?”杜震冷哼一声,不答他话。郭琼却是话唠,继续对他道:“你四伯我呢,使得一手好鞭法,你要不要学?” 弇清心听郭琼如此说话,不由笑他道:“四哥,你如何成了震儿的四伯?” 郭琼回头对她答道:“我们这个虽然当然做得他伯伯!难不成要他叫我爷爷?”弇清心听了,不禁笑他。 杜震也不叫他,问他道:“学了你的鞭法,可做的天下第一?” 五仙臣听他问话,个个心里一惊。郭琼答他:“我这套穿云鞭法,虽说做不得天下第一,不过若是学到究极,却也能上天穿云,入地砸坑!普通人吃我这一鞭,身上也是要穿个窟窿出来!” 杜震不以为然,反问他道:“你练鞭几年?”郭琼听了,哈哈大笑,回道:“几年?这套鞭法我每日精修,已有百五十年!”杜震愕然,他不禁问道:“一百多年了,你可练到什么究极?”郭琼听了,却是征住,不由脸色难堪,回道:“尚未学到究极。” 杜震立刻决绝回道:“你这鞭法我不学!” 郭琼被孩童拒绝,不免面色发青,他怒道:“我这套鞭法不说举世无双,也是百年难遇,你这孩子,真是不识好歹。现在即便你再求我教你,我却是也不教了。” 五仙臣其余四位听了他与孩子争嘴,都是哈哈大笑。杜震却是不苟言笑,回他道:“就是我能活一百多岁,恐怕我的仇人也是等不了我一百多年!” “啊?”五仙臣这才听得明白,原来杜震却是要报仇。 孟奇川问杨章道:“杨兄弟,你可曾与震儿说过他仇人之事?”杨章回道:“我怕他身心背负过重,所以未与他细说过此事。”杜震却是接道:“杨叔,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杀我爹娘之人绝不是寻常之人。你曾与我说过,我爹是朝廷大官,我随便想想也能知道能杀他者,定是大权势之人。” 孟奇川听杜震所言,惊奇他竟如此聪伶,但转念又想,他父便是大儒贤士,后人也是远胜山野村夫之子,想到此,他心中甚是喜欢,以这孩子心智,若是悟道,或者百十年后…… 想到此,他对杜震说道:“震儿,我有一门长生之法,你可要……”话还未说完,杜震却是打断他的说话,他道:“一百年太久,我不学长生,我只想为爹娘报仇雪耻!我现在有两件仇事要报。 杨章诧异,问道:“两件?”五仙臣也是不明,震儿何时身背双仇? 杜震回道:“眼下当务之急,我便要报巴乌摔我两跤之仇;十年之内,我更要为爹娘报那血仇!” …… 这孩子虽是聪明,但总感觉他似乎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五仙臣心中都是这般看法。 杨章听杜震竟然说出此等话,不由心火上升,怒而问道:“震儿,今日寨中赛唱大会,你用话诓我,原来竟是去与巴乌摔跤了?忘记我上次如何训你了吗?你心胸如此狭隘,真是要做轻浮的山野村夫了吗?我问你,你又是为何去爬大树,还做那掀窝捣蛋之事?” 杜震“嘿嘿”一笑,他坐起身来,指着泰山五仙臣几人道:“今天我初见他们时,尚以为这些人是来寻我斩草除根的,他们一路追我,我只好将他们引到山顶树下,掀那鸟窝下去,便是要嫁祸他们,引鸱苕大鸟去害他们,只是却没想到半路出来个捣乱的,还好我已报了那日大鸟扑食我之仇。这五人也救下我的性命,如此倒也能做得我的师傅。” “这……”泰山五仙臣齐齐看向杨章,本想问他,震儿区区一个七岁孩童,如何城府却是这般深沉,不过此时却又不好相问。 杨章闻听杜震所言,怒而站起,厉声对他道:“震儿,你何时心肠变的如此歹毒?”他说完,便要寻那戒尺,一边寻一边问道:“那****用戒尺打你,你是不是日后也要寻我报复?” “我只是把他们错当成杀我爹娘的人了,我何错之有?”杜震辩道。 负图先生李充却是起身拦他道:“杨兄弟,你先别急,我们到屋外细说。五妹你且留下照看一下震儿。”弇清心知她二哥心思,便回道:“二哥,你们尽管去吧,震儿交给我。” 李充、孟奇川、郭琼、董谒与杨章出了汉房,来至草亭,五人坐那学童座位,围坐之后,李充问道:“杨兄弟,在这羌寨,震儿可会因他是外族孩子,便被本地人排斥?” 杨章点点头,他道:“一来震儿是汉人,羌人孩子自是不喜与他多言;二来震儿自小体弱,从不能尽情玩跑,本地孩子又多是好动,更是不喜带他一同耍闹。” 李充也是点点头,又问道:“杨兄弟,震儿可曾经常问起他爹娘之事?”杨章回道:“五岁之前,他几乎每日都问上几遍,不过我每次都是搪塞于他。怕是他自己也问的烦了,这两年便很少提起。” 李充道:“这孩子聪慧过人,心智开的也是极早,远超常人孩子,言谈举止更是不同,自是被寻常孩子视为异类。今日震儿把我们错当成他的仇人,之事自然怪不得他,不过这行事手段在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太过狠辣些。”他自然是不能怪罪杜震如此行径,但却担心他走上歧途。 “而且他平素里过少与人沟通,一人太过孤僻,你又不道明他爹娘之事,他便什么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如此下去,我怕他性格由此阴郁,只怕以后可能会走上邪路!” “啊?这如何是好?”杨章一下便慌了心神,自从他将杜震抱出杜府,便立誓后半生将抚养恩公之子视为已任,杜震两岁便识千字,这几年更是饱读经传,所阅之文,过目不忘。他本觉得自己教养的尚算不错,虽说将来不一定能做到他爹那种成就,但至少也要在自己之上,现下杜震却是心性大变,手段阴狠,原来却是自己一步一步将杜震逼上歪路。杨章半生都做教书先生,现下却是束手无策。 李充听他说完,转而对孟奇川道:“大哥,震儿如此情况,目前我们便是走不得了。”孟奇川道:“二弟,你想如何做?”五仙臣之中,孟奇川一向最是喜欢六弟风樵子郑洪山,另外一位便是二弟李充。李充曾做过皇子之师,对教书育人甚有心得,想那皇子如何顽皮跋扈,在李充面前也是乖如羊羔。 “震儿如此心性,心中积压所致。现在必须对他介入引导,使他成人,也算报了昔日他从鬼师手中救下我们的恩情。”李充言道。 孟奇川问:“如此需要多久?” 李充回道:“小儿的心性塑造极耗心力,也需长时间的陪伴。不过震儿灵光剔透,我想少则两、三月,多则也就一、二年,便能将他执拗心性导回正轨。” 孟奇川道:“看来也只好如此。” 郭琼此时便又插话道:“可是咱们住去哪里?总也不能也住羌人的地界上吧?” 孟奇川笑道:“无妨,对面玉女峰上诸多山穴墓窟,有我们容身、修行之所。” 杨章心中又有歉意,又有感激,他道:“时隔七年,看来震儿又要劳烦各位耗费心血了。” 李充回道:“杨兄弟,这话说的倒有些疏远了。一来震儿曾救我们性命,二来他是贤人后代,再来他本就是可造之材。现下我们除了辅教于他,也正好提升一下修为,为那日后再见李鸿海做好准备。” 众人议好,泰山五仙臣就此为杜震留下,在玉女峰上静修。只负图先生李充却是终日出现在杜震身边,起初也不与他说话,只是杜震走到哪里,李充便出现在哪里。 一日下午,杜震依旧河边牧羊,他闲来无事,还用一根树条抽打树干。李充再次出现,盘坐在那斜杈之上。李充看的仔细,心道这孩子身边从无朋友,若要让他接受自己,便先要成为他的朋友,而成为朋友最好的方式便是陪伴。 杜震毕竟是个孩童,城府再深,也是不及大人。他几日连见李充出现在身边,却是从来不语,心中甚觉神秘,终耐不住好奇,问他道:“那位四伯说他会用长鞭,你会些什么武技?” 李充不由心中暗笑,几日下来,这孩子终是先开口说话。他回道:“我只会一术,名为‘戒心’。” “戒心?那是什么?我只知道戒尺,杨叔常用它训我。”杜震果然好奇。 “我这术法,至简却也难持。聪明人乐而为之,愚笨之人却是只能苦心持守,唉,说了你也是不懂。”李充故意钓他胃口。 杜震心中越发好奇,他问道:“戒心持守,学了又能怎样?” 李充回道:“想你也读过《老子传》,上面有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李充一指杜震胸膛继续说道:“人之所欲,皆源于心。欲不持戒,火焚其心;心不持守,火纵其欲!” 第二十七章 宴无好宴 李充与杜震讲戒心一道,他告知杜震欲要强身须先修心,若欲不持戒,火便焚其心志;若心不持守,火便纵其欲念!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这样?我便可报得仇吗?”杜震问道。 “你若不修心,学什么都是枉然。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纵然你学了何等超凡术法,总也有其他术法克制于你,你若不修心,如何探本朔源?你不知术法本质,超凡武技便是空谈。可是若你修心有成,便是顽铁也能变作黄金。”李充与他解释道。 “你是说,要我先修心,再学武技?”杜震又问。 “正是!不修心,如何练体?不练体,何谈练气?不练气,化神便是妄论!体、气、神皆发于心,只有你的心才能决定以后的成就。”李充道。 杜震自是听不懂什么聚气、化神,他只想练上一门较好武技,好报父母血海深仇! 他正欲说话,李充却是打断,他道:“我知你要说什么,你又想问可报的仇否?”杜震见他绝不同于之前那位自称“四伯”的人,那人心窍比之此人,缺上何止五个。杜震喜与智人说话,见他头头是道,不禁心中有些欢喜,他道:“正是此问。” 李充再指自己,与他道:“想你多少也听闻我六弟之事了,他被一个绝世高手所杀,我亦要寻他报仇。我若只修心,不练术,如何给我六弟报仇?杜震,若你修心有成,几位伯伯都会教你武技术法,你现在可信我了?”杜震听了,撅起小嘴,做考虑之状。 李充再补充道:“成规戒律,常人守而不破;只有大智慧之人方能破守立规!震儿,你要做寻常人,还是聪明人?” 杜震立刻回道:“我要做聪明人。” 自此,李充与杜震成为忘年之交,李充与杜震讲那天南海北,古往人事,大丈夫什么可为、什么不能为,潜移默化中对他进行引导。五仙臣也不教他武技,自是不以师徒相称,杜震便叫他们四位伯伯,称弇清心为姑姑。 匆匆三月便过,初秋时令,草木泛黄,早晚天凉起来。杜震性格也是开朗起来。 这一日傍晚,他从洮河边上与李充分别,独自返寨,刚到寨口,便遇上骨勒巴乌几个孩子。杜震最近心情都是极好,当下更是主动与他们示好。谁知那骨勒巴乌还是不喜与他亲近,且对他说道:“我老爹说,若不是看你叔叔教我们习字,寨子里的大人便把你们赶出去了。”杜震问他:“为什么要赶我们?”骨勒巴乌用拳头轻捶着自己的腮帮说道:“你上次爬树闯祸,搅了人家捕猎。我爸部说过那人来头不小,早晚找你算账。”骨勒巴乌似是极愿看到杜震倒霉,恶狠狠说完这些话便跑了。 杜震细想那日之事,当时自己只想摆脱几个陌生人的跟随,顺便报了鸱苕曾扑食他之仇,便将整个鸟窝连同鸟蛋掀翻下树,本是无意伤害那位公子小哥,他却是落个双肩琵琶骨被鸱苕利爪洞穿,现在想来倒也有愧于他,只是不知还能再见面否,若能再见,还真要跟他赔礼。杜震想完此事,心中便是轻松不好,原来负图先生李充曾教导他要常思已过,至少要一日一思,今日倒也算是完成了作业,果然如他所言,思过之后,心情也会顺畅很多。 他蹦蹦跳跳返家,却是见到几匹大马拴在草亭之外,杜震急忙跑进草亭,原来是有外人来访。 “震儿,你回来了?快过来见客。”杨章见杜震回来,忙招呼他过去见客。原来这几人正是董家人,来寻杜震的。 “震儿,这几位叔叔都是那董公子的家人,他们来是……”杨章话还未完,杜震抢道:“那日是我顽皮,我给他道歉。” “我家二公子让我们来接你到庄上赴宴,有何话,你当面与他说吧。”一名家兵说道。 “赴宴?什么宴?鸿门宴吗?”杜震熟识汉史,今日却是将这一词用到了自己身上。 “公子他在家等候,你随我们去了便知,不必害怕,你叔叔自是陪你一同前去。”那人道。 “杨叔,我们去吗?”杜震心中有愧,自是有些害怕,便问杨章。杨章回他道:“他因你才肩负重伤,我们自是要去给人家陪个不是。” “家中晚宴已经备好,我们赶快上路吧。”那家兵将杜震抱上马背,自己则在他身后策马,杨章从未骑过大马,也只能由他人骑马载他。 董家庄离金童山二十里开外,几人策马奔腾,一会便至。 未至近前,杜震早早便看到那庄院,占地之巨何止百顷之广!杜震心中猜测这里或许比自己住的寨子都要大上百倍,哪里是一户人家,简直便是一座镇子。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庄院,那庄院四周竟环以沟渠、垣墙、坞壁,更有那佩带环首大刀的兵士在望楼之上把守;台阁周通,更相临望;飞梁石噔,凌跨水道。入第一道关卡,竟是陂池灌注,竹木成林,六畜放牧。还有那教武场,两三百名家兵正在操练;二道关卡之后便是各种作坊林立,闭门成市;再入三道关卡,更是庐舍广起,百间武库营房;再过第四道关卡,方见深深庭院! 庭院之中,房屋徘徊连属,重阁修廊,更有奇树异草,靡不具植;珍贵花木,均属上乘。 一名老管家早早在楼阁之下等候,待杨章与杜震近前,那老管家不苟言笑,与他二人道:“二公子已在厅中等候多时,快随我来!”他说完便在前面引路,叔侄二人不明就里,随之前往,杜震心说,气氛紧张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进得厅里,一张丈余的长桌格外显眼,想必是用上好树木的整条树干做成,竟是如此之大,更是给人一种距离感、紧张感。桌首端坐一人,正是二公子董卓,他面部紧绷,似是不悦。 杜震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自他进入庄院之后,便是左顾右盼,一句未言,心中也是想到,那位董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住在这么豪奢的地方?没想到他家竟有这般势力,可是若他小气,不肯原谅于我,恐怕今日便是大祸临头。 杜震畏言畏行,神色也是紧张,小手不禁采勾杨章的衣角。董卓却是将他脸色、行为全都看在眼里,心中想要逗弄于他,于是故意问道:“小子,你胆量不是一向很大吗?怎么今日却是只带张良,未带樊哙而来?”董卓其实是开了个玩笑与他,言杜震是刘邦,杨章是他的张良。 “你……你也只有范增,却是不见项庄。”杜震怕归怕,嘴上可是毫不含糊,也用鸿门宴人物回他,言他是项王,那一旁侧立的老管家是范增。 “若你想看舞剑,我何止一个项庄?几十个我这庄中也有。” 杨章见那公子年方十五六岁,说话却是大人大语,应是见惯世面。杨章带杜震逃亡多年,每日也是胆小怕事度日,不想现在却是惹了这么一个有势力的公子哥儿,慌忙与他道歉:“董公子势力,我们自是不敢揣测。我家震儿疏于管教,那日太过顽皮,害你涉险,我叔侄本想早日登门来慰问,寨主却是不肯与我们多说,今日……今日我代震儿给你赔礼。” 董卓也不睬他,只对杜震问道:“小子,张良鬼谋,如何言说我且不管,只想听你怎么说。” 杜震被董卓指问,此刻却是躲无可躲,他壮着胆子道:“我……我没想到你会去捕猎,我真不是有意害你,可是确实害你受了重伤。以前你还救过我一次,我实在愧对你,可我没值钱的东西赔你,也不能把命给你。” “哼,一不赔礼,二不赔命,我这肩膀就白白戳了两个洞吗?”董卓故作生气。 “我我……我还有大仇未报,现下确实不能把这命给了你。”杜震说话全无底气,他也知道,人家若要你命,怎会管你有无仇否。 “哦?你还有大仇?这世间也只有杀父、夺妻才能叫作大仇。你爹是被谁杀了吗?说来听听!”董卓问道。 “我爹被谁……”杜震还未说完,杨章便拽了他一下,道:“震儿,不要多说。”杨章什么心思,现在叔侄两人给人来赔罪,虽然对方家大势大,但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可是若给他知道震儿的身世,或许便会抓了他去梁冀那里攀权附贵也未可知。 “哈哈,还不想给我知道?”若在平日,有人敢不顺董卓之意,他早就动怒,今日却只是对杜震好奇而已。 杜震被杨章一拽,立刻会意,他稍一迟疑,便道:“寨里有个孩子,摔我两次狠跤,我现在还没能摔还给他。” 杨章听他这样辩道,一颗悬心方才放下。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仇呢,真是小儿,若是此事,待我伤愈,我帮你摔他几次便是。”董卓竟然想要帮他。 “真不要脸!”杜震突然说道。 “什么?你刚说了什么?”董卓以为自己耳惊。 “以大欺小,不要脸。”杜震继续说道。杨章这次却是拽他不住。 “你说我以大欺小?他很小吗?”董卓又问。 “他与我同岁。”杜震道。 “那倒真是比他大了许多,即便摔了他,我脸上也是无光,可你不让我帮,你却要如何报仇?”董卓问道。 “我自己的仇自己报,谁要你帮?”杜震竟然拒绝他。 “说的好,等到你报仇之时,记得叫上我去观看。”董卓竟是非常开心。 “你……这有什么好看?”杜震不禁诧异。 第二十八章 父威子忮 董卓非但不为难杜震,竟要亲眼看他报仇。 杨章听出董卓本意,与杜震道:“震儿,董公子并未记恨于你。” “杨叔,我刚才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逗弄于他。卓实在无礼,快快入座!”董卓竟然站起身来,与他二人让座。那老管家看在眼里,不由得多看了杨章、杜震几眼,心中说道,这两人一身土气,非富也非贵,二公子如何这般高看他们? “董公子,你有伤在身,快快落座。”杨章见他竟然起身相让,想到他肩有重伤,慌忙回话。 “伤有百日,已差不多痊愈,只是尚不能引弓射猎,多少有些烦闷。今日却是想起这小子来,便叫人请你们来了。管家快快上菜吧。”董卓说完,便是活动活动肩膀,虽则已是看不出大恙,却还是有些吃力。 管家听他吩咐,下楼而去,不消片刻,十来名仆人便随他上来。所上之才尽是水中之物:有葱爆海参、芙蓉蟹肉、蟹黄扒豆苗、豉汁蒸鱼、红烧双唇鱼、三丝烩鱼片、脆炸直虾、白雪虾球、竹笙鲜虾扇、白灼响螺片、百花酿鱼肚、清汤蟹丸。杜震却是只认得那双唇鱼,不时便在洮河边上看到,其他却是一个也不识得。 杨章虽然见过世面,却也是受宠若惊,他道:“董公子,这……这太丰盛了吧?”杨章说的没错,陇西地处内陆,也便亏了家门前有条大河,平日里能吃些河鲜,这海味如何能见到?寻常人家哪见过海参?这即便是从沿海打捞过来,也是要舟车劳顿、完好保鲜、诸多繁琐才能运到这里。董家财势也是可见一斑了。 杜震更是瞪大眼睛,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不过他头脑但还清晰,他问道:“我害你负伤,现下不能出去打猎,你也甚是烦恼,为何又要请我吃这么多的美味?” 董卓甚是喜欢与他玩笑,又回道:“这菜中有毒也未可知哦,你可敢吃?” 杨章自是看得出来,笑而不语,看杜震如何作答。 杜震也不回答,便夹了一只虾球放入口中,直嚼出“吧唧吧唧”的口水之声。 杨章怒他:“震儿,忘记食不出声了吗?真是让人笑话!” “杨叔,太好吃了,你快尝尝啊,滑而不腻,脆而有韧。”杜震真是吃到好处,竟是忘乎所以。 董卓却是被他言行惊呆,与他道:“小子,你就不怕我在菜里下毒吗?” 杜震瞥他一眼,回道:“你若要取我性命,何须这般破费?我若是疑你,岂不是枉费了你的好心?”原来杜震已是看出董卓玩笑。 “你不仅颇有胆量,脑子也是极为聪明。我那三弟与你差不多大,你比他却是强上百倍。” 老管家再次惊讶,心中想道:二公子自小便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今天却是称赞起一个比他小上一半年龄的小儿,看来这叔侄二人并不简单。 杨章心中也是有此一问,他便开口说道:“董公子,你不怪罪我家震儿,反倒盛情款待,我们真是愧受、愧受了。” 董卓“哈哈”大笑,回道:“杨叔,我与这小子第一次见面,他竟用石子砸那猛禽鸱苕,我只道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没想到第二次遇到,他便在鸱苕爪前拼命护我,我这才看出他是真有胆量。他虽害我捕猎不成,却是救我一命。今日特意请你们来家里吃饭,便是要与他结识一下。” “你都说要结识我,却还一直叫我小子,我告诉你,我叫杜震,杜乔的杜,杨震的震!”杜震早就恼他一直叫自己小子,只是之前心愧于他,不敢辩言,现在听他竟是称赞自己,便要先为自己正名,不想他却是说出杜乔这名。 “震儿!”杨章已是无法拦阻。其实杜乔便是杜震的爹,这事杜震并不知道。杨章平日里与他讲述杜乔风范只是以杜乔的生前轶事来教导于他。杜乔,学深行直、争树名节;杨震,汉公之首、关西孔子。他常以这二人为杜震标杆,便是希望他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而杜震,他脑力虽远胜同龄孩子,他心中也非常希望能有个杜乔那样的爹,却也不会真的就认为杜乔便是自己亲爹。最重要的便是,在他的脑中,这位杜乔尚活在世间。这便是杨章诓他所说的假话,一来怕他有朝一日说漏,惹来杀身之祸;二来便是告诉他,只有努力读书、忠直做人,又朝一日甚至可能会与贤人为伍,这便是为了激励他了。 “哈哈,你这名字好生响亮啊。”董卓性格虽然粗猛有谋,但心不缜密,他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联系。 “杜乔的杜!哈哈哈,我看你与杜乔并非本家同姓这么简单吧!”来人非是旁人,正是董卓之父董君雅!这人年纪五十开外,曾做过五、六年颍川郡纶氏县尉,十几年前才回家继承祖业。他长相威武彪壮,面部轮廓分明,颇有几分羌人之貌,想是家族之中有那羌人血统。 杨章一听来人此话,马上惶恐站起,那人也是上前拘礼道:“杨兄,今日慢待,多多包涵。”杨章见那人并不识得自己,心中紧张之情多少缓和一些,他回礼回道:“您是?” “是我老爹!”董卓愤愤回道,“今日是我请客,你来作甚?”原来他事不喜老爹前来叨扰。 董君雅也不睬他,与杨章继续攀谈,他道:“犬儿性格粗猛,没有冲撞到您吧?” 董卓听他这么说,“哼”了一声,便将筷子摔在桌上,独自生气。 杨章回道:“董公子性格豪爽,与我家震儿颇是投缘,现下正是言谈甚欢!” “杜震见过董叔叔。”杜震此刻却是站立董君雅身后行礼。董君雅见他年小,却是如此知礼,他不由感叹,道:“你便是杜震啊,杨兄教养的真好,我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心性不错,可惜他却是不在人世了。杨兄,你也看到我这二儿了,一点礼数不懂,我那三儿更是顽劣,有空还要多请教你教子之方啊。” “大公子他……”杨章这才知道董家大公子却是已故。 “大哥他去年病故。”董卓不等老爹回答,自己抢话回道。 “董兄,人死不能复生,你尚要节哀!”杨章叹道。 “这个自然,还好大儿他死前给我留下一个孙子,倒也能聊以欣慰。”董君雅说道。 “董叔叔,方才你说我与杜乔并非同姓那么简单,究竟是何意思?”杜震突然插话问道,原来他过来请礼,便是为问此事。 “这个,你不知……”董君雅心中也纳闷,这孩子完全不知自己的身世,他话未说完,便被杨章打断:“董兄,我们借一步说话。”杨章说完,便将董兄带出此楼。 二人找至一处僻静之所,杨章突然说道:“董兄,你查过我们底细?”董君雅听他此问,不由笑笑,道:“卓儿要与你家杜震交朋友,当爹的自是要过问一下。我便派人到堡寨寨主那里打听过你们的事情。我很惊奇你姓杨,他姓杜,并非亲叔侄,却是一同跑到这僻远之地,父母却是不见,这其中定有大事。而你们入寨前不久,朝中重臣杜乔杜公却是冤死狱中,我也只是联想一下,竟没想到亲耳听到杜震说起杜乔,虽然我并不能十分肯定他们的关系,现下看你如此紧张,我却是能够肯定了,杨兄。” 杨章心中惊道:这人心思竟然如此缜密,他全凭胡乱猜测,现在却是从我的慌乱之中肯定自己的想法,此人太过厉害,难怪他能管理这么大的家族,不过他那儿子却是不太像他,比他粗枝大叶许多。 董君雅,何许人也?昔日他在做县尉之时,专门负责缉拿盗贼、抢匪。刑侦线索、寻迹追踪、盘查推理那可是样样俱通。 再说这董家,盘踞在这陇西临洮,黑白两道都是敬畏三分,人家凭的是什么?董家表面上帮朝廷镇压羌乱,出财出兵,暗里那也是给各个与他家交好的部落族群通风报信,谁都不伤,又是两面通吃,待那朝廷平定了各部族,他又从中使钱帮各方势力在官家那里疏通;更有那江湖豪杰犯了官司的,到了他这里,便如进了避难之所,官家不敢来扰。董家做事八面玲珑、率性仗义,又试问哪个不与他投桃报李呢?若董君雅没这般缜密心思,恐怕也无法与各方势力较衡。 董君雅见杨章不语,想他必是心恐起来,他保证道:“杨兄,你带忠良之后避祸多年,现下也只我看出你们身份,只我不说,谁也不会知晓。况且我董家不喜参与朝中之事,只要我能在这里安生做得个土皇帝,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尽管放心吧,此事我不会对外人讲。” “董兄,我……”杨章本欲想说我如何信你,却是未问出口。不过这也避不开董君雅一双眼睛,他立刻回道:“杨兄,你是想问如何信我?我也不托大,在这西北之地,我董家自信还是守信之人,话我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信便信我,不信,我也不会怪你。” “我便信你。”杨章又能如何?他别无他法,自家现在也只是寄居异族之地的外来人,人家却是此地的土皇帝,况且董君雅这人不怒自威,也由不得你不信他的话语。难道跑吗?跑,便又要多年颠肺流离;不跑,便只能选择相信于他。 入夜,杨章与杜震已是被人送回羌寨,董卓本要留他们住下,董君雅却是未准,他正独自生气,老爹却是来与他说话。 “卓儿,还在生气?”董君雅问道。 “咱家是没房子给人住吗?还是我交朋友,你不高兴?”董卓头也不抬,话中却是含怨。 “你才跟人认识,便留人住下,问过人家是够愿意没有?”董君雅不答反问。 “那小杜震也喜欢我,他怎会不愿意?”董卓说道。 “他喜欢你,是因为他已知道对你知根知底,我且问你,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他一个小孩,有什么背景吗?再说我交朋友,需要顾忌那么多吗?”董卓有些嗔怒。 “哼,我恐怕他背负的事情,咱们董家也是担不起!”董君雅虽然答应杨章同他保密,但却不想自己的儿子与杜震交往,他便是怕到若是梁冀有朝一日寻到这里,董家也是脱不开干系。 “这话中意思,他还有些来头?”董卓已是感觉到杜震并不简单。 “此事你便不必多问了。你就记住今后不要与他走动,日后定当无事。”董君雅回道。 “老爹你可别唬我,他便是杀了天王老子,我要与他交好,谁也拦不住我。”董卓说完便跑出房去。 “卓儿,你小小年纪便如此忮横?要如何你才懂爹的心思?”董君雅知董卓一向任性、逞强,不过此事却也不能任由他来。 第二十九章 桃让之交 董卓任性,不顾父亲阻拦,誓要与杜震交好。父子二人争吵之后,董卓竟叫家仆送他去了堡寨找杜震。 午夜时分,董卓敲开寨主家门,要他将自己引到杜震住处。杜震、杨章二人正在酣睡,突然被人砸门,杨章晕蒙之中醒来竟以为大事不好,被那董君雅告了密,当下便抱起杜震要逃,却是无路能跑。 “什么人?半夜前来,所为何事?”杨章撞着胆子喊道,外面依然人声嘈杂,咣咣敲门。 此刻怀中杜震也是醒了,见杨叔似是紧张万分,他道:“杨叔别怕,若是有人来拿我们,咱便把房子点了,对面五位伯伯看到便能前来营救咱们。这是我与二伯定好信号。” 他不说倒好,一说起泰山五仙臣来,杨章连连摇头道:“傻孩子,你那五位伯伯虽然不用睡眠,此刻却是在做打坐练气的功夫,他们如何能见?昔日你小的时候,就这么把你丢过一次。”杨章这话也无怨恨之意,只是提醒杜震,此刻并不能指望他五位仙臣伯伯。 “杜震小子,我来找你同寝,还不快来与我开门?”董卓只见有人应门,却是无人开门,于是便喊杜震。 “是卓哥哥,我去开门。”杜震一听声音竟是董卓粗嗓,忙挣脱杨叔怀抱,要去与他迎他进来。 “震儿,先别……”杨章话说一半却是停了,他本不想让杜震开门,却又听得董卓是要来与震儿同寝,一时之间也是拿不定状况。 杜震也不管杨叔顾虑,手比他话快。他门一开,外面却是五、六个人,除了董卓,尚有家仆、寨主等人。 那寨主用羌语与杨章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开门,董公子等了好久。” 杜震也不管他人,跑向董卓身前,问他道:“你怎么半夜来了?” “我那老爹做人小气,不肯留宿你们,我来你家住上几天,教你摔跤,你看如何?”董卓足比杜震高出两头,他双手按着杜震的肩膀问道。董卓喜交朋友,别看杜震年纪小小,却是救过董卓性命;他更是喜欢杜震聪明灵巧,最是看重他的胆量,内刚外秀,柔弱身躯内却是内藏一股虎劲。 杜震闻听,十分欢喜,回道“太好了,伯伯们到现在也不肯教我,咱们明天就练吧。”说完,他又向杨章说道:“杨叔,卓哥哥是来教我摔跤的,要住上几天。” 杨章却是一直在观察董卓,看他似乎并不是来拿人或者试探底细的,方才稍感心安。他与董卓道:“董公子,我家寒陋,地方也小,更是无有床榻供你休息之用啊。”杨章、董卓、杜震三人交谈却是用的汉语,那寨主全听不懂,在一旁努力看着他三人的面部表情来猜测状况。 杨章见寨主听得费力,连连晃手,用羌语与他复述一遍,“没有床,住不得!”。此刻董卓却是说道:“杨叔,此事无妨,我与杜震挤挤便是。” 那寨主终于知道他三人所谈何事,立刻说道:“董公子,这间汉房太过简陋,不如您住在我家,可好。” 董卓听他此话,面露不爽,用羌语作答:“我是来找杜震,为何要住去你家?就是睡在地上,我也要在这里。” “这……”寨主本是好意,却是被他强烈拒绝,不由觉得脸面全无,正无台阶可下,旁边一人却是说道:“寨主,我家闲置一张木床,不如搬来这里给董公子用。”寨主听了,转羞为喜,当下便让随从几人前去搬床。 杨章本是婉转拒绝董卓,却是被寨主几人捣乱,不过即便无他几人在场,那董卓也是要住,只是房中再放一床,便是连站脚的地方也没了。 睡床的事情解决了,董卓便喊家仆自行回去,并告诉他:“回去说与我老爹听,就说我要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休要来烦我。” 那家仆愕然,却也只好领命。 夜色深沉,虽是浓墨染天幕,却也有繁星伴明月,熠熠生华辉。安顿停当,寨主几人便告辞返家。小小汉房之中三人也是躺下就寝。 杨章躺在床上,心中还是忐忑:从董卓言行来看,他似乎尚不知道震儿身世。今夜晚宴,董君雅态度前后有变,却是不得不令杨章有所担忧,常言说父不瞒子,杜家昔日何等荣耀,却是突遭满门追杀,那董君雅如何不让董卓防范、疏远震儿?虽说眼前这位董家二公子没有他爹那般心机,可当下董卓这番作为,杨章却也是真看不懂,他究竟是全无心机还是就是真性情流露? 便在此时,董卓却与杜震说道:“听我爹讲,你小子大有来头呢。” 杨章当下心中一紧,却是只听不言,正好听听他知道多少事情。 杜震也是躺在床上不能入眠,今日新鲜,有人前来陪同,自是不肯早睡。他听了董卓之言,“嘿嘿嘿”笑了几声,问他道:“杨叔说过我爹是以前的朝廷大官,不知道你爹认识他吗?”杜震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这事他可从来不与别人说道,去跟羌人孩子说?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跟杜震说话,今日终于来了一位愿意和他交流的人,他当然高兴,并且小孩子都喜欢在别人面前吹嘘谈论自己的父亲一番。 “我爹并没说起你爹姓名,但我想他应该是不认识。”董卓回道。 杜震听他此说,突然脸色凝重起来,明显是不开心了。杨叔从不肯与他说出父亲名字,现在听董卓说起此事,本以为能从他口里得知父亲的事情,现在看来却也是没有可能。 “小子,有什么不高兴的?要我看,当爹的不在身边也好,更逍遥一些。”董卓说话,性直口快,他可从不顾及别人感受。 杜震听了,恼道:“你有爹有兄弟的,怎能懂得我的感受?我上无爹娘,身边也无兄弟陪伴,要逍遥何用?” “这……”董卓方才察觉自己言不择口,讲到杜震痛处,见他难过,当下也是悔恨起来,他索性言道:“小子,我做你大哥如何?” 杜震一听,喜道:“你要与我效仿齐国三勇结拜成兄弟吗?”杜震学识何等广博,出口便是引经据典。却是听的董卓一愣,他自是不懂,只附和道:“昂,便是结拜。” “那如果只有一颗桃子,我们两个谁吃?”杜震以为他懂,便继续追问。 董卓这下便是露馅,他气道:“人家结拜都是焚香叩头,咱们却是要吃什么桃子?我董卓不需要那么麻烦,虽是不用焚香,更是不用吃桃子。” “哈哈,原来你真不懂。不过若是不说好桃子给谁吃,我可不与你拜。”杜震笑他。 董卓被他笑的羞了,摸着脑袋问道:“到底什么事情?一定要讲好说桃子的事情吗?这样,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杜震正欲说话,杨章却是笑道:“二公子,这齐国三勇是齐国有名的三位勇士,这里更有一个典故,叫作两桃杀三勇。” “两桃杀三勇?”董卓愕然,看向杜震,杜震正冲他比划鬼脸,笑他才疏学浅。 杨章说道:“这三名勇士是齐景公时的猛士,分别是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他们三人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三名勇士个个武艺高强,都为齐国立下战马功劳,因此便十分骄横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 董卓听到此处,心说我董卓也要做这样的人物。 杨章继续道:“这三人因此惹了齐国另外一位权臣,晏子。晏子得到齐景公默许,便是要杀他三人。他借景公名义宣见三位勇士,说要赏赐他们。三人听说国君有赏,自是高兴前来,到了殿前,却见一金盘,盘中有两枚芳香扑鼻、娇艳欲滴的大桃子。晏子先是吹嘘一番三人,最后便说这宫中种有一棵优良桃树,熟透的却只有两枚。国君要他们三人依据自己的功劳来分桃子。” 董卓说道:“三人如何分得两枚桃子?” 杨章笑笑,接着说道:“那公孙接抢先说话,他道自己曾在山中搏杀猛虎,山间的密林与风声都铭记着他的勇猛,当然能得一枚桃子,于是他便取了一枚桃子;田开疆也不示弱,他讲自己两次领兵打仗,捍卫齐国疆土,保护齐国子民,富丽的朝堂与坊间的市井都传唱着他的功绩,自然也能享得国君赏赐,说完他便取走最后一枚桃子;古冶子却是因为谦让,与他二人客气了,不料转眼桃子便没了,他怒言自己当年保护国君横渡黄河,与水怪大鳖游杀半日之久,黄河两岸的人都当他是河神显圣,便是国君的性命也是他保下来,如今却是连枚桃子也分不上。他怒极,不自觉便拔出了宝剑。公孙接、田开疆听了不由得满脸羞臊,于是立刻拔出宝剑自刎。古冶子也未料得他二人竟然血染殿阶,便自悔恨,言他三人本是兄弟,自己却用话语吹嘘自己,羞辱朋友,这是无仁;如今为了一枚桃子,两位兄弟死去,自己若还活着,便是无义;现在自己做了错事,若是不敢死去,便是无勇。于是他也自刎殿前。这便是两桃杀三勇的典故。” “哦,原来如此。”董卓方才懂了桃子的用意。 “现在可就要说好,以后可不要为了争桃子杀我性命。”杜震多聪明,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会去与董卓争桃,而且怕他杀了自己取桃。 董卓想了想道:“三勇所分之桃只是表面上挂着功劳的名分,三人所争其实就是功劳名利。”董卓虽然粗猛,脑子却是不笨,他自然看得出典故中桃子的隐喻。他继续道:“小子,我比你大,这桃子便让给你。” 杜震听了自然高兴,杨章却道:“二公子,震儿一切都要仰仗于你,桃子自然是你得。” 杨章是个文人,攻心计较他自然是厌烦,但是察言观色还是会的。既然董卓要与杜震结拜,那要么便是董君雅并未告诉他杜震的身世,要么便是董卓为人直爽,不顾虑拖泥带水的事情。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震儿都是要依靠人家才能在此地生存下去。杨章一生从不愿做攀权富贵之事,现下却是为了杜震也只能靠牢董卓。别说是与他争桃了,便是人家拱手让你,自己也不能贪吃一口。 董卓笑笑,他道:“我可不想与人争桃,也不想做那分桃的晏子,我只想做那在自家后院也能种伤优良桃树的人!” 第三十章 相由心生 “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狼崽虽幼,却是熊心虎胆、本性贪婪;其貌娇萌,人甚喜欢,施予怜爱,还与狼牙,此刻方才知它凶猛异常不同犬、心野勃勃非等闲。 董卓一番话虽使人细思极恐,话中尽显忤逆之意,只不过他刚到束发之龄,杨章倒也太放心上。 董卓起身,将杜震拉起来,让他学自己跪在床上,杜震倒也有模有样跪在他身侧。董卓道:“今日我董卓与杜震以桃结义,拜为异姓兄弟。我做义兄,必要事事照顾义弟,有难我抗,有苦我吃。”说完便先三个响头拜天,再三个响头拜地,最后三个响头拜给杜震。 杜震道:“今日我杜震与董卓以桃结义,拜为异姓兄弟。我做义弟,必要事事遵从义兄,有难我抗,有苦我受。”说完,他也学董卓先拜天地,再拜义兄。 杜震叫他道:“义兄。”董卓回道:“义弟!”杨章也甚感心安,无论如何,有董卓这层关系,董君雅他也要顾虑三分。 杜震又道:“古有伯牙子琪知音之交、廉颇相如刎颈之交,今天我们结拜也可叫个桃让之交了。” “恩,桃让之交,这名头不错,衬得起我们兄弟。”董卓也是非常赞同,两人相视一笑,从此杜震便有了兄长。 第二日下午,负图先生李充与杜震本是约好每日下午相见,今日却是久等杜震未到,于是他便亲到汉房来寻,却见草亭之侧,一身粗体阔、眉凶目恶的小伙正与杜震练习摔跤,近前再看,原来认得。 李充也不言语,独自进房寻杨章,房内一只刚被宰杀的羊羔已是被扒了皮,杨章正在割肉剁骨。 李充见了,问道:“杨兄弟,外面那位可是董二公子?” 杨章听到话声,方才抬头看到李充,忙起身道:“李二哥来了,您好眼力,外面那位正是董家庄的二公子。” 李充再问:“他怎么来了?而且似是与震儿十分相熟了。” 杨章回道:“这事说来话长。”接着便将董卓与杜震相交结拜的事情复述一遍。 李充听了,有些不爽,他道:“杨兄弟,你也为人师,教过不少孩子。你不觉得震儿与他结拜,这事有些不妥吗?” 杨章见他脸色突然阴沉起来,忙回道:“我知道董公子家境富足,咱震儿不应高攀。”其实杨章所讲并未心里话,他真实的想法便是利用董卓与震儿的交情去牵制董君雅。他继续说道:“不过这事却是董公子一再坚持,震儿也甚欢喜,孩童之事,我总不好太过介入啊。” 李充听了,气道:“你可听过相由心生?我第一次见这位董公子,便知此人绝非善类,震儿与他相交,你就不怕他带震儿走上歧途吗?” “啊?这……”杨章突然听到李充这番言语,不由得一惊。在他心中,董卓偶尔冒出的几句话也能显现出此人绝不简单,但他毕竟也还是个孩子,是以自己并没想的太多,而且,这位董公子一向娇惯坏了,像堡寨这种穷酸的地方,他也未必真能住上几天,日后能不能再来也未可知,在甚至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学人结拜,此事过后,人家便是把震儿忘了也说不定。 “杨兄弟,你也为人师多年,小孩子交什么样的朋友,他便会学做什么样的人,这种事情你总不能不知吧?况且你总说不能让震儿成为粗莽野夫,你再看看这位董公子,他可有一点贤人君子风范?”李充哪知杨章心中顾虑,此刻已被杨章 杨章听了,不禁放下手中剔骨刀,语重心长回道:“李二哥,此事是我太欠考虑,不过董公子一向娇生惯养,他今天还特意从寨主家里讨来一只羊羔,要我做与他们吃。况且他比震儿大上将近十岁,我看他两人玩上半天也就没什么共同兴趣了。你放心吧,最多两天,待他玩的烦了,也便走了。” 李充听他这么说,稍感心安,他道:“希望如你所说,他便是一时玩性。若他两人长时间交往,我可不答应。”李充说完便走了。 杨章长说一口气,他初衷也是为了震儿,却没想到李充对此诸多意见,不过人家也是为震儿好,没把震儿当成外人。现下却是希望那董公子玩上两天,无趣之后他也便回去了。 杨章边剁骨边思虑着,外面却是来了好多人马,他出房一看,原来正是董家庄来人。 董卓正与杜震耍的高兴,突见家中来人,脸色旋即阴沉下来,坐到草亭书桌之上,也不说话。 当中一人,正是昨日晚宴的老管家,他半拘着身子凑近董卓道:“二公子,您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庄主要我请您回去。” “请?我怕他与你们说的是抓我回去吧?正好,你们给我带话回去,我与杜震已经拜为异姓兄弟,让他送些吃食来,我兄弟正长身体,不能亏了。” 原来董卓却是为了杜震才挑了饭食,杨章听了心中稍感欣慰,这董公子虽是富家公子,对待朋友还是很够情义的,而且他家人今日便来找他,也正好可以给李二哥回话了。 “这……庄主吩咐过,一定要把你请……带回庄去。”老管家很是为难。 董卓翘翘眉毛,看了看老管家与随行的十来个家兵,“等我一下。”他说完便向汉房走去。 那老管家见了,甚是高兴,心道:今日二公子竟然如此爽快便答应返家了,如此也好给庄主复命了。想到此处,他忙喊道:“快给二公子备马。”说完,一名家丁便牵过一匹大马。 杜震站在汉房门口,见董卓在房中找着什么,便问道:“义兄,你今天便要回去了吗?我还没与你耍痛快呢。”董卓终于找见自己的东西,却是一把弩弓,他又将箭筒背上,转身回道:“小子,无事,等我一下。” 董卓按了按杜震的肩膀,随即走出汉房,那老管家见二公子背负箭筒,手中提着弓弩,忙道:“二公子,您的大弓没有带着?”他知二公子平时外出,必是身背大弓,手提弓弩,此时却是不见了大弓。 “你忘记我的肩伤了吗?我现下双肩无力,尚引不了大弓,弓弩倒是趁手许多。”董卓回他道。 “弓弩也好的,等再过些时日,二公子便能恢复神力,这休养嘛,还是在自家方便,庄中箭师更是期待您能尽早回去。”老管家说道。 董卓笑笑,回道:“好啊,都上马!”他一声吩咐,家兵全部骑上大马,老管家也是爬上马背,只等二公子上马启程。 “义兄,你哪天再来看我?摔跤我还没学会呢。”杜震见他要走,甚是不舍。 “小子,我何时说过我要走?”董卓哈哈大笑。 “二公子,你这是不回了吗?”老管家心中很是诧异:二公子不走,怎么让我们全部上马?二公子何时心性变得如此温和? “我当然不走。”董卓回道。 “什么?老奴以为你方才是答应了要与我们回去。”老管家与众家兵不明就里。 董卓也不回答,拔出背上弓箭,搭在弩上便射,嗷呜一声,那老管家小腿肚上便中了一箭,立时鲜血四崩。 “大管家,快跑吧。”众家兵一看此状,纷纷逃跑。老管家方才知二公子哪里是改了心性,全是障眼之法,哄他们上马,不过此时也想不了那么多,为免第二箭射来,赶紧强忍腿痛,策马逃去。 “明日给我带些吃食来!”董卓见他们离开,心下却是痛快起来。 杨章全都看在眼里,心道:李二哥所言果真没错,这孩子心性太过阴狠,对自家的老仆都能下的了手,震儿与他相交,只怕日后必会吃亏。 杜震此时走上近前,与董卓说道:“义兄,你吓唬吓唬他们便可,怎么还真射他?” 董卓回道:“兄弟,有些人可以吓唬一下,有些人就必须得教训一下。这些人终日见我,早知我的脾性,却还是敢来叨扰,我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今后还如何当这个主子?” 杨章听他所言,心中一惊:真是心狠手辣啊。他心中一想,计上心来,对董卓说道:“二公子,庄主要你回去,你现在这样回绝于他,我恐怕他心中会怪震儿啊。不如现在我与震儿送你回去,可好?” 董卓杨章所言,并未多想,直言道:“杨叔,我与我爹的事情,您就别管了。他怪与不怪你们,又能怎样?杜震现在是我的义弟,谁也不能怎么样他。” 董卓说话快人快语,他也不愿多想,杨章听后也便无语,他也没得办法,总是不能赶人家走吧?本是将他看成贵人,现在若是对他态度大变,恐怕最后为难的还是震儿。 董卓再对杜震说道:“小子,我这么对他们也是为他们好。伤了他们,他们今后便不会惹我,若今天我不给他们教训一下,日后定还会惹怒我,兴许我一怒之下杀了他们也说不定,我这也算救下他们一命。” 啊?杨章心里不禁打了哆嗦,随意与人用强,竟然还说的如此大义凛然。 杜震想了想,回道:“义兄,你说的似乎挺有道理。” 杨章听杜震如此反应,心道:完了,这潜移默化的影响对孩子的成长最是关键,本以为为杜震找了个好的靠山,现在看来却是引虎傍身了。 趁那董卓回屋送弩,杨章将杜震拽道草亭之中,问他道:“震儿,你真觉得他所为妥当?”杜震回道:“义兄所讲甚有道理,只是我觉得稍稍欠妥,他不该射那老人,只射年轻力壮的便好。” 杨章心中无异于晴天一个霹雳,心道:坏了,坏了。我得赶紧去找二哥。 第三十一章 自有章程 翌日清早,董家再次来人,专程送来些羊腿马肉、鲜蔬水果,那些家仆一句话也不敢言,放下物什便走,想是个个心中都忌惮二公子,不想自己身上也被他穿个洞。 草亭之中,众子纷纷赶来听课,杨章也早做着准备,杜震坐到自己位置,等着开讲。 直到日上三竿,董卓方才醒来,再听屋外书声琅琅,他胡乱咬了几口羊肉,喝了两口马奶,便走到草亭之中,强要拉着杜震出去玩耍。 杨章忙阻止道:“董公子,再过一会就完讲了,你便等上一等?” 董卓哪里肯听,他道:“杨叔,我这人便是一炷香的功夫也清静不得,你便应允杜震与我出去耍吧。” 杨章心说今日若是与他松口,以后便全无章法,只能任由他胡来了,现下正是要立下规矩,绝不能让他扰震儿读书。他道:“现下正讲五礼,不如你也坐下听上一会。” 杨章未免误了震儿读书时间,竟邀请董卓坐下听书。董卓一听,不由一笑,回道:“学礼有何用?不听也罢。”他说完便拽起杜震,“小子,跟义兄出去打几只野鸟去,比坐在这里听书可要逍遥的多。” 杜震看向杨章,见他沉下脸色,便摇摇头与董卓说道:“义兄,现在恐怕我是不能陪你去耍。” “小子,今天义兄便提点提点你,当今这天下,学文已无用处,学便学个调兵行军、处军相敌,改日我便带你到我庄中去操演一番。”董卓说道。 “杨叔要我……”杜震话未说完,董卓立时不爽,抢他话道:“哎,莫要说杨叔要你如何,我想听你自己想要如何。” “我……只有读好文章才能做我爹那样的人物,能够体恤群苦,能为大汉尽忠效力、出谋献策,待我一朝位及权臣,不仅能够为我爹娘报仇,更是能为汉室清除奸佞。”杜震回道。 董卓笑道:“是杨叔要你做成你爹?”杨章也不搭腔,听他俩说话。 “即便做成你爹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杀?我问你,当年若是没有皇帝应允,别人如何能轻易便杀朝廷大员?”董卓语气突然加重,眼色严厉。 杨章实在不能再忍受,“啪”的一下将书本摔在桌上,怒道:“董公子,震儿尚且只有七岁,你这样说话,是想他如何?”在看杜震,却是已经泪润眼眶。 “杨叔休怒,我只是要他想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董卓也感到自己话太重了,他便问道:“杨叔,他的仇人究竟是朝中哪位?” 杨章如何肯告诉他,回道:“这事等震儿长大,我自会告诉他。” 董卓无奈,毕竟是自己义弟的家人,也不能逼他,于是安慰杜震道:“小子,无论你将来想做什么样的人,你的仇,我帮你来报,莫说你的仇人权势如何通天,便是当今皇上,义兄也会为你摘他项上人头。” “休再乱讲,休再乱讲。”杨章听后,直在书桌上怕打戒尺,好在其他孩子并不能全部听懂他们所言,不然这话传了出去,便是杀头之过。 董卓本是一番好意,心里也甚是看重杜震才会说出此番话,哪知杜震并不领情,他怒道:“哪个要你帮?我的仇我自己报,不用你帮。”杜震说完,便自跑开。 “我,我刚才说的话太重了吗?”董卓哪会考虑别人感受,现下却是意识到自己所言却是欠妥。 “董公子,他才只有七岁啊,你却一定要去揭他心底伤疤吗?”杨章哀道。 杜震心中又悲又恼,一口气跑下山来,刚过洮河河桥,李充却是从对面走来。原来却是杨章与他越好,要他来劝过杜震不再与董卓交好。李充见他哭着跑来,忙问缘由。 杜震将草亭书坊中事复述一遍,讲毕,李充问他:“震儿,那董公子毕竟大你太多,你真觉得与他能够交好?”杜震听他此问,稍感意外,他回道:“大伯也大你许多,你们不是也结拜了?” 李充听他竟搬出大哥,不答反问,微皱眉头,回道:“这两事不能相提并论。我与你大伯那都是成年之后才结识,心气相投才会结拜。董公子少年老成,你虽也是心智早开,但你毕竟是个小孩子,你们现在应是很难言在一处吧。” “可是义兄他懂我,他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杜震不用多想,脱口便说。 “震儿,二伯知你想要报仇,只是你还太小,再过一、两年,你姑姑和几位伯伯都会教你武技,现在你便好好读书,将来遇事才不会逞莽夫之勇。大家一番心血,都是为了你好。”李充便是要杜震再等上一等,方肯传他武技,也是为了他好。现在他有些叛逆、迷茫,什么对他有益,什么对他有害,他自己区分不得。寻常孩子,大人给他什么便是什么,杜震却是极不好哄,一心只想报仇,若是任由他心性迷失,这些教他的人便是害了他。 也不等杜震回答,李充继续道:“我听你杨叔提及董公子昨日竟射伤他家老奴,你不觉得此人太过凶恶吗?” “凶恶吗?。”杜震感到诧异,他发觉今日二伯三句不离义兄,似是极其不喜董卓。 李充听杜震竟如此平淡反应,不由有些生气,他道:“莫说这老奴多年在他家效力,即便是不相识,也是不能这般对待他啊。” “不认识的,干嘛要射他?正是因为他早熟知义兄脾性,却还是前来叨扰,义兄才这样警示他的。”杜震竟觉二伯说话有些矛盾。 李充火道:“警示?震儿,你义兄是主,他爹也是主,仆人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奉命行事,你不觉得董公子如此待他,对他却是极为不公吗?” “我义兄是主,他是仆,这本就是不公的事了,若要公道,天下也便没有主仆之分。”杜震刚被义兄惹哭,现在却是又被二伯逼问,他心中不爽,竟然牙尖嘴利起来。 李充心中一震,没想到他竟如此心有城府,喝道:“你才读了几年书,现在是要与我争论公道吗?上天自有公道,公道也自在人心。你太年少,怕是说多,你也不懂。” “别以为我不懂。上天哪里来的什么公道?若是有公道一说,为何我刚出生便没了爹娘?人心也没公道,就因为我是汉族孩子,寨中孩子便不与我玩。”杜震辩道。 杜震竟以自己遭遇看衰公道,李充也是一时无言以辩,只能回道:“天灾人祸,凡人必经,每个人的经历、遭遇都是不同,人世如此,浮生如此,缘生缘死,都是天道使然。” “你们修道长生,本就是逆天改命,这与常人便有公道可言?二伯你要我守公道,自己却是不想再做凡人,我如何信服于你?”杜震小小年纪,竟然义正词严、十分厉害。 李充何等博学,现在却是被他辩的无言以对。天难人害,生老病死,凡人诸多磨难,自己便是为脱苦境,才求仙道。虽然修道艰辛,但若他朝得尝道果,便是脱俗弃凡,飞天成仙,这对茫茫众生来说,确不公道。他一时无词,心中叹道,若是自己都训诫不了他,也恐怕天下无人可教他了,心中不由生起一丝绝望之情。 他正梳理思绪,杜震却是怕他羞怒,和颜与他道:“二伯,你别生气,震儿错了,我今日说话没大没小的。与义兄的交往,我心中会自有考量,绝不会学他心性,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况且你都教过我大丈夫什么可以做得,什么不能做得,我心中早已有数。现下我心中所想,便是早日能为爹娘报仇,也许是我太过急躁了。” 李充听了,本是无望的心情稍稍转好,他道:“你若这般想,我也稍感心安。今后你义兄的事情我便不再过问了,不过你却要答应我,做任何事情都要恪守自己的规矩,明白吗?”李充毕竟作过皇子教师,他深知对孩童的教导绝不能以硬碰硬,给他们自由,让他们用智慧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这才是最上乘的育人方法。 “二伯放心,一会我回到家里便先请义兄返家,嘱他去看望一下那位老管家。另外,这些天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涨了不少力气,我想让五位伯伯明天开始传授我些武技,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答应。”杜震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道。 李充摸摸杜震的头,笑道:“这事你二伯做不得主,要回去问过你大伯才能知道。”杜震听他此言,心中有些不喜,头便低垂下去,李充马上又道:“震儿,既然你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二伯自然会为你求大伯应允。” 杜震听他此话,开开心心转身返家。李充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震儿这孩子虽小,做事却是心中早有章程,他绝非是聪明那么简单,他是心中有大智慧啊,我李充不及他。 杜震回得草亭书坊,却是不见了义兄董卓,杨章也正洗菜做饭。 “杨叔,我义兄呢?”杜震问道。杨章与他回道:“他刚骑马回家去了。” “他都没跟我说一声,便走了?”杜震颇感失望,都结拜了,走时却不与人道别。 “他家里来人,说是家中来了一位豪帅,他便回去了,临走时让我与你带话,过些时日他便来寻你玩。不过,震儿,今后你能不见他,就尽量不要见他吧。”杨章从屋中走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却不是杜震能够做主的,孩童之间的友情便是膏药般的粘着人玩,那董卓是想来便来,谁能挡他? 第三十二章 五仙传技 董卓家来贵客,匆匆离开堡寨;杜震与二伯李充一番斗嘴,反倒令负图先生对他刮目相看。 泰山五仙臣也都觉是时候让震儿学些功夫傍身,就此开始传技杜震。 董卓偶有来到,看杜震与他们学武,颇为不屑。他道这些近身搏斗的功夫无有大用,战场拼杀,距人百步,引弓射杀才是上策;称霸图强更是要靠行军布阵。因此他来时只在一旁自己练习射箭,待杜震学练武技完毕,便带他去骑马游猎,试标练枪。标箭之术这些远程功夫五仙臣不精,自是董卓家养武师教导他们二人。 每日晌午一过,杜震便去玉女峰,泰山五仙臣便轮流教授于他,拳掌兵器、运气轻身,一门一门悉心传授。为何五仙臣却是只传他武技,而不授道法? 这其中有两个缘由:一,震儿尚幼,正是练体阶段;二,确实说,五仙臣只五妹弇清心术法较为玄妙,她是以溪女术入道;不死神仙孟奇川虽然能借竹筒听声辩位,却是以养生入道;负图先生李充戒心尺除了防身,更是由定心守戒入道;三弟道指天心董谒则是感悟天心入道;老四双鞭将郭琼以感悟忠义入道。这些道法都是需要长年累月的心感体悟才能有一点点成就,杜震自是等不得。 四位哥哥的道法论的是个感悟深浅,这种便是文修,武技只是强健身体、防身自卫,自是平平,像郭琼所言,他的穿云鞭能够上天穿云,那是成就地仙以后的事情,目前他的鞭法也只是比常人手段厉害些罢了。 弇清心却是武修入道,武技自是要高出他们四人一块。就像鬼师李鸿海一样,他也是以武入道,一套五炼生尸术,第三重便能成就尸仙,这便是武修。不过也不能说文修便一定不如武修,道门之中,即便猪吃老虎也是不为稀奇。 杜震颇有天资,招数架势看上两遍便会;只是他身材瘦小枯干不够壮实,脚下敏捷却是气力不足,凡是刚猛之术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如弇清心灵巧机动的溪女剑术、溪女轻身术,负图先生四两拨千斤的戒心尺,他一学便会;但大伯孟奇川所授如扎马步、负重跑步,诸如此类颇耗气力的扎根基的功夫,杜震便如遭罪,苦不堪言。他更辩道五姑的功夫需要动脑领悟,自己甚喜;大伯教的东西全是无脑重复,根本无趣。 但是只学架势,不练根基,便如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孟奇川常骂他道:“震儿,你恁般聪明,学功夫却是舍本求末。你便是练得如猴子一般灵活,但是猴子能打赢老虎吗?杜震虽然心中很有主意,但也觉得大伯所言甚是,更是知道父母的大仇能否得报,日后全要仰仗这些功夫。自己与人打斗之时总是不能像猴子般一味闪躲,也要练得老虎的攻人威猛,想到此,他便强忍烦闷与苦痛,狠练基本功。 不过越是较劲却越是适得其反。他心中越是忍受,越是觉得这些根基功夫不过强健身体,长些气力而已,却绝非能一招致胜的手段,是以他便将主要心思放在招数之上,五仙臣的招数身法,他也并非全学,只学自己觉得有用的。五年后杜震武技全无长进,却是学了一身的花拳绣腿。 看他打拳如花枝乱扭,郭琼便越教越是灰心,常骂杜震道:“震儿,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姑娘?男儿要威猛,要威猛!打拳便要虎虎生威,不能太娇柔啊!”杜震听了也不答他,心中自有主意。 孟奇川也与其他四仙臣道:“震儿这孩子自视过高,聪明过头,练功都是偷奸取巧。本想传完他武技,我们几人便可以去寻李鸿海了,现在看来却是要等李鸿海自己送上门了,起码要护得震儿成年,我们才好离开。” 李充也道:“大哥,震儿心性也是时正时邪,现下却也是正要多多教导于他。” 五仙臣都自叹息,杜震心中却是自有一套歪理。 这一年杜震一十二岁,身体瘦长起来。杨章本寄予希望五仙臣带他练功,他能长的壮些,现下却是只见颀长不见浑圆,杨章每每看着虎头虎脑的骨勒巴乌便自叹息,唉,震儿这孩子怎么就养不胖呢,心中甚感对不起杜乔夫妇。 这一年也是延熹二年。皇帝刘志二十七岁,他借宦官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五人之力诛杀梁冀,从此朝廷结束外戚专权,开始宦官擅政、皇帝昏淫的时期。 九月,梁冀伏诛,十月初,消息传至凉州。这一日晚间,董君雅得悉此事之后,更是连夜派人上门告知杨章。 杨章喜极而泣、老泪纵横,多年未曾饮酒,今晚却是要畅快一番。杜震只听来人说了一句梁冀已死,杨兄日后无虑,他也没听出个因由来,却是见杨叔独自饮起酒来,甚是稀奇,便起床问他何故。 杨章几杯烧酒下肚,已生醉意,高兴之下便将多年不敢与杜震说出的血海深仇和盘托出,他本是希望震儿得知仇人已死,他也高兴一下,不想,杜震却是瞬间失神。 杜震本要亲手血刃仇人,自己诸多努力都是为此目标,现下却是得知仇人已被他人所杀,顿感失望,更觉自己无用,不能亲手为父母报仇。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此事,乘着杨叔醉睡之际,独自一人号丧着跑出家门。 不能跑去玉女峰,是怕惊扰了五位姑伯,他只好向南跑去,竟是入了岷山。千里岷山,北起金童,南至蜀北,峰峦叠立,河谷深切。在金童山南面、岷山之中有一丘陵名为平顶。 杜震边哭边跑,快至丘顶,想是累了,脚下山石一绊,便跌倒在地。杜震也不起身,扶着身侧一棵山槐只顾号丧:“爹、娘、震儿没用,不能亲手为你们报仇,震儿没用……” “铁拐子,你亲娘的,为何追我追的这般紧啊?”一粗野男声从树后传来。 杜震突听有人说话,自是被吓一跳,赶忙寻声望去,原来在山顶的平地上,有两个人正在对峙:一人穿一狼皮背心,持着胳膊,满脸络腮大胡,身上斜挎着两串大串子,所串之物倒有几分像是头骨,一把环首大刀则竖立身前。 另一人虽也是体型魁梧,却是身子前倾,右臂似是撑着右腿上的什么,想那立刀之人叫他作铁拐子,右腿上的物什果然是一根铁拐,整条小腿斜搭在上面,原来他竟是个瘸子;人又顶秃,侧发蓬松,上箍一铁圈,胡须杂乱,怒目圆瞪;他穿一件黑色开襟长袍,背后一只鎏金葫芦,用一条大红绫子系在身上,腰中更是一条大红腰带,下身着白色长裤,赤着双脚,像是乞人。杜震看这两人,竟是无法分辨哪个是好人,哪个是歹人。 “霍伬南,你作恶多端,便是再追你二百里又如何?”原来那立刀之人正是巴中双恶老大霍伬南,铁拐子却是已追了他二百里。 霍伬南恼怒,道:“铁拐子,你不去追老鬼,为何偏来追我?我便恁般倒霉?”话外之意,这铁拐子修为远高于他。 铁拐子回道:“老鬼自有他师傅赵升收拾,你巴中双恶满手沾满无辜孩童鲜血,我今日若不替天收你,便是有违天道。你休再乱叫,出手吧。”铁拐子不愿再多废话,便要出手杀他。 原来这铁拐子与正一道地仙赵升一同遇上鬼师李鸿海、巴中双恶等人,便是动起手来。这位铁拐子与赵升同等修为,两大地仙联手,霍伬南见了如何不跑?只他却是没有想到,自己一口气跑出两百里之遥,那铁拐子竟是一路尾随他而来,现下也只好自认倒霉,与他一搏了。当初他的兄弟霍伬北便是不敌人仙弇清心,如今却是绝无可能胜这铁拐子。 时至当下,躲无可躲,也只有硬着头皮生上。那铁拐子虽是右腿残疾,单脚站立身法却也极其敏捷,他轻喝一声,提着铁拐跳到霍伬南身前便是当头砸下。 杜震在树后见了,不免笑他:这人也恁是笨了一些,本就活动不便,还不卸下葫芦再打。他那葫芦极大,盖过整张后背。虽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看着却是十分笨重。杜震哪里知道人家这宝葫芦能有防身的功用。 霍伬南免力挡下铁拐子一砸,只嗑的他那把邪阳刀火星四溅,他喝道:“好大的力道!”旋即便向铁拐子身上猛砍。霍伬南一刀快比一刀,一个眨眼之间竟是砍出几十刀,那铁拐子也没闲着,拖着一条瘸腿竟是原地一个“陀螺旋”,他这招却是比之先前李鸿海用时快上不知多少倍,杜震竟是根本看不分明。 只见霍伬南邪阳刀砍下便如碰上铁陀螺,“嗙、嗙、嗙……”,杜震只能看那刀落之处火星乱射。霍伬南却是看的清楚,铁拐子这招陀螺旋用的十分巧妙,旋转之中,刀落之处却恰好不是他的铁拐,便是背后的葫芦,甚至头上铁箍也接了几刀,总之便是不能伤其肉身。 他这三件宝贝件件不俗。先说这把铁拐,齐腰长短,横支二臂,上臂担手,下臂架腿,通体乌黑精金铁锻造,不惧刀劈斧砍,响名叫作“二翅蹻龙拐”,日后铁拐子成仙,便是此拐化作黑龙载他飞天,这便是后话了。 再说他头上这铁箍,是他师傅王老仙师送与他束发用的。这发箍极是厉害,用作暗器,随心而发,出手必要人命。便是地真被它砸上,也是要损掉一半修为。铁拐子非到万不得已,从不出手此物,是以此宝太过损人,响名更是叫个“损箍儿”。 最后在说他这后背上的宝葫芦,本是王老仙师于昆仑山上一缕仙藤上摘下来,自己用来装酒用的,收了铁拐子为徒后,铁拐子也是好酒之人,王老仙师便送与了他。这葫芦多年得润仙气,却是成了一只“五福金葫芦”:这第一福名为长寿;二福唤为富贵;三福叫作康宁;四福是为好德;五福号作善终。内中酒气散五福,闻上一闻,凡人便能得上一福;它周身更是坚硬如金,能接刀砍剑扫,做防身之用。虽是坚硬,重量却又极轻,更是能做渡水之用。 第三十三章 凝阳神功 铁拐子身上三宝,一件比一件厉害。更为厉害的却是他的师傅王老仙师。 十多年前,铁拐子弃戎从道,王老仙师现身收他为徒,之后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铁拐子至今也只见过他三次,每次他来讲上三天三夜道经便自隐去,虽则如此,铁拐子修为却是日升千里,现下已然成就地仙修为。 所谓名师出高徒,王老仙师之高深可见一斑,不过这位王老仙师却似从未入世,铁拐子与赵升结识之时,与他说起王老仙师,赵升却是从未听过道门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当真是世外高人。 按下王老仙师不说,铁拐子与霍伬南打的正劲。铁拐子浑身如打了铁般结实,霍伬南的邪阳刀直劈的火星四射,也是伤不到他分毫。 铁拐子身法犹如提线木偶,做着各种违反常识的动作:霍伬南见砍不动他,便改劈为刺,向铁拐子身上乱扎,铁拐子也不纵避,却是原地扭转身躯,躲他那如麻密刀,身形扭转程度早超骨头关节活动范围,真令霍伬南大看眼界,惊呼“这如何可能?”。 杜震也是看的目瞪口呆,泰山五仙臣昔日所授技法,在此面前全是不值一提。 霍伬南终于累了,铁拐子竟似是一直耍他,便是等到他自己累了,人道:“霍伬南,如何?无力再搏,肯伏诛了吗?”霍伬南纵还有力气,也是被他贬斥到不想搭话,铁拐子见他不语,把拐一提,一招金鸡独立,道:“今日让你死前知晓我的厉害。我这门道法名为‘凝阳神功’,共有三重,第一重功法锻体凝气;二重功法气结凝阳,三重功法守阳凝虚。 杜震听得仔细,却是全不明白。霍伬南虽练邪术,却是深知道家功夫。寻常道家成仙必须四个阶段:一,练体化气;二,练气化神;三,炼神化虚;四,练虚合道。 铁拐子这第一重功却是个锻体凝气,锻不同练,练是主动能愿,锻却是被动接受,诸如锻铁,锤凿铁身,锤是主动,铁却是被凿。这种功夫是要先使身体承受万般苦痛,强行刺激,从而提升身体机能,达到塑基的条件;第二重功更是直接将体内真气凝结成阳神,与传统化神之道却是反其道而行,化字偏柔,凝字却是强横气结,可见其功法霸道;这第三重也是如此,真气极易四散,凝后便是要守,是以守阳比炼神更加考验耐心。他这套功法从名字上看,便是比普通的道家功法要玄妙的多,不过却是不知它为何没有第四重功。 霍伬南听了,原本纳闷今日自家这邪阳功为何不灵,原来铁拐子此功多年凝聚真气,自是能守住真气不散,此刻他方才明白这凝阳神功的霸道厉害,莫说修为不如他,便是功法也被他所克。 然而他却是仍不心甘受死,问铁拐子道:“我与你一无仇二无怨,今日我们也才第一次见,你缘何便要我命?” “巴中双恶,臭名远播,我早知你们兄弟这号邪道人物,只是从未碰见罢了。”铁拐子回他道。 “你若这么说,我也无话,只是你只说自己叫个铁拐子,我在江湖、道门之中却是从未听过,你究竟是何人?”霍伬南便是想死个明白,起码知道他的名姓。 “我叫周元忠,十二年前还是个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兵,之后弃戎从道,得高师指点,道法精进。”原来这铁拐子叫做周元忠。 霍伬南心道:原来他征战杀敌多年,这身体却也早有锻体基础,不过他如何十二年便能成就地仙?他惊道:“你修行十二年便成地仙? “全赖老师传我这套凝阳功法。霍伬南,如何?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不如早点上路吧。”这周元忠果然是沙场老手,要人性命之事竟是一点也不含糊。 霍伬南一闭眼睛道:“我霍伬南能死在你这样的高人手中,也算体面。”说完便是等他落拐。 铁拐子看他并不是怕死之人,不想折磨于他,便道:“你这号人物若是在沙场之上,倒也值得我尊重,如此我便给你个痛快,我这套凝阳神功中有一术法名为‘爆阳指’,从未用过,你也当受的此指。” 这爆阳指极其恐怖,是将体内块状真气强行逼于指上,再由食指商阳穴打出,射入敌人体内,如同是将火药塞入对方身体使之身爆体碎而亡,受指之人根本来不及疼痛,瞬间人便没了。 铁拐子周元忠说完,体内行气,左手也掐起“爆阳诀”:五手指平伸,手指指尖朝上,食指不动,其余四指缓缓向掌心弯曲,如同手握炸雷,大拇指依次点压无名指上节鬼释未门,小指上节人孤申门,食指中门修奸辰门,无名指下节之下九天子门,点毕,食指指尖点向霍伬南,口中念道:“大洞凝阳,诸天仙真,允我发威,伏魔爆阳。”音落,他体内真阳气块已至二翅蹻龙拐头,瞬间铁拐如挂艳阳,光芒灿烂,“啪”的一声打入霍伬南胸膛,之前灿烂光芒顷刻如被墨吞,消失无影。 杜震不明就里,哪里知道接来下便是恐怖一幕,依旧瞪大眼睛看着。 铁拐子周元忠打完这一指,怕被他炸烂血肉喷溅一身,旋即跳开。他跳开之后正欲离开,铁拐刚一落地,旋即停下,因为他根本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爆炸响声,这却是不应该的。他迅速转回身望霍伬南去,没想到霍伬南正自哈哈大笑。 “恩?怎么?”周元忠不禁发问。霍伬南却是胡乱摸着自己的身体,口中大叫:“没爆,没爆,哇哈哈哈……” 杜震自是看不明白,周元忠此刻也是不懂。 “周元忠,本来你的凝阳神功正是克我的邪阳功,你却非要打我个什么爆阳指,将自己体内真阳打入我体,哈哈,你可知我这邪阳功正是靠吸人阳气行走江湖?你倒也真够意思,竟是送了体内一半真气与我。”此刻,霍伬南得益于周元忠馈送真气大礼,竟是瞬间修为大增,只怕若是给他一些时日,他便能化神进入地仙行列。 霍伬南大难不死,更是瞬间修为大进,他竟忘乎所以,狂道:“哼,周元忠,你这地仙遇上我便算倒霉,恰巧却是受用你的爆阳指,你现下真气耗用一半,我看你如何再与我用强,等下你体内剩下的一半真气也要给我,哈哈,地仙的真气,我这次真是走了大运。” 铁拐周元忠听了竟是不怒不悔,反而笑道:“哼,霍伬南,一朝不化神,你便始终不懂人仙与地仙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霍伬南听了竟不由紧张起来,这是身体上的自发反应,便如人见了猛虎,心理调节自身会有一种防御,它不会让你直接就害怕,而是先愣一下,然后才给出反应;然而身体却是自发反应,当你紧张之时,必定是先竖寒毛然后才会感到害怕。 毕竟他从未与地仙交手过,却是常听人道“人仙在地,地仙在天”是以形容人仙与地仙之间修为的差距,真正的恐惧便是来自于未知。 周元忠一边走向他一边道:“我这功法名为凝阳,你还不懂吗?凝聚真气,哪怕它在你体内,是我的便是我的。本来我耗费些真气是要给你个痛快,现在看来你连这点福分也是没有了。”他说完,左手隔空向霍伬南丹胸膛一招,一股灿烂光芒瞬间从霍伬南两乳间膻中穴冲出,继而飞至铁拐子手掌之上,他手一握拳,光芒即没入体内。 在看霍伬南,胸口已是出了一个指头般大小的洞,两个喘息之后,血便喷涌而出,他手中邪阳刀旋即脱手,只剩下他眼神空洞滞立原地。 树后的杜震看的下巴掉到胸前,心道:好厉害的地仙! “本要给你个痛快,你却是找不痛快。我便让你慢慢流血至死,去吧。”铁拐周元忠说完,提拐往霍伬南腰前一点,他便飞落山头而去。 杜震从未见过杀人场面,他险些惊得喊出口,忙用双手捂牢自己嘴巴,转身便想跑,哪知转过身来,那铁拐子周元忠却是已在他的面前。原来他早就发现杜震,却是在杜震一个转身之间,便闪到了他的面前,身法何其之快? “小子,深更半夜不在家睡觉,跑到山上来作甚?”周元忠问他。 “啊!”杜震被他一吓竟一下子向前栽倒,却是未等他摔到地上,周元忠已是一把抓住他后背上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 周元忠哈哈大笑,“你这孩子也够滑稽,以为某家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呢?赶快滚回家去,某家还要去寻这歹人的兄弟去。”他说完便将杜震轻轻仍在地上,转身向山下走去。杜震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自己是否眼睛花了,那铁拐子虽是一步一瘸步履蹒跚,身子却是几个瞬间移动,旋即远去。 “天下竟有如此高人啊。”杜震不由心发一感。直到视觉范围内再看不到铁拐子,杜震突然想起那位被打下山头的歹人,即刻起身向山下跑去。 第三十四章 钩吾邪阳 杜震一路小跑,到了山下,再绕山脚,直跑到山的另一侧,才见河谷之上漂着一人,正是那个歹人。他从河边一棵小树上掰了一根长条树杈下来,将霍伬南身子从水中勾回岸边。 霍伬南身子僵硬,原本盘髻的头发依然全部散开湿透,面色煞白,眼睛也是紧闭,看上去已是死鬼之状。 “虽然听那人说你是个歹人,不过死成这样,倒真是挺惨的。”杜震见他那骇人死态竟不害怕,反倒悲叹。 “小……子,咳……我还没死。”此刻霍伬南竟然睁开双眼说起话来,原来他还尚未死透。 杜震不怕似人,却怕活人,此刻忽听得他开口说话,反倒被他吓了一跳,一下摔在地上。 “哈哈……咳咳……没想到……我……霍伬南……咳……吃了一辈子小孩,咳……最后……竟是死在一个……咳……孩子面前。”霍伬南边说便吐血。 “你果然……是歹人,你……你怎么……还不死?”杜震被他吓的说话直结巴,这人竟然吃小孩? “这……死法……咳……不会……那么……快,你……是要……来埋……我的?”在杜震躲在树后偷看霍伬南与周元忠厮杀之际,他也是早就察觉杜震的存在,现下却是以为这个小孩善心发作,是来埋他。 “你……你想的真美,我是怕你死在这河里,脏了我们的水源。”原来这处河谷竟是与洮河相汇,杜震怕他腐烂在水里,脏了堡寨人的生活用水。 “没想到,咳……我霍伬南……临死……咳……被个孩子……咳……奚落。”霍伬南想到自己一生骄横跋扈,也曾风光无限,现下却是落得被小孩子嫌恶的地步。 “少说两句吧,再讲话,血都没得吐了。”霍伬南此刻平躺河边,上衣早已全部血透,口中吐血也是回呛,样子极其可怜,杜震倒是对他怜悯起来,也不怕了,将他头部抬起放在自己腿上,用衣角给他拭净口腔积血。 “没想到……咳……老天……咳……竟如此……玩弄于我……咳,哈哈,咳……”霍伬南一生为练邪功,以孩童为食,此刻却是得孩子怜悯。 “唉,死也要死了,就别怨天了。若你还有什么未了心事,倒是可以告诉我,我能做得必定帮你,不过你可别想让我帮你报仇,方才那人厉害得狠,便是我五位伯伯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事我便是帮不了你了。”杜震说道。 “我有个……咳孪……生的……咳……兄弟,若你……遇……咳……劝他……咳……咳……从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霍伬南临死倒是挂念起自家兄弟,想他将来不要落得与自己一样的下场。 “若我碰上他,便把你这话转告于他。唉,今日我便好事做到底,等你死了,我会挖坑埋你。”杜震与他多聊了几句,便是不忍心见他暴尸山野。 “在我腹部有一件东西,你帮我取出来。”霍伬南也不谢他,倒是要杜震帮他去取物什。 “什么东西?咦?你怎么不咳了?说话也顺畅了。”杜震听他说话,竟是不同之前。 “这是回光返照,我时间不多了,快帮我取来。”原来霍伬南已是到了死前身体机能短暂兴奋的地步。 杜震将他放平,解开他上身的衣衫,空空腹部上除了几圈赘肉却是不见其它物什,与他道:“什么也没有啊。” “在我脐下三寸,用手一摸便见。”霍伬南回道。 “脐下三寸,丹田这里吗?”杜震与五仙臣学技五年,自是熟识穴位。他只是将霍伬南上身衣衫解开露出肚子,脐下三寸处却是并未露出,杜震也是不好再往下解衣,便用手去摸。 当他摸到霍伬南下气海丹田穴时,突觉一股浑厚真气源源不绝沁入自己的中指指尖,旋即经由指尖入体,内巡一周,汇于下腹。杜震立感肚子灼烧起来,一下跳开去,一手捂着自己肚子,一手指着霍伬南,对他吼道:“是什么东西?你这死鬼对我做了什么?” 霍伬南“嘿嘿”阴笑,仰面回他道:“我一生作恶多端,你道我真是临终向了善?我先前所言都是为了让你对我不加防备;你道我临死最挂念是亲人?我最怕的却是一生所学后继无人,方才哄骗与你,便是要将我的绝学‘钩吾邪阳’传你,哈哈哈哈,现下我全部邪阳真气已入你体,恐怕今后你也要做个人见人恶的魔头,哈哈哈……”他笑了几声之后,却是渐渐没了声响。 原来霍伬南哪管杜震喜不喜欢,要与不要,便自作主张将自己体内邪阳真气传入他的体内,一生邪功绝学总算有了传人,临了还是做了一件恶事。 前文书也讲过巴中双恶兄弟这套歪功叫作邪阳功,它的全名却是叫作“钩吾邪阳”不是术法,却是一套经法,他俩兄弟只记住邪阳二字。 这两兄弟从小便不学无术,长大后全无生计,迫于窘迫,一人便在山中捕猎野兽,一人在市井将兽肉、皮件叫卖换钱。他俩本就不识得几个字,得了这部经后,便是每次请人教读一字,如此方才读得下来。这般学识对于高深经道自是理解不得,书中所载要食人阳气,他们二人初时哪懂阳气为何物,却是误解成要吃人肉。 如此悟性,也是不枉他二人修了二十来年,却是还未入人仙之列。此经在他们手中无异于暴殄天物。不过,缘法便是这般巧妙,谁也说不得,不过有缘能得是一说,能否修得出来便是另外一说。 书中代言,此经出自《六柳真经》食众部一篇,与鬼众部五炼生尸术大同小异。当年无上真人悟出此经,想起《山海经?北山经》中所载: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这狍鴞正是猛兽饕餮,好食万物,贪婪凶恶,神秘可怖,手段不仁,狍鴞此性正是这部经的要义,因此便取名钩吾邪阳。 无上真人所悟经法何等博大精深,巴中双恶如何能理解得了? 此经有功法无术法,阶段分为五重:第一重,食人阳气,尤以童子阳气最佳,进而在体内形成邪阳真气;修炼第二重功,吸人真阳,这真阳便是肾阳,藏于督脉命门之中,是人体能之源,却是尤以成年未婚男子的真阳为上乘,此阶段便能够帮练者达成人仙修为;第三重,食人仙真阳,此阶段不在以凡人为炼材,却是以练气有成的人仙为对象,练成此重能至地仙;第四重,便是地仙阳神,阳神是身外之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此阶段更是坏人修行,阴损至极。此重功法成便可成就地真;第五重更要食地真之阳神,功成能够成就地真巅峰。 这套功法是以双手手指触物吸阳,由大拇指手少阴肺经拇指少商穴、手阳明大肠经食指商阳穴、中指指尖中衡穴、无名指关冲穴、小指少泽穴取人之物,如气、阳、神,而贮之于我下气海丹田穴。像霍伬南只是练会右手少商、商阳、少泽三穴,他用邪阳刀便是以这三指穴位贴紧刀身,虽是隔物相触,也是被他劫取。 五炼生尸术与它大同小异,炼材却正是相反,而且它是有术法有功法,每个阶段都有相应的术法,诸如第一重术五炼尸毒掌,钩吾邪阳却是没有与阶段相对应的术法。 李鸿海这套术第一阶段便是吸食阴气,以尸体阴气为妙练成五炼生尸掌;第二阶段却是以在体内养尸贮阴为主,术法鬼蛇养尸;第三阶段更需吸食阴神,阴神为何物?一念之识,不散不实,如梦如影,便是阴魂,而这术法尤以女子阴魂为最佳炼材;第四阶段则是需要吸食地仙死后的阴神,首先这地仙得死,才出阴神,;第五阶段要求更高,需要吸食地真死后的阴神。他这功法与钩吾邪阳的区别在于必须先杀再练。 五炼生尸术与钩吾邪阳正是一个邪阴采阴,一个邪阳食阳。 当年李鸿海五炼生尸术正是克制巴中双恶兄弟的钩吾邪阳功,原因则是阶段不同,他两兄弟都只是第一重功法,李鸿海当时却已是第二重;若是同等阶段,便是比拼体内真气亦或阳神的威力大小。强阴能克弱阳,强阳亦能克弱阴,便是此理。 缘何钩吾邪阳功属食众部篇,五炼生尸术却是属鬼众部篇?这便是从功法吸食对象而区分,钩吾邪阳所对之人皆是活人,而五炼生尸术却是以死尸、阴神为主。 然而若所遇敌人之气、真、神远胜于已,便如饕餮盛宴,美食虽无尽,贪多必撑毙。无上真人曾在经旁注解:若遇盛宴,切莫贪多,虽能消敌修为,全食则必身爆,犹一蛇吞象,厥大何如?适度而止,方为上道。 五炼生尸术也是如此,龟蛇吞天,如何能为?鬼师李鸿海曾侥幸杀得比自己厉害的高手,生吞其尸,虽未胀爆,却也是耗费了几倍于寻常人的时间方才炼化于它。便如蟒吞小鼠,也许过上两三日又可进食;若是吞了体型超大的猎物,便是几月也无法再次进食;若是吞了比自己体型还大的猎物,那便是自寻死路。是以当年五仙臣只看到李鸿海炼化出一具尸身,便是贪多所致。 第三十五章 废志氐惆 霍伬南回光返照之际将自己毕生所修邪阳真气全部逼入杜震体内,杜震下腹如火炙灼,头上立现燥汗,哪里还听得进霍伬南说话,捂着肚子跑了几步,旋即晕死过去。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杨章一夜宿醉。骨勒巴乌等十来个孩子早已在草亭书坊等候多时。他们见老师迟迟不来,也不见杜震身影,众子便一起走到汉房之外。骨勒巴布从汉房木窗向内望去,还未来得及看,便是一股酒气扑出。他道:“老师醉酒了。” 众子先呼杜震,无人应答,便喊老师。 杨章晕蒙中听得门外孩童嘈杂之声,终于醒来,幡然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他道:“糟了糟了,今日荒唐了,竟误了讲课。” 他慌忙起身,欲洗上一把脸去去酒气,一边寻着脸盆,一边说道:“震儿,杨叔酒醉,你怎也不叫醒我?”屋中却是无人回应。 “震儿?”杨章抹了一把眼睛,却见他床上空空如也,再环看屋内一周也是没他身影。杨章似是忆起昨晚之事,心中顿时急切起来,忙打开房门,在众子之中看了看,也无震儿,他问道:“巴乌,杜震没与你们一起?” “老师,今早还没见到他。”骨勒巴乌被他问的蒙头晕脑,他心道:老师又不是不知咱们这些人不喜杜震,怎会与他多处?他还以为杜震与老师都在熟睡。 “坏了,巴乌你们快帮我找找他。”杨章猛然记起昨晚,似是震儿冲出汉房而去,他心道:以他秉性,定是懊恼自己没能亲报家仇,杨章啊杨章,喝酒误事啊,若是震儿丢了,你也好早日去见恩公谢罪了。心中懊恼,忙叫人去寻杜震。 众人分头去找杜震,有的在寨中去寻,有的下了山去洮河边上去寻。一向持重的杨章心中早就没了阵仗,以为震儿会去玉女峰寻五位伯伯,于是他便跑去,结果自是无踪,五仙臣也忙下山寻找。 虽是仲秋,西北之地白日依旧阳光毒辣,更值晌午之时,杜震双唇也是晒的起皮。他躺在河边碎石块上,水便离他三尺,却是无法润唇,皆因他还尚未醒转。想是他体内也是丧失太多水分,身体开始病扭起来。 “哗……”一股清凉之水从头上灌浇,杜震立时醒了。“义兄?”他睁开眼睛,一粗犷之人正在面前,竟是董卓,身后更有二三十人众骑着大马,全是他庄上家兵。 “小子,你睡的好沉,叫你不应,见你失水,义兄只能浇你。”董卓寻见杜震时,开始以为他死了,却见他呼吸深沉,原来是睡着了,只是多次喊他不醒,又见他身体严重缺水便浇了他一头。 “你是想死吗?”未等杜震回答,董卓眉毛一横、脸色一冷怒问他道。 “义兄,你何来此话?你们如何寻到此处?”杜震被他问的有些蒙头。 一名家兵将一水囊递与董卓,董卓附下身子与杜震喂水,回他道:“一大早,你寨中来人,说是你半夜走失,我便赶忙带家兵过来,杨叔便将昨晚之事与我说了,怕你心中郁闷寻了短见,全寨的人都在寻你,我带人向这平定丘找来,竟还真找到了你。” “我怎会想死?”杜震听他说的,自己也莫名起来。 “那你为何昏睡在此处?况且此人是谁?”董卓将杜震头部抬起,再指十步开外一死尸问道。 杜震朝他所指望去,突然忆起昨夜之事,大叫:“义兄,那是坏人。” “他早死透了。小子你现在却是怕了?你半夜离家,在这深山之中遇上恶人也是无异于自寻短见了。”原来董卓到得这里寻见义弟,也是发现了霍伬南的尸体,许是被河水泡过,尸体面部浮肿,蓬头散发更显恐怖,且有腐臭散发。 董卓料定杜震是遇了恶人,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一个死,一个晕,好在死的不是杜震。董卓此刻对杜震真是又怜又气,是已早拿他当成自己亲人。 杜震听董卓所说,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那死尸身侧,抬脚便踢,那霍伬南尸身早已硬了,杜震犹是踢在铁壁之上,极不解恨,便跳到他身上跺脚。 董卓见他如此这般恨意,心中便是有数,料想这人正是曾想加害于他。董卓粗嗓大吼:“来人,与我将这死人分尸,为我兄弟消气。”他哪管此人姓甚名谁,只要能与杜震消恨,便是分尸这般事情他也是能做得出来。 杜震听他要分尸,知他能做得出来,便不跺了,从尸身上跳下来,叫道:“义兄,我已消气,咱们还是将他埋了吧。” 董卓哪里肯依他,问他道:“小子我且问你,你遇上此人之时,他是否想要加害于你?” “恩……不,没有。”杜震知道董卓心性,若是与他实话实说,那人死前哄骗自己,却是不知他对自己做了什么,竟使自己疼晕过去。义兄知了哪肯罢手?不过现在自己却也并未再感身体异恙,全没必要再对一具死尸羞辱。想毕,他便说道:“我到此时他已死了,我是被他吓的晕过去了。” “你小子说假话,我认识的杜震可不会如此胆小。”董卓自是不信他,杜震连死都不怕,如何会怕死人? 杜震见他不信,强忍恶臭,手捂鼻子,近尸身前,与董卓指道:“义兄你看,他是胸口受伤,早已毙命,如何能够害我?” “恩?”董卓之前忍不得尸臭,竟未发现他胸口致命之伤。他此刻却也是不想再闻臭味,向一家兵晃了晃手道:“你去看看。” 那家兵也是手掐鼻子,用刀尖去掀死尸衣衫,真见两乳之间有一孔洞,回董卓道:“二公子,确有伤口。” “如此却是有旁人杀他了?我还以为是你小子伤了他命,看来义兄真是高估你了,哈哈。”董卓已过弱冠之年,确有能力能夺人性命,杜震虽也学技五年,但毕竟只有十二岁,如何能伤壮年男子性命?“小子,以后还是多跟义兄练习骑射吧,你那些花架子把式,现在看来却是无用。” 董卓说完,从背上取下大弓便向死尸射了两箭,又道:“如此也算为义弟你报了受惊吓之仇,留几人把他埋了吧。” 吩咐妥当,董卓便与杜震返堡寨而去。 “大哥,董卓年纪轻轻,心肠可真够毒辣。”说话人正是郭琼,原来泰山五仙臣也是得杨章相告杜震丢失,五人极疼爱他,已是出来寻了多时,郭琼与孟奇川一道,寻到此处时,却是发现董卓已在杜震身边,是以便未露面。此刻他二人躲在一处树后,看着几人埋那尸体。 孟奇川听郭琼说了,也是点点头道:“你二哥早也说过震儿这位结拜兄长为人不善,不过你也放心,震儿心肠绝不类他。震儿深夜被他死状惊吓,方才却也还是求他兄长埋葬此人,由此便可见一斑。不过相比此事,我倒觉得那死人看起来甚是眼熟,你没发现吗?” “眼熟?”郭琼自是纳闷,望向那尸身,旁边几名董卓家兵正在挖坑。距离有些远,郭琼自是看不清楚,他道:“大哥,我们过去看看吧。”郭琼说完便要上前,却被孟奇川拦阻,对他道:“先回吧,你五妹与老二、老三都还在找寻震儿,我们好去给他们报个平安了,这里我们晚上再来。”孟奇川说完便走,郭琼无奈,大哥之话只能遵从,也便离开。 董卓、杜震回得汉房之中,那杨章一见杜震满身血污,听他讲述夜晚平顶丘所遇,便自悔恨不已,骂自己不该醉酒。杜震回得家中,心情刚刚平定下来,便又想起父母仇事,心又郁郁忧思起来。 杨章经他离家一事,早已不敢多言。董卓看在眼里,气他太不成器,不由怒道:“小子,你仇人已死,本是该高兴之事。我知道你做人要强,想要亲手血刃于他,但是此事现在却是无法实现了,你只能接受。你若是争气,便做些成就出来,让你父母在天之灵欣慰。” 别看董卓平时行事粗猛,说话却全在理。杜震便是如何郁闷,却也不能改变事实了。 杜震也懂道理,只是提不起气,他这些年努力读书、辛苦学技,为的便是报仇,现在目标突失,心中不禁迷茫起来。 “我能有什么成就?便是今日能做什么,我也是不知了。”杜震是泄了气了。 “哦?”董卓听他讲话语气便如弃甲曳兵般志气全无,心情郁闷不安,董卓愤而起身,与他道:“你若不知,义兄倒知有一事你当下可做得,走,跟我出去。”说完便拉杜震出门。杜震也不拒他,任由他拽。 杨章哪能放心,虽然此刻自己不敢再激震儿,却也不能让董卓带他出去。震儿这位义兄做事可全无章法,谁知他能让震儿做得何事,于是在他们身后问道:“董公子,你要带震儿去哪里?” 董卓也不回头,一边拽着杜震,一边说道:“杨叔,此事你别管了。”董卓口上不多说,心里却是要使他义弟投袂而起。 第三十六章 根基不稳 董卓见不得杜震愁眉苦脸、失志不安的样子,心生一策便带他出的汉房,别过杨章,往骨勒巴乌家去。 骨勒巴乌家便在寨主家的隔壁,他的爸部则是寨中的护寨头头,专事保卫堡寨的安全防卫,更是寨中的英雄。当年狐奴羌与其他羌部联合起事,他也曾参与多次大小战役,打仗颇为勇猛。巴乌自小便受他熏陶,更是以做堡寨勇士为自己的目标。 他自小便听爸部讲述羌族勇士们与汉兵战场厮杀的故事,是以心中早把汉人视作仇敌。孰料自杨章与杜震来到堡寨,那杨章更是盖草亭书坊免费教人学字读书,巴乌的爸部竟是连哄带骗将他送了过去。 几年下来,巴乌体格越来越是肥壮,文章却是学的马马虎虎,不过他却是极爱听杨章讲那些个圣贤典故。回到家中他也常与自己的爸部学起,他爸部颇为赞叹,道杨章当年果然没说大话,汉人的有些道理倒还真是值得一学。 原来杨章初办书坊,羌人哪肯送自家孩子过来与他这汉人学习,他便与羌人打赌,言自己的传授所学日后定能使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刮目相看,只需几年便能见到成效。果不其然,这不管是做人,亦或是生活中的琐事,孩子们偶尔便能引经据典说出些道理来,令大人们吃惊不小。 说到杨章这番作为,起根发由,全因当年宫玉所说西域诸羌也是大汉子民,却是不被启蒙开化。杨章半生教书,闻此便是心焦不已,当时便在心中暗自发誓,辞得恩公杜乔大人之后,便去西北之地以圣人经传启蒙蛮民。也因此杜家遭遇大难之后,他便携杜夫人及婴儿杜震一路向西而行。 骨勒巴乌虽是讨厌杜震,但此次他失踪不见,巴乌却也是呼朋唤友、跑前跑后寻了一个上午,直到杜震被董卓带回,一众小伙伴才各自回家。此刻午饭已食,正是在做准备去练习摔跤、试标。 董卓拽着杜震走到骨勒巴乌家门前,粗嗓一吼:“巴乌出来。” 董卓是堡寨常客,巴乌怎会听不出来是他?心中一紧:他怎会来找我?巴乌与杜震同龄,董卓大出他们许多,他爸部也经常对他说道,这人势大惹不得,是以巴乌早就害怕于他,每每见他,被他横上一眼,巴乌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过此时被人叫门,却也只能应他,骨勒巴乌放下手中标枪,走出房门,看到不光董卓在,身后亦有杜震,他知这二人早就交好,心道他该不会是为杜震教训自己来了吧,面色突然由红转青,失张失志,与他回道:“你……你叫我何事?” 杜震心中也是不明,问董卓道:“义兄,你却是带我到此作甚?难不成……你要修理巴乌,哄我开心?” 董卓蔑笑,道:“小子,当年我曾与你说要为你报仇,你道自己的仇自己报,怎么,现在却要靠我出头了?” 杜震方才明白董卓带他来此的原由,竟是要他来报当年巴乌摔他狠跤之仇,现在更是听得义兄话中极有奚落之意,怒意立上心头,也不与董卓废话,走上前与骨勒巴乌道:“巴乌,我来是要与你摔跤。” 巴乌方才还是慌慌张张,以为是董卓要教训他,现在却听杜震此话,不由笑道:“就凭你也想摔我?” “你别小看人,我已不是以前的杜震。”杜震被他羞的恼了。 “杜震,你不过学了几年猴子把式,便觉得自己能耐了?别做梦了,来,我今天便把你摔醒。”巴乌说完便从腰中抽出两条绑带,开始在自己手臂上缠绕起来,正是在做摔跤的准备。 “哈哈,猴子把式,巴乌你说的极好。”董卓在旁听了,竟是称赞起巴乌。 “义兄,你也笑我?”杜震如何都未想到董卓也是笑他。巴乌更是一边系着绑带,一边嘴上咧笑。 董卓笑意却是三分真七分假,这三分真便是董卓压根就看不上杜震这几年与五仙臣学的那些;那七分假却是董卓本是要激杜震。他回道:“若你不想被人小看,就狠给他看。杜震,要摔就摔,不摔就算,义兄本就无兴看你们小孩胡耍。” 杜震听他这么说话,也不再开口,鼻子一皱,上下齿一咬,卷了卷袖口,看着骨勒巴乌,怒道:“你好了没?” 巴乌终于准备妥当,道:“走,我们去摔跤场上。”说完便要带路。 杜震却是拦道:“你们那摔跤场从不让我进去,现在却要我去?我偏不去,我就在你家门口摔你。” 董卓听了嘿嘿一笑,心道这才是我兄弟。骨勒巴乌眯着小眼,心道杜震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半夜离家出走,现在却又这般凶恶,算了,管他如何,当下要紧的便是要教训于他。 这堡寨本是建在山上,道路都是山石垒砌,骨勒巴乌家的门口自然也是夯实的山土泥石,不论是谁,这摔上一跤都是极难消受,巴乌本是不想摔坏杜震,可是现在却是被他在自家门口滋事,却也管不得这许多了。 巴乌双脚一开,扎成马步,上身稍稍前倾,屁股微撅,双膀夹着,手掌虎口相对,掌心则向杜震,架势拉开便扑杜震。杜震见他来的凶猛,心中一急,一个闪腾便跳出三步之外。巴乌被杜震惹的不轻,哪里肯放过他,跺着方步奔他肩膀而去,杜震情急又再次闪开。 巴乌身材肥硕,杜震却是脚下灵敏。 被他躲了几次,巴乌恼道:“喂,你若总是这般猴跳闪躲下去,如何摔跤?” 杜震平时伶牙俐齿,现在却是羞的无语,本是被巴乌辱成猴子把式,再这般躲他,真是脸面尽失。 此刻更是听得董卓吼他:“小子,忘记义兄如何教你摔跤的吗?摔给他看看。”杜震平时就不喜较力的功夫,是以早就把这些忘在脑后,听他这一提醒,方才记起,也学巴乌身姿,拉开了摔跤架势。 这摔跤可是极有讲究,自古便是武技中的一门奇葩术法,手法灵活多变,脚下实实虚虚,更有“大绊三十六,小绊七十二,杂绊赛牛毛”之称。 “手是两扇门”双方正面一碰,手法技术上若能占了有利的把位才能更好地组织进攻。杜震不再躲巴乌,两人一近,巴乌便用左手揪住了他的右手小袖,这小袖也是摔跤术语,便是杜震的衣服袖子。巴乌拽他,杜震便挺身犟劲甩他左手,他能有多大力气?按理说却是无论如何甩不脱巴乌,不料巴乌却是趁势松开手指,身子反而一侧,右手便是揪到了他的胸襟偏门。 董卓一看,大叫一声:“摔耙子!”杜震却是反应过来了,只是被巴乌抓的太紧,无论如何挣脱不开,脚下也是来不及闪躲。 摔跤之术,赢人全要靠腿。几乎同时,巴乌右脚一勾杜震右后脚跟,嘴上道声:“去!”杜震旋即仰头背地结结实实被仍到了地上,后脑也是砸了一下。 董卓看的揪心,忙过去搀扶,谁知杜震一手摸着自己后脑,嘴上却是恼他道:“不要你扶,把你嘴巴闭紧,休要再干扰我。”说完他自己起身,拍拍身上尘土,便又要来过。 董卓心道我这义弟有时甚是逞强,今日却是个机会,让你好好认清自己不足。 骨勒巴乌本不想再摔,却见杜震又扑了上来,有些恼他,心道便摔到你服为止。巴乌试探揪他身上衣服,杜震知他力大,被他抓中绝不好脱身,便用手背弹他手掌,竟是躲开了巴乌的几招手技。 一时得逞,杜震胆子也稍稍大了一些,他知道自己力小,绝不能与巴乌较力,只能巧力胜他,于是脑中闪现着各种习过的摔跤技法,突然想到一法,心道:我虽然力气不如他,但是脚下却是比他灵活,速度也比快多,便用此法出其不意,一举将他撂倒。 两人对峙一番,相互探抓多次,杜震突然向他身前一蹦,立至巴乌近前,巴乌却是被他突来此举吓了一跳,还未反应,杜震已是附身抱住他的右腿,右脚插到他的左脚跟后,确是要绊他了。 董卓一看,也是被杜震突来这一下惊住,心道:这小子还算可以,竟被他想到这招。 杜震这招抱腿出绊正是将全部力气孤注一掷,攻敌下盘,再以巧力使之失去重心,从而摔倒。只是,杜震却未想到骨勒巴乌自小练习摔跤,脚下根基扎实的紧。他自己也曾练过此类功夫,诸如扎马步类,却是从未下过苦功,如何能够揣测到别人的实力? 杜震双手抱着巴乌右腿,右脚绊着他的左脚跟,借由身体下倒之力,想将巴乌压摔下去。哪里想到,巴乌顺势便用右腿夹住杜震的双臂,自己右手立时锁住他的头颈,左手一揪他的右侧大腿,杜震右腿瞬时卸了一半力气,与此同时,巴乌把杜震把自己身内一裹便压了下去,“嗙”却是巴乌压着杜震砸倒在地上。 董卓瞪着牛眼,简直不敢相信杜震瞬时便被反转,心道巴乌这小子便是小自己几岁,若是同龄,自己也未必能摔的过他,恩,是个人才。 “如何?服了没有?”此刻骨勒巴乌对着身下的杜震问道。 “不服,起来再摔!”杜震哪里肯屈。 “以前你也是不服,现在依旧不服,日后你势必还是不服,我却是要跟你摔到掉牙的年纪吗?”骨勒巴乌却是早就烦了,两人实力相差太大,谁都能看得出来。再这般胡搅蛮缠摔下去,这仇真是要结一辈子了。而且若真给杜震摔坏了,恐也不好与老师回话。 第三十七章 阳溢不益 杜震又被摔了两跤,心中依然不服,想要再摔,骨勒巴乌却早烦了他,他知现在不能再象六、七岁时那般做事不想后果,怎么说他也是老师的家人。 杜震见巴乌不肯再摔了,却是死死抱着他,不肯让他起身。 董卓看出两人不论身体还是技法全然不在一个层面,便劝杜震道:“小子,你已输了,起身吧。”他本意便是来此让巴乌教训他,把他摔醒使他重燃斗志。“兄弟,今后该做什么,你现在知晓了吧?从今开始先要赢过巴乌,再言其它吧。”董卓便是要为他寻个奋勉的目标。 董卓见他还是不肯放巴乌起身,又言道:“我书没你读的多,但我却是知道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今日你输了又有何妨,来日赢他便是。若你这般执拗,便是输不起了,为兄也看你不起。” 杜震听董卓如此一番话,自己虽心有不甘,今日确实输的彻底,再计较下去便是放刁了。 现在看来这五年学技经过实践却是证明已然失败。杜震心道:学技之时,自恃聪明,对伯伯们的武技东挑西捡,他们一个个皆是用心传授,自己却是不下苦功扎实根基,现在全被伯伯们言中了。 他心中懊恼自己,也是终于泄劲,手指狠捏巴乌手臂一把,对他狠道:“今日依旧不服,改日再与你摔过。” 巴乌听他始终松口,便要起身,刚支起上身,却是突感身体无有力气,脑子眩晕,身体更是瞬时松散下来,重又压回杜震身上。 杜震见他身子起又复压,想他是在戏耍自己,手上指甲入肉,捏的更是狠了,怒道:“巴乌,你耍我?” 刚骂完,杜震突觉一股热气从中指指尖流入自己体内,环流一周最终贮于脐下丹田处,下腹瞬时炙灼起来,腹部肠肉又如刀绞,便如之前平顶丘下遇那死鬼时的痛感一样,他喊了一声“又来了”,便即晕厥。 巴乌与杜震两人双双晕死过去,董卓哪知其中原由,先是惊得手足无措,回神之后忙将骨勒巴乌从杜震身上推开,看着晕过去的两人,他是既茫然又无解。 他心中想定先把义弟扛回家去,正要动手,此刻巴乌却是醒了,他道:“别碰他,他……他会妖术!”巴乌一时竟是找不出词语形容此时的杜震,也全因方才之事令他对杜震恐惧起来。 “妖术?你意思是因为他碰你,你才晕的?”董卓粗中有谋,听得出巴乌的话意。 “他掐了我的手臂,我瞬间便没了力气,直觉头昏眼花、浑身奇冷,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巴乌渐渐爬起来,身上还是无力,但却不明原由,只记得被杜震抓了手臂之后,自己便出此状况。 “这……这如何可能?来时我也搭过他的手臂,为何我却是没有出现如此情况?”董卓如何能信。 “我不知……我只感到自己身上似有什么东西被他吸走,我便失去知觉了。”骨勒巴乌此时说话却是轻声细语,完全没了之前的响亮浑厚。 “巴乌,你现在感觉怎样?”董卓倒不是关心于他,而是担心杜震有与他相同的症状。 “我现在还是感觉凉冷,身子无力。”巴乌回他道。 “不行,我要赶紧去找他那五位伯伯来看。”董卓知杜震的大伯懂得医道,于是说完,扔下巴乌不管,扛起杜震便返汉房去了。 骨勒巴乌勉强撑起上体,怨道:“今早我还满山寻你,你却是用妖术害我,我真是养老鼠咬了自己的布袋。” 按下巴乌不说,董卓将杜震扛回汉房,杨章突见杜震竖着离开却是横着回来,当下惊慌失措,待董卓将杜震放至床上,杨章便大声叱问董卓:“你究竟带他去做了什么?震儿怎么了?” 董卓也不多话,厉声回道:“杨叔你别再废话,快去找他大伯来!” 杨章一听,立即出门跑向玉女峰去。 杜震此刻状况却是与昨晚一样,身上直冒大汗,董卓记起骨勒巴乌症状,怕杜震是冷了,便将被褥全盖在他身上。这下却是苦了杜震,他本是体内炙灼,现在又厚被加身,脱水更加严重。董卓更是不敢喂他冷水,竟是烧开水喂他,他还喃喃自语:“小子,你义兄我何时照顾过人,也只你有如此待遇。” 可怜杜震此刻晕蒙,完全无法诉苦。 约莫半个时辰,五仙臣却是先都来了,想是他们惊悉震儿出了状况,便用轻身之术火速前来,杨章却是尚不见踪影。 孟奇川看了一眼董卓,也不说话,忙顾震儿,见他全身脱水,摸了摸他的体温,便将被褥全部掀起,再与他搭脉。董卓不解,却也是不便多问,只能等在一旁。 弇清心却是与董卓问清前情后果,众人听后皆是奇怪。巴乌言自己身体被他所吸,震儿如能能够做到? 弇清心看着震儿,忧道:“大哥,震儿该不会是吸了巴乌的……” 孟奇川将手抬起,回道:“没错,他便是吸了巴乌的阳气。” “什么?”董卓自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阳气这东西还是被人吸取?旁人也是一惊,虽然弇清心隐约猜到,却还是征住。 “震儿怎么可能……便是我们也是不懂如何吸他人阳气啊。”郭琼快人快语,不解问道。 孟奇川叹口气道:“现下震儿体内有一强一弱两股气流窜动,强的真气却是越来越强,弱的阳气便快消失。”孟奇川言下之意便是这股强横真气正在吸化阳气。 “这?他……他体内何来如此强横真气……?”董谒平时少言寡语,此刻却是说话结结巴巴。人便是气血相生,是以人人体内都有真气,它更是人体活动的源泉。但常人体内真气性温和且缓流,没有经过修炼,决计不能生出如此强横真气。这五年来,震儿着重练体,运气之功也只是传他入门的调息之法,他体内这股强横真气却是从何得来? “二弟、三弟你俩与老四速去将平顶丘下,将那具死尸挖出来看看他究竟是谁,依我看,震儿现在状况,定是与他有关。快去,老四知道所在。”原定夜晚再去瞧那死尸的计划,却是不得不提前了。 李充、董谒、郭琼听得吩咐,运脚下功夫,飞纵前往平顶丘。 董卓见孟奇川说了很多,却并不施救,不解问道:“他现在怎样?何时能醒?” “没事,待那股阳气消失殆尽,他便会自行好转。”孟奇川说完,再不与他多说,给杜震拭净头上汗水,只对弇清心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巴乌状况,你留在此照看震儿。”说完便独自离开。 董卓闲来无聊,问弇清心道:“请问前辈,杜震如何出此状况?他如何能吸得他人阳气?” 弇清心回道:“便是震儿体内这股奇怪的真气采吸的巴乌身上阳气,不过却是不知道他这股真气从而何来,震儿自己也是决计练不出来得。”弇清心如何会怀疑杜震练了邪祟功法,他才只有十二岁,便是练,也绝不可能现下便拥有如此强大的真气。 董卓又问:“这……这对他是好是坏?”董卓确实不懂这个气那个气的,他只关心是否对杜震不利。 弇清心叹口气,回道:“震儿这股邪祟的吸阳真气,若是导致他体内阳气过盛,便是只有坏处,绝无益处。” “震儿从小便体虚阳弱,若是能吸些阳气,还不好吗?”董卓倒是以为这对他义弟来说挺不错的。 “他才只有十二岁,身体不该有如此强盛真气存在,今后若是再有阳气补填进来,这股真气会愈加强大,他如何能够驾驭?若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掌控,如何来得好处?”弇清心与他解释道。 想杜震七岁之前,也是体内有一股鬼师的邪阴之气,导致他阳气不足、身形消瘦、体弱易晕,不过好在之后却是从没吸过他人阴气进来补填,是以这股邪阴之气从未再被壮大,杜震身体内环境适应它后,倒也没出过要命的大病。 不过现下他体内这股真气,却是能吸他人阳气,若是这般长期壮大下去,杜震恐会难脱爆体的下场。 “能否将它弄出来?”董卓问道。 “唉,我们却是没有这个能耐。”弇清心又叹了一口气。 董卓急道:“天下谁能救他?我董卓无论花多少钱也给他请来。” “天下高人都是隐修,不入世的,你便是花上重金也无人来啊。”此刻弇清心却是想到地仙赵升,心道:他是地仙修为,若是有他在此,震儿便有救了。不过与他五年之前分别之后,却是再没见过了。 此刻孟奇川却是回来了,弇清心问他道:“大哥,巴乌怎样了?” 孟奇川回道:“好在震儿并未吸走他多少阳气,巴乌又是阳气过盛之人,调理一下便无事了。” 董卓不解,问道:“巴乌为何这么轻松便无事了,震儿却是还在晕厥之中?” 孟奇川道:“你倒真是关心震儿,我便说与你听听。巴乌从小到现在都是火气过大,手脚出汗,这便是阳气太盛的症状,现在他失掉一些反倒对他身体有益;震儿状况却是完全相反,他体内吸入不属于自己的阳气,为那强横真气吞没化并,现下他又无法驾驭这股真气,若今后他再胡乱吸下去,必定会导致自己阳气过盛,阳盛而不能为自己身体所用,是为邪阳,而邪阳更会克制自身的真气,他今后更是练不得气了。” 这股邪阳真气更将会吞化杜震自己的真气,是以杜震无论如何也修炼不出自己的真气了。 董卓自是不懂,弇清心却是惊道:“大哥,你说他体内的是邪阳真气?” 孟奇川叹口气回道:“正是邪阳……”正说话间,李充、董谒、郭琼从屋外进来,三人身上全是土渍。 孟奇川开口便问:“可是他吗?” 李充回道:“大哥,是他,虽然面容难辨,但他身上那两串小孩头骨却是一眼便识得。” “大哥,震儿他体内……”弇清心有些绝望。 董卓不懂也不敢插话,只管竖着耳朵听着。 孟奇川叹道:“是霍伬南的邪阳真气。” 弇清心听了,本是站着身子,泄了口气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大哥,还有一事。”郭琼说道:“那死鬼胸前檀中穴的致命伤,不似兵器所伤,却似指力所为。” 孟奇川惊道:“看来是有高人到过平顶丘!” 第三十八章 隔绝囚子 李充、董谒与郭琼自平顶丘下扒坟验尸,探得那人正是邪阳功巴中双恶之一,只是无从得知他是老大霍伬南还是老二霍伬北,孟奇川更是惊诧何方高手能一指取人性命。 弇清心心思甚密,与大哥孟奇川道:“大哥,你说这位高人会不会是赵升?若是他,或许震儿体内的邪阳真气便有希望逼出来。” 孟奇川一捋胡须,并不看好弇清心所言,回道:“当年他虽也要寻李鸿海清理门户,却是未与我们同行,高人多是不喜近人、行踪也是不定,他既离开此地,定不会短时间再回来。即便是他,他也未必会现身出来,震儿之事却是不能指望于他。” 众人正说话间,杨章返回,他见杜震仍旧未醒,面上又现焦灼之情。他本以为震儿此番便是多年前旧疾复发,不过此时幸得有五仙臣在此,孟奇川可是绰号不死神仙,他定能医愈震儿。自己脚程甚慢,一路之上左思右想希望回来之时能够看到震儿复好,不料现下却是悬心又提。 “孟老前辈,震儿他怎还未醒来?”杨章一边抹着头上汗水,一边急切问道。 孟奇川见他不光头上有汗,身上亦是湿透,心中既疼惜又敬佩:杨章毕竟凡人,现下已是活过一甲子,却是为震儿狂奔往返金童、玉女两山,他对震儿如此紧张,事事尽心,便是父母对自己亲生孩子也不过如此了,此人真是大善之人,希望震儿日后能对他床前尽孝,视同亲父。 孟奇川忙拿起一把蒲扇,一边扇着与杨章驱热,一边回道:“杨兄弟,不用太过担心,震儿只是体内燥热而至头晕,一会便自会醒转。”他却是与杨章说了谎话,为的便是不想使他烦忧。 董卓及其余四位仙臣都是看向孟奇川,孟奇川一使眼色,众人也便会意。 杨章方才放下一颗悬心,面上也是由紧转松,稍稍放心,道:“这便好,这便好。” 此刻杜震却是突然醒来,他道了一声:“杨叔,我好饿。” 杨章听了震儿说话,他甚喜,摸着震儿手背,回他道:“好好,杨叔马上给你做饭。”说完便起身要去准备饭食,孟奇川特意与他说道:“杨兄弟,给他弄些清淡饭食便好,这几日切忌荤热。” 孟奇川毕竟懂医,杨章自要听他的,便去屋外洗米,给震儿熬些米粥。 杜震看见五位伯伯也在,道了一声:“大伯,你们怎么都来了?” 弇清心正要回他,孟奇川却是伸手示意勿语,自己与杜震说道:“震儿,你可知道昨夜你所遇恶人是谁?” 杜震眨了眨眼,回想一会,回道:“他好像叫什么霍吃男的……他讲自己吃过小孩肉。”杜震当时紧张之下竟是将霍伬南的名字记成“吃男”。 “大哥,当年他兄弟便说过他们兄弟都喜欢吃童子肉,现在看来似是与他们兄弟练的功法有关。”弇清心忆起当年霍伬北所言。 孟奇川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继续问道:“震儿,你还记得他对你做过什么吗?” 杜震又想了想,回道:“大伯,他死前要我埋他,之后便哄我说他腹下藏着东西,要我拿给他,我便摸了摸,之后便肚疼晕厥过去,就像刚刚一样。” 孟奇川听了,与四位弟弟、妹妹相视一眼,又对震儿说道:“震儿,方才大伯替你诊断过了,你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日后你要切记,千万不要再碰触他人之身。” “什么?”杜震怎知孟奇川用意,他这个年龄正是顽皮耍闹之际,却是被他大伯要求不能碰触别人的身体,这如何做到? 董卓听了也是笑了,他道:“真是扯笑,他这个年龄正是好动之时,如何做到?” 孟奇川素不喜欢董卓,听他说话立时怒道:“做不到也得做。震儿,你都不希望杨叔为你日日心焦吧?” “怎么,大伯你何来此话?”杜震何等聪明,当下警觉,心道这里面定是有事。 孟奇川道:“震儿你一向聪明,我也不便瞒你,昨夜那恶人对你身体做了手脚,日后你若是碰触他人,便会害人害己。”孟奇川知杜震聪明,瞒他却是瞒不久的,倒不如将事情说开,让他自己多加克制。 “啊!原来这样。”杜震本就聪明,现在却是想通为何今日又来昨晚那般腹痛,他突然想起,忙问:“义兄,巴乌怎样了?” 董卓道:“他现在却是比你舒服多了,你倒不必担心他。”想那巴乌平素里身体多汗燥热,现下却是体内阴阳较为调协。 杜震听得巴乌无事,心才安些,想到日后却是手不能触他人,心中又愁,想到杨叔,他道:“今后我是不是连杨叔都不能触得?”说完他竟是目不锁泪,伤心起来。 弇清心听他此说,心中也是极悲:这孩子最亲的人便是杨章,不过今后他二人却是不能亲近了。弇清心与他说道:“震儿,你别伤心,五姑定会想办法治愈你。”她心中所想便是早日突破到地仙修为,或者能够强行为震儿逼出他体内的邪阳真气。这泰山五仙臣中,却是以弇清心最为接近地仙的层次。 她又与孟奇川道:“大哥,若是我们能有赵升那般修为,或能驱除他体内邪阳” 孟奇川只叹了口气,也不说话。这地仙修为如何能是想达便到?自己五人都是为此苦修了一生,现在也是摸不到门道。 董谒摇摇头道:“唉,五妹,若我们再背负这般沉重,反倒更难达成啊。”他一向修心,自是晓得,修道切忌目的性过强,若是为震儿强修,可能更难成功。 李充也是叹气,郭琼本欲说话,话到口边却是无奈,他知自己说也白说,修为这等事哪是能急的? 董卓听他们几人唉声叹气,实在听不下去,道:“唉,你们何烦此事?给他戴上一副绢手不就好了?”这绢手便是一种丝织的手套。 孟奇川听了大笑,与他道:“你道自己是最聪明?只你一人知晓绢手?阳气这物充盈于周身,一层丝绢如何能隔?戴与不戴都是一样。” “一层不行,我便给他套上三、五层。”董卓哪肯嘴软。 “可笑,可笑。”孟奇川也不多说,站起身来便走出汉房,他走到炉灶之侧对杨章说道:“杨兄弟,从今开始震儿不能在书坊中学文了。” 杨章一愣,忙问:“孟前辈,这是为何?” 孟奇川自是不想解释给他听,怕他忧伤,又道:“震儿也不适合再在寨中生活,我们要把他带去玉女峰。” “这……究竟是为何?”杨章知道孟奇川为人一向持重,若非不得已,他绝不会这般作为。 孟奇川叹口气道:“杨兄弟,震儿今日晕厥不是偶然突发,我只能告诉你,若震儿继续留在这里,对他自己极其不利,可能更会有生命之危。”他也只能这般说。 杨章听得糊里糊涂,再问:“他究竟怎么了?孟前辈,你总要给我个说法啊。” 孟奇川道:“杨兄弟,你只管放心,把他交给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他完好带回与你。”他心中所想:震儿体内这股邪阳真气果真是霍伬南给他的,想那巴中双恶兄弟俩为修这邪功更是要食童子肉,若是震儿今后也有如此需求,自己怎能再让他继续留在此处?他今日只能吸了巴乌一口阳气,若是有朝一日他开始咬人……孟奇川想都不敢再想下去,总之把他带在自己几人身边,既是救他,也是救了别人。 不死神仙孟奇川却是不懂得这钩吾邪阳,反而将食童子肉误会成了这门邪功的必要条件,他便是担心这股邪阳真气会渐渐影响了杜震。 不过话说回来,杨章如何舍得杜震?即便他知道孟奇川此举定是为他好,可是总也不能就这样仓促与他分开啊。 杨章瞬间老泪纵横,却是因为担心杜震,他道:“震儿他究竟怎么了?他是药石无灵了吗?”原来他以为孟奇川诊出震儿幼时便有晕厥的病根,现下可能已病入膏肓,便要将震儿带在身边去专心诊治,若是这般,自己也便搬去玉女峰上陪伴他们,虽不能帮上什么,总能给他们做个一日三餐。 孟奇川顺势说道:“你不要多想,这般作为只是方便我们日夜照顾于他,使他早些复好。”他心中体谅杨章心情,更加不能说出实情。 杨章信他,也不再悲,拭净眼泪,道:“若是这样,我也搬去玉女峰与你们同住,也能帮你们料理三餐寝居。” 孟奇川哪肯允他,即便杨章在震儿身边也是危险,他道:“杨兄弟,你若走了,寨中孩子找谁人去念书了?” “这倒无妨,每日我来此教上半日便可。”杨章回道。 孟奇川见他真是离不开震儿,若再这样说下去也是徒然,便道:“杨兄弟,此事没得商量,你不能跟他同住。”其实他本要说杨章不能再与震儿相见,一时却是说不出口。 杨章又要说话,孟奇川哪肯再让他说,便朝屋内喊道:“老四,扛上震儿,我们回玉女峰去。” 董卓一听,立时傻了;另外四仙臣听了,却是立刻会意大哥意图,郭琼一个附身便将杜震扛起,走出屋子。 弇清心跟出,对孟奇川道:“大哥,你是想……”孟奇川立即摇手示意不要再说。原来他既是怕杜震出去祸害他人,也怕他害了自己,便是要他将囚在自己身边、与世隔绝起来。 董卓甚感不对,跟了出来,问道:“你们几个要对他做什么?” 孟奇川哪肯理他,便要抬步离去,董卓大喊:“义弟,他们几个老帮菜是要把你软禁起来。” “啊?”杜震与杨章皆是脱口而出。 第三十九章 伤师灭道 孟奇川心中早已想定,绝不能再留震儿在堡寨之中,唯一可行之法便是将他管束在玉女峰上,希望能有一日催逼出他体内的邪阳真气,方能再准他见人,只是,却是不知这一日何年光景才能道来。 董卓虽是不知平顶丘下那恶人如何将这股邪气导入义弟体内,却是十分清楚他眼下的处境:杜震体内这股邪阳极喜食吸他人阳气,而眼下杜震又是不能自行掌控这股真气;那恶人生前嗜好吃小孩肉,杜震这位大伯当时听了脸色明显大变。现在孟奇川又是明显要强行带他离去,便是要将他看管起来,不使他再见人。这与囚禁有何分别?董卓自小极烦被人管束,他如何能够答应义弟落此境地?他心中想着,即便众人是为义弟好,也要先问过他的意愿才可。 董卓一眼看出孟奇川所想,便是提醒,他大叫:“义弟,他们是要把你囚禁起来。” “啊?”杨章与杜震都是大吃一惊,他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大伯孟奇川竟要如此。孟奇川平日里虽然不怒自威,但却从来未做过刁难他们的事情,眼下却是不由分说便要将杜震强行带走。 “孟前辈……董公子所言……你是要如此吗?”杨章本不愿信董卓之言,但方才孟奇川言语支吾,明显有事隐瞒,眼下更是独自做主,便要带震儿离去,更不许自己陪同,这真也无异于囚禁了,杨章如何不发此一问? 孟奇川如何作答?杨章、震儿自是不肯分别,可是眼下也只有如此。他吸了口气,眼睛闭紧,与他回道:“杨兄弟,你不要记恨我们,我们这般作为都是为震儿好。”这便是承认了董卓的囚禁之说了。 未等杨章再次开口,杜震在郭琼肩上却是说道:“大伯,看来我的身体绝非无碍,定是起了让你们都怕的变化。” 孟奇川不语,弇清心叹道:“震儿,你不要乱想,我们定会治好你。” “五姑姑,方才你讲过我体内有邪阳,这邪阳究竟是什么?”杜震想要问个清楚,他可不笨,五位伯伯都是修道之人,若能救他便早救了,这番行为只能说明自己的状况很是棘手,眼下五位伯伯却是救不的。 董卓不等弇清心回答,在旁大叫:“义弟,便是因为你体内那股邪阳真气,才会使巴乌阳气被你吸取,他们几个现在对此却是毫无办法。” 杜震愕然,道:“啊?我是吸了巴乌身上阳气?” 郭琼恼火,对董卓道:“小子,你再多嘴,我便封了你的嘴巴。” 董卓知他会耍鞭子,却还是不服,从背上取下大弓,与他道:“不管如何,你们要带他走,总要问过他是否愿意。” 孟奇川淡淡回道:“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还不是必须要走?”他根本不想多做解释,这杜震毕竟是贤人后代,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留此变成吃人肉、吸人阳的怪物,当下绝不能妇人心肠。他继续道:“杨兄弟,此事绝无商讨余地。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样做,既是为了震儿,也是为你恩公一世贤名。” 杨章听董卓、孟奇川及震儿所言,这才通透此事。原来是震儿在平顶丘遇那恶人之后体内便有了邪阳真气,更是导致巴乌被他吸了些阳气,五位前辈眼下却是救治不了震儿,却也不能再将他留在此处祸害他人。 可是……他泣道:“孟老前辈,我与震儿十二年来从未分开过,这……太突然了。” 孟奇川非常清楚自己此刻绝不能心软,他铁心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了……”说完他对杨章一拱手,抬脚便走。 李充、董谒、弇清心见大哥如此决绝,虽是必为之事,却是看不得杨章心伤,都上前安慰杨章,与他道:“杨兄弟你不必悲伤,我们定尽全力让你们叔侄早日相见。你便当震儿是由金童山搬去玉女峰住上些时日。” 杨章哪里听得进去。震儿六岁之前,两人同睡一床,便到现在也是同屋而住,每日三餐必在一起,今日说走便走了?金童山与玉女峰路程上虽是不远,却是震儿未愈之前不能相见,谁又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他双目坠泪,如串儿直砸到地面上。 郭琼也不多说,扛着杜震便要离去。杜震倒挂着头,叫他道:“四伯,你放下我,我自己能走。”郭琼知杜震性格也是固执,便将他放下,问他道:“你刚醒转,能走得?” 杜震咬牙恨道:“方才大伯都说了,此事必须要为。你这般扛着我走,像是劫人,杨叔看着心焦。”原来他却是不愿杨叔看他这般强行被人带走,不想他心中太过难受。 郭琼是五仙臣中最疼爱杜震的一位,他附身对杜震道:“好,四伯听你的,不过若你身体撑不住,便要四伯背你。”说完,他大手牵起杜震小手便走。 杜震一步一回头,看着杨叔。 董卓却是不肯日后见不到义弟,他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便要射郭琼的屁股,杨章却是赶忙拽住他手,与他道:“董公子,为了震儿,放他们去吧。”董卓听他此话,叹了口气,却是也只能双眼目送。 杜震扭着头回望,心中更是忆起平日里与杨叔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杨叔怀里听简书学文字;淘气时被他戒尺掌手;晚上要骑大马爬上几圈才肯睡觉…… 这一幕幕映入眼帘,杜震眼泪也是夺眶而下,心中更是想道:不知此去,何时才能再与杨叔相见。他越想心中越急,更是哭嚎起来,蹲下身子不肯再走,他吼道:“四伯你放开我,我不想离开杨叔。” 董卓听得真切,他喊道:“杨叔,义弟他不想离开我们。”言毕,他拽上杨章便向杜震跑去。 郭琼几人本就没走多远,又被杜震哭的心焦,便停下脚步,安慰杜震,孟奇川与李充、董谒、弇清心也是聚上到前来。 董卓与杨章赶了几步便到了他们近前。董卓道:“我义弟他不想走,谁也不能带他离开。” 郭琼恼道:“这事恐怕不能由他做主,也由不得你做主。”他说完便扥杜震小手,“震儿,说好之事可不能反悔,跟四伯走吧。” “我不走!”杜震突然大叫一声,众人皆是被他一吓。郭琼突感自己体表阳气皆流向杜震,心愕之际想要挣脱,本是他手握住杜震之手,现下却如被吸盘附牢一般挣脱不开。 再看郭琼却是身体渐渐卸力,孟奇川、弇清心、李充、董谒看着郭琼与杜震异样,都是大叫一声:“不好!” 原来杜震情急之下,却是在吸取四伯郭琼的阳气。两人身体更是开始急剧抖动,杜震已然处于半昏迷状态,郭琼虽是清醒,却是挣脱不开那被杜震贴牢的手。 孟奇川情急之下,便要用竹筒去砸杜震手掌。弇清心急叫一声:“大哥,不要”她一是怕孟奇川砸废杜震的手,二是记起当年霍伬北隔物便能吸阳,更是怕大哥也被他吸些阳气。弇清心自是不怕这邪阳功,正欲亲要将杜震与郭琼分开,杜震却是瘫软在地上,二人之手也是自然脱落。郭琼身子突打一个哆嗦,在看杜震,已是再次昏迷。 “老四竟是如此不堪!若是霍氏兄弟与他交手……哼。”董谒叹口气道。 “老四平时火气便大,阳气更是四散不聚,如何不被他吸?”李充解释道。 原来李充曾用戒心尺与霍伬北交手过,虽则被他吸阳,但李充懂得固阳,便是将阳气聚而不散的功夫,是以缠斗一时才被霍伬北得逞。 而郭琼平素大大咧咧,更是机缘巧合才入道,他的性格对这些细枝末节更是从不在意,是以从不聚固阳气。不过郭琼毕竟不是巴乌,被杜震一吸,他便立刻调动体内真气与杜震体内那股邪阳真气抗衡,杜震也毕竟不是霍伬南,他如何懂得使用邪阳真气?一番较衡下来,杜震也并未吸去多少。 几人自是不会关心郭琼的安危,他毕竟修道多年,阳气又本是流于体表之物,虽然有失,他却也懂得如何补阳。 待李充、董谒奚落郭琼之时,弇清心、孟奇川早已将杜震扶起。 董卓、杨章更是心焦不已,走上前来看他。那郭琼还在旁说道:“没被他吸去多少,他应该无事。” 孟奇川横他一眼,郭琼见了便低下头去,不敢再语。孟奇川却是对杜震道:“震儿,你如何能对你四伯下手?”他却是对杜震刚才的行为介怀起来。 杜震昏迷,如何能辩说?杨章怎能不懂杜震,他对孟奇川道:“孟老前辈,震儿定是一时心急,情不自已。几位都是他的长辈,更是他的师傅,震儿自小便为仁守道,他绝不会做出欺师灭道之事。” “哼,这孩子时正时邪,方才被逼的急了,心中便全无了长幼天伦,今后若不严加管教,真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狂事来。”孟奇川却是想起当年年幼的杜震便爬上大树,引那鸱苕大鸟伤人之事,他虽是极喜这孩子的聪伶,心中却总是觉得他的心性不稳,今日更是做出伤师之事,再不能对他宠溺下去。 第四十章 师徒缘尽 杜震突然吸食郭琼阳气,再次晕蒙过去。 众人都涌上前来,查看杜震一番,好在郭琼及时运起体内真气与之邪阳真气抗衡,是以并未被他吸去多少,杜震倒是不会危及自身生命。 孟奇川恼杜震情急之下便失了纲常,对郭琼下手行为等同弑师。他哪里知道杜震根本不通如何运用邪阳之功。 霍伬南临死之前骗杜震去摸他下腹,杜震便用右手去探,结果被他用真气强行打通中指中衡穴,是以杜震吸食骨勒巴乌及郭琼的阳气都是以右手中衡穴为用,但他却是不懂如何运功。 这两次吸阳倒也算是误吸,皆是在杜震情绪跌宕之时,体内邪阳真气自动逼发而为,倒不是他出于自己意愿行功。这次,却是孟奇川看错,众人也是不明其中蹊跷。 可是,杜震现下又是晕蒙过去,确是无言能辩。 孟奇川又道:“西周姜太公曾有言‘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君臣义,父子亲。震儿自小便学儒典,道理他自是懂得。”他言下之意,杜震便是故意为之。 弇清心听了孟奇川之言,他深知大哥脾气,忙替杜震解释道:“大哥,震儿尚且年幼,心中又舍不得他杨叔,一时情急才会对他四伯……”杜震确是无心之举,不过谁也都未看出他根本便是不能自控。 孟奇川哪肯听弇清心说情,口中冷哼一声,站起身背过面去,似是在思考如何处置杜震。 李充看在眼里,忙推了推郭琼,示意他快替震儿讲情。郭琼平素最怕大哥,不过为了震儿,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他道:“大哥,方才是我逼他逼的紧了些,此事怪我,可不是震儿的错。” 李充、董谒也忙附和,都道:“大哥,震儿无心之过,你是否把此事看的太过严重?” 孟奇川猛地转回身来,指着杜震,他恼道:“无心之过?到现在你们还都维护于他?你们真是太小瞧他了,他自小便极有心机,现在你们却是不忘记他爬树捣鸟窝的事了吗?平日里你们便都娇纵于他,对他结交匪朋也是不管不问,现在看到后果了吧?”他这话却是也把董卓骂进去了。 董卓咂摸着“匪朋”一词,心道:义弟他除了我一个朋友,好似也没有旁的朋友了,好似是在骂我是强匪啊!“嘿,你这臭老头,竟然骂我?”他说完便要引弓射孟奇川。 孟奇川冷哼一声,蔑笑道:“臭小子,我还怕你的箭?”正是要接董卓一弓。 郭琼听董卓喊孟奇川“臭老头”,立时火起,一边喊一边站起身来,“小子,你这张嘴真是奇臭,四爷帮你封了它。” 杨章怕事闹大,这一箭若是射出,大家便彻底撕破脸皮了,哪方伤了,他杨章都是不好做人。他忙挡在董卓身前,与他道:“董公子,你就别添乱了吧。” 董卓可不是善茬,他自小心中便极有主张,这两年成人立室,董君雅更是将董家庄交给他当家作主,早已是“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独当一面了。 他道:“杨叔,并非是我在添乱!难道你也同意他的言语,觉得我是强匪?我可不是在与他争长论短,他们骂我事小,眼下我却是绝不能让他们带走义弟。” 杨章心善,哪会想太多是非,他惊讶道:“啊,这是为何?” 董卓双肩并不卸引弓之力,他道:“这孟老头本就是想将我义弟与人隔绝起来,现在又对他诸多嫌怨,你觉得他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吗?”董卓为他义弟,想的真是不少。 杨章脑子一动,心道董卓说的也有些道理,却是碍于情面,嘴上也不好直问,便支吾起来:“孟老前辈,董公子所言……” 孟奇川冷脸道:“杨兄弟,这几年,我们待震儿如何,你自是看在眼里。不错,你将震儿视同己出,我们五兄妹却也是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儿,便是当年你未寻到震儿,我们也是要把他养起来。”孟奇川见杨章竟是心生不安,他便生气,心道这些年下来,我五兄妹对震儿如何,你竟要信董卓而怀疑咱们? 他继续道:“徒儿做错事情,为师的定要为他匡正纠错,便是打骂也都是为得他好,杨兄弟,你一生做人之师,这个道理不懂吗?” 杨章如何不懂?戒尺打手他也没少做过,五位前辈将震儿视作徒儿,悉心教授武技,他更是早就看在眼里,只不过,他心中唯念之事仍是不想与震儿分离。 董卓许是引弓引得累了,却是因杨章一直挡在身前,又发不得箭,只好卸力收弓,他见杨章无话作答,怒道:“杨叔,我道你读书多,脑子应是灵光,却也是这般愚钝。现下我义弟身有邪气,会吸人阳气,他们要将他看管隔绝起来,这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他们几人救不得义弟,他们会怎样处置于他?” 董卓之话犹如更夫敲梆,一下便警醒了他。董卓继续对杨章道:“孟老头也说过,带震儿走也是为了他爹的一世贤名,可若是他们救不了我义弟,你有否想过,他们毕竟是震儿师傅,会不会为保自己一世贤名而……”董卓竟是不敢再讲。 杨章也是不敢再听下去,本已风干的眼眶瞬间再涌清泉,面向孟奇川,竟是问不出话,似是在等他回应。 孟奇川眼光一闪,绝然道:“杨兄弟,我五兄妹早是世外之人,如何在乎空名?可是,若我兄妹五人救不了震儿……”他先道自己几人绝不在意名声,但却话锋一转,继续道:“也绝不会留他祸害苍生!”孟奇川虽然心硬如铁,此刻却也是面部抽搐了几下。 李充、董谒、郭琼虽然甚是了解大哥,但听他说出此话,都是面呈大骇之色;董卓虽然猜到后果,乍听他说,心中也是一震,心道这老头果然够狠;杨章比之他们几位更甚,竟是失起心疯来,如同换了一人,他哭号一声,推开孟奇川等人,抢了杜震,抱起他便跑。 董卓慌忙跟上,边跑边问杨章道:“杨叔,你要抱义弟去哪里?”原来杨章竟是不回汉房,而向山下方向跑着。杨章也不看他,只是急道:“逃命!别挡我,震儿与我要逃命去!” 董卓见他顶上所缠头帕也是不见,华发蓬散,怀抱杜震只顾狂奔,心想他定是精神躁狂起来。 杨章与杜震于杜府结缘,当年逃难是为保全恩公之后。十二年来点滴积养,父乳师教,却是与杜震早生亲情,眼下逃命不为恩公,只为震儿。逃命,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震儿;逃命,即便怀中的震儿从此成为怪物;逃命,哪怕跑断了腿也不能再让任何人威胁到他。 弇清心、李充、董谒、郭琼也是看着杨章狂奔而去的身影,甚是心痛。他们当年见到杨章之时,便是在他携杜震逃命途中,这位心善的凡人放弃自己虚静恬淡的生活,自此逃命一词深植他的脑中,这些年终于稳当下来,现如今却是又被激起心中恐慌之念。 孟奇川此刻却是背过身去不语。弇清心对孟奇川刚道一声:“大哥……”便被他伸手打断。 弇清心不敢再言,郭琼却是问道:“大哥,我去把他们追回来?”话声刚落,李充、董谒、弇清心便是怒目圆瞪,怒他多嘴。 孟奇川叹口气道:“不用了,震儿与我们缘尽了,我们也是时候离开此地了。”他心中所想:不追反而更好,若是追回来,震儿倘若还是无救,将来自己如何下得了手?倒不如撒手不管,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弇清心如何不懂大哥的心思,恐四哥再多花,又瞪了他一眼,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她转身又对孟奇川道:“大哥,眼下小妹要冲地仙修为,不如等上些时日,若我能达地仙,将来遇上李鸿海,我们也好多上一分胜算。” 孟奇川想了想,回道:“此事依你。”他说完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弇清心与李充、董谒、郭琼走在后面,她见大哥走在前面,便低声与郭琼说道:“四哥,等下了山,你先别回玉女峰,跟上杨章,看看他们去向哪里。” 郭琼喜道:“五妹,我也正想此事,正要开口问你们,却是被你抢了先。”李充横他一眼,道:“老四,你声音小些,大哥耳朵可灵。”郭琼忙闭嘴不言。 此刻杨章抱着杜震依然在跑,马上便至山脚,却是越跑越慢,终于停下来,坐在山石上歇喘,怀中依旧抱着杜震不放,生怕他会丢了。杨章已是老龄,又是文人,平日不喜多动,他有多少力气?董卓见他终于累了,转身冲着山上,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伸进口里,打了一声清脆尖利的口哨,“咻……”,汉房之外那匹枣红大马如同人性,直奔山下而来。 不消一会,那大马便跑到董卓近前,嘶鸣一声停了下来。董卓一拽杨章,杨章此刻仍是惊魂未定,慌忙护着杜震,问道:“你要干嘛?” 董卓回道:“杨叔,你们以后就住到我庄上去吧。” 杨章稍稍定了定神,问他道:“你不怕震儿会变成怪物?” 董卓坚定地回道:“他是我义弟,便是世人都不容他,我董卓也不会弃他。” 杨章又道:“他可吸人……阳气。” 董卓听了不由打一冷战,虽则如此,嘴上仍旧逞强,他道:“无妨,我董卓自小阳气便重,给他吸些,或许这手脚多汗的毛病便能祛了。”他虽说的快意,心中却也有些恐慌,家中那位强横的夫人正想要子,若是自己阳气不足,如何能与她痛快行房? 第四十一章 日麦子目 董卓义气,不想见义弟落得无处容身的境地,便将杜震、杨章二人安置到自己家中。便是杜震身患怪恙,他也是不怵。他活二十二年来,亲爹老子也未怕过,在这董家之中除了尊敬母亲之外,便是唯独惧怕自己的夫人。 他这位夫人名为乌谷娜兰,不是汉人,却是羌人牢姐部族首领的长女。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董卓这桩婚事却是出于自己意愿为之。两年前董卓虽则刚满二十岁,他却早已深喑拉权拢势的好处。 这牢姐羌族人叁万之众,便盘踞在自家头上(北部),他又与之首领早就相识,得知他的长女已是适婚之龄,当然是不能便宜他人。 牢姐羌人自小便只食肉骨,不食谷果,堪耐寒苦,又都以力为雄,个个身绕戾气,同之野兽。便是妇人产子亦不回避风寒,民风可谓相当彪悍。 乌谷娜兰更是性格暴戾,自嫁入董家之后,竟是将董卓收治的服服帖帖。 这两年间,乌谷娜兰虽是夜夜侍寝,肚子却是不见动静,越是如此,她越是逼董卓甚紧,每晚不战至筋疲力尽自是不肯消停,想来董卓怕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董卓带得杨章、杜震返家,将他二人安置妥当,自是要与夫人报备。乌谷娜兰当然早知他这位义弟,也晓得他二人情义深厚,自是没有异议。只是董卓便是不敢说出杜震怪恙与她知道,不然恐怕这庄中也无他叔侄栖身之所。 杜震是被杨叔抱进董家,小半日之后,他便醒转过来。睁开眼睛却是不见杨叔,他正不解身在何处,却见床边不远处有一少女坐在桌前,正自托着下巴看他,见他醒来,竟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对他说道:“你……醒了。” 眼前这位少女,看似与自己同龄,头上蜈蚣辫盘头,包着白底绣花瓦状头帕;一身亮红长衫及踝,领口镶着羊角花形银饰,诸多边角绣着花边,一件奶白色褂褂套在上面;腰间束着绣花围裙,一条彩色花纹飘带系在上头;毡子绑腿缠着红脚带子,脚着一双云云花鞋;一身的银饰散件,有领花、银牌、圈子…… 在看她的相貌:肤如羊脂娇白;脸如鹅蛋之形;两条秀眉弯弯;双目乌黑,眸能见影,目下一轮浅浅卧蚕;鼻巧梁挺,唇珠玉润,笑起来还有两浅梨涡,真是一位极美的羌族姑娘。 杜震初次见她,却是被她样貌惊着,想来也是岁当少年,已通情窦。他红脸问道:“你……你是何人?” 那少女本是在看杜震样貌,见他眉清目秀,正在思付在这北方之地里却是极其少见这般俊样的男子,却见他突然醒来。她汉话生疏,勉强回道:“我……日麦子目。”这“日麦”是羌语里羌族的意思,“子目”则是女子,她的话便是我是羌族女子。 杜震自是通晓羌语,见她汉话生硬,便用羌语与她对话,他问道:“这是哪里?” 少女见他说得羌语,也不再说汉话,用羌语回道:“是我资自家,我资富便是你的义兄。”资自是羌语姐姐的意思,而资富便是姐夫,原来她是乌谷娜兰的妹妹。 杜震这才知晓原来自己已是身处董家庄中,不过他听那少女所言却是心中奇怪,忙问道:“我没听说大嫂还有萨珠啊。”“萨珠”是羌语中妹妹的意思。 那少女听了,从桌前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与他解释道:“我的爸部是娜兰妈母的果咕。”她的话是说她的爸爸与乌谷娜兰的妈妈是兄妹,她与娜兰便是表姐妹的关系。 她继续讲道:“我叫北宫香,是羌胡人,我知道你叫杜震,是汉人。”原来这少女是羌胡族人,而羌胡族却是聚居在武威郡,离此地倒是不近。 杜震心中想道:羌人部族间确是经常有通婚之事,但如此之远的两个部族联姻,目的便应只有一个:缔结联盟。他正思付间,那少女又说道“我的家里人都喜欢叫我阿者者,以后你也可以叫我阿者者。” 阿者者,是羌语“大小姐”的意思,杜震想她竟被人如此称呼,义兄夫人更是首领之女,她也定是非富即贵。 杜震与他问道:“阿者者,你怎么在这?”他本想问北宫香你怎会在我房中,心中却是突然想到这里并不是自己家,是以换了个问法。 北宫香笑道:“资富说有个与我大上一岁的汉人要住进家中,我便过来看你。资富还说以后这里便是你家,要我多照顾你。”如此说来,北宫香今年正是金钗之年,正是发育之时。 杜震想着:我本是要与五位伯伯去玉女峰上,却是怎么到了义兄家里?听她讲我以后更是要住在这里?他便问道:“阿者者,你可见过我的叔叔?他去哪里了?” 北宫香怕他着急,竟是温柔地安慰他道:“杜震,你叔叔讲家中有些东西还要收拾过来,资富也亲自跟去了,你别着急,他们一会便回来。” 原来杨章初时没想过要来董卓庄上,只一心要避五仙臣,情急之下抱起杜震便跑,现在有了落脚之处,却是忆起家中那些物什,想要挑拣一些过来。董卓劝说庄中什么都不缺少,他却是极其恋旧,非要坚持,董卓也只好随他。 杜震心中还是不解:杨叔怎么都没与我商议,真是要住到义兄家来了?他道了一声:“不行,我要回家,我不能在此叨扰义兄。”说完他便强撑着起身,北宫香见他吃力,忙将他按到,对他道:“义兄讲你染了风寒,就不要乱动了。” “风寒?”杜震听她所讲,自己更是纳闷,转念一想:想来义兄是编谎话骗大嫂用的。 “恩,你不是生病了吗?方才我见你满头大汗呢,现在怎样了?”北宫香说完便要用玉手去摸杜震额头,杜震却是慌忙侧头闪躲,嘴上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北宫香哪里听得明白,嘴上道:“什么授受不亲?你们汉人真是奇怪,我关心你,你怎么躲我?”她哪里学过圣人礼教,却是视杜震行为怪异。 杜震方才想起她是羌人,忙解释道:“这是圣人说过的,男女有别,不能有身体的接触。”他口上说着,却是赶忙背过身去。 北宫香哪里被这样冷落过,她翘起小嘴道:“你们汉人规矩好多,还是做我们羌人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杜震被她说的脸红,回道:“不行不行,你绝不能摸我的头。” 北宫香却道:“你越是不给摸,我偏要摸到。”她说完便奔杜震额头上招呼,整个上身却是压在杜震肩膀之上。杜震是连躲头再向床内侧蜷缩身子躲她身体,北宫香却是嘻嘻哈哈闹的很欢。 此刻,突然有人说话:“阿者者,你怎么又欺负人?” 北宫香忙停止耍闹,站直身子。杜震听有人来,也转过身来观瞧,进来的却是一位妇人,她盘髻束发,长相虽是一般,却是个子不小,身高竟与董卓差不大多,正是乌谷娜兰。 杜震本在两年前义兄成婚之时见过这位兄嫂一面,自是认得她,便要下床行礼,乌谷娜兰却是拦道:“义弟,你不必多礼,我们这位阿者者太过胡闹,欺负你了吧?嫂子给你做主。”她说完便瞪向北宫香,北宫香倒不怕她,还在一直娇笑不停。 杜震忙道:“阿者者没欺负我,兄嫂不要怪她,她是想查看我好些没有。”他却是知道乌谷娜兰的厉害,这两年没少听董卓与他抱怨过,心中怕她责怪北宫香。他哪里知道乌谷娜兰却是拿自己这位表妹无甚办法。 “娜兰资自,杜震好有趣,就是汉人规矩太多,耍不尽兴。”北宫香埋怨道。 “阿者者,他是你资富的义弟,以后也住在这里了,你可不许再欺负他,不然被你资富知道了,就把你送回家去。”乌谷娜兰吓她道。 北宫香听她这话,竟是紧张道:“不要,我不要回家。我答应资自,以后不再欺负杜震。” “哼,阿者者,前几****不是还说要你爸部来接你回去吗?怎么今天却是为何不想走了?”乌谷娜兰笑着问她道,“该不会是为了杜震,你就不想回家了吧?” 杜震一听此话,瞬间羞臊起来,耳根也是发烫,这种感觉他还当真是第一次。 那北宫香非但不羞,反而极其率真,她高声回道:“对啊,我是挺喜欢杜震的。” 杜震听的北宫香竟是如此回应,他更是听不下去,心房越发跳的厉害,脸色也是旋即由白转红。 那乌谷娜兰全都看在眼里,她自是知道自己表妹性情,北宫香从小便是行事直爽,说话没遮没拦的,这句话本就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单纯觉得杜震不错,或许这几日喜欢与他玩闹,但过上两日却又对他生厌。 乌谷娜兰看了北宫香一眼,又看看杜震,她发觉杜震竟是对自己这位萨珠极其有意,眼珠转了一转,对北宫香说道:“阿者者,你去看看晚饭好了没,等下帮杜震带到房中来吃。” 北宫香听了,便很高兴地出去了。 乌谷娜兰见她走出房间,便对杜震试探问道:“义弟,我这妹子怎样?” 杜震听她竟来此问,不由有些张不开口,勉强答道:“阿者者很……好。” “恩,阿者者不光长的漂亮,性格也好,义弟你俩以后可要多亲多近。” 第四十二章 计出万全 乌谷娜兰有意暗示杜震要多亲近北宫香,杜震脑子虽是灵光,但对于男女之事却尚是一无所知,也不知如何回答,羞臊中便将头埋于手臂之下。乌谷娜兰却是看出他的心意,大笑着离开。 她的心思杜震哪会知晓。乌谷娜兰为人虽然性直暴烈,但做事却也极富手段。她与董卓成亲两年,便是看清她这位虎狼般的夫君。董卓自成年后便极好色,然成婚两年之中娜兰虽未为董家怀上一胎半儿,董卓也是不敢再纳新人,足见这位夫人绝非等闲。 而她这位萨珠北宫香生的又是极其标致可人,虽则尚幼,董卓却是早已垂涎,不过这位小美人虽是唾手可幸,他却是心有顾忌,对之不敢乱来。 今日乌谷娜兰眼见萨珠对董卓这位义弟有些心思,而杜震对北宫香也甚有意,不如早早撮合他们,也好绝了董卓的邪念。 这北宫香究竟是何来头,是以董卓对她不敢行轻薄之事?这便要提到她的爸部,羌胡部族的豪帅北宫玉。北宫玉时年刚至不惑之龄,二十岁起便担本族首领,为人雄才谋略,且觊觎大汉江山多年,拥兵五万众,屯集武威,实为一方军阀。董卓虽猛,但此刻他却是绝不敢得罪北宫玉,他确是因为北宫香的这位豪帅爸部,对之颇为收敛。 这西北羌人大多性刚直暴强,部落之内更是不置法戒,只有杀人偿死,再无其它禁令。便是董卓此刻也是不敢得罪于谁,而在这种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乌谷娜兰也是强势做人,却也够他喝上一壶的了。那北宫香也是同她资自一样,事事不拘小节,倒也颇让杜震为之倾慕。 杜震在董家庄上一住四年,却也绝非日日白食,他虽年纪轻轻,却是博古通今,善于计谋,也为义兄董卓出谋献策良多。 董卓雄心,想要称霸一方,杜震如何不知?他便谏策义兄广招羌勇,而提携一些多年效忠的汉兵作为头领,他言羌人比之汉人更能吃苦耐劳,而且善战勇猛,以战死为吉,病终为不详;而汉人却是兼有谋略,善于管控之事。 董家兵在他二人谋划之下竟是比之先前势力大增。董卓见义弟颇有些能耐,二人也早就交心,是以常与他商议时局。 这一年冬夜,董卓如常一样睡前必至杜震房间,杜震见他眉关紧锁,便问道:“义兄,你为何事忧心?” 董卓跺足捶桌,恨道:“义弟,你也知我董卓不喜只作凡夫,今生誓要做得一番成就,可是现如今我守着这董家庄,却是不知如何能够做强?” 董卓却也绝非空叹,这几年他董家庄虽是兵强马壮,但有几斤几两他自是清楚。两年前,乌谷娜兰的爸部,牢姐羌的豪帅不顾董卓苦言相劝,坚持与先零羌、零屋羌、沈氏羌四部并合兵力起事,虽则之后为中郎将皇甫规降服,董卓却是看清自己势微,便是自己的丈人都瞧不起自己,他如何不急? 杜震知他心中所想,心中有数,与他道:“义兄,这两年又起羌乱,你可是想施展一番拳脚?” 董卓愁道:“知我者,义弟也。我如何不想?我董卓便是做梦都想有朝一日,四方皆能听我号令,都说崩山出猛虎,闹海现蛟龙。山海动荡,眼下正是最好时机,然我董卓却是有心无力、毫无作为,叫我如何不愁心?” 杜震道:“义兄,若你有这般心思,首先便要清楚自己的斤两,什么事能做得,什么事做不得。” “此话怎说?”董卓不解,追问道。 杜震道:“义兄这几年虽是励精图治,董家庄却也始终只是一支家族武装,如何能搅入这羌乱之中尚且能保得自己周全?羌人为何起乱?一是不满朝廷苛政,二便是为求利益,谁人不想自己势力壮大?两年前你的老丈人起事,你也曾亲往劝阻,他却是冒着灭族之危不听你好言相劝,执意为之,这是为何?一是你势微言轻,他根本不会听你言语;二便是为求自身利益。” 董卓听到此事,立时冒起心火,怒道:“老子以为仗着娜兰这层关系,能劝动臭婆娘他爹,真没想到他竟如此不给面子,这件事让我在太守孙羌面前也是抬不起头。”原来两年前先零羌窜动其他三羌起事,早就漏出风声,陇西太守孙羌知晓董家与牢姐羌的关系,是以托董卓前去规劝,却是没想到此事无功而返,董卓确是在两方人前都颜面尽失。 杜震笑道:“利益面前,面子能值几何?”他未等义兄说话,继续道:“以往羌乱,你董家便是从中做斡旋之功,是以诸多羌族豪帅都与你家交好,不过这却都是表面之象,若你董家无雄天下意,倒也能做得苟安乐眼前。董家与各方安好,这件事便是你爹就已经做到了。但是若你想要说话有分量,别人能听你的,便只能靠自己势力。位高则权重,势微则言轻,就是这个道理。” 董卓听他说的甚是在理,董家目前虽是与诸多势力交好,却也只能做到大家相安无事,到了紧要关头,却是无人能听你的。他又问道:“义弟,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 杜震回道:“以董家现在的实力,这不足千名的羌勇,甚至连人家的下酒菜都不足做。眼下唯一之计,便是要依附上一方势力。” 董卓听完,又犯起愁,他道:“可是,若我董家挑边站队,这些年来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他说的却也是实情,董家多年来都是各方人前尽做好人,从不与谁对立,可若是听命了一方势力,势必与之敌对方要撕破面皮。 杜震道:“义兄,若要强大,就要牺牲眼前一些既得利益,这便要看你如何选择了。若你谁都不伤,董家庄始终也只是董家庄。” 董卓对杜震的话思付良久,问道:“那依你看,我该依附谁个?”他此刻却是对这个问题比较迷乱,依附汉人?这西北之地军阀割据,地方豪强众多,该依附谁?依附羌人?羌人部族多如天上繁星,也是不好择选,况且眼下便是这牢姐羌自己也未搞不定,如何能言其它? 杜震回道:“义兄,咱们身为汉人,我自然觉得依附汉人势力为好;不过你却也与羌人交好,更是牢姐羌的女婿,究竟该如何抉择,此事兄弟却是不敢替你做主。” 作为杜震,他自小便是在羌地长大,见过的汉人数目都是有限。他仅有的一丝民族情感,只是来自杨章多年来对他的言语灌输,本人却是没有什么体会,更何况他的父母便是死在汉官之手。不过这倒也不会使他对羌人偏好,他只是深知义兄也与羌人交好,况且董卓为人哪里会看什么情感,他只想依附最强的一方。羌人也好,汉人也罢,现下却是不能替他决策。 “义弟,你觉得哪一方势力最强?”果然董卓最是关心强弱之事。 “也是汉人。”杜震竟是脱口而出。 董卓听他回答如此之快,不喜道:“义弟,可是因为你我都是汉人,你便这样选择?你可要知此事关乎我董家存亡,如何能谈情感?” 董卓之心早被杜震看透,他道:“义兄。我便是以势力来论。你看那羌人,虽是个个骁勇善战,但却是一盘散沙,部族众多,又不够团结,是以不能凝聚一起形成强大到足以与朝廷对抗的势力。” 杜震继续说道:“每每羌乱,多是几个部族之间临时结成联盟,像延熹四年,兄嫂娘家的牢姐羌与先零羌、零屋羌、沈氏羌虽是四部联合兵力起事,最终也是被中郎将皇埔规击破;而去年的鸟吾羌、沈氏羌两部族起事,最终也被降服;今年陇西太守孙羌又破了滇那五六千人。” 董卓听杜震一番分析,却是说道:“义弟,若我能够团聚诸羌,是否能够有力与汉庭一争?” 杜震却是纳闷,问他道:“你方才问我哪方势力为优,我是据实回答,你却为何偏与朝廷作对?” 董卓冷哼一声,回道:“老子极是不喜当今圣上,他终日荒淫无度,我如何为他效忠?” 杜震道:“即便你不喜也要为之,团聚诸羌之事是万万做不到的。” 董卓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杜震与他分析道:“义兄,羌人部族上百,分散而居,这你是知道的。且不说义兄纵有大精力、大智慧去结交拉拢他们,便是你得偿所愿,能够号令百羌,将来也是不能胜过汉室。” 董卓急道:“为何?” 杜震道:“羌兵长在山谷,却是短于平地;虽擅突发短兵相接,却是不能做持久之战;即便你能过得这西北山野,一旦入了那平原腹地,必是溃败无疑。” “这……”董卓心中思付:义弟所讲确实在理,羌兵虽勇,擅掷标,却是不喜射弓。在山林近战,标枪比之弓箭便占优势;但一旦入了平坦之地,那弓箭便能在极远距离发挥效用,羌兵的标枪射程远不及它,便自颓势;羌兵猛在一时,却是耐久不够,这与他们性格却是相关,是血液中带来的,却也极不易改。 良久,董卓抬起头来问道:“这西北汉人枭雄也多,谁人可让我董卓听令?” 第四十三章 潢潦可荐 杜震在董家庄四年,却是因着董卓,他早将西北羌汉时局看的通透,他嘱董卓要依势壮势,借由他人力量发展自己。不过董卓再次忧心,他真不知投靠谁为最好。 董卓问杜震道:“义弟,你看陇西太守孙羌可靠否?” 杜震不答,却反问道:“你如何想要投他?” 董卓正色,回道:“咱陇西一带,是以孙羌官职最大,且我与他也打过几次交道,讲起话来倒也方便。这太守一职倒也能让我屈附于他,再小的官可也入不了我眼。”他倒也谦卑,太守一职已是地方官首,他竟说自己是委屈依附,可见董卓之自大心性。 杜震却不看好孙羌,摇摇头道:“孙羌虽为太守,但为人不尊法度、贪赃受贿,此人官运必不长久,况且因牢姐羌的事,他早已对你心有成见,你便是依附上他,也是不会被他重用。” 董卓听了,想想道:“你这话倒也对。”他确是对孙羌极为了解,在他主事之前,他老爹董君雅便与他讲过,这位太守大人又贪又黑,便是他董家在孙羌手里也吃过不少亏。 董卓复又焦愁,问杜震道:“那依你看,谁人可依附得?” 杜震回道:“如今西北诸事,皆要看凉州三明,这三人当是佳选。”这凉州三明便是度辽将军皇甫规、并州刺史段颎以及武威太守张奂,三人威名显赫,羌人都是畏服。 董卓自是知晓这三人,心中立时盘算起他们的势力分量:这三人中官职自是皇甫规为大,却又以段颎最为骁勇善战,军功显赫,太守虽是与刺史平级,然三人中却是以张奂威名差些。是以他想皇甫规或者段颎都可依附,而自己又颇喜较为凶悍的段颎,跟着这样的人却是能多立战功。 于是董卓言道:“义弟,你看咱们可投靠段颎否?” 杜震再次摇头,董卓瞪大眼睛问道:“如何你又摇头?段颎依附不得?” 杜震回道:“段颎虽是与义兄你脾性相近,但他为人性格太过刚猛,手段也太过凶残,他与羌人多达百余次战役,斩杀羌兵数万,一身的戾气,羌人皆是恨他恨到牙痒。而你此刻投他麾下,便是直接与羌人反目,反倒置自己于不利处境。” 董卓听了,也点点头,却是因杜震说的甚是在理:若眼下投靠段颎,便是直接与羌人撕破了面皮,未待自己羽翼丰满,便已招来杀身之祸。他道:“那便依附皇甫规!” 杜震点头,回道:“义兄,皇甫将军确实是个不错的靠山,他为人谦和,又重贤爱才,张奂也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而他对待羌人更是以招抚、安定为策,反对一味的镇压杀戮,手段颇为柔和,是以羌人多是感慕,自来归附于他。不过他做人太过谦让,不争仕途,对义兄你恐怕是不会有多大帮助,而且他身份之高,咱们确实攀附不上。” 董卓听了,立时紧锁眉头。以董家势力,也只是与地方小官能打交道,朝廷大员却还真是攀附无门。 杜震怕他心急,笑道:“这三人中,我看却是以武威太守张奂最为合适,便是皇甫规都极赏识他,甚至想做他的助手。” 董卓听了,想了一下,对此选择并不是太过满意,想那张奂为皇甫规提携,他自是想投靠实力更大的皇甫规,而张奂虽得皇甫规赏识,却无多少战功,威名也不如另外两明的响亮。董卓心傲,确是不想太委屈了自己。 他便随便找个借口道:“可是武威离毕竟不是陇西,我这董家庄还要不要了?” 杜震笑道:“义兄,你都说过自己志在四方,现在如何恋起家来?” 董卓叹口气道:“我倒也不是舍不得此地。”他嘴上虽是如此说法,心中却是有些不舍。这董家庄几代人心血,倒也不是他说放下就能立时放下的。 杜震心中有数,道:“义兄,若你要雄天下,这董家庄只是你的起点罢了。” 董卓听他之言,终于下定决心,言道:“依你之见,张奂便是最佳人选,不过我却是要如何投靠上他?张奂与我董家可是从未有过交道。”原来张奂自小在汉阳长大,直至到西北多地任职,却是从未到过陇西,是以董家从未与他有过来往。 董卓突然想到一人,他继续道:“孙羌为陇西太守,张奂是武威太守,陇西与武威两地相邻,他二人也定认识。不如我找孙羌引荐,你看如何?” 杜震笑道:“义兄,方才你都说过,孙羌可是贪财之人,况且这个人情可是不小。” 董卓叹口气,回道:“那能如何?好在孙羌贪财,不然此事便是散财也是无门啊,出些血便出些血吧。”为谋壮大,董卓也是舍得钱财。 杜震哈哈大笑,与他道:“潢潦可荐,你又何必去求别人呢?”这潢潦为何?雨水流於地者!却是说古人在祭祀之时,心怀虔诚,便是地上的雨水也可供奉,而不在于祭品的厚薄。杜震却是在告诉董卓,去见张奂这样的人物,便不能凭借礼品、钱财这些俗物。 董卓倒也懂得潢潦可荐的意思,却是不知如何义弟到底如何打算的,便问道:“究竟如何荐法?” 杜震道:“张奂是大人物,自是不缺珍稀物什,恐怕义兄你绞尽脑汁备得厚礼也未必能讨好他。不过,若是我们能解他心头所急,他便会对你另眼相看。” 董卓不解,问道:“他心中有何急?要我们来解?” 杜震点点头,道:“张奂眼下便有心急之事,义兄,你可这般行事……” 五日后,董卓独带家兵二十人赶到武威太守府,果然不出意料,便是被在拒门外。那太守府守门的兵丁笑他道:“每日想要求见我家太守大人的人何其之多?你一无引荐,二与我家太守大人又素不相识,如何能给你传话?” 董卓笑笑,对他道:“兄弟,你附耳过来……”他对那兵丁耳语几句,那人对他看了又看,董卓又塞些钱财入他袖中,他便转身进府禀报去了。 不多时,那兵丁出来,却是比先前多了些恭敬,对董卓道:“我家大人有请,随从留在此地,你与我进来吧。” 经那兵丁引路,董卓来至太守府大厅,初见张奂,正坐客厅上首。本以为他是身高八尺、英姿威武之人,不想却是文人穿扮,花甲老人一位。 张奂也见董卓,看他虽是二十多岁年纪,却也有些老成,膀大腰圆倒不似是有谋之人。张奂与董卓看座,董卓却也不见外,给座便坐。 张奂笑笑,问他道:“你是陇西董家人?” 董卓听他竟然知晓自家,喜道:“太守大人知道我董家?” 张奂道:“你董家大名,我如何不知?多年来你家帮着朝廷怀柔羌人,也是尽力不小的。” 董卓听他所言,心道:义弟果然厉害,张奂能得皇甫规赏识,自是他二人政见相合,他对羌人也是安定之策,我董家这些年用功,投他却也是进对了门。 他忙回道:“多谢张大人夸奖,我董家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张奂也是政务繁忙,寒暄一下便问正事:“董卓,方才我听人讲你是来给我献策的,不知你远道而来,对何事有所高见?” 董卓见他说到重点,自是欣喜,回他道:“去年寒冬,封缪、良多、滇那几支羌寇攻打武威,烧庐劫舍,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现已是财匮力尽,民不聊生。我知大人刚到武威月余,却是心焦民怨之声,想要振兴百业。我有一策不知能否为大人助些绵力。” 张奂听他说的拽文弄词,心道没想到这位董卓看似粗鲁,却是有些文采。他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杜震教给董卓。 他接道:“眼下我确实正为此事心急,你大可说说你的良策。” 董卓心中又喜,义弟果然料事如神。他便回道:“眼下有两件事若大人可做得,振奋民心便可立见成效。” 张奂也不动容,只淡淡问道:“哦,你倒说说看要做哪两件事。”他其实并未期许董卓能讲出什么有用的道理,心道老夫来此一月都未能有何建树,你一个外地之人能有何看法。 董卓继续道:“这第一件事便是一年之中不收任何赋税,使百姓得以缓息;第二件事,我听说武威一带,民间有一风俗,凡是二月和五月出生的孩子及与父母同月生者,全部都要处死。在下以为此举虽是风俗,却是极伤民心,若大人能废此俗,定能收聚民心。” 张奂听了,不由站起身来打量着董卓,良久对他说道:“董卓,你可有事,我可帮得的?” 董卓心中欢喜,看来这两条荐策已是被他接受,他现在之举却是要还人情了。董卓当即跪倒,道:“太守大人,我董卓蜗居小地,却是一心想做一番成就,苦于报效无门,还烦请大人能够提携在下。” 张奂何等老道,心道你我才是初见,便是帮了我就想要个一官半职,我倒要再考验一下。他道:“董卓,方才你解得我心中所急,按理说,我当要提携你。不过现下我还有一事焦心,不知你能否帮我解决?”他这却也是两全之策,若你办不了,自是没有后文了;若是能办,便是收了一位人才。 董卓见他不提提携之事,相反还有别事,心中虽是不悦,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问道:“大人还为何事烦忧?” 第四十四章 驵侩之变 武威太守张奂有心再试董卓,是以验他斤两,便要董卓再帮他一忙。 张奂面露难色,与董卓道:“这几日,我收到线报,你陇西境内几个羌部正与我武威的羌人勾通联合,密谋一场更大的暴动。” 董卓听了相当震惊,自己近期与一些部族首领往来频繁,但却没未听他们提到过,看来这些羌人也并未把他董卓当成能过心的朋友;另外便是,这位张奂大人,刚至武威,竟已将眼线布到了陇西,看来他能得朝廷赏识,自是有一番常人不及的本事。 张奂继续讲道:“这事我却是未敢传与陇西太守孙羌大人知晓,我素闻他为人做事太过手黑,今春他更曾溺杀三千羌人,我张奂绝不与他共事,更加不想看到羌人被诛之事。今日你来,也许正是天意,陇西我无势力,你正好可帮上我。如何?董兄弟,能否与我一起阻止这场暴乱。”他现下竟是改口称呼董卓为兄弟。 董卓也是见惯场面之人,如何能为他一句兄弟便昏了头脑?他一听,心中反而惊骇,心说自己势单力孤,如何能办成这等大事?不过,口上却是先应承下来,等回去在与义弟相商,若真是无有良策,也只好再回绝于他。 几日后,董卓一行返回陇西,入庄之后,他也不去见父母、夫人,却是风风火火先至杜震住处。 这次董卓西去武威,杜震却是未与陪同。他见董卓归来,忙从屋内跑出,也不寒暄,直问道:“义兄,可有收获?” 董卓笑道:“果然如你所料,张奂正是在心焦如何笼络民心,你那两条妙计,他已全部收下。” 杜震闻听,甚喜,却是谦虚起来,回道:“这也没什么,张奂得皇甫规赏识,七次向朝廷荐举于他,武威又是战后待建,他必是急切要做出一番政绩给朝廷看看,同时也能报得皇甫规对他的提携之恩。这百废待振,却是以凝聚人心为首要之事。” 董卓点点头,但又马上叹气道:“义弟,之前你讲的极对,与人重礼不如解人心忧,这次咱虽是帮他解决了难题,不过,他却是没给我任何许诺,反而又甩了一件棘手之事给我。” 杜震似是早就料到,笑笑道:“这可是好事啊,他这是在有心试你,若你这次仍能办得,日后他对你岂止提携,定会重用。” 董卓听了,仔细想想,也觉杜震说的极有道理,虽然心中又有些欢喜起来,但一想到张奂所求,立时又丧气,他道:“恐怕这次张奂的忙,咱们是帮不上了。” 杜震稍惊,正要与他相问,门外却是传来银铃般的女声,“杜震,本者者来了,你还不快快出来迎我!”杜震识得此声,非是旁人,正是羌胡族的阿者者北宫香。 杜震一皱眉头,与董卓问道:“义兄,你怎么把这位小祖宗带来了?”还未等他二人出门相迎,北宫香却是进得房来。 再见北宫香,如今已是碧玉年华,虽只半年不见,不光个子又颀长了些,身材也是开始饱满润圆起来,想来这般年龄正是将熟未熟之际。 北宫香一见杜震,未等他开口,便一下抱上来,问他道:“杜震,半年不见,想我没?我可想你啦!” 杜震连连推她,她却是膏药一样黏上来,杜震无奈,只好说道:“阿者者,咱们都长大了,不要这样。” 董卓在旁边见杜震苦样,忙撇责道:“义弟,此事可怪不得我,你也知道她家便在武威,我去了那边,如何不去拜见舅丈?没想到,她却是一定要跟了来。” 北宫香终于撒开杜震,闹道:“方才一到,我便想先来寻你,可是资富一定先要我去看看资自。” 董卓笑道:“阿者者,我与杜震有正事要谈,便是不想你来打搅,你现下却还是来了。” 北宫香哪肯听他之言,眼都不肯从杜震脸上移开。杜震却是对她说道:“阿者者,现下我与你资富真有要紧大事商议,你便先自己玩上一会,等下完事我自去找你。” 北宫香虽是不喜,却也不好太过任性,只好依了杜震。 待北宫香离开,杜震问董卓道:“义兄,究竟张奂何事要你相帮,你却是全无信心?” 董卓将张奂所求之事道来。杜震斟酌良久,不愁反喜,他道:“义兄,这事倒也不难,正是你董家最拿手的本事。” 董卓听了更蒙,不解问道:“我董家拿手的?我怎么不懂你说的。” 杜震笑道:“义兄你如何不懂?你董家百十年来是以何立足?便是靠这脸上的一张嘴巴,替人说情、与人消灾,贿通官差、取义豪杰,这陇西境内,便是反目的双方经你家从中牵线搭桥,也是化敌为友。依我看,这驵侩能事便是你的本事。” 驵侩为何?意同中人,是指说合交易的人。董卓自是懂的,他董家这许多年来便是做那两方调解之事,凭着董家的关系、地位、人情,帮人中间说合,却也从中捞了许多好处。不过他却是想不通此事到底要如何操作。想那武威与陇西地域上虽是相邻,路途上却是不近,张奂要他阻隔两地的羌部勾结之事,如何能够做到? 杜震继续说道:“以往你家所做,都是说合,帮人达成交易,这次我们便来个驵侩之变,给他们说离,组织他们勾结。” 董卓道:“义弟,你说的倒是不错,不过你也晓得,我董家在陇西虽是有些威望,却也只与本地羌部有交道,在那武威郡的地域上,我只与北宫香的爸部相识,其他羌部豪帅便是一个也不认得。更何况,你都讲过,以我董卓现在的势力,面子人家会给一些,但却做不到让他们听我号令的地步。如今在这陇西我尚且做不到这个程度,就更不要说武威郡了。” 杜震一边摇头一边与他回道:“这两地勾通之事,我们只需隔断一方便可,大可不必两地都跑,义兄,你只需要陇西的终羌能听你支配,此事便成了。” 董卓先是点头,马上又摇头道:“你虽然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便是牢姐羌如今都不听我的,何谈陇西诸多羌部?” 杜震想了良久,突然问道:“再过几日,可是你爹六十大寿?” 董卓回道:“正是,如何?” 杜震道:“你爹过寿,孙羌会来否?” 董卓摇头道:“孙羌为人自负,他更知会有羌人贺寿,自是不会前来,往年也只差人送些东西罢了。” 杜震道:“如此最好,义兄,你爹寿日正是最佳的时机,这次我们可要大宴诸羌。” 董卓又问道:“我爹过寿,他们自是都要来贺的,不过却是如何行得驵侩之变?” 杜震道:“无妨,义兄,你只管按我所说部署便是……”两人附耳低语多时,却是等坏了外面的阿者者北宫香,她咬唇跺脚,望着杜震的房间,气道:“臭小子,人家就是为你,与爸部闹气跑了过来,你却叫我在这里等你。” 入夜,董君雅房中,父子二人正在交谈,董君雅道:“卓儿,此事一定要为?” 董卓双手握拳状,坚定回道:“爹,这次我一定要为咱董家搏上一次。” 董君雅忧心道:“咱董家庄这些年的基业来之不易,你可要三思啊。你可不能听你义弟几言,便要堵上咱董家的前途,况且,你就不能好好守着家里,平淡过日吗?” 董卓回道:“董家庄的今天是你们创下的,与我无关。不过你也放心,此事我定要做得,今后我董家便不是在靠别人给面子立足,而是要他们听我号令!” 董君雅哈哈大笑,说道:“卓儿,你有雄心大志是好事,可你想过此事的难度没有?以往我董家从不介入羌人起事,都是在战乱之后,做那中人,去与官家说合;你可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方面的利益需要顾及?” 董君雅本是端坐,此刻却是站起,他继续道:“这战事一起,朝廷必是拨兵拨钱,地方官员便能狠捞一笔。羌人也有如此想法的,他先起事,之后便等朝廷送来来安抚于他。你道为何武威太守要阻他们起事,而陇西太守孙羌却是从不阻事?孙羌为人贪腐,他心里却是一直盼着战事再起,这样,他不仅能从朝廷捞钱;待那羌人败了,更是要送钱给他。今年年初,他溺杀三千羌人,便是那个部族无钱给他。可是武威太守张奂却不一样,他为人廉正,自是不搞这套,你帮他的话,便将孙羌与本地羌部多方的利益都伤了!” 董卓虽也有些犹豫,却还是回道:“爹,现下咱董家虽能从中做驵侩能事,但分到的利益却是极小,这般下去,咱永无壮大之日。而且我相信义弟,他的计策定能保我成功。” 董君雅叹口气,问道:“这都是你那义弟给你出的主意?” 董卓怕他迁怒杜震,回道:“主意虽是他出,却是我要他做的。” 董君雅却是笑道,与他说道:“卓儿,你道我是要责怪杜震?非也,杜震小小年纪,心中颇多计谋,我是怕你日后被他算计。” 董卓笑笑,道:“爹,我心中有数,天下只我能害人,哪有人能害我?” 董君雅又叹道:“你这人又极自负,现如今我只希望杜震能跟你一心,助你成就一番事业吧。” 第四十五章 头郎先食 这一夜董卓父子研商董家如何壮大,杜震叔侄也是在房中正谈论寿宴之事。 杨章听得杜震相告此事,当下大骇,立即劝道:“震儿,你与董卓此计,可谓是背城借一、险中谋势,极是欠妥,一旦行之不通,董家庄在这陇西便再无立锥之地了,你我也将日无安宁。” 杜震却是一点也不慌张,与他回道:“杨叔,此计我已酌量多日,细枝末节也是反复推演,必不会失算。” 杨章仍不心安,急道:“这几年,你极好钩距之术,原来是要与董卓共谋大事。我本想梁冀已死,咱们叔侄便可安心度日了。你现在真要与他共举一番作为?” 杜震回道:“我倒无雄天下之心,只是想能帮义兄一把。”他是感念董卓收留他叔侄二人。想当年自己虽是无意施为,却是意同伤师灭道,这般行为,义兄也不嫌弃,自然要报答于他。 杨章道:“力能则进,否则退,做事可要量力而为。你与他此番谋事,却是将自己推在刀口之上,虽则你才十七岁,但你脑中有物,我也不能再多管束于你。不过,现在我却要求你一事。”杨章今日却是求起杜震来。 杜震自是不能承受,忙回道:“杨叔,你真羞煞震儿了,有事便尽管吩咐,今后休提求字。” 杨章手捋胡须,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你能早日成婚生子。”他正是怕杜震日后有何不测,想要为杜家早续香火。 杜震脸上一羞,尴尬回道:“杨叔,这件事太早了点吧?” 杨章道:“早知你今日诡事,在你刚满十五岁时,我便要你成家了。”原来男子年满十五便可成婚。 杜震苦笑,道:“便是义兄也是二十岁才娶亲,况且眼下,你要我娶谁家的姑娘?” 杨章立时回道:“怎能事事与你义兄比较?我看阿者者就不错,她对你也是颇为有心,况且今年她已十六岁了,我看就待董卓他爹过完大寿,我便将此事与他们提议。” 杜震心中欢喜,却道:“阿者者出身娇贵,人家也未必能看上我。”他却是担心起来,想来杜震对阿者者也早是有意。这也难怪,他自小到大,便是再无第二个姑娘与他如此亲近。 杨章却是不以为意,他道:“你杨叔无用,咱家门楣是要比她家低上许多。不过今日你帮得董卓,过后正好让他亲来为你操办此事,倒也多了几分把握。” 杜震苦笑,心道:这等羞事,自己如何开口去求义兄?眼下还是要办好寿宴之事,才能解得杨叔心头之忧。他何等聪明,成婚之事刚提,便是知晓杨叔并不看好自己要帮义兄共谋大事,若要他心安,自是要做出些成就给他看看。 杨章离去,杜震闭门,闻府中敲起三更梆鼓,旋即盘坐床榻之上,竟是行起周天来。 时至八月初一,董家庄彩绫高挂,席开二百六十张桌,宴请亲朋。四方友人俱来贺寿,有那官家的各职吏员,地方上的诸多豪绅名士,陇西的大小羌酋。桌摆也是极其有心,院外二百桌,招待寻常人;院内六十桌招待吏绅这些有头有脸的汉人;唯独内厅只有一桌,坐的便是各位羌部豪帅。 董君雅在众人前簇后拥之下,游走于院子内外桌宴,而内厅之中却是董卓坐于主座之上。董君雅早不在当家,是以场面上的事都以董卓料理,当然这也是方便他行事。 这一桌共坐有十一位客人,有九位首领,羌部分别为:勒姐羌、当煎羌、封养羌、狐奴羌、乌吾羌、钟存羌、当阗羌,金城的义从羌,自然还有一位便是董卓的丈人牢姐羌的首领。这九位首领年龄都在四十到六十岁间。 另外两位则是年轻人:三十岁的滇真,他是先零羌首领滇那的大儿子;二十岁的滇拓,滇那的小儿子。 这十一位羌人都是身着异族服饰,个个粗鲁凶悍之貌。 论起各部势力,却是以先零羌部最巨,羌兵六万之众,在众多羌部之中也是参与羌乱次数最多的,是以先零羌也有甚有些架子。 首领滇那未来,却是派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而来。为董君雅祝寿事小,却是为沟通各部而来。这位滇真自小便历诸多羌汉战事,为人极有城府,从不喜形于色;而滇拓则是娇惯生养,目中无物,头脑有些简单。 酒桌之上,诸位俱是寒暄一番。这其余羌部都曾与先零羌共事过,他又势大,自是以他为尊。便是董卓的丈人乌谷桑达,已是五十来岁,在滇真兄弟面前也是谦卑起来。 董卓是主,便要先讲开宴词:“家父大寿,各位能来,便是给起董家庄面子,我董卓也是万分高兴,你们也都知我的脾性,喜好爽直之人,我虽年少一些,但今日诸位可要允我没大没小一时,便是要与各位豪饮一番,大家不醉无归。”说完,他频频举杯与各位首领敬酒,酒打一圈,董卓心道:便是在这酒桌之上,他们私下谋议之事却也是不肯与我知会,看来我也只能依附张奂了。 他笑道:“诸位,日前我去了一趟桑科草原,竟是见到狼群猎食,颇感震撼。” 那些首领们听了,笑道:“庄主,这狼群捕食有何好看?”他们却是不以为意。 董卓继续道:“我震撼的并非是它们捕猎的过程,而是进食之时。都说狼群之中也有身份高低,这次我却是眼见为实了。” 滇拓来了兴趣,问道:“你倒是说说。” 董卓道:“狼群里面,不论多少,定是有只头狼,其它的狼便是从狼,是跟随头狼的。它们一起捕猎,进食之时却是头狼先食最美味的内脏,吃饱之后方才允许从狼们进食。” 滇拓却道:“这有何稀奇?头狼要同龄整个狼群,自是要先吃饱。” 董卓笑道:“这也自然,不过那次我所见,十只狼所猎却是一只小野兔,待那头狼用完内脏,它却还未饱腹,竟是要再食其他部位,另外九只从狼眼见猎物便要一根骨头不剩,竟然反抗起来,这九只从狼先是合力咬死了头狼,再就是互相撕咬,最后却是只剩下一只没死的狼,它却也是无力再进食了。” 那滇拓哈哈大笑,道:“竟有这等事情?”他确是没心没肺,根本不懂董卓话中之意。 另外九位首领以及滇真听了,却是听懂,脸上立时全无笑意。心道:董卓今日这番话到底何意?竟用这个故事离间众人。 滇真虽不是首领,他的羌部却是最大的,另外九人自然便以他为首,众人纷纷看向滇真。滇真一笑,问董卓道:“董卓都值,你道我先零是头狼,在座各位是从狼?”都值是羌语兄弟的意思。 董卓却是毫不紧张,反而大笑道:“哈哈,滇真都值,我还真怕你们听不出我意。”他真是胆子够大。 滇拓马上怒道:“董卓,你怎敢这般口气?不怕我们扫平你董家庄吗?” 董卓又笑,他道:“滇拓都值,我董家庄自是不敢托大,我这番言语却是为你们大家。” 滇拓又要发威,滇真却是吼住他:“滇拓不要放肆,我倒想听听他如何是为我们大家着想。” 董卓见这才进了正轨,正色道:“两年前,你先零、零吾以及我岳丈的牢姐三羌联合起事,击败校尉胡闳,一时得意却是为皇甫规安抚,便归附了他。而去年他便落了个‘货赂诸羌’的罪名被人弹劾,虽今日又起复用,如今他却是不再敢太过怀柔。你们若想再起战事,皇甫规却是不会再来货赂你们。” “那又如何?” “你们以为我董卓不知晓你们近期密谋之事?我当你们是朋友,而你们却是不拿我当朋友。告诉你们,太守孙羌与武威太守张奂早已洞悉你们的动静,只等你们起事。那张奂为人刚正,自是不会与你们同流。不过孙羌为人你们也已知晓。他才是头狼,若是喂不饱他,你们都要遭殃。” 除却滇真,其余人皆是惊骇。 “实话实说,那张奂已经知会与我,要我阻你们起事。” “就凭你?”滇拓问道。 “我自是不足你惧,我却是为诸位着想,按兵不动方为上策,这几年先事休养生息吧。”董卓回道。 “哼,就凭你几句话便想搅了我们大事?” “那你想如何?”董卓问道。 “我知你董卓善跤,若你能摔得过我,自是听你的。”滇拓却是为人鲁莽,草率行事。 滇真阻道:“乱来。董卓都值与你如何孩童从事?” 董卓刚刚心中暗喜,却是被滇真破坏,正要失望,滇真却是说道:“不如这样,马上便至仲秋,不如我们各部出些人才比试一番,能得第一名勇士称号的,我们便听他的。” 董卓虽是没有把握,但此刻却也只能应承。 滇真心道:若是轻率应了他,我先零便颜面尽失;不过他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先用个缓兵之策,回去之后定要与爸部好好商议一下。 第四十六章 欲灭卓威 延熹四年,也就是两年前,皇甫规得朝廷征召出征西羌,便是因零吾、先零合部起乱。 皇甫规出身将门,自是有勇;又是文人,能出文集,更是有谋。他对羌乱自有一番见解,言羌起乱事,朝廷伐之,伐后再起,起后再伐,循环反复,便是无根本解决之道。 羌人部族诸多,杂乱分散,若要他们不反,便只能绥靖抚慰。先零羌部便是因着皇甫规的怀柔礼待,从中得益匪浅,是以先零、零吾随后都归附于他。 然而皇甫规此番作为却是招来宦臣嫌嫉,向他索要朝廷拨款未果,便诬他贿降叛羌、中饱私囊,竟是将他入狱。今年他虽复被征召任为度辽将军,早是对此诬事引以为戒,更是有意避开羌事。这从他向朝廷保荐贤能,自己甘作助力便能看出。 除却先零,另九部首领也都是不笨,心中皆是眼馋滇那曾被朝廷抚慰,经战事,势力不减反而大涨,是才愿与他联合起事,自也是想分一杯羹。 董卓这番话却是向诸位首领道明,皇甫规绝无可能再来怀柔。 滇真却也不再说话,他确也没想到董卓竟能有如此洞察之力,将朝廷官事看的无比通透,竟使自己不能辩驳。 他爸部滇那首领自是知悉皇甫规被诬入狱之事,却是没有析出他对羌事心情上已有变化,尚且认为这次皇甫规复出度辽将军之位,自是他的绥靖主张得到朝廷认可。皇甫规此人说好听些是做事沉稳,难听一些便是性格柔弱,此事有变却也是他的性情使然,滇那百密一疏,竟是未能料出有变。 滇真心中思量:皇甫规真如董卓所言,有意避此招嫌是非,那么其他朝廷大员也是绝不敢再贸然使用绥靖策略。这想从中获益之事却是只有指望孙羌这位地方上的土皇帝了,此事回去便要与爸部重议,是否要去暗中勾通一下孙羌。 董卓继续道:“陇西太守孙羌与武威太守张奂早已洞悉你们近期的动静。孙羌为人你们也是知晓,他才是那头狼,若是你们先不喂饱了他,在座诸位都要遭殃。” 他这话一说,在座首领都是心中一颤,便在半年之前,孙羌溺杀三千羌民之事立现眼前。滇真面色也是一紧,方才自己刚刚想到要靠孙羌,董卓便提及他,他如此鼓噪孙羌暴行,别部首领必是断然不会与孙羌暗合。真没想到,董卓何时变得高明起来? 董卓看滇真脸上变色,更狠道:“张奂大人为人刚正,自是不会与孙羌同污,你们也别想着他能带着朝廷物资来安抚你们,实不相瞒,张奂大人早已知会与我,要我阻你们起事,他言若是此事不成,便会联合段颎,此次定要将你们灭族!” 这次不光其他九位首领,便是滇真也面上泛白,心中惊恐起来。那段颎是何人?早已被羌人呼为杀神,他可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你收了张奂多少好处,是以为他做这奸细?”滇真问道。 “我与张奂只见一次,在座诸位却是与我董家相交几十年,孰重孰轻,我自是分的清楚。我为他阻你们起事,便是为你们,也是为我董家,若我董家失去你们这些朋友,将来如何再在陇西立足?”董卓说的倒也是实情,场面上的事便是大家互相给面子,可若是这些人都不在了,还会有谁给你面子,为你办事? 不过滇真心中所想却是:爸部精心策划此事已有半年,实则便如董卓所言,起事就是想得些实惠。因为现下便是联合多少羌部,也是不足与汉室抗衡,当下壮大自己力量才是最为紧要之事,这次联合诸羌谋议起事,统领别羌,威望更具;冲锋陷阵自是要别部去做,自己又能能得保势力;同时战后又能分得最大的实惠,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这下倒好,董卓却是在众人面前将全部厉害关系道出。方才那头狼先食的故事也是讲的巧妙,这几位首领心中定是会起波动。不过现下却是不能就这么听他摆布,不然今后如何再领别羌? 他道:“董卓,你可知道我们先零早已抗汉多年,便是皇甫规、张奂都要动真,此次义事也是要为,孙羌杀我们羌人三千,我们定要让他偿还血债。”他却是避开利益分割之事,将事情引到羌汉两族的仇恨上来。本来此次起事便是以孙羌溺杀羌人为由头,鼓躁别羌义愤。 董卓一拍桌子,怒道:“孙羌自是当死,可你也要想想本族人的性命。” 滇真道:“孙羌不死,此事必为。”说话间,他却是扫了其他首领,见他们都是闭口不言,若有所思。他心中道:依董卓所言,这次义事却是不能再为。若那段颎真来,自己羌部却是不够他吃的。不过此刻若是就这般应允不再起事,一是失了威望,二是会令其他首领揣测我先零用心不良,三便是涨了董卓气势。正好之前爸部便是以孙羌暴行为这由头,现在便把这事引到他一人的身上。 “滇真都值放心。张奂大人早与我说,孙羌暴举,理应当诛,他早已请示皇甫规大人,若你们能就此作罢,他必将孙羌人头做礼献于诸位。” 那九位首领互相看看,开始交头接耳。滇真顺坡下车,回道:“如此甚好。” 董卓闻此,竟是兴高采烈起来。想来这些时日,义弟反复精析皇甫规、张奂、孙羌、段颎几人的性情,官场时局……自己也是挤爆脑袋记下这许多事情,终于让先零羌有所顾忌,真是不易。 滇真却是心密,他看着董卓高兴的样子,自是不信董卓言自己此番作为是为朋友们着想。 他道:“董卓都值,此事虽然我甚同意你的提议,不过却还要我爸部决断。方才听你讲到我们桑科草原,马上便至仲秋,我们草原上更有鸱苕大会,不如你带上家丁猛士来我先零参与盛会,也正好等我爸部回复此事。” 董卓目光一闪,回道:“我久闻你先零羌鸱苕大会,桑科草原离此地却是不近,我也是从未有幸得见,你若邀我参与,我正好前去见识一番。” 滇真对他笑道:“如此甚好。”又对其他几羌首领道:“诸位首领也都来做个公正,不然他董家庄输惨了,还要怪我们本部裁决偏袒呢,哈哈哈。” 其他九部首领附和道:“也好,正是要去见见滇那首领。”他们观访大会是假,去与滇那和议才是真,毕竟此事也筹划了几月之久。 寿宴结束,滇真、滇拓兄弟本是要与九部首领再商,现下只能先回草原去了,他二人被百十名羌兵簇拥着离开董家庄。 刚出董家庄口,滇拓便问滇真道:“都值,为何你邀董卓前来咱们的大会?” 滇真回道:“我是要杀杀他的威风!” 滇拓笑道:“董卓有何惧?竟要你如此高看他?” “董卓并不简单。他董家庄以往都是做驵侩能事,现在又依附上了张奂,定是他董卓不肯苟于眼前,想要有番作为。方才他讲的也是头头是道,我看那几位首领已是被他说动了心,不过此事不能再为,却也要咱先零羌人说了才算,不然便真颜面尽失了,更是长了董卓的气焰。正好通过这次鸱苕大会灭灭他的锐气,也能让别部见见咱们先零羌人的勇猛,更能起到震慑他们的作用。”原来滇真正要通过鸱苕盛会昭武曜威,以喝诸羌,更能抑制董卓的壮势。 羌人一走,一家仆立至董卓面前,问道:“义兄,我只听过这鸱苕大会是他先零羌本族的一件盛事,也是从未见过,究竟是怎样的,却是令你这般担心?”原来这家仆正是杜震装扮,他在在一旁随侍,却是将整个酒宴过程看在眼里。 董卓此刻虽有些醉意,却是愁眉苦脸,他叹息道:“你有所不知,这鸱苕大会是先零羌人在仲秋之时举办的盛大赛会,族内年轻男子都要参与其中,通过比试,决出第一勇士。他以让我前去等他爹决策为由,诱咱去参与此会,却是要灭灭我的威风。” 杜震笑道:“可是义兄你想过没有,若咱能获这第一勇士的称号,不就灭了他的气焰吗?今后,董家庄在陇西便更有威望,诸羌也必不能再小瞧咱们。” “我倒也想如此,可是,他先零羌内兵多将猛,我恐怕咱们这些家兵却是不够他们瞧的。” “义兄,无妨,此次我与你同去。”杜震讲道。 董卓抬头看他一眼,杜震这几年虽是身高蹿起许多,却仍旧身形单薄,他蔑笑道:“便是你去,也是徒劳,这可不是动动脑子就能办好的事情啊。” “没事,我去看看状况再说,或许便能想些对策出来。”杜震又道。 董卓道:“也好,你与我同去桑科,倒能为我做个主心骨。” 杜震刚要开口,阿者者北宫香却是跑了进来,她道:“资富,桑科草原,我也要去。” 第四十七章 昭武曜威 滇真见杜震这般年少却能得董卓重用,成为他的心腹,自是不信,疑他是张奂派来的耳目,心中便想试探于他,不过今日毕竟是老爷子董君雅的寿宴,倒是不好给董家庄难堪,遂邀请董卓亲往桑科草原赴鸱苕大会同场竞技。 董卓目光一闪,回道:“滇真都值,自我年幼便耳闻过你先零羌的桑科草原盛事,却是到今日也未曾有幸亲见,今日荣幸,蒙你相邀,自是要去看看,不过这竞技嘛,我们董家庄便不参与了吧?我这些家兵看家随护护院看家尚可,如何能竞的了技?你还是不要让我董卓出丑了吧!” 滇真哪肯松口,他道:“哎,你这么说便是过谦了。我可闻听你这几年用重金招了不少羌勇到庄上,闲来无事,他们也会皮痒,你便带他们过来耍耍又有何妨?况且,张奂托你所为之事,还要我爸部拿定注意,你也正好过去等他回复。” 董卓见他竟用此事相胁,却是再不能避了,言道:“那我便带他们过去开开眼界,到时候还望你们给他们稍稍留些情面。” 滇真对他笑道:“这都好说。另外,刚刚离开的那位杜震小兄弟,颠拓尚想与他较技,你可千万带他同来啊。”颠拓想向北宫香示好,羞辱一番杜震,此事却是被他兄长滇真拿来利用,以便缠他不放。 董卓笨是不想将义弟曝于人前,却也没有办法,因他知道此时若再刻意让他回避,反而会被他们先零羌人当做由头,疑心自己宴席之上的话,如此便坏了张奂的大事。于是他只好硬起头皮接道:“既然颠拓都值有此兴致,我自当带他同往。” 他却是心中焦虑:义弟杜震这几年中不说极少练习拳脚,平日里却是抱着书本不放,便是连房门都没怎么出过。若与那颠拓较技,只恐当场便会丢人;而且他身上还有那吸人阳气的怪恙,若是伤了颠拓,恐也不好。不过目前也只有先应承下来,之后再想办法,或者去寻个与他样貌差不太多的兵士假冒也好,此番险事却是不能让义弟亲为。 正此刻,滇真又对其他几位首领讲道:“今次我先零羌桑科盛事不同往昔,我这次前来,也是承我爸部盛意,邀请各位羌部同场竞技,更有武威诸羌酋豪派本部猛士亦来参加,咱们作为陇西地主,既要尽得地主之谊,更是不能在失了颜面,被他们武威羌人压到头上去,你们说是不?” 这桑科盛事以往本是他先零羌内部节日,今次却是广邀其他羌部参与。滇真此次来与董君雅祝寿本是其次,主要事情便是邀请九部同往鸱苕大会参与比技,更是连董家庄也一同卷了进来。 其他首领都附和道:“甚好,甚好,如此盛事不光能够锻炼兵勇,更能看看别家的长处,也正好去见见滇那首领。”他们参与大会是假,去与滇那勾通才是真,毕竟有些羌部人数也是不多,便是出兵也只能凑出几千之众,不说军备差上别部一大截,便是兵勇的素质也是不济,同台竞技只能做个陪衬。另外,这合兵之事到底要不要继续,却也要听听滇那首领的意见,毕竟此事是他挑头。 这酒宴喝的,不光董卓心情是一波三折,其余人也皆是虑事忧心。 终待寿宴结束,颠拓心中想着北宫香,便想留宿一晚,滇真却是未允。他们刚出董家庄,滇拓便问滇真道:“都值,席间我要教训那小子,你却是为何拦我?” 滇真与颠拓同是骑马,两人并肩而行,身后几十名羌兵持标枪步行。滇真与他回道:“颠拓,董家庄虽然目前势力弱些,然董卓却是极好面子,若你席间教训他的人,你让他面子何存?另外方才那叫杜震的,口有辩才,此人绝不简单。” 颠拓听了,咬牙道:“待十几日后大会,我定要他在众人面前出糗。不过说到咱们这次大会,你却是为何力邀董卓前往?酒席之上他可还为张奂要搅咱们两地羌部合兵的大事啊!” 滇真回道:“他董家庄一向是做驵侩,立场从来都是中立,两头都不伤人。张奂想拿孙羌一人来与咱们交易,好处也太少了些,便是不同他们做这笔交易,董卓也是不能怎样。我邀他来,不为别的,却是想灭灭他的威风! 滇拓笑道:“董卓有何威风?他不过家中有些小财,这些年拼得一些人缘罢了。” 滇真正色道:“你可别小看了他,董卓可不简单。他董家庄以往都是做驵侩能事,现在他却是搭上了张奂,想要住他谋些政绩。如此看来,董卓必是不肯苟安于眼前,想要有番作为。方才他讲的也是头头是道,我看那几位首领已是被他说动了心,不过此事能不能为,却也要咱先零羌人说了才算,不然便真颜面尽失了,更是长了他的气焰。我当时灵机一动,正好通过这次鸱苕大会灭灭他的锐气,也顺便看看这个叫杜震的究竟什么来头。” 原来滇真不光要通过鸱苕大会抑制董卓的气焰,还想搞清楚杜震究竟是何身份。 颠拓却说:“都值,此人你却是不用再查,他是董卓的义弟。” 滇真诧异,问道:“你如何得知?” 颠拓回道:“酒宴结束之时,狐奴羌的酋长亲口告诉我,这个杜震自小是在他堡寨之中长大,另有封养羌的封缪首领也与我说,他之前来董家庄便也见过他,是董卓义弟不假。此人虽是自小饱读经传,有些头脑,却是身子弱的狠。” 滇真道:“哦,原来这样,看来董卓身边的高人便是他了。”原来滇真本就不相信董卓能将羌汉战事看的如此透彻,想他身边必是有高人相助,虽则这位杜震年纪不大,听颠拓之言此人却是甚有头脑,而他明明是董卓的义弟,却又扮成仆人,看来这高人便是他无疑了。他当下想道,此人必须招揽过来为己所用。 颠拓听滇真所言,竟是哈哈大笑道:“高人?他口尚乳臭,如何能做韩信?我便等着他来,让你看看他有何高!” 滇真摇摇头,心道:自己这个亲都值从小娇惯,心性远不及杜震,已是输了。他口上也不愿多说,之道:“快快赶回去吧,今日之事还要与爸部好好商议一下。” 再说北宫香与杜震。北宫香心知杜震体弱,怕他吃亏,便将他带离宴席。 杜震却是难咽这口恶气,他见羌人一走,即刻返回宴席,他见董卓一人正在席上出神,问道:“义兄,滇真兄弟两个可是对我起疑?” 董卓此刻虽有些醉意,整个脑子却是仍在回想桌席上的事情,生怕哪有纰漏。忽听得杜震此问,他回道:“正是,那滇真一直紧咬着你,竟要我带你去参加他们的鸱苕大会。” “鸱苕大会?”杜震诧异,他这般心密之人,却是对这鸱苕大会从未听说过。 董卓叹道:“你有所不知,这鸱苕大会是先零羌的传统盛事,每十年举办一次,遇战事则停办,此番已是二十年没有办过。不光你不知晓,便连我也是从未亲眼见过。我只听我老爹讲过几次,他们这鸱苕大会是由族内兵丁参与,通过竞技的方式决出第一勇士,过程不论生死,只看结果。听我老爹讲,一般人,不抱着九死一生的心念是绝不敢参与这个大会的。” 杜震倒不害怕,道:“这倒是极符羌人的性情。” 董卓继续道:“而且此次,他们不光邀请了咱们,便是武威、陇西两郡的众羌都来参与。” 杜震有些惊讶,旋即陷入沉思,不多时,他道:“义兄,看来此事绝不简单。这鸱苕大会邀请两郡诸羌都来参与,应该是为方便他们勾通起事。不过,我想滇真听了咱的话,也会深知此事再不能为,现下这大会的目的看来却是只有一个!” 董卓知杜震心思缜密,急问:“为何?” 杜震继续道:“昭武曜威!你想,这武威郡、陇西郡两地羌种,先零羌本是势力最大,若这鸱苕大会他先零羌人又能冠绝诸羌,必会壮大本部声威更能为他日后统领两地诸羌打下基础。义兄,此事他便是不要咱们参与,咱们也要自去,绝不能让他们险恶居心得逞,不然今后这陇西怕是再无你出头之日。” “你说的虽然有理,可咱现下哪有势力与他较横?先零羌兵多将猛,咱们如何能赢?” 杜震笑道:“即便如此,这第一勇士的称号,也要由咱董家庄获得。若咱获这第一勇士的称号,既能灭他声威,也能使义兄你在这西北之地声名四起,此后,诸羌也必是不能再小瞧于你。” 董卓忧心道:“你就不怕咱们惹恼了他,他一旦合兵起事,张奂大人的事不就泡汤了吗?” “义兄,无妨,此次我与你同去。”杜震讲道。 董卓抬头看他一眼,杜震这几年虽是身高蹿起许多,却仍旧身形单薄,他蔑笑道:“便是你去,也是徒劳,这可不是动动脑子就能办好的事情啊。” “没事,我去看看状况再说,或许便能想些计策出来。”杜震又道。 董卓道:“也好,你与我同去桑科,倒能为我做个主心骨。” 杜震刚要开口,阿者者北宫香却是跑了进来,她道:“资富,桑科草原,我也要去。” 第四十八章 桑科盛事 杜震同要前往桑科草原,更与董卓言定要拿得鸱苕大会第一勇士,一则是为他壮势,给那诸羌见识董家庄的厉害;二则更是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不叫羌人小瞧汉人。 不过,董卓却是并不看好此行。他可是知道义弟这几年自从身子添了怪恙,便再未练习过拳脚武技,甚至是极少见人,便是方才滇拓挑衅于他,董卓都生怕杜震头脑发热,与他应战,幸好阿者者及时将他带离。 这次桑科盛事更是两地诸羌各部顶尖猛士前去参与,杜震虽是甚有谋略,不过此次他想要摘冠之言却也是有些托大,董卓自是对这竞技之事全无信心。 正此时,北宫香又跑来平添枝节,也想要同去。杜震听她话声,便要离开,北宫香一努嘴道:“杜震,你怎么还生人家气嘛?” 董卓一听,心中不解,忙拉住杜震问道:“你们两个在闹什么?” 杜震不愿说话,只将头侧向一边,似是受了委屈。北宫香也颇有些不高兴,她道:“你们都是汉人,你就不能像资富一样,大气些吗?” 杜震气道:“羌人倒有气量,你干嘛老缠着我这汉人?”他说完便挣脱董卓,独自离去。 “杜震,你……”北宫香本想追他,却又泛起大小姐性子,旋即也生起气来,便不追他,她拿起桌上酒杯就掷在地上,董卓眨眨眼睛,只能当没看到,试探问道:“你们两个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怄气?” 北宫香气道:“那滇拓身形足比他大上一套,我是怕他两个打斗起来,杜震会吃亏,没想他现在却是恼我,真是气死我了。” 董卓听了也是摇摇头。道:“唉,杜震他从小便在羌寨长大,经常因为自己是汉人被别人瞧不起,他自是自尊心强烈,不过此事阿者者你办的极对,方才若不是你,他俩打斗起来,杜震他定会吃亏,我也是要丢了脸面。” “资富也说是我对吧,杜震真是不识好心。”北宫香气道。 他二人虽都是想要护得杜震,却也能够看出,在他们心中,杜震却是武不如文。杜震之所以与北宫香生气,也正是因为他心知自己已被她小瞧。 董卓又道:“阿者者,此次桑科之行,你去也好,若那滇拓再想为难杜震,有你在他身边倒也能护他周全,毕竟先零滇那与你爸部也有些交道,自是要看你的面子。” 仲秋月中,董卓、杜震、北宫香以及十来名庄中的精挑出来的猛士到达桑科草原。 桑科草原地处董家庄西南四百里外的高原之上,这里水草丰盈,辽阔地域上生活着大约五万先零羌人。 众人策马进入桑科之后,便有先零羌人前来引路。一路之上,大小毡帐各处散落,犹如海面上漂着的白色莲花;牛羊成群,也似海中拾贝,北宫香也乐得看这秀美景色,董卓、杜震却是于景全无心情。 又向内里奔了三五里路,前面便隐隐传来轰隆之声,杜震、董卓、北宫香相互看了一眼,却是不知隆声为何,只是越走,声音愈来愈响,那带路的羌人喊了一声:“贵客,这是鸱苕大会的鼓声,马上就到了。”说完他鞭打了两下马臀,奔的更快了。 待到近前,众人来到一处大帐之前。这大帐比其他毡帐却是大上数倍,帐前又侯着无数车马,一领队的武官正发施号令,军马立刻分列成队,帐东一队,帐西一队;又有百十名步兵手持长矛于大帐前排成两纵。杜震见这些羌兵与本庄羌兵却是不同,他们头上并不包巾,而是插些兽骨,只是不知是牛、羊的骸骨还是草原狼的。 这时从大帐之中走出两人,两人都着大红斗篷,腰中别挎弯刀,杜震却是认得他两个,正是滇真、滇拓两兄弟。 他二人一出来,对面便迎上二十多人,也都是羌人穿着,杜震一见,却是认得几个,正是那日董家寿宴上来的几部首领,想来另外那些人便是武威郡的羌人首领。在这些阵仗之外又有许多人站立围观。 董卓旋即下马,走进那首领群中。杜震与北宫香也即下马,等在阵仗之外,与围观的人站道一处。 北宫香往那首领群众看了几眼,便对着杜震边笑边与他指道:“杜震,我爸部,那是我爸部,我爸部也来了。” 杜震顺她手指望去,那人四十来岁年纪,身形却是二十多位首领之中最瘦削的,嘴上两撇八字胡须,看上去并不凶悍,却是极为精明。 这时忽有一人凑到二人面前,粗着嗓叫道:“阿者者,你怎么来了?” 北宫香见到那人,惊呼:“北伯伯,你跟我爸部都来了啊?” 杜震见那人身裹狼皮,长的五大三粗,颇是有些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在看他身上头骨串饰,心中突然想道:是那恶人!不对,这人应该是那恶人的孪生兄弟。他拉一把北宫香的衣袖,附耳问道:“阿者者,这人是谁?” 北宫香笑着回道:“他是我爸部的部下,是我北伯伯。” 杜震心说:你应该还有一位南伯伯,却是四年之前死了。他当下心中疑虑:这两个恶人怎么会是阿者者她爹的部下?看来阿者者她爹也不是好人。 他正出神间,北宫香问那人道:“北伯伯,李爷爷呢,怎么不见他人?” 那人回道:“此次到桑科,李老前辈却是没来。”这位北伯伯正是霍伬北,而他口中的李老前辈便是鬼师李鸿海。 杜震当下也不多说,只当不识得他。霍伬北见他与阿者者却是贴的极近,便向北宫香挑了两下眉毛,北宫香手指堵嘴,示意他不许告诉爸部,霍伬北抓抓脑袋,心领神会。 此刻,忽然数十支号角齐声吹动,一阵急切鼓点,又从大帐中走出一个身材魁梧之人,他头戴银盔,上插一支翎毛,下颏长了一丛羊须,已是白色,想来年龄至少也有五六十岁,却是双目圆瞪,精光四射。 下首的人们都双手合十,称道:“大首领,纳吉纳鲁。”纳吉纳鲁便是万事如意的意思。 这被称为大首领的正是先零羌头人滇那。滇那一摆右手,号声、鼓声齐停,他对众人还以双手合十,低沉着嗓子回道:“诸位首领,欢迎来到我桑科草原,纳吉纳鲁。”说完他便请众人落座,自己则入主座。 秋风吹的正劲,直把帐前各色旌旗鼓的呼呼作响,湛蓝的天上更有三、五只鹞鹰盘旋,地上草甸也是随风打着波浪。 滇那双目看着眼前两郡的首领,口中说道:“诸位,我桑科草原二十年重办盛会,能得各位首领大驾光临,实是荣幸之至。陇西、武威两郡比邻而居,同是羌人,更当多来多往。不过,我先零羌人的鸱苕大会一向却是本族竞技,可能大家都不甚明晰,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我先零羌人为何举办鸱苕大会。” 他说完便一招手,只见四个羌兵抬着一只巨大的铁笼走入场中,众人定眼观瞧,竟有一只大鸟囚在其内,那大鸟站在笼中,身子足有丈余,此刻它正目露寒光,呛低着头,似是要发出猛击,正在众人惊愕之际,它突然乍伸双翼,双翼律动般摆了几下,“砰”的一声,便撞在铁笼之上,只震得笼子摇晃起来。它竟是如此凶狠,见到人便要攻击。 滇那指着笼中大鸟道:“相信各位对它都不陌生,不错,这大鸟正是万鹰之神猛禽鸱苕。大家方才也都看到了它是何等凶猛,在我少时更曾听人讲过,曾有一头草原狼偷食了鸱苕的蛋,那鸱苕连续猎杀了二十头狼以为报复。” 众人听了都是惊骇,虽然这鸱苕他们自不陌生,不过却是未听过鸱苕猎杀草原狼的故事。 滇那继续道:“所谓鸱苕翩翩,杀人万千。咱们羌人一旦上了战场,便是要有鸱苕这般凶猛的气势。” 下首众首领纷纷点头称赞,想来这先零羌人野心皇皇,早是多少代人传承下来。 滇那又道:“我先零已是提前通知过诸位首领,希望各部都派猛士同来竞技。此一番较技便是看看谁家实力超群。我与武威的众多首领也是议过,若谁家能夺得这第一勇士的称号,此番合兵便由他部统帅!” 董卓听完,当下心中一惊,陇西各部首领也是骇然。 董卓心中想道:看来滇那还是执意要合兵起事,寿宴那番辛苦作为却是白费了。 陇西各位首领却是想着:这滇那先零羌在陇西一支独大,此番起事毕竟联合了武威郡诸羌,他滇那却是不敢妄自做那统帅了,便要通过看似公平竞技的方式取得统帅之位。不过此事他却只与武威羌首商议,而不与本地羌人商议,还真是没把陇西别羌看在眼里。唉,谁叫自己势力不如人家。 董卓正自丧气,滇那却是道:“董卓贤侄,你不必丧气,我既然邀你前来,定要让你给你公正。” 第四十九章 不争自退 滇那以已先零在陇西郡诸羌中独大自居,暗中早与武威郡诸羌议好,谁部能获得大会第一勇士的称号,便由他部统帅此次合兵起事。 此事却是滇那不好在武威郡诸羌面前擅自尊大,便说那羌胡族就佣兵五万盘踞在武威之地,比他先零势力也是不弱,如何能轻易以他先零为首? 两地诸羌首次合兵,这统帅之位,自然各部首领都是垂涎,滇那也是不好独居,正好借这鸱苕大会竞技,看看谁家势力更胜,便由他家为主。 不过这次比试看似公平,实则他先零已占先机,规则便是他定,尚且他还是主,别人都是客。 虽则如此,各部也是摩拳擦掌,想要争上一番,尤其是陇西其余九羌,以往都是看先零脸色,此次终于有个机会能爬上他头,自然是要搏上一搏,抓住这个机会。 如此,本是一场普通的较技比试,现在却成了各部羌人势力的展现。在座二十多位首领都是群情激昂,誓要拿下这第一勇士的称号。不过内中却有一人独自神伤,此人正是董卓。 他本就对这鸱苕大会第一勇士的称号无有什么想法,一则他知道自己势力是在座首领之中最弱的,此番较技自己一方根本毫无胜算;二则那滇真、滇拓两兄弟邀请他来本也是想看他出糗,灭他气焰。董卓却是想的清楚,只要滇那能给他止战的答复,自己的目的即便达到,这所谓的第一勇士什么的对他来说全无意义,丢人也不紧要。 不过现下闻听滇那一番话语,董卓心中所想便要落空,他自是丧气起来。正此时,滇那却对他道,要给他一番公正。 滇那高声阔语:“董卓贤侄,我与诸位首领都商议过了,若此番你董家庄能夺得第一勇士,我们两地羌人便依你所言,暂缓合兵之事;可若是你拿不了这第一勇士,哼,今后羌汉之事,还请你董家庄不要介入为好,你看如何?” 董卓当即站起,虽是心中又生一丝希望,但却又极其渺茫,他支支吾吾回道:“这……这,你说话可算……?”他实在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支支吾吾却是访问起滇那。两地羌人已是给了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便全凭自己,不过,这势力确实不济,委实不敢轻易与他迎战。 滇那笑道:“董贤侄,你可知道何为勇士?”他也不等董卓回答,自己便道:“古人云,手能接飞鸟,步能格猛兽,两军阵前以兵士冲杀在最前者为勇。勇士者,胸怀坦荡,我先零羌人征战,更是以背上有伤为耻;勇士者也必定言而有信,我今日与你你打下这赌约,若是我们输给你,我想各位首领也不会食言与你。” 下面各羌首也是符合:“绝不食言。” 董卓听他所说,心道:若能赢,那是最好;但倘若输了,今后董家庄在这西北之地便再无地位可言。 他正犹豫之间,忽然一人高喊:“义兄,你便答应他,可别让他小看了咱们汉人。”众首领纷纷回头看向人群,喊话人正是杜震。 滇那看了看杜震,又对董卓言道:“怎样?你那义弟可叫你给汉人争口气呢。” 董卓听杜震之言,当下只好横下决心,与滇那回道:“大首领,我们汉人也绝不会食言而肥,一切依你所言。” 滇那双目放光,道:“好。滇真,你便与诸位讲讲如何比试。”他一晃手,滇真便即上前,双手展一羊皮,颂道:“此次鸱苕大会,羌部二十一支,汉人一支,共计二十二支队伍。每支队伍由一名头领带队,队伍人数不限,以最短时间之内取回鸱苕蛋者为冠,获封第一勇士称号。” 众人听了纷纷傻眼,队伍人数不限!他先零羌主场,人要多少便有多少啊。可怜别部首领,最多的也就带了二三百人而来。董卓人数则是最少,只带了二十名家兵,他当下便心生绝望。 滇那补充道:“离此东去三十里,有一鸱苕山,绵延百里,山中尽是高耸林木,更有百数鸱苕猛禽在那山中筑巢。我与诸位都安置了毡帐,今晚你们先休息一晚,明日天亮便可出发。” 入夜,董卓帐中,他正来回踱步,想是正在发愁。杜震入帐,董卓见他,忙上前道:“义弟,我本以为这鸱苕大会比的是操戈步履、冠胄带剑、野外行营、负重攀岩,没想到竟然是要找什么鸟蛋,还不限人数!” 杜震笑道:“你不是都已经与滇那应战了吗?” 董卓恼他,道:“还不都是你怂恿,再说那时我也只能先应下来啊。” 杜震正色道:“义兄,我来便是要让羌人知道咱们汉人绝不是狗,这次定要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董卓问道:“难道你心中已有计策?今日你也见了,那鸱苕猛禽凶猛异常,滇那言它能杀二十头草原狼,咱们这才二十人,如何能取得鸟蛋归来?这可不再是你小时爬树上去那次,讲真,那次若不是有你五位伯伯在场,你我都要命丧鸟口。” 他这一番话,倒使杜震想念起五位伯伯,引来他长叹一声。 董卓哪有闲心看他惆怅,又道:“况且还有另外二十一支羌部,大会又无任何规则,他们极有可能开场便把咱们先清除出去。” 杜震定了定神,回道:“义兄,你说的没错,他们中的一些羌部必会事先联合起来,不过他们如此做,倒也方便咱们做事。” 董卓惊讶,问道:“做什么事?” 杜震解释道:“让他们不争自退。” 董卓眼光一动,道:“你是说让他们自己退出这场角逐?可是,这怎么可能?” 杜震答道:“我想之前在你爹的寿宴之上,你早已陈明利害,这次合兵起事到底能不能为,陇西这些羌首早已是心中有数。若是起事,他们不仅要被滇那呼来喝去,更是捞不到一点好处,你说他们还要与滇那再谋此事吗?依我看,他们现在争的无非便是一个地位。” 董卓也道:“我倒也能感觉的出,他们确实憋着股劲要争得头名勇士。” 杜震道:“此次因是两地羌人共同参与,滇那方才暂时让出统帅位子,陇西羌首们便是等到时机,要盖过他的风头;而武威的首领们,也决计不会让这第一勇士的称号轻易落在陇西羌人的头上;他们作为羌人,更是不会让咱汉人得到好处。” 董卓挠头道:“依你之言,他们岂能不争自退?” 杜震回道:“义兄,我心中已有妙计,现下便需要你聚齐陇西九部羌首,与他们勾通,让他们为我们让路。” 董卓又是挠头,问道:“先不说你有何妙计,便是这九部羌首,他们如何能被我聚齐?” 杜震笑道:“你不是有个牢姐羌首的老丈吗,你让他帮你召集另外八人便可啊。” 董卓不听还好,忽听杜震说起他老丈,便一巴掌拍在桌上道:“娘的,乌谷桑达一向瞧我不起,他如何能听我的?” 杜震道:“今时已不同往日,他牢姐羌两年前与先零羌联合起事,次年被皇甫规收附,好处都是先零人得去,乌谷桑达什么好处没捞着,反而死伤不少族人。义兄,你只要道明他牢姐羌不能在与先零羌为首,再晓之以亲情,此事便能成。” 董卓摸着脑袋想了又想,回道:“若这番说来,倒是能试上一试。不过,义弟,即便乌谷桑达肯助我一力,另外尚有八部首领,却是如何能使他们也听咱的?” 杜震又笑,道:“你只需要跟他们讲,时下滇那是那刘邦,诸位最多便是个韩信。此番争夺统帅之位,若是韩信得了去,日后刘邦定不让他活。” 董卓听了,喜笑颜开道:“你这计策都怎么想出来的?这九部首领势力都比先零弱上许多,现下若能争了统帅之位,便是伤了先零的脸面,那滇那日后定不会让他们好过,这番厉害关系你是怎么想到的?我……我怎么没想到?”他听杜震一番比喻便是开窍,当下明白了先零与另外九部之间微妙的关系,不由忍不住称赞起来。 杜震道:“这没什么,我只是比义兄多看了几部书而已。” 董卓当下大喜,忽然又想起武威诸羌,他便问道:“义弟,我现在去招呼陇西羌首,武威那边怎么办?” 杜震笑道:“也是不难,武威最大势力的羌首便是阿者者她爹,这么好的关系,咱么如何放着不用?我们兄弟分头行事,今晚之后,先零便会被我们孤立。” 董卓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时辰不早,我这便去我老丈的帐中。” 杜震回道:“那我也好去找阿者者拜见他的爸部。” 他兄弟二人议完便都走出毡帐,分头行事而去。 此刻在一毡帐之后,滇拓正与滇真窃窃私语,“汉人果然阴险狡诈。”说话人正是滇拓。 滇真笑道:“爸部早就料到董卓今晚必有诡事,不过你倒也放心,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滇拓连连点头,却是笑不漏声。 第五十章 离间诸羌 董卓甚想拿下这第一勇士之称,却是心焦此番较技必是困难重重,羌人决计不会让汉人夺去合兵统帅之职。他正忧虑,杜震又献得离间之计,能使诸羌自发退出角逐。 他与杜震两人分头行事,离开毡帐,董卓自是去找他的老丈人乌古桑达,杜震则往羌胡族首领北宫玉的毡帐寻去。 这一幕正被滇真、滇拓两兄弟看在眼里,原来滇那早已料到董卓势必要行诡事,早排他二人监视董卓一举一动。滇拓与滇真道:“兄长,我去北宫玉帐中看看情况。” 滇真谨慎道:“这个杜震可不简单,你可千万不要坏了大事。” 滇拓笑笑,回道:“我只去激他一激,好使他乱些阵脚,放心。” 杜震在那毡帐群中寻来觅去,终于闻得一阵银铃笑声,便奔那毡帐而去,果然日间所见那恶人的兄弟正守在帐外,于是即刻上前。 此刻北宫玉、北宫香父女两个正在絮叨家常,霍伬北便入帐禀报:“主人,董家的杜震前来拜见。” 北宫香闻听是杜震来此,当下大喜,一下便从羊毯上站起,对北宫玉道:“爸部,是杜震,我出去迎他。” 北宫玉从未见她如此在意过谁,一下便看出她的心思,却仍是拽住她道:“那小子便在帐外,叫他进来便是,寥寥几步,你何须再跑一趟?” 北宫香被他拦阻,立时脸生不悦,霍伬北见状,忙出帐传杜震入内。 杜震进得帐中,见北宫玉正盘坐羊毯之上,阿者者则是伴在其旁正向自己示笑。他忙双手合十对北宫玉恭敬道:“北宫首领,晚辈杜震有礼,纳吉纳鲁。” 北宫玉见杜震面貌清秀、举止不凡,虽是年纪轻轻却是谈吐稳健,也便回礼道:“纳吉纳鲁,杜公子,你便是我外甥女婿董卓的义弟?” 杜震回道:“承蒙义兄不嫌弃,与我拜作兄弟,至今日已有十年光景。” 北宫香虽是刚刚与他爸部有些怄气,却是见了杜震便自开心,她与北宫玉闹道:“爸部,杜震是我的朋友,你可不许吓他。” 北宫玉用手拍拍女儿的手臂,示意放心,转而对杜震道:“早就听阿者者说起过你,日间你喊董卓应下与滇那首领的赌局,我便心感是你,不得不说,你虽为汉人,倒也算是有种。” 还未等杜震反应,北宫香却是有些不爱听了,与他爸部道:“你干吗这般口气与人家讲话?再说汉人、羌人又有什么分别?我资自还不是嫁给了资富?” 北宫玉假装恼了,他道:“我看你是不是也想嫁个汉子?” 北宫香听他这话,当下涌上阿者者脾气,起身跑到杜震身边,更是挽他的手臂,拉他坐下,又对北宫玉道:“人家来拜见你,你也不让人家坐下说话,真是没有长辈风范。”说完她又对杜震道:“杜震,有我在,你别怕他。” 杜震在北宫玉面前被阿者者紧贴,脸上瞬起羞色,身子忙缩一下,难为情道:“阿者者,别……” 他这一缩,北宫玉反而更要贴近他,口上还道:“我偏不。” 北宫玉装作生气,怒道:“真是女生外向,只可恨我没生儿子。”原来北宫香竟是他的独女,这样看来,她却是从小便独得宠溺。 杜震正要开口与北宫玉讲话,霍伬北却是再次进来,他道:“主人,先零滇拓求见。” 杜震心中一紧,心道:他怎么来了? 北宫玉闻听是滇那的小儿子前来,忙回道:“快请他进来。”他话声刚落,北宫香却道:“爸部,我不想见他,你别叫他进来。”北宫香对滇拓却是早已心生讨厌,现下更是怕滇拓与杜震再起争端。 霍伬北自是不敢多言,只看着北宫玉,等他回话。【ㄨ】 北宫玉恼道:“还等什么?快去请他进来。” 霍伬北听了,便看了北宫香一眼,嘴巴一撇,示意自己可不敢违命,便出帐去。 两三个喘息之后,滇拓即入帐中。他却是早知杜震在此,与他也不说话,只对北宫玉道:“小侄特来拜见北宫叔叔,不知此地可还住的习惯?”说完又瞥了北宫香两眼,直看的北宫香对他起恶。 北宫玉微笑回道:“滇拓贤侄有心,你且也与你爸部回话,我对这里一切都很满意,让他勿要劳心。” 滇拓脸上堆笑,转而对北宫香道:“真没料到阿者者也大驾光临桑科草原,有什么照顾不周的,阿者者直接吩咐我便是。”他却是想要制造些机会与北宫香多多接近。 北宫香对他毫不理会,只歪着头与杜震低语。滇拓这下无异于热脸贴了冷屁股,便要对杜震宣泄一下。 滇拓看着杜震,心中也是顿起醋意,便道:“哦,我还以为你这条汉狗不敢来呢,真没想到,你竟来了。” 杜震听了,当下怒而站起,手握拳状,与他四目相对,回道:“你,你还叫我汉狗?” 滇拓背着双手,傲娇道:“哼,想要我不叫,明日入了鸱苕山,你便赢了我。不过我想你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哈哈哈……” 杜震怒道:“明日我便赢给你看。” 滇拓对他之言不以为意,却是故意试探道:“你不在董卓身边,来此作甚?” 杜震心中早有准备,正要编个由头出来,北宫香却是站起,与滇拓回道:“他来拜见未来岳丈,有何不可吗?” 北宫玉却是再听不下去,怒道:“香儿,你胡说什么?女孩子家家还要脸面吗?” 滇拓听北宫香此话,却是慌了,他急问道:“阿者者,你……你怎么能看上一条汉狗?” 北宫香护在杜震身前,叫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再跟你说一次,他不是汉狗。” 滇拓似受了打击,对杜震恼道:“小子,明日看我如何收拾你!”他说完,也不与北宫玉告别,竟是独自跑出去了。 北宫香看着气极的杜震,对他道:“杜震,你别听疯狗乱叫,明日你把他赢了,以后他就不敢再小看你了。” “哈哈哈……”北宫香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朗彻的笑声,这笑声非是旁人,正是北宫玉。 北宫玉问道:“杜公子,我正要问你,明日之事你们董家庄到底是如何计议的,你有何底气要你义兄接下滇那的赌局?” 杜震叹口气道:“唉,我们能有什么计议?总共也便来了二十几人,目前来看我义兄却是毫无胜算。” 北宫玉哈哈大笑,他道:“我还以为你有些斤两,却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小子,人有志气是好事,做事却是要量力而行的。” 杜震问道:“不知北宫首领,你们羌胡怎样打算?” 北宫玉道:“我们羌胡族,人强马壮,明日当然要与先零争上一争,倒也有个五、六分的把握能力折桂冠。” 杜震装作不经意的随口一提,道:“想来北宫首领也对这合兵统帅之位有意喽?” 北宫玉再次哈哈大笑,他回道:“这你倒是想错了,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我倒无意相争什么统帅,若是谁有足够势力,我北宫玉便是作名马前卒也无不可。只是我羌胡人逢战必勇,这统帅的位子是绝不能给他先零得了去的。” 杜震眼光一闪,再问:“我看这统帅之位,各部首领都极垂涎,便是我义兄也想争上一争,北宫首领为何却是无意?” 北宫玉微微一笑,回道:“你既是董卓的义弟,也是香儿的朋友,说与你知也无不可。我北宫玉虽要反汉,却是深知依我们羌人目前的势力,便是两郡合兵也绝无可能与汉庭抗衡。加之董君雅寿宴之事各个羌部首领都已知晓,董卓所言皆是实情,即便是他滇那做了统帅,我想此次他也会暂缓起事。” 杜震笑道:“北宫首领深藏若虚,晚辈佩服。不过晚辈尚有一事不解。” 北宫玉道:“哦?何事不解?” 杜震回道:“若北宫首领得这统帅之位,也行暂缓之策,其余羌部能答应吗?” 北宫玉一征,问道:“羌人说话,字字都算,谁做了统帅,他的话其余人必是要听;更何况时下局势他们个个明了,如何能不答应?” 杜震道:“问题便在你这个统帅要做多久,何时才能起事!若你三、五年不能起事,他们会否同意你做恁久统帅?” 北宫玉一征,回道:“这……我倒尚未想过。”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两郡合兵,二十一羌共事,虽是一个统帅,下面却有二十一个首领。这二十一颗心绝难聚成一心,尤其是自己羌人,不然天下群羌能合,早就推翻汉庭了。 杜震继续道:“北宫首领也知,羌汉百年之战,为何羌人胜少败多,便是羌人不够团结,个个都是首领,谁也不肯听命他人。若你做这统帅久了,又毫无功绩,我恐怕你羌胡族的声望被会收所影响,甚至会一蹶不振。你想,日后谁还会跟随一个毫无建树的平庸统帅呢?” 北宫玉又是一征,他道:“这……你说的貌似也有几分道理。”他更是没想到自己只是想与先零争一时长短才去夺这统帅之位,然而这位子却是极不好坐。 杜震见他似有些想通,再道:“北宫首领,依晚辈之见,这统帅之位你们羌人谁坐都是不宜,只我义兄能够坐的。” 第五十一章 各怀诡事 杜震与北宫玉陈明利害,言合兵统帅之位以他势力倒是可争,不过若他久坐不为,便会芒刺在背,弊甚于利。 杜震与他言道:“北宫首领,这许多队伍之中,倒是以你羌胡最有势力与先零争夺帅位,不过现下看来,这位子你们羌人却是谁也不便坐得,只有我义兄董卓最为适合。” 北宫玉听他提及董卓,心中暗想:这位杜公子,我真是小瞧他了,方才以为他不过还是个黄口小儿,现在看来,我却是已经着了他的道。他心中不悦,怪自己对他毫无提防,竟是被他一步步引入话中陷阱。不过听他这番见解,倒是极有道理。 他虽是心知肚明杜震必为董卓马首是瞻,仍是有意试他道:“哦,为何董卓最为适合?” 杜震笑笑,回道:“滇那首领已经有言在先,若我义兄能胜,不仅这统帅给了他做,便是合兵大事也由他说了算。我想这‘不战’二字由我们汉人说出,总好过你们羌人之口说出吧?” 北宫玉不急不缓,他道:“杜公子,这我已然了明,我是说,依我看来,你比董卓更合适做这统帅。” 杜震听他此话,当下大惊,心道:若义兄在此,这便是一招漂亮的离间计啊。他深知董卓性格虽是豪迈,心胸却是狭隘,若给他听了去,必定吃心。杜震转而又想道,这北宫玉既有城府,又极富心机。若是旁人,这统帅欲果怎肯轻易放弃?他却是立即便能权衡利弊,当下便能做出决断。而且现下马上便来试探自己,果然厉害啊。 杜震也是淡定从容,他道:“我未多更事,且随性怠惰,便是家常琐事都甚懒理,焉能服众?晚辈甚是不懂北宫首领何来此话,难道是在笑我未脱乳气?” 北宫玉听杜震答话,看着他,已是双目放光,心中甚是欣赏,不由频频点头,起身走近他道:“我北宫玉行遍天下,阅人无数,今日还真是看走了眼。说吧,你与董卓需要我做些什么?” 杜震拱手拘礼,行得却是汉人礼节,他道:“北宫首领睿智,我董家庄希望明日你武威诸羌能够暗中退出角逐。” 北宫玉“哈哈”大笑,心中已是越来越喜欢杜震,他拍拍杜震肩膀,回道:“可以。不仅如此,我武威羌人愿助力你们得胜,如何?” 杜震却不肯受他好意,他道:“谢过北宫首领,不过这倒大可不必,若你们暗中相帮,他先零一则会鄙夷我们,二则更会记恨你们,反倒被他落了口实。” 北宫玉点点头,惊讶他竟是如此心思缜密,道:“看来明日之事,你们已是有了必胜策略。杜公子,陇西其他九羌也已被你们拉拢,是也不是?” 杜震笑道:“北宫首领睿智。” “哈哈哈。”北宫玉又是大笑,道:“好吧,看来我也别无选择,我武威羌人便看你们明日如何能胜先零,杜公子,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杜震忙道:“晚辈自当尽力协助义兄。” 大事得办,杜震便要告辞,北宫香忙拽住他道:“杜震,明日去鸱苕山,我想与你同去。” 杜震摇摇头道:“阿者者,一来你并不算董家庄人,你去便是违规;二来鸱苕山可有百十只大鸟栖息,那地方极为凶险,你若去了,我还要顾你,如何能帮义兄取胜?” 北宫玉也道:“香儿,你就不要去给杜公子添乱了,与爸部我在这里等候他们好消息便罢。” 北宫香虽不情愿,却又无奈,便对杜震说道:“那你千万小心,莫说伤了手脚,便是少上几根头发,回来我也与你没完。” 杜震笑笑,安慰她道:“知道了。”说完又向北宫玉告辞,转身离去。 北宫香将他送出帐外,回帐之后便如失了神般,问北宫玉道:“爸部,明天杜震不会出事吧。”她自然知道鸱苕猛禽的厉害,更何况鸱苕山中更有百十只之多;况且还有先零猛士在旁匪视。不过方才与杜震告别,她尽量表现平静,为的却是不使他背负重压。 北宫玉却极是放心,他道:“哼,香儿,杜震可不是寻常之人,他心中早有取胜之策,你就等他的好消息吧。【ㄨ】” “可是……”北宫香还是不能心安,她是知道杜震肩不能担,便不说猛禽,就是碰上滇拓若要难为他,他也是必定吃亏。 北宫玉哪有心思再与她缠,急道:“香儿,你早点歇息,爸部要去知会其他首领,不然杜震今晚便是白来一趟。”他说完也不等北宫香回话,便出了毡帐。 “霍伬北,与我去召集另外十部首领,我有大事与他们知会。”此等大事,北宫玉却不是去与他们相商,而是知会,意同通知,可见羌胡一部在武威群羌中的势力之巨。 霍伬北斗胆问道:“主人,你真要帮他?”他却是在毡帐之外将杜震与北宫玉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不错,此事让他们出头最合适不过,这次咱们不能相争。”北宫玉回道。 霍伬北再问:“董卓尚未亲来与您相商,只他义弟过来传话,此事是否欠妥?” 北宫玉摇摇头回道:“连你也是小瞧了董卓这位义弟。董家庄的事,场面上是董卓做主,实则却是他这位义弟出谋划策,若我猜的不错,董卓现在已是搞定了陇西九部羌首。” “主人是说,这都是杜震一人的计谋?他还到弱冠年龄啊。”霍伬北确实看不出杜震哪有厉害之处。 北宫玉道:“此人不仅一身谋略,更有忠心,方才我试他,他全无居功之心,咱们羌胡若有这等人才,莫说与先零争个长短,便是天下也可雄之,我可要从长计议一番,把他拉拢过来。” 北宫玉现在已然无心鸱苕大会之争,却是一心想将杜震拢到身边,助自己一番事业。 霍伬北看他如此看重杜震,阿者者又是极其喜他,便道:“那明日要不要我暗中帮他一帮,也好给主人你做个人情?” 北宫玉摇摇头,道:“不必,你只管看他如何取胜。” 霍伬北回道:“好,明日我便看他如何能赢。”他也是想看看杜震到底有多少尽量,能得自己柱子父女二人的喜欢。 北宫玉、霍伬北连夜知会武威其余十部羌首,自不多表。 杜震回到董卓毡帐,等了约有一个时辰,董卓方回。杜震听得他音,忙起身上前,董卓一入帐内,杜震便问:“义兄,如何?” 董卓前伸右手,杜震当即明白,与他便一击掌,两人一晚功夫算是没有白费,二十支羌首都是搞定。 董卓突问杜震道:“义弟,明日你究竟想如何取胜?” 杜震想了想道:“我倒是不担心先零人,却是在想这些大鸟。” 董卓道:“这些猛禽实难对付,我年少时便一心想猎得一只鸱苕,却始终是不能如愿。” 杜震听他说起往事,突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爬树捣鸟窝的事情?” 董卓摸摸肩膀回道:“这事我怎么能忘,我这两个肩膀上可还有伤疤,每逢下雨便疼的要紧。” 杜震继续道:“我也记得清楚,当时那鸱苕大鸟本不在窝中,不过当我爬上去后,它便即刻返回,我总觉得这似乎并不凑巧。” 董卓惊诧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它比人还厉害,能感知危机?” 杜震倒不能确定,回道:“我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你想,若它是去觅食而归,可我当时并未见到它有任何猎物在喙上或是爪上,我看到它时,它可是直奔我而来。” 董卓摇摇头,笑道:“义弟,你如此说,却是显得它神叨起来。依我看,只是个巧合罢了,你也不必心忧,明日我与你一同去看了情况再说。” 杜震摇头道:“义兄,你不能跟我去。” 董卓不解,问道:“为何?你不要我同去吗?”他心中却是想要自己得那第一勇士的称号。 杜震心思多密,已然洞悉他心中所想,与他解释道:“帅不同将,各谋其事,义兄你是主帅,便坐镇此处,兄弟为你冲锋陷阵。这第一勇士根本是个由头,无有实用,只要统帅一位是你董家庄主的便好。” 董卓听了眼睛眨了三眨,说道:“你话虽是极对,可是我不放心你啊。” 杜震道:“你给我十人同我进山,义兄,这二十人中,你务必要帮我问上一问,若有猎户出身的为好,最好便是养过鸟儿的。” 董卓诧异问道:“养过鸟儿的?” 杜震回道:“对,咱起码要懂一些大鸟的习性。” 董卓道:“好,此事我一会便做。不过,比起鸱苕大鸟,我更担心先零人,那滇拓明日可是要带百名猛士入山,你可要防着他些,他对你可是憋着恨呢。” 杜震点头道:“这是当然,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先零人提前做了弊事,明日倒要盯牢他们。”他却不是怕自己被滇拓教训,怕的是他们胜而不武。 董卓问道:“怎么?” 杜震回他道:“你想,这鸱苕大鸟如此厉害,滇拓也只带一百猛士,他也是万万不敢硬来的。” 董卓急道:“若你这般说来,倒真要盯紧他们。” 滇那帐中,父子三人正在密商。滇真禀道:“爸部,方才我俩已经探明,董卓已是勾通他羌,明日实则只有他董家庄与我们相争。” 未等滇那说话,滇拓已是气愤,拍桌子跺脚道:“汉人真是狡诈,爸部早就料到他们会行诡事。” 滇那哈哈大笑,说道:“拓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兄长,聪明一些。他董卓这般作为,不也是帮了咱们的忙吗?” 滇拓如何不能理解,皱着眉头问道:“这怎么看都是那二十位首领在帮董卓啊。” 滇那不由起怒,低沉嗓音责他道:“平日里你便游荡懒散、吊儿郎当,明日怎能让我放心由你带兵?” 滇真不缓不急,对滇拓道:“董卓诡计,让自己少了二十个对手,却也是让我们少了二十个对手,明日你只需要集中精力提防他一方便可。” 滇拓这才豁然开悟,道:“对啊,明日我便防他董家庄便可啊。” 滇那摇摇头,不理滇拓,却与滇真道:“真儿,那事情可准备妥当了?” 滇真回道:“猛士们早在帐外等候发令,明日不出意外,必是咱先零得胜。” 第五十二章 厚味腊毒 先零羌首领滇那不论巨细,皆要亲自过问,只为确保统帅之位不落旁人。虽则看似众人相争鸟蛋,却是不同小儿爬树掏窝,也绝非人众便能做得。 鸱苕之悍,力杀廿狼,羌人虽猛却也决计不敢正面对之。众人所能谋策只有一字,“窃!”便是看准时机趁鸱苕大鸟无防范之际窃取鸟蛋;若无良机,别家却又先得,就便只能窃夺别家的。这一偷一夺,虽皆是诡事,却也都是兵家常事。 这便要求带队头领既要把握良机,又要懂得何时用何样之人,更要布置眼线,获得他队情报,以便及时改变策略。因此此番比试虽是貌似儿戏,却是一场精缩的战事,与人与鸟,都是不能大意,轻则出局,重则丢命。 先零羌这传统已有两三百年,便是要选出既猛鸷又要有谋略的勇士。是以羌人自古不睦团结,众多氏族皆是力单,与汉人抗衡,在战场上虽要极其勇敢,却也要头脑灵活、能行诡事方能以少胜多,这不择手段的行为却是被汉人逼出来的。羌人虽是不懂兵不厌诈,却也知晓兵行诡变! 他这羌部传统,早得别羌共识,是以对此比试都无异议。 不过却是不知滇那在开赛之前便做了什么样的准备,竟使滇真坚信必能制胜! 天色未亮,各队伍便帐前集结。除先零自是阵仗最大外,其余羌部索性只派出三、五人参加,做做样子。 董卓、杜震也是连夜反复甄选,从二十名庄勇中选出五人。这五人中,三人自小便在山林中长大,其中两人更是猎户出身。五人皆是中年,在二十人中算是年龄大的。杜震对这五人颇为满意;董卓却是焦心,依他选法,必是要年轻体壮的,这些人却都被义弟留了下来。 衬着曙光,二十二支队伍便向三十里外开拔。都是以马代步,倒也颇快便达鸱苕山前。 这鸱苕大山,远远望去,百里绵延,有鸟之形,峰岩峻极,势不可言;人入山中,更见林间鸟兽,木石香花,芝草众药,瀑流溪涧,美不能话。 百十人于大山入口汇合,二十二位首领面上相互祝愿一番,实则都按自家首领部署行事。除先零滇拓、董家杜震两支队伍继续深入,霍伬北也是带了两人跟在后面,其余队伍都未继续入内,只在山口徘徊。 滇拓队伍在前,杜震队伍在后。滇拓性急,杜震缓稳,一会便拉开距离。不是滇拓不想教训杜震,也非杜震有意避开滇拓,而是此间都要先以正事为要。 霍伬北看在眼里,见他二人并未有交锋,便赶上前来。 霍伬北一向与人为恶,现下却是主动与杜震示好,他与杜震道:“喂,与你知会一声,我家主人本不要我帮你,不过阿者者却要我保护好你,你可要记着她的好,回去后要好好谢过她。”原来却是北宫香暗中要求他这样做。 杜震双手抓着缰绳,侧头朝他笑笑,回道:“多谢北伯伯何阿者者的一片好意。不过我倒尚能保得自身周全。”他这便是婉拒了霍伬北。杜震倒也不是心高气傲,他自然清楚霍伬北身手绝是不凡,若有他在身边,起码能在这凶险之地全身而退,不过若是他在身侧,倒不方便自己行事。 霍伬北冷哼一声,杜震竟有些怕他恼羞动怒。在杜震心里,此人可是平顶丘那死去恶人的兄弟,绝非善士,随时可能一巴掌就呼过来。 不料想霍伬北哼完,只用手揉揉鼻子,道:“小子,你真是狂妄,看我不起吗?我可告诉你,若我助你,你今日必能得胜。” 杜震心道:我怎会小看你?你那死鬼哥哥已是害我不浅。杜震是怕他把好事做坏,虽则这般想着,口上又故意试他,问道:“你有何奇策,能使我赢下滇拓?” 霍伬北“嘿嘿”笑道:“若不是阿者者怕你输了比试,我这妙计怎肯给你用。”他竟是语出惊人,着实害杜震心中一紧:他看似粗野,难道还善懂谋略? 杜震毕恭毕敬道:“请问北伯伯前辈,究竟是何妙计?” 霍伬北依然是飘忽的有些忘北,他道:“你是非只在如何取得鸟蛋上费了心思,却是从未想过从滇拓手上抢吧?” 杜震愕然回道:“这自然是没想过,我们人少势寡,他们人多势众,如何明抢于他?” “嘿嘿,此事便要看谁做。你做不得,霍某却是能做!”霍伬北极是自信以自己能为,虽滇拓身边有三十名猛士,却也是毫不足惧,重点便在于这些猛士都是男人! 他更是明道:“小子,依我看,你还费什么气力自己去寻鸟蛋?我可听说那鸱苕猛禽不仅食狼,还吃的人呢。你不如回到山口等我,我定能给你从滇拓手里抢得蛋来。一来你也剩力,二来也不至涉险,回去我也好于阿者者回话。”说到底,他还是为了北宫香,才使杜震避开险事。 杜震如何不知他的本事,他这般帮忙倒是更能成事,不过,若是霍伬北出手,便是羌胡相帮董家庄,这恐怕只能激化几方势力之间的矛盾,也便是阿者者如此任性,便叫霍伬北强来,北宫玉却是绝不能这般莽撞。 杜震回道:“北伯伯,你便是换了衣装,蒙上脸面,这身材也是一眼便能被人认出你是北宫首领身边要人。” 霍伬北身材极大,又是肌肉横生,在那小兵伍之中确实惹人注目。 杜震推托道:“方才你也说过,北宫首领并未要你插手,此事若是被他知了,恐怕你不好过,所以,晚辈还是谢过。若我真不能赢过滇拓,也是自己实力不济,我便认了。” 霍伬北想了一想,觉他有理,便道:“小子,你可别死在里面,回去后阿者者可饶不了我。”他说完便转身打马离去。 杜震笑道:“我还没嫌命长。”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山中慢行小半日,眼前却是来到一“丫”形岔路口,滇那队伍择右手山路而去。杜震看的清楚,心中诧异:滇拓在这岔路口竟毫不迟疑便选了右边,有些蹊跷。他叫来身边两名庄勇,对他们嘱道:“你二人跟上他们,有何事便到山的东面寻我们,路上我会给你们做标记。” 这二人领命,便寻滇拓队伍而去,杜震则选了左边山路行进。 滇拓队伍人众,行进异常缓慢,他正焦心,便有探子前来禀报:“二少主,董家庄择左路而行。” 滇拓对他说道:“再探!”说完他又叫过一名兵丁,问道:“还有多久能至?” 那兵丁看看位置,回道:“二少主,小的也不清楚,夜里我们到了之前的岔路口,我便留在了那里。”原来滇拓选择右侧山路,却是有人早就侯在哪里引导他们前行。 滇拓听了生怒,气道:“你们怎不选的近些?” 那兵丁极是委屈,回道:“这大山百里之广,鸱苕大鸟又是栖身山林腹地,后面道路更是不能骑马前行,实在不是我们愿意多跑路啊。二少主,您再坚持一下,应该快了。” 果然如这兵丁所说,山路越行越窄,众人也只好弃马改步。又是两个时辰过去,还是未见大鸟栖身之所,滇拓看看空中艳阳落西,约莫着已是快过申时,这一天骑行劳顿,步履艰辛,他哪受过这般恶苦,正要找那兵丁发作,忽然从路边灌木丛中钻出一人。 众人赶忙戒备于他,只听那人喊道:“二少主,自己人,我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之前等在岔口那兵丁即刻上前,与滇拓道:“是他,咱们要找的正是他。” 滇拓一下竟是坐在地上,叫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那大鸟在哪颗树上?赶快取了鸟蛋回家,这地方以后再也不来。” 那人缩手缩脚,支支吾吾回道:“我……等等。” 岔口那兵丁见他紧张的样子,骂道:“昆跋,你干什么?二少主问你话呢,怎么说话吞吞吐吐?” “无妨,他在此处守了一天一夜,肯定是饿的紧了,给他写干粮吃,再回我话,大事已定,咱不必太过心急。”滇拓竟是体恤起人来。 有人拿了水囊与干粮给他,昆跋叹口气,心道:死也做个饱死鬼吧。他也不再说话,大口大口嚼起饼子来。 第五十三章 从古从欠 正所谓“高位疾颠,厚味腊毒”,字面意为位置越高的人,摔落速度越是迅猛;越是美味的食材,毒性越是猛烈。这两句话都是物极必反的意思。 便如滇拓本是信心满满,现下却是毒计落空,一行人在深山之中不寻鸱苕鸟窝,却是找起狗来,此正是乐极则悲,言不可极,极之必衰,万事之法则也。 残阳西归,山之东比之山之西更早阴暗下来,杜震四人此刻正在林中穿行,两位做过猎户的庄勇在前探路。 杜震抬头看看林木之上,却是无一鸟巢。他见天色已黑,便问道:“两位大哥,可有发现?” 前面一名庄勇停下脚步,转身回他道:“杜公子,这一路上都未发现鸟粪,会不会这大山里根本就没有鸱苕大鸟?”原来他们竟是要通过寻觅鸱苕的排便来寻它们踪迹。 杜震身后那名庄勇笑道:“洛伦兄弟,这山可是叫作鸱苕山,怎么可能没有鸱苕?依我看,还得再往里面走走。” 洛伦听了点点头,他道:“这大山百里之广,鸱苕应是在腹地栖息,咱们入山也就二、三十里路,今日看来是无望寻到它们了,杜公子,你看咱们是不是要寻个地方先歇息一下?”山中苦行一日,他虽是猎户出身,却也是有些乏了。 杜震无奈,只好道:“也好,咱们先吃些干粮。只是不知先零人那边进展如何。”他却是心中犯急,担心被滇拓抢先寻到鸱苕。 “谁?”那走在后面的庄勇本已是坐在山石上,刚从背囊中取出馍馍要吃,却是听到极快的步声,不由立刻抓起标枪,进入戒备状态。 “是我。”那人跑上近前,正是杜震先前排出去的探子。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说道:“杜公子,先零人在山西面……呼呼……”可能是他跑的太急了,话也是说不上来。 “黎巫大哥,不急说话。”杜震忙拿出水囊与他。 黎巫急喝几口,喘匀了气息,再次禀道:“滇拓他们那些人找……咳……”许是他喝水急了些,有些呛到了。 “他们已找到了?”洛伦急问。 “没,他们在满山遍野地找狗!”黎巫终于平复下来,与他们回道。 “找狗?”除却杜震,另外三人皆是诧异。 杜震先也不说话,两三个喘息之后突然笑了,他道:“哈哈,看来先零人也有失策的时候。”他已是将滇那父子诡计猜测的七七八八。 洛伦突然想通,他道:“看来他们是要用狗来寻鸱苕啊。”他却是理解错了。 杜震也不想道明,只道:“黎巫大哥,你也不用再去探他们了,咱们就在这里休息。” 杜震却是不思进食,脑中全在盘算鸱苕之事。那四庄勇纷纷吃起馍馍,一口馍一口水,甚是无味,洛伦道:“若给咱们碰上了他们的狗,今晚便有狗肉吃了。” 黎巫笑道:“洛伦,你可是光想好事,便是遇上,你能抓的着它?” “哎,我倒不是乱想,许是我馋狗肉了,怎么闻出狗肉味道了?”洛伦取笑道。 黎巫听他讲了,也嗅了再嗅,他惊道:“是烤狗肉的香味。” “啊,你也闻到了?”洛伦初时以为自己馋了,错觉出狗肉香,现在竟是黎巫也闻到了。 这几人纷纷将手中馍馍塞回背囊,闻真肉香便找了去。 十丈开外,在一巨石之后,竟有熊熊篝火,一人正在火前烤着肥狗。那肥狗已然是被褪光了毛,拔掉了皮,被他架在火上,狗肉里的脂油被烘出来,坠到火上,发出“辟辟叭叭”的声音,。 在看那人,中等瘦削身材,银发盘髻,面庞清癯,额突如犀,颊洁如玉,无有胡须,头戴青灰方巾,身穿青灰长袍,神情怡然,道骨凛凛。 洛伦一见那篝火之上动物之形,便认出确是肥狗,他便问道:“这位老丈,你烤的可是狗肉?” 那老丈边转动支架,边回他道:“怎么,这般香,你们还闻不出来?” 杜震却是问道:“老丈,你怎在这里烤肉?” 那老丈回道:“今日入山,遇上这条野狗,没追多远,它便倒地不起,我一看,正好拿它当晚饭。” 杜震听了,心中便是有数,看来这条绝不是什么野狗,定是滇拓在寻的那条。 此刻洛伦几人看着,鼻子嗅着烤香,不禁直咽口水,洛伦道:“老丈,这狗好肥啊。” 那老人眯着笑眼,嘿嘿一笑,说道:“我一人倒也吃不完,你们几个小子算有口福。” “谢……”洛伦几人正要谢他,话还未说出,杜震即刻拦道:“不能吃,这狗有毒!”原来杜震闻听黎巫探报,便看穿滇那毒计,正是要用毒狗成事。 “杜公子,你何来此话?”众人皆是惊愕。 那老丈却是不以为然,他道:“狗肉烤的香,神仙也吃断肠。这好东西自然有毒,吃了你便上瘾。” 杜震急道:“几位大哥,你们想想,那鸱苕能杀草原狼,狼都敢接近它,狗甚聪明,它如何敢去寻鸱苕?” 黎巫听他这般说,也是醒悟,道:“杜公子说的对啊,这狗极聪明,断然不会自己投死。” 洛伦道:“杜公子,你的意思是滇拓要用毒狗来杀鸱苕?” 杜震道:“正是。” 洛伦几人听了不禁骇然。 那老丈哈哈大笑,道:“你们说的什么?” 杜震不想他食毒肉,便将寻鸱苕鸟蛋之事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你们也是来偷蛋的?”那老丈问道。 杜震警觉,****:“怎么,老丈你也是要偷鸟蛋?” “是啊,我炼制丹药尚缺一剂药材,正是这鸱苕的鸟蛋。” “你炼制丹药?”杜震奇怪他要做什么。 “我是道人,自然是要炼制神丹。” “你是道人?”杜震闻听,重又打量他一番,心中突然想到,若他是道人,必定有些能为,若跟他同往,鸟蛋之事便可成了。 “那不如我们帮你一起找,我们不需太多,只要一枚便可。” “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要找的可与你要找的寻常鸟蛋不同。” “如何不同?” “我要寻的这枚鸟蛋并非寻常鸱苕所生,而是一种叫做金翮的鸱苕王鸟,是为最猛烈的鸱苕才会成为王鸟,身长三倍普通鸱苕,听说此鸟食龙,最为厉害。百年下凡来产一蛋,此鸟身体金色,面白翼赤。” “竟有鸱苕王鸟?” “鸱苕在成长阶段,性格暴烈到一定程度,便会变异,成为王鸟,之后便遁迹人间,百年年出世一次,产上一蛋,复又无踪。” “原来是这样,那这鸟蛋可真是稀缺之物。” “我每年来此,想来今年应能碰上。” “此蛋可有异样?” “此蛋通体金色,一经孵化,能飞之后便也遁迹,无人能够寻到。” 滇拓坐在地上,喝了些水,便叫道:“那三个爬树厉害的,都给我出来。” 他话说完,队伍之后便有三人走上前来,身上背些捆绳,这三人竟是攀高的好手,先零羌还真是做足准备。 滇拓吩咐他们道:“你们下树的时候,可千万护好了鸟蛋,别给我弄碎掉。” “二少主……”那三人还未回话,昆跋却是说话。 “赶快指给他们三人看,究竟是哪颗树?我怎么一个鸟窝也未看到呢?”滇拓一边说着,一边昂头环视身旁高耸的山槐。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嘐然而往,嘐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囗(左上“月”左下“廾”右“页”音qiu)。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广乎其似世也,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第五十三章 从谷从欠 正所谓“高位疾颠,厚味腊毒”,字面意为位置越高的人,摔落的越是迅猛越是美味的食材,毒性越是猛烈。这两句话都是物极必反的意思。 便如滇拓本是信心满满,现下却是毒计落空。一行人在深山之中不寻鸱苕,却是找起狗来,此正是言不可极,极之必衰,万事之法则也。 残阳西归,山之东比之山之西更早入夜,杜震队伍此刻也在山中求索,打头的是那两名做过猎户的庄勇,探路便由他二人专事杜震行在中间后面那人则负责做引路标记。 杜震抬头看看林木之上,却是无一鸟巢,在看天色已黑,便对前面二人问道:“两位,可有何发现?” 前面一名庄勇回身对他答道:“杜公子,这一路上都未发现过鸟矢,是不是这大山里根本就没有鸱苕大鸟?”原来他们竟是通过寻觅鸱苕粪便来寻其踪迹。 杜震身后那名庄勇笑道:“洛伦兄,这里可是叫作鸱苕山,怎么可能没有鸱苕?依我看,还得再往里面走走。” 洛伦听了点点头,他道:“这大山百里之广,鸱苕应是在腹地栖息,咱们入山也就二、三十里路,今日看来是无望寻到它们了。杜公子,你看咱们是不是先寻个地方歇息一下?”山中苦行一日,他虽是猎户出身,却也乏了。 杜震虽是心急,身也疲倦,回道:“也好,只望滇拓还未到达腹地。” 洛伦体谅他怕滇拓抢先,慰道:“杜公子,你不用心急,滇拓队伍人众,却是不如咱们行进快捷,他们不可能比咱们快。”他讲的倒也在理,山中行进,人少反而占优。 “谁?”几人刚要坐下,却听到一阵急切的跑步声,再看身后一黑影由远及近而来。庄勇们不由抓起标枪,进入戒备状态。 “是我。”那人跑上近前,正是杜震先前排出去的探子。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急着禀报:“杜公子,先零人呼呼”他跑的过急,话竟说不上来。 “黎巫兄,不急说话。”杜震道。 洛伦却是很急,问他道:“他们不会已经得手了吧?你倒是说啊。” 黎巫终于稍稍平复气息,与他们回道。“没,他们在满山地找狗!” “找狗?”除却杜震,另外三人如出一口。 杜震先也不说话,五、六个喘息之后他突然笑了,他道:“哈哈,看来先零人已是失策。”他回想起滇拓毫不迟疑便选择右边路口,现下却是能解释通了。杜震联想前后,已将滇那父子之诡计完全看穿。 与他几人,杜震倒不想多说,只道:“现在确实不用心急,我们养足精神再走。” 五人坐地山石上,那四庄勇纷纷从背囊中掏出馍馍啃咬起来,一口馍一口水,索然无味。洛伦突道:“若给咱们碰上了滇拓的狗,今晚便烤了它吃。” 黎巫笑道:“洛伦兄,你真是光想好事,便是遇上,你能抓的到狗?” “哎,许是我馋起狗肉来了,好香好香。”洛伦竟当真嗅了嗅,也不知他是真的闻到狗肉香,还是馋的厉害。 黎巫笑他馋嘴,也学他样子嗅了两嗅,竟真闻到了烤肉味,他叫道:“真有肉香啊!” “啊,你也闻到了吗?”洛伦惊道。 这几人纷纷将手中馍馍塞回背囊,闻着空中的肉香便寻了去,杜震只好跟上。 十丈开外,在一巨石之后,竟有熊熊篝火,一人正在火前烤着肥狗。那条肥狗已然去皮,被架在火上,肉里的脂油被烘出来坠到火上,发出“辟辟叭叭”的声音。 在看那人,身形瘦削,银发盘髻,面庞清癯,额突如犀,颊洁如玉头戴青灰方巾,身穿青灰长袍神情怡然,道骨凛凛。 洛伦见那火上烤物,便问那老人道:“请问老丈,你烤的可是狗肉?” 不过洛伦所讲却是羌语,那老丈一字也未听懂,他却是爽快,回道:“狗肉,你们要来几块不?” 洛伦几个羌勇也是听不懂他说,杜震便上前问老汉道:“老丈,你怎在这里烤肉?” 那老丈听他说的是汉话,便回道:“今日入山,遇上这条野狗,没跑多远,它便倒地不起,我一看,正好拿它当作晚饭。”原来这条肥狗跑掉,那煨在后颈毛上剧毒因着它的剧烈跑动便浸润入肤,这老丈遇上它时,它正毒发,却误以为它是累死。 杜震听了,心中有数,看来它便是滇拓在寻的那条。 此刻洛伦几人看着,鼻子嗅着狗肉焦香,不禁直咽口水,洛伦与杜震道:“杜公子,这肥狗硕大,老丈一人也吃不了多少,不如你与他讲一下,看能不能分咱们几块。” 杜震听了,便用羌语回道:“这是毒狗,不能吃。”洛伦几人听完,皆是惊愕。 杜震又用汉话与老丈说道:“老丈,这狗你食不得,有毒。” 那老丈听完哈哈大笑,回他道:“小兄弟,你们若想吃,我便分给你们,你怎好如此贪心,一口也不与我?”他竟是误会杜震几个想要独占狗肉,便用计来吓他。 杜震见他误会,再道:“老丈,我真没骗你,这狗有毒,我们如何敢吃?” 老丈回道:“有毒便有毒,恁香味道,不吃可是白瞎了。”说完,他竟是不惧高温,撕扯下一条狗腿便咀嚼起来,一边咂摸一边道:“恩,香,狗肉烤的香,神仙也吃断肠。” 洛伦、黎巫四人紧盯着他,似是等他暴毙。 杜震见已是拦不得他,便问道:“老丈,请问你的名讳。” 老丈笑道:“你我点水之缘,不问也罢。” 杜震哀道:“我是怕你做那无名孤魂,想为你身后留字。” 那老丈听了,竟是愣住,看着杜震,细细打量起他,之后便道:“小老儿姓阴名长生。小兄弟,你叫个什么?” 杜震回道:“阴老丈,晚生姓杜名震,字正朝。” 正此刻,洛伦突道:“杜公子,老丈没有毒发,这狗无毒啊。” 杜震怒道:“我说不能吃便不能吃,这是命令!” 洛伦、黎巫四人见他起急,便不做声,蹲在地上,直看着阴长生大快朵颐。 谁知那阴长生啃完一条狗腿,又撕下一条,继续啃起来。他口中嘟囔着:“杜震小兄弟,我记下你了。” 五人都是看着他吃,似是在等他毒发,又是一条狗腿啃完,他竟是白咋没咋。 “杜公子,这这不是毒狗”洛伦确实馋涎欲坠,见阴长生全无异样,终是耐忍不住。 杜震也是惊讶,他本是心中笃定,可眼下,想来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这便是条普通野狗罢了。他口上也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 在洛伦四人看来,这却是默许了,他们一下便从地上跃起,奔向烤肉,边抓撕边用羌语向阴长生致谢。 阴长生听他们咿咿呀呀,吃的甚是开心,也是笑道:“你们慢慢吃,小老儿我先睡了。”说完,他便躺倒。 那洛伦拿着狗腿来让杜震,杜震却是不吃。洛伦无奈,只得走开。杜震此刻却是全无心思进食,只想早一些寻得鸱苕鸟巢。他望着熊熊篝火,渐渐入神。 “啊”忽然,洛伦四人皆是惨叫起来,杜震一下便即回神,看他四人,个个手捂腹部,踉跄几步,悉数倒地,杜震跑上前去再看,四人面部黑赤,已是七窍出血身亡。 杜震恨道:“还是有毒!可是那位老丈”他旋即跑过去查看,却见他仍是面色红朗,毫无毒发症状。 “这怎么可能?”杜震惊道,如何五人同食一物,却是四人中毒,他却无恙? 他既震惊又费解间,那阴老丈竟是坐起,“喂,小兄弟,你要干吗?” 杜震被他又惊一下,竟是后仰在地,稍稍定神,问道:“老丈,你如何没事?我那四位兄弟都毒死了啊。” 阴老丈哈哈大笑,与他道:“他们四人贪欲过甚,如何不死?我戒贪寡欲,因何而死?” 杜震听他说的不是常人之话,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阴老丈道:“素志尚道不落阴,长生路上一道人。”他竟是学道之人。 杜震可是未被他唬住,直问:“别跟我神神呼呼,我只问你,为何你未中毒?” 阴老丈手指洛伦四人,与杜震低语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是他们欲念过甚。” 杜震恼怒,吼道:“笑话,如你所说,他们是贪心至死,你不也同样是贪狗肉味美吗?” 阴老丈又是哈哈大笑,回道:“小兄弟,你可知道欲字怎么写?” 杜震正色道:“我当然知道,左手一个谷字,右手一个欠字!又如何?” 阴老丈连连点头道:“恩,不错,从一个谷字,从一个欠字,合而为欲。小兄弟,你可想过其意?” 杜震心道:我死了四个兄弟,你却在这里与我辨析字意?他不耐烦道:“荀子云,欲者,情之应也。” 阴老丈摇摇头道:“理解的太过复杂,这个字很简单,就是欠谷,欠谷欠谷,便是饿嘛。” 杜震恼道:“老头,你说了这么说,无非就是奚落我四位兄弟贪嘴,你不也一样嘴馋?” 阴老丈又是摇头,他道:“小兄弟,你聪明倒是聪明,为何就是看不透呢?我吃狗肉没有走心,他四人看到狗肉便已起了贪欲。毒火攻心,我无心,如何会死?” ;南开大学美女校花艾丽可爱护士装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美女美女岛搜索n123按住3秒即可复制 第五十四章 金翮王鸟 杜震听阴长生说话,实是无法理解为何都是吃了毒肉,他却无事,唯一能行得通的便是这老儿提前服了解药,这样看来,他极有可能是个细子。 想到此间,他不由火往上涌,怒道:“一派妖言,定是滇拓派你而来,诱我们服毒,与我兄弟们偿命来!”说完,他脚尖一勾一提,地上标枪旋即入手,也不等阴长生辩解,便向他刺去。 那标枪长约一丈,生铁冶铸,状似无羽之箭,杜震却是将它作长剑用,握着枪底,使得正是溪女剑法“刺”字诀。通常来说,这刺字诀一般所用长兵为剑,短兵为匕,因长短分别,用法也是不同。匕善贴身而用,剑则擅隔距而使,而这长标耍弄起来,更要与敌拉开距离。 阴长生一直盘坐,比杜震身低许多,杜震便使一招“蜂针蛰刺”,枪尖从上而下朝他咽喉穴斜刺而去,谁知老头儿竟是不躲,嘴角含笑,只等枪到。 杜震心生蹊跷,生死之际,他却仍是盘坐不起,难道他不会武艺?莫非自己冤枉于他? 想到此,杜震手上慌忙收力,脚下甚至打滑险些摔倒,他自觉出糗,忙站定,厉声问道:“你怎么不躲?作那细子,你不可能不会些拳脚吧?” 阴长生一直笑颜以对,见他滑稽,更是乐极,哈哈大笑道:“我若躲你,你不是真把我当成细子了?便是躲过你这一枪,你还会刺来第二枪,现在你却是反而收枪。” 杜震听了甚是心惊:此人虽是苟于言笑,心智却是超然,他这言语,自己竟是不知如何反驳。 杜震平复住心中波动,问他道:“若你不是细子,为何诱我们分食毒肉?” 阴长生此番却是不笑,正色道:“小老儿我真不知是毒狗,它本就是赤狗,我如何能看出它中毒症状?”原来滇那父子在那肥狗身上所用一种叫做“坏血草”的剧毒,中者便会全身血管爆裂,肤色也会呈显黑赤。 杜震立问:“若你不是提前服过解药,如何能够无事?” 阴长生撇撇嘴道:“方才与你说过,我是道人,这毒还奈何不了我。” 他所说却不全对。普通道人食了这坏血草也是绝难逃身死,然而这位阴长生修为已是地仙之巅,方才他误食毒肉之后,意识是倦怠泛起困来,眯瞪之际,体内真气便自行将那些毒素败性。 杜震刚要说话,阴长生却是肚子隆隆响叫,他手捂肚子,起身便跑,边跑边回头喊道:“这狗肉真是有毒,我先去放矢。”他竟是突然坏起肚子,排毒去了。 杜震看着他跑开的身影,心说难道今日碰上高人了?他不是细子,也便不需再去管他,只是可怜了这几名庄勇惨死山中。 他看着地上四人的尸体,对他们恭敬讲道:“四位老兄,杜震先去办那要事,若能安然返回,必将你们下葬。”他说完,整饬一番便即离去。 秋夜星灿,北斗低挂,杜震依次判断方向,继续向大山内摸索。 一路跌宕艰辛,披星戴月,直至午夜时分,杜震转过一处山腰后,眼前之景才豁然开朗,只见面前一片寥廓山谷。虽是从山腰俯瞰山谷,也能觉出那谷中山槐比之先前经过林木高出许多,在看那些山槐树枝梢顶处,百数硕巢赫然林筑其上。 杜震当下大喜,心道:终于找到了,真没想到这鸱苕山中的大鸟竟是聚集而居。他想着,此处附高临低,先看看哪些巢中无鸟,也好方便窃取,不过虽是月朗星明,仍是遥距难视,他也只好入谷近前再看。 快要靠近槐林,杜震便轻手轻脚起来,生怕惊动那些巢中的鸱苕。 他边走边想:这半夜之际,飞禽也需睡眠,极少会有鸟儿离巢,若是这样,自己便要等到白日,待它们出外捕食再说;若是运气极佳,此刻能有夜食离巢的鸱苕,黑夜最是方便下手,不然等到白日,众鸟不眠,绝难活命取蛋。不过即便如此万幸,也是绝不能扰醒别窝鸱苕。这些大鸟,便是仅对上一只自己也是难活,更何况是一鸟惊,百鸟醒,彼时怕是要被众鸟分食。 杜震入山之前便已计较清楚,夜间取蛋必好于白日,是以他本是计划,来此之后,众人定要黑夜中诱鸱苕离巢,不过现下他一人却是难再做此事。 他一步一轻,生怕发出声响,大气也是不敢粗喘,在山槐林木之下昂头找寻。鸱苕身巨,栖身窝中多是鸟翅、鸟尾悬出窝边,因此,鸱苕是否离巢一眼便知。 咦,怎会如此运气?他第一眼所见便是空巢!杜震心中诧异,又看了几棵树外的一处别巢,恩?那个也是空巢?他可记的清楚,自己问过洛伦,这些鸟儿飞禽夜间也是入眠的。 不过现在却不是犹豫之时,若待鸱苕回巢,便是晚了,他当下便决定上树取蛋。 这树足有十来丈高,杜震却是爬的轻松,犹那石松鼠般行走树上,他竟也是手脚并用,踩着干身便向上部蹿去,一会便至树顶。 他虽是习过溪女轻身术,那时却极年少,能否学得一成也未可知,之后更是遇霍伬南祸他身体,这些年都是极少外出,身法当是退而不进才说得通,现下他却如同换了一人,若是五仙臣见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惊。 到得树顶,杜震满心欢喜探手去摸鸟窝,窝中除却一些鸟毛,竟是无蛋。他倒也不气馁,只道今夜已是极其幸运,如何贪心一次得成大事?他旋即爬下树去,再攀上旁边那棵空巢山槐,行着溪女轻身术,上去之后一看,窝中同样只见落羽。 正在他稍感失意之际,突然传来人声,“小兄弟,你是来掏鸟蛋的?” 杜震站在那枝杈上,身后竟是有人说话,回得身来再看,正是那坏了肚子跑掉的老头儿阴长生。 杜震被他吓的几近坠树,稳定之后方才轻语道:“你小声些,别惊了……” 杜震话尚未说话,“哈哈。”阴长生竟是高声大笑起来,杜震便要堵他嘴巴,阴长生边躲边道:“你怕什么?大鸟都不在窝。” 杜震相当惊诧,“啊,这么多窝,一只鸟也没有吗?”他本以为自己今夜已是太过走运,两处鸟巢都没鸱苕在窝,没想到这百数鸟窝,都是空巢,既然如此,自己便能随便上树摸蛋了。 他一心想得鸟蛋办得大事,竟是迷了心窍,若在平时,他定会冷静分析,若这些大鸟都是不在,会不会窝中全都无蛋?这鸱苕山是不是早就无有鸱苕了?先零人可是二十年没有来过此处了,况且自己也未在树下发现过鸟矢。 他即刻便要下树,再去别处寻鸱苕鸟蛋,阴长生却是拽住他手臂问道:“哎,你要去哪?” “找鸟蛋。”杜震也不愿与他多说,便要下树。 阴长生却道:“傻小子,这里全是空窝,哪有鸟蛋!” “空窝?”杜震当下被他言语惊到,但他如何能却信?人便是这样,自己一番辛苦,谁也不能接受一场空的下场。 杜震听了更急,忙挣开阴长生手臂,直爬下树去。 “小兄弟,你要这鸟蛋有什么用?”阴长生却是先他落地,已在树下等他了。 杜震也不理他,心急鸟蛋之事,再次将他撇下,又爬上一树,果然又是空窝。谁想那阴长生再次出现在他身后,说道:“小子,看你找的这般辛苦,我便告诉你,今年一整年你也是找不到一只鸟蛋。” 杜震再次被他话语惊了,道:“啊?这话怎么说?” 阴长生微笑着回道:“它们今年全年都不会下蛋。” 杜震连番急问:“这是为何?不行,我没鸟蛋如何回去?若我空手而归,我那几位兄弟岂不是白死?” 阴长生还是笑颜回道:“你急也是无用。小兄弟,你可听过有一种叫作金翮的鸱苕王鸟?” 杜震又是震惊,道:“鸱苕王鸟?金翮?怎么鸱苕还有王鸟?” “哈哈,当然。”阴长生继续道:“人有人杰,狼有狼首,鸟自然也会有鸟王。” 杜震恼道:“那又如何?有鸟王便不下蛋了吗?” 阴长生却道:“对,就是因着金翮王鸟,其它鸱苕鸟便不产蛋。” 杜震气道:“这又是为何?” 阴长生答道:“这金翮王鸟本也是鸱苕鸟,不过它却是鸱苕大鸟中性情最为猛烈的,捕食也是最为凶残的。金翮能捕人间百兽,更是尤喜食龙。因它食量更大,它能长成普通鸱苕鸟的三倍体长,体表也会逐渐变成身体金色,面白翼赤。这鸱苕大鸟中,每百年才会长出一只金翮王鸟,待它长大便会遁迹凡间。待它再现人间之时,便是回来产蛋。王鸟产蛋,这些凡鸟提前便不再自产,只为全身心恭候王鸟现世,侍候其身旁。” 杜震听他讲话津津,但又纳闷,问道:“竟有这种事?”杜震对他此番见闻却是从未听说过,心中确不敢相信。 阴长生笑道:“小兄弟,小老儿我五十年来,每一年都来此看上一看,便是为等王鸟现世,你现在可信了吗?” 杜震也不答他,竟是突然问道:“哎,等一下,方才你说那王鸟来此是为产蛋?” 第五十五章 冷月獠面 阴长生与杜震道明鸱苕离巢,窝中无蛋,原是王鸟金翮现世之故。杜震却是灵机一动,立刻打起金翮鸟蛋的主意。 不过现下却是不见众鸟的踪影,杜震便问他打听道:“老丈,你可知那王鸟在何处产蛋?” 阴长生何等聪明,当下便明杜震所想,立即问道:“你可是打起了王鸟的主意?” 杜震芙尔一笑道:“我知你也想要王鸟之蛋,你我何不结伴同往?” 阴长生之前都是嘻嘻哈哈,此下突然正色拒绝,他道:“你还是绝了这个念头吧,此蛋我可是等了五十年了,如何与你分得?” 杜震不解,问道:“这鸟蛋我只需一枚便够,余下多少你都拿去便是。” 阴长生勉强笑道:“小兄弟,金翮王鸟只产一蛋,你拿走了,我还有的拿吗?” “什么?”杜震听后一惊,竟是又险些摔下树去,阴长生见了,把他手臂一架,道:“咱们下去讲话。”话音刚落,杜震还未来得及反应,已是被他推下树梢,两人急往地面坠去。 “啊!”杜震失口惊呼,他本以为就要被这老头儿害死,两人快至地面,身子竟是突然转为缓落,阴长生托着他竟是悠哉悠哉落地。这一急一缓,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术法,似是能全然忽视自己之体重。 杜震见他身手如此了得,心中更加认定,定要与他一同前去,窃蛋之事才有转机。 阴长生继续方才之话,道:“鸱苕大鸟本是世间罕有珍禽,全天下只这西北之地才有,而最是以栖息在这鸱苕山中为多,也才百十只,你说它是有多稀有?而这王鸟金翮,万只鸱苕才出一只,更是稀有中之罕见物。你以为它一窝能产多少只蛋?小兄弟,一只金翮穷其一生也便只能产下一枚。正所谓厉害之物必定罕有,这才不失公道。”他说的却也极对,若是厉害的物什遍地都是,它也就成了凡物。 杜震听了,心中惊愕,同时好奇他究竟为何要寻此稀罕之物,更是用时五十年之久,他便问道:“老丈,你要此蛋是为何用?” 阴长生叶不隐瞒,委实相告:“我用它是做炼丹之用。” 杜震闻他之言即心生凉意:炼丹确是道人之最紧要事,看来这蛋倒是不能与他争了。 不过,他立刻心中又有计较,与阴长生商量道:“此蛋可否借我半日之用?用完便即还你。”他是想到自己只要将鸱苕鸟蛋带回桑科与众人展示一番便可,之后便无他用。 阴长生捧腹大笑,他道:“我倒从没听过与人借蛋的。这蛋你若蒸煮着吃了,我如何要你还我?” 杜震一心想他相帮自己,便也不再隐瞒,将鸱苕大会之事与他详尽道明,并向他保证道:“我若是借蛋不还,你这等身手可随时取我性命。” 阴长生摆手道:“哎,小老儿我一生也从未做过以伤人性命相胁之事。更何况此事,你倒也是为咱汉人争气,加之先前你对我也算好心,我就勉为其难,借你半日。” 杜震大悦,当下与他击掌为约,又问道:“你可知王鸟在何处产蛋?” 阴长生点点头道:“当然,这方圆五里之内,任何动静我都是了若指掌。”他竟是已有如此神通。 杜震甚是惊奇,险些给他跪拜,稳下心神后才拱手问道:“老丈,莫非你是神仙?” 阴长生连忙摇头,谦虚道:“我哪里是神仙了?还早呢!只不过会些小神通罢了。”他说完便屏气凝神,用体内真气冲额前印堂穴,便在杜震一个喘息之后,阴长生已是穴开通达,将四方五里之内的动静尽收耳目。这一手绝技有个响名叫做“四达通”,却是地仙之人才能达到的神通。 杜震还在惊讶之际,阴长生又说道:“我已知晓王鸟所在,小兄弟,你且闭上眼睛,我叫你睁时你才好睁开。” 杜震已是信他有大神通,便照他之言做。 阴长生当下分足而立,双手结在胸前膻中穴处作诀:左、右两手中间六指相互跪顶,两手小指指尖、拇指指尖俱是相互立顶,掌心则是向外,旋即内翻,掌心便成向内;食指即刻改跪顶为立顶,双手外翻,再回内翻;中指也即改跪顶为立顶,双手再次外翻,回返内翻。此连套动作却是在一瞬之间便即完成。 他所打的手诀正是“福德诀”,便是向福德正神借助神力,以穿行地下之用。这福德正神便是土地公的宝号。 阴长生作完手诀,用手一拎杜震肩膀,两人即刻跳将一步,落地之时便即没入地下,却是已经入地土遁去了。 约莫三、五个喘息之后,阴长生将杜震肩膀再往上一拎,两人便从地下跳至地面。“小兄弟,你可以睁开眼睛了。”他轻声对杜震说道。 杜震睁开双眼,脚下却已不是林地,而是在阔地之上,抬头再看,面前一座小小土丘,约莫只有个三十来丈高低,自己身后一颗大树,此刻他二人正在树下。 他极是费解,正想要问这是何处,阴长生却是堵他嘴巴,轻语道:“嘘,你可千万别惊醒了鸱苕大鸟。”他说完又拉杜震伏低身子,再用气说道:“咱们现在槐树林南三里。” 杜震回头北望,果不其然,已是不见林木,湛蓝夜空尽收眼底,一轮冷冷圆月浮挂低空,萧瑟秋风掠过,方知夜凉如水。 阴长生指着土丘说道:“你看,大鸟们正睡的香呢。” 杜震顺他手指望去,方见那土丘之上黑压压一片,百十只大鸟俯卧着,偶尔还发出咕咕之声。 他轻声问道:“王鸟在哪?” 阴长生回道:“这里看不清楚,咱们上树。”阴长生再次携杜震跳到树上,再指土丘,道:“看,它在那里。” 杜震定睛一看,便是吓着,初时他在树下望那土丘一眼,被些金光闪了眼睛,他以为是土丘之上有洼水反照月光而致,现下却是看的分明,原来那便是王鸟羽色。现下在这十丈高的树上倒是一眼看出,杜震从未见过如此大鸟,它那体长足有三丈,再加上那一对硕大羽翅,竟是将那土丘顶部全部罩住。它身下是用槐树枝条筑成的窝,此间它正卧着,头也不抬,似极是乏力。 杜震见它身巨,不由心生恐畏,问阴长生道:“老丈,我们如何窃蛋,你可有何妙计?” 阴长生道:“这金翮王鸟产产蛋后便即离开隐世,鸟蛋是由普通鸱苕孵化。咱们等它离开之后再动手,那些小鸡,小老儿我尚能对付。”他竟是只怕那一只王鸟,却是不怵百只鸱苕,此间竟叫鸱苕作小鸡了,可见这王鸟的厉害。 杜震看着那满土丘的“小鸡”,个个铁爪锋喙,虽是不能比那金翮王鸟,自己也不由胆颤。他问道:“我可听说一只鸱苕便能杀死二十条狼,这里可有百只,你要如何对付?” 阴长生正色道:“偷完了跑!” 杜震险些再次惊落树下,低声怒道:“这便是你的妙计?” 阴长生老头儿咧着嘴笑:“这十只、八只的嘛,我倒不怕什么,这一百来只,打打也得累坏不是。最重要的是,它们可追不到我,不过那王鸟嘛,我就算钻到地下,它也能把我给叼出来。” 杜震口呆目瞪,问道:“它到底有多厉害,你竟这么怕它?” 阴长生这次却是面色冷峻,点点头道:“这王鸟本就不是凡间之物,它连龙都能吃,何况我乎?” 杜震听了,直觉脚下没根,急忙稳住身子,又问道:“你如何知道它今夜产蛋?” 阴长生回道:“我师傅与我说过,金翮王鸟,仲秋圆月之夜产蛋。因此,我每年此日都来。” 杜震心说,他竟还有师傅,那是有多大神通的人? 他正要说话,阴长生却突然示意他不要出声,杜震见他又是双手作诀,也不知他是何故。 正此刻,金翮王鸟突然醒来发出一声尖唳,瞬间百十只鸱苕便即身动,咕咕连叫,继而全部振翅飞起,将王鸟围起,似是护它。 阴长生突然对杜震说道:“今夜却是麻烦了,这鸟蛋不一定是咱的了。” 杜震自是不解,问他道:“怎么了?” “鸱苕的老对头,夜月狼成群而来。”原来阴长生方才心血潮动,是因感受到异动,便即行起四达神通查探,这才知晓,而与此同时,那金翮王鸟也是感到危机,方才唤起百只鸱苕戒备。 杜震问道:“夜月狼?它们怎么会来这里?” 阴长生摇摇头叹道:“唉,复仇呗,它们可是世仇啊。” 杜震不能想通,问道:“可是你方才说过,金翮王鸟可是连龙都食得,这夜月狼怎么敢在他现世之时而来,不是自送肉食与它吗?” 阴长生道:“你不知道,金翮王鸟在产蛋之时,身子最是虚弱,况且夜月狼这次……”他本想说是悉数而出,却是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妖气,“好重的妖气,不好,真没想到这狼王竟已成妖!” 原来那狼王行在最后,却是刚入五里范围之内。 他话音刚落,狼群先头部队便已至他二人树下,此刻只听西北夜空之上一声朗彻天宇的狼嚎“嗷呜……”树下百十只狼便即向土丘冲去。 二三十只来只鸱苕大鸟也是旋即从土丘上空俯冲而下,扑面排着一股狂风而来。 风声、唳声、嚎声交杂在一起。 果然还是鸱苕凶悍,爪尖喙利,只这一波攻守,杜震十个喘息之后,那俯冲而下的廿、卅只大鸟便即升空而起,爪、喙上皆是带着血毛肠肉,在看地上已是倒歪卧斜,只剩满眼呜咽挛动,阔地之上再无站立之狼。 杜震看这血腥场面,惊的只咽口水。 “嗷呜……”又是一声彻天贯地狼嚎,却犹是响在他二人耳边了。 阴长生直咬牙道:“来的可真快啊。” 杜震再往树下看去,又有数百只狼集结土丘之下。他却问道:“老丈,便是来再多条狼,也是杯水车薪啊。” 阴长生似是有些恼他,用手一指,气道:“看那个!” 杜震顺他手指看去,立时寒毛乍竖,惊声失口道:“娘啊!” 原来,在那冷冷圆月之下,群狼之中,竟有一条尖吻乍耳、口张涎垂、呲牙獠面的巨狼! 第五十六章 勇倬云汉 阴长生与杜震道明鸱苕离巢,窝中无蛋,原是王鸟金翮现世之故。杜震却是灵机一动,立刻打起金翮鸟蛋的主意。 不过现下却是不见众鸟的踪影,杜震便问他打听道:“老丈,你可知那王鸟在何处产蛋?” 阴长生何等聪明,当下便明杜震所想,立即问道:“你可是打起了王鸟的主意?” 杜震芙尔一笑道:“我知你也想要王鸟之蛋,你我何不结伴同往?” 阴长生之前都是嘻嘻哈哈,此下突然正色拒绝,他道:“你还是绝了这个念头吧,此蛋我可是等了五十年了,如何与你分得?” 杜震不解,问道:“这鸟蛋我只需一枚便够,余下多少你都拿去便是。” 阴长生勉强笑道:“小兄弟,金翮王鸟只产一蛋,你拿走了,我还有的拿吗?” “什么?”杜震听后一惊,竟是又险些摔下树去,阴长生见了,把他手臂一架,道:“咱们下去讲话。”话音刚落,杜震还未来得及反应,已是被他推下树梢,两人急往地面坠去。 “啊!”杜震失口惊呼,他本以为就要被这老头儿害死,两人快至地面,身子竟是突然转为缓落,阴长生托着他竟是悠哉悠哉落地。这一急一缓,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术法,似是能全然忽视自己之体重。 杜震见他身手如此了得,心中更加认定,定要与他一同前去,窃蛋之事才有转机。 阴长生继续方才之话,道:“鸱苕大鸟本是世间罕有珍禽,全天下只这西北之地才有,而最是以栖息在这鸱苕山中为多,也才百十只,你说它是有多稀有?而这王鸟金翮,万只鸱苕才出一只,更是稀有中之罕见物。你以为它一窝能产多少只蛋?小兄弟,一只金翮穷其一生也便只能产下一枚。正所谓厉害之物必定罕有,这才不失公道。”他说的却也极对,若是厉害的物什遍地都是,它也就成了凡物。 杜震听了,心中惊愕,同时好奇他究竟为何要寻此稀罕之物,更是用时五十年之久,他便问道:“老丈,你要此蛋是为何用?” 阴长生叶不隐瞒,委实相告:“我用它是做炼丹之用。” 杜震闻他之言即心生凉意:炼丹确是道人之最紧要事,看来这蛋倒是不能与他争了。 不过,他立刻心中又有计较,与阴长生商量道:“此蛋可否借我半日之用?用完便即还你。”他是想到自己只要将鸱苕鸟蛋带回桑科与众人展示一番便可,之后便无他用。 阴长生捧腹大笑,他道:“我倒从没听过与人借蛋的。这蛋你若蒸煮着吃了,我如何要你还我?” 杜震一心想他相帮自己,便也不再隐瞒,将鸱苕大会之事与他详尽道明,并向他保证道:“我若是借蛋不还,你这等身手可随时取我性命。” 阴长生摆手道:“哎,小老儿我一生也从未做过以伤人性命相胁之事。更何况此事,你倒也是为咱汉人争气,加之先前你对我也算好心,我就勉为其难,借你半日。” 杜震大悦,当下与他击掌为约,又问道:“你可知王鸟在何处产蛋?” 阴长生点点头道:“当然,这方圆五里之内,任何动静我都是了若指掌。”他竟是已有如此神通。 杜震甚是惊奇,险些给他跪拜,稳下心神后才拱手问道:“老丈,莫非你是神仙?” 阴长生连忙摇头,谦虚道:“我哪里是神仙了?还早呢!只不过会些小神通罢了。”他说完便屏气凝神,用体内真气冲额前印堂穴,便在杜震一个喘息之后,阴长生已是穴开通达,将四方五里之内的动静尽收耳目。这一手绝技有个响名叫做“四达通”,却是地仙之人才能达到的神通。 杜震还在惊讶之际,阴长生却是说道:“我已知晓王鸟所在,小兄弟,你且闭上眼睛,我叫你睁时你才好睁开。” 杜震已是信他有大神通,便照他之言做。 阴长生当下分足而立,双手结在胸前膻中穴处作诀:左、右两手中间六指相互跪顶,两手小指指尖、拇指指尖俱是相互立顶,掌心则是向外,旋即内翻,掌心便成向内;食指即刻改跪顶为立顶,双手外翻,再回内翻;中指也即改跪顶为立顶,双手再次外翻,回返内翻。此连套动作却是在一瞬之间便即完成。 他所打的手诀正是“福德诀”,便是向福德正神借助神力,以穿行地下之用。这福德正神便是土地公的宝号。 阴长生作完手诀,用手一拎杜震肩膀,两人即刻跳将一步,落地之时便即没入地下,却是已经地土遁去了。 约莫三、五个喘息之后,阴长生将杜震肩膀再往上一拎,两人便从地下跳至地面。“小兄弟,你可以睁开眼睛了。”他轻声对杜震说道。 杜震睁开双眼,脚下却已不是林地,而是在阔地之上,抬头再看,面前一座小小土丘,约莫只有个三十来丈高低,自己身后一颗大树,此刻他二人正在树下。 他极是费解,正想要问这是何处,阴长生却是堵他嘴巴,轻语道:“嘘,你可千万别惊醒了鸱苕大鸟。”他说完又拉杜震伏低身子,再用气说道:“咱们现在槐树林南三里。” 杜震回头北望,果不其然,已是不见林木,湛蓝夜空尽收眼底,一轮冷冷圆月悬挂空中,萧瑟秋风掠过,方知夜凉如水。 阴长生指着土丘说道:“你看,大鸟们正睡的香呢。” 杜震顺他手指望去,方见那土丘之上黑压压一片,百十只大鸟俯卧着,偶尔还发出咕咕之声。 他轻声问道:“王鸟在哪?” 阴长生回道:“这里看不清楚,咱们上树。”阴长生再次携杜震跳到树上,再指土丘,道:“看,它在那里。” 杜震定睛一看,便是吓着,初时他在树下望那土丘一眼,被些金光闪了眼睛,他以为是土丘之上有洼水反照月光而致,现下却是看的分明,原来那便是王鸟羽色。现下在这十丈高的树上倒是一眼看出,杜震从未见过如此大鸟,它那体长足有三丈,再加上那一对硕大羽翅,竟是将那土丘顶部全部罩住。它身下是用槐树枝条筑成的窝,此间它正卧着,头也不抬,似极是乏力。 杜震见它身巨,不由心生恐畏,问阴长生道:“老丈,我们如何窃蛋,你可有何妙计?” 阴长生道:“这金翮王鸟产产蛋后便即离开隐世,鸟蛋是由普通鸱苕孵化。咱们等它离开之后再动手,那些小鸡,小老儿我尚能对付。”他竟是只怕那一只王鸟,却是不怵百只鸱苕,此间竟叫鸱苕作小鸡了,可见这王鸟的厉害。 杜震看着那满土丘的“小鸡”,个个铁爪锋喙,虽是不能比那金翮王鸟,自己也胆颤。他问道:“我可听说一只鸱苕便能杀死二十条狼,这里可有百只,你要如何对付?” 阴长生正色道:“偷完了跑!” 杜震险些再次惊落树下,低声怒道:“这便是你的妙计?” 阴长生老头儿咧着嘴笑:“这十只、八只的嘛,我倒不怕什么,这一百来只,打打也得累坏不是。最重要的是,它们可追不到我,不过那王鸟嘛,我就算钻到地下,它也能把我给叼出来。” 杜震口呆目瞪,问道:“它到底有多厉害,你竟这么怕它?” 阴长生这次却是面色冷峻,点点头道:“这王鸟本就不是凡间之物,它连龙都能吃,何况我乎?” 杜震听了,直觉脚下没根,急忙稳住身子,又问道:“你如何知道它今夜产蛋?” 阴长生回道:“我师傅与我说过,金翮王鸟,仲秋圆月之夜产蛋。因此,我每年此日都来。” 杜震心说,他竟还有师傅,那是有多大神通的人? 他正要说话,阴长生却突然示意他不要出声,杜震见他又是双手作诀,也不知他是何故。 正此刻,金翮王鸟突然醒来发出一声尖唳,瞬间百十只鸱苕便即身动,咕咕连叫,继而全部振翅飞起,将王鸟围起,似是护它。 阴长生突然对杜震说道:“今夜却是麻烦了,这鸟蛋不一定是咱的了。” 杜震自是不解,问他道:“怎么了?” “鸱苕的老对头,草原狼来了。”原来阴长生方才心中忽动,是因感受到异动,便即行起四达神通查探,这才知晓,而与此同时,那金翮王鸟也是感到危机,方才唤起百只鸱苕戒备。 杜震问道:“草原狼?它们怎么来这里?” 阴长生摇摇头叹道:“唉,复仇呗,它们可是世仇啊。” 杜震不能想通,问道:“可是你方才说过,金翮王鸟可是连龙都食得,这草原狼来,不是自送肉食与它吗?” 阴长生道:“你不知道,金翮王鸟在产蛋之时,身子最是虚弱,况且草原狼这次……”他本想说是悉数而来,却是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妖气,“好重的妖气,不好,真没想到这狼王竟已成妖!” 原来那狼王行在最后,却是刚入五里范围之内。 他话音刚落,狼群先头部队便已至他二人树下,此刻只听西北夜空之上一声朗彻天宇的狼嚎“嗷呜……”树下百十只狼便即向土丘冲去。 十来只鸱苕大鸟也是旋即从土丘上空俯冲而下,扑面带着一股狂风而来。 风声、唳声、嚎声交杂在一起。 果然还是鸱苕凶悍,爪尖喙利,只这一波攻守,杜震十个喘息之后,那俯冲而下的十来只大鸟便即升空而起,爪、喙上皆是带着血毛肠肉,在看地上已是倒歪卧斜,只剩满眼呜咽挛动,山地之上再无站立之狼。 杜震看这血腥场面,惊的只咽口水。 “嗷呜……”又是一声彻天贯地狼嚎,却犹是响在他二人耳边了。 阴长生直咬牙道:“来的可真快啊。” 杜震再往树下看去,又有数百只狼集结土丘之下。他却问道:“老丈,便是来再多条狼,也是杯水车薪啊。” 阴长生似是有些恼他,用手一指,气道:“看那个!” 杜震顺他手指看去,竟是失口:“娘啊!” 原来在那冷月之下,阔地之上,竟有一只尖吻乍耳、口张涎垂、呲牙獠面的巨狼! 第五十七章 西土杀神 东海瀛洲岛南有一处孤岛,岛上密植扶桑。也不知那养花人用的何等奇技,竟使得此处的扶桑常年花期不败。叶儿翠色滴流!花儿火红怒艳!孤岛故得名丹林岛。 正值爽秋,浪舔金沙,夜色降临。扶桑林中突然跑出来一男一女,径直奔向海边的一条独舟。两个人步频很快,且一再回头探望,似乎生怕有人追来。沙滩上竟未留下半点足迹,显然这两人有轻功在身。 二人终于上了小船,男人如释重负,对女人说:“弇兹,孩子终于能保住了。”女人却依然紧张,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说道:“师兄,快快离开。孩子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世了,他一哭闹,以师傅的神通必然就知晓了,到了那个时候,孩子可就不能活了。”男人答道:“是是是,我们快走。” 男人正要解开锚绳,突然“嘭,嘭”两声响动,从沙滩的土层之下跳出来两个人。稍稍年长的一位,样貌异常奇特:头顶正中已然秃了,两侧头发却还扎成了双丫髻,浓眉大眼塌鼻梁,络腮的大胡子,身材矮胖,粗布短衫难掩发福的肚子。另一位稍小的:秃顶络腮胡,右腿瘸,右手架一根木拐。身形高瘦,也是粗布短衫打扮。 “大师兄,二师兄!”男女大惊,但又马上谦卑拘礼。 瘸腿男子笑道:“三师弟,四师妹,你们怎么才来?可让大师兄和我一通好等啊。” 三师弟惊问:“两位师兄如何知道我们要走的事?” 大师兄并不答话,二师兄却是个爱说话的人,道:“四师妹平白失踪了这么久,师傅就觉察出定是你俩有染,只是不说,待瓜熟蒂落,再问你们个不能推脱之罪。呵,看四师妹这身子,怕是生产就在这一两天了吧?”四师妹闻话,不由自主躲到了三师兄身后。二师兄继续道:“可巧,今日师傅有大事要做,脱不开身,所以你们要走就必须是在今天。他老人家早早叫我二人等候在此了。三师弟,四师妹,你们还有话说么?” 三师弟不禁叹道:“原来师傅早已了然于心。只是,只是,两位师兄,我和弇兹现在却是不能再见师傅。”话毕,三师弟不由自主护住了四师妹。 “三师弟,难道你敢违抗师命?”二师兄厉声问道。 “二师兄,纵然我死也绝不会违逆师傅。只是以师傅他老人家的脾气,我怕是会祸累胎儿啊。”三师弟心疼地望向四师妹弇素和她翘起的肚子。 “大胆纯阳童,竟敢妄自揣度师傅,怎样处罚你们,师傅自会发落。难不成你们两个要和我们过过手?”二师兄说完,右手紧握了一下木拐。身边的大师兄依然不发一语。 “两位师兄,今日恐怕也只有得罪了。”纯阳童说完,从腰间拽出一把软剑,寒光一闪,剑指二师兄的木拐。 “不行,师兄。”弇兹一把拽住纯阳童,低语道:“大师兄那把宝扇是金母所赐,为玄铁所造,霸道无比。即便大师兄不对你我出手,就是二师兄手里那把木拐,咱俩也消受不起。” “好你个纯阳童,今日为求脱身,竟然剑指同门!今夜我就用师傅赐我的木拐教训教训你。”二师兄心火一生,提拐便砸。纯阳童正要闪躲,二师兄的拐却是被大师兄徒手接了下来,大师兄看着二师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能打。 “大师兄,我知道你一向喜欢三师弟和四师妹,可是现在不能在宠溺他们了。纯阳童这厮先是私自与师妹有染,再就违逆师命,现在更是做出要对同门动手之事,已然是死罪,你且让我打他两拐。”二师兄说完,又要提拐,却是被大师兄按的纹丝不动。 “大师兄,今日师弟我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实在是想保下弇兹和她腹中的胎儿。你就让我死在二师兄的拐下吧,我只求你能做主,放走弇兹。所有罪责,由我一死承担。“纯阳童只求一死,换来弇兹和胎儿的生路。 大师兄面露难色,依然未开口。 “师兄,你不要这样。要死我们一家人一起死!“弇兹怎肯自求生路? “弇兹,师傅的脾气你不是知道。你一定要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为了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懂吗?你快求求大师兄,待我死后,让你走吧。“纯阳童心意已决。 弇兹已然哭成泪人,她也深知两人去见师傅的下场:未经师傅许可,二人便私会。更何况纯阳童修炼的是师傅的秘术精阳童子功,这套功法可是只传了纯阳童,自己却是把师傅二十多年的心血一夕便破了功,师傅必然迁怒腹中胎儿。为了孩子,自己一定要走脱,可是这样,自己男人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同男人共进退,孩子就保不住了。弇兹泪眼婆娑,看着大师兄道:“大师兄,我该怎么办?“ 大师兄摇了摇头,按住铁桦忆形拐的手却是松了劲,他替弇兹做了选择。 “求死还不容易?待我替师傅毙了你这逆徒,再拿师妹回去问话!“二师兄话毕,左脚踝微微用力,人已是跃到纯阳童近前,又是一拐砸将下去。纯阳童知这木拐比生铁还要硬上百倍,软剑不敢硬碰,剑尖轻挑木拐,撤身闪避,口中向大师兄喊道:”大师兄,答应我,我死之后,让弇兹走吧。“ 大师兄闭眼,点了点头。弇兹“嗷呜“一声哭喊出来,便要跑向纯阳童一同求死。大师兄却是一把拽住弇兹,顺势用手捂住了弇兹的嘴巴,想必他也怕惊来了师傅,到那时师弟纯阳童即便死了,弇兹也是走不脱了。 纯阳童见大师兄答应了,提剑点指二师兄:“木匠拐,我知道你早就想试试我的功法。当年师傅传我精阳童子功,你便嫉妒的不行。我虽已破功,尚自信接你百拐没有问题。“原来这位二师兄名为木匠拐。 木匠拐一听便火了:“就凭你那把软剑?今天我就把你砸个心服口服!“ “我看你斗气是假,想看我精阳童子功功法是真,我却偏偏不成全你!弇兹,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纯阳童说完,软剑一横,向着自己喉头气管便切。 木匠拐看此情形,气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心说:要死也不能让你自杀,我送你一程!心头一念,木拐陡然变成了一只飞镖,“着!“向着纯阳童的眉心飞了过去。 大师兄全都看在眼里,袖里铁扇飞了出去。大师兄心里明白:自己的铁扇断然不能既挡下三师弟的软剑又挡下二师弟的镖。剑和镖,只能选择挡其一。挡剑,三师弟镖中身亡;挡镖,三师弟自杀身亡。罢罢罢,还是挡下二师弟的镖吧,起码还能帮二师弟在师傅面前开脱开脱,同门自相残杀终归不好。 弇兹反应却是没有两位师兄快,正在惊厥之际,“叮叮叮“三声,软剑落,镖落,宝扇落! “师兄,呜呜呜……”弇兹挣脱大师兄,奔向纯阳童。三位师兄弟愣住了,纯阳童轻轻抚慰了下弇兹,便低身捡起了软剑,仔细查看,木匠拐跳了几步,捡起了自己已经恢复原样的木拐和大师兄的宝扇。 “嗞嗞,好高深的功夫,一颗沙子就打下了我的拐!”木匠拐边说边用手指挖着打入木拐的沙子,却是怎么也撬不出来。 大师兄和纯阳童听到此话,大惊,自己的武器也是被一颗沙粒打出了一个坑,深深钳在里面,挖不出来。 “哇哈哈,王公门人这是在唱什么戏?“声未落,人已至,但见来人:面色干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鹤发银髯、宽额慈眉,眼光放电,翘鼻小嘴,两腮微嘬,身材短小却精悍,破布烂衫,腰间挂着一只葫芦,身后背着一个口袋,脚下着一双烂草鞋,风尘仆仆。 “含老前辈!“几人异口同声。 “含老前辈,是这么回事……”木匠拐正要诉清缘由,含老前辈却是摆了摆手,对木匠拐道:“同门之间,你怎能下如此重手?还好老朽看到了你们,不然……“木匠拐顿时无话可说。 纯阳童心说,佩服佩服,含老前辈人隔那么远,随便三颗沙子便打下了我们三人的兵器,这是何等的功力? “看眼前这情形,事情的来龙去脉,老朽大概也能猜个七八成。”含老前辈转头对弇兹、纯阳童二人道:“纯阳童,二十年前,我见过你一次,知你修炼王公的精阳童子功,现在看你这身形,怕是早已破功了吧!女娃儿的身子是你的骨血吧?” “是,含老前辈……” “王公师教严厉,天下皆知。只是即便今日给你们走脱,他日还不是要落得他手?”含老前辈道。 “师傅大事缠身,短时间内自是顾不上我们,即便是躲个三五天也好,让我把孩子生产下来,找个好人家托付,也算我们两人有了后。”弇兹边哭边说。 含老前辈上前两步,仔细打量了一下弇兹的肚子,担心道:“我看你撑不到天亮就要临产。海上风浪可大,受了风寒,胎儿恐难保下!” “我想王公怎么也能卖我个面子吧。”含老前辈捋须说道。 “多谢含老前辈!”小两口说完便要拜,含老前辈一把挡住弇兹,“身子要紧,回吧,今夜,我与王公还有大事,你们先安心生产。“含老前辈转身又对木匠拐二人说道:”怎样?你二人有异议否?“大师兄拱手拘礼,木匠拐道:”一切听含老前辈安排。“ 四位王公门人前面引路,导含老前辈入扶桑林中,一路上七拐八绕,终于走了出来。“王公的奇门阵法较之二十年前,又精妙了许多!”含老前辈不由称赞。 眼前,一处气派非凡的建筑出现-紫腾阁,王公的住所。紫腾阁,上等红衫木打造,规格只在皇家楼阁之下。大门右手书“出自大陆帝王家”,左手书“隐修孤岛做木工”。 第五十八章 西土杀神 狼妖未祛兽性,不改嗜血贪婪本性,虽已重伤,困兽犹斗。阴长生忍无可忍终下杀手,一掌神威五雷将它击毙。 杜震被他神技惊羡,如木鸡瞪目哆口,不想一赤金鸡子砸入他口,他惊吓之际不自觉竟将之整个吞咽,喉管噎腔,他连连作呕却也吐不出来。 阴长生听他所说,惊觉便是王鸟蛋。那王鸟身体过巨,狼妖在它尾羽之下取蛋,阴长生情急之下并未看到蛋在它爪。 狼妖被他雷掌震飞之时,巨爪一撇一撒,金蛋旋即飞出,竟是直奔杜震而去。 这便是有缘者不求自来,无缘者苦索不得。 阴长生知这物什实益,才会苦心寻它。王鸟身死,他突觉杜震才是有机缘之人,本着自己峻节,不处私心,便要将这好处给他得了,没想到杜震却是坚拒不受。 虽然心性如阴长生这般高洁,他心中却仍是些许窃喜,暗道自己五十年时光没有白等。不过此刻,这好东西竟是直入杜震腹中,这叫他何以堪,现下他争又争不得,让也没得让了。他一下懈了心气,神情溘然恍惚起来。 “咳……咳!”杜震呕吐不出,便一边咳嗽,一边轻拍胸口。他全完未留意到阴长生失意,还道:“老丈,帮我顺顺。”他是要阴长生来帮他拍打后背,往下顺那噎堵之物。 阴长生听了又是心羡,又是无奈,嗔怒道:“小子,你哪来这么大的福分?不仅吃了王鸟蛋,还要我老人家为你敲背?”他是假装恼怒,仍是近前为他理气。 “停手!你说我吞下的是金翮王鸟蛋?”杜震惊问。他本是看着阴长生打神威五雷掌入神,根本没有看清砸来何物,只觉眼前金光一耀,便已入口,吞时感觉那物形状、大小如一鸡子,却是不敢肯定便是王鸟蛋。他还在怕那狼妖拉人陪死,砸他有毒的东西。 阴长生这次却不是嗔怒,而是真的火上心头,怒道:“怎么?你是比小老儿有福,你还想怎样?”他这话满满透着嫉妒。 杜震不与他斗嘴,急道:“老丈,你是前辈高人,能否将它从我体内打出?” 阴长生真听傻了眼,还是头次被人如此要求,直问道:“为何?” 杜震既慌又急,道:“我来此地就是为夺鸱苕鸟蛋,若这唯一鸟蛋没了,我如何回去复命?老丈,你快帮我!你看是打前胸还是打后背?”他说的全是实情,得蛋早归才能获胜,空手而回,这一番辛苦白费不说,更是对不起黎巫四位兄弟。 阴长生摇摇头问他道:“小子,你可见过鸱苕鸟蛋?” 杜震听他一问,溘然忆起七岁那年,自己爬树捣了鸱苕鸟窝之事,那鸟蛋自己见过,比鹅蛋还要大上三倍,不过方才自己吞咽这枚…… 阴长生拍拍他的肩膀道:“鸱苕鸟蛋大若铜盘,即便是我也是方才知晓金翮王鸟之蛋与它不同,那些凡夫更是没见过了,你将王鸟鸟蛋完好带回,他们也是不能认同吧?”原来他却也是从未见过金翮王鸟蛋,本以为二者相同,却是一大一小,天差地别。 杜震无话可对,眼下看来,自己决计是要空手而回,而义兄大事也只能再重计议。他不禁有些丧气,一下便卸了身上一直紧绷的精神,坐在了王鸟尸身之旁。 阴长生看着他问道:“你现下感觉如何?”他真是羡慕,若不是连出状况,这会便是自己感受这王鸟蛋的神奇了。 杜震似是倦了,乏力回道:“现在已是没有方才那般不适,倒还有些饱腹感。”他一日也未食过半口馍馍,这小若鸡子大小的王鸟蛋竟是使他饱腹,真是奇哉。 阴长生羡慕说道:“小子,你得了如此宝贝竟还丧气,可要我说说它的奇处?” 杜震也不答话,竟是闭目虑事:回去之后如何复命?自己未得鸟蛋,滇拓也必空手而回,如何能比他占优?他满心想的却是此事,全然把那金翮王鸟之蛋当成了凡物。 阴长生见他似无兴致,便站在他身边,看着天上圆月,自话自语道:“王鸟之精,天精地华之物。凡人食之,三日饱腹,七日后不畏冷寒;一月后能痊百病;三月后精神有余;一年后骨髓充盈;三年后肤色光泽,状如童子;五年后白发染墨;七年后齿落重生;十年后骨轻如羽,得人仙之寿。” 这金翮王鸟蛋竟能使人获人仙寿数,便是二、三百的岁龄,真是奇物。 阴长生又津津讲道:“小子,它更厉害的是,若是修行之人食了,三日能盈阳气;七日便得汇真气;一月后能真气意行……喂……”他正讲的有味,转身却是看到杜震已经酣睡。 此刻已至丑时,想来杜震天未亮便从桑科草原出发,到得鸱苕山后又改步行,一整日行迹山林,不得休息,身体早就乏了,又历此血腥场面,险些入了狼口,更是颇劳心神。现在饱腹,他便突然来了睡意,也不理阴长生絮叨,倒在王鸟鸟身便入梦去了。 阴长生可不困倦,却也不忍心扰他,便将王鸟翅羽覆他身上,做御夜凉之用。阴长生看着那翅上飞翎,眼睛突然瞪大,喜道:“好东西啊!” 仲秋月的清晨,凉气甚是厉害,杜震不被其扰,睁眼已见艳阳姿。杜震突闻一股血腥之气,在看自己身上竟是盖着厚厚狼皮,那鬃毛一面被里,被面上全是血糊,想是阴长生夜间从狼身上拔下给他防寒。 杜震再看那金翮王鸟,两翼已是羽缺毛稀! “小兄弟,你可饱睡?”他旁边正是阴长生说话,手中还摇着一把足有二尺多长的赤金色羽扇! 杜震已是知他做了何事,道了一声:“这扇子……” 阴长生似极是得意,晃着头道:“没错,我将王鸟翅膀上、尾巴上最好的翎毛都拔下来,再用我练丹用的金线串缝而成。这把羽扇可不是凡物,它坚能挡刀枪;劲而能扇狂风;轻而浮水不沉;毛能遇火不焚。嘿嘿,那金蛋被你得了,小老儿我也得弄些实益才走。” 他捏起那件狼皮继续道:“这件可是狼妖的皮,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背上这块剥下来,就送与你吧。”这狼皮确是以背上之皮毛最为厚实、金贵。 杜震看着那大张狼皮,想着自己身材瘦削,自穿不得,不如回去送与义兄,他那身材却是极为适合。便道一声:“谢过老丈。” 正此时,阴长生突然说道:“有人来了。”他连忙拉上杜震跳下土丘,躲在昨晚藏身的大树之后。 他未用四达通的本领,却也远远便听到响动。待他二人伏好,果然有四人从土丘之上连摔带滚而下,奔大树而来。 阴长生看着那些人,对杜震说道:“这四个羌兵被很人追,足有上百。” 杜震定睛观瞧,这四人正是滇拓部下,他四人完全不被狼、鸟遍地尸体之怖状所恐,似乎身后有更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因那土丘挡着,杜震却是看不到后面是什么人在追他们。 那四个羌兵踉踉跄跄跑、跌跌撞撞跑过来,杜震从树后突然一把就楼住一羌兵,先把他嘴巴堵牢,然后用羌语对另外三人喊问道:“你家滇拓少帅呢?” 四人听他讲的羌语,再定睛细看才认出他,随即蹲下身子,向土丘张望,显然是惊魂未定。 杜震见怀中那羌兵稳定一些,方才把手拿开。 那羌兵喘道:“放开我,杀神来了,少帅已被他们擒下。”他说完竟要挣脱杜震锁扣搂,也不知杜震对他做了什么,那人突然身软,做不得挣脱。一旁阴长生见了,立刻对杜震刮目。 杜震问他几人道:“你们怎么碰上他了?”显然杜震也是知道这所谓杀神是谁。 另外三人都是大气粗喘,怀中羌兵则软气轻声道:“昨日我们一路向北寻找大狗,不曾想今日早间竟与汉人遭遇,他们可有一百多人,少帅跑的慢了,当场便被拿下。” 杜震立即摇起头道:“你们四人绝跑不掉,他怎么可能放羌人活命?而且就算你们四个能够跑回去,滇那也不会让你们活命!”杜震与阴长生是汉人,自是不会遭难,杜震此刻却是想要救下这四人,不过对面可是位厉害人物,决计不好对付。 几人都急问道:“那怎么办?” 杜震问阴长生道:“老丈,方才你说这羽扇能起狂风?可是真的?” 阴长生回道:“半夜我试过,风力不小。以我一身修为,倒不至让你失望。” 杜震大喜,对他道:“太好了,便是要大风才行,咱们能救得他们了。”待杜震话毕,阴长生竟是拒绝道:“我可没说过要帮就羌人啊。” 杜震惊讶,问道:“你不帮,他们四人便没命了,而且汉人手上还有二十多个羌人难逃活命,你一道人,仁心仗义,能眼见此事发生?”阴长生竟不为他话所动,回道:“他们毕竟是异族,今日他们活命,明日咱汉人子弟便多死上几个!我救了他们,却是害了自己人啊。” 杜震急道:“今日你先帮他们,回去我定劝他们不杀汉人,你今日英雄所为,却也是救下明日的汉族兄弟。” 阴长生“嘶”吸了口气,与杜震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好吧,我便看你求我的份上,帮他们一把。不过咱们要对付的究竟是汉人哪位将军?” 杜震正色道:“在这西北之土,鸱苕、夜月狼在他这位杀神段颎段将军面前简直便如小鸡、小狗一般渺小。”他却是知道这位段将军对羌人俘虏一向都是斩草除根,从不怜悯。 第五十九章 兵行诈伪 滇拓部众于鸱苕山西侧一路寻犬,贸然北上,遭遇汉兵。双方人数悬殊,羌人当场被俘,只逃出四人慌不择路之下,逃向土丘而来。 杜震惊悉对方首领竟是被羌人称为“西土杀神”的并州刺史段颎,便与四羌兵计议逃命。他想起阴长生方才向他口夸羽扇之能用,便心生一策,当下叫众人折返土丘。 重返土丘之顶,那四个羌兵才留意到金翮王鸟的尸身,想来他们方才情急,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杜震一把将致死王鸟的标枪拔出,金翮鸟头旋即拍在地面上。他估量着鸟身,左看右看,比比划划,似是在演练着什么。 此刻,阴长生却是突然向北望去,道了一声:“他们到了。” 阴长生话音一落,杜震便招呼四个羌兵伏身,躲到鸱苕尸身之后。 杜震从鸟头之后偷偷观瞧,百丈之外山林之中树儿摇风,顷刻便蹿出百人之众。他们个个手持弓弩,人人腰挎长刀,这武器、穿着正是汉兵装配。这些人方从树林中出来,乍看地上血河、尸堆,百只恶狼、凶鸟悉数惨死,皆都惊愣在原地。 人群中,滇拓与他部下二十多人俱是被汉兵五花大绑,他们也都被眼前之景惊惧。 此刻一人边走边查验狼、鸟尸身,看毕招手一挥,两、三个兵丁便独把滇拓推到此人面前。 那人正是要与滇拓问话。却是因距离稍远,杜震无法听得。 杜震对此人极为留意,见他中壮之年,体格精悍,头戴双尾鹖冠,身着绛红皮甲,神情不怒自威。杜震心道:看来此人便是段颎!不过他现在却怎是身着武官行装? 远远看去,段颎甚有威仪,滇拓似极是怕他,也不知被段颎问了什么话语,连连摇头便即跪下。杜震看在眼里,怒在心里,恼滇拓在自己面前奚落汉人为狗,此刻却成贪生怕死之辈。 段颎手指向远方土丘一点,百多人便即抽出腰中长刀戒备行进,边走边提防着四周动静,却是怕突然出现活物,也便是未死之狼、鸟。这些凶鸟、恶狼若有一只存活,对他们可便是生死威胁。 他们一行人快要行至土丘与山林中场位置,一汉兵武士似是个小武官,贴身侍卫在段颎身旁。他遥望那土丘顶上映着金光,不由担心道:“大人,我恐这土丘不妥,不知后面会否还有未死的恶狼凶鸟,不如我们别过去了。大人要事在身,早些离开这凶险之地吧!” 因是阳光发射,他全然看不出丘顶上伏卧着一只巨鸟,心中却怕会有险事。今日这狼、鸟群战皆亡已是罕见,谁知还会有何怪事。 段颎嗓音沙哑却中气十足,极其犷狠,他冷笑着回道:“这些畜生不足为惧!羌人才是咱们的大敌。” 那小武官谨慎禀道:“大人,只是跑掉四个人,我们何必涉险而追?您此番可是身负重任,属下绝不能冒险让您在赴任途中出现闪失。” 段颎冷哼一声道:“这些狼、鸟在我看来,根本只是野味。若真遇了活的,我们手中还有弩箭,大可不必怕他们!”他竟真有胆量,那小武官担心尚有残活的狼、鸟栖身土丘之后,段颎却分毫不怕。 他继续道:“再说那四个羌人若是跑出这大山,我到令居县一事必为凉州羌人所皆知,如此他们定会防范,日后我如何再行剿灭之事?”原来他竟是秘密从并州前往鸱苕山北的令居县,行经此处,正碰上滇拓一行。 现下他却是怕自己来到凉州之事被羌人知晓,所以才费一番周折,追杀而来。 他们说话间,已是行至土丘之下,前面兵丁突然大叫起来:“这是什么怪物?”原来他们所见正是那被剥了皮,血肉模糊的狼妖。有几个兵丁慌至长刀落地,转身便逃。 段颎见状,一把抽出腰中长刀迎面便砍杀一名惊跑的兵丁,他还厉声喝道:“一只巨狼而已,已是死了,你们如此慌张,成什么样子了?”他此番举动,那几个兵丁立时吓在原地不敢再动。 段颎一指地上兵丁死尸,高声道:“哼,你们也是跟了我段颎多年的心腹亲兵,怎么还是如此胆小?若谁敢再后退一步,我便让你们与他陪死!” 百十名兵丁都知他脾性暴戾,谁也不敢言语。滇拓见他这番举动,双腿打颤,心说自己今天决计是不能活命。 杜震远远听他训斥兵丁,心中也叹一口气道:段颎果然是带兵打仗的高手,军纪竟是如此之严。阴长生却在旁摇头,轻声道:“此人恁重的戾气,恐怕将来不能得善终之福。” 杜震见他还有心思闲话别人长短,便嘱他道:“老丈,一会咱能不能活命,可要全看你的了。” 他们正说话间,丘下段颎众人都正围看着狼妖尸身。 一兵丁道:“大人,这巨狼身上的皮是被刀割后剥去的。”他却是检查了狼妖身上伤口,发现竟是刀痕。 他说完此话,众人都是惊觉,这查验死伤本是兵丁擅长之事,是以他绝不会看错,众人也不会怀疑。不过这剥皮之事肯定是人为,那么这样说来的话,难道它是被人所杀?可是,什么人能杀死这样一条巨狼呢? 就在他们围着狼妖费解之时,先前那被金光耀了眼睛的小武官却是一直看着丘顶。秋风拂过,王鸟身上羽毛翻动,小武官终于辨识出来,大叫道:“大人,那上面有只大鸟!”却也是因为王鸟个头太大,超出他的常识见闻,是以一早没看出来。 众人闻听,又都抬头向丘顶上看去,果然在耀眼金光之下,大鸟翎毛随风呼动,一只大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段颎看它似也不是活物,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怪事,一条巨狼、一只大鸟各自带领族群血拼,却是全部惨死。”他这一番解释倒也能通,不过却是忘了狼皮被剥之事。 众兵丁听大人之言,那不过也是一只庞然死物,这才安心。滇拓也是抬头看着丘上巨鸟,暗自庆幸自己还好没有寻来此处,不然不是误入狼口,便是丧身鸟腹。 段颎高声道:“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众兄弟,速速与我追杀漏网羌兵。”他便如生杀大权在手,发号施令极有威严。 众人正要呜洋而动,那小武官突然叫道:“大人,那大鸟在动,它……没死透!” 众人闻听皆惊,段颎也是再次抬眼,心中忌恐大鸟未死,这般身巨的怪鸟若是杀起人来……他想到此处便不敢再往下想,眼睛直盯住大鸟不敢眨动。 三十几个喘息之后,段颎飞起一脚便把那小武官踢倒,他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它明明已是死透了,那只是风吹毛动。”他却是只见鸟毛风动,未见其他异样。 那小武官委屈,辩道:“方才我真见它头抬了两下。” 段颎道:“你说它未死,那你就上去看看。”他说完又看了看那些羌兵,突然补充道:“你押着滇拓上去。”他真是既心狠又有心机。本想要羌兵上去试探,若真是活鸟,送命的也是羌人,不过他又怕大鸟若死透,那羌人便即能逃,所以他才要小武官亲自押滇拓上去,是以不给滇拓机会。 小武官忌恐,甚是不想,段颎便把手摸在腰间,做那拔刀状,小武官只好口咽苦水,手握长刀,押着滇拓上前,蹑手蹑脚往土丘上走去。 滇拓他自觉冤枉,初时哪肯挪动脚步,尚大吼大叫要换个别的羌人上去。段颎哪能理他?瞪了小武官一样,小武官便用刀背拍滇拓后背,纵然是刀背,也是拍的滇拓身上立起刀印,无奈只好爬上土丘。 待他们爬到十多丈高,便快至近前时,金翮王鸟身体竟然频频颤动起来,羽翅也是张动。 他两人见此异动,皆是吓瘫在地,便要起身返逃。 谁知段颎亲自带了二十多兵丁一直跟在小武官、滇拓两人的身后。他吼道:“大鸟虽未死,也是伤重,我们上去杀了它。”段颎却是看到王鸟胸前金羽染着血色,料它定是重伤在身。 小武官与众兵丁绝不敢上前,却也深知违抗他命令的下场,不敢冒失逃跑,便在原地哆嗦。那滇拓见无自己事,便要往后缩,旁边一兵丁一脚把他踢到在地。 段颎怒吼道:“全是废物,你们都给我上,速速砍杀了它。”他这次竟是命令身旁三、四十人也全部杀上。在段颎心中,只有至对方于死,他才会感到安全,这大鸟虽然有伤,且极瘆人,他却是越怕越要杀对方以保自己。 众人摄于他的淫威,只好起身摸上。 那大鸟似是被他们触怒,突然身起,两只巨翼扑扇,立时一股狂风袭来,漫天风沙便起,丘上众人即刻被吹沙土敝眼,东倒西歪。众人大叫一声:“神鸟发威了,快跑啊。”他们纷纷掉头而跑。 段颎更是不傻,知道今日所遇都不是凡物,也是爬起便跑。 那丘下汉兵与被俘羌兵更是看的真切,待大鸟呼风之时便俱大叫,四散而逃了。 滇拓被五花大绑着,身子本就不是方便,惊恐之际,更是吓的两腿发软,根本无法动步,他又恐大鸟飞来扑食自己,心生恐惧,竟是一下晕了过去。 估摸着他们都已跑掉,杜震等人方从王鸟身下爬出来。原来他几人委身在王鸟身下,有的摆弄翅膀;有的撩动低垂的鸟头;有的在它腹下顶它立起。而阴长生则是在那王鸟翅下挥动羽扇,造出狂风。 杜震与四名羌兵已是大汗淋漓,阴长生轻轻挥动羽扇与众人散热,微笑说道:“小兄弟,你这番计伪王鸟神威欺诈敌人,小老儿佩服。” 第六十章 鸱苕勇士 杜震伪造王鸟未死假象,借阴长生羽扇狂风、造势神鸟之威,唬退吓跑西土杀神,更是当场震恐惊晕了滇拓。 他几人待汉人跑入树林远去,方才停势,那王鸟尸身庞硕重沉,五人累的俱是汗润面洗。 阴长生也是猛挥羽扇,却只额头微微渗出几滴汗珠儿。他见危如累卵之况,杜震犹处险不惊、急中生策便以不战而退杀神之兵,心中对他更是喜欢。 他对杜震说道:“小兄弟,王鸟之事已毕,人也已救下,待你复命之后,可愿与小老儿共入青山,同索仙道?”阴长生话外之意便是要收他为徒。 杜震知他是高人,不过眼下自己却是不能弃尘慕道,他心中不舍义兄、杨叔,更是难弃阿者者之情意,最为重要的还是大伯孟奇川至今不肯原谅自己当年无心之错,哪能如此便将他们全部抛下? 他便婉转回拒道:“老丈,谢你好意,不过我自小便有五位伯伯授艺,虽是未行过拜师之礼,在我心中他们也早已是恩师一般,若我再学他人门道,总要先征得五位伯伯点头。”杜震讲的确是实情:父生、师教、君食,礼之三本也。莫说转投他人师门,便是学别人两招,也要先得师傅允肯,不然便是叛师背义。 阴长生哈哈一笑,点头道:“你说的极对,我却也早看出有高人教导于你,你这五位伯伯究竟何人?” 杜震据实回道:“五位伯伯在江湖中有个绰号,叫做‘泰山仙臣’。” 阴长生一愣,似是知晓他们,惊道:“泰山六仙臣?那怎么你却只有五位伯伯?”他哪知六仙臣中风樵子郑洪山早已作古。 杜震听他竟是知晓伯伯们,欣喜回道:“老丈,你认识我五位伯伯?那第六位伯伯被坏人杀害,我却也未见过。” 阴长生这才知晓,看来这泰山六仙臣早已更名泰山五仙臣了,他道:“泰山几位仙臣,道门之中有些名头,我自是听过,不过你的功法,他们教得出吗?”听他话语,他并未见过这几人,不过他却是惊讶泰山五仙臣如何能教出杜震身上的功法。 杜震有些晕蒙,问道:“老丈何来此问?” 阴长生轻摇羽扇,神情飘然,他道:“我虽是未见过泰山仙臣,不过却知他们是人仙修为,人仙能教你体生邪阳?”原来他已是知晓杜震体有邪阳。那时见他邪阳收发自如,使那羌兵一软,却又不至亏他太多,便颇感惊讶。现在听他所讲自己师傅只是几位人仙,他便甚感奇怪。 杜震支支吾吾回道:“除了五位伯伯,我……我还跟另外两人学了些运气功法,不,不是我要学的,我是被他二人逼迫学的,我……我可没有叛师背义。”原来他竟是被人逼着学了功法,之所以不想讲出来,便是怕阴长生看轻自己,没想到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阴长生毕竟是高人,一下便觉其中蹊跷。 “哦?这二人是谁?”阴长生惊道,他甚感兴趣,想要知道究竟何方高人竟能使杜震年纪轻轻便能自若运用邪阳真气。 “我却是不知他二人之名,他们是为比试什么,拿我作赌而已。比试一完,他二人便即离去了。”原来杜震也只见过此二人一次。 “你还真是甚有奇遇,若不是这两位高人,你决计活不到今天。哈哈,看来小老儿我却是无福做你师傅,我们就此别过吧。”阴长生心中陡生失望,便要离去。 杜震与他告别道:“青山一入,道尘两隔,老丈多多保重。” 阴长生点点头,对他甚是喜欢,真是难舍分离,一时兴起,又将手中羽扇赠杜震道:“我鲜入俗世,你我投合,这扇子也送你吧。你虽在尘世,却也不凡,这也算得重宝不入俗人手了。” 杜震哪肯受他如此厚礼,便要回绝,阴长生却是将扇往他怀中一扔,人便遁地而去。 他看着阴长生离去空空,心道若是日后有缘再见,定要好好谢他。 那四名羌兵此刻已在几丈远外滇拓晕倒之处,对他又是呼唤又是晃动,似是要摇醒他。 另外些被俘的羌兵竟都是在地上装死,见此情形,便上前与他四人问话,方知原来是杜公子之计策,众人甚是感念。 众人辛苦出山,自不细说。 这第三日清晨,桑科草原之上,阿者者又已等在帐前向北翘首顾盼,终于见众人骑马得还,杜震更是安好,在那马背上向他大笑招手。 阿者者当下落泪不已,杜震下马便安慰她,两人也真如一对小情人儿般。 稍后,杜震便向义兄董卓道尽山中之事,董卓也是无奈,他叹天下奇事太多,看来眼下却是谁都不能取胜了,同时惊诧段颎现身之事。 滇拓等人也是回去稍事歇息。临近晌午,滇那召集众羌决议鸱苕大会之事。 在他大帐之前,滇那与众人道:“此番鸱苕大会,所有队伍都是空手而归,诸位首领看看现下如何做决。” 众羌首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这时,滇拓突然走上前与众人道:“这次大会,当是我先零羌获胜。” 众人皆惊,不知他何出此言,皆是议论纷纷。 未等董卓开口,北宫玉却是先问道:“滇拓贤侄,大家同样一无所得,为何你却说自己胜了?”他心中却是极不想让滇那得了帅位。 滇拓因着北宫香,对北宫玉倒也恭敬,回道:“北宫首领,这场比试只有两队人马进入鸱苕山中,其他队伍便不再论,可若这两支队伍中,有一队暗中私通汉兵,另外一队算不算得胜?” 他话音一落,董卓当即怒而问道:“你是说我们私通汉兵?我所知道的可是杜震将你从段颎手中救出,你不言谢,反来诬你救命恩人?” 众羌首一听段颎威名,皆是瞠目,惊道:“段颎怎么会在鸱苕山中?他不是在并州吗?” 杜震也是怒极,便要与他理论,阿者者却是拉住他道:“你且听他如何胡诌。” 滇拓阴笑一声:“哼,董卓,我问你,为何段颎不在并州好好地做他的刺史,却是突然出现在鸱苕荒山之中?” 董卓怒道:“这我如何得知?” 滇拓极其阴诈,他道:“此次鸱苕大会,参加的都可谓是各羌部的精兵猛士,段颎等在山中,便是要将我们一举歼灭。” “啊!”众羌首领皆惊。 “这与我们又有何干?”董卓反问。 滇拓仰着脖子道:“这里都是羌人,唯一能与段颎私通的便是你董卓。你董卓劝我们止战是假,诱我们被剿才是真。”他这一手诬陷,真是厉害,董卓竟当场被他气到不能还口。 杜震挣脱阿者者手臂,上前厉声道:“滇拓,你真是颠倒黑白。” 滇拓脸皮厚实,死死咬住一事,“我只问你,若不是你们与段颎私通,他如何会在鸱苕山出现?”他料定杜震绝无法解释此事,便能将他与董卓诬陷个结结实实。 杜震却是不慌,不答反问道:“你说你见过段颎,我却是不信,那段颎专杀羌人,他能见你不杀?” 滇拓梗着脖子,回道:“是我们跑的快些而已。”他却是怕在众人面前丢脸,极不愿讲出自己被俘一事。 杜震笑道:“这里有些首领也是见过段颎,你且说说他长相如何,穿着如何,让诸位首领评定你是否说谎。” 滇拓岂止是见过,甚至是与段颎面对面讲过话,他心中便笑杜震智低,此事哪能难道自己?他高声回道:“杀神段颎个头不高,面容极冷,头戴鹖冠,身着绛红战甲,诸位首领,我说的可对?” 在场二十多位羌人首领,却也有几人在战场上见过段颎,与他描述倒是极符,纷纷道:“没错,他是这个样子。” 滇拓大笑,对杜震鄙夷道:“哼,现在看来我是没说假话的,杜震,不如你现在说说沟通段颎之事吧。” 那些首领们都是信了滇拓,纷纷看向董卓、杜震,竟要将他俩围上。牢姐羌首,董卓之丈人叹了口气,便缩在了后面。 北宫玉此刻也不再说话,他却是见风使舵的高手。他见北宫香仍在杜震身边,便要霍伬北去叫她。阿者者却是理也不理,与杜震贴的更近。 此刻,杜震突然哈哈大笑,众人皆是不明其所以,甚至是董卓也惊愣。 他却是讲道:“段颎是刺史,文官如何穿武官战甲?”他话一出,众首领们也如恍然大悟,纷纷看向滇拓。 滇拓见众人听他一语,竟又对自己生疑,泼皮说道:“我就是见了,你管他穿文官衣服还是武官战甲作甚?我滇拓没说谎话。” 但眼下众人已是不再信他。那文官便是文官,武官便是武官,这官服可不如寻常衣服,哪能随便着装?滇拓定是再说假话。 北宫玉这才说道:“滇拓,段颎根本不在凉州,你这诬陷也太过低劣了些。” 众人都是赞同北宫玉的话,段颎自在并州做那刺史文官,怎会穿着武官战甲出现在大山之中?真是说笑。 眼见杜震冤屈洗白,杜震却是自己说道:“北宫首领,段颎真在凉州,滇拓并未说假话,他真见了他。” 众人大惊!连滇拓也是不明白杜震究竟要作甚。 杜震继续说道:“你们应该知道鸱苕山北是何处,便是令居县,那可是护羌校尉的辖地,此番段颎出现在这里,定是他从并州刺史调任护羌校尉路上!” 在座众人皆是惊呼,便是董卓也难以相信。若是朝廷秘行此事,那么凉州众羌便是自身难保! 杜震哪理他们羌人之事,继续道:“滇拓,我甘冒危险把你从段颎手中救出,你大恩不言谢便罢了,何苦为了这第一勇士的虚名反来诬我?” 滇拓气急败坏,道:“我怎么可能被你一条汉狗救命?” 杜震说道:“你那几位亲兵都是参与救你,他们可来为我作证!” 滇拓也道:“好啊,就让他们说说看你是如何救我的!”他却是事先早有准备,已是威胁过那几人,绝不能将杜震此事真相告知众人。 那四个羌兵上前,个个畏首畏尾,却是在怕滇拓以及大首领滇那。 滇拓斜眼瞪着他四人,话中含话道:“你们可要讲真话!” 董卓看在眼里,言道:“你们几个不用怕谁,大胆讲出实情。若是被人胁迫,你几人全家都可搬来我董家庄,我养你们全家老小过活。” 此刻北宫玉笑道:“若你们嫌他董家庄小,可到武威郡来,咱们都是羌人,更加亲近些。”北宫玉什么心思,他惊闻段颎已经迁职护羌校尉,这战事便不能再继续,这统帅之位绝不能落在滇那之手。 杜震看着羌兵道:“几位兄弟,咱们也算一场出生入死,我只求你们能推己及人,不使小弟太过寒心。” 那四个羌兵看看杜震与滇拓,再互相看看,互相点头定下注意,与众人说道:“杜公子仁肝义胆,不畏杀神淫威,从他之手将我们悉数救出。”他四人本也不是违心之人,现下听到有人能保自己,当然要将真情道出。 滇拓旋即愣在当场,滇那、滇真也是极为难堪。 众首领对着滇拓皆是投去鄙夷目光,而对杜震不住点头,乌谷桑达这才上前,拍了拍董卓肩膀,似是对他有些许认可。 此刻,北宫玉高声宣道:“如此看来,这场比试,当以杜震为胜,这鸱苕勇士之名非他莫数!” 第六十一章 杨章拒亲 杜震一番好心将滇拓众人从段颎刀下救出,滇拓却是为获勇士之称,反诬他与董卓暗中勾通汉兵。杜震聪敏,不仅戳破他之诬言,更以段颎身着武官战甲为迹,推测出他必为调职护羌校尉。 滇那见计不得逞,当下颇为尴尬,北宫玉便乘势力挺杜震足冠鸱苕勇士之名,众羌首都是赞同。自此,杜震仁肝义胆、智勇双杰之名传遍西土。 按照约定,董卓得作统帅,他当即便解散两郡羌人合兵联盟,这统帅之位他却是只坐了不到片刻便即解职。 此间大事已定,群羌散去。董卓、杜震也便要启程返归陇西家中,竟不成想,羌胡首领北宫玉也要同往董家庄。 这一日中午,众人车马劳顿,终于回得董家庄,董卓亲事安置羌胡众客,董君雅见北宫玉来,也是极为高兴,盛情款待。 杜震无心席宴,首先便要去先见杨叔,他叔侄二人分别多日,一番亲近不表。 午后,在北宫玉房中,他正一人独坐,阿者者北宫香站立其后,为他捶肩。北宫玉嘴角起笑,慢声慢语,问她道:“香儿,你是不是很喜欢杜震那小子?” 阿者者闻听,脸蛋立起羞涩,却又故意刁难道:“爸部,你不是不喜欢汉人吗?” 北宫玉知她心意,笑道:“哎,你这孩子,爸部可没说过讨厌汉人。我年轻时便曾到过中原寻访汉人中的能士,你李爷爷,也便是在那时与他结识,拜他为师。” 阿者者听他说起李鸿海,不开心道:“我都好久没见过李爷爷了。” 北宫玉道:“我已是被人去武威老家请他,过不了几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阿者者听他此话,当即开心跳起道:“李爷爷真要来看我吗?你不是说他每日辛苦练功,即便是你,他也是不见的啊。” 北宫玉笑道:“这天底下,你李爷爷最宠你,我当然是请不动他的,不过你成亲这等大事,他必要前来祝贺。” 阿者者瞪大眼睛,忽闪两下,不解问道:“爸部,我何时要成亲了?跟哪个成亲?我可还想多陪在您身边几年呢。” 北宫玉哈哈大笑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等那小子对着你看惯了,再喜欢上别的姑娘,到时你可不怪我现在没帮你。” 阿者者听他这话,旋即停止捶肩,低下头若有所思,转瞬说道:“你要怎么帮我?”她这句话,心意已是表露无疑,北宫玉自是了解女儿,她早就情属杜震了。 北宫玉起身双手抚住她双肩道:“爸部今晚便去为你提亲。” 阿者者一下便转侧过头,羞道:“哪里有女方去提亲的?”说完,她竟是掩面跑开了。 北宫玉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连笑,霍伬北却是进来问道:“主人,你真要阿者者嫁给姓杜的小子?” 北宫玉正色对他道:“杜震可是奇才,董卓有他必能成势,我此时也得早些与他扯上干系。”他竟是要拉拢杜震。 入夜,董卓独坐书房之中,杜震手托一物进房,与他言道:“义兄,此番鸱苕山中,我得一件上好狼皮料子,送与你做成袄穿。”他手中所拿正是阴长生从狼妖背上剥下来的皮子。 董卓单手接过,不过他竟对狼皮全无兴致,尚有些怅惆之意。 杜震不解,问道:“大事已办,张奂大人那里你也好回话,又烦心何事?” 董卓摇摇头说道:“义弟,你我一番精心策划,却还是有些失策。” 杜震一惊,忙问:“哪里有失?” 董卓站起身道:“咱们实不该当场拆散联盟,有这统帅之位,与那张奂谈起条件来,会更有力些,我方才想到,现下心中颇感后悔。”原来董卓竟是想拥两地羌人统帅之名,好与张奂多要些实惠。 董家庄一向是做驵侩角色,只得些蝇头小利,此番鸱苕大会竟是真的争下统帅之位,使之两地羌人都要听命自己,张奂为避战事,必要反过来讨好自己,不过,却是未牢牢利用一番。 杜震听完,摇摇头,对董卓不免有些失望,他知义兄雄心,想早壮势力,不过却是太过贪心,利令智昏。杜震道:“我知你的心意,不过,你道为何你当时便能拆散他们合兵之事?你可还记得,当初滇真与咱们明确讲过,孙羌不死,此事难平。” 董卓猛然想起,不解道:“对啊,滇真确实提过此事。可我当时下令,他们竟无一人再提此事啊。” 杜震说道:“这是因为段颎突然到了凉州,他们都是心中恐惧,何敢再与张奂提此条件?孙羌怎也是朝廷命官,此事若被段颎知了,凉州众羌必是要坠他涂炭。” 董卓听完也是点头,杜震继续道:“若是段颎不来,你完全能挟羌帅之位与张奂讲些条件,多争些利益,毕竟他对羌人主抚,不想太多操戈;而那段颎则是不同,他对之羌人则是要剿,若你在此时还以羌人统帅自居,他必要将你灭于起势之际。” 董卓听完大惊,额头突然渗汗,心道自己真是粗心,怎想不到这点,忙对杜震道:“你这一番话方惊醒我,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是要被段颎打击。”他也十分清晰以自己目前的势力决计不能站在段颎的敌对一方。 杜震见他终于理解,又提醒道:“另外你可还要小心北宫首领。” 董卓对此诧异,问道:“怎么?难道北宫玉会对我不利?” 杜震摇头道:“那倒不会,只是北宫首领心眼太过势利,你可要提防他些。” 董卓笑道:“这倒也是,眼下他可就要拉拢你了。” 杜震瞠目,问道:“他要拉拢我?” 董卓大笑,道:“恩,晚间听我婆娘讲,北宫玉今晚要去拜见你杨叔,亲自为香儿与你提亲。” 杜震大惊,慌道:“啊!他……他去提亲?这……这如何使得?”他心说自古便是男方与女方提亲,哪里有女方先来与男方提亲的?这不是乱了章法吗?羌人做事也未免太任性子。 正如董卓所言,就在他二人谈话之际,北宫玉已是前去杨章住处,为女提亲。 月光之下,霍伬北巅着虎步在前方引路,手中尚提着几盒糕点,北宫玉则走在他身后,二人行至一处简易小院门前,霍伬北刚停下脚步,北宫玉便问道:“是这里吗?” 霍伬北点头道:“没错,我日间早已打听清楚,就是这里。” 北宫玉亲自扣门,不消片刻,杨章便从房中出来应门,“震儿,你回来啦?” 北宫玉用汉话回他道:“我是北宫香的父亲北宫玉,特意来拜访老兄你的。” “是阿者者的父亲啊,快快请进。”杨章日间倒是闻听北宫玉来了董家,不过却实未想到他竟能来访自己,心中甚感蹊跷,不知他有何事,急忙与他开门。 北宫玉未见其人,便闻其声,甚感杜震的这位叔叔极为忠厚。 杨章开门,忙将北宫玉向院中礼让,霍伬北也是随后跟入,他在杨章面前晃过,杨章见他身形五大三粗,身着狼皮骨串,当下一征,心道此人似是在哪里见过,只是夜间瞧不太清,只好进屋再看个清楚。 进入屋中,油灯忽闪,杨章再看北宫玉,见他也就四十岁龄,八字胡须倒极浓重,虽是羌人,他却穿着汉服,举止也算温雅,汉话也说的极好,倒不似是羌人。 他在细看霍伬北,心下大吃一惊,心道:怎会是他这恶人?当年与五仙臣在渡口打斗,这人竟是要生吃杜震!此人他却是绝不能忘。他一下便心慌起来,却是不敢再看他双目,怕他会认出自己。 霍伬北则只丢过他一眼,也便不再看他,应是未认出杨章,毕竟他二人上次之见,已是十七年前。 北宫玉见房中东西不多,却极简洁,听说过他是文人,爱好清净,频频点头,开口道:“杨兄,我这次来时为香儿与杜震他俩人的事。” 杨章认出霍伬北来,他即刻有些胆颤,又见他似是认不出自己,便忙故作镇定,却仍有些结巴,他道:“他……两个……有何事情?” 北宫玉哈哈一笑,道:“我香儿与你震儿早就互生爱慕,今年也都够龄婚配,我们羌人与你们汉人一样,婚事也是要父母之言,不过,却是我太心急,便厚着脸皮来为女儿求上这门好事。” 杨章听他竟是来提亲的,他如何敢应,战兢兢答道:“阿者者……身份尊贵,我家震儿……只是个……毛头小儿,如何配的上她?” 北宫玉闻此,心中便更有了把握,他道:“杨兄,杜震是董卓义弟,我又是董卓舅丈,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啊。”他也不言杜震本事,也不道门第高低,却是拖出董卓,想要拉近关系。 杨章无奈,强道:“可是眼下羌汉正起战事,他俩一个羌人,一个汉人,在这节眼成亲,恐怕会招别人耻言流语吧?” 北宫玉立时正色道:“羌人汉人都是大汉子民,若是两族连通婚都被人笑言不齿,我看也只有推翻这无能的朝廷了。” 杨章猛听此话,心下大惊,这话好熟,他再细瞧北宫玉面庞,心道:若无那八字胡须,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倒极似一人,没错,正是他!杨章猛然想起十七年前,雒阳城北,白鹤镇上那位自称宫玉的年轻人! 他更是忆起当初,原来这人当年便是骗了自己,然而却因他一句“汉人不事教化羌人”,自己便怀抱震儿一路奔波来到这西北之地,更是在路途中险些被他这恶仆害了性命。对了,还有那更怖人的鬼师李鸿海,可是五位仙臣前辈的仇人,他们果然是一窝毒恶之人。虽则他并未认出自己,自己却也决计不能与仇人成为亲家! 他当即斩钉截铁回道:“北宫首领,我震儿只能娶汉人姑娘,此事今后莫要再提,二位请回。”他竟是突然壮起胆子,下起了逐客令。 第六十二章 董卓逼婚 杨章借口杜震、北宫香这门亲事会被他人华言风语,言他震儿今生只能娶汉人女子,便要赶北宫玉两人出门。 北宫玉本想自己在这西土,大小也算的一方魁雄,这门亲事,自家女儿完全是委身下嫁,未曾料想杨章一仰董卓鼻息过活的穷酸佬儿竟一口回绝。霍伬北当即起怒,正欲发威,北宫玉一声喝斥,转身拂袖而去。 他二人出得院落,北宫玉越想,心口越不对味,心道难道杨章佬儿是嫌我北宫家门楣低了?不行,杜震此人不论谋智,还是武勇都鲜有人能及,绝不能让他成别人助力,眼下还需董卓促成此事,他想毕,当即便赴董卓处。 杨章将他二人逐出,闩门之后又抵耳门上静听外间响动,听他二人远去方才长出一口慌气,叹自己幸好未被认出,转而又担心起震儿,他现下全然不知北宫玉嘴脸,处境无异于为狼谋食。 正此刻,“当、当、当”突然响起敲门声,杨章当即又慌,心道北宫玉又回来了? 他哆嗦嗦、战兢兢试探问道:“谁?” “杨叔,是我。”门外答话之人却是杜震。 杨章闻听是他,赶忙开门,将他拉进院中,慌张张再次闩门。杜震见他此状,忙问道:“杨叔你怎么了?” 杨章闻话不答,将他拽入房中,反问道:“方才你可见到北宫玉?” 杜震回道:“听义兄说他来提亲,怕你觉他唐突,我便赶回来了,却是未见到他,他是来过了吗?杨叔你……你应下了?”他倒是更为关心杨叔究竟有否应下亲事。 杨章依旧心神未定,疾恐说道:“我怎么可能应他?” 杜震听了颇有些失望,低声问道:“杨叔,你……你不喜欢阿者者?” 杨章道:“阿者者聪明乖巧,我甚是喜欢她,只是她是羌人,你是汉人,你俩绝不能成婚!”杨章心思却是不敢与杜震道明北宫玉、霍伬北的奸恶嘴脸,怕他会一时冲动与他二人撕破面皮,只恐到时反而害了震儿。 杜震马上辩道:“义兄夫妇也是汉羌通婚,族别有异倒也没什么紧要吧?” 杨章听他竟是对此门亲事有意,拍桌怒道:“这件事不用再谈,我绝不会答应,你只能娶汉人姑娘,对阿者者还是绝了念头吧。” 杜震竟未想到杨叔对此次事如此决绝,心中陡生失落便夺门而出。杨章也不管他,心道只要自己坚不松口,这门亲事便是无望得成,那霍伬北、李鸿海也绝不会认出杜震。 杜震一路疯跑,路上有那庄勇喊他,他也是不理,竟是不知不觉间来至阿者者所住楼阁之下。 西风秋夜,油灯微亮,佳人身影映在窗纱之上,她似有心事,正来回踱步,不能停下。 杜震看她倩形墨影,心中无限怅惆。他与阿者者早生情愫,两厢恋慕,而杨叔在他心中也是早如亲父,而这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又何敢忤逆? 他正踌躇间,阿者者竟开窗向外遥望,却是一眼便看到了杜震,两人四目一对,皆是一愣。 阿者者旋即跑下阁楼,至他面前,忽闪着一对墨石眸子问他道:“杜震,你……怎么来了?”她今日似是比往日羞怯,说话不利落起来。 “我……”杜震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阿者者见他言语支支吾吾,知他从来都是害羞便不会讲话,自己虽是比他要强,这次却也有些羞涩,她道:“你知道吗,我爸部去与杨叔……提亲了。” 杜震勉强答道:“我听义兄说了。” 阿者者听了,脸色泛红润,不过她却是极难憋住性子,又说道:“爸部还没回来,也不知他们聊的怎样。”她一晚上焦愁难安,便是在等爸部回来,方才开窗也是在望北宫玉的身影。 杜震见她样子,叹口气道:“杨叔没有应下这门亲事。” “啊?为何?”阿者者如遭雷击,当下羞怒,她一向性子直来直去,不开心便是不开心,从不掩藏。 杜震低声道:“杨叔不想我娶羌人女子。” 即便性如刚烈,阿者者也是身子软下,良久道:“你会娶汉人的女子吗?” 杜震听了,心中隐痛,回道:“阿者者,我们……”他也不知说何是好。 阿者者道:“我……我明日就回武威去。”她故做坚强,却已是走路摇摆。 杜震拽她手臂道:“不如我们效仿萧史、弄玉乘龙跨凤而去,管他什么羌汉有别。”他一时血气冲头,竟是要与阿者者抛下此间一切,私走他方。 阿者者侧头道:“你好冲动,你能弃杨叔不顾而走?还有你的义兄。” 杜震悲恸道:“那我们怎么办?”他虽不能违逆杨叔,却更不想与阿者者两情无果。 阿者者道:“杜震,我是羌人,自小心慕战场英雄,也一直觉得你能成为我心中期许的人,现在你做了鸱苕勇士,我多开心你知道吗?可是,如果我们抛下这里的一切,舍弃你的杨叔,我的爸部,到了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还是什么?就做一世平淡寡味的小夫妻吗?我……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一言道明自己不甘心做平凡之人,绝不会与杜震私奔。 杜震如何听不明白,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他这一番意气用事,甘愿背负不孝骂名,想与心上人挣脱世俗束缚,却未想到阿者者竟是如此决绝。 另外一处,董卓房中,北宫玉却正在为阿者者与杜震亲事做着最后的争取,也是为了自己能杜震助力,他倒是心中明白,只有喂饱董卓,此事才能得成。 董卓刚请他落座,便要与他提前道喜,却是见他愁眉紧锁,忙问道:“舅丈大人,我义弟的亲事,提的如何?” 北宫玉叹气道:“他杨章没有同意,讲什么羌人、汉人通婚恐被别人当做笑柄。你与娜兰,可有人敢说三道四吗?” 董卓心道原来是被杨叔拒绝了,他也只能安慰道:“哎,杨章毕竟文人,头脑一向拘泥,不过依我看,这亲事不成也罢,阿者者还愁嫁吗?好多豪帅之子对她早就仰慕不已。” 北宫玉摇摇头,道:“你还不知道香儿嘛,自小就喜欢英雄豪杰,杜震这小子又极争气,现在名彻西土,她俩又是早生情愫,多好的亲事啊。” 董卓笑道:“可是杨叔亲如他父,他不答应,这事情确实成不了啊。” 北宫玉也是一笑,对他说道:“还有一法,倒是能成。” 董卓问道:“还有什么法子?” 北宫玉见已入正题,便说道:“实则呢,杨章并不是杜震之父,我听闻你们汉人有位圣贤曾说过,父母不在,便是长兄为父,此事倒是可由你出面为杜震做主。” 董卓心惊自己这位羌人舅丈对汉人之事竟是懂得颇多,这长兄为父正是孟老夫子所讲。他心中也是打起盘算,说道:“唉,这事我一个做义兄的,如何能做的主呢?” 北宫玉听他此言,便心中了然,笑笑道:“卓儿,这事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你是我的外甥女婿,你义弟有成了我的女婿,以后你董家庄遇上何事,我羌胡族能缩手袖间吗?” 董卓便是在等他这句话,以往它羌胡远在武威,何时过问过他董家之事,现下虽是杨章从中阻扰,但义弟对阿者者心意他却是早就心知,如能促成此事,不仅能得仗羌胡族势力,也是帮了杜震,实是三方得益的好事。 他当下便道:“好,我便尽力一为,若是不成,舅丈可也不要恼我。” 北宫玉笑道:“你董卓尽力而为的事情,哪有不成的,我甚是放心。” 有人欢喜有人愁,杜震在一棵大树上看着星斗排解心忧,一夜未归宿,此间他却也想通很多,他极为后悔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竟要舍下杨叔而去,恨自己私而不孝。 次日清早,杨章入杜震房中见他不在,便要出门寻他,一开门闩,董卓却是迎了进来。 他粗身一横便将小小院门挡住,笑道:“杨叔,你去哪里?” 杨章以为他来寻杜震。忙回道:“董公子,震儿整夜未归,你快帮我去寻寻。”他倒也怕杜震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闪失。 董卓却是不慌,也不与他让门,假装烦心,他道:“唉,杨叔,你回绝他与阿者者的亲事,对他伤害真是不小。” 杨章问道:“怎么,昨夜震儿与你在一起吗?他现在人在何处?” 董卓摇头道:“那倒没,现下我也不知他在何处伤感。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去寻他了。我现在过来,是想来问问杨叔你究竟是如何想的,这等亲上加亲的好事去哪里寻哦?” 杨章怎能与他道出实情,只能固执说道:“现下羌汉通婚实在不宜。更何况你们兄弟两个谋策,拉拢羌人,投靠汉官,可如果有一天,这两方人非要你们选边站队,这婚事反而会成了羁绊。” 董卓心道,杨章虽是上了年纪,头脑倒是灵光,羌汉之事看的却也极为通透,义弟这几年足不出户,却是能知天下之事,多半应是得益于他。不过现下却是未到挑边而站的地步,他羌胡族倒还能被已一用。 他想毕便正色道:“杨叔,此事你想的太远了,依我看,这婚事你最好是应承下来。” 杨章听他口吻,心中一惊,他早知董卓是什么人物,却不曾想他似是要为此事与自己撕破面皮,不妙不妙,此事还得去请五位仙臣前辈定夺。 第六十三章 凤择梧桐 杨章知董卓为人,他定是为己私心才专程来此,北宫玉又是他的舅丈,现下自然是与他理论不通,更何况自己与震儿这几年一直都是仰他鼻息过活,于是便口上假装应承,更与董卓说道,震儿大婚,要请他五位仙臣伯伯前来吃酒。 董卓大喜,未想到自己只是脸色稍稍一沉,这杨章佬儿便改了口,当下与他备好车马,差人载他至玉女峰与泰山五仙臣报喜。 杨章心如明镜一般,自己已近古稀之龄,年老体衰,腿脚不便,再不能带杜震亡命他乡,如今大祸便要临头,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五位前辈相救。 狐奴羌人几百年穴葬风俗,是以玉女峰上墓洞颇多。董家庄马车行至山脚,杨章下车蹒跚步行,直行至一处大洞前方才停住,这处所在便是泰山五仙臣修行之所,早些年更是起了个“五仙洞”的雅名。 杨章在洞口高呼:“五位仙臣前辈,小弟杨章有事特来求见。”此刻他却也不能肯定他们是否还在这里。 不多时,打内走出一人,正是双鞭将郭琼,他走近杨章,不胜唏嘘道:“杨老弟,时才四年不见,你如何老成这般。”在郭琼记忆中,上次别离之时,杨章尚是山地癫跑,如今却已是满头银发,真是可叹“仙翁难易老,凡人一夜衰”。 杨章向他微拘一礼,急道:“郭前辈,我有要事要与孟老前辈相商,快快带我见他。”他心中焦急,急要立见孟奇川,也不与郭琼寒暄,说完便要抬步入洞, 郭琼却是摆摆手,叹口气道:“你急也无用,就是大哥遣我出来告知与你,他与你叔侄二人缘尽,绝不会再与你见。” 杨章心中一寒,急问道:“那事已过了四年,孟老前辈还在生气?” 郭琼无奈道:“都道泰山仙臣中我的气性最大,我却是绝比上大哥。杨老弟,你腿脚这般不便又匆匆而来,莫不是震儿出了事吧?”孟奇川是孟奇川,他郭琼却是最为担心杜震。 杨章拽他手腕急道:“正是,哦不,震儿还未出事,不过也是马上便要大祸临头了。” 郭琼当下也急,问道:“啊?大祸临头?他好端端一个娃儿,有何祸事?” 杨章也不知从何说起,只道:“过不了几日,他便要成婚。” 郭琼一听,哈哈大笑,转惊为喜道:“这是好事啊,怎会被你说成祸事?” 杨章急的将他手一甩,道:“我与你讲不清楚,快带我去见孟老前辈,不然震儿之命休矣。” 郭琼听了也感不妙,忙扶他便往洞内去,方走几步,突然停下又道:“你还是告诉我究竟出了何事吧,不然等下大哥必定恼我……”到底不知杨章所为何事,郭琼仍是怕孟奇川发火。 杨章看着他,自己胡须直起的打颤,向他吼道:“那李鸿海要来杀震儿了!” “啊!李鸿海来了?他在哪里?”说完他竟要抽中腰中双鞭,杨章对他一瞪眼,郭琼方才回神,“赶快去见大哥!”他背起杨章便跑。 五仙洞中,四位男臣都在,唯独少了五妹弇清心,杨章也是着急,无心顾问其踪,他与孟奇川道明杜震亲事前情后果,言自己亲见那巴中双恶之中一人便在北宫玉身边为仆,那李鸿海也是他的人。李鸿海当年可是恨透震儿败他修为,若他出现在婚宴之上,再给他识出自己,那震儿必是难逃他血掌。 杨章两眼戳着老泪,摇头叹气,他道:“现在董卓逼我应承他们成亲,可我……我是震儿唯一长亲,必要人前露面,我只怕李鸿海将我认出,那这门喜事可就成了祸事!我已想好,若避无可避,我也绝不能将震儿让他识出,若实在无有他法,这几****……我便寻了短见。我一死,那老鬼自然不会知震儿便是昔日那婴儿,也就能让震儿保全下来了。”他一生胆小怕事,胆战心惊过日,现下为了杜震,他竟是能绝自己性命。 孟奇川坐在那石之上,看着他道:“杨兄弟,震儿虽是自小便无父母,不过他能遇上你,便是他最大的福气了。放心,有我们在,你与震儿都会无事。” 杨章破涕为笑,喜道:“孟老前辈,你们肯救震儿?” 孟奇川脸色稍稍难堪,他道:“本是想你叔侄二人无有大事,我真不想再见你们,现下出了这等大事,老鬼现身,我还如何与震儿争他那无心之失,眼下既要护得你叔侄周全,更视要为六弟报仇。”他心中早已原谅杜震,无奈一生性子偏执,不肯随意回转心意。而线下李鸿海现身,却是绝佳机会,便可在婚宴之上与他了断六弟血仇。 杨章听了,惊道:“你们要在婚宴之上向李鸿海报仇?” 孟奇川回道:“不然呢?快二十年了,李鸿海方才现身,我们自是要找他报血仇之恨。” 杨章悔道:“我本想求你们带震儿远走他乡,你们若在这婚宴之上与李鸿海打斗起来,他不是同样忆起震儿孩提之事?”他却是怕五仙臣打人家不过,反而将杜震性命陪了。 孟奇川安抚他道:“我们怎会置震儿于险境?你且听我说,这成婚之日,我们自会将李鸿海引出董家,绝不会将你们引火烧身。” 杨章犹是心忧道:“可是,你们眼下可能降的住他?” 孟奇川哈哈一笑,回道:“杨老弟,这四年来,我们修为都是精进,你便安心吧。”也不知他是太过自负还是真有把握,他又道:“你大可应下这门婚事,待成婚之日,我们绝不会让李鸿海见到你与震儿之面,如何?” 杨章点点头道:“看来也只能如此。” 杨章走后,李充问孟奇川道:“大哥,十七年过去,不知现下李鸿海的修为精进了多少,咱们虽也是日夜苦修,可万一他现在更加厉害?” 孟奇川却是自信满满道:“你五妹这两日便能出关,以她地仙修为,再加上我们几个如何对付不了李鸿海?”原来他之所以如此上胜券在握,竟是五妹弇清心已修成地仙。 董谒诧异道:“自一个月前五妹成就地仙,她说要去研析破解震儿体内邪阳真气的法子,可能要两三月才能出关,怎么这两日便可出关了?” 孟奇川道:“眼下只能请你五妹提前出关了,大敌在前,震儿的事先往后拖一拖吧。” “是。”李充、董谒、郭琼也只能按他所说,现在五人之中也只有五妹能打败李鸿海。 杨章回了董家庄便备了几个小菜与酒,等着杜震回家。他本是心中焦愁,自得五仙臣力保,方才心安许多,等过几日,五位前辈亲手除掉李鸿海,震儿方是再无性命之危。他一时竟是心喜起来,遂才弄些酒菜要与杜震喝上几杯。 杜震一夜不归,日间却是从董卓处惊悉杨叔已改变主意,应下了这门亲事,他甚是不解,便回家中来见杨叔。 杨章见他得返,酒斟两杯,与他道:“震儿,来,陪杨叔痛饮几杯。” “杨叔你……你怎么了?”杜震纳闷,杨叔心情怎么改换的如此之快。 杨章微微一笑,自饮一杯道:“震儿,我知道你喜欢阿者者,今日早间,你义兄董卓也是亲自来劝说与我,我现在想想,杨叔对你真是管的太过严苛。” 杜震惊觉,莫非是义兄对杨叔说了什么?他问道:“是不是义兄逼你答应?” 杨章摇头道:“董公子只是笑我对你管的太宽,我也是细细想了想,阿者者与你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今日我更是见了你五位仙臣伯伯,他们也是此意,更是答应要给你来贺喜。” 杜震惊道:“五位伯伯肯原谅我了?” “那是当然,当年那本就是你无心之失,你孟大伯可是世外高人,他如何能记恨于你,况且你成婚这等大事,他们怎能不来?”杨章竟是晃起头道。 “可是,我……我现在不想与阿者者成婚了。”杜震竟是说出这话。 杨章大惊,怎么一日不见震儿,他自己便改了主意,于是问道:“你不是很喜欢阿者者吗?昨夜我阻你俩成亲,你还极为难过,怎么现下你却……说出此话?” 杜震不答,确实反问道:“你不是也一夜之间便改了主意?” 杨章酒杯往桌上一戳,怒道:“我昨晚迷了心窍,今日才想透此事!你说,你究竟怎么回事?”他心道,震儿你还是越少知道越好,等那恶人伏诛,杨叔必会将这事情从头至尾与你讲清。 杜震低下头道:“阿者者以前喜欢我,是因为他想让我做她心中的英雄,现下喜欢我,则是因为我成了她心中的英雄,可是她绝不会再喜欢上不是英雄的我。” 杨章哪里能听得懂他话,恼道:“你说的什么胡七八糟的东西,女儿心慕英雄,天经地义,哪里不对了?” 杜震见杨叔全然听不懂他的话,心烦道:“可我若是一直平凡,她还会喜欢我吗?” 杨章听了摇头,火道:“我教你的全是白教,孟老夫子都曾有云,凤凰尚且择梧桐而栖,阿者者一女子,自幼娇惯长大,她想嫁给英雄,有何之错?”他话中却是有一个典故,讲的是梧桐为树种之王,为灵树,百鸟都不敢在梧桐树上停留,而凤凰却是非梧桐树不栖,意同良禽择木而栖,美女要要配英雄,怎会下嫁凡夫? 第六十四章 鬼师现身 杨章与杜震言凤栖梧桐之典故,便是与他道明,女子希翼如意郎君,完全合乎情理,只是他自己想的太多。他道这男女之事不用想的过于繁复,成了婚便是妇以夫纲,大丈夫应心怀家国,不可在情字上太费思量。 而杜震听他絮叨,连连摇头,他觉得便是杨叔也觉自己心思过细如女人一般,然而却是不懂自己心中真正所想。不过,他何尝不是难知杨叔苦心。 他自小到大,杨章从来都是一人扛下诸般辛酸苦险,从不使他担惊受怕。 在杨章心中便有两块巨石悬于心上、如鲠在喉:一则便是杜家的仇人大将军梁冀,莫说震儿年幼,寻不得他报仇,反而要日日担心梁冀的党羽寻到杜震的下落,不过仙侠梁冀已是身死,此事倒也过去;另一则便是鬼师李鸿海,昔日杜震一泡童阳之尿败他修为,李鸿海曾发下咒誓,要寻他报仇。这话悬在杨章心上至今已是十七年了。 但自玉女峰归来,杨章便觉心中这块巨石也是悬而要落,他日日提防李鸿海前来索命,却是无从防备。十七年来全无李鸿海的消息,他一日不现身,便是永在暗处。 现下终于能以这门婚事引他出来,而且五仙臣也是满口期许铲除于他,这当然是再好不过。可若是杜震反悔而不应下这门婚事,那老鬼自是不能前来,这段仇怨便永无了结之日,自己也不是知再要担忧他多少年了。 杜震哪里知晓这许多事情,他只是惊讶杨叔便仅一天光阴,对这门婚事的看法便完全反转,他心中生疑,也不与杨叔吃酒,便跑去董卓之处要问个究竟。 自他闻听杨叔改变主意,匆匆离开董卓返家之后,北宫玉又前来答谢董卓,此刻在董卓府苑、厅堂之中,二人正是推杯换盏,言谈俱欢。 杜震也不予人通报,直奔入内,他见这舅丈甥婿俩个饮的正酣,也不与他们客套,劈头便问道:“义兄,今早你与杨叔说了什么,可是你逼他应下这门亲事?” 董卓见他去而复还,更加开心、脸上嬉笑,揪着自己的狼皮衣领与他道:“义弟,你来的正好,我正与舅丈夸你昨日送我的这件狼皮袄。这袄子甚是好穿,不肥不瘦,似是专为我量身裁衣一般。更为要紧的是,哈哈,可不是我酒后醉话,昨夜晚间,我与你嫂娜兰更是通宵未眠,哈哈,这狼皮不错,我在娜兰面前也做了一回夜月狼!”也不知是他真是酒醉,还是故意岔话,竟是言道狼皮袄子对他有壮阳的功效。 杜震虽是气势汹汹而来,猛听他之言词,也是心中蹊跷,再看董卓面上,只见他二目有神,双眉之间犹是笼着一层煞气,较之先前,更是添了几分威猛狠相,当下也是心奇这狼妖之皮甚是怪哉。 不过,他旋即回过神来,知义兄是故意避开自己话锋,更是一拳捶在酒桌之上,直震的董卓、北宫玉杯中之酒抖洒,他怒道:“我再问你一次,可是你今早威胁杨叔答应我与……阿者者的婚事?” 北宫玉端坐一旁,听杜震口气不善,忙打起圆场道:“杜公子,我知道你是读书人,这婚嫁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孟老夫子所言。你义兄今早便是去做个媒人,与你叔叔絮叨絮叨。” 董卓却是不领北宫玉的好意,不怒而威道:“小子,今早我本是要逼他应许你与阿者者的好事,不过我还未讲两句,他便改了主意,你若说他是怕我,我也没有办法。”也不知他今日是怎么转了心性,竟是与杜震口气如此生硬起来。 杜震也是心中一征,这董家庄上上下下,大事小情,义兄都是听他荐策,从未对他冷过脸面,如何现下这般陌生起来? 他却也不怕董卓,指着北宫玉对他道:“我不知你与他有何勾当,不过你若再敢难为杨叔,便是兄弟我也与你没完。而且,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们二人,我……不会与阿者者成亲。”杜震似是刚刚拿定主意,竟是自己要拒绝这桩婚事。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席宴。 “啪”,董卓一下便拍桌怒起,对杜震吼道:“你给我站住,小子,我念你是我义弟,北宫首领是我舅丈,更将成为你的丈人,我也是你义兄,你却在这里没大没小。怎么,你刚刚拿个鸱苕勇士的虚名便看不起阿者者了吗?她配不上你杜震?” 杜震听他竟是完全误解自己,辩道:“我没这么想过,只是昨晚我才刚刚想通,我与阿者者两人并不相配。她爱慕盖世豪杰、沙场英雄,我难以达至她心中期许。” 北宫玉听了,忙起身道:“哎,杜公子你此言差矣,小小女子,心中都有一个英雄之梦,你杜震现下也是西土英雄,陇西、武威两郡羌人哪个不知你的大名,便是段颎也被你吓退,你早已是沙场上的成名英雄,又何来此虑呢?” 董卓也道:“小子,我三弟与你同样年岁,我却是与你比他更加亲近,我何时管过他的事情?现下我亲自为你做媒,你还想如何?阿者者是我的表妹,你是我的义弟,这亲上加亲的好事,你是成也要成,不成也得成。”他竟是对杜震起急。 杜震听他此言,叹气道:“义兄,我知你对我和杨叔一向厚待,若你想利用我和阿者者的婚事,而与北宫首领缔盟,我无话可说,这事,为了你,我应来了。”他却是道破这两人的诡事,为报兄恩,便成全他们。 他说完,也不等义兄答话,甩袖便走,只留下北宫玉与董卓尴尬滞呆在席上。 场面稍显难堪,北宫玉也不知说些什么,董卓更是不再言语。良久,北宫玉打趣道:“原来你们兄弟也有拌嘴之时,哈哈。” 董卓方才口冲,现下却是有些悔道:“我也不知怎么了,今日心火尤盛,这还是头次与他吵嘴。” 北宫玉劝解他道:“夫妻俩个尚有吵闹之时,更何况是兄弟,不过现在我却是知了,在你义弟心中,你这个做义兄的却是绝比不上他的杨叔亲近。”他这话听起来虽是无甚,却是暗行离间之计,企图使董卓对杜震心生隔阂。 也不知董卓是够对他所讲话语吃进心去,还是根本无心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回道:“不用管他,这门婚事他叔侄二人终是应下了。舅丈,你看哪天为好,我们早日为他二人把婚事办了吧。” 北宫玉一饮杯中酒,回道:“现下却是要等一人,便是我的师傅李鸿海,他最宠香儿,若是这婚事不请他来吃酒,恐怕日后他会怪组于我。好在这武威、陇西两地不远,我已是派人去接了。日子嘛,我看三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你看可好?” 董卓听了,不禁笑道:“舅丈,我可头次听说你还有师傅啊。” 北宫玉也不瞒他,回道:“恩,此人可是位异士,十几年前我游历中原之时拜他为师,这些年来一直将他赡养在家中,他却也教了我几手防身的本事。” 董卓心道:舅丈真是有心,拼命拉拢能人,看来他绝不是甘于平庸之人。想毕,他举杯言道:“一切都听舅丈吩咐,明日董家上下自会歇尽全力筹办婚事。” 杜震刚从董卓居所出来,便迎面碰上阿者者北宫香。杜震对她不知说些什么,便要离开,阿者者见他扭捏,知他仍是自己怄气,便先开口道:”听我爸部讲,杨叔应下婚事了。” 杜震却是并不看她,冷冷回道:“是。” 阿者者知他脾性,便道:“你可是还在对我昨晚的话生气?” 杜震更是不知如何作答,支吾起来,“我……” 未等他说,阿者者却抢话道:“我知道你气我不想与你一起私走,可是眼下双方家长已是同意这门亲事,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做到那个地步,你就不要较真了好吗?” “我不想……”杜震本要说自己不想再与她多说,却又怕她笑自己太过小气,只道:“阿者者,若有一****杜震落魄了,你是否还如以前一样对我?” 阿者者听后便是一征,她却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心中的杜震便是眼下这个智勇双杰的杜震,从未想过他会成为其他的样子,或者她所喜欢的便是眼前这个,也是如她心中所期许的这个杜震。 阿者者一时心中迷茫,只能回道:“我不知道。” 杜震听了,道了一声“我,我知道了。”他便离去,空留伊人望他后影。 翌日,玉女峰上,五仙洞中,溪女剑弇清心终于出关,泰山几位仙臣都是早至人仙,却迟迟不能冲破关索,达成地仙之位,弇清心这四年来却是为了医救杜震,暂时放下心中杀恨,终于得成地仙。 她一出关便请示孟奇川,要去找杜震,为他逼出体内邪阳真气,然孟奇川却与她道,大敌当前,先杀鬼师,再医杜震。 孟奇川与他四人商议,不好在婚宴之上动手,恐会伤及杨章与杜震,郭琼已经打探清楚,李鸿海这两日便到陇西,自是在入董家庄之前动手最好。 入夜,董家庄西北十里外,四人抬着一顶轿子正急赶路。五仙臣却是突然跳落轿前,挡他们去路。那四人先是一愣,随即吼道:“大胆,什么人竟敢阻拦去路?” 不死神仙孟奇川哈哈大笑,道:“老鬼李鸿海,十七年不见,你竟是一直躲在羌胡人中。” 那四人不明就里,轿中却是传出阴笑,“呵呵,五仙臣,别来无恙乎?” 第六十五章 尸仙鬼威 32  鬼师李鸿海十七年隐世不出,北宫香大婚前夜,他终现鬼影。泰山五仙臣十余载含垢忍辱,终得鬼师音信,恐双方恶战伤及杜震,便在董家庄西北必经之路截杀于他。 残月幽光、湿雾弥飘,枯树凋敝,冷风袭面。一驾四抬小轿正在夜路上向着东南方向急奔,突然跳出五人挡在轿前,阻住他们去路。 那抬轿人怒问何人拦路,对方哈哈大笑,向着轿中言道:“老鬼,十七年不见,你可想煞我也。” 轿中人一阵阴笑,回道:“泰山五仙臣,你们一向可好?”他话音刚落,一股劲风呼来,轿帘吹起,从内中不紧不慢步出一人,身材短小精悍,正是鬼师李鸿海。 多年不见,五仙臣定睛瞧他,李鸿海鬓颜未改,依旧瘦骨嶙峋,眼影浓重依然,双眉布着重煞,两目锁着阴邪,枯掌仍是无肉,指尖却现利甲。想他也是差不多八十岁龄,却依旧如十七年前那副朽尸之样,不见衰败,却又多了几分鬼气。 李鸿海两眼鬼光一扫五人,见他们也是一如往日,点头笑道:“多年不见,五位还都是老样子。” 不死神仙孟奇川银须一抖,喝道:“老鬼,咱们之间就不用客套了吧?我且问你,那羌胡首领北宫玉怎会是你的徒儿?”这事倒是杨章与他提的,杨章记起当年在那乌油江渡口之时,当时尚年轻的北宫玉曾说过河再等师傅,现在想来,他的师傅便是鬼师李鸿海。 未等李鸿海开口,一轿夫却道:“鬼爷,他们出口不善,我们教训教训他们。”说完他便要上前,李鸿海笑道:“小子,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休在这里碍事,你们先去禀报北宫首领,老夫稍迟便至。” 四位轿夫似极是怕他,听了他话竟以为听错,却不敢动,李鸿海大喝一声道:“快滚!”轿夫听了,弃下轿子便向董家庄方向跑去。 李鸿海背着双手,冷冷一笑,接着孟奇川方才话题回道:“当年在长安城中,我拜你们所赐,重伤落魄而跑,途中偶遇北宫主仆一行,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我技赢巴中双恶兄弟,他当即便拜我为师,正好我也需养伤调理,各取所需,我便收了他。这些年教了他些皮毛防身,他对我倒也不错,十分恭敬。哦,说起来,当年那婴儿现在何处?我对他可还一直惦念于心呢。” 五仙臣哪会答他这事,孟奇川嘲笑他道:“哈哈哈,怪不得北宫玉嫁女儿,你会特来祝贺,原来这些年你是为羌人看家护院,做了羌人的走狗。”他说完,五兄妹都是大笑起来。 李鸿海闻听此话,挂不住脸,怒道:“老不死的孟奇川你休逞一时口舌之快,北宫玉是我徒儿,我如何能为他话所动?此番亲来贺喜,却是因为我与他女阿者者北宫香甚是亲昵。” 孟奇川连连摇头,笑的更加大声,他问道:“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这老鬼一生杀害了多少无辜女子?如今是转了心性吗?” 李鸿海也是阴笑,回道:“嘿……嘿……嘿嘿,香儿自幼乖巧伶俐,我也不知为何,独是对她怜爱,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如今也不知是什么人娶了她,老夫倒要过过眼,若是瞧他不上,索性将他杀了,为香儿再换一个郎君。” 五仙臣一听,心中都是一惊,便是他识不出杜震便是当年的婴儿,可震儿娶了他在意之人,恐也不会好过。如何能留他活过今晚? 孟奇川大叫一声道:“哼,老鬼,你以为你还能看到两位新人?现下你便与我六弟赔命来!”他话说完,便将早早抱在怀中的竹筒一抖,向李鸿海砸去。 道指天心董谒也是旋即竹笛一横,吹起靡音销魂曲,李鸿海一边枯掌接孟奇川频频砸来的竹筒,一边也早是警觉,忙抽身掐了闭听诀,口上笑道:“董谒,你真是全无长进。” “看我穿云枪!”正当李鸿海奚落董谒之时,双鞭将郭琼却是施出杀招,他左手旋鞭,抽向李鸿海鬼头,右手打鞭,直穿他的左侧胸膛。 李鸿海见他双鞭来势凶猛,心中暗道郭琼这些年倒是长了不少力道,脚下紧忙一纵,身子跃在空中却又即刻蜷身抱腿缩成一团,竟是刚刚好躲开他的双鞭。 郭琼却是被他这一玄妙身法惊愣,呆滞原地,猛然间孟奇川大吼一声:“不好!” 李鸿海虽是身在空中团缩,竟突然舒伸身体,平向如离弦之箭向郭琼射来,眼见他鬼掌便拍至郭琼面门,“嗵”一声空竹脆筒声响,李鸿海这一掌却是打在了孟奇川的竹筒之上。原来孟奇川早料到鬼师招式,便拼命挡在了郭琼的身前。 李鸿海恼孟奇川又是听音辨位那手,五炼生尸掌连连向他拍劈。 孟奇川操舞竹筒频接他的鬼掌,两人战做一团,“嗵、嗵、嗵……”李鸿海双掌虽是硬如生铁,孟奇川却能早判他的方向,两人一个攻一个守,手挥腿舞,一时缠斗二三十个回合。不过孟奇川却也只有招架之力,全然不能反攻于他。 李充见了,提木尺便从其后攻上,“啪啪啪啪……”竟是连点李鸿海身后几处大穴,李鸿海似不怕他,也不躲闪,待他点完,再转身对他“嘿嘿”冷笑道:“看来你们五仙臣一个长进的也是没有,十七年前我便与你们讲过,我这身上没有死穴,生死血战,你们竟是如此没有脑子,等下身死也是不冤了。” “溪女过涧!”李鸿海正说着,五妹弇清心突然出手,一袭白纱舞动银色长剑,如玉尘飘在空中,身旋动之际,竟是身化出十二位与她容貌、衣装皆同的溪女,个个手中皆是银剑,向着李鸿海纵起,如雁穿溪涧般挺剑刺去。 “溪女剑!呵呵,全是老一套……”李鸿海正是对她嘲笑,十二溪女剑气已是袭到身前,他突觉身子一寒,再躲已是来不及时,立时猛挥双掌挡剑,如一疾驰车轮挡下溅起的水渍般,“叮叮叮叮……”十二溪女剑剑落他双掌,剑剑为实!他枯掌立时皮开肉绽,黑血流出。 李鸿海硬着头皮接下此招,换做常人,双手早已废掉,可他毕竟不是凡人,甚至已经不能再将他唤作是人。他慌忙跳开溪女之围,扯下身上黑布,将双手缚紧,却如无事人一般,也不叫疼。 在看弇清心,施完此招,那十二溪女皆是往她身上一回,消失不现。 李鸿海对她半称赞半惋惜道:“弇清心,没想到你竟已练成分形之术,这十二溪女俱是实体,五仙臣中,终于有个能撑头些的人物了。可惜你刚刚步入地仙,却是只能分出身形一时片刻,这倒是救了我。”他竟是没想到弇清心已是地仙,甚是惊恐若她这分形之术能多撑一会,自己恐怕会被他利剑活剐。 “多年不见,本是想与你们多叙叙旧,既如此,我也不能再儿戏你们。”他讲的甚是怖人,竟是说自己方才与他五人全是在玩闹一般,他继续道:“弇清心,这些年,我也未敢荒废修为,你虽已是地仙,我却也不怕你,嘿嘿……让你看看咱的手段。” 李鸿海说完,口中念叨:“鬼蛇吞天,五炼成仙。”双手斜伸,指甲尖利,生生插入自己双肋,似是在掏着什么,旋即向外一拉,便由肋间拉出两人,那两人刚出,又分别带出一人,竟是三男一女,个个身材矮短如同小儿,身无一布遮体,体无一根毛发生长,满身粘着也不知是什么的体液,稠粘牵连,且双目无神,大口开张,使人看了甚是作呕。 泰山五位仙臣不由当下大惊,忆起上次见李鸿海时,他尚只能体养一具傀尸,眼下竟是活脱脱从自己身内拽出四具。李鸿海本就身材不伟,他究竟是如何养尸体内,这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这般邪术,常人便只是见了,也会生生吓死。 李鸿海看着孟奇川、李充、董谒、郭琼道:“这三男一女皆是人仙巅峰修为,正好对付你们四个,嘿嘿……看看你们谁更厉害。” “你……你如何……四个……”孟奇川颤栗问道。 李鸿海再次背过双手,对他言道:“嘿嘿嘿嘿,这些年,我这修为提升如此之快,便是得益西土羌汉战事频多,徒儿北宫玉又是一族首领,老夫自是得他助益。不才五年之前便已成就尸仙,嘿嘿嘿嘿……” “尸仙!”泰山五仙臣却是听地仙赵升讲过,李鸿海这套术法,尸仙修为等同地仙,可他也精进的太快了吧?五仙臣个个都是百年之前便开始冲地仙之境,现下却只有溪女剑弇清心因一时忘却仇恨之事,心念救人善事方才误打误撞冲破玄关、成就地仙。这简直便是天不公道。可五仙臣却是忘了,自古虽是邪不胜正,邪门左道却从来都是通天捷径。 李鸿海一瞥四具傀尸,冷冷说道:“今日便让你们领受一下老夫鬼威,嘿嘿嘿嘿……” 第六十六章 血肉横飞 李鸿海藉由北宫玉羌胡族首领之便,在西北纷乱之地,短短十二年内便达成尸仙之境。他修为提高如此之快,相当骇人,也是远超泰山五仙臣的意料。 五仙臣本想他术法再邪,也是绝难短时间内便有大的提升,更何况当年他既损修为又被弇清心打成重伤。本想五妹弇清心终成地仙,杀李鸿海便是易如反掌,现下却是个个被他惊到。 李鸿海一瞥四具傀尸,口中冷冷说道“今日便让你们领受一下鬼爷神威,嘿嘿嘿嘿,杀!”他话音一落,四具傀尸便即扑向孟奇川等四位男臣。 弇清心慌忙大叫一声:“四位哥哥小心。”她料定这四具傀尸定是不凡,四位兄长也是未至人仙巅峰之态,便要上前与他们解围,李鸿海却是鬼影一晃,到了她的身前,阻住她的去路,嘴角轻轻一笑道:“溪女剑弇清心,你尚且自身难保,就别顾别人了。”说完,他便鬼掌拍去。 弇清心哪有心思与他对战,心中急切要解四位兄长之危,便连番纵跃想脱李鸿海缠斗。哪想她身到哪里,李鸿海便也纵到哪里,总是挡她去路,全然不予她靠紧四具傀尸。弇清心别无它法,只好与他先战。 那三男一女四具傀尸手中俱无兵器,或伸手为掌,或曲掌为爪分别扑向孟奇川、李充、董谒、郭琼四人。 从来都是五仙臣围战李鸿海,今日却是无奈各自杀敌。郭琼见那女尸扑向自己,心中火起,觉自己被敌人轻视,舞起双鞭便抽向于她。那女尸竟是一个纵身,身子在空中一翻,旋即脚尖一点挥来的双鞭,顺势冲向郭琼。她身法之快,竟是看的郭琼后悔自己轻敌,便在他呼吸之间,女尸已至他身前,左掌右爪,连拍带抓,呼呼带风,招招攻他要害。 郭琼这双鞭武技,最忌讳的便是与敌人贴身而战,而那女尸身材又是短小却是忽左忽右、蹿上跳下,他既难攻又难防,不出二十个回合,便被女尸一爪探到肩头,连皮带肉被她掀下。 郭琼“哎呦”一声便双鞭脱手,他见自己绝难是她对手,便即要跑,便在他慌一转身之际,那女尸单爪便探至他的后心,正要被她将后背掏个窟窿,“啪”一声,女尸爪被一暗器击中,旋即缩回枯手。 这一暗器非是别物,正是李充掷出自己兵器“天心尺”,不偏不倚正打在女尸的腕口。 原来李充与一傀尸战的正酣,忽听的四弟一声惨呼,侧眼一瞧,惊见他便要毙命,上前解围已是赶不及时,便将手中天心尺砸出,倒是救了四弟的性命,然而自己兵器出手,却只能双手接敌辣掌。 他所对上的傀尸不知是生前练就铁掌还是死后被李鸿海专门养炼,掌掌罡猛。他两个四掌一对,李充便被这傀尸掌力震开,他见自己掌不及他硬、内力也不如他浑厚,便不与他生拼,改使腿上武技,双手撑地,身子倒立,一招“倒醍醐”,用双腿攻敌双掌。 十来个回合下来,李充双腿裤袖便已被这傀尸抓的稀烂,皮上也是裂口,鲜血洇出,他却也只是能勉强应战。 此刻又是“哎呦”一声,还是郭琼大叫,原来他胸膛之上夜被那女尸抓下一块血肉,此刻他已是倒在地上,董谒、孟奇川见四弟已是支撑不住,慌忙撇下自战傀尸,跳到他的身边,将他护住,那三具傀尸旋即便将他三人围住。 孟奇川右手支掌、左手抱筒,筒身上道道抓痕,脸上也是条条血迹,对郭琼问道:“四弟,你怎样?” 郭琼痛苦万分,身上已是被那女尸抓下了几块皮肉,恸道:“大哥,我……我恐怕要丧命在这里了。” 董谒右手横笛、左手推掌,护在他的身右,对他骂道:“四弟,你休要胡说。” 正在他三人说话之际,身后一具傀尸便即攻上,右手食指直捅孟奇川的腰俞穴。 这腰俞穴正是人体督脉向腰部经气输血的大穴,便是不小心伤了此处,也怕是要落个下肢痿痹的下场。那傀尸这一指若是给孟奇川此穴捅透,恐怕孟奇川当场便会脊肉抽搐、腰下全瘫。 “大哥”正此要命关头,五步之外,李充看的真切,体内暴运内力,双掌一推地面,人便斜向飞出,“噗”的一声。本是插向孟奇川的傀尸一指却是戳入李充的左肋,李充的五脏庙当下便被他捅了个窟窿。 孟奇川、董谒、郭琼方警醒身后,此刻李充已是倒地,一股热血从他肋下射出。董谒当即拍出一掌,打在傀尸面门之上,那傀尸被他打的向后滚了三滚,旋即又再起身,再看他面门,已是皮开骨裂,却是无血流出。 “二弟……”“二哥……”孟奇川、郭琼见李充身死,都是惊叫起来,董谒也是伏在李充身上痛哭流涕。 弇清心听得动静,情知出事,心中焦急,便左掌罩于右掌之上,体内行起真气,一个呼吸之间,掌面已润,再双掌合十,向着李鸿海便是一轰,旋即百十颗寒气冰珠便像他打了出去,此招正是溪女剑成名暗器术“落雨伤花”。 李鸿海当下惊愣,上次见她施用此术,运气时长绝不仅仅一个呼吸,想来弇清心修为已是高到便能瞬间即发。两人又是近身而站,他这次却是躲无可躲。李鸿海从不敢生吃她这一招,便是知道此招定有乾坤。正是高人一伸手,便是深与浅。 弇清心哪有心情看他是否中招,打完便向四位哥哥身处跳去,她正跳落四具傀尸身后,提剑便要挥砍。 “弇清心,今晚你的对手是我,休要跳来跑去。” 五仙臣俱是奇怪,这声音却是从那女尸身上发出,然而却是低沉老迈的男声,更是像极鬼师李鸿海的声音。再看女尸身上,更是不知何时竟已穿上了李鸿海的黑袍。 弇清心从她身后看着,只见那女傀尸身体关节喀喇喀喇声响,四肢斗燃长了一尺有余,头上也是生出长发,瞬间披至后腰。 而四位男臣所见,女尸下巴之上竟是滋出几寸长的胡须,定睛再瞧,哪里还是那女傀尸,竟是鬼师李鸿海。 李鸿海一转身,弇清心当即呆愣原地,惊道:“你……你怎么……”她再转身回瞧那位身中落雨伤花的“李鸿海”,却是不知何时换作了女傀尸,此刻她身中百余冰珠,早已是身体结冰,冻死在那处。 李鸿海鬼眼微眯,笑道:“记得上次便同你们讲过,我所炼养的傀尸能与我心神相通,现下我更是可与他们随意体尸互换,嘿嘿……即便你方才冻死了我的肉身,我也是可以转生他们体中,嘿嘿……老夫这手绝活还够你们看吧?” 孟奇川、董谒、郭琼、弇清心听了都是震惊,郭琼虽是重伤,且正悲哭二哥李充身死,却仍是不吝嘲笑李鸿海,他撑在地上道:“老鬼,你同那女尸互换肉身,岂不是眼下你胸前隆乳、胯下无根了?” 虽是奚落于他,四位仙臣也是笑不出口。李鸿海听了却是面上起臊,咬牙回道:“老夫还是男子之身,说与你们,你们也是不懂。”他转而便向那三具傀尸下令道:“杀!”他说完便又挡下弇清心,阻她斩杀傀尸。 五仙臣中二哥李充已是身死,郭琼重伤倒地,弇清心又被李鸿海缠住,只余孟奇川、董谒硬着头皮迎上,与那三具傀尸苦战。 双方打斗不出十个呼吸,半空中突然响了一个霹雳,乌云便即掩起残月冷光,再又咔咔两声,孟奇川已是被傀尸铁掌震断双臂,倒在地上。 那傀尸也不再管他,旋即围斗董谒。董谒方才独挑两尸早已是有心无力、苦不堪言,现下更是难敌三尸。 这三尸齐力攻他,他只能以力抵力,终究力歇气喘、露出破绽,胸膛正中一尸铁肘。董谒只觉胸口剧痛,腔内血气翻江倒海,一股辣气呛上喉咙,噗的一声便喷出鲜血。 弇清心听在耳里,急在心中,又想脱身,哪知李鸿海便是不肯放她过去,对她更是一阵掌劈腿踢。 正此刻,咔咔两声,董谒、郭琼已是同时被傀尸捏断喉咙,孟奇川也正被一具傀尸用手臂锁住脖颈,正是要将他脖子拧断。 弇清心大吼一声“不要!”身子跳起,旋即便向孟奇川身后那具傀尸隔空施出落雨伤花。那傀尸躲不及时,后背全中,立时寒气攻入体内,尸骸冻僵。 李鸿海却是笑道:“弇清心,你这偷袭人的招数还能再用几次?我还有两具傀尸。嘿嘿,不过你也放心,老不死的孟奇川,我自是要留他最后一个身死。” 他话音一落,另外两具傀尸也不再杀孟奇川,而是跳至他的身侧。李鸿海低沉嗓音叫道:“鬼蛇吞天!”旋即他血口一张,竟是将那两尸生生吞入体内。 此刻弇清心已是奔到三位兄长尸体身旁,眸子坠泪;孟奇川也是向着三位兄弟尸身爬去,张嘴痛哭。 此次截杀李鸿海,初是信心满满,现下却是死伤枕藉。 第六十七章 铁拐伏鬼 泰山四位男臣难敌鬼师李鸿海体养傀尸,负图先生李充、道指天心董谒、双鞭将郭琼俱已身死,溪女剑弇清心与不死神仙孟奇川嚎啕痛哭。 李鸿海召回两具傀尸,展他那骇人术法,大口一咧,吞回腹中。此刻他双手背握,向着弇清心道:“溪女剑,我杀你三位兄长,你却也毁我两具傀尸,不过现下你真气大耗,我却还未出力呢,嘿嘿……” 孟奇川仰双臂已断,仰在地上,恨道:“老鬼,要杀便杀我。” 李鸿海“嘿嘿”一声奸笑,取笑他道:“老不死的你想什么呢?想要我放过弇清心?那是绝无可能,今日你们五仙臣悉数都是要死。不过,我还想先问一事,若你肯告诉我,或许我能放过你们也未不可。” 弇清心知他心思,决绝道:“你真是可笑,我们五仙臣何时会出卖恩人?”她所说的恩人正是杜震。 李鸿海正是想知道当年那毁他傀尸、损他修为的婴儿现下何处!他先是摇头,再是点头道:“好好好,孟奇川,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毙了弇清心。” 孟奇川怒道:“我们泰山几兄妹修道百年,怎可被你一妖人威胁?”他对李鸿海说完,又看向弇清心道:“五妹,你可别怪大哥,此事我绝不能说。” 弇清心抱着她三哥董谒的尸身,与孟奇川泣道:“大哥,小妹先走一步去追三哥。”原来她与董谒早是互相倾慕,只是都未曾道出心意。她说完便起身提剑迎上李鸿海,道:“李鸿海,我与你同归于尽。” 李鸿海眉头一挑回她道:“难道你还有什么杀招不成?” 弇清心也不与他废话,上前便刺,剑剑点他要害。李鸿海不紧不慢,连躲带挡,接的甚是惬意。几十回合下来,他似是有些厌了,跳开弇清心的攻杀范围,轻轻一笑道:“弇清心,这么普通技法如何能取我的性命?看来你已是无有制胜的法子了,嘿嘿,我这还有一套万骨阴魂掌,尚未与人用过,用它娶你性命,你也算是福分的狠了。” 李鸿海所讲极对,他与弇清心都已是地仙之境,普通武技已是根本不能伤其毛发,除非有那天材地宝的兵器,或者是尚有绝招未出。而眼下弇清心则是两者皆无,真气耗竭,手上剑刃又是凡铁。 然而眼下李鸿海却是才出杀招,他口中念叨:“万骨枯骸,阴魂鸣哀!”同时双手打一招魂诀,双脚步开,马步蹲立,鬼臂向体侧平伸,双手成爪吸地,瞬时两道绿光从地面源源不断汇入他的鬼爪。细看那两束绿光,内中却是无数阴灵。待光耀毕,李鸿海双臂回至胸前,左臂直立,食指点立,另四指曲内,大指点压无名指尖;右臂横架左臂外侧,手仍成爪状。再看他那双手之上已是笼着绿光,他语毕诀完,双手向内一翻,右掌已是在他左掌之上,旋即打出,只见万鬼哀怨声起,两道绿光便直直打在弇清心身上。 李鸿海这套万骨阴魂掌,赵升曾讲过,要杀万名女子,再以其阴魂而练。方才他那招魂手诀也是不同地仙之诀法,他无须体行真气,而是以心神之念招聚阴魂汇他双掌之上,可说是借阴魂之力杀人。万名阴魂,怨气极大,自是极其强悍,无有大神通者自是不能抵抗。 此刻,在看弇清心已是被打出几丈开外,落地之时已是无了呼吸。 “五妹!”孟奇川悲恸不已。 李鸿海走上前,俯视他道:“孟奇川,我把你放在最后,便是要你看着他几人先死,让你后悔带着他们与我作对。” 孟奇川眼睛一闭,对他说道:“老鬼,我技不如你,无话可说。” 李鸿海嘴角咧笑,上前便锁住他的咽喉,又问道:“老不死的,最后再问你一次,若你能说出那婴儿的下落,我便留你狗命。” 孟奇川不答他话,却是下巴上仰,闭眼等死。 “好好好,我这就要你狗命。”李鸿海恼怒,便要指尖用力。突然劲风呼至,“唔唔唔……”像是棍舞的声音迫近,他便一个纵身跳开,再看,竟是一根短铁黑棒似回旋镖样挥在空中,旋即落入一人手中,那人接棒之后,反而驾在腿上,他竟是个瘸子。 李鸿海目光一闪,眉头一皱道:“周元忠!” 竟是铁拐子周元忠来到。他此刻竟是身在十丈开外,方才见李鸿海正要杀人,便掷出二翅蹻龙拐砸他,孟奇川方捡下一条性命。 周元忠架着铁拐,一步一颠步至孟奇川面前,左手拽起他的右臂,一拉一推便已将他手臂接上,如此同样接好左臂。看着地上几具尸体与他说道:“某下来晚,使他与你们耍了鬼威。” 孟奇川自是不认识他,起身便要拜他,周元忠忙接住他道:“都是道门中人,你且先歇一歇,我与你伙伴报仇。” 孟奇川看着面前这位叫做周元忠的跛子,心道他究竟何人,江湖上从未听闻他这一号,竟能口出此言,要杀李鸿海。 李鸿海却是道:“周元忠,我师傅赵升呢?他不是与你在一块吗?” 周元忠拍拍孟奇川的肩膀,示意他先事休息,自己则转身对李鸿海道:“李鸿海,自四年前你师傅赵升与我剿杀你与巴中双恶兄弟,被他逃脱,一年之后他便为张真人感召,白日飞升仙去。” 孟奇川听了心中一惊,原来赵升三年前便已成仙隐去,而眼前这位更是与赵升曾结伴而行,那他至少也是位地仙。 李鸿海听了反而一笑道:“原来他已不再人间,嘿嘿,以后倒也不用再躲他了。” 周元忠听了,摇摇头道:“无耻孽徒,赵兄虽已仙去,他的愿望便由来达成,今晚便斩杀了你。” 李鸿海也是不怕,接道:“好啊,上次见你之时,尚且怕你,这次我倒与你比试一下高低,也为霍伬南报仇。” 孟奇川听了方如梦初醒,原来当年平顶丘下霍伬南便是被眼前这位高人所杀。 周元忠道:“我看你我都不用再较寻常武技了,你便尽管使出杀招吧。” 李鸿海听了,也知周元忠厉害,也便不再啰嗦,更是不能再用傀尸对付于他,便展开身形,如先前之样,打出万骨阴魂掌。 周元忠目光一寒,看出此招不俗,哪敢生接,却是从背后卸上五福葫芦,往那葫芦后面一躲,绿光阴魂悉数打在葫芦之上,而这葫芦竟是分毫为损。 李鸿海见了,知他葫芦是件宝贝,自己万骨阴魂掌与他无效,便要逃跑。周元忠哈哈一笑,左手捏起爆阳诀,口中念道:“太上玄钧,诸天仙真,允我发威,伏魔爆阳。”音落,那二翅蹻龙拐头瞬间如挂艳阳,啪的一声,一点火光便向李鸿海打去。 李鸿海慌忙向侧一纵,竟是避开了周元忠的爆阳指,他刚一落地,便鬼声阴笑道:“嘿嘿,你虽是厉害,打不到我也是枉然。”他却是道自己掌法被周元忠所避,自己也是避开了周元忠的绝技。 正在他得意之时,便感后心一团火热,来不及回身,竟是那点火光打在他的后心,立时将他胸膛穿个窟窿。 孟奇川看在眼里,惊的坐起,这高人打出的火团,竟是如方才那铁拐一般能后回旋。 在看李鸿海,此刻已是双膝跪地,惊愕不动。 一曰天魔,二曰地魔,三曰人魔,四曰鬼魔,五曰神魔,六曰阳魔,七曰阴魔,八曰病魔,九曰妖魔,十曰境魔。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阳魔者,行持之士正欲内行,以济生死,则一念不真,****四起,爱着存怀,是非错乱,此阳魔之所试也。当正心默念降魔灭恶天奠九声,叩齿三通,书八景冥合炁入玄玄八字,焚服,佩五方制魔玉文,诵五方制魔咒,行旋斗历箕呈诀,其魔自退。在净明法中。 阴魔者,居山之士修习秘文,存思之际,一念或差,即闻四野悲歌玲风乱作,心生倒见。及出道路,逢僧尼厌秽,乱我神光,皆阴魔之所试也。当叩齿七通,掐午文,存玄元炁灌注身中,服五老启淦群仙翼辕八字,以五帝大魔印印之,及佩童初五府玉册,诵灵书下篇,及焚龙章凤炁之文,其魔自退。 第六十八章 旧人重逢 李鸿海万骨阴魂掌被铁拐子周元忠之宝贝五福葫芦化解,自也不敢接他的凝阳神功爆阳指,他一个纵身,以为避开,却始料不及这一指竟能折返,胸口当下便被穿个圆洞,身子跪僵在地。 孟奇川心中感慨,眼前这位高人当真厉害,若他能早到一时,四位弟、妹也便能活命了,自己本也正欲赴死,却是被他救下,真是命也,运也。他这“不死神仙”的绰号却也不是白叫的,五人中以他活的年数最大,命确也是最硬的。 他扭动两下肩胛骨,感已无恙,便从地上站起,走至那铁拐子近前,微拘一礼道:“多谢周前辈救命,我四位……”他话未说完即再辍泪。 周元忠也甚同悲,忙回礼道:“敢问你们可是泰山五仙臣?我周元忠只是刚入道门的晚辈,唉,来晚一步,这四位前辈已……” 孟奇川拂拭老泪,问他道:“周兄,你认识我们?” 周元忠回道:“昔日我与赵升结交,与他查寻李鸿海下落之时,曾听他说起过你们五人,便在这陇西金童山一带,我今日游到此处,方才突感这边有打斗动静,便即赶来,唉,却还是未来得及……”十里之遥已是转瞬便至,他来的却是不慢,也只能叹李充、董谒、郭琼、弇清心命数如此。 孟奇川怒视着跪在地上的李鸿海,与周元忠问道:“他现下可是身死?” 周元忠也看向李鸿海,回孟奇川道:“已无呼吸,应是死了。” 孟奇川听了,便与他告辞道:“周兄,我尚有要事,改日再见,定再谢你救命之恩。” 周元忠听了不解,纳闷道:“李鸿海已死,你不埋葬几位老友,现下还要去办何要事?” 孟奇川回道:“巴中双恶霍伬北便在董家庄中,我要去杀他为我几位弟弟、妹妹血祭!” 周元忠眼光一亮,道:“哦,霍伬北也在此地?不如我与你结伴同去如何?” 孟奇川闻他也是要寻霍伬北,自然回道:“这是最好。”他二人说完便行轻身之术,十来里路程倒也极快便至。 孟奇川见那垣墙坞壁密实、台阁望楼高立,守卫十步一哨,与周元忠摇摇头道:“周兄,董家戒备这般森严,咱们若是跳将进去,恐会惊扰了守卫。” 周元忠笑笑,与他道:“你尽管与我带路便是。”说完,他手上打一“福德诀”,一拽孟奇川的手臂便往地面一扑,孟奇川疑他没站稳,正要扶他,却是被他拽的也摔了下去,便在他惊的险些失声之时,却是发现自己与他已在地下穿行。原来周元忠正是带他土遁而行去了。 穿行极快,周元忠且还问他道:“孟老兄,你可识得路?我可不知怎么走啊。” 孟奇川一脸尴尬回道:“我也是头次来这董家庄。” 周元忠听了,眼神一呆,旋即把他往上一提,他二人便到了地上,他道:“那我们进来就只能自己上来摸索了。” 孟奇川正要答他,还未张口,便听有人大喝。原来他二人正是义土遁入董家庄内地下,刚一上来,便被巡夜的庄勇发现,手提环首大刀便砍将过来。 孟奇川、周元忠对付这些凡兵俗子自是易如反掌,却也有些忌惮,便是无仇无怨,不能随意伤他们性命。只好招架两下,点了那几个庄勇身上穴道。 孟奇川揪住一人衣领对他问道:“你可知道霍伬北住在哪里?” 那人却似听不懂他说话,瞪大眼睛十分茫然。孟奇川也是不能杀他,便换一人再问,同样是不理他。 周元忠挠挠头道:“孟老兄,问也无用,这些都是羌人,不懂咱的汉话。” 孟奇川突然与他说道:“哎,周兄,你不是有那神通能知十里之内的响动吗?你运起神通寻他一番不就成了?” 周元忠摇摇头道:“这大半夜的,人都睡了,我即便运起四达通的本领,听到的也全是呼噜之声,哪能辨别出是他霍伬北来?”他更没想到这董家庄如此之大,尚以为是个府苑,竟是方圆几里之庞。 孟奇川听了如梦初醒,恼自己智弱,便在此时,又是几个庄勇手持火把大喊大叫向他们冲来。 他二人眼见无法,便择路而跑,这一对世外高人在这董家庄中却似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四处碰那巡夜庄勇,瞬间八方鼓噪,董家庄上下皆知有贼人来了。 孟奇川也不识路,只是乱跑,周元忠也不解他要往何处跑,只管跟上。孟奇川却是恨这都快至午夜,董家庄上下如何灯火通明,他却是忘了,次日便是杜震大婚,眼下全庄上下却也是尚未通宵达旦的在做准备。这两位高人虽是修道有成,却是久不经人事,这一事情做的确实太过兴起了,便是他二人能够稍微合计一下,也绝不会此间来此。 正此时,一把羽扇呼至,孟奇川惊呼一声“溪女过涧!”他惊诧虽是五妹绝技,却是不出分影,这招用的可说是极为稀松。他打眼一看来人,正是杜震!杜震见他也是一愣,惊道:“大伯怎会是你?” 这杜震却是刚从董卓之处而归。 周元忠不明就里问道:“你还有子侄在这庄中?” 孟奇川一把抓住杜震手臂,急道:“我竟是把你忘记了,震儿你快告诉我,霍伬北在哪里?” 此刻却有庄勇呼声相声,杜震将他二人往大树一拽藏身,再问道:“大伯,你找那恶人作甚?” 孟奇川立时泪润双目,道:“你二伯、三伯、四伯、五姑今夜都被李鸿海杀了!” 杜震听后身子一颤,悲道:“你们怎么与李鸿海……他……他怎么会杀……”他如何知晓李鸿海到底为何人。 此刻响起董卓之声:“贼人何处?”他正带人巡查。杜震将他二人一拉,带回自己住处,当下孟奇川将事情前前后后与杜震讲个清楚,杜震当下火起,便要亲去找霍伬北拼命。 此刻杨章却是闻声起身,来至他屋外听声,却见杜震便要出去,忙问起缘故,杜震号丧着将事情告知与他,杨章却是阻道:“震儿,你绝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万幸那老鬼已死,不如你连夜将几位伯伯先事埋葬了吧。”他说的却也是道理,总不能让他四位伯伯暴尸野外。 杜震细想之下,与众人道:“杨叔所言极是,霍伬北那恶徒,我自会寻机会除掉他,现下我准备马车带您二位先出庄去。” 周元忠却是说道:“杜震你与孟老兄前去守尸吧,我等下看看是否有那时机,杀了霍伬北我自会离开。” 杜震听了稍有犹豫,孟奇川却道:“震儿你放心吧,这位周元忠前辈是绝顶高人,李鸿海便是他所杀,区区一个霍伬北自是不在他话下。” 杜震道声“也好”他伯侄二人便去了马房。 此刻只留周元忠与杨章,见他二人已走,周元忠却是上前与杨章拘礼道:“杨兄,你可还认识小弟否?” 杨章在这夜间,老眼有些昏花,与他相面一时,竟是认他不出,回道:“你认识我?” 周元忠回他道:“十七年前,洛阳城北,我是周烈啊,杨章兄。” 杨章拉他手臂竟道:“怎么是你?你……你如何做了道人?” 周元忠与他说道:“当年我随刘文前去清河,谁想他竟是欺瞒刘蒜王爷,私下造反,我便一气之下离开清河,意灰心寒之间便寻了短见,却是被一道人救起,自此我便随他入道,如今便是游行天下,行三千善举,积些功德。” 杨章点点头道:“那如何你现下叫做元忠,不叫烈字了?” 周元忠与他解释道:“当年师傅问我名字,我说姓周名烈字元忠,他老人家说烈字太罡,不如便叫元忠,言我半生戎马,也算是为朝廷、百姓尽忠了。” 杨章连连点头,也将杜震便是杜乔之子的身份告知于他,周元忠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便是乔公之子,我道如何这般超俗气质。” 他二人正自谈的兴致,院外却是响起一阵急骤的敲门声,杨章与他打个嘘声的手势,便起身到院内向外喊话:“哪个?” 外面回道:“杨叔,是我董卓,义弟可在?” 杨章惊闻是他,故作镇定回道:“这庄中不是来了贼人吗?震儿已带人巡庄去了。” 董卓高声道:“好吧,方才跑来四位轿夫,与我们禀报,说北宫首领贵宾在西北十里之外遇强人埋伏,我本欲叫义弟前去看看,他在庄中也好,我舅丈的手下霍伬北已是去了。杨叔你自己可要小心些,我便去巡庄去了。” 杨章道:“好好,董公子也要多加谨慎。”他未等董卓回话便即回屋与周元忠道:“坏了,霍伬北也去西北十里之处了。震儿他……” 周元忠与他轻轻一笑,安慰道:“杨兄莫慌,有我在,我这便去也。”他说完便向地面一跳,杨章一眨眼便是已无人影。 第六十九章 邪阳相吸 周元忠与杨章竟是故交,原来他便是当年的周烈。他自少从军,近二十年沙场征战,自被奸人梁冀革除军籍,又为贼子刘文蒙骗谋反,之后生无可念,竟是看透生死,反而以悟生死杀伐入道。 他二人自是有十几年的话事要讲,正谈的津津,却有董卓前来问安,更是从他口中惊悉霍伬北已去支应李鸿海。杨章唯念杜震与他碰个正着,若是打斗起来,恐要吃亏。周元忠与他道声莫慌,便土遁而去帮手,空留杨章一人呆若木鸡。 杜震与孟奇川在马房叫人备出一辆双驾马车,那家仆见是杜公子,也不问他何用,忙给套马备车。更在这一路之上,庄勇见他驾车也是避而不问,便这样他二人出了庄园直奔西北。 董卓、北宫玉虽是稍晚得轿夫禀报,然霍伬北所骑却是铁骑,他一人一马奔的极快。杜震驾着马车却是不快,便在中途被他从后赶上。 霍伬北见杜震与一老头驾着马车,心中不解,一勒马缰,与他吆喝道:“喂,小子,明日你便要与阿者者大婚,现下跑出庄来作甚?” 杜震早听到身后马蹄之声,料定必是北宫玉派人前来,不过这唯一一条道路却是避无可避,被他赶上喝吼一声,果然是霍伬北亲来。杜震停下马车,先不答他,而是一抚大伯孟奇川的手臂。 孟奇川虽是多年未再见霍伬北,却也能从他的衣着上辨出,尤其是那骷髅串子,他双眉一紧,牙根便发出狠音,杜震却是赶忙按住他的手臂。 杜震不答反问道:“霍伬北,你可是要去帮李鸿海?” 霍伬北答道:“李前辈神功无敌,我倒是不为你性命担忧。找他麻烦的人从来都是自寻死路,我去也只是前去照应一下,回来为他做个脚程。”原来他未带一兵一卒,只是怕他前来路上无有代步脚力而已。 “你车上这老头,我怎么看着甚是眼熟?”此刻霍伬北却是看着孟奇川生疑。 孟奇川上下眼睑皱动,再不能忍,跳下马车,与他怒道:“霍伬北,老夫真恨当年未杀了你,现下老鬼李鸿海已死,你也与我几位弟、妹赔命吧。” 霍伬北定睛再瞧他,方才认出,惊道:“泰山五仙臣,你是老不死孟奇川?你说什么?李前辈死了?怎么可能?” 孟奇川怒而回道:“老鬼前后胸都已被打穿,如何不死?” 霍伬北嘴角一咧,他却是不信,嘲笑道:“就凭你们泰山五仙臣?哼,绝无可能。”他摇摇头又看向杜震,问道:“小子,你与他什么关系?” 杜震正要说话,孟奇川却是抢道:“震儿便是当年在乌油江畔渡口,你要吃的那个婴孩!” 不仅霍伬北一惊,杜震也是一恐,原来当年自己险些入了他口。 霍伬北目光一寒道:“原来如此。杜震,老子打从第一次见你便看你不顺眼,原来你我早有前怨。现下,哼哼,虽说你不如婴孩肉嫩,不过明日之前却仍是童子之身,老子今夜也不嫌你肉糙,等下便生活啃了你。” 杜震从腰带上拔出羽扇,横在面前,与他道:“你都说我已不再是婴儿了,我还会坐等着让你吃吗?”他说完便要动手,孟奇川却拦他道:“震儿,你不是他的对手,交给大伯。” 孟奇川抱着竹筒便向霍伬北一个飞踹,霍伬北如何能等着被他这一脚攻到,一拍马身,旋即跳起,躲过他这一脚,那匹战马一声嘶鸣便即逃奔而去。 霍伬北如铁砣一般落地,他也不敢大意,“哇呀”一声从腰间抽出邪阳大刀,便迎上孟奇川。不过他本就无有任何招式,全凭钩吾邪阳壮自己体力,却也落得一身蛮劲。 他邪阳刀砸下刀刀都有万钧之力;孟奇川使那竹筒虽能听声,提前辨别方位,却也不敢与他刀刃生嗑,两件兵器若是碰个正着,只怕竹筒便被他大刀砍断。孟奇川只好避他刀刃,不时却也能踹他两脚。 几十回合下来,从场面上看,霍伬北劲力十足猛劈劲砍,孟奇川左躲右避,前纵后跳,却也是不时能伤他几下,貌似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然而霍伬北却是越战越猛,孟奇川则气力渐渐不支。 霍伬北眼见孟奇川喘起粗气,他一招势大威猛的“力劈泰山”照着孟奇川天灵盖便砍下,孟奇川一个撤步,腿呈弓形,再一个哈腰便用竹筒向上架刀,咔嚓一声,筒身一截两段。霍伬北乘势再劈一刀,孟奇川已是挡无可挡,更是无力躲避,一抱脑袋便要认命。 此刻,“当”的一声,却是一把羽扇拆下霍伬北大刀,两物相接,直嗑出火星,霍伬北一瞧自己大刀已是刃锛,再敲那把羽扇却是连个白印都无有留下,心道这什么扇子,竟比生铁还硬! 救下孟奇川这一手,正是杜震手持羽扇为他挡下此刀。他将大伯拽起,与他言道:“大伯,这霍伬北兄弟两个体内真气都极蹊跷,你是吃着亏呢,让我对付他吧。”他自己体内便有霍伬南的全部邪阳真气,自是也能看出霍伬北如他哥哥一样,能吸人阳气。 孟奇川如何不知霍伬北邪阳之功?他更不是忘记,实在是全无办法,只能与他拼命。不过现下杜震却是换下自己与他对战,他摇摇头道:“震儿,你快逃命,大伯与他拼了。” 哪知杜震全不听他劝说,竟是与霍伬北过起招来。霍伬北仍是生劈猛砍,杜震则是身形矫捷,时而羽扇轻挡,时而连翻带跳躲他刀刃。孟奇川眼前一亮,看他竟是与四年之前如变一人,心中不禁生奇。 不过杜震却也只是脚上根基扎实了一些,跳纵身法比之先前大有长进,于招式之上却是全然达不到他五位伯伯的境界,好在霍伬北一点招式无有,才显出杜震稍稍厉害一些。他轮番换用五位伯伯武功招式,近身便将羽扇使作短笛与戒尺,离身便用溪女剑法,一时竟也能霍伬北相衡,不过霍伬北却是他四年以来,自离开五位伯伯之后所对上的最厉害的敌人。他哪敢大意? 此刻霍伬北一刀劲挥,向着杜震左肋下斜砍,杜震来不及抽身,忙将羽扇从右手抛至左手,向下一抵挡下这刀。正在杜震暗自庆幸之际,霍伬北左手突然来抓他衣领,杜震慌用右手扣住他的手腕。 当下两人却是都运起钩吾邪阳之功,互相吸起对方的真气来。 孟奇川看在眼里,大叫一声:“震儿,不要与他对吸!”他自是知晓杜震也能吸人,然而现下却是碰上个吸人阳气的祖宗,如何能够与他相抗? 杜震却是不慌,轻轻一笑道:“大伯勿慌,谁赢谁输还未一定呢。” 孟奇川、霍伬北两人听他言语甚是自信,都是吃惊不小,尤其霍伬北竟是惊见自己右手从刀扇接触之间强吸杜震得真气,而自己体内真气却是被他右手源源不绝吸出,两人真气俱是一出一进。 他十分不解,惊而问道:“小子,你怎么会老子的功法?” 杜震冷笑道:“这都要拜你兄长所赐。” 霍伬北再次惊讶,急问他道:“你见过我哥哥?他在哪里?”原来他并不知晓霍伬南四年之前便已身死在此地的平顶丘下。 杜震与他相持,笑道:“霍伬北,眼下你大难临头,还有闲心在乎别人?” 霍伬北不解,问道:“你……你小子……说什么?” 杜震回道:“这功法你练了这许多年却也只是通了三指,而我却是右手五指全开!” 霍伬北又惊又难相信,道了一声“什么?”他再看那两股真气流动,却是自己只有三指吸他,而他真是五指齐吮。他惊道:“你……你是吃了多少小儿肉?” 杜震冷笑他道:“你兄弟两个全是傻蛋,如何能懂这套功法真正的奥义?” 便在他二人相持之下,霍伬北真气出多进少,慢慢气力软下,杜震继续与他言道:“霍伬北,你兄长霍伬南临终之前要我带话与你,他说要你好生为人别再作恶,不过我看你却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你便下去与他一起悔恨吧。”他说完,对着霍伬北便如蚂蟥嘬人血般吸得更加狠了。 霍伬北大汗淋漓,面色突白,怒道:“原来我兄长是被你所杀!说,你究竟用了什么奸计杀他?”他自是不信杜震能杀的了霍伬南,但这小子却是一肚子诡计,料定自己兄长是被他计杀。 杜震摇头回道:“很可惜,他不是被我所杀,不过现下我却是能杀你这恶人,为那些无辜孩童报仇!” 霍伬北此刻已是气力无多,却仍笑道:“老子这些年也吸了不少人,体内真气浑厚,我不信你能全吃的下!便是你把我吸死,你也定会爆体而亡,哈哈……” 他话一出,杜震也旋即惊慌,他却是未想到霍伬北体内真气竟然如此绵延不绝。 孟奇川在旁听了也是心中一颤,慌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便向霍伬北肋下插去,他却是想偷袭霍伬北,将他杀了便能解震儿之危。然杜震却是大叫一声:“大伯,不要。”仍是来不及时,只听噗的一声,血溅刀没。 孟奇川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自己真气汩汩外泄而出。 第七十章 鬼尸无踪 不死神仙孟奇川乍闻霍伬北之危言,恐杜震吸入太多真气反将身爆而亡,便强撑弱体向霍伬北下了杀手,谁知血溅刀没之后,自己竟是撤不回手,手掌如被粘在匕首之上撒而不下。他心惊之下体内真气更是汩汩泄出,经由霍伬北之身流入杜震体内。 杜震本就被霍伬北浑厚真气撑涨,现下又再添一股,瞬时经脉粗扩,丹田充盈,脸红脖粗,毛孔放大,大汗沁出。此一刻他真如饕餮饱食厚味,可叹这美餐食多却是无益有害。 此刻孟奇川又突觉自己后腰之上命门****真阳乱流搅动,便要涌出。他心道不好,这真阳本是人体能动之源,若是将它有亏,不禁体乏力怠,更是易老先衰。这藏真阳化真气正是修道之人最为紧要的修行之基,若是真阳藏隐不住,这修行也便败了。他慌不择法,连忙抽手,却是如被磁石吸附一般挣脱不开。 霍伬北肋下吃了一刺,不胜疼痛,呲牙咧嘴之际看他二人也都不好过,反而笑道:“小子,没想到老子将死也能带上两个同死,哇哈哈,这般死法,倒也不亏了,哈哈……咳……”他临死之际却仍是恶念不改。 杜震此刻已是涨到极点,他向霍伬北提议道:“霍伬北,不如你我同时收手,我与大伯放你活命。” 霍伬北冷冷一笑道:“收手?这老不死的孟奇川今晚也是杀红了眼,他肯放我?哈哈,小子,我知你脑中诡计甚多,休要诓我。再者,你竟然会我功法,我兄长定是被你杀害,我又怎肯不与他报仇?哼,便是我也要死,也绝不会放开你们两个。”他竟是因得知霍伬南已死,便想与杜震、孟奇川来个鱼死网破。 杜震向他吼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你兄长霍伬南并不是我杀。为表诚意,我先收手。”他说完体内行运真气,右手五指松开,旋即真气不再入他体内,当下他与孟奇川体内的真气却是全部流入霍伬北体内。 霍伬北惊道:“小子,真没想到你竟已达到收放自如的境地,可惜,我尚不能……你俩还是要与我赴死,哈哈……” 杜震大惊,虽然他现下不会在因吸入真气过多而爆身死,不过却免不了被霍伬北吸死;而孟奇川也大惊,他惊的却是,霍伬北修炼这邪门功法多年竟是尚未达到收放自如,而杜震却似是比他更精于此门邪功,这却是为何? 现下杜震与孟奇川已是无计可施,杜震本早就可收手,他却是怕霍伬北依然要拼命,是以自己也未敢轻易先收功法,不过现下却也不是霍伬北不肯收手,而是他不能自行闭功。 霍伬北体型渐渐撑涨,他又肋下被孟奇川匕首刺入,自然伤口开裂,诸般疼痛不适使他极为痛苦。杜震见了,旋即右手再握他的腕口,行起邪阳功法,再将霍伬北体内真气吸回,这才减了他些许苦楚,不过自却是自找苦吃。 孟奇川看着杜震行为,虽已是身软,仍是怒道:“震儿,你何必可怜于他?” 杜震也不答话,霍伬北见他解自己之苦,方肯信他,对他问道:“小子,我便信你所说,不过为何你会我们兄弟俩的功法?” 杜震回道:“你兄长临死之前,将体内真气悉数打入我的身体。” 霍伬北听他应不是蒙骗自己,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再问你,他可是在四年之前身死?” 杜震点点头,回道:“正是四年之前初冬的夜里。” “哈哈!如此说来,我就知道杀他之人是谁了。”霍伬北说道。 杜震感他兄弟情深,在这当死之际,自己也便不再瞒他,道:“那位高人现下正在董家庄中,此刻他正时机要取你性命。” 霍伬北笑道:“现下看来却是被他扑了个空。” “霍伬北,你笑的太早了。你兄长霍伬南是某下所杀,我又岂能将你扑空?”一道高朗之声响彻夜空。 他三人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在这时,一人从地下跳上,口道:“太上玄钧,诸天仙真,允我发威,伏魔爆阳。”啪的一声,一团火光便射向霍伬北,霍伬北当场脑爆倒地,他虽是未看见来人,不过心中却早已知正是铁拐子周元忠。巴中双恶兄弟全未逃出他的神威。 他一倒地,杜震、孟奇川方解了眼前之危,也即摔在地上。 他二人自知来人便是铁拐子周元忠,便强撑爬起,周元忠上前笑道:“某下来晚,险些又让你二人丢了性命。” 他说完便看向刚刚站起的杜震,向他不住点头道:“杜公子,上次平顶丘上见过你,那时确是不识得你。方才听杨兄讲了,真没想到你竟是乔公之子,不错不错,年少力学!文也成,武也成!” 杜震听了连连欠身,谦虚受听,回他道:“多谢周前辈及时前来,不然我与大伯真要跟他一同赴死了。” 周元忠摇头道:“昔日我曾得慕乔公风范,你杨叔更是有恩于我,霍伬北自是当死,此事无须挂心。”他说完又对孟奇川深鞠一礼,道:“孟老兄,你泰山五仙臣深明大义,当年千里保杨章与乔公之子逃命,某下甚是敬重你们的为人。” 孟奇川会意,原来这位高人竟是与杨章旧识,他即回礼道:“此小事一件,当不得周兄此礼。” 杜震见孟奇川仍是身软,忙搀扶与他,又与周元忠道:“周前辈,现下霍伬北已除,您可先返我杨叔住处,等我与大伯处理完四位伯伯后事,再去与你们汇合。” 周元忠对他摆手道:“杜公子,方才我与杨兄也已叙旧多时,现下恶人都除,这几年来我一番苦寻也算没有白费。现下我便不再叨扰,你们速办要事,我自行离去了。” 孟奇川不舍道:“这……周兄,你若不喜人多,我那玉女峰五仙洞甚是僻静,不如你到那里休息几日?也让我们一进地主之谊。” 周元忠跛行两步,回道:“谢你好意,我一闲夫野鹤,幕天席地,便不去叨扰了。” 孟奇川心道高人多是如此,不肯久留一处,便也不再多言。唯杜震问道:“周前辈,不知你要去何方?等我返家也好与杨叔叙说,好不使他为你挂心。” 周元忠站立身前,背身而道:“杜公子,天下之大自有某下去处,不过我离开中原也已五、六年之久,现下却是想回去看看。” 孟奇川对他拘身道:“周兄,天下虽大,道门无边,咱们江湖上再见。” 杜震也是向他深深拘礼。 周元忠笑道:“孟老兄,杜公子,你们快去办事吧,某下告辞。”他说完便一步一瘸向前行去,却是瞬间几个闪离,身影早已远去了。 杜震见他离开,忙与孟奇川道:“大伯,我们快快走吧。”他正要转身,孟奇川却是对他喝道:“震儿,你给我跪下!” 杜震一脸惊愕,不知何处惹到他不高兴,不敢相问,便即跪下。 孟奇川对他怒道:“说,为何你的邪阳功不退反进,而且提升这般神速?”原来他竟是对此事耿耿。 杜震知他心重,却起身拽他手臂便向马车行去,道:“大伯,当下四位伯伯身后之事要紧,此事我与你在路上详说。” 杜震与孟奇川两人便赶路便道此事,孟奇川听了却也不怪他,只道一声:“震儿,那逼你学功的两人手段之高绝不在周元忠之下。本来你五姑姑已是能逼出你体内邪阳,现下却……好在你也算是天公垂怜,这一番奇遇真是救你一命。” 他言到弇清心,老泪又是憋忍不住,杜震听了也是心酸,手上加力,马车赶的更快了。 冷风拂面,蹄踏尘烟。再行四、五里路,二人便来至事发之地。杜震眼见四具尸体枕籍在地,当下泪如泉涌,俯身痛哭。孟奇川也是袖拂泪目,不胜唏嘘,他道:“是大哥害了你们,是我太过自负,轻敌老鬼,大哥对不住你们啊。” 杜震俯在郭琼身上,抱着他头哭道:“大伯,你们与杨叔应下这门婚事,便是要引李鸿海现身吧?”他此刻已是想通为何杨叔自玉女峰回来之后便改了主意,原来正是五位仙臣伯伯与他设下的谋策。 孟奇川道:“这老鬼十几年一直隐世不出,对你也始终是件祸事,当我得知他竟与蔽在羌胡人羽下,便与你杨叔商量出这个对策,一是为我们六弟报仇,二便是绝了你的隐患。我本觉他修为不会长进,没想到这老鬼……老鬼尸体呢?”他一边说一边寻看李鸿海,竟是惊觉他尸身已是不见。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第七十一章 伯侄之约 杜震与大伯孟奇川恶斗邪阳功霍伬北,焦灼之下幸得铁拐子周元忠及时赶来救下他二人性命。此番鬼师李鸿海与巴中双恶俱被周元忠铲除掉,他大事已毕,心念故土便回中原去了。 孟奇川与杜震急赴事发之地,杜震悲见四位仙臣伯伯身死,他感伤涕零,孟奇川心悔之际却是惊觉李鸿海鬼尸无踪,当下他如被雷击,疯魔一般找将起来,苦索却仍是不得其影。 他边寻边跳脚急道:“老鬼尸身明明便戳在这里,怎会不见?难道他死尸还能飞了?” 杜震也是诧异,他如何不信大伯之词,从怀中放下四伯,便与孟奇川又一同找了一番,仍是无果,他便问道:“大伯,李鸿海可是真的身死?” 孟奇川双眉紧皱,回他道:“老鬼是被周元忠一招毙命啊,方才你也见了他打霍伬北所用的神通,并且我还与他验定一番,李鸿海确实已无呼吸了。” 杜震心思缜密,近前拉住孟奇川道:“大伯,咱别找了,现下无非两种原由,一是有人带走了他的尸身;二便是他根本就是假死!待你与周前辈离开此地之后他便逃了。” 孟奇川听他之言所有警醒,分析道:“方才霍伬北定是得那几个轿夫报信才匆匆赶来,尚且在你我出庄之后,按道理来说,应是无人将他尸身带走。” 杜震补充道:“而且,更不会是夜间出没的豺狼将他尸身叼走,不然没理由四位伯伯还安然在此啊。”他说的确极有道理,便是野兽叼尸,缘何却只拖走李鸿海的,而不理睬另外四人呢? 孟奇川右拳一捶左掌,恨道:“难不成他真是假死,待我们离开之后他便跑了?” 杜震看着孟奇川道:“大伯,我听你讲,这老鬼李鸿海,根本不能将他视作常人,未尝他会些闭气的法子?” 孟奇川摇摇头仍是不肯相信,怒道:“可是我亲眼所见,他的胸口被周元忠生生打穿个窟窿,这还死不透吗?” 杜震析道:“你讲过他是什么尸仙,我却是不懂,不过若他的身体本身就是具尸身,打个窟窿是否便能要他的性命呢?” 他这一语方惊醒梦中人,孟奇川双目圆瞪,道:“震儿你说的极对,李鸿海曾说过他身上无有死穴,这般说来他根本便不是人,他……他一定是未死逃脱而去,哇呀,气死我了,我怎么这般大意?他……他逃去哪里了?”他气的捶足顿胸、悔恨不已,突然又道:“董家庄,对了,他一定会逃去董家庄。”说完他便要向回而返。 杜震跑到他身前,双臂一伸,拦道:“大伯,李鸿海定能推算出你会去董家庄寻他,他便一定不会前去董家庄。况且我们这一路上也未碰见他,依我看,他见你们能在今夜截杀于他,定会想到董家庄中有人与你们勾通,他若此时再去,无异于狡兔一窟等你去杀。” 孟奇川怒道:“可董家庄中有北宫玉在,他难道不想有人保护于他更加稳妥?” 杜震回道:“若是常人定入不了董家庄,可他也见了周元忠的厉害,他如何敢拿老命一搏?” 孟奇川听了方觉有理,愁道:“难道……难道便寻不到他了?” 杜震安慰他道:“大伯,此仇震儿一定会为四位伯伯报得,不过现下最为紧要便是为四位伯伯打算身后之事啊。” 孟奇川回首看着地上四位弟、妹,无奈言道:“震儿,与我将他们抬上车去吧。” 他二人将李充、董谒、郭琼、弇清心的尸身小心翼翼抬至马车之上,便即向玉女峰赶去。 方外之人,身后之事倒也简单。这伯侄两人赶驾马车回到玉女峰上五仙洞中,便在洞中掘了四个土坑,将四仙臣的尸身以双盘坐、五心朝天之姿势安置入其内,再盖土塑出坟包。杜震一通嚎啕痛哭,孟奇川也是潸焉出涕。 后事已毕,天色也亮。孟奇川语重心长对杜震讲道:“震儿,现下你有何打算?” 杜震仍是跪地不起,抹拭眼泪,回他道:“大伯,我要为四位伯伯报仇。” 孟奇川摇头道:“可是你今日尚要成婚,我听你杨叔讲过,你是真心喜欢那羌族的姑娘。” 杜震本欲向他说明自己心意已变,却也怕他如杨叔一般不明自己,便道:“伯伯们刚刚过身,我如何还要成婚?眼下为他们报仇便是震儿心中头等大事。” 孟奇川虽感安慰,却仍是摇头,愁道:“以李鸿海的神通,你便事寻得到他,也是自送性命。你一个凡人小子如何能杀他取命?此事,我看你便不必挂心了,大伯自会去寻他报仇,你与杨章兄弟便好生在这西北之土安身立命吧。” 杜震听出他要走之意,急问道:“大伯,你是要去哪里?” 孟奇川回道:“我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留在此地断然不会得到李鸿海的下落,不过,就算我走到天边也誓要找他出来。” 杜震忙跪下,恳请他道:“大伯,你带上我吧,这一路之上你还可教我武功,总有一****能为四位伯伯报怨雪耻。”他心中所想,一是要为四仙臣报仇,二却是不想继续留在此地与阿者者成婚。 孟奇川附身拽他手臂,将他拉起,回道:“震儿,大伯的修为也是打李鸿海不过,寻常武技如何能伤他分毫?不过,你倒还年少,尚可拜些高人,学些过人的本事,你若想打过李鸿海,这却是唯一之路。” 杜震问道:“高人?” 孟奇川解释道:“便如周元忠这般的人物。” 杜震问道:“可是周前辈已经离开,他又行踪不定,我去哪里寻他?” 孟奇川回道:“中原!” 杜震摇头问道:“我曾闻中原之地幅员辽阔,几时能再遇上周前辈啊?” 孟奇川与他开解道:“中原之地,潜龙伏虎,高人辈出。你若有缘,兴许能遇上比他更厉害的人物,震儿,你若真要给你四位伯伯报仇,便去中原先学本领吧。” 杜震道:“大伯,你不与我同去吗?” 孟奇川摇头道:“我去寻老鬼下落,你我可约定三年之后花朝节在洛阳风波楼见。” 杜震回道:“都听大伯安排。” 孟奇川再与他问道:“震儿,你今日是要悔婚吗?” 杜震笑道:“本来这桩婚事也是杨叔你们为引老鬼现身才定,现下他重伤在身,决计不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我这婚事也是无有必要了。不过大伯你想好先去哪里寻他了吗?” 孟奇川背握双手回道:“武威郡,北宫玉的家里。我想老鬼可能会回去那里。” 杜震又道:“大伯,你也说你打不过他,若给你碰上,你如何杀他?不如你待我学成本领,与你一同杀他!”他确是担心孟奇川的安危。 孟奇川摇头道:“震儿,尚不知你能否遇上高人传你本领,也不知你多少年才能学有所成,大伯恐怕是等不了了。虽然我修为不如李鸿海,不过他现下也是重伤在身,我便是拼个玉石俱焚,也要他赔命。” 杜震心中感叹,回道:“大伯,震儿一定尽快学得高人本领,与你为伯伯们报怨雪耻。” 孟奇川按他肩膀,点头道:“震儿,你有这份心便够了。可是李鸿海太过厉害,你也不要太过计较修为之事,十年八年难有小乘,二十年、三十年也不一定能修出什么,一切随缘。快快回家去吧,杨兄弟大概还在担忧你我,速速去与报个平安,也转告他一声,我孟奇川走了。”他却是并不指望于杜震,这修行之事谈何容易? 伯侄二人一同下山,之后便一个向西一个向东而去。 杜震慢慢悠悠、心中凄然回至董家庄时,已是巳时,本想庄中定是笙歌鼎沸,却是之间宾客满营,不闻凤管鸾笙,他急至大堂,见董卓、杨叔俱在,却是少了北宫玉。 众人见杜震归来,都是急容方解,叫道:“新夫来了,新夫来了。”原来众人正是寻他不见,个个急作一团。 杜震以为董卓便要生气,便近前道:“我去办些私事,方才回来。” 董卓却是不气反忧道:“义弟,唉,我舅丈手下霍伬北昨夜身死,他师傅李鸿海也是下落不明,今日恐怕……成不得婚了。” 杜震一听,自己想的正对,李鸿海真是未来董家庄,而心中又暗暗叫好,他正要悔婚,现下却是不由自己开口了。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第七十二章 董卓相胁 一夜之间,泰山五仙臣只有不死神仙孟奇川为铁拐子周元忠救下,他与侄儿杜震匆匆将殒命四人埋葬在五仙洞中,便去追探李鸿海的下落。而这日又是杜震成婚之日,本是大喜,他刚历大悲却又忧心此事,皆因一心想要毁婚。 这两日,董卓与北宫玉广发喜帖,邀请宾朋前来食宴吃酒,陇西郡上大小人物俱是前来祝贺,现下董家庄内已是热闹非凡,虽无吹拉弹唱,却也是人海人山、声杂喧嚣。杜震一入庄中便感重压,今日如何当在众人面前毁弃婚约? 然董卓却是与他告知,北宫玉手下霍伬北不知为何人所杀,现下他的师傅李鸿海更是不知下落,他正忧心,虽是已派人四处找寻,却无心情再顾及婚宴之事。 杜震正自暗喜,阿者者突然从内厅歩出。她一身红纱裙衫,衣领肩袖以及褂褂上满是绣镶的金丝羊角大花;腰间围裙则是细镂白底红花;头上一块魅红方形花面头帕;耳上垂着亮银环珠儿,颈上戴着大环响银项圈。再加之她天生皮肤乳皙,今日更是涂了口、面臙脂,此刻更是娇纯美艳。 她一露面,众人皆是叹其样貌,不由赞绝:“新妇好生俊俏。” 北宫香闻了也不娇羞,径直行至董卓、杜震身前,与他们道:“资富,杜震……”她现下却是不知如何称呼杜震,想叫郎君,却是还未行礼,不好改口,便也只能直呼其名。她继续道:“爸部想要推迟婚礼几日,我刚刚与他吵闹一番,他一会便来出席。不过今日这婚庆却是按汉人规矩操办,等这几日找到了李爷爷,我想回去武威再补办女花夜酒,不知可好?” 原来她也心伤霍伬北身死,担忧李鸿海之下落,却又任性,绝不肯延期举办婚礼。而这男女成亲婚事,按照他们羌人的礼节,本是应先喝许口酒,这许口酒便是定亲之时双方长辈聚在一起商定婚事的席宴,如彩礼的置办、嫁妆的陪送等等之事;再就是办这女花夜酒,即要先在女方家里庆贺一番,最后才到男方家中举办正宴。她现下所提倒也是个折中的法子,既不耽误婚礼,也能让她李爷爷喝上自己的喜酒。 杜震心中一急,便要开口,杨章却是抢道:“阿者者,你也道这女花夜酒应是先办,等正宴结束再弥补办之,我们汉人倒有个另外一个叫法,称之为回门。若你李爷爷一去不返,这回门酒是办还是不办?”他却是满心以为李鸿海已死。 北宫香一听,脸色便即难看,却又不能发作,只道:“女花夜酒也好,回门酒也罢,定是要等到李爷爷安好回来之后再办,李爷爷最是疼爱于我,他定会回来喝我的喜酒。” 杨章嘴角一笑,也便不再言语,心道不知那阴曹地府可有酒喝。 杜震等他二人说完,便又要说话,董卓抢他之前言道:“香儿,如此甚好。现下宾朋都至,咱若取消婚礼,岂不是会被他们笑话了?你爸部,我这位舅丈大人,我好言相劝以大局为重,也不能他说通,哈哈,你只一闹此事便完好解决,好,我现下便叫他们热闹起来。”他说完便要向笙鼓乐手示意,杜震却在此刻将他拦下。 “义兄且慢。” 几人都是诧异,董卓问他道:“杜震,你有何话?”他这一问倒有些莫名,人家毕竟是婚礼新人,却是无人问他言语。 杜震本是心喜这婚礼便要延后,便好与众人慢慢解释他不想成婚的心事,可是时至眼下,阿者者任性而为,决意要今日操办,他也不能再唯唯诺诺,直言道:“今日这婚礼还是不要办了。” 阿者者、杨章、董卓皆是一惊,董卓知他似是不再喜欢阿者者,便低声对他道:“小子,你可别给我找事,今日婚礼必须要办。”他知杜震自小胆大,之前虽是答应自己会与阿者者成亲,不过眼下他似是要毁婚! 阿者者北宫香双目含情,对他问道:“杜震,这婚礼为何不办?” 杜震强打精神,回道:“我……我不想与你成亲!”他说完便跑离大堂,只留众人惊愕当场。 董卓当场便即震怒,自己兄弟始终是胆大敢为,便在这睽睽众目之下毁婚!他向仆人大吼道:“快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杨章听了,身子一颤,便怕董卓要对杜震动怒,忙要解劝,北宫香却是摇头先道:“资富,不要追他了,便是他人与我成婚,心中已是无我,又有何用?” 入夜,杜震垂头耷眼从外间归来,见杨叔正独饮闷酒,便即走到他的面前。 杨章见他丧气,知他心中何事焦愁,也不与他说婚宴之事,却问道:“震儿,你四位仙臣伯伯葬在何处?” 杜震回道:“我与大伯将四位伯伯就葬在五仙洞中。” 杨章听后,吃下一盅苦酒,摇摇头,叹口气道:“明日你与我同去拜祭他们吧。” 杜震也是摇头,无力回他道:“杨叔,明日我要离开陇西。” 杨章放下酒盅,急问道:“你要去哪里,想要作甚?” 杜震在他对面坐下,回道:“我要为伯伯们报仇,明日便去寻访高人,拜师学艺。” 杨章不解,反问他道:“现下还报什么仇?李鸿海不是已经死了吗?” 杜震摇头,怒道:“他没死,我与大伯回去之时,他人已不见。” 杨章一下便惊的起身,急问道:“他不是已经被周元忠打死了吗?” 杜震看着他,叹息道:“我与大伯寻找多时,也是未见他尸身,唯一可能便是他未死逃跑。” 杨章听了,哐当一声又即坐下,苦口道:“原来你这般不开心,不是为婚事烦恼,竟然是李鸿海未死。”他旋即又问道:“那周元忠呢?他人在哪里?震儿,我与你说,老鬼李鸿海不死,他定是要再杀你孟大伯。坏了……若是你大伯被他逼迫说出你的下落,你……你,现下只有周元忠能保得你周全了。”他却是又怕李鸿海找上门来杀害杜震。 杜震却是不怕,回他道:“杨叔,你放心吧,大伯不是那怕死之人。周前辈更是已经离开此地,回中原去了,我便是想追上他,拜他为师,亲手为伯伯们报仇。” 杨章听了,深思一时,道:“嘶……你说的倒也是个法子,求人总是不如求己,若你有本领傍身,倒也不用怕老鬼了,只是……你义兄还有阿者者肯会让你离去?” 杜震站起身道:“此事杨叔你不用心忧,我现下便去与义兄告辞。”他说便离开住所,去找董卓。这一路上,早已不见白日繁闹,却是冷清多了。 他步入董卓房中,内里极其安静,董卓正自伤神。杜震道了一声:“义兄,你无事吧?” 董卓闻听杜震言语,也不发怒,只淡淡回道:“我还能怎样?” 杜震心知义兄为人,他温而不怒便是心中恨极。他轻声言道:“我是来与你告辞,明日我便离开陇西,去往中原。” 董卓“哈哈”一笑,抬头看他,回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今日我董卓在众人之前已是丢尽了脸面,你现下又要舍我离走?” 杜震连忙否道:“我怎会弃你?我不是一去不回,杨叔尚在庄中,只我一人离开几年而已。”他心中却是将学艺之时看的简单了。 董卓还是静而不火,淡淡问道:“那我问你,你杀父仇人梁冀早已身死,你还去中原作甚?” 杜震也不好对他隐瞒,便将五仙臣与李鸿海及自己的恩怨尽数道出。 董卓啪的一声掌拍桌面,旋即站起怒道:“小子,这许多年来我对你情义如何?为何如此大事现在才与我说?” 杜震回他道:“你知杨叔为人,任何愁事都是不与我说出半句,我也是昨夜才知这许多恩怨。” 董卓先笑再怒道:“哈哈,我道杨叔为何改了心意,原来如此。不过,杜震,你不仅在婚宴之上当众扇我脸面,现下更是又要在我背后捅上一刀吗?” 杜震不解,忙问道:“义兄,我何时对你有过二心,你何来此话?” 董卓道:“我如此撮合你与香儿,便是要仰仗舅丈声威,你先前答应于我,会与香儿成婚,可你今日在众人面前当众毁婚,我也是无有脸面再见舅丈大人,小子,你这一刀捅的义兄很重啊。我现下也告诉你,虽说他是我舅丈,可你我兄弟早就同心,你的仇事我绝不会作壁上观,李鸿海咱们自是要杀,义兄帮你消除这个祸患,可你也要留下与香儿完婚。” 杜震拒道:“若你帮我杀李鸿海,我们如何还与北宫玉做这亲家?难道他不会为师报仇?” 董卓笑道:“杀李鸿海之事,咱们暗中作为,北宫玉又如何会知?” 杜震不解他为何一定要攀附北宫玉,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拉拢于他?” 董卓苦恼道:“自鸱苕大会结束当日,我便派人禀报张奂大人已劝和羌人成功,想要向他邀功,他却绝口不提此事,眼下我看只有自己笼络些势力才行。” 杜震直言道:“李鸿海与北宫家甚是亲密,阿者者更是唤他作爷爷,我如何能杀了他还与阿者者成亲?你是要我瞒她?” 董卓圆目瞪视杜震,粗声问道:“一个女人而已,骗她又如何?哼,我看是出来了,你百口分辨,确是绝想与她成婚,对否?” 杜震直视他目凶光,回道:“是。”他本就不想被人利用,先是董卓利用于他拉拢北宫玉羌胡势力,再就五仙臣与杨叔假意应婚引李鸿海现身,最为重要的是他对阿者者已无爱慕之心。 董卓点点头,连道三声“好。”继而问道:“你就不怕我用杨叔性命胁你就范? 第七十三章 离开西土 董卓与杜震许下承诺,要为他杀李鸿海除患报仇,便是要一心安抚他留下与北宫香成婚,杜震仍是不肯相依,他更是将杨章性命拿来当做胁迫之用。 杜震听了心中一紧,他心道:二人相识已有十年,平时玩闹,义兄早知自己心中底线,便是不能拿杨叔取笑,而他便是不尊重自己父亲,也不会对杨叔不敬。可是此时,义兄竟是用杨叔之性命来逼迫自己!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义兄吗?他心中更是坚定自己决计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他这般心性贪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早晚有一日会引祸自己身上。 他深知不能与董卓耍怒,义兄最是不怕炝火之人,思付一刻,转而道:“你绝不会这般做为。” 董卓威而不怒问道:“你如何这般笃定我不敢对杨叔怎样?” 杜震不答却言其它道:“你道为何张奂大人现下不肯理睬与你?” 董卓知他有谋,笑道:“哈哈,你不答我为何不会胁迫于你,反问张奂大人之事,好,我便听你说说。” 杜震便继续道:“一来张大人要看看你与羌人关系到底有多密切,这二来嘛……”他言道此处,却不说了,反而坐下轻轻摇起羽扇,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这下,反而是董卓心急,他问道:“二来如何?” 杜震答道:“义兄,你想利用我与阿者者成婚之事,把北宫首领套牢在自己身边,这步棋走的极错。你今次不废一兵一卒,更是未掏一铢钱财便将两地群羌起事毁于襁褓之中,张奂大人现下非但不会重用于你,反而对你会更加防范。” 董卓一下惊起,追问他道:“这是为何,你快与我说个清楚。” 杜震笑而答道:“你这般大才,若是与羌人走的极近,他再重用于他,岂不是养虎在身边?”他看着董卓惊愣,似是心悔,摇摇头继续言道:“而你现下又拼命想要拉拢羌胡人,他如何不知咱的动静?你不与他站在一边,他又如何给你功劳,让你成势?” 董卓如梦初醒,心道自己还为义弟这桩婚事大张旗鼓,到处宣扬,张奂如何会不知晓?他突然又想起自己老婆乌谷娜兰,惊道:“坏了,我可是娶了娜兰,她是牢姐羌人,难道要我休了她不成?” 杜震知他为了仕途绝能做出此事,却又笑道:“恐怕你刚一开口言要休大嫂,她便会要了你的性命。” 董卓闻了,也是心凉道:“你说的倒也是真,她有这胆量。” 杜震听他甚是同意自己所言,继续讲道:“除了这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便是事关于我!” 董卓又惊,不解问道:“你?” 杜震答道:“对。上次鸱苕大会之上,两地羌人都叹我智勇,更是将计退段颎之事远播整个凉州,此事恐怕张奂大人早已知了,而段颎早晚也自然会知晓此事实情。他是何等英雄豪杰,一生都无糗事,而此次方来凉州,我便让他出丑,毁他名声,他如何能让我再留世间?而我更是在你董卓麾下,他必会迁怒于你,而张奂大人若是重用与你,在这官场之上便无异于给自己立了个一个敌人。” 董卓啪的一声便拳捶桌面,旋即问道:“这……这其中还有这许多事由?那现下如何解这难题?难道我们之前苦功都是一场白费?” 杜震笑道:“这难题好解,便是你放我离去。日后段颎、张奂问起于我,你便说此人已死。你翼下无我,段颎自是不会难为于你,日后这西土凉州羌人之事,等再战起,张奂大人也必会想起你是可用之才,义兄,你不必心焦,只管耐心等待便可,到时你便能展翅群山之上。” “这……要我等到何年何月?”董卓心急,已是不可奈时。 杜震正色道:“义兄,段颎已到凉州,你还愁羌汉不出战事?我敢断言不出几月,他必会对群羌围剿,而张奂大人一向不喜战场戾杀,他必定会找你做那招抚羌人之事。你只管记住,到那必要关头,拥汉弃羌才是你最好的出路。”他一番话已是将董卓今后要走之路道明。 “义弟,你知我为人,怎会拿杨叔性命玩笑?不过你若是离开我,今后我如何成事?”董卓听他之言,心道看来他是必须得走了,忙解释一番,然而心中却又极其不肯放他离去,杜震智勇俱是过人,早是自己军师,本还想靠他成就一番大事,若他离去,今后……他是熊掌与鱼都要兼得,便又道:“你如此聪明,难道就没有万全之策?” 杜震摇头道:“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义兄若我不走,段颎必要杀我,你都不忍看我身死吧?二者他若不杀我,我便更是不能留在你的身边,他定会将我带到他的麾下,而且张奂大人比他更是怜才,便是段颎不杀我不召我,张奂大人也绝不会让我继续留在此间。今日我走与留,便如这羌人、汉人,你总要选择一个,决计是不能二者兼得的,这么说,你可懂了?” 董卓听了,右拳一凿左掌,叹道:“看来你是不走不行了。” 杜震与他笑道:“义兄,我先离开几年,日后等他们将我忘了我再回来帮你,杨叔自在庄中,你还怕我去而不返吗?我还要全仰仗义兄帮我照料他呢。”杨叔年事已高,却是禁不得与他舟车劳顿,而他也自是有这心计能让董卓反将杨叔好生照料。 董卓答道:“这是自然,我一向待杨叔如亲父,你放心吧。义弟,我派些仆从在你身边随侍,你看怎样?” 杜震拒道:“不必,我是去拜师学艺,如何身边还带着侍从?” 董卓又道:“那……香儿那边,你如何与她去说?” 杜震答道:“我想今日我毁婚之举,她已是明了我的心意,不用再与她知会,明早我独自离开便是,待我走后,你与她说,让她早些找个如意郎君吧。” 董卓轻轻摇头,叹息道:“义兄定会为你带到。” 翌日黎明之时,杨章与董卓将杜震送到庄口,杜震难舍杨叔,杨章更是忧心他之路途,嘱他多带盘缠、衣物,杜震安慰他道:“杨叔放心,我会早日回来孝敬与你。” 董卓更是给他配备一匹好马,兄弟二人相互一抱,会心不言。 便在杜震上马扬鞭要走之时,阿者者北宫香突然跑来,大吼一声道:“杜震,你是要不辞而别吗?” 董卓惊道:“香儿,你怎么来了?” 杜震也是诧异,旋即下马,近前对她言道:“阿者者,你……你怎知我要走?” 阿者者仰头看着杜震面庞,自己已是辍泪,她哭腔道:“昨日你毁婚之时,我就料到你定要离开我们了,我早便派人在你院外守候,果然看到你与杨叔天未亮便出了门。” 杜震用大指拭她泪水,回道:“你别挂心,我还会回来的。” 阿者者往他怀中一钻,说道:“我不要你与我成亲了,只要你别离开我,好吗?” 杜震如何能将学艺之事与她相说,抚慰她道:“你也知道我是在中原出生,但从未去过,我想去看看。” 阿者者哭道:“你……你要早日回来,我等着你。” 杜震听她言语,心中凉冷,本来他还想着若阿者者抛下这里的一切,与自己去游历中原,或许自己会回心转意也未不可,现下听了,便觉阿者者绝不是能陪伴自己一生的女子。他当下将阿者者身子从自己怀中推出,决绝回道:“别等我了,早些嫁人吧。”他说完便上马策鞭而去。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第七十四章 重孝少年 杜震再次心伤,翻身上马,举起马鞭,猛抽几下,催马东去。阿者者哭湿双眼,向他背影大叫:“杜震,你早日回来。” 杜震晓行夜宿,一路向东进发,在路非只一日,经过水草丰盈之地再过沟沟壑壑。这天已至天水境内。他虽非第一次离开家里,却是第一次走的如此之远,很多景物均是生平初见,心情也由悲伤渐渐舒畅,双腿狠夹,策马奔驰,耳旁呼呼灌风,两侧山林村屋不住倒退。 终于得见乌油江河,他方勒住缰绳,翻身下来,牵着马儿在河边饮水。这马儿极大,杜震站直也只是刚刚超过马背半头,又是通体毛黑,膘肥劲壮。这两日杜震不惜马力,只顾狂奔,它却仍是精神绰绰,吭鸣有力,马掌也只少许磨损,杜震对它甚是喜爱,想着等到了天水郡上定给你打打马掌。 一声鹞子唳叫,他抬头望天,见那日头正至头顶,估摸已是晌午,便到河边一家酒舍之内买些吃食,店内光线有些昏暗,他便面门坐下,又常闻杨叔提起,江湖之上,牙侩盗匪甚多,他便边吃边向外看着。此刻忽听得“吁!”的一声喝马之声,杜震忧心自己宝贝大马被人偷盗,便歩出酒舍看个究竟。 却是一辆小毛驴车停了下来,打上面跳下三个大汉,皆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粗眉乱须,都着长衣黄袍,袖子肥肥大大,背后一个太极图印,想来他们应是道人。 其中一个没好气道:“这破烂驴车颠的老子屁股生疼。”那赶车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粗布衣衫,一看便是家中穷破之人,他慌忙上来赔不是道:“道爷,对不住,小老儿家里只有这辆驴车能够代步,此番辛苦三位了。” 杜震听了,想这三个道士必是老头儿请去家中驱鬼避灾的,于已倒无任何相干,便步回舍内继续用饭。 这四人也进酒舍,择了一张大桌坐下,那三个道人坐下便叫了几盘好菜,俱是肉食荤腥,又叫了两壶好酒。三人谈笑风生,只那老头儿抠唆摸着自己袖中钱财,面上显出难色。 道士甲看他神色,不喜怒道:“张老头儿,若非你哭求,咱们渠长心软,我三位师兄弟平素里是绝不会来你们这穷乡下的,怎么,吃你一顿酒食你便舍不得了?” 张老头儿听了,惊慌失措起来,忙道:“舍得,舍得,只要三位道爷为我家老婆子消病去灾,小老儿便把驴车卖了,也给道爷们奉上孝敬。” 道士乙笑他道:“你那头小驴儿能值几铢?”张老头儿也不作答,只是陪笑。此刻又有道士丙对他二人低声道:“两位师兄,舍外马棚那匹大黑马,你们方才看见了没?”那甲乙两名道士听了都是点头,他三人便交头咬耳起来。 张老头儿听了,突然道:“三位道爷,这……这恐怕不好吧?” 道士甲恼他道:“你尽管不要做声,出了事情也与你无干。”道士丙则对小二哥吼道:“小二,将我们酒菜打包,咱们要带走吃。” 杜震自是无心理会这些市井之事,心中计较着这一路上却是未曾赶上周元忠前辈,不知他现下何处,能否与他遇上。他一边思付一边眼见方才驴车上下来的四人步出店外离去。 不多时,他也走出酒舍,便去马棚,行到棚内却是不见大马,他立时喊来店中小二,小二哥也是全然不知。此刻旁边杂草垛一动,却是内中有个人扒开枯草,爬将出来,他刚站直便向杜震叫道:“那黑色大马是你的?” 杜震见他也是少年,年纪当与自己相仿,却是个子稍低半头,身材瘦削,脸上全是土灰,脏黑兮兮,头上戴着孝帽,身上着麻布衣衫,外披一件破皮袄子,腿上还系着白布条,原来他有重孝在身,一说话间更是露出两排黄牙,令人不禁生厌。 店小二见他,不由吼道:“晦气!你家刚死了人就不要到处乱跑,还不给我走?”那少年回道:“好,你嫌我晦气,我这便走。” 杜震却是叫住他道:“小哥,你可是看到我的马了?” 少年眼睛一亮,对他道:“看见了,不过你要给我买个猪肘吃,我才告诉你。” 那店小二看不过去,对他吼道:“你还要挟人?”他便一个巴掌扇将过去,少年慌忙低身躲他,蹲在地上抱头等打。小二见他躲开便要踢他,杜震见少年可怜,许是饿急,便拽住小二道:“小二哥,你别与他动粗,我那马儿宝贝,这猪肘我舍得一买,你快去拿一个来卖我。” 店小二听他真要买下,便去店中后厨取来一只猪肘,递给那少年。少年也顾不得手指不洁,抢过便往口中直塞,一时吃的是口光油面,双手泥腻。 杜震见他将整只猪肘狼吞虎咽,再问他道:“小哥,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少年饱腹,嘬着牙花儿,油手抠着牙缝塞肉,回他道:“那匹黑马被个黄袍的道士牵走了。” 杜震不信,道:“怎么可能?我那马儿性情猛烈,不熟的人近它身前,它必会嘶鸣怒对,怎么方才一点声音未出?” 少年笑笑,看着杜震摇头,回他道:“兄台你是从未出过家门吧?”他这话却是笑杜震全无半点江湖游历经验,他继续道:“那些道士身上都有药粉,对着马鼻子一散,吸了进去它便不会闹了,老老实实被人牵走,我们这乡下的狗儿、羊儿都是这么被人偷走的。” 杜震听了,便恨自己大意,再问他道:“小哥,你可见他们往哪边走了?” 那少年问他道:“怎么,你要作甚?” 杜震回他道:“当然是去要回我的马啊。” 少年听了,反而躺倒在草垛上,对他挥手道:“唉,我劝你啊别自找麻烦了,那些人咱们惹不起的。” 杜震恼道:“你倒说说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少年听了摇头,道:“这几个道士都是郡上鬼师教的人。” 杜震听了大惊,“鬼师教!”他即刻便想到李鸿海,便更加坚定要去寻他们打探一番,,忙对少年问道:“这些人到这乡下来作甚?” 少年回道:“咱们这地方刚闹瘟疫,我爹前几日也死了,方才那老头儿定是家里也有人病倒,才会请道士到家里来驱邪祛病的。” 杜震点头,道:“你可知那老头儿家在何处?”少年懒洋洋回他道:“你还真去要你的马啊?老头儿家应是在村子南边,我见他们奔那边去了。” 杜震听他说完便走,便奔村南,果然寻到张老头儿家,他家院墙残破,一眼便看到自己那匹黑马拴在院中。 张老头儿家三间草房,正中堂屋,东西两间卧房。杜震见他院中无人,堂屋门闭,便翻身进院,俯耳门上向内偷听。 此刻三个道士正在那西屋之中,看着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老婆子,闻着恶臭,一脸的嫌弃,对张老头儿道:“给咱们弄些清水来,我烧些符,你和水喂给她喝。” 张老头儿一听,忙叫道:“妮子,快端些水来。”他话声一落,便从东屋走出一位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一条大辫盘在脖上,脸蛋甚是俊俏,身上穿着花袄,体型婷婷,甚是婀娜有味。她从堂屋水缸之中?一瓢水端进西屋,三道士一见她,眼睛俱是亮了。 三道士互相一递眼色,道士甲便道:“张老头儿,烧符请神之前咱们还得做些法儿,正好要你女儿帮忙,你便在这西屋等着,咱们去东屋做法儿。”他说完也不等张老头儿答应,便拽他女儿进去东屋。 张老头儿有些担心,便要去看看,道士乙、丙二人对他眼睛一瞪,口上说着:“你若是敢扰了咱们师兄做法,这老婆子的病便绝好不起来。” 被他二人这么一恼,张老头儿也便不敢做声。 刚进东屋,那道士甲便将门闩上,等不及般一下便扑到张老头儿的女儿,姑娘嚷道:“你要作甚?” 张老头儿听得动静,便要迈动脚步,乙、丙二道士在门口一堵,怒问:“这病还治不治了?”张老头儿听了,无奈退坐到病榻边上。 道士甲啪的一声便扇姑娘一记耳光,对她怒道:“道爷做法,你若敢出声,你娘的邪病咱们便不救了,她要死,你爹也得病死。”姑娘无奈,只能被他按倒,独自默默流下眼泪。 杜震耳听那道士便要行淫事,如何不怒?掀起木窗,钻将进去,一把便采住道士甲的腰带,一提一送将他从房中直接抛出窗外,转而他又跳到院中,对着道士甲便一通拳打脚踢。 道士乙、丙二人听得一阵异动,忙开堂屋之门,正见院中自家师兄挨打。他二人都从怀中抽出匕首,便扑上杜震,与他围斗起来。 这三个道士都是三脚猫的本事,如何是杜震的对手?不消十个回合,便都被他打翻当场。他三人见自己绝不是他对手,便即跑了。 那张老头儿却是跑出房子,在他们身后大叫:“三位道爷,俺婆子的病……” 第七十五章 女儿之手 杜震行至天水郡内乌油江畔的村庄之中,此地正肆虐瘟疫。村民张老头儿家中婆娘卧病不起,他专程从郡上请来道士在家中驱邪,没想到这几名道士俱是心术不正,见他女儿,动了邪念。 董卓送杜震一匹快马,也被他们顺手牵去,杜震便寻至张老头儿家,在窗外正听得道士要行淫事,他便将三人一顿爆揍。 张老头儿见那几位道爷抱头逃离,急的哭喊求他们回来为自己婆娘治病,杜震听了,摇头气道:“老丈,这三人根本是来骗吃骗喝,尚且对你女儿不轨,你还要喊他们回来?” 那张老头儿瘫在地上,听他口音便知是外地人,他气道:“你懂什么?他们的符水很是灵验,郡上的王婶娘便是被他们治好。这下可好,三位道爷被你打跑,我不尽赔了钱财,婆娘的病也是没得治了,你……你休要走。”他说完便起身拉扯住杜震的手臂,与他纠缠起来。 此刻他那女儿头发凌乱跑将出来,对张老头儿哭道:“爹,你怎冤枉好人?若不是这位公子及时出现,女儿我就要被他辱了。” 杜震心中也气,自己为使他女儿不受侮辱,仗义出手,反还被他赖上。他扶着张老头儿解释道:“你这老头儿怎如此蠢钝,那些人明明便是骗子,我出手救你女儿,你反而怪我?” 张老头儿仍是固执,他更生气,对他女儿怒道:“死妮子,难道你就不管你娘的死活了?真是白养你了。” 杜震听了心火上蹿,心道天下怎有如此亲爹?却是不好打他,只将他往地上一送,那张老头儿便摔在地上,他女儿见了,却也心疼,俯在她爹肩头哭泣,杜震见这一对父女,摇头恨道:“为给你婆娘治病,女儿的清白便不要了?” 张老头儿坐在地上抽泣道:“我一庄稼人还能怎样?家里穷苦,去求人家,人家听我姓张,方肯帮我,我又无钱财孝敬,好不容易将他们请了来。一个是老婆子,一个女儿,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你让我怎么选?”他言下之意,若自己但凡有法子,也不会舍出自己女儿。 杜震气的跺脚,他道:“我说你怎么就听不明白,这些人心歪眼利,绝非好人,他们能给人治病?笑话!” 张老头儿正要辩解,却是从墙头上传来笑声,“哈哈哈,你这人来追马的,牵了快走不就是了?真是多管闲事。那几个道士的符水还真就是能够治病,并且是喝了就立刻消病除灾的,不过现在却反被你将他们打跑了,哈哈哈。” 杜震几人抬眼望去,那墙头上趴着一人,正是方才那位少年。张老头儿一看他身穿孝衣,便喝斥道:“混小子快滚下去,你家中死了人,不能进别人家里,这是忌讳,不懂吗?” 那少年不怕反笑,更是跳进院子中,拍拍屁股上的土道:“老头儿,我看你家也快死人,你就别怕什么忌讳了呗,嘿嘿。” 张老头儿怒起,便去逮他,岂知他甚是灵巧,躲跳两下,便藏到杜震身后,探出个头与张老头儿闹道:“喂,我可是帮你说话的,你怎么还要赶我走?” 杜震听了转身抓住他双手问道:“小哥,你怎么知道他们真会治病?” 少年瞪大眼睛瞧他,梗着脖子回道:“我跟你说是真的,我没说假话,不过却不是他们懂得治病,而是他们手里的符纸能够医这瘟疫。唉,我倘若有钱,也早请符水给我爹救命了。” 张老头儿此刻也不再赶他,与杜震呛道:“听到没?连他都知道,你还不肯信吗?现在你要我如何是好?我连女儿清白都险些舍进去,药到嘴边却是被你将人打跑了,你今日休想跑脱,我婆娘若是死了,你便给她偿命。” 杜震听了犹如晴天霹雳,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错事,悔恨没听杨叔的话,在外少管他人之事,唉,现下却是惹了一身骚嫌。 少年脸上堆笑,看那姑娘,走上前去,脏手便逗她的下巴,嘴上道:“小姐姐,长的很俊嘛,幸好身子没被糟蹋,你看这位公子如何,他刚救了你,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呢?” 一般女子被人这样调戏,怕是早就臊的避开了,她却似是并不厌他,也不躲闪更是不羞,回他道:“我出身寒门,怕是配不上这位富贵公子。” 这少年再与张老头儿道:“老伯,我看你也别动不动就跟人家要命了,你就让他做个上门女婿以身抵命多好。”他说完便笑,张老头儿的女儿也是噗嗤笑起。 杜震连连摇头,急道:“小哥,你休要说笑,在下身有要事,岂能留在此地?” 张老头儿的姑娘忙道:“公子勿急,这位小哥是在逗你呢。” 此刻张老头儿却是气道:“你们闹够没有?我看我婆娘也撑不了几日了,她现在病无药医,只能等死了……你们还在这里取乐?” 少年突然眼睛一亮,与他道:“老伯,你怕什么?眼前这位公子一看便是富贵之人,又有快马,要他为你去郡上买些符纸回来不就好了?” 张老头儿摇头道:“没有那些道士做法,要些符纸也是无用。” 少年拍他肩膀,回他道:“做不做法无关紧要,那符纸却是最为重要的。我前几日去过郡上,听别人说起过,放心吧,老伯,这事你就交给他办。” 张老头儿转头看向杜震,似是等他答复,杜震稍愣一下,心中却是极难相信那些道士的符纸会这般灵验,可也无奈,便回道:“只要符纸是吧?我去买回些给你。”说完他便要去牵马,那少年却是拦住了他,对他道:“兄弟,你别急嘛,我可是闻到了堂屋里的菜香,方才还没吃饱,你等上我,我与你一同前去。”他鼻子却是真灵,那酒菜正是道士在酒舍中包回来的,拿到此间却是还未吃过。 杜震惊讶看他问道:“什么,你要我一块前去?” 少年点头,拍着张老头儿肩膀与杜震道:“当然,不然你若是自己跑了,我们岂不是被你骗了?”张老头儿听了也是点头,连道:“对对,你跟上他去,防他出了这院子就跑。” 少年道:“别急,先让我吃点东西,好有力气帮你盯紧他。”他说完便去堂屋,还拉上张老头儿女儿一起。 杜震似要生气,却又气不上来,这少年说的倒也在理,不过自己如此磊落一人,到了此间却是被他几个村人猜忌成不守信义之人,他当下摇摇头,叹息一声,站在院中等那少年。 足有一炷香的时辰,那少年终于解了嘴馋,站起身来又伸一懒腰,看杜震那匹黑马问道:“兄弟,你这匹大马骑上两人不打紧吧?” 杜震心疼马儿,他道:“小哥,我看你就别去了,你若信不过我能回返,我这扇子押在你这,如何?”他说完便从包裹中掏出一把羽扇递到少年面前。 那少年看了看,摇头道:“这天越来越凉,我要扇子作甚?不行,还是我与同去为好。你一个外地人,又不知道观在哪里,若是耽误了时辰,这里可是要出人命的。” 那张老头儿走将上来连道两声“对”字,又道:“这小哥讲的极是,我家婆娘的命便交给你们了,求你们快去快回吧。” 杜震无奈,只能回道:“你倒是瘦弱,载上你自是可以。”说完他把羽扇插在后腰带上,牵着马儿出了院子,那少年跟上,杜震示意让他先上,那马儿与少年齐高,他蹬着脚蹬,许是手臂无力,竟是爬不上去。杜震见他笨拙,便托他屁股一把举了上去,自己也是上马,坐他身后,那少年脸上泛起红晕,侧头羞道:“你怎坐我身后?” 杜震的头压在他的肩上,气道:“我这马儿跑的极快,怕将你颠摔下去,给我坐好。”他说完便一撴缰绳,双腿一夹,马儿便即起跑,向着天水郡上驰去。 望着他二人背影,此刻张老头儿却越想越不对劲,一下如梦初醒,悔恨大叫:“坏了,被他两个毛头小子骗了,我怎这般实在,竟是信了那戴孝的小子。” 女儿不解,问她爹道:“他们骗了咱们什么物什?” 张老头儿想想道:“这一顿吃喝倒也不少钱呢,完了,这下他俩定不会回来了,你娘的病是没指望了……” 女儿不急反劝他道:“爹,你就放心吧,他们两个一定会回来救我娘。” 张老头儿对他女儿气道:“你怎敢这么肯定?” 女儿回道:“这两人一个本地口音,一个外地口音,何来合伙骗咱之说?再者,他俩根本就互不相识,那位公子还以为戴孝的小哥是个男儿,可他根本就是个姑娘啊。” 张老头儿一惊,问他道:“他是女儿之身?我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姑娘笑道:“她用手指摸我下巴之时,我便知晓了,那根本就是女儿之手。” 第七十六章 信者才救 杜震与少年驾马前往汉阳郡,郡治在翼县,却是要往西而去。杜震心中越发憋屈,心道自己昨夜才在郡上宿夜,今日竟是又要折返回来。 那少年坐在他身前,耳边听他粗粗喘气,少年不由拘谨,双肩内扣缩起身子来。杜震斥他不要乱动,双臂把裹的他越发紧了。 少年侧面对他问道:“你是哪里人,叫甚么名字?” 杜震心道这少年虽是有些滑嘴,却也没什么坏心肠,跟他回道:“我叫杜震,陇西郡人,小哥你叫个甚?方才那村子又叫个什么名字?” 少年对他回道:“我姓林名有悔,村子叫作西十里村。”原来这村子正是当年杨章抱着杜震与泰山五仙臣分离之地。 杜震听了惊讶,确是笑他名字奇怪,他道:“小哥,还好你是个男儿家,这名字起的直白……林有悔,你爹是有什么不称心的事很是后悔吗?这天下可没有后悔药吃的,哈哈。”他无别意,只是说笑。 然而林有悔听了却有些吃心,不禁低头,窃声道:“名字是我娘起的。”杜震也未听清他说的,似也不关心,又道:“昨日我就在汉阳郡上过夜,并未见过什么道观,也未看到瘟疫肆虐啊。” 林有悔回他道:“说来倒是奇怪,郡上很少有人得病,可我们下面村子生病的却是很多。那道观在郡上东北角处,你走大路自是没看到它。” 他两个一路驰,一路谈,原来这少年比他还小一岁,便改口叫他有悔兄弟,有悔也便叫他为杜兄,凉州大马自是跑的矿业,不出两个时辰,便来至汉阳郡上。郡上自是比那乡下热闹许多,市井人杂,呼卖喝买,往来不栖。 他二人下马,有悔在前引路,杜震牵马尾随。一路看那穿行人儿甚众,杜震不由心中蹊跷,与林有悔低声道:“有悔兄弟,说起来,西十里村到这里也是不远,这郡上人更是多些,应是比乡下村子更易染传重疫,可这里人们照常出行,便是根本无事,真是奇怪。” 林有悔与他回道:“也有病倒的,却是不多。郡上的人离道观很近,生了病也便能立时去求符水治好,比我们乡下来此一趟方便许多。” 他俩一路坊间穿行,不出一炷香的时辰,已是来至道观门前,这道观门首“星月观”三个大字,虽是气势不大,门前却是有十几人排着等候入观。 杜震上前问一人何故排站?那人与他回道求符治病。 杜震转身看向林有悔,林有悔问他道:“怎样?这里也是有人生病,只是没我们乡下严重罢了。” 杜震仍是不肯相信,又问他道:“那符水真能灵验?” 林有悔笑笑回道:“我知你石不信,起初我也是不信,却是亲眼见人家喝了符水病好,所以也想给我爹去求符水,可是我一没钱,二……”他欲说又止,突然转回身来对杜震轻声说道:“杜兄,坊间传闻,这鬼师教,所有新入教的女信徒都被辱了身子。” 杜震听了大惊,叹道天下还有这种邪教!然他看着那队伍之中竟有姑娘,他马上便问道:“求符便求符,给够他们钱财不就行了,还要做什么信徒?” 林有悔道:“他们除了要钱,便是要你做他鬼师教的信徒,不然纵使再多钱财,他们也是不给神符。你看张老伯,他是因这观里的头头也姓张,所以才特许给他婆娘治病。” 杜震心说感情这姓张的还有这好处,他又问道:“既然这鬼师教这般毒恶,为何还有这么多人前来求药?” 林有悔叹息道:“家人生病,郎中的药石无灵,只这道观的符水灵验,难道看着家人身死?” 杜震突然想起什么,对他问道:“不对啊,我记得你在张老伯家时可说是有钱便可来买符纸的啊。” 林有悔笑道:“若不给你解困,你被他缠着,等他婆娘病死再去赔命吗?”他笑着摇头道:“杜兄你这人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少些江湖阅历。现下多好,你到了这里再想办法总比在他家里强上许多吧,况且,现下最简单不过,你去做他信徒不就成了?” 杜震听了摇头,难以接受,他道:“若是这符水真能救人,多少钱财我倒舍得,可是做他信徒……这种邪门歪道我可不入。” 林有悔听他不愿,附耳说道:“杜兄,眼下我还有一计,就是……偷,如何?” 杜震听了一吓,竟是惊口而出“偷?”身旁路人皆是投来异样目光,他方知自己失口,林有悔一拽他道:“你干嘛这么大声?你若是能同时打的过几十个臭老道,我不介意去抢。我跟你说,我也是不肯入他鬼师教,上次便为我爹来偷符纸,可惜啊,没偷成。不过这次有你在,你可以为我放风,此事一定能成。” 杜震听了,心道几十个老道?自己可无胜算,再说这明抢还不如暗偷呢!他转而又想到这小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吧?于是试探问他道:“你肯与我一同去偷?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林有悔笑眼一弯,回他道:“行走江湖,最重要一个义字,你请我吃了猪肘,我还你人情呗。” 杜震不信道:“你小小年纪,分明就没出过村子,还敢阔谈心走江湖?” 林有悔努嘴道:“你可别小瞧了我,我行走江湖可有十来年了,前段日子才回到这里。” 杜震也不与他呛,信与不信都是无关紧要,自己多个心眼,防范他些便好。林有悔却是急道:“喂,你到底要不要去偷?你自作决定吧,我倒是可以等你,张老伯的婆娘可是等不了太久,便会像我爹一样病死。” 杜震左思右想,钱财倒可以舍,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滞留在此,更是不能入了如此道派,可这偷盗之事,他当下有些踌躇。 林有悔也不等他决定,自顾自的东看看西瞅瞅,到哪家摊贩之前,人家瞧他一身重孝,都是嫌他,哄他离开。他自己也是闹心,突然与杜震道:“杜兄,你有多少钱才?”他双眼眯着,嘴角咧笑问他。 杜震对他也不隐瞒,回道:“钱财倒是有些,怎么,你想作甚?” 林有悔道:“天色尚早,不如你我去买上一身黑衣,也好方便晚上行事啊,现下我这一身孝衣太过招眼。” 杜震仍是面露难色道:“除了偷,咱们真没旁的办法?” 林有悔道:“我跟你说啊,我可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你可别想着让我替你去做信徒,我爹可愿宁愿病死也不让我进这个什么鬼师教的。你若觉得自己是朗朗君子,做不了这龌龊事,你便自己离去,大不了我也不回西十里村了,就让张老伯的婆娘自己病死好了,或者让他闺女入这鬼师教去给人糟蹋。”他说完似是有些生气,转身不理杜震。 杜震连忙道:“这……”他极是犯难,却也道:“我怎么可能独自跑了,就依你吧。”他终是下定决心做一回贼人,虽是自小受杨叔教育大丈夫当为君子,不可做偷盗之事,可若这般不通变故,那一条人命可便没了。 林有悔听了,很是开心,他笑道:“嘿嘿,褥子可教嘛,给我钱来。”他说完双手一摊便向杜震要钱。 月朗星明,时至午夜,汉阳郡城东北角景星观院墙之外,两黑衣人正在墙根之下。这两人正是杜震与林有悔,杜震双腿一蹬墙壁便跳上墙头,下面林有悔却是怎么也爬不上去,在墙下急的只跳脚,杜震俯下身子,对他轻声道:“你怎这么笨拙,上次是怎么来偷的?拽上我手。”他说完向下伸手,林有悔往上一跳抓牢他的手腕,杜震再向上一提,便将他提到墙头之上。 林有悔刚跳将上来竟是有些身晃,杜震忙将他扶稳,摇头叹气道:“早知你如此,我便自己来了。” 林有悔不怒反笑道:“就是看你会不会帮我,哼哼,我虽没学过武功,不过偷鸡摸狗的事情总是干过的。”他说完竟是从一丈来高的院墙上直接跳了下去,原来他竟是个翻墙上宅的好手。 杜震也随之跳身下去,刚一落地,林有悔竟是拉住他,扶低他的身子,低声道:“有人来了!”杜震顺他目光向前看去,远处却是几个汉子,也是偷摸的模样鬼鬼祟祟低身行走,看他们着装却不是道士,倒有几分像是猎户,身上围着兽皮,手中竟是拿着叉、弩。 林有悔甚是纳闷,轻声道:“他们来这里作甚?” 杜震不解,问他道:“你认识这些人?”林有悔回道:“猎师帮的人,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他们。”杜震正欲说话,林有悔却是起身,只道了一声“咱跟上去瞧瞧。” 这景星观倒是不大,入了正门是一院子,院中一间大殿,此刻却是早已关闭,杜震从旁经过,借着月光打眼向内观瞧,内中供奉一位泥塑神将,张牙舞爪甚是狰狞,杜震才学广博却是看不出这是哪位神仙。 第七十七章 猎师偷符 杜震正自蹊跷殿中供奉神将为谁,自己竟不识得,一转头竟是见林有悔正蹬着殿前栅栏攀爬抱柱。他忙低声问道:“有悔兄弟,你这是要作甚?” 林有悔低头回他道:“你快跟我上房去。”他说完竟是身子往上一窜双臂便锁住抱柱,两脚再向上攀爬几步便至瓦檐之下,再向上一抓檐木,身子一窜,爬上房去。 杜震心道原来他身手这般敏捷,绝不是寻常的乡下村夫小子,只恐他今日是在同自己做戏,正思付间,林有悔却是向下低声叫他:“杜兄,你想什么呢?赶快上来啊。” 他听得呼唤,便向后两步旋即加力跑起,手脚并用,踩着柱身便上至瓦檐,再来一个“金钟晃摆”似钟摆一般,晃上屋檐而去。 两人在大殿房瓦之上小心翼翼矮身行走,唯恐弄出一点声响,到得正脊,附身下来藏好,便向后院之中观瞧。 此际那三个猎师早已绕过大殿,正蹑手蹑脚分头在两侧偏房探看。 林有悔与杜震咬耳道:“杜兄,这三人似是再找什么东西。”杜震也是纳闷,回他道:“看他们样子,也是半夜前来,难道与咱一样,也是要来偷取符纸的?” 林有悔听他说的有理,点点头再道:“等他们偷完,应是全拿不走,那时咱们再拿。” 他二人在房上将院中动静尽收眼底。此刻那三个猎师之中,有一人招手,另外两人便围了过去,一人逃出袖中匕首插入门缝将门闩轻轻挑开,门便开了,随即两人入内,一人在外把风。 杜震视力极好,借着月光望去,那间屋子门梁之上标牌正写着“库房”二字。 不消片刻,那二人便从房中走出,身上俱是多了个背囊,腰间也是鼓起,似是装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人更向把风人道:“晨风兄,里面符纸多的狠,你也去拿些,我们快快离开。” 那位晨风兄听了,将手上猎叉往门梁上一靠,解下自己背上空瘪包裹便进了屋子。 林有悔对杜震说道:“杜兄,看来符纸就在那间屋子,他们却是为咱探了路,甚好。” 杜震却有些担忧道:“只希望他们别都盗走,给咱剩些,咱也拿了走人。”他是不喜这做贼人的憋屈,如这三人一般,委身在暗处,偷偷摸摸,心中惦记着别人的东西,甚是难为情。 林有悔却不担心,他道:“无妨,若他们都拿走,咱便追上他们,跟他们求上几张,猎师帮的人尚算不错,在江湖上也甚有名望。” 杜震突然灵机一动道:“那不如我们别去偷了,等下追上他们,跟他们求些便得了。” 林有悔看着他道:“人家偷的是人家的,咱去求他,还得知他人情,将来江湖上见了,总有要还人家的时候,能自己食力的事情,尽量别求别人。”他这一番话竟是说的杜震无言以对。 杜震看着他甚是正经的神情,心中空空,不知自己碰上这人是倒霉还是幸运。 正此刻,东面靠南一间小房走出一个道士,双手系着腰带,看样是刚刚出恭完毕。杜震与林有悔一看便认出他来,正是白日在张老头儿耍淫威的那位道士甲。道士甲出得厕房,一抬眼正瞧库房门外两人如门神一般愣在那里,那两人也是瞧见了他,如何也未想到这深更半夜还有人如厕。 那道士甲大吼一声:“呔,哪里来的贼人?来贼人啦!”顷刻,后院房屋俱是亮灯,跑出三四十衣衫不整的道士,手中皆是拿了棒棍,更有人点了火把将院中照亮。 古晨风也是闻声便出了来,将包裹在腰间一系,拿起猎叉便与两位兄弟跳在院中,对峙道人。 正房之中走出一位中年道长,散发长须,一袭白色睡衣,披件黑色道褂,对院中三个贼人喝道:“猎师帮,白日你们来索符纸,相商不通,便夜间来盗吗?” 听着话语,似是他们双方在日间交易未成,所以猎师帮三人才前来盗符。 那古晨风似是三人中的头目,与他回道:“张老道,我们兄弟来买你符纸,你竟要求咱们做你信徒,我们是猎师帮人,如何能背弃本帮,入你道派?” 那位中年张老道摇头道:“那便没的商量了,信者才卖,这是总坛下达的命令,我也没得办法。” 古晨风又道:“大家同是江湖中人,有难处便互相帮衬一下,日后也好相见,钱财给你,你们便行个方便,如何这般死脑瓜骨?” 张老道看他三人身上背囊、包裹鼓涨,笑道:“眼下你要将我库房符纸全部搬走,还好意思说日后好相见?” 古晨风也是笑道:“你以符纸救命要挟百姓入你门内,实是不义,我们正是要将你符纸拿了出去分与下游得病的百姓。”他所言的下游正是翼县之东,沿这乌油江河而下的区域。 张老道听他言语羞怒,恼道:“来人,给我给我将这三个贼人绑了。”双方话不达语,便红起眼来。 终道士听他令下,便即扑将上去。古晨风三人哪会束手就擒?亮起手中武器便与对方斗起。 此刻房上林有悔却是对杜震言道:“正是好时机,一会我们东面院墙之外见。”他说完便走到房顶东侧,杜震小声问他道:“什么时机,你要去作甚?” 林有悔也不作答,一个纵身便跳了下去。杜震在房上看他低身矮走,寻着花坛之后摸身溜到东侧偏房,一个前滚便进了库房,原来他正是趁人乱,正好下偷手。 而此刻院中正打的热闹,古晨风一方,一人手持弓弩见那道士便射,几个小道士身手不敏,不是被他射中肩头便是腿骨,哇呀哇呀倒在地上痛嚎。 那张老道见了,怒道:“都是些没用的酒囊饭桶。”说完他便提拂尘亲上,与古晨风打斗起来。 两人都是寻常武技,打斗的却也一板一眼,掌来肘挡,踢腿躲跳。一人用拂尘,一人用猎叉,两人年纪虽是相当,张老道拂尘也比古晨风猎叉短上许多,看他并不落下风。待他钢叉刺来,拂尘便即向外一拨,随机将他叉杆缠住,两人便即较起力来,张老道身庞力大,一下便将钢叉从古晨风手中拉脱,再一个转身进步,飞起一脚,便将古晨风踢倒在地。 他那两个兄弟也是,手中五六支弩箭早已射完,不多时也是被众道士擒下。 而此刻林有悔正欲从库房之中溜出,却是见众人已打斗结束,他忙将本已出了门的半个身子缩回房中。 杜震将他举动全部看在眼里,此刻又听那张老道一声吩咐:“将他们身上符纸送回库房。”杜震一听,心中便急,若他们进了库房,岂不是将有悔兄弟抓个正着?他当即咬咬牙根,便从房上跳下,大吼一声:“三位猎师帮的兄弟勿急,在下来救你们。”他无奈之下跳出救人,实是为转移人的眼目,给林有悔逃出提供便利。 终道士见房上又跳下一年轻后生,三个道士不由分说便即与他厮打起来,杜震抽出腰间羽扇也便迎上,用的正是二伯道指天心李充的戒尺武技,倒也轻松,七、八回合便即将他三人拍翻在地,道士们见他不善,便又扑上来七、八个。 林有悔听他大喝便从房上跳下来,自知他意,可他探出头来却是见众道士已是将他围住,心中一急,大吼一声:“杜兄闭眼!” 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库房之中竟还有一人,杜震也惊,自己本意为他争得时机,让他偷跑,没想到他竟叫自闭上眼睛,正心中纳闷,却见他已是飞快跑入院中,边跑边从怀中掏着东西,杜震眼尖,一看便明,立时闭紧双眼。 就在此时,林有悔从怀中掏出一牛皮方块,冲着众道士便是一扬,院中立时白灰弥漫,他趁乱便将双眼紧闭的杜震拉出,逃出道观去了。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第七十八章 火烧道观 猎师帮古晨风三人不敌张暮九等道士,当场被俘。林有悔乱中盗符,杜震为使他脱身,佯装救人,反被众道士围困,紧要关头有悔兄弟从怀中掏出石灰粉包向道士们一挥,趁乱拉走杜震,这才脱困。 他二人翻出东侧院墙,正欲要跑,却是被一人叫住:“两位少侠,多谢救命之恩,尚未请教尊姓大名。”说话人正是古晨风,他一身白灰,身侧两人也是满脸粉尘,想这三人也是趁乱逃了出来,刚跳出院子,正见方才解救他们之人在此,故来谢过。 未等杜震回话,林有悔却是先道:“这里哪是说话之所,我们快快离开。”杜震与他跟着古晨风三人一路跑到城南福德庙,也即土地庙中。 这小庙似是被人砸过一般,极是破败陋简,福德正神泥塑雕像倒卧在地,香案上满是灰尘,角落之处更是蛛网遍布。 五人粗喘吁吁进了庙中,古晨风三人也不歇口气,便即跪下拜道:“猎师帮四钩弟子古晨风、三钩弟子陆威豪、三钩弟子夏晓拜谢两位少侠救命之恩,还请问如何称呼,也好来日报恩。” 杜震一听什么“四钩、三钩”的虽是不解,也忙将他们拽起,正欲答话,林有悔又抢话道:“三位大哥,此事不必挂心,我叫林有悔,本地人士,这位杜震兄弟,陇西人士。” 那古晨风听了问道:“两位兄弟今夜也是来盗符纸的?” 杜震答道:“正是,给他们钱财不行,还非要人入他教派,在下两个也是被逼无奈。”他是要将自己做贼人的事解释清楚,不想别人将他看低,却又似同时贼人说自己是圣贤,他顿时觉得自己之话也是多余。 古晨风听了,叹气道:“可惜,我们的包裹、背囊都被他们缴了,不然倒是可以送些给你们。” 林有悔听了,目光灵动,问道:“古大哥,你们可是有帮中兄弟害病?” 古晨风摇头道:“这倒不是,我们猎师帮一向游居山野,只少时来这市井之中卖些兽皮、肉食换钱,咱们兄弟倒也少有染上瘟疫的。” 杜震听了心中蹊跷,深问道:“既然帮中无人生病,又为何白日去与他们求符纸不成,便夜间来盗呢?” 古晨风知他定是听了自己与张暮九的对话,便答道:“前些时日,本帮弟子俱是禀报,这乌油江河下游地带闹起瘟疫,而咱汉阳郡内,偏偏只这星月观的符纸管用,是以昨日本地六钩堂主传令要我几人带着钱财前来买符,以便施舍给下游的重病百姓,不料想他们竟是以此要挟汉阳郡猎师帮所有弟子都改入他门,方给符纸。” 星月观张暮九要挟他们改入鬼师教,此事杜震已是知晓,现下听他又说起六钩堂主,不由暗觉这似是猎师帮中一种身份的象征,钩越少的地位则是越低。此刻与他三人近身,再细细观瞧,便见他三人腰带之上都是坠着铁勾,不同的便是古晨风身上有四支,而那两人都皆是三钩。杜震猜测他们这铁钩估摸着应是平时用来吊挂猎物的。 林有悔拱手道:“古大哥,贵帮如此心系百姓疾苦,我这里倒有一些符纸,可送与你们。”他说完竟是从背上拽下包裹,解开之后,里面俱是黄色符纸,他从中抓了一把,言道:“这几张我们留做治人,其他便都送与你们吧。” 古晨风见那包符纸,忙谢道:“林少侠、杜少侠如此仗义,我先谢过,不过这些符纸却是不够,这两日我们还要再去偷过。” 杜震纳闷,问道:“古大哥,这种事情能帮几人便帮几人,咱一己之力总也不可能消了这场瘟疫吧?你今日方才偷过,他们必定严加防范,如何再会与你得手?” 古晨风笑道:“杜少侠,话是如此,不过两位有否想过,为何这疫病,郎中都是治不得,偏偏他臭道士的符纸却是纸烧病除?” 杜震、林有悔听他话语都是一惊,问道:“难道这疫病与他们有关?” 古晨风回道:“正是。这些时日,本帮弟子查明,星月观道士每日拂晓之前都在乌油江水中投撒东西,我们推测这疫病的初作俑者便是他们自己,然后等人上门来求,以达到自己扩充教众的目的。” 林有悔听了突然震怒,他气道:“这疫病真是他们搞鬼?那我爹岂不是被人害死的?”说完他便要折回道观。杜震见了,忙将他拽住,道:“有悔兄弟,你别急躁,我们想好谋策才好行事。” 林有悔听了也觉有理,便暗暗自己哭泣起来。 古晨风此刻道:“林少侠,原来你爹也是被这瘟疫所害。若我们早些时日能偷得符纸,本地百姓倒也不至于会横遭此劫难了。” 杜震听他所说,却是摇头道:“古大哥,便是你早日偷得,他日日放毒,百姓也是早晚遭难,眼下你们可有何打算?” 古晨风叹气道:“先将这些符纸发给重病之人救命,也只好改天再去偷过。” 杜震摇头道:“古大哥,你便是偷再多的符纸,他每天都去投毒,咱们也是于事无补,最根本解决的法子还是要查清他的毒源,将之毁掉。”他继续道:“你方才讲他们在日出之前会去河里放毒,不如我们再去探看一番,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毒源所在也未可知。” 古晨风听了惊问道:“你是说我们再折返回去?” 杜震道:“对,他料定今晚咱们定不会再去,咱却正要此刻再去,叫他们以后不能再害人。”他说完又对林有悔道:“有悔兄弟你且先在此歇息一下。” 林有悔摇头道:“不行,我也要去。” 杜震安慰他道:“你现下情绪不稳,我怕你会出事。” 林有悔哪肯听他,连连摇头道:“我爹都死了,我还怕什么?杜兄,你不必劝我,就是你此刻不给我去,我自己也去偷着跑去。” 他十分坚持,杜震只好妥协。五人在庙中稍事歇息,破晓之前又折返星月观。 星月观中,已是被贼人入了一次,道士们自是警惕起来,安排人手轮流值夜,在库房之前把守。 杜震五人攀后院院墙上了西侧偏房,一眼便瞧见库房前一道士正站立打着瞌睡。此刻时辰已是寅末,突然两个道士走出偏房,伸着懒腰径直去了正房敲门,不多时,张暮九亲来开门,见他二人道:“今日是你两个当差?” 那两道士回话:“渠长,今日是我们俩做事。” 杜震听着声音甚至熟悉,在定睛观瞧,这两道士正是白日道士甲与道士乙两个。 此刻张暮九打个哈欠回他们道:“进来吧,一会做事一定要小心些”道士甲、乙听了点头便随他入房。 少倾,他两个从屋中出来,却是担着一条扁担,上架一支木桶。看他二人走路甚是吃重,便觉那木桶应是分量不轻,两人摇摇晃晃出了后院之门向东北方向而去。 杜震对古晨风道:“古大哥,你们快去跟上他们两个,记的要抓活的,人赃并获。” 古晨风会意,但又问道:“杜少侠,你二人何故还留在这里?” 杜震回道:“看来那毒源便在张老道的房中,我绝不能将它们留在这里。” 古晨风担忧道:“你二人可要小心啊。” 杜震笑道:“无妨,这个时辰正是人最易犯困之时,张老道此刻定是在睡回笼觉。” 古晨风只好道:“好,那我们去了。”说完他三个溜下院墙追去道士甲、乙去了。 杜震见他三人离去,转头对林有悔道:“有悔兄弟,你且在此把风,我溜进张老道房中去看个清楚。” 林有悔眼珠一转,对他道:“你多加小心。” 杜震说完便从房上跳进院中,先是掏出羽扇将库房门口站守瞌睡的道士一击打昏,便摸身向着正房而去。他将羽扇捅进门缝,小心翼翼拨开门闩,蹑手蹑脚摸了进去。 借着月光,杜震看那床榻之上头向内侧倒睡一人,此刻正是鼻鼾隆隆,心想正是张暮九再睡。再环视房中,见北面墙壁又有一扇门,他便踮着脚尖走将过去,轻轻推门而入,发现里面却是一间暗室,内中木桶足有几十个,拿开一支桶盖再看,里面全是黄色粉末,虽不知是何物所碾,但也料到必是毒物。杜震思付一下,发愁如何将这些毒物毁掉。 此刻外面却是人声鼎沸,纷纷喊着“起火了!”,外间张暮九也是慌起,跑了出去。 杜震见此,也是蹿出,却见那有悔兄弟手上四、五支火把,正往道士们的住屋门窗上仍,那门窗燃的极快,见火就着。在看地上有几坛酒罐,原来正是林有悔从库房中找来的白酒,先将其泼洒在门窗之上,再就点了几支火把,同时扔出放火。 房中道士虽是惊起,却是被大火困在房内,逃脱不出,此刻正被烧的鬼哭狼嚎、哭天喊娘。 张暮九见了,哇呀大叫,便向林有悔冲去,林有悔作势从怀中掏物,张暮九以为他又要洒那石灰粉,忙一遮面,杜震从他身后跑来,羽扇向他后脑便拍,啪的一声,张暮九应声倒地。 林有悔见他出来大笑道:“杜兄,我为我爹报仇了。” 杜震看着他,摇摇头,却也无奈,接他手中一根火把,向着正房扔去,道了一声:“快走。”说完他两人便即逃出观去。 第七十九章 六钩堂主 杜震与古晨风等人为查清鬼师教投毒一事,重返道观,见道士甲、乙当值,从张暮九房中抬出一木桶前往乌油江河去了,古晨风三人尾随跟去,将其两个人赃并获拿下。 杜震摸进张暮九暗室之中,惊见几十支木桶,打开一看俱是黄色毒粉,正自发愁如何将之尽毁,林有悔却是在院中放其火来。 原来他搪塞杜震正是要为父报仇,杜震心中惊道这一把火虽是放的快意,却是与鬼师教结下梁子,不由拉他迅速离去。 两人一路仓皇,跑回城南福德庙中,杜震问林有悔道:“有悔兄弟,你这一把火将星月观烧了,鬼师教必定会找你我麻烦,你快快速速离开郡上。” 林有悔方才烧的痛快,现下听他言语,也是有些后怕,又诧异道:“怎么,杜兄你不与我一起回村子去吗?” 杜震摇头,与他回道:“你可会骑马?” 林有悔道:“别说骑马,牛、羊我也骑过。” 杜震斥他道:“那你还装跨不上马?”他竟是想起在张老头儿家门口,林有悔上不的马,心中恨道,这小子一直再与自己做戏。 林有悔却是笑道:“人在江湖,总得留一手嘛。你现下是要我骑的你马回去?” 杜震坚毅地看着他黢黑的脸庞道:“正是,你先骑我马儿返回西十里村给张老伯送救命符纸,等我事毕,我自会去找你要马。” 林有悔不解问道:“你还有何事未办?” 杜震急道:“这说来话长,日后再与你细说,天就要凉了,你快走吧。”他说完便将林有悔拽到自己宝贝马儿身侧,又道:“今夜见你身手,身子绝是不弱,我这大马你应能驾驭。”说完他便将缰绳往林有悔手中一送。 林有悔不舍离去,对他言道:“杜兄,我爹的仇你都有份帮我报,你的事情,我也该留下帮你。” 杜震笑不开口,双手一卡他腰间,便将他举上马鞍,再道:“你就在西十里村等我,我的马儿你要好好为我照料。”说完他一掌拍在马臀,大马嘶鸣一声,扬长而去。 林有悔回头望他大喊一声:“你可不能丢了性命,我等你来找我呢。” 林有悔回去村子送符,杜震独自在庙中等候古晨风等人。不出半个时辰,只见那道士甲、乙担着木桶摇晃而来,古晨风三人则在其身后用弩、叉押着。他五人方一进来,那两人许是被压的疼了,放下扁担便捏着肩膀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起来,三钩弟子陆威豪、夏晓则立时将他二人绑了。 古晨风对杜震问道:“杜少侠,方才我们回来路上见东北天空一片火光,该不会是你们……” 杜震无奈点点头道:“老道张暮九房中这样的木桶有几十支,我一直脑热,便点了一把火。”他却是将林有悔放火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古晨风听了,面色瞬时凝重,不由道:“你这火放的虽是为汉阳百姓绝了后患,可是……烧了他的道观、杀了他的人,鬼师教定要找咱们讨说法。江湖上做人都是要留一线,眼下这梁子算是结的不浅啊。” 杜震听了却也不惧,他回道:“古大哥,你放心,这火是我放的,绝不会拖累贵帮,不过我留在此地,却是想问一下这鬼师帮到底是何来历,小弟初入江湖,还未曾耳闻过。” 古晨风还未答话,那道士甲却是抢话道:“嘿,小子,我认得你,白日你坏了我们兄弟好事,夜里竟又烧我们道观?哼,我看你小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师君们必会为咱们讨个公道。” 陆威豪听他说话嚣张,一脚踹上,喝道:“老实点。” 杜震却是被“师君”二字惊到,他留在此间便是想查清这鬼师教与鬼师李鸿海的关系,难道他是鬼师教的师君?他却不紧不慢问道:“臭道士,你还想要公道?今夜是你当值方才走运,不然此刻也是烧成飞灰。我且问你,你们教中师君可有一个叫李鸿海的?” 道士甲听了奸笑道:“李鸿海?咱不认识,师君们地位显贵,从未来过汉阳,我如何能知?” 古晨风听了,知他也就是个小喽啰,便喝道:“将他们嘴巴堵上。”陆威豪与夏晓两人便即将道士甲、乙嘴巴封上。 他再与杜震问道:“杜少侠,你缘何要找李鸿海?” 杜震听他话意,应是知晓李鸿海其人,也不瞒他,回道:“为我伯伯们报仇。” 古晨风再问道:“不知你伯伯们姓字名谁?” 杜震答道:“我五位伯伯是泰山人士,江湖人称泰山仙臣,现下只剩大伯孟奇川,其他人都被李鸿海杀害。” 那古晨风听了,惊道:“泰山仙臣现下只剩不死神仙孟奇川?” 杜震心伤,痛道:“是,古大哥可是认识他们?” 古晨风回道:“我如何有幸结识泰山几位仙臣前辈,只是早有耳闻,他们俱是正义人士,真没想到……不过鬼师李鸿海这些年都是行踪隐秘,江湖上也很少有他的传闻了,杜少侠,他还真是不好寻见啊。” 杜震接道:“我便是不知这鬼师教与他可否有些关系,所以更要查个清楚。” 古晨风神情凝重,似是在思考,稍倾回道:“杜少侠,这鬼师教便是咱们猎师帮也是知之甚少,只知它今年大肆招募信众,以前却也是从未听起过。” 杜震不解道:“我却是不明白,像它这种邪门歪道如何能够起得势力?” 古晨风回道:“你所有不知,现下朝廷宦官当道,天子只知淫乐,百姓甚苦,民不聊生,生计难维,多地又闹疫病,因此坊间多出这种以为人治病为由头的教派,今日出个伏魔道,明日又来个除鬼门,我们初时也并未在意,不过这鬼师教的符纸却是最为灵验,他们也藉由此揽了不少教众,这才引起我们瞩目。” 杜震听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星月观中大殿供奉的神将,我却是不认的。” 古晨风继续道:“鬼师教在各地势力开始壮大起来,便是在咱们汉阳郡,他们打压其他道门也甚是厉害,你看这福德庙现在这幅光景,便是拜他们所赐,还有山神庙等等都被他们毁坏不堪。” 杜震不怒反笑道:“看来我这一把火也算是为福德几位正神报了毁庙之仇,哈哈。”他心中却是想着有悔兄弟虽此事做的冲动,倒也让人颇为心快。 古晨风与他再道:“杜少侠,你火烧星月观,鬼师教肯定不会饶你,你还这般心宽?” 杜震却也不怕,回道:“眼下正愁没的线索找鬼师李鸿海,他们自己寻上门来,还省得我费力了,正合我意。” 古晨风听了,不住点头,赞道:“杜少侠不仅侠义心肠,胆量也是极大。你先救我兄弟三人,现下又救汉阳全郡百姓,我猎师帮怎也不会冷眼旁观,你且放心,待天明我禀报本地六钩堂主,与你一同进退。” 杜震听了摇头道:“我惹下的祸端,如何能连累贵帮?”他自己心知,火烧毒粉自是没错,不过那些道士也尽是殒命,这却是欠下血债,鬼师帮如何也不会吞下这口恶气,而猎师帮,方才古晨风也是觉自己做的有些过火。 古晨风却摆手道:“这事本是因我们三兄弟而起,如何叫连累?你且放心,本帮弟子都是仁义之人,堂主本人也是最为看重义气之人,待我上报,我们猎师帮定为你摆平此事。” 杜震心道,眼下却也只能这样,那张暮九及他身后的师君们迟早要寻自己报复,而自己又是人单势孤,然猎师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树大倒好乘凉。 不待天明,古晨风引杜震,两人出了汉阳郡城,前往西南二十里外尖山。杜震见那大山高有百丈,山峰尖耸,高峰插天,林被茂密,有油松、落叶松、白桦树、山杨树等,时至秋末,却是草木皆黄。这里幅员甚广,一路之上,溪水清澈,穿沟绕石,淙淙声脆,偶见獐鹿野猪、狐兔奔蹿。 古晨风更与他道,此山中猎物甚多,大的野兽更有豹子,是以汉阳的猎师帮弟子大多在此山中活动,打了猎物再拿到郡上去卖。 说话间,他二人行到尖山山脚,面前一处破陋院子,内有六间草房,古晨风与他说道,此处便是猎师帮汉阳郡总堂。他将木栅栏门推开,里面有八、九人正在磨刀石上各自打磨着刀口。 古晨风在一人身后站定,拱手拜道:“王堂主,弟子古晨风与您引见,这位是杜震少侠。”他说完与那人一指杜震,那人便转回身来。 杜震见他约莫三十岁的年纪,身高七尺,粗眉大眼,与古晨风衣着不同,却是穿的锦衣袍衫,套着一件金黄豹褂,腰中悬着六支钉钩,挂的却是玉珏吊坠。 古晨风再说道:“弟子携三钩弟子陆威豪、夏晓到星月观盗符,不力被擒,幸得杜震少侠所救。”他说完更是与杜震言道:“杜少侠,这位便是本地六钩堂主。” 第八十章 第一大帮 古晨风向杜震引见猎师帮汉阳郡堂主,此人姓王名少川,仪表不凡、孔武堂堂。此人更是与杜震脑海之中寻常的猎户全不一样,穿着甚是讲究,谈吐更是不俗,他待古晨风讲完,当即向杜震一拱手道:“杜少侠,少川有礼。” 听他说话,却又文气十足,杜震心中蹊跷,此人怎会是个猎户?却也不好道出,便也谦谦回礼,客气道:“王堂主,叫我兄弟便好,少侠确实不敢当。” 那王少川放下手中器物,笑道:“你侠肝义胆,这少侠之名如何当不得?不过也好,兄弟更显亲近,我便称呼你杜兄弟了。” 杜震拱手回道:“是,这也自在许多。” 王少川却似有它事,与杜震说道:“杜兄弟,等下再与你说,我先问问晨风兄。”他转向古晨风道:“帮中不是给你带了钱财嘛,如何不买反偷?” 古晨风一听他问起,便怒道:“王堂主,我还未与你禀报,昨日日间我们却是使带钱去买,哪想星月观的臭道士竟是妄想咱汉阳郡猎师帮的兄弟悉数改入他门,我们三个兄弟如何能答应?一时气不过,便入夜到他库房去盗,不过却是被他们撞上,一时不敌,被他们擒下,还好被杜兄弟出手救下。” 王少川听了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鬼师帮以符纸为资,正大肆招揽教众扩充势力,这件事还要上报总山。不过按你所说,这次符纸一张也未取得喽?”他倒是最为关心符纸。 杜震心道,此人待人甚是和悦,心中也是最挂符纸救人一事,看来这鬼师帮果真如古晨风所言,做派正道。 古晨风听了堂主问话,忙从背上取下三个包裹,与王少川打开一看,俱是星月观符纸,他解释道:“杜兄弟与另一外林有悔兄弟,两人也是前去盗符,他二人将这三包符纸盗得转送与我,要咱们送去与重病百姓救治。” 原来林有悔在放火之前又将库房之中三个包裹卷了符纸出来,临别之前留给杜震,要他转送猎师帮。 王少川手中摸着黄符,不住点头道:“真是要多谢杜少侠,咦,晨风兄,那位林少侠何处去了?我还未当面谢他呢。” 古晨风与杜震相视一眼,古晨风无奈禀道:“林少侠先行走了。” 王少川不免有些失意,只好道:“此事多亏两位少侠仗义,日后遇了难处,咱们猎师帮可不能坐视不管。” 古晨风听了,立刻再道:“眼下还确实遇到了棘手的事……” 王少川闻听,忙放下手中符纸,看着他二人急问道:“哦,出了什么事吗?” 古晨风回道:“我与两位三钩弟子被张暮九擒下,杜少侠与林少侠及时出手相救,逃出星月观。杜少侠言偷盗符纸终不能绝疫病根本,要断后患必要将其毒源毁了。” 王少川听到此,看着杜震,脸上甚是欢喜,他道:“杜少侠智慧过人,只是,不知你究竟遇了什么事情?尽管道来,咱猎师帮人多,总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杜震正要回话,古晨风却是一按他手臂,意思由他来说,他遂又继续道:“于是我们在此折返星月观,将去乌油江投毒的两个道士抓下,杜少侠为绝毒源……一把大火烧了道观!” 他话说完,旁的几位猎户皆是震惊,不由围将过来,上下打量杜震一番,皆是伸出大指赞道:“小兄弟,不错啊,你好大的胆量。” 杜震却道:“眼下星月观烧毁,鬼师教必不能放过我,古大哥言贵帮甚是道义,便将我带来拜见王堂主,不过我却无意连累贵帮,现下与各位打过招呼,我便离去了。”他却是见这猎师帮汉阳郡总堂也并无多少人,心中估量还是别给人家找事了。 王少川听了哈哈大笑道:“杜少侠,你说这话可是见外了。你仗义出手救下本帮兄弟,这事我们怎能不管?更何况现已人赃并获,汉阳瘟疫是他鬼师帮所为,你是为民除害,他有何脸面说道这事?你且放心,本帮定保你周全,各位兄弟,你们说是也不是?” 那几位五大三粗的猎户俱是吼道:“是,当然。”古晨风在侧也是喜道:“杜少侠,你看我说的不假吧,本帮兄弟都是豪气之人,怎会让你一人承担此事?” 杜震犹担忧道:“听古大哥说过,鬼师帮在各地已是开枝散叶俱有帮众,若他们聚众而来……王堂主,咱们这几个人也是挡他不住吧?” 院中所有猎户听了皆是大笑起来,王少川也是笑道:“杜少侠,若是说到人多势众,天下还没有人敢和猎师帮叫板的,各位兄弟,给他看看咱的势力。” 他刚一说完,这些猎户便皆双指插嘴,打起尖哨来,“咻”的几声响彻林野,他们吹完一声便即停下,只眯笑看着杜震。这几声哨声刚消声遁迹,山川之中便又响起哨声,似是回应,紧接着又是几声,直到耳听不到。 古晨风拍拍杜震肩头道:“杜少侠,你便等着好了,现在时至晌午,等我们用过饭,人一会聚来。” 此刻王少川也道:“几位兄弟,今日杜兄弟过来,咱也没什么好招待,将我们打的野味让他尝尝,如何?”他说完,所有人都道:“好啊,听堂主的。” 这顿饭食全是野味,有那黄焖野兔、松枝鹿肉、烧烤鹿架、香菇锦鸡煲、爆炒鹿筋……杜震虽是初来乍到,也是吃的津津,更是喜欢猎师帮众人个个坦荡豪爽,不拘小格。 吃饭言谈间,便有那猎户从山上下来,腰中俱是挂着野物,如古晨风所言,果然饭食完毕,院中已是集齐几十人众。 杜震一一看过去,却见大半人都入王少川一样,皆是锦衣华服,猎器也都是澄明锃亮,与古晨风等人寻常猎户应有的穿着大相径庭。他心中纳闷,却也不好问起。 王少川与众兄弟道明杜震义举,更言:“杜兄弟虽是火烧星月观,却是为民除害,若鬼师教责难,我们猎师帮兄弟该当如何?” 众猎户俱是怒愤道:“鬼师帮敢来,要他们有去无回……”声声高亢。 杜震站起拱手,他心中却是早有盘算,若自己一个人,却也不好再探查李鸿海与鬼师教的联系,而如今在猎师教翼下,便是鬼师教不寻放火人,也将必来要回那两个道士。他方要谢众人,却从院外跑来一人,也是位猎户,腰中两个钉钩,进来便叫道:“王堂主,不好了,鬼师教人送来口信,要我们明日午时于城东五里亭见面议事。” 杜震一听,心道要来的总是要来,但怎如此之快?他便道:“他们怎么这么快便找了来?” 古晨风在旁回道:“这位双钩弟子是在市集上卖兽皮的,鬼师教要寻我们,只需要到市集上找人便可。” 杜震这才明了,他道:“原来如此,古大哥,王堂主,众位兄弟,我杜震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劳各位,明日我自己去便可。” 古晨风忙摇头道:“杜兄弟,你这又何必?”王少川也道:“无妨,我们自会陪你去。” 他俩个话音刚落,哪知那双钩弟子却道:“他们要我们交出被俘的两个道士,明日一起带了去。”原来这事却是未提及放火之事。 王少川听了,“哦”一声,似有思量,继续道:“晨风兄,那两个投毒的道士被你囚在何处?” 古晨风回道:“在城南福德庙中,陆威豪与夏晓两位兄弟看守着。” 王少川点头道:“既来之,则迎之。咱猎师帮可是天下第一大帮,天下五千大山,处处都有猎师,他小小一个鬼师教,也敢与咱叫板?明日带上两个臭道士,与他好好论理一番。” “是!”众人皆是回道。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第八十一章 东五里亭 杜震以为猎师帮众托大,自诩天下第一大帮,却无几人,谁想几声口哨响过,一餐饭间便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几十人众。原来这些人都是附近几个山头上的猎户,闻到哨信便即赶来。 这猎师帮众分散在山野林川之中,平日里有事便以哨声为号,聚众议事。 而令他更未想到的是,突然传来鬼师帮口信,邀约翌日午时在城东之外五里亭会面。杜震本想单独赴约,古晨风、王少川却是坚持同往。 王少川又询问那从市集上赶来的双钩弟子道:“鬼师教可曾说是何事了吗?” 那人回禀道:“这倒没有,不过却是点名要堂主亲自前去一趟。” 杜震听了,心道鬼师教也许只是怀疑放火之事为猎师帮所为,并无证据,毕竟昨夜古晨风等人前去盗符已被他们识穿身份。 古晨风听了,与杜震言道:“杜兄弟,鬼师教必是怀疑放火之事是我们做的,这事倒与你无干了,我看你就不必去了,此事我们猎师帮自会处置。”古晨风为人甚是仗义,将放火烧观之事揽在自己身上。 杜震心念李鸿海之事,他如何不去?便道:“放火确实是我所为,岂能让贵帮担责?” 古晨风听了,觉杜震为人不错,不由对他连连点头。王少川也道:“杜兄弟,去倒是可以,只是未到万不得已,你大可不必做声,我与晨风兄自会处理此事。”他更问道古晨风:“晨风兄,那两个投毒的道士被你囚在何处?” 古晨风回他道:“现在还在城南福德庙中,陆威豪与夏晓两位兄弟负责看守他们两个。” 王少川点头道:“好,明日将他两个一起带上,关键之时要他们有所忌惮。” 杜震心道这位王堂主为人颇有担待,难怪三十岁年纪便可做得猎师帮一方堂主之位。 此刻王少川又与众人言道:“既来之,则迎之。咱猎师帮可是天下第一大帮,天下五千大山,处处都有猎师,他小小一个鬼师教,也敢与咱叫板,兄弟们说,该怎么办?” 众人吼道:“听堂主号令。” 王少川振臂一呼道:“好,今日咱们便进城去,待明日听他鬼师教说法。” 众人也是挥起双臂,再吼道:“好……进城、进城。” 黄昏时分,杜震与众猎师几十人入了汉阳郡城。晚间古晨风等十来个穿着朴素的猎户便宿在城南福德庙中,而王少川与另外二十多个华服猎户却是投了客舍。杜震心中奇怪,不与他们前去客舍过夜,却是留在庙中,与古晨风问起。 他道:“古大哥,这一日相处下来,我怎觉得王堂主这些人与你们这些人似不一样?” 古晨风笑道:“我们这猎师帮中有两种猎师,一种便是在山林之中生活,以打猎为生的寻常猎户;另外一种便如王堂主这些人,他们是本地官宦、豪绅家里聘请的猎师,平日无事,偶有陪伴达官显贵进山打猎之事,他们却是没有生计的烦忧。” 杜震听了,如梦初醒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古晨风道:“这也没有什么,除了穿着上有些诧异,帮众兄弟都是豪情义气之人。” 杜震听了点点头。 第二日清晨天降大雾,临近晌午,也未开散。 一众人等艰难行至城东五里亭处,这五里亭本是一间简陋草亭,位在汉阳城东五里,是给路人歇脚的所在。到得近前,众人观瞧,那草亭之中站立四人,都是道士穿着,再细看之下,杜震与古晨风却是认得其中一人正是张暮九,还有一人面里背坐,似是比张暮九身份要高,颇为神秘。 今日得张暮九头上缠着布头,正是后脑被杜震所伤。他见猎师帮前来,走出亭迎上前道:“请问哪位是王少川王堂主?” 王少川将他打量一番,拱手回道:“在下便是,你是哪位?不知今天叫我们兄弟来有何事要议?” 张暮九回礼笑道:“王堂主,在下张暮九,是这郡上星月观的主事,鬼师教中的一个渠长。今日叫你们来,自然是有事,不过你这样说话,可还真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王少川哈哈大笑道:“这叫什么话?不就是堂下弟子偷了你们几张符纸吗?据我所知,那些符纸可是一张也没带出你星月观,你现在还想怎样?” “我要说的倒不是这件事,而是……星月观昨日被人放火烧了,死伤几十名弟子,我亲眼所见,那放火之人便是你堂下弟子,咱们希望你能将放火的恶徒交给我们。”张暮九却是不知杜震、林有悔的身份,将他二人误认为也是猎师帮的人了。 王少川听了与他笑道:“张暮九,你来了区区几人便想跟我要人?莫说我堂下绝无那放火的恶徒,便是有,我能交给你吗?” 张暮九恼羞道:“你这是何意?欺我们人少?” 王少川道:“就是欺你人少又怎样?” 杜震听在心里,不由暗道王堂主怎如此做事?明明星月观投毒害人在先,已是无理,现下却被他搞成猎师帮人多欺少了,真是不够明智。 古晨风也是听在心里,不禁插嘴道:“张暮九,你们在乌油江投毒造疫,祸害百姓,现在还敢与我们要人?” 张暮九怒道:“你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星月观投毒?” 古晨风笑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那两个道士抬上来。” 后面猎户闻声,将道士甲、乙抬到前面,此刻他两个正似那野猪一般被吊绑在横木之上,口中塞着厚布叫不出声。 张暮九见了他两个,圆目瞪视,似是再说等下绝饶不了你们,随即又与王少川、古晨风笑道:“他两个果然在你们手上。”原来这两人离观未归,他便猜测到或被古晨风等人掳了,这两人绝不能留在猎师帮手中,不然星月观投毒之事便会为汉阳百姓皆知,鬼师教的名声也会尽毁在自己手中。 此刻忽然那亭中背坐这人叫了一“暮九”,张暮九便即小跑回亭中,附耳听示。那人与他轻说几句,张暮九连连称“是”,再次出来与王少川道:“王堂主,你看这样可好,火烧我道观,三十多条人命,我不予追究,只要你将这二人归还于我,可行?” 杜震听了,心中暗道:看来亭中那人绝不简单,道观毁了可以再建,若是名声败了,便不可能再招揽信众,门派势力便会不增反削,孰轻孰重,这人算的很是清楚。 此刻古晨风在旁言道:“王堂主,这两人绝不能交还给他,汉阳百姓还未知道瘟疫真相,绝不能让乡亲们以后再被这些妖道惑骗。” 王少川点头,他对张暮九道:“放火烧你道观的根本就不是我猎师帮人所为,你还想追究于我?真是笑话。” 古晨风听了,看他一眼,心中不知王堂主打的什么算盘。 张暮九却不信他,问道:“你是说另有其人?哼,古晨风也在这里,我且问你,你先前在我观中被人救出,是否后来再次这份回来?” 古晨风倒不屑与他扯谎,直言道:“是又怎样?我回去便是要毁你毒粉。” 张暮九恨恨道:“所以你便一把火将整个道观烧了,是也不是?” 古晨风被他此问,突然怔愣,看了一眼王山川,又看看杜震,一狠心便道:“是我烧的!” 杜震身子一震,惊道:“古大哥,你……”他话未说完,古晨风便按他手臂,要他闭口。 一旁王少川却是摇摇头,有些生气起来。 张暮九笑道:“王堂主,你现下还怎么说?” 王少川怒道:“你想怎么办?” 张暮九道:“我只要我两个徒儿,还有那支木桶,你全部还我,放火之事我便不再追究,不然,不仅这古晨风……你要交由我处置,三十多条人命,你猎师帮怎么也得给我个说法。” 古晨风听了,忙与王少川道:“王堂主,这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能还给他,这可是人赃并获。” 王少川气道:“那你要我怎么办?你逞英雄,将放火之事认下,难道将你送他处置?”他气在古晨风将发火烧观之事揽下,确是牵连了本帮。 而古晨风想的却是:张暮九必定咬定放火之事是自己所为,而王堂主似是不愿担此责,一来二去恐会让杜兄弟牵扯进来,不如自己一力承担下来。 古晨风道:“弟子一人做事,与猎师帮无关,我愿担后果,只是这两个道人绝不能还给他们。” 王少川眼似有火,瞪的极大,怒道:“古晨风,你休逞英雄,赶紧给我闭上嘴巴。”转而又对张暮九道:“张暮九,眼下你就这几个弟子,还跟我一口一个追究?今日猎师帮便耍一次横,一个人也不给你,看你能怎样!” 古晨风听了,忙劝道:“王堂主,咱们猎师帮一向以理服人,千万不可胡乱用强,不然含帮主打下的本帮声誉便都毁了。” 王少川气道:“你给我退下,你要逞英雄,担下发火烧观的事情,可顾本帮名声了?” 古晨风听了也只好闭口退下。 张暮九却是被王少川之言说的一惊,他问道:“哦,王堂主,你可是要与我使横?” 第八十二章 君子小人 与杜震心中所想大有径庭,王少川堂主不抓着鬼师教劣行说理,却欺张暮九人单势孤,耍起横来,这如何能配的上天下第一大帮的作为? 星月观老道张暮九闻听王少川之言后,更是呆问,“王堂主,你是要仗着人众,与我使横?” 王少川“哈哈”一笑,便要答他,杜震实在憋忍不住,走上前来,与王少川一拱手道:“王堂主,星月观自造毒疫再卖符救命、惑骗乡邻,此事非同小可,这两个被俘的道士和那一桶毒物绝不能交还给他,还望你能将闹疫的真相告知全汉阳的百姓,使他们不再被邪教蒙骗。” 王少川看着他,似心中恼他,却言道:“杜兄弟,这事就不劳你再费心,我猎师帮自会处置。另外,我不是已同你讲过,万事皆有我和晨风兄应对,现下他已替你担责,你还出来作甚?” 张暮九突见一人上来插话,定睛敲他,似未亿起,遂问道:“你又是哪个?” 王少川身后古晨风则是上前拉拽杜震,与他道:“杜兄弟,你快退下,一切都堂主的。” 杜震不答王少川,撇开古晨风,却与张暮九回道:“张老道,便只一天你就不记得我了吗?看来你脑后的伤,确实被我拍的很重啊。” 张暮九听了他话,一摸后脑,突然怒道:“小子,我记起你来了,是你在身后偷袭我的。” 杜震顺破下路继续道:“记起来就好,我就是要与你讲,星月观的火是我放的,与猎师帮无关,休要怪错了人。” 张暮九奸笑一声,他道:“我记得那发火的还有一个黑衣人,是否?那人现在何处?” 杜震哪会将林有悔说出,只道:“你不就是想为观中死去的三十多个徒弟讨要说法吗?找我杜震便可,我那兄弟年少,死了可惜,此事我一人承担,你休再赖他人。” 古晨风突然叫道:“是我放的火,那黑衣人便是我,是我突发奇想,杜兄弟全然不知此事,你要人赔命,就把我的命拿去。” 杜震心中焦急,自己正是要将放火烧观的事与古晨风撇清关系,使张暮九赖不上猎师帮,他便不能以此相要挟,叫王少川息事宁人。 而古晨风心中所想,杜兄弟将自己三人救下,堂主更是许诺护他周全,现下若再将他折了进去,自己便成了无义之人,日后猎师帮也会被人耻笑。 正此刻,王少川怒斥古晨风道:“古晨风,杜兄弟已出来将此事认下,你还生往此事上扑,是真想要本帮背上杀人发火的恶名吗?” 张暮九忽然双手拍掌,叫声好字,再道:“王堂主,你们这究竟是在作甚?”他又将杜震打量一番道:“小子,你方才之话可是说你不是猎师帮人?你可要想清楚再说,没人护你,下场如何你可知道?” 杜震哪会惧他,立即回道:“我当然知道,就是我被你粉身,也绝不能让你赖上猎师帮。我与他们都是初次相识,你不信,大可问问诸位猎师帮的兄弟。” 他说完,张暮九突然看向王少川,似是等他答话,古晨风却又再抢前道:“杜兄弟已入本帮,他的事就是我猎师帮的事,投毒与放火的事,一件归一件,你要说法,猎师帮自会给你。”他是极不愿看到杜震与星月观的道士赔命。 王少川听了,摇头气道:“古晨风,本堂主还未说话,何时轮到你做主了?杜震几时成了本帮弟子?再说此事,与他星月观,咱有必要说谎吗?”他这一句话虽说是耻于骗人,却也把杜震跟猎师帮撇清了干系。 张暮九摇头笑道:“你们这一唱一和的,甚是好笑,依我看,就算他不是你们猎师帮的人,也与你们牵扯不清。王堂主,我看此事就此为止,你将人还给我,我便不追究放火之事,如何?” 古晨风与杜震异口同声对王少川道:“绝对不可。” 王少川已是懒得理他两个,与张暮九笑道:“猎师帮弟子一向行侠仗义,怎会跟你鬼师教合乎污世?再者我方才已经讲得明白,这位杜震与我猎师帮全无关系。” 古晨风听了,惊道:“王堂主,杜兄弟先救本帮弟子,再烧毒疫,皆是义举,况且你许诺过要保他性命,你……你怎么如此言而无信……” 杜震也是心感似是被小人阴了一把,前面他说绝要护自己周全,现在不管他是为了帮派名声也好,还是不想担责也罢,竟是完全将自己卖给了鬼师教。 其他猎师帮的陋衣弟子也皆是哄起,似要王少川给个说法,而那些华服弟子则立对他们怒目而视,维护起堂主威严来。 王少川听在耳里,稍微一顿,笑道:“古晨风,你何必这样说话?猎师帮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星月观想诬咱们也是不成。”他更与杜震道:“杜兄弟,古晨风未经本堂主同意,已是将你放火之事揽在自己身上,你还非要出头作甚?这种情形之下,我也只能道出实情,你可不要怪我。”原来他这人,既可浑不吝,与人翻脸耍横,又颇顾名声,不想与人落了口实,让人看不起,两字概括便是虚伪。 他转而便对张暮九道:“张暮九,现下这事已讲的非常清楚,我帮中弟子是去你观中盗过符纸,却也是你不卖再先;另外放火烧观之事与本帮全无瓜葛,所以你这两个弟子与那桶毒物,恕我不能交还给你。” 张暮九此来,初是想要以道观被毁,弟子身亡之事跟猎师帮要说法,一来能得些赔偿,二来也能搓搓猎师帮的锐气,给鬼师教涨些声威,不料人家却是拿了自己的把柄,两个徒弟、一桶毒粉可是人赃并获,便也不再要什么说法、理赔,只想着要回人脏,却又半路出来个捣乱的,不使自己将放火的事赖在猎师帮的头上。他已是气急,连道三声好字,又问道:“王堂主,我倒想问问你,你要如何处置我这两个徒弟?” 王少川慨然道:“当然是要将他们示于汉阳百姓面前,将你星月观,不,是整个鬼师教赶出汉阳郡。” 张暮九听了,怒道:“你要将我们赶出这里,与你猎师帮能有什么好处?日后江湖上见了,就不怕我们报复你们吗?” 王少川笑道:“哼,江湖太大,可在这汉阳,你们无有立足之处,对我却有极大的好处,待百姓知了真相,自然会对我猎师帮高看一眼、拥护倍加,说不定还能引的更多人拜入本堂,壮大本帮。”原来他想的竟然与鬼师教一样,招揽弟子入帮。 一旁古晨风听了怒不可遏,对他吼道:“王少川,这抓人抓脏之事可是杜兄弟想出来的,你不仅将他出卖,还要利用此事引人拜你堂下?你这作为与小人有何两样?” 王少川听了,比他更加声高道:“古晨风,你知我为何比你岁小,更比你晚入猎师帮,却是我做堂主,你做弟子吗?就是你不懂抓住时机,壮大本帮。现在你竟直呼我的名讳,当众羞我,你就不怕我将你扫出猎师帮吗?” 古晨风听他口出此言,视他双目,叹息道:“猎师帮有你这种满腹心机、言表虚伪的小人做堂主,我真是替含帮主焦心啊。” 王少川在欲辩言,张暮九却突然怒道:“你们帮中事务休在我面前闲扯。王堂主,我只再问你一遍,这人和木桶,到底能不能还我?你可要知道,我鬼师教可不止汉阳一处,教中武功高手众多,你就不怕有人来索你性命吗?”他是只关心自己能否在汉阳继续立足。 王少川正在气头,听他言词,更加恼怒,道:“我就是不还与你,你小小鬼师教用毒计想要壮大门派,我如何能让你成事?起码在这汉阳地界上,我猎师帮绝不能坐视不管。你想要吓我?哼,我们天下第一大帮岂会怕你?若是我这个一方堂主被你们害了,我看你鬼师教也便要灭门了。”听他这话,原来他想的全是门派之争。 张暮九点点头笑道:“好好好,看来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你一个小小堂主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太过小瞧我们鬼师教了。” 王少川听了又惊又笑道:“哦?你人都烧死了,还敢在这里跟我用强?好,我也让你看看我的手段。”他说完便要独上暴打张暮九。 张暮九却是向后一跳,笑而回道:“王少川,我头部有伤,你还真是乘人不便啊,果然是个小人……”他话未说完,王少川已是听不下去,扑身上来,突然一招金刃劈风,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便向张暮九面门劈去。 张暮九脑后是被杜震羽扇拍过,这两日都是昏昏沉沉,便要躲不开去,亭中那背身而坐的道士猛然跳将出来,将张暮九身子向后一拉,拂尘一扫,已是将砍来的大刀弹开。这人动作极快,在场众人都未看清他的身法。 杜震心中暗叫一声,高手! 第八十三章 人公师君 亭中背坐的神秘道士跳出、拉张暮九避刀,都是眨眼间之事。众人惊愣,杜震也是心中暗道,鬼师教真有高人! 王少川突见跳出一人,将张暮九救下,心中恼恨,也不与他言语,提刀就砍,刀刀带着劲风,直发出嗡嗡的声响。 那道士也不招架,却是不紧不慢躲闪,脚上步天英,走天柱,转天心、跳天禽,归天辅……身法极快,以至众人都觉自己眼花,竟是看到了残影。而王少川手握四尺长砍刀,竟是追他不到。 杜震看在眼里,心中清晰:这人走的步子像是个九星罡位图,即北斗七星与辅弼二星做的罡图:以八卦图析之,天英便在坎一位;天柱在震三位;天心在巽四位;天禽在中五位、天辅在乾六位……他不禁连连点头,惊叹这道士不俗。 正此际,在他身后,一老迈嗡声轻语道:“九州步?”杜震一惊,心道猎师帮也有高人?忙回头看去,却是只见猎师帮弟子,俱是被那道士惊得木若呆鸡,正张着大口、瞪着牛瞳看着。 杜震环视一番,却也不见有年老猎户,只好转回身继续观瞧王少川与那道士拼杀。 足足砍了有四十多刀,也是未曾伤到那道士一丝一毫,便是连衣边也未贴到过,许是那甚长砍刀力重,王少川已是头上渗汗,喘起粗气,体力不支了。 而那道士气不长出,尤笑道:“王堂主,你可还要砍我?” 王少川顿觉甚无面子,脸上一羞,提刀又砍,可这次那道士再不跑躲,来一招野马分鬃,手上拂尘再将他大刀一拨,侧上一脚站定,旋即另一脚便向王少川胸膛踹去,正是一招“穿心腿”“嗵”的一声,王少川立时应声飞出,直摔在三尺开外,一口鲜血立呛喉腔,噗的一声便喷了出来。 众猎师帮的弟子皆是惊呼一声,当下两位华服弟子便即跑至王少川身边,将他搀起。 那道士眯笑走上前道:“无量慈悲,王堂主,我这一脚已是给你留了情面,我劝你也就不要再白费力气。” 雾气弥漫,杜震眼神再好,之前也只是见这人坐在亭中一个背影,现下他至众人面前,再瞧此人:身高与王少川相当,年龄却比他小上几岁,土袍黄衣,簪固盘髻,披发盖肩,粗眉扩眼,糟鼻方口,右手一把红棕马尾拂子,此刻正搭在他的左臂之上。 王少川强忍疼痛,问他道:“你究竟是谁,可否报上名来?” 此人左手中指及无名指向内弯曲,大指压住中指及无名指指尖,往胸前一引。他打的正是道指,是道门之中最寻常的指法,不仅用于法事,也多用于手中有物,不易作揖之时,单手向人请礼之用。他微微点头,与众人请道:“无量慈悲,在下鬼师教张梁,见过各位英雄。” 王少川见他身手不凡,不禁重复道:“张梁?”张暮九见他已是胆怯,不由上前嚣张道:“这位变是我们教中的人公师君,王少川,你不是欺我鬼师教无人吗?可敢再伸手试过?” 那张梁听了,不由“唔……”的一声长音,斥他道:“退下!”张暮九闻了才觉自己造次,立时欠身作揖,退到亭前。 杜震眼见这番情形,不由心中计较:人公师君?难道还有天公、地公师君?若真是此样,此张梁难道是鬼师教第三把交椅上的人物?真是厉害。 人公师君张梁喝退张暮九,再看王少川,也不称他堂主,而是道:“少川兄,我这有一粒教主精心研制的补血丹,不仅能疗伤,还能提升些许内力,我送与你。”他说完便从袍袖之中掏出一个紫金小瓶,便向王少川走去,口上再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日后你猎师帮与我鬼师教便是兄弟,今日可否看在下薄面,放还两位弟子?”话说完,瓶子已是递至王少川的面前。 王少川一臂搭人,一手抚着胸口,看看面前的张梁,再看看他手中的紫金小瓶,便要转怒为笑。 古晨风看在眼里,立时喝道:“王堂主,千万不可!你若与他称兄道弟,我猎师帮的名节可就毁了。” 王少川听了,立时怒道:“古晨风,我现在就宣布,你不再是本帮弟子,本帮事务,你休再多言。”说完,脸上又立时堆笑,手离胸口接下面前的药瓶,拔下塞子,迫不及待将补血丹一口吞下。 张梁见了,含笑与他不住点头。 古晨风气愤不过,舞着手中猎叉向众兄弟言道:“诸位兄弟,王少川言表虚伪,外君子而内小人,欺软怕硬,现在竟与鬼师教谈兄论弟,成为一丘之貉,你们还要拥护他吗?” “小子,伪君子,软怂……”在场十多名陋衣猎户立时对王少川不吝鄙夷之词。 而着华服的猎师们则持刃相对,将陋衣弟子围了起来。王少川道:“古晨风,你以下犯上,我将你除出本帮,若再在这里怂恿蛊惑本帮弟子,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他更与在场陋衣猎户言道:“你们可别忘记,谁是堂主,若是再帮一个外人,休怪我将你们都除出猎师帮。” 古晨风摇头叹笑,他道:“可怜含帮主茹苦操劳,将本帮发扬光大,竟被你这种小人毁坏名声,若他在此,定会让你抹去堂主之位,清除出猎师帮。” 王少川哈哈大笑道:“只可惜含帮主已是十数年无有音信,或许早就死了也未可知,哈哈……。” 他正笑的开怀,突然一沧桑烟嗓声至,“吼吼,本来老夫只想看个热闹,娘希匹的,你这衰人竟敢咒我死!” 众人寻声找去,却不见人。张梁也是顾左望右,仍未发现说话之人。杜震却是惊觉这正是那道“九州步”的声音。 “胡找什么,我在这儿呢。”他在此说话,众人再看,一老头儿正单手支头,侧躺在草亭顶上看着下面。 而此刻,已是日现顶上,雾气开散,瞧他也瞧的清楚:这人面色干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鹤发银须、宽额慈眉,眼光放电,翘鼻小嘴,两腮微嘬,身材短小却精悍,破布烂衫,腰间别着一只紫金葫芦,脚下着一双烂草鞋。 王少川恼怒,对他吼道:“你是什么人?” 杜震心中暗笑,这王少川脑子甚不灵光,那人言语正是道自己便是猎师帮的帮主! 那老头儿听了一笑,便从亭顶翻身下来,落至地上之时,手中已是多了一根拐杖,在看这根拐杖,六尺一寸,节曲不直,与他齐鼻,通体皆赤,拐顶麒麟头,拐柄麒麟身。 古晨风与众猎师帮弟子见了,皆是跪下,拜道:“弟子参见含帮主!” 实则汉阳郡猎师帮的弟子都是未见过帮主,只是听闻过这麒麟拐是帮主之物;而王少川虽贵为堂主,却是岁小,帮主更是十几年未现过江湖,他如何知帮主长相。不过现下见弟子们都拜,也是慌了,不顾体伤,噗通便即跪下,道:“汉阳郡堂主王少川,拜见含帮主。” 那张梁也是吃惊不小,不由问道:“你是?” 那人一捋胡须,与他回道:“老夫含光露!”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阳魔者,行持之士正欲内行,以济生死,则一念不真,****四起,爱着存怀,是非错乱,此阳魔之所试也。当正心默念降魔灭恶天奠九声,叩齿三通,书八景冥合炁入玄玄八字,焚服,佩五方制魔玉文,诵五方制魔咒,行旋斗历箕呈诀,其魔自退。在净明法中。 阴魔者,居山之士修习秘文,存思之际,一念或差,即闻四野悲歌玲风乱作,心生倒见。及出道路,逢僧尼厌秽,乱我神光,皆阴魔之所试也。当叩齿七通,掐午文,存玄元炁灌注身中,服五老启淦群仙翼辕八字,以五帝大魔印印之,及佩童初五府玉册,诵灵书下篇,及焚龙章凤炁之文,其魔自退。 第八十四章 整顿帮务 鬼师教人公师君张梁武功高出王少川许多,故意给他留了情面,就是想着要将他拉拢。王少川也是精明之人,正要与之合污,古晨风及众陋衣弟子忙高声喝阻,猎师帮中一时闹起了内讧。 王少川当即逞堂主之威便要将他等扫出猎师帮,更是口无遮拦,全然不将帮主放在眼中。这下却是惹恼一位在草亭之上正看热闹儿的老头儿,此人手杖麒麟拐,正是十几年未曾入世的猎师帮帮主含光露。 就在众弟子识出帮主之手物,俱都跪拜之际,王少川也是慌忙下跪道:“汉阳郡堂主王少川,拜见帮主。”他说完便即抬头,看着含光露,似要向他谄媚。 含光露根本不理会与他,环视一周,除鬼师教人外,独见众弟子之中却是有一人未跪,此人正是杜震,便与他言道:“看来你还真不是本帮的弟子。” 杜震见他与自己说话,忙欠身拘礼道:“杜震见过含老前辈。” 含光露向他微微点头道:“好好,杜少侠,你前夜救下本帮弟子,老夫多谢,不过,现下还要处理一下帮务,你且站过一旁。”原来他早已将事情前前后后听个明白,谁是好人,哪是恶人,他也是心中了然。 他一捋胡须,慈眉善目却是眼泛精光,走向古晨风,一架臂肘,将他拉起来道:“你叫古晨风?” 古晨风立刻回道:“弟子古晨风见过帮主。”说完他便要再拜,含光露连忙将其阻拦,并点头笑道:“很好,今后这汉阳郡的堂主便由你做。” 古晨风听了慌忙欠身道:“帮主,我只是个四钩弟子,哪敢担堂主重任?”含光露一笑,他道:“几百年前,猎师帮创帮之始,第一任帮主曾立下规矩,帮中职务,德者居之。我看你就不错,做人仗义、磊落,堂主之职能做的,能做的。” 他不等古晨风回话,向着跪拜的众弟子一抬手臂,示意起身,待他们站起,与他们问道:“诸位弟子,老夫方才所言你们可听到了?今后本地堂主就是古晨风。” 众陋衣弟子立时答道:“是。”而那些华服弟子则是相互看看,却又不敢违命,也只好遵道:“是。” 王少川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他听帮主改立古晨风为堂主,便是将自己废除,心有不甘,连张道:“帮主,弟子一时被鬼师教迷了心窍,方才讲出大不敬的话,我该死……该死……” 出乎他的意料,帮主竟是不怒,笑眯眯将他拽起身来,对他道:“王少川,无事,将你腰间六钩摘下。” 王少川听了知他何意,却是心中不舍,仍固执道:“帮主,你……你这是何意?” 含光露仍旧与他笑着,言道:“哎,哪有什么意思,古晨风尚缺两个钉钩,这堂主一职做就名不正言不顺,将你的钉钩补给他,最好不过。” 王少川惊慌道:“那……那我不就成了四钩弟子?” 含光露摇头笑道:“四钩?哈哈,你一钩也是无有,从方才你咒我死之时,就已不再是本帮中人,快快摘下钉钩离去吧,不然本帮弟子要寻你的晦气,我可当看不见哦。” 王少川心中不甘,却又不敢不从,牵强诺诺、慢慢腾腾摸向腰间,就在此刻,一只手却是攥住他手道:“少川兄,你能确定此人就是贵帮帮主?” 他一抬头,拦他之人正是张梁。张梁继续道:“我闻你说,贵帮含帮主亦是十几年隐世不出,想问你们可曾见过他的样貌。” 王少川一听,心中会意,忙回道:“帮主从未到过汉阳,我们又都岁青资低,如何能见到他老人家!”他讲的却也是真话,猎师帮遍布天下大山,汉阳郡的弟子们倒真未见过帮主。 张梁笑道:“那若是有人假冒,你们如何分辨?” 古晨风听了,怒而吼道:“鬼师教的臭道士,本帮之事你休要胡说,帮主信物麒麟拐在手,谁能假冒?” 王少川岂能不知张梁的用意,眼看两个门派便即缔盟,突然帮主驾到,张梁定不会让任何人毁了好事。他便顺着张梁的话道:“诸位猎师帮的兄弟,咱们帮主隐世十几年,更是无人见过他的相貌,这麒麟拐……古晨风,我问你,你可曾见过?”他说完便看向古晨风,等他作答。 古晨风也是未曾亲眼见过帮主,一时被他问住,牵强反问道:“王少川,你真不信此人便是帮主?” 杜震此刻已是在众人之侧,同古晨风道:“古大哥,他方才跪也跪了,还如何不信?只是因听要罢免自己堂主之位,故意弄些玄虚罢了。 王少川见诡计被他识破,继而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麒麟拐是帮主之物,随便来个老头儿带支假拐,那不是人人都能说自己是帮主了?” 众人都是被他说的一惊,纷纷看着含光露,跪在地上的华服猎师弟子听了,俱是恍悟,站起身来,附和他道:“堂主说的对……” 含光露轻轻一笑,不答此事,反与古晨风道:“方才王少川叫我老头儿,古晨风,你替我教训教训他。” 古晨风听了,脸上犯难道:“帮主,我……我打不过他啊。” 含光露一恼,往他屁股上就是一拐头,怒道:“怂蛋,他骂你帮主,你就是打不过也得上啊!” 古晨风突然屁股上被他敲一拐头,立时臀尖酸痛,当即跳脚,捂着道:“是,弟子跟他拼了。”他说完,拎钢叉便刺向王少川。 王少川一看,那叉全长七尺七寸,叉头三个刀角明晃晃、铮楞楞正向自己而来,他也不敢大意,拾起地上大刀便即硬上。 这两人叉来刀往,用的全是寻常把式,不过王少川却是比古晨风更有把子力气,不出二三十个回合,已是将他钢叉崩飞。 杜震看在眼里,便要上前解围,那含光露却是说道:“真是笨蛋,老夫教你两招。”他说完将手中麒麟拐想杜震手中一撇,人已是蹿到古晨风的身后。 而此刻,王少川大刀正向他头砍了过来,古晨风眼见躲无可躲正要失声当场,却感身后有人将他手臂把住,嘴上说道:“踏天辅!”,听着声音,知是帮主,他刚语落,古晨风右脚竟被含光露右脚向侧后一勾,身子立时缩後躲过一刀。 杜震心道一声:这也是九州步! 王少川哪肯饶他,刀刀紧劈,含光露从后架着古晨风,脚踩九州步,从容闪躲招架,未出十个回合,含光露在后脚尖一点古晨风右膝腘窝,他右腿如被针扎,啪即弹出,正踢到王少川持刀的腕口,大刀旋即落地;含光露在后食指一弹古晨风的臂肘,嗵一个冲天锤就打在王少川的面上,王少川也是应声躺地。 含光露摇摇头,竟是恼了,指着古晨风道:“我真没讲过你这么笨的,打的没劲。” 古晨风当即转身拜倒,道:“弟子蠢钝,让帮主劳心。”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阳魔者,行持之士正欲内行,以济生死,则一念不真,****四起,爱着存怀,是非错乱,此阳魔之所试也。当正心默念降魔灭恶天奠九声,叩齿三通,书八景冥合炁入玄玄八字,焚服,佩五方制魔玉文,诵五方制魔咒,行旋斗历箕呈诀,其魔自退。在净明法中。 阴魔者,居山之士修习秘文,存思之际,一念或差,即闻四野悲歌玲风乱作,心生倒见。及出道路,逢僧尼厌秽,乱我神光,皆阴魔之所试也。当叩齿七通,掐午文,存玄元炁灌注身中,服五老启淦群仙翼辕八字,以五帝大魔印印之,及佩童初五府玉册,诵灵书下篇,及焚龙章凤炁之文,其魔自退。 第八十五章 请神打鬼 含光露见本帮弟子古晨风代人担责、为人不错,甚有侠肝义胆,心中想着既已提拔于他,何不再传他几招,也好方便今后在汉阳地界上立足,于是便亲自将他指点。谁知一趟九州步踩下来,含光露便对这个弟子甚感失望,全无了玩兴,更道:“方才我手把手教你身法步伐,你怎能一个转身,就全给忘了!” 原来在避王少川攻势之时,含光露在古晨风身后控手引脚,带他先走了几个简单的步子。然而便即一个转身,王少川竟依旧惊慌失措、全无章法,脚下更是乱作一团。 含光露一看便知他如在梦游,不过悟性这个东西,却也勉强不得,只好对他摇头叹息。 杜震听了他方才之话,心中只道这位含帮主也甚是强人所难,他口上说的虽是轻松,这几步踩得却是比张梁的九州步变化更为之多。 王少川被打倒在地,强爬起身,见众华服猎师弟子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一时脸上瞬起羞臊,不知再言什么。 张梁见此情形,生怕华服猎师便信了这个老头儿所言,到时恐怕自己心中所盼便要落空。他上前对王少川慰道:“少川兄,你先与我打过一场,气力尚未复初,更是有伤在身,现下一人战他两人,如何不输?无妨,这假冒贵帮帮主的人,我一试便能让他露出马脚。” 他拍拍王少川手臂,又转向含光露道:“看来你还甚有两下子,不过,倒也不是你的武功高,便可说你是帮主。我曾听闻过,猎师帮含帮主有一套‘麒麟九踏’的神功,天下闻名,若你真是含帮主,我倒想领教领教麒麟九踏!” 他说完便要伸手,含光露却是轻轻一笑拒道:“小道士,咱俩先别打。我有一事不明想要问你,你怎么会走天师道的九州步?另外,你鬼师教与巴蜀的天师道有何瓜葛?” 原来这九州步竟是天师道的独门身法! 张梁听了,心中暗道这老头儿眼睛还真是够毒!却又嘴上强硬道:“你乱讲什么?什么天师道的九州步?我与少川兄用的是我们鬼师教的鬼踪步!” 含光露听了,嘴角一笑道:“哦?鬼踪步?鬼……吼吼,真笑死老夫了,这若是给抓鬼无数的张天师知了,他还不得气死啊?只可惜啊,他早已仙去。” 张梁羞道:“哼,我已说了那是我鬼师教的身法,与天师道何干?” 含光露见他不肯承认,又道:“十几年前我听闻天师道出了个逆徒李鸿海,他修道入邪,无恶不作,此人与你们可是有些干系?”含光露因着九州步的原由,竟是想到了李鸿海。九州步可是天师道秘不传外的功法,他思来想去,唯一可能便是这逃出师门的李鸿海与他鬼师教有关系,更何况李鸿海的绰号便是鬼师,鬼师与鬼师教,若是没有干系,恐怕谁也不信。 杜震忽然闻听到李鸿海的名字,心中当即咯噔一下,马上便屏气待听,想要得知李鸿海的下落,因为自己自己想要查的便是这事。 张梁听了又是摇头否认道:“李鸿海?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休要乱扯。” 含光露听了,稍顿一下再问道:“那你的身法是何人所授呢,可否告诉老夫?” 张梁见他一直纠缠此事,神色便即不悦,怒言道:“打便打,不打就算,何来这么多事?” 旁边王少川趁机补充道:“你若不敢应战,你便不是本帮帮主。” 他刚说完,含光露目中寒光便即扫来,他立时向后跄了一步,若不是身后弟子扶住,便要再摔倒在地。 含光露知他怕了,也懒再理他,笑眯看着张梁,心中暗道,这个张梁似有事故意隐瞒,极不愿说出九州步功法的来路,莫非真是李鸿海传给他?他心中当即了然,对张梁笑道:“你不说便不说,何来这么大的气性?吼吼,既然你这么想和我比试比试,也好,我就先将你这个干涉本帮事务的外人打跑,再与王少川言说。” 张梁听含光露终应下比试,便要对上,在看他两手却是空空,立刻收势对杜震喊道:“小子,把那破拐给他,免他输了找由头。” 杜震听了,正要双手递上麒麟拐,含光露却是摇摇头笑道:“哎,跟他交手还用不着拿家伙,杜少侠,你就再替我保管一会。” 杜震见他如此信心满满,不由点头道:“是,听老前辈吩咐。” 含光露点点头,又对众人言道:“哎,我说各位看热闹的兄弟,你们都往后挪挪身,姓张的道士喜欢乱跑,一会可别因他误伤了你们。”他这话极尽奚落之意。 古晨风与身后陋衣兄弟听了,都是哈哈大笑,随即纷纷后退几步;而方才那些华服猎师弟子见这老头儿戏耍王少川,似真有些本事,也即空开场地,看他能否赢下张梁。 张梁听了他话,气的牙痒,恼道:“无量慈悲,老头儿,你真太小看于我,受死吧。” 他说完,身子一纵跳到含光露的面前,右手持拂尘在他面前一个虚晃,左手旋即劈出一掌。他这一掌倒也有个名头,叫做“请神打鬼”。先是左手掐“请神诀”:左手五指平伸,指尖微曲稍弯,大指轻点食指二指关节处,其余三指不动,这便是请神助力,地仙借用神通的功法,如此看来这张梁也是个地仙修为的高手。 相传在上古之时,木精山魅变现光怪、依附生形,起水放火、昼夜游走,惊惧人口;它们本是五行不正之精,又常扮作贤圣之人,勾**女,一时在世间邪行,民众甚恐。 有些大能力的巫师便做法事请赖上天神兵来助,将这些精魅打到显现原形,自此人间甚少其害。 后来,这沟通神兵的诀法被修行人广为学教,动不动便请神下凡,那些神兵颇为烦厌,自此也不再听人祷请,拒再入世。而这诀法却能以真气运行配合,将气输至相应法门,将其通开,却也达到了增力涨威的功效,因此这诀法却也并未失传。(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九天杀童 张梁心中极其不愿相信眼前这个老头儿便是猎师帮含光露帮主本尊,因他早便听闻过含光露武功盖世、功法超绝,那已是几十年前就成名的人物。不过,方才他亲见此人也是脚踩九州步,身法比之自己的竟还要精熟、高超,也便不敢轻视于他。他虽是有些担心,却也想的明白,武功可能不如这老头儿,不过他似乎并不会何道法,而自己却是还有绝技! 他与含光露刚一照面,便手掐请神诀,来了一招“请神打鬼”,此招看似寻常武技,实是道术,借力于神兵,将敌对之人视作鬼魅魍魉。他这一掌劈出,势大力沉、卷风带响,犹如神兵之沉盾猛撞鬼魅之轻身。这是要一上手便至含光露于死地啊。 换作旁人,见他这招来势凶狠,定不敢硬接。含光露却是嘴角咧笑,道了一声:“孬人!”一拳迎上铁掌,只听啪的一声,张梁便已被捶出五尺开外,而含光露身形纹丝未动,站在那里言道:“还以为你有多大力气,怎这般柔弱?” 张梁忙运气检视体内,生怕被他拳力震伤脏腑,含光露知他在作甚,笑而言道:“你这孬人道士做人忒不厚道,上来就想要老夫的性命,口口声声无量慈悲,刚一交手便下杀招。我没你那么卑鄙,根本未有出力,若你还是不服,可再来过。” 张梁听了恼羞,执拗不肯信他,深吸口气,身体却也未感有恙,再看左掌,却是被他捶出一个拳窝,当下心中暗惊,这老头儿怎么这么大的气力?自家还是掐诀请过神力,似也不及他十之一二,不过却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然岂不是脸面全无? 既然拼不得力气,便用符术胜他。张梁心中计较之后,从左臂肥袖之后掏出一张黄色符纸,上面所书却非墨字、朱迹,而是烫金形字,画的为何,甚是潦草,门外之人根本看不出识不得。 若是别人,看到对手力气、身法都是远超自己,绝不会再想过招,张梁却似有制胜的信心。 众人看他,将拂尘在两臂之间一搭,右手持符,左手往右手袖口间一晃,再对着符纸隔空一弹,那符纸竟是旋即燃起火焰。 众人即刻眼孔瞪大,心惊他是如何做到?感叹此人竟是能空手燃火! 即便是杜震也是看不出个中的蹊跷,惊的呆若木鸡。不过却有一人觉他无奇,便是含光露!他眼明心亮,早将张梁戏法看的透彻。 原来张梁左手在右手袖口处以极快手法一晃,却是用大指拈了一指头的土粉出来,再将其弹至符纸之上。这土粉不是普通土尘,而是一种稀有的土中之物,极易燃烁,是江湖术士囊中必备之物。这种伎俩唬的了别人,却是骗不了含光露。 再瞧张梁,点那符纸已是引得众人惊叫,在一片嘈杂声中,他手拿那火符竟是往口中一送,吞咽了下去。骇的众人立时闭声,瞬时又发出“啊!”的惊叹、代痛之声。 他这一手正是符术的一种用法-吃符纸。不过他却是不同寻常道士的吃符法子,一般都是将符纸放在碗中烧灰,再以阴阳水冲之饮用。他这吃法却是鲜有人见。 与众人的孤陋见闻相反,含光露却是咂摸起嘴儿来,与张梁埋怨道:“你玩好了没?我都饿了,速速打完,老夫好去吃饭。”他竟是嫌弃张梁手法太慢、耗时误事。 张梁颔首咽下火符,听了含光露的蔑言,猛一抬头,怒目视他。众人看去,张梁整脸竟是色由金白转为黑赤,似是换作了旁人。 含光露目光一寒,定睛瞧他,也是一愣,喃喃惊道:“九天杀童!你……你竟是能请的动他!” 杜震心道,九天杀童?是人还是什么物件?自己学博识广,竟是从未听过。不过看含老帮主似是有些惊慌,看来张梁之前作为似是不俗。 张梁也不答声,身子一晃,人便消失,众人都以自己眼花,揉搓眼皮再看,确实不见他人,再看含光露,人也是原地无踪。众人旋即面面相觑,正要计较这事,这两人竟是同时闪现,皆是半空中拳来脚去,打的正欢。 众人这才稍定心神,都道原来他两个是跳到了空中,许是身法太快,加之自己一时大意,以致对他两个未看甚清,现下却要盯紧了,这可是高手过招,不知多少年才能见上一次。 便在他们心神平复之际,张梁、含光露在空中上蹿下跳打斗,只概十几个回合即又遁隐。这下可不得了,下面众人瞬间惊的破声。原来真不是自己眼花、也非粗心,而是结结实实的凭空不见。 一片惊呼,不敢相信的杂声未落之时,交战两人竟又是同是身现,却是不在半空之中,而是在草亭顶上,二人正自拳来脚去,相互过招。只听风卷声威,每一次过手都是如金刚震铜钟,刚猛异常。 众人正要再瞧个仔细,却又见他二人凭空无影,再又复现,一隐一现如同鬼魅。 杜震也是看的心中如有兔撞,慌心慌肺,大气也不敢长出一口,生怕一个闭眼便错过一幕精彩至极的交手。 他两个大概二十个消失复现之后,便即不再复使,而是皆在地上喘起粗气。细细看他两人,张梁嘴角流着血道,含光露衣衫也是被撕开不整。 含光露靠着亭柱咬牙道:“娘希匹的,怎么被他请了你这么厉害的上身。” 张梁也道:“你也甚是厉害,快快报上名来,我可不打无名之徒。”听他这话,已是识不得含光露了,看来是真被人上身。 含光露皱着眉头,呼哧踹气,回他道:“老夫含光露,真是有幸与你交手。不过我说,九天杀童大将,你我打的这般辛苦,不如便回去吧,我也要去吃饭,怎样?” 张梁不听而怒道:“含光露,我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架了,不打赢你,我如何能走?”(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怒麟衔剑 鬼师教张梁口吞火符,如同变作旁人,犹是厉害起来,只打到含光露竟是不想再同他斗,托口要去吃饭。张梁,不,应是九天杀童大将却是不肯放他离去,只想一较高下,打个尽兴。 含光露挠挠头,甚觉棘手,晦气自己怎遇上这么一位厉害角色,心中掂量一番,想用计将他哄走,于是眉愁纹皱与他论理道:“九天杀童,你是上天神将,本不应上身凡体,若再因你,我将他肉身打坏,你恐怕也会难逃责咎吧。”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傻眼,上天神将?上身?只听过鬼上身的,神仙也会入凡人之体? 九天杀童目光一寒,冷冷回他道:“你言下之意是说你能打的过我?” 含光露想想,退无可退,也不再相让,昂头答道:“你使用凡人肢体,神通受束,威能大大减弱!你遇上别个倒还好说,可惜是我,若再打下去,只恐会坏了名声!” 九天杀童气极,身子直打起颤来,气道:“好,便是在天上,也极少有人敢如此口气与我讲话。今日我就用这肉身凡胎,将你打个服帖。” 杜震听他两个对话,心中几起波澜。以往蜗在陇西那个小地方,足不出户,虽是学贯古今,却从未听闻过此等异事;虽是自小知些道家修行成仙之事,更有五位高寿的仙臣伯伯在身边,也是不敢真信人能飞升成仙之事。这方出来几日便即开眼,真是天下之大,怪事倒也无奇了,不过却是真不知晓这九天杀童为上天的哪位神将。 此刻含光露再道:“咱俩个先别急着打,我且问你,张梁到底用的什么符箓将你请来?” 九天杀童冷冷回道:“这我确实不知,只不知不觉便已来至此人体内,方才正听得你在叫板,才知是烧符事主遇了强敌。” 含光露当场惊愣,心中暗道,张梁究竟用的什么符箓?怎如此厉害?这九天杀童何许人也?他可是雷部大将,别号天杀大神啊!此神脾性非常之暴烈,是个人挡杀人,神挡掴神的存在。可眼下,又着实再无他法,这位神要想和你打,你确实是逃不过的。 他一拍脑袋,狠下决心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勉力而战了。不过,九天杀童,我要先同你讲过,若是在天上,我定不是你的对手,可这是在地上,你难得能下来一次,我便让你看看地上修行人的厉害。” 九天杀童听了不怕反而来了兴致,言道:“我就喜欢口气嚣张之人。你若是怂了,我反而看你不起。我知世间有许多修行极好的凡人不肯褪去凡胎,归真仙界,我希望你就是其中之一,也就不枉我下来一趟。虽说有这具肉身拘泥于我,倒也算得公平,不叫你道我欺负你,我也正要看看你是口出狂言,还是真有实干!” 含光露随即站起,慨然道:“好,我便自报家门。我有一套自创的功法,名做麒麟九踏。本是因在山野之中,弟子们多被虫、蟒袭击,我便钻究了一套打虫赶蟒的武功用来防身健体。这几十年来反复精研下来,倒也打败过不少高手,我就用他与你较量一番,你觉得可好?” “随便你,只是不要使我太过失望便好。”九天杀童正色作答。 含光露听了,也是面色冷峻,正经起来,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向前两步等待九天杀童出手! 九天杀童曲缝着双目看他行径,突然右掌探手成爪向之左肩头抓去,含光露见他爪劲带风,就知必定厉害,若是给他探到,恐怕自己的锁子骨都要被他抓穿,不敢大意,忙肩头一缩,右手也抓他的来爪。这两人的手臂刚一接触,九天杀童当即便挣脱其手,甚是干脆果练,紧接着又是一掌朝含光露胸膛正中的膻中穴拍去。 杜震心中计较,高手过招,攻击膻中穴的甚多,这可都是杀招。这膻中穴可是心包所在,离心最近,若是中招,或会立死。 含光露见他攻势凌厉,忙吸口气,运力掌间,接行九天杀童来掌,相向拍去。当这两掌相触,便犹如撞城木对冲,啪的一声,两人俱是被掌力震退丈余开外,旋即都是口难闭堵,一口热血喷出。 九天杀童一抹嘴角,对含光露狠道:“这肉身太差,不然这一掌你绝占不到我的便宜。” 便宜?含光露心中暗想,自己现下也是心血翻腾,经脉不稳,如何能说占了便宜?或许他一向自大惯了,突然被人震出,便觉是侮辱。不过眼下若再这么打下去,难免要两败俱伤,可若是出杀招……算了,这具肉身可不是他的,是那张梁的,自己却不能这般随意就将他伤了。想到此,含光露便不想再打,正欲开口,九天杀童却已是冲至他的面前,一掌劈向天灵。 含光露看在眼里,怒目而视,身子向后一纵跳开,突然扎一马步下蹲,深吸口气,便即一个金鸡独立,右脚勾起,左脚支立;左手举过头顶,掌心翻外;右手也是成掌,平于双唇之间,掌心向下,指尖指向九天杀童,手状如一把口外尖刀。 九天杀童见了,嘴角起笑道:“你终于肯出杀招了。”他话声刚落,含光露人影突然一晃,已是冲至他的面前,九天杀童刚即反应过来,含光露右手如出鞘匕首,已是如闪电般刺向九天杀童的喉头! 九天杀童来不及闪躲,慌忙提右手至喉处,掌心外翻护住气管。便在这未到当到、当到未到之际,含光露叉出右手四指,食指、无名指、小指忽然弯曲,独留中指为尖,噗呲一声便即穿透了九天杀童的肉掌掌心。 若再向内穿,恐怕就要连他的喉头串起,含光露却不想杀他,中指一曲,变掌为拳,嗵的一声打在九天杀童的喉头之上,将其整个人震飞出去。 他打完收势,对着倒地的九天杀童道了一声:“叫你知晓此招的名头,怒鳞衔剑!”(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高人难拜 含光露一招“怒麟衔街”刺透九天杀童的掌心,旋即又改指为拳,将其击飞出去,换作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九天杀童砸在地上,已是口不能语,亦不能起身,张暮九见状,慌忙跑上前去,将他上身扶起。 却见他口眼带笑,颇是满足之状,手指在地上划弄几下,人便晕死过去。 含光露知他是脱张梁肉身而去,也便步上前去,只见地上几个草字“我在上天等你!”他看完心中肉不由一紧,九天杀童大神乃是天蓬元帅手下战将,一身的重煞,何等罡猛,今日却是被张梁的肉胎克限了神通,才被自己所败。不过话说回来,能招得他下来,则是张梁符纸之功,现下想问却也无从得知了,看他这等情形也是不能说话了。 众人也全部围将上来,看张梁惨相,又对眼前的老头儿投去敬赞目光,心中想着他便是帮主。 杜震手持麒麟拐,拨开众人,走到近前,看张梁右手不住向下淌血,再看他的颈处,虽是未被穿破,却是不见了喉结,想来必是被含光露一拳所致。他当下心中暗喜,含光露这般身手,李鸿海定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自己能拜他为师,报仇之事便有指望。 张暮九抬见张梁受伤严重,又抬眼见众人围在此间,瞧着热闹,自己心中一凉,看来今日与猎师帮之事全然无功,人君师公还搭了进去,唉,走吧。他心中想定,抱起张梁便要离去。猎师帮弟子哪肯放他,挡住去路就是不肯让开。 含光露一捋胡须言道:“诸位兄弟,鬼师教此番前来虽是有所图谋,现下却是未捞到半点好处,放他们离走吧。”众猎师弟子听了,便让出一条道路,目送五个道士离开。 王少川一看眼前情形,心知溜之方能大吉,也不敢出声,便要偷摸离开。杜震却是突然挡住他的去路,嘴角咧笑道:“王少川,你还有东西没有留下。” 王少川一征,不知他言何物,正要开口询问,杜震已是伸手探他腰间,将六个钉钩全部摘下。众人见了,都是起笑,唯王少川灰头土脸,用大刀杵作拐杖撑地,一步一艰难的向西踱着。 古晨风心中有气,哪肯放他,大喝一声道:“王少川,你休要走!”说完便要拦他,含光露却是手臂一伸,将他拦住道:“古晨风,留他狗命吧。” 古晨风听了,只好遵命,回道:“是,帮主。”众弟子听了,尤其那十几个华服猎师立时跪地便拜,都道:“弟子拜见帮主。” 含光露笑道:“各位弟兄,快快起身,哪有见一面拜两次之说的。”众弟子听了也是傻笑起身。 这时杜震走上前与含光露拘礼道:“含老前辈果然英雄了得,手杖、钉钩奉还如上。”说完便双手奉上麒麟拐与王少川身上摘下的钉钩。 含光露从他手上先是接过钉钩,将其中两个亲手佩戴于古晨风的腰间,另外四个收在自己袖中,满脸和蔼,点头与众人言道:“诸位弟兄,今后汉阳郡的堂主便是古晨风兄弟,你们可要好好帮衬于他。此外,星月观投毒之事,古晨风,你们可要好好处置,还汉阳百姓一个公道。” 众弟子遵命道:“是,帮主。” 他再接过麒麟拐,对杜震言道:“杜少侠,你如此年轻便仗义出手,救下本帮三名弟子,今后便是本帮的朋友,有何难事,尽可来找咱们,古晨风及诸位弟兄都会帮忙。” 杜震心中计较,既然他如此说,不如便趁现在拜他为师,想好再言道:“含老前辈,我还真有一事相烦,不知……你能否……帮我?”他唯唯诺诺,难为情讲出口,自己也觉刚帮过人家,现下似就要人家报答,真是有些不妥。不过自己却也出于无奈,四位仙臣伯伯的仇可还要报,天下高人又极难遇上,不如就厚脸皮一次吧。 含光露见他有事,马上问道:“哦,杜少侠,你遇了什么难事吗?快说给我们知道。” 杜震心中再次打定主意,终于出口道:“我想拜您为师!”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之后竟是笑起,杜震心中不解,怔愣看着他们,含光露目光带笑道:“你要拜我为师?” 杜震知这些猎师弟子笑他什么,哪个弟子不想拜帮主为师,人家如何就能答应我。脸上羞道:“是,想拜您为师。” 含光露一笑,道:“吼吼,古晨风这事就交给你了。”他说完将余下四个钉钩拿出一个,再交给古晨风。 古晨风听了,遵道:“是。” 杜震心中纳闷不解,正欲要问,古晨风却是拦他,示意他不要再言。杜震当下郁闷,这算怎样,不收便不收,怎将我转给他人? 此刻含光露却言道:“诸位弟兄,此间事情已了,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老夫肚饿,先行告辞。”他说完便要离开,众弟子哪舍得他走,都是劝阻道:“帮主,您老人家难得来此一趟,多跟弟子们呆上几日吧。” 含光露当下恼道:“有什么好呆的,老夫嫌你们人多嘴杂,吵闹的慌。我现在命令你们不许再留我,我这就走了。”他说完便径直向南去了,众人也是不敢再拦,只能目送帮主背影离去。 待他走远,古晨风突然拉住杜震之手言道:“杜兄弟,你可愿入本帮?” 杜震惊愣,问道:“古大哥,这什么意思?” 古晨风笑道:“你想拜帮主他老人家为师,必要先入本帮,从一钩弟子做起,待日后,若你表现出众,他或许会收你为徒。” 杜震惊道:“啊?从一钩弟子做起?” 古晨风听了,脸上难堪道:“对啊,这是本帮规矩,等你做上八钩护法,帮主便能教你几招。” 杜震再惊道:“几招!”心道,从一钩弟子做上八钩护法,不知要何年何月,况且只能学上三招两式,那自己的仇事还如何报?(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有悔姑娘 杜震拜含光露为师,却被告知要从一钩弟子做起,更要做到八钩护法,或许能被他传上几招。杜震立时便感高人真是难拜,却又突然想起什么,遂问古晨风道:“古大哥,不是小弟我不信你所说,可方才含老前辈确实是想教你几招的,而你可是并未有八钩吧?”他说完不由看向古晨风腰间的钉钩。 古晨风也不禁看了一眼,抬头笑笑,颇为自豪回他道:“这我便不知了,听说帮主是很少破例的,哈哈。不过,本帮帮规,只有下任帮主才能得帮主绝学真传,这确实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 杜震听了,心中思道:原来如此,难怪八钩护法也只是能学个一招两招。不过若是这样看来,含老前辈倒是极有可能是在物色徒弟!不行,我要追上他,跟他磨上一磨,或许他便能收下我也未可知啊。他想毕便要告辞,向南去追含光露,与古晨风道:“古大哥,小弟还有事情,就此拜别,他日再会。” 古晨风听了,正要再谢他救下自己之事,便听远处马蹄踏踏之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人喝马声“驾!”再寻声望去,从东而来,一匹黑马负着一人正在向这方驰来。 杜震也是抬眼望去,一眼便识出那正是自己的宝贝马儿,再看马背上人,却是不认得,竟是个女子。 待她近了,再定睛西瞧,那女子一袭白衣袍裙,白裤白鞋,头发在耳边环髻,两根黄绳蝴蝶扣束之,另有两束鬓发垂至胸前,随着风儿飘着,甚有仙气;再看她,芙面雪肤,秀眉抵鬓,眼若乌泉,牙白如玉,甚好的碧玉年华,当真个绝美容色。 那女子看着杜震一脸的呆相,一撴缰绳,停住马儿,向他眸子一眨道:“杜兄,你不认识我啦?” 杜震听他声音,依稀便是有悔兄弟的,可是……一个重孝在身、满口黄牙、脏黑无比的少年怎么会忽然变成位佳人儿?他极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搓几下再问道:“你是……谁个?” 古晨风及猎师帮众弟子也都被她美貌惊艳,俱是傻呵呵乐着,有人更喊道:“杜兄弟,管他是谁,这位美艳的姑娘,你若不要,俺们可不客气啦。”他喊完,众人都是哈哈笑道,纷纷开起玩笑话来。 那少女对他们根本不予理睬,下得马来,只对杜震笑道:“我是你有悔兄弟啊,怎么,换了身衣服你就不认得我了?这衣服可还是用你的钱买的。” 杜震再定神看她,果然眉口鼻耳目与林有悔十分的相似,言道:“你……你”只这两字,却是再也不知说什么了。 林有悔头儿扭动两下,笑道:“我本来就是女儿身,谁知被你一上来就叫做有悔兄弟,我也只好先瞒你了,。” 杜震恍在梦中,又问道:“可是,若你脸脏手黑,洗洗却是可以,但你明明牙黄若金,怎么突然变成这般皓齿了?” 林有悔听了,故意呲牙给他看,甚是顽皮,犹笑道:“你脑子甚是好用,怎么这么糊涂?那日见你之时,我刚从客舍中偷了煮熟的玉米啃下,所以满口金灿,哈哈,竟是把你给蒙住了。” 杜震摇头又问道:“可你那身重孝穿戴,可是男儿的穿法。” 林有悔笑他道:“天气转凉,难道你要我光着手脚?”原来男儿穿孝,确是要把脚给绑上,而女子则是不用。她是为了防冷,才与男儿一样的穿戴。 杜震这才醒转,双目瞪圆,不知如何是好。一旁古晨风听了他俩对话,笑道:“哈哈,杜兄弟,林兄弟,不,林姑娘,听你们刚才说的,我看你俩还真是有缘啊。” 林有悔牵着马儿,脸色瞬间变羞,娇道:“古大哥,你别这样说嘛。” 古晨风笑道:“本来就是,你两个休要怕羞嘛。我看咱们兄弟也别在这里给你两个碍眼了,这两个臭道士的事情还要处置,我们这就告辞,你两个如是有事,可到市集上找那些贩卖兽肉皮毛的,嘿嘿,众兄弟,咱们走了。”说完他便带着猎师帮众弟子离去了。 独留下杜震与林有悔,杜震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突然想起西十里村,便道:“哦,有悔兄……林姑娘,张老伯家现在怎样?” 林有悔回他道:“人已经好转了,我心里担忧你的安危,便返回来,未曾想到,在这城东郊便碰上了你们。” 杜震轻声回了一声“嗯”字,便再无话,林有悔当时便感冷落,将马儿缰绳向他怀中一送道:“我是来给你还马的。” 杜震又道一声“哦。”便牵过马绳。林有悔见他如此淡待自己,不开心道:“杜兄,你怎么这么少话?” 杜震心中急切去寻含光露,便回他道:“林姑娘,你来之时,我正要离开,现在我们也便告辞吧。” 林有悔一听,心中焦躁,恼道:“你是要把我自己留在这里吗?” 杜震听了也觉不好,难为情道:“我真有事,要么……要么我把你送回西十里村去?” “之后呢?”林有悔追问道。他答道:“我有事要做,自然是要离开。” 林有悔听了,立时眼眶润泪,柔弱道:“我爹刚离开我,你也要弃我而走吗?” 杜震听了,脑袋瓜儿瞬间个大,不知如何作答,想说姑娘,你我也只一面之缘,可又怕伤她,毕竟她刚刚失去至亲,但含光露可是越走越远,不由急道:“这……要么我先带上你?等事完,我再将你送回村子。” 谁知她听了,竟瞬间眉开眼笑,神情变化之快,杜震从所未见过,她更跳脚拍手道:“好啊,太好了,不过不知你是要去做何事?” 杜震无奈答道:“我是要却也拜一个高人为师,学他的功法!他刚刚离开,再耽搁一会,恐怕会走远了。” 林有悔甚有兴致问道:“高人?什么样的高人?” “这……等下马上与你告知!”杜震未想到她竟如此多问题,当下又是心急,只好带她同往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脂臙带毒 杜震猜测含光露极有可能要寻得一个徒弟习他绝学,忙与古晨风等猎师帮众人告辞,谁想林有悔却是换作女装驾马而来,杜震一时被她惊艳的晕蒙,谈不多时,猛然又想起含光露虽是走不太远,可南去之路岔道繁多,怕会错失,当下心中急切想要去追,林有悔一听他要走,便哭哭闹闹,杜震一时无策只好带她同往。 杜震同她言道:“林姑娘,快快上马。”林有悔竟是不紧不慢,似是心中想着什么事情,突然道:“杜兄,我还是想你扶我上去。”杜震一听脑袋瓜儿顺间又大,“啊?”的一声愣在马侧,继而问道:“你……你不是自己也能上去吗?” 林有悔却是娇声回道:“你的马儿太大,我穿着袍裙,自己上马实在有所不便。怎么,做你有悔兄弟时,你就能掫我上去,现在却是不能了?” 杜震听她说起,也想起那时曾手托过她的臀尖,立刻心中起羞,又看着他的袍裙,摇摇头,小声嘀咕:“你不是还穿了裤子吗?我不在时,你又是怎样上的马?” 林有悔听了,立时喝他道:“没人时,我自然好上马,你在这里,我掀裙上马,实在不雅,你若帮我,不就看不到了吗?” 杜震听了,觉她说的还真有三分道理,可又难为情道:“之前还以为你是男的,现在……男女有别,现在,不如我转过身去,你好自己上马。” 林有悔急道:“不行,我就要你帮我,你就还把我当成是你的有悔兄弟就好了。”她虽是这样说,杜震依然别扭,捏捏诺诺,不敢近她身前,可又犯急,心中计较不能再这样耽搁,便道:“林姑娘,那我可无礼了。”他说完,双手一掐林有悔的腰肢,往马背上一送,她便上了去,接着自己便要上马,这次与之前不同,却是要坐在她的身前。 林有悔见他要上,立刻便向马背的前面占坐,将他挡了,还说道:“你怎么这次要坐我身前了?” 杜震脸色难看,反问道:“这……身前身后有何分别嘛?” 林有悔笑道:“没有分别,你就还坐我身后好了。”杜震无奈,不想再与她耗,遂攀上马去,坐在她的身后,向前一探缰绳,便立时闻到一股怡人幽香之气,正是从林有悔的身上发出,他不禁心上如悬一铜钟,身子也拘束起来,不便放开了驰马,马儿跑的速度倒也快不起来,似是在颠着前行。 此刻林有悔却是侧头在他耳旁问道:“我用买衣服剩下的钱又买了些香粉,你觉得好闻吗?” 杜震点头道:“还真好闻的。”林有悔听了即刻乌尔一笑,对他这个回答甚是满意,又说道:“杜兄,你觉得是你的有悔兄弟好,还是林姑娘好?” 杜震想了想道:“有悔兄弟没你好看。”他本要说有悔兄弟太过脏头污面,却是未敢说出,想想也知,她方没了老爹,必定心伤不已,身边又无别的亲人,难免会过的落魄。 林有悔听了,立时道:“那以后我再也不穿男装,今后就只有林姑娘,没有有悔兄弟了,好吗?”身后杜震点点头,禁不住问她道:“林姑娘,你爹过身,怎只剩下你一人?你……你娘呢?”他心中本觉她娘可能也早逝了,可又想探问一下,等拜师之后,也好将她送回家人的身边。 她被杜震一问此事,却突然低下头,足有十个喘息才回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爹,离开了我。” “啊?”杜震听了不由大吃一惊,心道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娘?在自己心中,娘可是能为保护自己的孩子而舍出性命的人,自己的娘是如此,别人的娘大概也都是这个样子吧,可是现下听到她之所言,真是不敢相信。 林有悔一改之前对他的防范,更是与他道出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爹是个盲眼老汉,一人独自生活在西十里村外的山林之中,忽有一日一对年轻男女为躲追杀误入山林,被他救下,那年轻后生一去不返,女子一等月余,心中无望,竟是与他爹结合,翌年十月底将她生下。 她娘为她取名有悔,却是不知是对那消失的男子悔恨还是后悔与他爹在一起生活,更将她生下。就在有悔断奶之后,她娘便一人离去,只留下盲眼老汉与她相依为命。她爹甚是想念她娘,使她随她娘姓,便成了现在的名字,林有悔。 在她六岁大时,便想要寻娘,盲眼老父骗她说,知晓她娘在哪里,便带上她去寻,实则却是并不知道她娘到底是何方人士,这一番作为,却是想使女儿心中有个期盼,不致每日郁郁寡欢。 两父女一个瞎一个幼,身无分文便走南闯北,可是,饭一顿不吃也是不行,却是指望不上老父能挣些钱来,便这样年幼的有悔学会了偷盗之事,翻墙越房也是不在话下,更是常去市井赌坊,骗人钱财,也有被人识破追打之时,虽是每日过的战战兢兢、吃了上顿便没下顿,倒也长了不少“本事” 父女俩这一游荡便是八年,终有一日,老父身体不支,便与她道出实情,两父女便决定回返老家。谁知刚一回来,汉阳便闹起了瘟疫,老父多年奔波辛劳,加之年迈,便一病丧命了。 杜震听了,不由对她心疼起来,原来她自小便是个苦命的娃儿,想着安慰她下,便言道:“林姑娘,今后有我在,你再不会吃苦。” 林有悔听了,欣喜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当真了。”杜震听了,方觉自己说话欠妥,一时犹豫起来,自己可是身背师仇,是出来拜师学艺的,总不能把她带在身边吧?正要道自己身上还有些钱财可送与她,还未张口,林有悔已是看出端倪,眉头瞬间皱成一个大疙瘩,怒道:“你若是敢骗我,我会让你死无全尸。” “啊?”杜震立时惊声出口,心道林姑娘这般仙女模样,却怎这般心肠狠辣?(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似故人来 杜震听了林有悔的话,想起前夜她为给老父报仇解气,竟是火烧星月道观,还有意使那些道士们逃脱不出房屋,三十多人俱是葬身在火海之中的情景,不禁肝胆打颤,心中畏恐,心道林姑娘仙女儿般娇容,像一朵月季花般美艳,却是香气之中带毒,直令自己生怯。 他想到此,眼珠儿一转道:“林姑娘,我哪能蒙骗于你?不过眼下我有大仇在身,要学高人的本领,恐怕带你在身边会有诸多不便,不如……”他即将要说送给她些钱财,让她寻个地方安身,话还未说完,林有悔整个上身转降过来,,双目曲成两道缝儿,恶狠狠道:“你若再敢说下去,我便一头栽下马去,看你能否忍心!” 杜震听她说完,赶忙将她身子用手臂锁住,生怕她说出做到,林有悔见他突然如此,乌尔笑道:“我就知道你不舍的我死。” 杜震听了,不搂紧也不是,搂紧似又正中她意一般,当下浑身不自在起来。林有悔却又突然问他道:“杜兄,你有什么大仇未报?” 两人骑马,一问一答走的甚慢,杜震虽是心中焦急,却也料想含光露凭脚步行,倒也不能走的太远,又被林有悔缠的甚紧,便将自己四位伯伯之事与她简而道来,言毕,林有悔又再问他道:“你说要去拜高人为师,那高人是谁?” 杜震回道:“我所遇到的这位高人便是猎师帮的帮主含光露老前辈,今日我们与鬼师教在五里亭相见,幸得含帮主也在那里,更是由他打伤了鬼师教的高手,不然今日你我能否相见还要两说。之后我便提出要拜他为师,他却是不肯收我,眼下我也正在焦愁此事。” 林有悔摇头带笑,与他说道:“你大可不必担忧,那是他不知你的为人,若是给他知晓你是怎样的人儿,他一定会收下你的。” 杜震知她是安慰自己,摇头笑问:“便是你,现在可知我是何样的人?”他问的倒也没错,两个人才认识不到两天,虽谈不上再提防对方,却也没有到那种知心交肺的地步。 谁知林有悔却道:“你为人仗义,热心又有担当,还极其聪明,尤其有悔兄弟有意缠着你时,你也没把他当成个累赘,还给他花钱买新衣服穿,处处都照顾着他,所以你……你是个好人。”她说完便娇媚颔首,不敢再回看杜震。 杜震听她对自己竟是如此赞口,也不由心中欢喜,回她道:“那托你吉言了,希望这次含老前辈能够收我做徒,我便可报的血仇。”他说完用掌连拍三下马身,脚蹬用力一夹,马儿便撒欢儿般跑了起来。 这汉阳郡城之南,全是沟沟壑壑,叉路山道杂多,杜震两人来到一处岔路口,面前五、六条山路叉开,他坐在大马之上向前眺望,却仍是未见到含光露的身影,不由愁道:“含老前辈只是步行,怎走的如此之快?全然不见他的踪影了啊,我听他说要去用饭,可这前面全是溪谷、山涧,哪里有人家开火做饭的?” 身前的林有悔听了却忽然道:“杜兄,你说他是再找饭食?” 杜震答道:“是啊,我还觉他怎么不往西进城,却是向南而来啊,这里哪有吃的!” 林有悔笑道:“你别说此间还真有,而且是无比的美味。你没来过此地,自是不知,我们这里有一种鱼叫做鸽子鱼的,体若飞鸽般肥实,堪称珍馐佳品,老人们都说它们是山岩上的鸽子入水化鱼,不知道真假。不过我想他既然是向着这个方向而来,定是慕名要来尝上一尝。” 杜震听了,立刻变愁为喜道:“那你可知这鸽子鱼何处才有?”林有悔答道:“我小时,曾与我爹到过这里,听我爹说这里有一条牛角沟,内里有一洼牛角河,只此河有鸽子鱼,天下闻名。” 杜震又问道:“你可还记得如何去到牛角河?”他看着眼前的几条岔路,心中犯难。 林有悔仔细打量一番,指着右边第二条小路言道:“若是没错,我想这条应能通往牛角沟。” 杜震惊道:“你六岁来过这里,还能记得清楚?”她笑道:“你若是不信,我们就进去先看过再说,倘若不是,我们再去别的沟寻。” 杜震听了也只好打马前往。 这里地处黄土高原,山区为秦岭山脉西段,梁、峁、沟、壑纵横起伏;湾、坪、川、滩交错杂织,地形甚是复杂。 两人一马,驰入深沟,一道儿上两旁植被皆是枯黄,虽是无了生机,却也是一幕壮哉的西北黄土景观。他两个幕黄土枯树,不知不觉面前竟是出现一条如白丝般光亮的溪涧,就像一条狭径,闪闪烁着明光,河面似镜,正倒映着空中的艳阳。 正是一水盈盈,依依柔情,碧浪清波,潆洄婉转。而便在河边的一块大石上,独坐着一个老头儿拿根小木棍儿,上面缠绑着根细线正在钓鱼,杜震一眼便即认出,此人正是含光露老前辈。 看来还真没走错,这里正是林有悔所言的牛角河。好在她尚是记得年幼之时来过,不然杜震一人便是跑断马腿,也是绝难寻来此处。 杜震与林有悔下得马来,含光露也不回头看他们一眼,只自顾焦急地看着河水之面。他两个走上前去,杜震在旁叫道:“含老前辈,你可钓到鱼否?” 含光露听声也能辨出来人是杜震,嫌他扰自己钓鱼清净,一努嘴没好气地回过头来,正要斥责与他,瞥过林有悔面上一眼,竟是当即大吃一惊,身子不稳便从大石之上摔将而下!啪的一声便即落地,右侧身体从肩头到膝盖俱是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杜震、林有悔见他突如其来一摔,也是惊愣,慌忙上前将他搀扶,含光露被他两人扶起上身,他满面焦容,眉头皱成疙瘩一般,不睬杜震,却是一把抓住林有悔的手臂,情谊深长与她言道:“凤仙,可是你回来寻我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青儿之女 含光露正在牛角河边独钓,杜震上来相烦,他正欲恼怒,回头竟是瞥见林有悔,当下脑子恍惚,从坐石上摔下,之后对她言道:“凤仙,可是你来寻我了?” 林有悔被他问的莫名,眉心一皱反问他道:“凤仙?什么凤仙?我可不是。”她说完便即挣脱含光露厚实的手掌,与杜震言道:“这老头儿真是猎师帮的帮主?怎这般老而不耻?头次见面就抓姑娘的手臂。” 杜震听了,忆起含光露最厌别人叫他作老头儿,忙拽林有悔的袖口道:“你别乱说话,他当真是猎师帮的含帮主,可能是把你错认成别人了吧。” 含光露听了杜震之言,站起身来,问他道:“杜少侠,这位姑娘是谁?” 杜震恭敬回他道:“含老前辈,这便是与我一起火烧星月观的林兄弟,哦不,是林有悔林姑娘。” 含光露当下便将林有悔从头到脚再打量一番,手指挠着太阳穴道:“你与我一位故人不仅是长的如同一人,居然连姓氏也是一样,天下怎有如此巧合之事?姑娘,林凤仙是你什么人?” 林有悔摇了摇头,诧异地问他道:“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怎么,她与我长的很像吗?” “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你不知道林凤仙的话,林妙缘那小妮子你可认识?”含光露再问道,他竟是将亡玄谷的当家之人、现下算起年纪来至少也应有七十几岁的林妙缘称作小妮子,真不知他是有多大岁数。 林有悔再次摇头道:“这名字也没听过。” 含光露听了,一拍脑袋,言道:“啊,对了我真老糊涂了,林妙缘现在也应该是年过古稀之龄,那么你可是她的外孙女,叫做林……大概是叫林青儿吧!” 林有悔听了,当下美目圆瞪,惊道:“你认识我娘?她在哪里?你可知道她的下落?我找她足有十年了”虽说她娘离开她时她尚不记事,但却常听自己老爹提起“青儿”之名,因此知晓她娘名作“林青儿”。 含光露一拈胡须,叹道:“原来你是林青儿之女,不过实在不巧,我只是听闻过你娘的名字,却是从未见过她。哎,真是岁月荏苒,你竟然是凤仙的第四代后人。” 林有悔本是希翼眼前的老头儿能告知关于她娘的下落,原来他竟是不知,当下心中落寞起来,但终归知晓了娘的一些事情,这些事就是自己老爹也是不知。她又问道:“那你可知我娘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可有兄弟姐妹,父母可尚在人世?” 含光露听了,不禁“嗯?”了一声,言道:“你不知太乙山亡玄谷是你林家所在吗?” 林有悔听了,喃喃道:“太乙山亡玄谷?”含光露点头道:“是,你林家几代人都在那里,不出谷不入世。咦,这么说来的话,你娘林有悔定是在外面找了汉子,偷偷生下的你,所以你才什么也是不知,她更是离你们而去!” 林有悔听了当下恼怒道“臭老头儿,什么外面找汉子,什么偷偷生下的我?你讲话恁是难听,小心我扯烂你的臭嘴。” 含光露再次惊讶道:“像,真是太像了,就连你的脾气秉性也是与林凤仙一点不差。” 杜震听了,心道含老前辈这是怎么了,听别人叫自己老头儿竟是不恼,难道这位林凤仙,林姑娘的曾祖婆婆与他曾有过什么旧情?心中思量,口上却是不敢提,只能默默听着。 林有悔恶狠狠瞪了两眼含光露,不再睬他,拽杜震道:“我要去太乙山,我娘应该就在那里!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杜震当下不知如何作答,本是前来拜师,现下如何与她去太乙山寻亲? 他正不知怎么回话,含光露却在旁摇头道:“小丫头,那太乙山在长安城南,终南大山之中,离此几百里之遥,你便是要去,也不急在这一时了,况且……他可不能陪你一同前去。” “为什么?”杜震、林有悔两人同时问道。 “唉,看来你两个对亡玄谷的事还真是一点不知,那儿可是男人不能涉足之地。你曾祖婆婆林凤仙曾立下规矩,更是在谷中布下幻境,凡是男人入谷者,必是惨死!你若是嫌这小子命长,大可带他同去,哈哈。”含光露言道。 林有悔当下惊道:“啊,这……那……那里真有那么凶险?”可她心中又极想杜震能陪自己同往,遂再问道。 “自然是极其凶险,不过也是分人,老夫便可轻松进出。”含光露道。 林有悔忽然心中灵动,又言道:“你就不想去见见故人?” 含光露目光扑朔,幽幽道:“她已辞世几十年了,不过你这样说来,我倒真想去她坟上看看……”他说完,转身望向东方,似是回忆往昔。 林有悔听了,知他有些动心,忙道:“含老前辈,若是你将她的曾孙女亲自护送回去,我想曾祖婆婆在天有灵,也会对你感谢不尽。” “吼吼,她可不会对我感激,算了,咱先不谈此事,正好老夫正在钓鱼,一会我请你们吃烤鱼吧。”含光露说完,从地上拾起垂钓木棍儿,重又坐上大石,钓起鱼来,又言道:“也便你是她的后人,不然这美味我可不会分与旁人吃。” 杜震听了不由心中一寒,呵,感情自己倒成了旁人。 林有悔听他之言,怎变化如此之快?看来内中必有蹊跷,她看着含光露垂钓,心中急切,转与杜震言道:“我不想你死,你还是不要去了。” 杜震听了,一时心中犹豫,迟钝不答,林有悔见此,瞬间眼辍泪珠儿,泣道:“这么远的路,你就放心让我一个姑娘家上路?若是碰上歹人,我一点武功也是不会,恐怕……我也只有自断性命。” 杜震面上故作惊愕之状,心中却是笑道,谁能占得你的便宜,定会没有好下场,再说道:“等日后,我一定陪你一同前去。” 林有悔急道:“那要等到何时?”(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一钩两鱼 林有悔既担心杜震的安危,又想他陪同自己前去亡玄谷认亲,可杜震又要先拜师学艺,她急问道:“那要等到何时?” 杜震无奈回他道:“林姑娘,我知你找亲人十年之久,心中一定非常急切,可我武功也是不济,若真遇了歹人,焉能护你周全?” 林有悔听了马上问道:“那你会舍命保护我吗?”她目光闪烁,等着杜震的回话。 杜震马上道:“我当然会保护你,可是就怕是我先死,你随后的下场啊,不过若是含老前辈能收我为徒,先学得一身本事,就绝不会有此一幕。我向你承诺,到时不报师仇我也要先把你送去长安太乙山,如何?”他想,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毕竟两人交情也不是太深,这已是能力至极之事了。 林有悔努起小嘴,似是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她道:“那你现在就去拜他为师吧。”杜震忙摇头道:“老前辈在钓鱼,这时最是需要清静,若是现在扰他,跟他提拜师之事,恐怕会欲速不达啊。” 林有悔听了,转头看看大石上几近石化的含光露,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摇了摇头道:“只是钓鱼,怎么这般费劲?你也是,不就拜个师嘛,也是这么畏首畏尾的,难道他不教你,你还不活了?看我的,定让他收你为徒。” 杜震哪是畏首畏尾,不过是有些谨慎罢了,想早日学高人本事为四位伯伯报仇,现下听林有悔这么说,倒也要看看她究竟做到。 林有悔转身走去含光露的身边,正要说话,含光露先是低声言道:“小丫头,你想去亡玄谷之事,容我再好好想想,等下再谈,现下正在垂钓,我可不想鱼儿都被你惊跑了。” 林有悔听了,背手踮了两下脚跟儿,俏皮道:“看样子,你钓鱼很厉害的嘛!” 含光露眼角起褶,笑言道:“那是,老夫生平最喜吃鱼,走到哪里也要钓上几条,这钓鱼的本领,不说天下第一,确也是无人敢比。” “哦?。我也很喜钓鱼,不过嘛,与你不同,我钓鱼是又快又多,你这钓法……恩,不行,依我看,你还真是妄论天下钓鱼第一了。”林有悔奚落他道。 含光露听了,极是吃味不服,转将头来道:“小小年纪,口出大话,休想骗我。”他极是不信,也不想再睬她。 林有悔笑问道:“那你可敢与我比试?就看谁钓的最快,钓的鱼儿最多。” 含光露撇嘴道:“这怎么比试?要么就比谁最先钓到,要么就限定时辰,看谁钓的最多,如何既比快又比多?难道你还能同时钓上两尾?” 林有悔呵呵一笑道:“岂止两条?多了,七、八条也不算稀奇。” “少说大话,老夫总未见过有人一钩能钓上两尾鱼的。”含光露吹胡子瞪眼道。 林有悔也正色道:“不比试就算了,自己是井底之蛙,就说天下没有,真是笑死我了,我还不想被别人学了我的绝招去呢,不过你说请吃烤鱼,真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她说完一个踮脚转身,向着杜震走去。 含光露先是不理睬于她,约莫十来个喘息之后,他突然坐不住,起身叫道:“比就比嘛,若真能如你所说,比我钓的快,还能一钩钓上两尾,我……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 林有悔听了,也不回神,只摇头道:“不比了,本姑娘最讨厌见识浅薄的人,也不喜欢小气的人。” 含光露一生除了武学、功法,最是喜欢钓鱼,听林有悔一而再地言他没见过世面,心中便计较起来,难道她真有什么高绝的钓法?怎能放过?便道:“老夫怎会小气?” 林有悔这才慢慢转回身道:“赢了你,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多赢一尾就再多一个要求;你把我的法子学了去,可也不能白学,你还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含光露听了,立时吹胡子道:“吼,你这小丫头,不去做驵侩,真是屈才啊!” 林有悔笑道:“这钓鱼的法子可是我自己创的,还从未没教过旁人,你若学了去,才能真正排上天下钓鱼第二,这可是大便宜让你占到了,若就一个要求,那我岂不是很亏?” 含光露无奈道:“好,两个就两个,我也不倚老欺小,你若输了,就老老实实在一旁等吃,如何?” 林有悔面上故作凶煞道:“好啊,若我食言,做不到一钩两鱼,赢不了你,我就闭上嘴巴不来烦你了。” 含光露道:“一言为定。”又指杜震道:“让这小子来做评判,你没异意吧?” 林有悔点头道:“当然,杜兄为人最公道了。” 含光露等她答了话,便摸着自己两个袖管,忽然一惊,又连忙摸摸腰间,无奈道:“丫头,你可随身带着鱼线?老夫只这一条了。” 林有悔笑道:“我又不是你,想做天下钓鱼第一,每到一处都要钓上几尾,怎会有鱼线带在身上。” 含光露听了摇头道:“没有鱼线那还怎么比试?惹的老夫心中倒还对你有些期望,甚想看看你到底是说大话,还是真有法子,唉,真是扫兴……”他说完,转身坐下又继续钓起鱼来,再言道:“现在可别再扰我了,不然咱就要等到天黑吃晚饭了。” 杜震也劝林有悔道:“林姑娘,没有鱼线怎么钓鱼?咱们就等他一会儿,拜师之事稍迟再说。” 林有悔对他轻轻一笑,并不答话,反而又走回到含光露的身侧,问他道:“老头儿,你用的什么饵料?” 含光露也不说话,从身侧拿起一只肥实的田鼠,鼠身已是去毛蜕皮,肚子上开了膛,血糊肉翻着,原来他是用田鼠之肉作饵钓鱼。 林有悔从他手上接过鼠肉,背过身去,从腰中摸出一支小瓶,拧开塞子,倒在掌中,往鼠肉上抹了几抹,再塞好瓶塞收回腰中,与含光露再言道:“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看看不用鱼线如何钓鱼。”(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五味杂陈 含光露言自己是钓鱼天下第一,林有悔与之作赌,一钩便能钓上两尾,立刻激起他的好奇,想要一睹究竟。可惜无有第二条鱼线在身,便要作罢比试,谁知林有悔更是言道不用鱼线亦可钓鱼。 她将之含光露用来做饵料的田鼠肉拿过,在上面不知抹了些什么,信心十足,与含光露言道:“我可一切妥当,可以开始了吗?” 含光露听她说话,手中独拿着那只拔毛去皮、开膛裂肉的田鼠,再无二物,摇了摇头笑笑,将手中小棍儿拿起,收回鱼线,与她言道:“问那评判,他讲开始方能开始。”他虽是根本不信无有鱼线也能钓鱼,但言道比试,还是甚为认真。 林有悔对杜震轻轻一点头道:“杜兄,可以开始了。” 杜震嘴角一撇,心道你还真要比啊,林有悔将之神情看在眼里,说道:“无妨,你只管评判便是。”杜震听了只好无奈道:“开始。” 含光露听了,手中一抛小木棍儿,鱼线悠出,落入水中。 在看林有悔,她却是不慌不忙,也不争在一时,却是文雅雅脱了鞋子,光脚入水,走不两步,水没脚踝时,便将田鼠用手放在水面上荡。 不仅杜震,便是含光露也对她所作异样打眼观瞧,只见水面上鼠肉的周遭除了泛起涟漪之外,更有那五颜六色的光彩,似是一层脂油漂在水面之上。 含光露看了心道,这傻丫头倒是妄想用鼠肉直接引来鱼儿,你站的那般靠近岸边,鱼儿却是都在深水,如何过来?再说钓过鱼的人都知,鱼儿最怕声响,便是饵料稍稍一个震动,它也会被吓跑了,现下这丫头却是在水中荡着鼠肉,简直是傻到家了。他想毕,嘴角咧笑,也便不再看她,专注于自己鱼线之上。 杜震也是从所未见这种钓法,便与林有悔道:“林姑娘,你这什么钓法,恐是枉然啊,河水太凉,你还是早点上来吧,便是输了,只需等待老前辈钓上鱼来便好。” 林有悔却是笑道:“杜兄,这牛角河的鸽子鱼,平素里常有人慕名前来垂钓,想来河中鱼儿也是不多,你且勿急,就等着看吧。” 果然如她之言,便在她言毕几个喘息之后,就见河面之上,鱼儿远远冒头涌来,杜震见了,不由心中激荡起来,想前几步待看她如何做法。含光露也是看了,河面上数道涟漪而来,便也看向林有悔。 林有悔此刻却也不再用力荡鼠,静静放在那里,稍后一个退步,拿鼠肉之手突然向岸上一撴,含光露将这一切看的清晰,他立时呆若木鸡。 原来林有悔突然往岸上一带,竟是有好几尾鱼咬着鼠肉被她瞬间拖上了岸。含光露惊的一下站起,也不再钓,跳下山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有悔的身旁,看着岸上的鱼儿,道了一声“这”字,便再讲不出话来。 杜震也是一步赶上,将那些鱼儿再往岸上仍了几步之远,边仍边数道:“一尾、两尾、三尾……九尾!”他抛完结数,竟是有九尾鱼之多。 天气凉冷,林有悔从水中步回岸边,甩了甩脚上的水珠儿,便即穿起鞋子,杜震此刻已是数完了鱼,开心不已,与她回头笑道:“林姑娘,你真是好手段啊,这哪里是钓鱼,分明就是捞鱼嘛,怪不得你说要比快、比多。” 林有悔也是脸上挂笑,与杜震笑道:“怎么样?我就说钓个鱼哪要那么费劲的,这多好,又快又多,等下烤鱼也是够吃的了。” 她与杜震说完再与含光露言道:“含老前辈?评判已是判定我赢,你可认?” 含光露此刻心中正感五味杂陈,惊讶、欢喜、不解、无奈、惭愧。惊讶是因林有悔竟有如此手段钓鱼;欢喜的是自己眼界大开;不解为何一只鼠肉便能引来这多的鱼儿;无奈只能认输;惭愧自己之前还枉称钓鱼最是厉害。 他拈着山羊胡,先是不住点头,再就不住赞叹道:“好手段、好手段啊,老夫认输!” 林有悔与他俏皮道:“那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要对你提了。” 含光露无奈点头道:“老夫说话算话,不过却是要除却杀人放火,三个要求才能任由你提!” 林有悔听了,却是摇头道:“什么三个要求?你是数不得数儿吗?现在应是十一个啊!” “啊?”不仅含光露,就是杜震也是张大嘴巴、惊声出口,含光露立问道:“怎么成十一个了?” 林有悔嘿嘿一笑道:“我可是有言在先的,赢你便是一个要求,多赢一尾便多一个要求,现下你一条也未钓上,我总共赢你九尾,再加之你刚才看了我的法子,也要收费,总共是十一个!” “娘希……”含光露听了立时脏话脱口,骂到一半,突觉骂一个姑娘甚是不妥,便收住了嘴巴,仍是怒道:“多赢一尾便多一个要求啊?老夫还以为顶了天,你最多也便同时钓上两尾,哪会想到你竟捞上如此之多!” 林有悔却是故作正经道:“那是你没想到,这可不管我事了,赌约便是赌约,人可是要讲守信的。难道你堂堂一老英雄竟要对一个小姑娘食言?就不怕传了出去,丢了名声?” 含光露听了,不由犯愁,十一个要求?她这般古灵精怪的,谁知她会要自己做甚。 当下心焦,却突然看到杜震,含光露道:“对了,咱有评判呢,赢是你赢了,这几个要求的事情,还得评判说了算。小子,你说说看,她是赢我几个,你可要想好再说哦。”最后那句话他却是拖长重音,似是在暗示着杜震什么。 不光杜震,便是林有悔也能听得出来,含光露这是在要挟杜震,那意思便是,小子,你可是还想拜我为师,现下就先看看你的表现。 林有悔是什么人,那可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人,若在平素里,她早就自己辩言十一个就是十一个了,不过现下却也想知晓杜震是会为取好含光露而偏向于他,还是会为自己甘愿得罪于将来的师傅。她想毕,也便看向杜震,等他回话。(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欲速不达 含光露忧心十一个要求也过太多了些,一抖机灵便将此事抛给杜震评断,更是意味声长与他言道,你可是要想好再说。 林有悔也是想知杜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是否会为达成拜师目的而不顾旁人、谄媚含光露,便也翘首待他回话。 哪料到杜震却是想也未想,便与他两个回道:“老前辈,林姑娘确实有言在先,是多赢一尾便多一个要求,这事您可是点过头的,何来还要问我裁断?” 林有悔听了当下喜笑颜开,心中想着自己未看错他;而含光露却是胡子一抖,对他折着鼻子恼道:“小子,你这般偏向于她,可还想拜我为师?” 林有悔听他之言,气道:“老头儿,他明明是公正公道,你如何说他偏向我?” 杜震也是不傻,如何不知自己这般做会惹恼含光露,可又不能对林姑娘违心,只好道:“含老前辈,这番比试我可没有偏拉之嫌。若我为拜师,偏向于你,岂不是会让人笑话老前辈你以此要挟晚辈?若我真是如此做了,更是让人笑我人品,你可会收下这样的徒儿?” 他伶牙俐齿,竟是将此事辩的理直气壮,含光露听了竟也无言以对,可心中又恼,脸上不喜之色立现,正要斥他你即便这样公正,老夫不喜也是不收,还未张口,林有悔却是先道:“如此好的徒儿你去哪里寻?他公直秉正,实是为你名声着想啊。” 含光露越听越气,吹胡子瞪眼道:“你两人一个鼻孔出气,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好好好,今日老夫认输,不过在你提出要求之前,我想先问小丫头一事,你这钓鱼的法子真是自己创的?老夫甚是不信,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聪明?我钓鱼几十年,可是从未想到过如此钓法?” 林有悔笑笑,也不再瞒他,回道:“这法子确实不是我创的,而是我爹教我的。” 含光露纳闷道:“你爹?他可尚在人间?”他倒是想多打听一下此人,这人如此钓鱼手法真是高超。 林有悔听了顿时难过起来,悲道:“我爹前些时日刚刚过世,这钓鱼的法子是以前他带我浪迹天涯之时教我的。” 含光露更是不解,再问道:“这怎么回事情?我可是知晓,凡是与亡玄谷有瓜葛的男人都活不长久,你爹怎……”他正要说怎才身死,突又觉此言极其难听,便未说出口。 林有悔哪能听不出他的话意,便要发怒,杜震忙打圆场,对他二人言道:“咱们先烤鱼吧,这已是未时,边吃边谈吧。”他说完便即拉开林有悔,带她去寻干柴。 于是三人拾柴拢火,把那鸽子鱼儿刮鳞去鳃、剖肚去腹,架堆串鱼,边烤边言。含光露与他二人言尽亡玄谷恨尽天下男人之事,林有悔也是与他道出自己身世。 含光露手持火棍,长叹一声道:“原来你身世这般凄惨,你爹竟是个盲眼人,不过他能有如此高绝的捞鱼法子,也是不俗。”他是不知,那盲眼老汉独自在山林之中过活,脑子再不聪明,如何能活的下来? “也罢,便看在你这位苦命的老爹面上,老夫就陪你去一趟太乙山,将你送入亡玄谷内,更可在故人坟上拜祭一下,这便算作你对我的第一个要求,怎样?” 他这一番慨然仗义,实则是内有隐情,不过杜震、林有悔现下却是无从知晓了。 他两个也是正忙着烤烧鸽子鱼儿,听了含光露此言,哪知林有悔却是言道:“我这第一个要求可不是要你送我去太乙山,我有别的更要紧儿的事情做呢!” 含光露听了当即怔愣,杜震也是一惊,怎么她之前一直急切要去亡玄谷寻娘,现下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含光露无奈问道:“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比这事还急?” 林有悔却是先看了一眼杜震,再与含光露回道:“我要你先教他神通,这是我的第一个要求。” 杜震、含光露听了,皆是一惊,杜震言道:“林姑娘,这拜师之事还是我自己提比较好,虽然你与含老前辈有十一个要求之多,不过在下还是不劳烦姑娘了,此事不必挂心,我自然会亲求老前辈收我为徒。” 含光露不搭理杜震,与林有悔道:“小丫头,老夫虽是答应让你提十一个要求,可是未曾说过什么时候都方便给你办得,未准我办完这第一件事也就有事先行离开了,今后何时再遇到我,可就两说了,所以你可是要好好想过再提。” “不用想,这第一个要求我就是想你教杜兄本领,即便我一时去不了亡玄谷也不后悔。”林有悔坚定道。 杜震诧异道:“林姑娘,你为何如此帮我?” 林有悔笑笑,回他道:“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也要对你好。”她说完妩媚羞涩,低下头去。 含光露却是正色道:“小子,拜师之事,我已是让古晨风先安置于你,从这一钩弟子做起,为何你还是追来?还带个厉害、蛮横的丫头,要她与我作赌,这一切是不是你提前安排好的?”他竟是恼起杜震,觉方才的比试根本便是个圈套。 杜震闻听,当即言道:“含老前辈,我是知你要找传人,所以才前来,正巧林姑娘前来还马,我便带她同来,来之前我都不知你是来此垂钓,如何会提前设计?” 含光露目光带电,道:“你如何知我在找徒弟?” 杜震回道:“听古大哥言起,贵帮有规,八钩长老方能学上三招两式,而你今日却是手把手的教古大哥走了两遍九州步,这确是唯有寻徒才能解释的了了。” 含光露听了,点了几下头道:“不错,老夫正是在找传人,你心思倒还真是缜密啊。” 林有悔笑道:“杜兄这般聪明,你若收下,定是名师出高徒,何乐而不为呢?” 含光露再拒道:“不行,我自己立下的规矩哪能食言?小子,我已要你从一钩弟子做起,便是给你机会,你这般心急浮躁,老夫甚是不喜。”(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青竹蛇口 含光露问及杜震为何跟来,杜震道自己看出他是在寻徒,因此才冒失跟来,林有悔在旁也是力捧杜震,孰料含光露却是觉他年少急躁,不喜他的脾性,遂不想收。 林有悔听了,气的当场站起跳脚道:“你这倔老头儿,怎这么想不开事,这么好的徒弟你去哪找?再说猎师帮的规矩是你定的,你是帮主,即便破了自己立下的帮规,谁人也是不敢笑你。我这第一个要求,你便不允,言而无信还算什么老前辈、真英雄?把我的鸽子鱼还我,一尾都不给你吃。”她说完竟是一把抢过含光露手中的火棍儿,将之仍进火堆之中。 含光露见了,心疼的也是立刻跳脚,口上道着:“小丫头,我这尾鱼都快烤好了,你怎如此糟蹋美味呦!”他说完便又要去拿剩下的鱼儿来烤,手刚伸出,林有悔小木棍旋即打来,啪的一声便打在他的手背之上,含光露手抚掌背,脸上显现愁容,似是馋嘴难当。 林有悔对他言道:“这些鱼全是我一人抓的,我给谁吃谁才能吃,我现下就告诉你,谁都能吃得,只是不给你这出尔反尔的人吃,”她说完便将余下几尾鱼儿悉数用棍儿串起,拿到自己手中。含光露见她如此决绝,只能是干瞪眼看着,听着火堆上噼啪噼啪的鱼儿脂油被火逼出浇到火苗上声音,不住地舔着嘴唇,却又不敢上前去抢,生怕她会将整串鱼儿都投入火中。 杜震见他那可怜样儿,心中不忍,站起身来,走到他近前,将自己手中火棍烤鱼递到他的面前,与他言道:“含老前辈,我这尾鱼刚刚烤好,你先吃吧。” 含光露看着那鸽子般肥硕的鱼儿,已是被杜震烤的色金颜赤,皮焦肉嫩,鱼身之上还烫着滚烟,用鼻子嗅上一嗅,那烟味儿入肺,立觉烤香十足,真真的色足香溢,只是不知味道如何。他便要伸手去抓,突又犹豫,看杜震道:“小子,你该不会用这烤鱼做礼,要我收你为徒吧?”他却是怕杜震依此做人情,自己便是吃了人家的嘴短,到时便不得不教他了。 杜震目光带慈,嘴角起笑,与他回道:“老前辈,你看我像是那般的小人吗?只是一尾烤鱼,我可没有作道德绑架的想法。” 含光露听了,当即拂去心中疑虑,喜笑颜开,便要接过,忽然林有悔却是跳上来,将杜震手中烤鱼连着木棍儿夺下,再一起扔进火中,愤愤地道了一声:“老头儿,人家给你吃鱼,你还这般小人之心猜测于他,真是让我作呕,我捞的鱼儿,一尾也不给你吃。”她说完再即走开,独自去烤着自己手中的鱼儿。 杜震、含光露俱是怔愣在原地,两人互相看看,都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言,含光露看着她一边烧烤,一边往鱼儿身上抖散香料,心中气急,一咬牙,狠道一声“好,这是你的鱼儿,老夫不吃,我自己去捞去!” 他说完便即重返河边,拾起林有悔撇下的田鼠肉,有样学样一般,脱了脚上麻鞋,步入冰凉河水之中,在那水面之上摆荡起来。 此刻,杜震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与林有悔道:“林姑娘,他不想收我,是我没有这个福分,此事便算了吧,你捞上这许多尾鱼儿,分两条给他吃吧。” “杜兄,我看你真是热心过头了,你看人家现在根本救不稀奇吃咱的,你就不要管他了,咱们自己吃。”林有悔说完,鱼儿已是烤好,自己不用,却是先递给杜震,再就自己烤起来。 杜震听了她言,再看看河中的含光露,心道林姑娘好硬的心肠啊,但又无奈,只好作罢,吹着烤鱼身上的热气,再递回给林有悔,与她言道:“你先吃吧,我来烤。” 林有悔听了,心下欢喜,面上羞容,婉婉一笑道:“我就知你会先让我吃。” 他两个有说有笑,有吃有闹,有情有义,相互退让。而此刻含光露却是冷水蚀骨,心中冰凉。 馋嘴的老前辈含光露在河中不停地摇着鼠肉,却是无一尾鱼儿游来,他心中纳闷,心道不会这么邪门吧,那臭丫头可没用多久便有鱼儿涌来,怎么自己照她一模一样的做法,却是不行?越是想便越觉孬糟,越是孬糟便越急切。 可他又不想去问林有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继续摆荡着。足足有一炷香之功,他啪的一声将田鼠肉往河中一掷,头也不回地离开,确是放弃了。 此刻,杜震已是足足啃了四尾烤鱼,五脏庙受用,肚子充饱,却是看见含光露愤而不捞的举动,心里也是不解,便问林有悔道:“林姑娘,怎么他一尾也捞不上来?” 林有悔面前地上也已是有两幅鱼骨,她正用手捏撕着第三尾鱼肉往口中送着,更也是见了含光露捞鱼不成,正自暗笑,突听杜震问起,与他侧耳轻声道:“我在那田鼠肉上抹了麻油,在水中晃荡才引来鸽子鱼,现下那鼠肉上的麻油已被水冲淡,撇在岸边良久,想起也是散尽,他还用这物什捞鱼,如何能成?” 杜震心中一惊,原来如此啊,看来这林姑娘要么便是阅历匪浅,要么便是绝顶的聪明。 这时含光露回来,见火堆已熄,地上诸多鱼骨,木棍儿上只剩三尾烤鱼,嘴巴不由咂摸几下,正要撇弃尊严,与她开口,林有悔却是一把拿起,与杜震道:“杜兄,你再吃一尾。” 杜震忙挥手拒道:“我真吃的足饱,不用了。”他言完便转头看向含光露,见他两眼紧盯烤鱼,甚是可怜儿,正欲劝说林有悔将这三位让给他吃,哪知林有悔却是叹道:“唉,看来这美味儿真是要浪费了。”她说完便撸下一尾仍进灰烬之中。 “你这丫头与林凤仙一般无二,真是比青竹蛇儿口还够毒辣!”含光露看她如此糟蹋珍馐佳品,又是心疼又是嘴痒,便要动怒。(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绝世高手 含光露难视林有悔将美味珍馐扔进草木灰儿中糟蹋,惊她竟与其曾祖婆婆林凤仙心性一样,比毒蛇之口更加狠辣。 杜震看他已是起怒,忙要拦阻林有悔,未等他及时开口,林有悔却是面无表情,又拿下一尾烤鱼再仍进草木灰中,接着便要将最后一尾连同木棍儿一起扔了。 含光露急的搔颌挠腮,终是心痒难耐,高声道:“丫头住手!你是真一尾也不给我吃啊?不就是教这小子本领吗?我教他还不行啊?” 出乎杜震的意料,含光露却是瞬间妥协!都道二八女乐荧君意,这位叱咤江湖的含老帮主却是馋嘴儿为美食弃下男儿志,此刻正愁眉苦眼地盯着林有悔手中仅存的烤鱼。 林有悔见状,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与他没好气地言道:“你说话一向不作数,这次我要你先收下杜兄为徒,才给你吃。” 那含光露还忧道:“我向你立誓,我一定收这小子为徒,你先给我鱼儿,不然一会凉冷了,味道可就差了。” 林有悔依旧心硬如铁,摇头,冷冷言道:“不行,先收徒再吃鱼。” 含光露听了,当下喝道:“小子,你还不快快过来拜师?” 杜震心中虽是不想因着林有悔用此小聪明的手段方使自己拜师,却也不想拒绝她的好意,闻听含光露此言,当下俯身跪地,叩头三响,郑重其事言道:“弟子杜震拜见师傅。” 含光露却是不理会与他,而与林有悔道:“丫头,现在总可以了吧?” 林有悔却道:“休跟我耍小聪明,你都还未答应呢。”她是怕含光露吃过了鱼再言杜震虽是拜了,可自己并未答应,耍这心机,她如何不提防? 她话音一落便便作势要仍烤鱼之状,含光露无奈只好一把拎起杜震,与他冷脸言道:“好了,好了,为师收下你了。”说完便即迫不及待,一把夺过烤鱼,也不怕鱼刺之利,双手抓着啃咬起来。 他还边吃边道:“好肥美啊,香而不腻,这鸽子鱼真不亏是天下闻名的美食。” 待他吃完,看着手中鱼骨,忽然又摇头叹息起来,道:“可惜只有这么一尾,老夫还尚未吃够呢,现下反而越来越饿了。” 林有悔看他意犹未尽,小嘴儿甜笑道:“无妨,若你现在就肯教杜兄武技神通,我便再去给你弄来几尾,待你教完,鱼给你烤好了,如何?” 含光露闻听,突然想起自己未捞到鱼,便即问她道:“我正要问你,为何你能捞上九尾鱼之多,我却是一尾也捞不上来?” 林有悔故作神秘状,笑道:“你还以为真能让你学去我捞鱼的法子?嘿嘿,这里面大有乾坤呢,我可要看你把杜兄教的如何,再考虑是否教你。” 含光露听了,气到仰天闭目,摇了摇头,咬牙道:“吼吼你这小聪明真是比你曾祖婆婆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好、好、好,老夫今日便认栽在你手里,快快去多给我捞几尾鱼来,我先看看这小子的根基如何!” “好,这次可是说好了,你可要好好教他。”林有悔与他说完,又与杜震言道:“你可要好好学啊,我等你陪我去太乙山呢。”道完,她脸上一红,也不等杜震答话,便即再去捞鱼。 含光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怒,竟是脸上起笑,拈着胡须道:“凤仙,她真的与你好像啊,可惜你已是不在,我却还在世间,唉” 杜震闻听,瞬感内中必有不少往事。 此刻,含光露转将身来,将杜震上下再细细打量一番,七尺的个头,棱角分明且峻冷无比的面庞,瘦削的身形,倒似个武修的好苗子,他便道:“小子,你真是好命,结交到这鬼灵精怪的丫头,不然纵你天资再高,老夫也不一定能相的中你。” 杜震虽是天资不错,却也未心比天高,再想到今日也便是林有悔在旁,换个别的姑娘,与林凤仙全无关系,也是无用,他如何想不通透?也只答道:“师傅说的是,这师徒之事最是讲究缘分,今日若不亏得林姑娘相帮,我与您老人家也是有缘无分。” 含光露听他倒还谦虚,再道:“恩,你小子知道便好,今后可不能待薄了她。”他早已是看出林有悔对杜震有意,便也希望他能好好待故人的后人吧。 接着再道:“不过在教你之前,老夫先要问你,你为何这般心急要跟我学功?”这话无非便是问他你学艺为何? 杜震也不瞒他,将四位伯伯与李鸿海之事简而道来,与他言道,自己这般从陇西而来,便是要寻访高人学本领,再寻鬼师李鸿海报仇。 含光露听了,点点头道:“没想到,李鸿海竟是先后杀了泰山仙臣六位中的五人,我也正在寻他呢,为故友清理门户。不过今日却是未搞清楚他与鬼师教到底有无联系。” 杜震道:“那张梁对你问起九州步之事遮遮掩掩,依我看这内中定有蹊跷。不过我却是不懂,为何他的九州步与师傅的却是不同!” 含光露听了,立起兴致,问他道:“哦,你倒说说,有何不同?” 杜震答道:“张梁的九州步,似是简单一些,我看他一式便只有三步而师傅的九州步却是更加复杂,我的眼力不济,只能看出一式四、五步之多,但我估计应绝是不止。” 含光露眼放异光,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没错,他只一式三步,我踩的却是一式八步。这九州步是天师道的独门身法,外人是决计不传的,所以我才觉张梁与李鸿海应是有些干系。” 杜震听了点点头,心中却又突然诧异,问道:“那师傅您如何会此身法?” 含光露笑笑,回他道:“昔日我与天师道开山祖师张辅汉打架,侥幸赢他,他便将这密不外传的身法教给了我。” 杜震听了,当即吃惊不他虽是不了解张辅汉的生平,却也曾耳闻过,川蜀之地几年前修出了四位神仙,当中一位便是天师道开山祖师,而另三位则是他的内人以及两个徒弟,若这般看来,含光露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厉害?。 第九十九章 麒麟九踏 含光露指教杜震,言他真气只会固守,不能散发,出掌之时不要想着全力而出,而要含力薄发。 杜震心领神会,练了几掌已是能运气掌缘。他再次含力发劲,丹田中一股真气突然被之调运,行至掌心,突然收势,那小树枯枝竟是被他掌风打的摇动起来,他当下大喜,转而对那大石,再一掌照式而发,此次更为放松,虽是收力,真气却是劲发,只听砰的一声,那块大石竟是被他掌风打到,震动了两三下,而后归寂。 林有悔却是一直观察于他,突见他竟是能隔空拍到大石,立即兴高采烈起来,与含光露吵闹道:“他做到了,杜兄做到了。”话音未落便即跑到杜震眼前道:“你好厉害,只这一会儿,便学会了。” 含光露抓着烤鱼也是走了过来,问杜震道:“小子,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体内的真气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快跟我道来?”原来他早是已将杜震体内的邪阳真气看的明明白白。 杜震便将自己遭恶人霍伬南毒手传了邪阳真气入体一事道出,含光露却是摇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为何你体中邪阳之气充盈,却能保命不死!” 杜震再将自己得遇两位不知名的高人打架,拿自己作赌,传了行功运气的法子一事说出。他道:“那两位高人,都是道人穿着,似是为了一本什么经的打架争抢,我无意间经过,他们便将我抓住,发现我体内经气异于常人,本想将我体内邪阳打出,救下我一命,其中一人却突然言道,如此便无趣了,不如教他自行运气的法子,看谁的更加精妙,赢了的便得那本经书。于是他两人各自教了我一套运气的功法,一人说用他的功**慢慢化散我体内的邪阳真气,保命自然不用心焦;而另一人则说运他的功法,不用化散邪阳,反而能将之转为自己之用,不仅能保住性命,反而会功力大增。我当然是选择此人的功法,因此他也便应下那场比试,得书而去。” 含光露闻了,惊道:“你可记得,其中一人是否四、五十岁年纪的外表,长须长髯,手持道尘,背后一把青龙宝剑的?” 杜震听了也是一惊,答道:“对,我记得那输了的人身后正是背着一把乌青的龙头宝剑!” 含光露闻了又惊,胡子抖了三抖,身子也是颤了三颤道:“他竟会比输?你可知那赢的人叫个甚么名字。” 杜震听了摇头回道:“这弟子却是不知了,我只记得似乎他两人也是初见,怎么,师傅你认识那背着青龙宝剑的道人?” 含光露点点头道:“当然,此人正是五老中的北祖王玄甫,他一套青龙剑法威震天下,当真是天下人用剑的祖宗,这百十年来也只曾有一人可在剑道上赢他,便是小丫头的曾祖婆婆林凤仙,可惜林凤仙死的太早,现下天下人只知臭老道王玄甫是天下第一剑道,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在运气的功法上赢他,不过那人使你不用化散体内邪阳,反而转将成自己之用,却也是精妙至极,臭老道输了,若换作老夫也是会输,方才我想的也是,若你自己体悟不出隔空劈掌的玄妙,我便将你体内邪阳逼出,看来现下却是不用了,老夫倒真想见见这位高人。” 林有悔听了,笑道:“你一口一个臭道士王玄甫,可是与他争风吃醋献媚我增祖婆婆?”她竟是听出此意,不由哈哈大笑,原来这绝世的高人也都有凡人的一面。 含光露轻叹一声,摇头道:“此事不要再提!往事不过过眼风云。” 林有悔又道:“照你这般说来,我曾祖婆婆也甚为厉害了?” 含光露笑而点头道:“那是自然,林凤仙一套凤仙剑法专克臭老道的青龙剑,她有一套名为惑心大法的幻术天下无人能敌,切道也是玄妙之极,更是艳羡天下诸辈武修,若她在世,五老恐怕都要被她踩在脚下。” 杜震听了,双目都是放光,心中却又生问,便道:“师傅,北祖王玄甫与您,功法孰高孰低?” 含光露听了,恼道:“若是比试兵器,臭老道自然是比我厉害一筹,可若是论起拳脚,我麒麟九踏也曾赢他一招半式。” “麒麟九踏!”林有悔、杜震两人皆是惊道。杜震却是先前在含光露与九天杀童打斗之时见过,确实不凡。 “二十多年前,臭老道王玄甫,天师张辅汉,道医匡康卜,仙公马鸣生及我相约龙虎山论道,我一套麒麟九踏赢下他四人,那王玄甫不服,说要再比试过兵器,结果我杖法输他剑法一招,他便自命高我一等,不肯将他得来的经书给我,这一次论道,却也未排出个高低名次,只以五人居身的方位而论,马鸣生便称东仙,张辅汉便是西师,匡康卜便是南医,而王玄甫则得号北祖,是以我常在中原游荡,怎被叫做中神猎。”含光露讲起往事,目中神采一现。 杜震听了,问道:“那如此说来,师傅当算得天下第一啊。” 含光露立即摇头道:“这倒不见得,若是论功德,天师张辅汉、道医匡康卜可齐名天下第一;若说起道行,自然是仙公马鸣生厉害一筹;王玄甫则是剑道无敌;而我也只是拳脚上能占些便宜罢了。不过,王玄甫得了那《六柳真经》,却是不知他修炼的如何,可能老夫早已是不及他了,方才又听你讲,另有高人从他手中赢得经书,看来天下高人多是隐而不出,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他继续道:“小子,你福分不浅,能得他两位高人传你行气的功法,我看你已是能将邪阳转为自己之用,今后若是吸了别人的真气,你便可用他的法子行功练气,待你收发自如之后,便可再练王玄甫的功法,他得号道家北祖,自是有一套高人之处,定能助你内功倍增,为师自然也不能太过小气,今日便教你麒麟九踏第一式”(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固守兼具 含光露与杜震言道他之所以会天师道的九州步,却是以天师道开山祖师张辅汉打架赢来的,又道:“昔日张天师曾与我言,他这九州步有两套身法,便是一式三步与一式八步,门内除却亲传弟子之外,其他人只授一式三步,张梁自然是没见过。” 他又问道杜震:“小子,我看得出你行步轻巧,似是轻功不俗,除此之外,你还会些甚么。” 杜震答道:“昔日徒儿曾跟五位仙臣伯伯学了些武技,我打来给师傅看看。”他说完便从腰间取出羽扇,以扇代尺,先是舞了一套二伯李充的天心尺,只见他一手翻作单掌,一手持扇,扇带劲风,呼呼生威,将天心尺之点、拨、挑、拍、扇各个诀窍都耍了一遍,之后突又变作溪女剑法,顿时脚上也是翻飞跳纵,宛若翩翩起舞,姿态飘逸,地上瞬时土灰扬起。 含光露看了几眼,却即摇头,待他打完,便问他道:“你只会这些?” 他却也是多此一问,试想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能会多少本事? 杜震见他似是失望,无奈回道:“还用一套双鞭,是四伯郭琼教下的,只是眼下没有趁手的兵器,也就没打。” 含光露手捋胡须,叹息道:“看来泰山仙臣也是徒有其名啊,方才你耍的这些,只那套剑法还有些花头,其余无非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武功杂耍,简直是乱七八糟,绵软无力。我都不知要从何开始教你了。” 杜震本以为自己这一番展示,虽不至招来师傅的夸奖,却也能让他知自己并非全无根底,现下却是被他奚落,连五位伯伯也是跟着自己被辱,便道:“是徒儿之前学功,太过自作聪明,未将伯伯们的武功好好掌握,是我自己之过,确实不管他们的事。” 含光露听了点点道:“你小子算有良心,懂得维护师长,好,无妨,我再问你,你可会运气发力?” 杜震回他道:“倒是学过五心朝天、坐行周天,至此也有几年的光景了。” 含光露闻了,试他道:“好,你打那树上的枯枝给我看看。”他说完便指向十步开外的一颗小树,因着季节之故,天气凉冷,早已是掉光了树叶,枝杈也是干枯起来。 杜震听了,便即要跑上前去再打,含光露一把将他拉住,问道:“小子,你要去干嘛?”他回道:“师傅,你不是要我去打那树枝吗?” 含光露听了便火,怒道:“老夫是要你在这里打,哪个要你近前去打了?” 杜震当下诧异不解,回问道:“这么远怎么打得?” 含光露摇摇头,与他到:“难道泰山几位仙臣没教过你隔空劈掌?” “隔空劈掌?伯伯们未有教过。”杜震心道,这隔空劈掌的本事,大概五位伯伯也是不会。 含光露气道:“便是连隔空劈掌你都不会,如何学老夫的本事?小子,你看好,我给你示范一遍。”说完,他深吸口气,下沉丹田,旋即提气,再轻拍一掌,只听啪的一听,那颗小树旁侧一颗大石便被打中,立时摇动,震晃了十来下下方才停住。 他这一掌却是随意而打的,根本未有出力,再对杜震讲道:“你不是会运气的法子吗?像我这般打一掌来看看。” 杜震便有样学样,效仿他方才之法,也是气沉丹田,用力向着十步之外的石头拍出一掌,那石头却是一点反应也无。 含光露怒道:“谁让你也打那石头了,不自量力,打那树枝去!” 杜震听了,只好再试那树枝,也是纹丝不动。他知师傅便要责骂自己,便即低下了头。 谁想含光露却是不责反问道:“没理由啊,方才你运气之时,我见你丹田之处真气甚是充盈,为何你就是打不出来呢?” 原来他却是能目视别人的真气,他见杜震体内的真气如暖流一般在丹田中汇聚行运,当真是不少,却是只固不出。他道:“这隔空劈掌的要领救是将体内得真气由掌中打出,现下你体内的真气只固守不行发,如何能成?” 此刻林有悔已是捞回鱼来,正自烤鱼,不时向他两个观瞧几眼,含光露也是闻到烤香,嘴巴不由咂摸了起来,便对杜震道:“按我刚才的样子,只打那树枝,好好练习一番,老夫先去吃鱼。”他却是丢下杜震不管,去与林有悔一起烤起鱼来。 林有悔见他走来,问他道:“教的怎么样,他可还行?” 含光露回她道:“这小子有点悟性,只是体内的真气有些古怪,与常人有异,只会收固而不能散发,我让他自己先练习一番,若是不行,一会我再好好帮他看看,现下老夫着实饿的紧,先吃烤鱼再说,吼吼。”他说完便拿过一尾已是烤好的鱼儿吃了起来。 林有悔不禁有些担心起杜震来,便要起身去安慰一下他,含光露却是拦道:“丫头,你别去添乱,我便要看他能否自己走出困境,我已是点化至此,若他还是体悟不出,这样的徒弟不教也罢。” 林有悔再次看向杜震,心中虽忧也是不敢前去打扰。 而杜震却是并未不急于练习,反倒细细体悟起含光露方才所讲,又想到自己体内的邪阳真气从来都是只收不发,将他人的阳气、真气固拢吸来,却是从未将之施发出过体外。 此时含光露再向他喊道:“小子,你体内的真气十分充盈,切忌想着要全力打出,你是固而不发,越是想发则越难打,发而有守,打出一半,守下一半再试试。” 杜震想着他的说话,当下便专心致志练习起来,起初他便觉真如师傅的话,想着全力而发之时,真气却是一番运行在即汇集回至丹田,转而便含力而发,突觉真气竟能行至手臂,如此这样,练了五、六掌后,便觉越发含力,真气便越能行运,再不会回聚于丹田,已是能到得发力掌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捉妖猎师 含光露早就留意到杜震体内的邪阳真气,只守不攻,便看他能否自己做到隔空劈掌,若还是不行,便只能将它逼出,从头练气。未想到杜震竟是感悟力极高,只练习了击掌便已收发自如。 实则他在董家庄居住四年期间,整日闭门不出,便是在精研、钻习那位不知名的高人教他的练气功法。这功法使杜震能将体内邪阳转化为己所用,不过虽则如此,却是只能吸而转为已用,未有教他怎样用,如何提气发力,因此杜震也便落个报名不死。 现下含光露一语道破玄机,他瞬间心有体悟,便如长江之水溃堤而出,这其中却是早有四年的练气基础,不然十步隔空打物绝难做到。 含光露与他言道,从别人那里吸来的真气,便用赢了王玄甫的那位高人的功法练气,使之转为已用;今后更可用王玄甫的功法练气提升功力。 此刻林有悔却是问道:“你也是天下五老排名中间的人物,如何要自己徒儿练习别人的功法,自己却是不传?” 本来杜震也是想问此话,未敢出口,现下却是林有悔代他问了,自己也是极想知道,便代含光露回话。 含光露将手中鱼骨扔掉,抹干净嘴巴,整理好胡须,再道:“臭老道他可是正统的道家北祖,自然得众多高人指点过。老夫一生无师,练气的法子也是自己瞎揣摩出的,如何能比不过王玄甫的。”他这话便是人家是正统科班出身,而自己则是趟野路子出来的。 杜震倒也知他自创麒麟九踏,却是不知原来他竟是无师自通。 含光露幽幽道:“我父是个猎户,我自小与他穿行山野,捕兽猎禽,有一****被大虫咬死,我也是眼见便一命呜呼,却是被猎师帮人救下,不到十岁便成了猎师帮的弟子,我以为入了猎师帮,便能与众人一起猎捕大虫,多年下来,却是见不少帮中弟兄被怪虫猛兽夺了性命。因此我悟出打蛇杖与麒麟九踏,专门对付野兽之用,这许多年,我一边实战一边精析,将这两套功法不断提升,多少年来更与天下无数高手切磋,却也极小败过。” 杜震听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原来师傅从未有高人指导,竟也能自己通过实战,创下不世的神通。 含光露继续道:“我从来也没学过什么功法,自己倒是有一套意法,便是通过观察对手的招数,反复精研自己的招数。后来普通的狮子、豹子、老虎已是激不起我的捕猎之欲,便游历天下去猎妖。” “猎妖!”杜震、林有悔听了,异口同声而出。 “对,你两个对猎师帮知之甚少。咱们猎师帮除了陋衣与华服弟子之分,更有猎师与猎妖师之分。几百年来,人不光被普通的兽禽所侵扰,也常命丧妖怪之口,因此我便锤炼了一些不错的弟子,使之有能力捕猎异妖厉怪,便是帮中的八钩长老才有能力胜任这种任务。”含光露慢慢道来猎师帮之事。 林有悔不由说道:“怪不得猎师帮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在百姓之中口碑也是甚好,实是在你的领导之下,解万民之苦啊。” 含光露听了笑笑道:“川蜀张辅汉专事猎鬼,老夫却是专事猎妖。小子,待你学会我这麒麟九踏第一式,便也带你去实战实战。” 杜震“啊!”的惊慌出口,接着问道:“师傅,只教一式便要弟子去猎妖实战,岂不是把我做礼送给妖怪当点心?”他猛然间想起鸱苕大山之中的狼妖与金翮王鸟,那边是妖怪啊,何等的厉害?自己现下几斤几两还是能掂的清的,出去寻妖,岂不是自送性命? 含光露听了,突然便恼,向他头上便是一拍,气道:“没出息,老夫帮中八钩长老哪个不是只学了一招半式便已猎妖无数!今后再言这种丧气的话,休要跟人说是我徒弟!” 杜震无奈道:“是,弟子记下了。” 含光露继续道:“老夫这麒麟九踏总共九招,每一招都是我毕生心血精研析出,便是那九天杀童降世,不也是被我一招怒麟衔剑击败吗?” 杜震听了,便问道:“对了,不是师傅你提及,我倒是忘了,那九天杀童到底是何人物,缘何他能上张梁之身?” 林有悔却是未赶上那一幕,不由瞪大眼睛在侧细听。 一曰天魔,二曰地魔,三曰人魔,四曰鬼魔,五曰神魔,六曰阳魔,七曰阴魔,八曰病魔,九曰妖魔,十曰境魔。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体悟精要 含光露听杜震问起九天杀童,答道:“这九天杀童是上古的神仙,全号九天杀童大将,本是北斗九宸孕育而出的先天神灵,更是天杀大帝的门下,天蓬元帅是其兄长,两兄弟都在一处任职,天蓬为雷部总领,九天杀童则是雷部头号猛将,大有来头。” 杜震听了不解,问道:“师傅,他这厉害,又是上古的先天神灵,如何被师傅一招便败?” 含光露摇摇头道:“他并未败我,只是张梁那肉身承受不了我的强攻罢了,所以他才遁去。” 杜震再次问道:“那张梁怎能招得这般厉害的神仙上身?” 含光露手搓胡须道:“这也是老夫苦思之事,我想定与他所用的符箓有关。老夫游历天下,还从所未见如此厉害的符箓,看来鬼师教还颇有些能为,汉阳的事情就算了了,若鬼师教日后再兴祸端,我猎师帮总也不能旁观。” 林有悔俏皮道:“这样说话,你才有几分帮主的样子。” 含光露笑道:“你这说话的口气,也与林凤仙一般无二,世事真是奇妙啊,吼吼。小子,为师现在就教你第一式,怒麟衔剑,仔细看着。” 他说完,深吸口气,下盘一个金鸡独立,右脚勾起,左脚支立,左手掌心翻外举过头顶,右手成长平于口前,掌心乡下,指尖向着不远处那颗大石。 杜震仔细看着他每一个举动,他那右手真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衔在口上,在艳阳之下放出光芒,直摄人心田。 此刻,含光露人影突然一晃,入一道迅雷,啪的射出,便一个眨眼,他人已是蹿到大石近前,右手忽然叉出,只听轰的一声,面前那比人还高的巨石已是被他铲做两截,入大切斧凿一般,切口齐整整的裂透了整块石头。 林有悔、杜震都是被惊的身子为之一颤,异口同声道:“好厉害!”他两个确实是未想到含光露身法如此之快,掌力也是大的出奇。 含光露拍怕手掌,转将身来与杜震言道:“这石头是死的,若对手是活人,当然会跳躲闪避,学这一招,难就难在要对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一招击出,直取对方要害之处,敌人便像这石头一样呜呼哀哉了。”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阳魔者,行持之士正欲内行,以济生死,则一念不真,****四起,爱着存怀,是非错乱,此阳魔之所试也。当正心默念降魔灭恶天奠九声,叩齿三通,书八景冥合炁入玄玄八字,焚服,佩五方制魔玉文,诵五方制魔咒,行旋斗历箕呈诀,其魔自退。在净明法中。 阴魔者,居山之士修习秘文,存思之际,一念或差,即闻四野悲歌玲风乱作,心生倒见。及出道路,逢僧尼厌秽,乱我神光,皆阴魔之所试也。当叩齿七通,掐午文,存玄元炁灌注身中,服五老启淦群仙翼辕八字,以五帝大魔印印之,及佩童初五府玉册,诵灵书下篇,及焚龙章凤炁之文,其魔自退。 菩萨从兜术天降神母胎说广普经卷七载,身长八千由旬,左右翅各长四千由旬。于大乘诸经典中,此鸟列属八大部众之一,与天、龙、阿修罗等共列位于佛说法之会座。于密教中,迦楼罗乃梵天、毗纽天、大自在天等之化身,或谓即文殊师利之化身,列位于胎藏界外金刚部之南方。之形像有多种,印度山琦遗迹中之迦楼罗仅为单纯之鸟形,然传于后世之形像则大多为头翼爪嘴如鹫,身体及四肢如人类,面白翼赤,身体金色。三世诸佛智慧与方便的显现,也代表三世诸佛身口意的功德。可消一切违缘,恶疾不染,诸障净除。无论哪一部大鹏,都是一切智慧忿怒的部主,也是成办事业的锐利武器。少量持诵它的心咒也会获得无碍的威力,堪为土地神祇及各种龙妖病的劲敌。降伏一切发邪愿的鬼魅妖魔再没有胜过此法的了 观佛三昧海经卷一载,此鸟以业报之故,得以诸龙为食,于阎浮提一日之间可食一龙王及五百小龙。(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怒之意境 含光露使杜震独自体悟怒麟衔剑一式的精要,杜震揣摩良久,因是觉师傅发招之前,那口前右手如寒光亮匕一般,取敌性命独在于此,更感怒麟衔剑,剑才是制胜之物,遂再改口言在剑字。 含光露摇头道:“这一式叫做‘怒麟衔剑’,奥义在怒,而不在剑字。你道为何我言即便敌人的身法比你更快,也要使他吃上这一招吗?便是这个‘怒’字,人人都知麒麟是瑞兽,性情温顺。常言道最是不能招惹老实人,因为他平素里极小气急生怒,但一旦恨极,那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的,着实令人畏恐。麒麟也是一样,罕会发威,可若发起狂来,谁也会被吓呆在原地,不能动拔,还未发招,他已是怕极,成那待宰的羔羊一般。” 杜震听他之言,原来这一式的奥义是在怒字,便是以无上的怒火使敌心中恐畏,放弃抵抗。师傅言的是一种意境,可不是简单模仿便能达到的。 含光露看出杜震之心忧,再道:“麒麟声轰如雷,口能吐火,最能化煞,一身武备而不害人,是以为兽中之仁,仁者发威,众灵皆恐。小子,慢慢体会吧,老夫知你年少,这一意境又需一定的人生阅历方能达到,为师的神通也不是随随便便便能学会的。这样,我先教你身法,怒字你慢慢体会。” 杜震也是心知一时半会绝难体会得出怒的意境,自己不似义兄董卓常常发威,性格较为内敛,不善喜怒形于面上,如何有“怒”?既如此,不如先学其他,回头慢慢再悟意境。 含光露对他问道:“之前学过什么轻功的本领?” 他答道:“徒儿幼时与五位伯伯跳纵腾跃的功法,尤以五伯的溪女轻身术习练的最勤。” 含光露笑笑,道:“哦,施展一番给我看看。” 杜震听了,腿肚子用劲,一下跳起,却也有一人多高,林有悔见了开心地拍起手掌道:“哇,跳的好高啊。” 含光露斥她道:“好歹你也是林凤仙的后人,这般没见过世面,传出去真会让人笑掉大牙。” 林有悔听了,心中瞬生方案,正要反驳于他,杜震却是先道:“师傅,是不是徒儿跳的太矮? 含光露点着头道:“之前我便看出来,你这五位伯伯也只溪女剑有些能为,不过她教你的轻身术却只是入门的武功,小子,你站这上面试试,身子不能摇晃,看能坚持多久。” 他说完从地上捡来两颗拇指肚般大小的石子,竟是要杜震站上去,身体不能摇动。 杜震遵命,看了看石子便走了上去,那石子有尖有棱又坚硬无比,所穿鞋子又是布履,为丝织的单底鞋,顿时硌疼难忍,不由打起颤来,他虽是极力用劲双腿之上,又强忍疼痛,想较身体平衡,仍是不出十个喘息便即晃下身来。 含光露哈哈一笑,与他道:“怎样,依我看你的轻身术也只能爬个树、上个房,再无他用。” 杜震听了,心中生愧,倒不是五伯的溪女轻身术不够高明,而是自己从未用心勤加练习过,现下却是被师傅取笑。 林有悔见他面起羞色,便打圆场道:“老头儿,你的轻身术又能怎样?别耍嘴上本事,露一手给我们看看。” 含光露也不与她争辩,只道:“你两个身上可有尖锐之物?” 杜震摸摸怀中,确有一把防身的匕首,便即掏了出来,递与他。含光露接过匕首,将手柄插入砂石之中,独留四寸刀刃在地面之上,刀尖朝上。 杜震见他所作,已是大致猜出他要作甚,正要说话,含光露已是单脚跳上刀尖,一个金鸡独立正朝着他两个笑着。 林有悔与杜震皆是大吃一惊,含光露脚下也只是麻鞋一双,何为麻鞋?便是用草绳编成的鞋子,不说保暖,更是遇水渗水。刀尖在下早已是扎穿了草绳直抵着含光露的脚底板。 而他却是身子不慌,脚下也不疼痛,反而极是惬意,竟还在其上跳起脚来。 林有悔看他便觉自己脚痛,脸上也是疼痛万分的表情,不由道:“可以了,你快下来吧,看的我心如针扎一般。” 一曰天魔,二曰地魔,三曰人魔,四曰鬼魔,五曰神魔,六曰阳魔,七曰阴魔,八曰病魔,九曰妖魔,十曰境魔。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九踏轻身 含光露见显摆的足以,便跳下刀尖,抬起脚底板与杜震、林有悔两个看,还道:“看,老夫的脚底板连个白点也未留下,小子,与你的轻身术比,我的如何?” 杜震听了,忙道:“徒儿如何比的,自然是师傅的轻身术高超厉害。” 林有悔也道:“你还真的是厉害,这脚能站在刀尖上的本事,天下也无人能做的吧?” 含光露先是笑笑,再就摇头道:“这算什么,踩刀尖在我轻身术中不过只算是第三重,而我的轻身术共有九重。” 林有悔听了当即惊道:“九重?这才第三重?”杜震也是惊呆。 含光露炫耀道:“老夫的九踏轻身,总共九重。第一重踏木,踩高木而不坠身;第二重踏土,步流沙而不陷淹;第三重踏金,立刀尖而不入肉;第四重踏水,行水面而不湿鞋;第五重踏火,履炭火而不皮焦;第六重踏风,脚驭轻风离地行;第七重踏气,无风亦能飞身纵;第八重踏云,踏步云顿俯瞰川,第九重踏空,一脚踏破虚无境。”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阳魔者,行持之士正欲内行,以济生死,则一念不真,****四起,爱着存怀,是非错乱,此阳魔之所试也。当正心默念降魔灭恶天奠九声,叩齿三通,书八景冥合炁入玄玄八字,焚服,佩五方制魔玉文,诵五方制魔咒,行旋斗历箕呈诀,其魔自退。在净明法中。 阴魔者,居山之士修习秘文,存思之际,一念或差,即闻四野悲歌玲风乱作,心生倒见。及出道路,逢僧尼厌秽,乱我神光,皆阴魔之所试也。当叩齿七通,掐午文,存玄元炁灌注身中,服五老启淦群仙翼辕八字,以五帝大魔印印之,及佩童初五府玉册,诵灵书下篇,及焚龙章凤炁之文,其魔自退。 病魔者,行持之士一念乖殊,四大失理,饮食差殊,寒暑失调,多生疾息,损害行持,此病魔之所试也。当以消魔五符,置於室中,用五帝大魔印,诵冷明灵书二篇,服八景冥合炁入玄玄八字,并冷明延生一符,佩元洞玉历章,叩齿集神,首罪焚香,宣云签宝茨科品,召集阴阳二神以和合,其魔自退。 妖魔者,山林多有之。凡入靖修炼,一念不真,多招狐狸山精,石怪妖魅,恐人成道,化作妖艳,以求宿食。或歌艳丽诗词,以现形行。大法之士多忌之,持志金石,诵魔王三章,轮描十方飞天神王诀,以天宝君印照之,焚五帝大魔符於室前,次焚香升座,宣灵宝三洞法语,其魔自退,永不至矣。其或更施斛与之,尤妙。 境魔者,行持之际,或於道路别室之中,见一切物,而一念起贵痴之心。耳听恶声,目视非色,或入室如此者,皆境魔之所试也。当正念存神,使其含太虚之真,内外澄彻,无所染着,存空中有一宝珠,光明焕耀,十方来朝,仍吞服诸天秘讳,诵冷明宝经一过,佩上清九老伏魔印,其魔自退。 地魔者,凡行持之士,变神步罡,书符咒水,起念不正,皆地魔之所试。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拟议,步罡掐诀,书符诵咒,或乱其心,或照形而不辫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其言语,抵抗道法,毁辱灵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即是地魔之所试。当以神霄玉清真王五方卫灵阮,并焚之。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阳魔者,行持之士正欲内行,以济生死,则一念不真,****四起,爱着存怀,是非错乱,此阳魔之所试也。当正心默念降魔灭恶天奠九声,叩齿三通,书八景冥合炁入玄玄八字,焚服,佩五方制魔玉文,诵五方制魔咒,行旋斗历箕呈诀,其魔自退。在净明法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涉险练功 含光露斥杜震未学会爬便先想着跑,要他先学踏木之功,手指一棵参天大树,对他道:“小子,你有些轻身的功底,现下亦会提气,给我爬上那棵大树的梢顶,踩在最细的枝杈上,记住,我不叫你下来,你便休想下来。 杜震随他手指看去,不远外一棵高耸山槐,足有十几丈高,树上已是枝枯叶败,不时传来几声风催干裂之音,想必那梢顶之上,便是劲风都能使之摧折,更别提是站上一人去了。 含光露再指教他道:“气自下丹田提至上丹田处,意守在膻中穴处,保你不至摔落下来,小子,别相面了,快给老夫爬了上去。”他说完便一把站拍在杜震的屁股上。 杜震听了也只好遵命,来至了山槐树下,纵身跃上树干,如松鼠般四肢并作,攀了上去,便快至梢顶,那手臂般粗细的枯枝在他手脚之下已是“嘎吱嘎吱”传出裂响,他便停下攀援,蹑手踪脚用脚尖试点枝臂,便仅一踩便一声裂响,他听了,再也不敢在向上而去。 林有悔在树下也是听到树枝裂响之声,一颗心便如有巨石悬垂在上一般,面上顺现愁容,双手紧握互搓,为杜震焦心不已。 而含光露却是气急跳脚道:“你现在站处,树杈比老夫的手臂还粗,站来何用?如你这般站在安全之处,几时能练成踏木?往上走,往上走,给我去踩那小指般粗细的树枝上去。” 林有悔便在他身侧,听了不由恼他道:“这秋末冬初的季节,树木本就干燥枯裂,他又是第一次练你这奇怪的功法,你便由他慢慢来不行吗?” 含光露摇头道:“他若是怕掉下来,便是在那站上一辈子也练不出九踏轻身的第一重。” 杜震在树上将他两人说话听的清晰,知晓此功便是要敢涉险处,没有胆量绝难练成。于是他壮着胆子一步一探慢慢向着梢顶步去,直至最高一支分杈,慢慢沿着手臂粗的杈身向之末端探去。 “嘎吱嘎吱”脚下已是裂响声声,此刻他想起师傅所言,提气之要领,便从下丹田提一口气运至上丹田处,瞬间脚下状况便好上许多,声响不说无有,确是小的多了,看来这一口气提上,枝杈的受力便减轻不少。 终于来至了梢杈末端,杜震脚下所踩便仅一小指宽的细枝儿,他双手已是无物可扶,只随劲风一吹,身子旋即打起摆子。他慌忙沉力脚下,想靠脚掌吸附杈身以来抗衡劲风,那枝杈突然便受其力,嘎吱一声裂断,杜震脚下忽然踏空,人便瞬时摔下。 林有悔正仰头看着,惊叫一声“啊”便即捂上双目不敢再看,含光露在旁却笑道:“傻丫头,他还没掉下来。”她听了再挪开双手向树上看,原来杜震却是单手抓住了一颗枝杈,此刻正悬在空中。 含光露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以为光是提气便可学会这第一重了?你确是忽略了大树招劲风啊,若要学会这踏木的神通,不光要想着轻身,更要掌握好身子的平衡,以对抗梢顶之上的大风。提气三分以轻身,沉力七分脚掌间,你慢慢体悟吧,什么时候能踩着枯叶而不摔下,此重功才算练成。” 杜震听了,再次翻身树枝之上,向那梢顶步去。 他想着师傅所说,提三分气至上丹田,沉七分力至脚掌间,以吸附脚下的枝杈,果然身子受那劲风的影响便小了许多。 他心中想着,现下也只能在这些枝杈上勉强撑着,待有把握以下,我再想更细的地方去试,便是晚饭不吃,我也一定要练到能站去那枯叶之上。 他却是把这踏木想的简单了,以为一天便能练好。 杜震在树上练着,树下含光露却是烦闷起来,对林有悔道:“时辰不早,老夫去打几只野味儿回来,晚上咱换换口味。” 林有悔听他要离开,忙道:“你可要早点回来,不然他若在树上站立久了,恐会受了风寒。” 含光露却笑道:“你还想着要他与咱们吃晚饭呢?” 林有悔听了,不由诧异气道:“你这什么话?难道你连晚饭都不想让杜兄吃了?” 含光露道:“傻丫头,难道你不晓得,吃的越多,身子便越沉吗?若他晚饭吃多,再上树去练功,摔下来的成数可就大大增加了。” 林有悔惊道:“啊?你晚上还要他练功?” 含光露道:“练功是自己的事,他若不想,老夫自然也不会逼他。”他吼吼一笑,也不再与林有悔絮叨,便即离去,只留杜震在那梢顶之上勉强撑着身子,一怕被劲风吹下,二怕脚下枝杈断裂,苦不堪言;林有悔在树下也是为他万分地揪心,便怕一个没在意,心上人儿便摔下树来没命。 杜震这一站便是两个时辰,直至入夜,含光露方回了来,腰间别着两只山兔,肩上扛着一只野鹿,他招呼林有悔一声,两人便即给猎物开膛破肚、去毛扒皮,笼火架烤,不出半个时辰,野味已是喷香。 林有悔看着大树之上如是风化了一般的杜震,心中不忍,却又不敢擅自叫他下来吃食。含光露看出她的心思,与她道:“叫他下来吃饭吧,练功练功,总也得吃东西,是吧?” 林有悔听了不由喜出望外,叫着杜震:“杜兄,你师傅发话,要你下来吃烤肉了。” 杜震在树上却是倔道:“不了,林姑娘你与师傅两人吃吧,我再练上一会儿。” 含光露听了喜道:“恩,孺子可教也。丫头既然他不愿意下来,咱俩个也难为他了,开吃开吃。”他说完便撕下一只鹿腿啃咬起来。 林有悔再道:“杜兄,师傅说了,夜间风大不宜练功,不如你今晚早些吃了饭,早些歇息,明早再练,岂不更好?” 含光露也帮她说道:“小子,丫头一番心意,赶快下来吃吧,明早你给我早早上树再练便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严师畏教 九踏轻身之第一重功踏木术,在含光露走后,杜震已是练了两个多时辰,直至夜色降临,含光露方才归来,腰间别着两只山兔,肩上扛着一只野鹿。 他与林有悔嬉笑道:“还真运气,这种季节竟能碰上这么大的野味,不错不错,今晚又有口福了。”言毕,便与林有悔一起将山兔、野鹿开膛破肚、去毛褪皮,架火烤烧,不出一个时辰,三只野味已是传出喷喷香味儿。 于是林有悔便唤杜震下来同吃,哪想杜震却是练功殷勤不想下树。 两人都是劝他,入夜不好再练,一是风大,二是三个时辰下来,人也过于疲劳,倒不如下来休息一下,明晨早练。 杜震终不忍驳他们两个脸面,便从大山槐上爬了下来,此刻他已是浑身酸痛,肌肉胀紧,全因在树上之时,身子一刻未敢放松。 风大之时双脚便要沉力多些,却又不能过头,不然便即会压垮树枝,可附着之力不足,便又会被风吹下;风小之时,又要多提些气。总之这一平衡随风变而变,一时也大意不得,除却颇费体力之外,心神也是消耗极巨。 他想也便顺着吃晚饭的由头,下去休息一下。树下那二人又是呼唤的勤,便下了树来,刚一落地便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林有悔忙递过水囊给他道:“快喝些水。” 杜震咕咚咕咚直喝了十几口方才停住,他心道在树上之时倒也未感口渴,下了树来才立时觉的身体脱水已是极为之重。原来他整个身子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确是无时不刻不再出汗,只那树梢之上风大,汗水刚一沁出便即被风干。 林有悔再将一只兔腿递给他,哪知含光露在旁却是道:“唉,那只兔子腿太过小些,不够他塞牙的,来,吃这只。”他说完从那野鹿身上撕扯下一条大腿儿递给杜震, 杜震一看,好肥的一条烤肉腿啊,正是那野鹿的后腿,连着半扇的后鞧子肉,极大极大,足有二三十斤之重。 杜震确也身乏肚空,虽是畏恐这般大的肉食,也便对师傅道了一声谢,拿过就啃。 林有悔看在眼里,甚是心疼,在旁嘱他道:“慢慢吃,别急,别噎着了,今晚咱就不练了,你便吃个饱肚,明日才好有精神继续练功。”她想的却是含光露之前言过的,吃的太多,上了树去反而愈加的危险,好在他已是答应今晚不必让杜震再上树去了。 杜震听了,也不回答,只顾埋头狠吃。 想他虽非狷介士流,却也是贤人之后,更被儒士教养,平素里也是知书懂礼,笑不高声,食不啜吒,今晚却成了饕餮之徒,啃骨吞肉,虎咽狼餐,光手油嘴,甚是不雅起来。 含光露在旁看的真切,却是嘴角一咧,目中一丝坏笑闪过,再与他道:“小子,老夫这里可有好酒,你来上两口,去去身上的风寒,不然若是染了病,可就要拖沓了练功。”他说完便从腰间摘下那只紫金葫芦,拧开塞子,递与杜震。 杜震本不想喝酒,却听师傅言道可去体寒,便接在手中,那葫芦嘴儿离鼻子还远,却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醇香气儿,他想也不想,一掫便饮了两三口,谁想酒劲儿竟是异常猛烈,刚一入口便即辣了喉眼,胃中也是瞬间暖热起来,连咳两声之后,他便笑笑道:“师傅见笑。”言毕忙见葫芦给师傅送回。 含光露笑而不语,看着他再次可劲猛吃起来。 须臾之间,半扇野鹿后鞧便被杜震祭入五脏庙中,林有悔又递他一只烤兔,他再啃咬起来,不出一会儿,也是吃完。 都道吃饱了便想觉,那是因为人刚刚吃饭后,体内的血液便都跑去胃脏之内,头部供血便即少起来,会致人立起困意。杜震也不除外,他都是凡人一个来的,加之本就身子太乏,当即打起了哈欠。 那林有悔对他真是悉心细致,见状忙从马儿驼负的行囊中拿出条毯子,对杜震言道:“你早些睡吧,夜间我看着篝火,加上这件毯被,应也不会冷了。”说完她便要往杜震身上盖去。 哪知此刻含光露却是喝斥她道:“小丫头,你怎成了他娘一般?这小子还没练功呐,如何能睡?” “不是说今晚不再练了吗?”林有悔听了却也不在意,还是继续给杜震铺盖毯被。杜震却是忽然打起精神,与她拦阻道:“林姑娘,多谢你了,师傅所言不差,现在时辰尚早,我怎能偷懒。” 他与林有悔道完,再与含光露道:“师傅,徒儿方才吃饱,突生困意,一时神志倦了,现下马上去练功。”他再次言毕,便即起身,谁想刚一站起,肚中一口酒气反上喉头,脑子便感晕蒙。他心道师傅这葫芦里装的什么酒,竟是如此带劲儿!试探走了两步,虽是身子有些摇晃,却也不过打紧,便行去山槐树下,往上蹿去。 林有悔气的跳脚,与含光露理论道:“不是你道今晚杜兄可以休息的吗?怎么出尔反尔?” 含光露一手用小木棍儿剔着牙道:“我何时讲过,那是你讲的嘛,我为让他下来吃饭,也只好顺着你的话说喽。” 林有悔急道:“可是他刚刚吃了那许多的肉,又有些醉酒,天色还这么晚,树顶上风寒比白日更甚,如何要他练得?” 含光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竟是躺在篝火之侧,闭上眼道:“如此更好,风也大,身也重,脑袋也沉,难度增大,对他练功只有好处,无有坏处……呼……呼”话未说完竟是打起鼾声,入梦去了。 杜震强打起精神,往树顶上攀曲,冷风呼至,便即酒醒三分,身子又重,只得小心翼翼,日间已是能站那三指宽的枝杈上无事了,此刻却是连手臂粗的枝杈再是不能站得,无论怎样提气,都是踩的嘎吱嘎吱山响,若只再往前一步,立时就会裂断。 他心中一惊,这如何能行?一下午的功,难道全都白练?(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一夜之寒 一餐野味盛宴,除却沉骨,杜震足足吃了十几斤的筋肉,又饮过烈酒,不仅身子赘累,脑子也是不清,摇晃晃爬上树干,冷风一吹,酒醒三分,突感日间所练已是白搭,现下竟是连手臂般粗细的枝杈也是不能再站得。 他闻听含光露倒卧之时言道,风劲身重脑子沉正是对练踏木只有好处,心中一思量,方才似是着了师傅的道,他是故意诓自己吃下这许多烤肉,原来是为增加练功的难度。无奈,此时也只有强打精神,更需比下午之时再多几分谨慎。 冷风嗖嗖,枯木戚戚,枝杈咿呀,不时响裂,耳注心悬,把控身姿,提气着力,不差分毫,夜深静霭,少年努练,踏木轻身。 林有悔一宿未睡踏实,心中着实替杜震分神,恐他受凉又忧他在梢顶睡着,一个不小心摔将下来。她直坚持到三更时分,上下眼皮粘连再不分开,昏沉沉晕睡过去。 一夜无话,时至清早,东方鱼肚白,拢火燃尽,一股凉意袭来,林有悔身子一寒,猛然醒来,抬眼望那梢顶,杜震如木雕一般站在枯枝败叶之上,他似是悬在那里,也似脚下吸附在那上面,正随风而荡摆着。 她心中一个哆嗦,恐杜震是冻硬在了枝头,忙高声对他喊道:“杜兄,你快下树来吧。”杜震仍旧是纹丝不动,也不理她。 林有悔这一喊,于杜震虽是无用,倒是惊扰了含光露,他坐起身来,伸一懒腰,抓抓头皮,搔掻耳腮,对林有悔道:“丫头,你一夜未睡啊?” 林有悔恼他道:“你这师傅怎么当的,这般天冷时节,要自己徒儿在树顶上吹风?现在我喊他他都听不到,恐怕是冻僵了,你赶快上树去把你弄下来。” 含光露听了不动,却笑嘻嘻道:“你这般紧张于他,是不是对这小子有意啊?” 林有悔脸上一羞,撇嘴道:“要你管啊!你快喊他下来啊,他这般一动不动,真怕是冻坏啦。” 含光露再笑道:“你别慌,老夫昨晚给他喝的可是好酒,区区一夜风寒侵不了他的身子的。” 林有悔听了,却立时问他道:“那我方才唤他,他为何不理睬我。” 含光露不紧不慢,与她答道:“那树顶上面,枝杈越细的地方越需人专心不分,致志无二,现下他已是站去败叶之处,想必人已是神入虚空去,身与枯树合了,现下便是你在他的耳边喊叫,他也是听不到的。” 他言的是,杜震小心谨慎、聚精会神踩在树枝之上,时间久了,心神因太过专注,而耳不听旁声,目不视别物,身子与那风儿、树儿早已合成一体,任劲风狂呼,枝叶败零,他自在上无事一般。这踏木的轻身本事,杜震确是练成了。 林有悔听他言什么身与枯树合的,慌忙道:“那他要站到何时方能下来?” 含光露笑道:“丫头别急,你先去捞两尾鱼来,我身上还有两块老姜,咱给那小子做碗鲜鱼汤喝,等下他自然会下来了。” 林有悔听了,便去河边捞鱼,两人在树下忙活一番,一锅子奶白的鲜汤儿便飘出香气来。凭心说,这几餐伙食倒甚是不错。 含光露见早饭准备妥当,便即昂头,向着梢顶之上的杜震,似是说话,却又不出声。林有悔只见他嘴唇微动,在抬眼看,杜震竟是身子一动,直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山槐十几丈高,林有悔初以为他是不慎掉落,惊得“啊”字脱口,双手还未捂上眼睛,竟见杜震身如叶子飘落一般,落地之时一点声息也未惊起。原来方才含光露却是用入神传声的法子,叫杜震下树用饭。杜震这才醒神过来,觉自己身子轻飘,便直接跳落而下。 一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虽是一夜耗神,现下他却是神情抖擞,竟似是比他两个睡的都饱,道了一声:“师傅,林姑娘,好香的鱼汤啊。” 林有悔便即递过一碗鱼汤给他,正要开口言语,含光露却是先道:“小子,你倒没使老夫失望,便只半天一宿之间,这踏木之功就学得了。恩,还不错,待老夫好好教你一番,日后也与臭老道的徒弟比比高低。”真不知他与王玄甫什么恩怨,处处都要与他争个高下。 林有悔听了却是一笑,心道,看来曾祖婆婆与王玄甫定是一双儿,而含光露则是醋坛子一罐儿。 杜震闻听师傅之言,谦虚道:“都是师傅教导有方。徒儿昨夜上得树去才领会师傅的用意,你要我多食醉酒,虽是增了困难,却是功而倍之,酒暖心胃,这一夜徒儿竟是不冷,真是要多谢师父。” 含光露吼吼大笑道:“谢我作甚,你倒要好好谢谢小丫头,她为你准备吃食,昨日至今可是辛劳的一个。” 杜震听了,忙向林有悔欠身道:“师傅所言正是,多谢林姑娘,待我学成,定陪你前往太乙山,寻你娘去。” 林有悔听了一笑,她道:“你还算有良心,不过这方才学会第一重,何时才能到学有所成啊?” 杜震听了也是心焦道:“师傅,您本是教我麒麟九踏第一式怒麟衔剑,徒儿领悟不了怒字意境,便改教九踏轻身,到现在也才算学得第一重,这何时能学得麒麟九踏的全部神通啊?” 含光露笑他俩道:“你两个真是猴急。小子,这踏木的本领你已算是练得极快的了,我帮中的弟子,资质最好的也要月余才能站在树梢之上。然而后面踏土能学得半成的还有一两个,踏金却是至今无人能通。” 他边说边摇头,继续道:“我之前也与你说了,踏金,你能一月学成便算我没看错你,不要想着一步通天,任何神通都是水滴石穿、日积月累才修得的。” 倒不是杜震资质多么通天,他是早有真气累积的根基。那霍伬南虽是不济,却也是吸尽多少武林人士,他一生的邪阳真气可是全部打入了杜震体内。(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星火事急 杜震一夜之寒便学会了踏木之功,含光露遍寻帮中资质不凡的弟子也是要用一月之余才能站得大树梢顶,更是鲜有人能通踏土、踏金之关。 实则杜震早有真气积淀的根基,霍伬南一生吸了不知多少武林豪杰、道门高手,他体内邪阳更是全部“馈送”杜震。而杜震经含光露善导,已是能将这股真气运用自如,是以他学这九踏轻身比一般人自是神速的多。 含光露更道:“这两年我遍走天下,每至一处分堂,便仔细留意帮中弟子,至汉阳郡也是未得能让我顺意的徒弟。” 他说完这话,杜震想起之前师傅有意调教古晨风两招,最终却也是失意无比,想来他果真是在寻传人,更是因此才来至了汉阳地界。 含光露继续道:“你学的这般之快,老夫也是甚喜,现下就告诉你踏土的练法。此地无有流沙,你便如先前我要你做的那般,脚踩石子便可,先用大颗的,身子在上不打摇晃儿,坚持住三炷香便算成,慢慢再踩小的,后面可专挑些带尖的石子练习。似你这般,七日之内应是能练得出。” 杜震惊道:“七日?要这么久?林姑娘可还急切想见她娘呢。”他说完便看向林有悔,她果然在旁正心焦不耐。杜震也是想着陪她去寻家人,先前她第一个要求便为自己拜师用了,总也要还她这个人情,因此七日却是久了些,怕是她等不了的。 含光露笑笑道:“无妨,你大可陪她前去太乙山,一路上有那闲时便可练功,石子到处都有,倒不似这踏木,还要有树才能练得,如此便两不耽误了。” 杜震听了,诧异道:“怎么,师傅你不跟我们去太乙山了吗?之前你还说要去看看林姑娘曾祖婆婆的坟。” 林有悔也道:“我可还有十个要求没用呢,现在我这第二个要求便是……”她正要说使含光露陪同他们一起前去太乙山,话还未道出,突然沟林壑野之间响彻几声“咻……咻”的哨声,与杜震之前听过的猎师帮弟子吹的长而舒缓的哨声不同,这次则是短而急促,更是三声一个顿挫,似是一种特别的暗号。 含光露闻了,赶忙放下手中汤碗,道了一声:“不好,帮中出了大事。” 杜震与林有悔都是被他惊的手足无措,忙问道:“怎么了?” 含光露站起身来,拄麒麟拐与他二人答道:“不说去太乙山,就是现下,老夫也是不能再陪你们,方才那哨声是帮中出了星火急事的暗号,我现下必须返回汉阳郡上找古晨风去问问清楚,帮中一定是出了大事。” 林有悔、杜震两人正要问他之后如何再相见,在哪里见,话还未说,含光露身子一晃,一股狂风便即扫来。两人皆被沙尘封了眼睛,待风过,再睁开眼,含光露已是没了人影。 林有悔对杜震言道:“含老前辈走的好匆忙,麒麟九踏你一招也未学成,咱两个日后去何处寻他啊?”她竟是担忧寻不见含光露,杜震如何再学神通。 杜震慰她道:“林姑娘,无妨,他已是知咱两个要去太乙山,待他办完帮中之事,我想他定会来寻咱们。” 林有悔眼珠儿一转,却与他道:“方才含老前辈说去郡找古大哥,我们不如也先回去,与古大哥他们见上一面,也好知你师傅去了何处,再与古大哥交代一番,待含老前辈帮主回来,转告他一声,就说我们去太乙山等他好了,这样比较稳妥。” 杜震听了,心道林姑娘心思比我还密,这样做确实更加周全。他便道声好,两人收拾一番,骑马返汉阳郡去。 一路无话,两人返得郡城,于福德庙附近寻得古晨风等猎师帮众人,他们正在兜售野兽皮毛,一见他二人,皆是笑脸迎上。 杜震与他询问道:“古大哥,我师傅他老人家可见过你了?” 古晨风听了,诧异道:“你师傅?杜兄弟,你师傅是哪个?我识得吗?” 杜震一闻心中暗暗盘算,难道师傅还没回到此处,我与林姑娘两人骑马走的快了?可是不对啊,他可是驭风而行啊。他却是未想到含光露也许并未与古晨风等提起自己收徒之事。 林有悔却在旁笑道:“古大哥,方才可有人来过?” 古晨风回她道:“方才只有帮主来此……帮主。”他言到帮主,突然神情惊异,再问杜震道:“帮主收杜兄弟你做徒弟了?” 杜震微微一笑,回道:“是。”林有悔却问他道:“方才含帮主见你,没提起收徒之事吗?” 古晨风先是与杜震拱手道:“真是恭喜杜兄弟,含帮主也是寻得高徒,可喜可喜。”再道:“帮主来后,我与他禀明星月急事,他便急匆匆走了。” 杜震一听立刻问道:“古大哥,到底出了何事?师傅怎这般匆忙,他去向哪里了?” 古晨风脸色犯难,与他答道:“杜兄弟,你毕竟不是咱猎师帮的人,这事由嘛……我不好与你说道啊。”言道事由他竟是不说了。 林有悔轻轻一笑道:“现下杜兄已是帮主之徒,还如何是外人?你猎师帮的事还要向帮主的徒弟隐瞒吗?” 古晨风听了,也只好道:“林姑娘说的倒也有理,好吧,我便说与你们,今早帮中从陇山传来信息,那边出了大妖,帮主正是赶去猎妖了。” 杜震、林有悔听了俱是惊道:“大妖?” 古晨风再点头答道:“对,前些日,帮中已是有两位八钩长老去了陇山,不过昨日那两位长老已皆是身死,所以事情紧急,星火传来,帮主也是听了便走。” 林有悔听了便问道:“陇山离此可远?” 古晨风对她二人道:“由此向东西而行,大致六百多里。不过帮主神通,他可能今日之内便能到得。” 杜震看着林有悔,见她神情迷朔,知她不是简单问问了事,便对她道:“林姑娘,你问此事为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一语定情 含光露接帮中星火急事赶往大陇山猎妖去了,林有悔与杜震回得汉阳郡城,与古晨风打听清楚,她突问此山所在,杜震感她心中有事,便问她何故。 林有悔对他轻轻笑道:“杜兄,你既已是含帮主的徒儿,这猎师帮的事自也该上上心了、你师傅曾言,他这几十年间也只猎过百十数妖,可见妖并不常见,不如我们一道前去见识一番,也好增长些阅历、见识,对你日后行走江湖颇多助益,你看如何?” 杜震听了反问她道:“林姑娘,不是说好由我陪你去太乙山亡阳谷,在那里等候师傅吗?” 林有悔回道:“太乙山我们不用急着去,我娘离开我又不是三、五年了,并不急在这一时。不过,你这做弟子的,倒不能只学人家的神通,不给人家出一点力吧?” 古晨风听了却忙摇头劝道:“我看两位还是别去凑热闹了,本帮两位八钩长老都是在那殒命,看来此次大陇山中的妖物绝非等闲,不如你们按原来计划行事,我派兄弟们为你两个与帮主传话,待他事毕,帮主自然会去太乙山与你们会合。”他这话的意思极是简单明了,便说你们别去给帮主添乱了。 杜震正要附和他说的,林有悔芙尔一笑,与古晨风辩道:“古大哥,先前我听闻过,跪帮含帮主收徒必为日后帮主人选,现下杜兄极待历练,你不鼓励他,反说些丧气话,可是看不起你帮主收的徒弟?” 杜震听她话中带刺,忙打圆场道:“林姑娘,古大哥是为咱安危着想,他不是那有心机之人,你可不要多想。” 古晨风脸带愧色,也忙道:“林姑娘,我没旁的意思,不过你这般说来,杜兄弟当真是需去见识一番帮主猎妖的神通,也好早日出事光大本帮。不如我派个弟兄为你们带路前去,如何?” 林有悔再笑笑道:“这倒不用,古大哥,我与杜兄两人骑此良驹,六百里路,最不济晚上也能到得,若再带了旁人,恐会耽误时辰,赶不上含帮主猎妖,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还是我两人自己去吧。” 杜震见林有悔真要去大陇山,也便与古晨风道:“古大哥,小弟就此拜别,他日再会。”言毕,与林有悔二人上马,向着东北方向,出城追含光露去了。 方出了汉阳郡城,杜震在与林有悔问道:“林姑娘,先前你急着想去太乙山,现下又如何想去大陇山见师傅猎妖了?不要与我说真是要去见识一番。”他心中却是一直不信林有悔与古晨风所说的。 林有悔对他嘻嘻一笑,在他耳旁言道:“你现在已是中神猎含光露的徒弟,这猎师帮早晚由你来做帮主,帮中事务你现在若不挑起,日后如何能够服众?”原来她想的竟是要杜震成为猎师帮的帮主,现下正是为帮中出力立威之时。看来林有悔也是颇有心机。 杜震听了,忽然一愣,犹忆起阿者者北宫香也是对自己寄予厚望,瞬时便对林有悔介怀起来,难道女人都是如此?可自己又偏偏不喜耀于人前,也不好做什么英雄豪杰,只要能为四位伯伯报仇,今后可不要做猎师帮的帮主。 于是他有些恼道:“林姑娘,我只想学些本领为伯伯们报仇,猎师帮的事我自然是要为师傅出力。可我从未想过做什么帮主,今后此事你便不要再提了,相信师傅定能寻得更适合的帮主人选。”说完他面色铁青,难看起来。 林有悔闻了,诧异问道:“天下男儿可都是做梦都想着在人前称雄为霸,你道古大哥真无心机?依我看,猎师帮哪个弟子不想做含老前辈的亲传徒儿?他们哪个不想做得帮主之位?你怎好似视这些如水般淡薄?” 杜震摇头,与她解释道:“林姑娘,我读过太多人杰雄枭的故事了,到头来功名利禄哪个不是落得一场空?我杜震今生无求,惟望能有个像我娘那般的女子陪伴,此生也便足矣。” 林有悔听了便即对他娘好奇起来,不由问道:“杜兄,你娘是个怎样的女子?” 杜震答她道:“我也未见过,只是听杨叔说起,我娘出身名门,却从不慕高远,不视男儿功名,唯喜人之秉性,也因此她才嫁给我爹。过门之后,她唯好恬淡,清汤寡水持家,案前研墨相夫,一身贞烈而不语自威,杨叔说我娘曾道,便是我爹不是朝廷命官,她也绝不嫁作他人妇。” 林有悔听了,不由暗暗思量起他的话,他的话便是讲他娘,不是因他爹做得多大的官才喜欢他爹,而是因他爹的为人,便不是做官,也要嫁给他。 她自是听的明白,心中也甚是通透。自己对杜震何尝不是此意,初见他时,不知他是作甚的,却是被他的为人吸引,一路跟上他,慢慢了解他。既然喜欢一个人,何必强迫他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当下便杜震言道:“既然你无意天下事,我……愿陪你虚静世间,无为今生,你可愿意?” 杜震听了便是一愣,笑她道:“老庄天道中言,无为者寂寞,林姑娘可耐的住?我可不想你陪我过无趣闷苦的日子。” 林有悔对他甜甜一笑,回道:“我自小便在深林中长到六岁,如何耐不得寂寞?更何况有你在,我怎会觉得烦闷?” 杜震听了,立刻勒住马儿,与她正色道:“林姑娘,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他本觉林有悔与北宫香无异,都喜争雄斗霸的男儿,现下却闻她竟要与自己恬淡隐居,瞬间便被她感动,不由认真起来。 林有悔坐他身前,转回身,羞涩涩,娇滴滴道:“我只愿你不如我娘一般,何时何地都不要弃我而去,便是今生与你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也愿意。” 杜震听了,深情答道:“林姑娘,若你对我重情,我杜震怎会弃你?” 林有悔却是羞道:“现下你怎还叫我林姑娘?” 杜震也是面上一红,难为情道:“悔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路指崆峒 林有悔与杜震一语定情,对他言道,今生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互不离弃。杜震面上一红难为情改口称她为“悔儿”林有悔美目传情,轻声唤他作“震哥哥” 女儿有情,男儿有意,马儿虽是狂奔,两人却是一路观风赏景,坐船摆渡过乌油江河,北经略阳县,循着洛河岸边而上,便入陇山域内。 莽莽陇山,北接六盘,南入扶风,绵延五百来里,此季正是水碧秋肥的时令,群峰错列,虽已至傍晚时分,尤是云雾绕缭,山林染霞。 虽已是秋末,尚有鹦鹉鸣噪,更有野鹿山兔、獾猪豹狼穿行林间。浅黄色的苔藓在山阴处形成厚实的草甸,权木密密麻麻长满在陇坂上。一条望不到边际的山脊牵通南北,脚下支脉纵横交错,涧溪汇集成河,河床纵横交错,塘坑泽沼更是数不胜数。 天色将晚,二人来至一座山峰之上,望着眼前数之不尽的峰峦,杜震不禁慨然,与林有悔道:“真没想到这陇山如此之大,师傅不知究竟去了何处,都怪我没有与古大哥问个清楚。”他虽是读过万卷书,知陇山不小,但真设身处境才知其广。 林有悔却不急躁,笑道:“震哥哥,你急什么,就算我们追不上你师傅,这一路来,倒也看了不少山山水水,别致的景观,收获也算不小呢。” 杜震却是难露悦色,他道:“可若是赶不上师傅,这陇山之大,我们何处去寻他?都怪我太过自负了,只听了是陇山,便向着这里来了,古大哥更想着让帮中弟兄带咱们来,我还给推托了,现在想想我真是笨的可以了。” 林有悔再笑他道:“你哪里笨了?只是欠缺了一点在外游历的经验罢了。这有什么好担忧的,古大哥便是与咱们说的再清楚详尽,可能咱们自己也是寻不过去。不过,你现下怎也算是猎师帮的人了,来到此处,咱们自然是可找猎师帮的弟兄打听消啊。” 杜震听了突喜,难怪悔儿也没与古大哥细问,便是他告诉详尽,师傅去了哪个山头,自己也是很难找过去。如此看来,悔儿她不慌不急,心中已是早有章程,这在外游历过的当真是比自己这个书呆子要强的许多。 他正颜开露悦,忽然又一思量,旋即再道:“可是眼下天色已晚,这山中也不一定有人,如何去找帮中的弟兄?” 林有悔与他微笑道:“你忘记啦,咱们在牛角沟时,他们是如何勾通你师傅的?” 杜震经他提醒,方才想起猎师帮都是靠着口哨联络,便即学起古晨风当初的样子,双指插口,打起尖哨来,“咻”的一声,初次打哨子还甚是尖亮响彻,立在面前无数大山之间回荡起来。 “咻”这尖哨刚刚响过,便即有哨声回应,林有悔听了眉开眼笑对杜震道:“你看,这不就搭上线了嘛。” 杜震也笑道:“悔儿,平素里我脑子挺够用的,不知为何在你面前,倒像个小儿一般,需要你来为我分忧解难了。”他却是不知自己对林有悔竟是有了依赖之情。 林有悔听了,反而更加心悦,回他道:“震哥哥,不知为何,你这样说,我很是开心。” 他两个情声愫语又绵意起来,不知不觉却是过了一炷香的空儿,一名四五十岁左右的猎户匆匆赶到了杜震两人所在的山头上。杜震、林有悔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腰间正挂三个钉钩,上面还挂着两只山鼠,正是猎师帮的三钩弟子。 这猎户见他二人,腰间无钩,不由诧异,恼他两个道:“你两个乱打什么哨子?害我从山脚爬上来。”原来他之前所在倒不是不远,就在他二人山下。 杜震对他笑道:“兄台,我这哨子不是乱打了,正是想找帮中弟兄前来帮忙。” 林有悔也迎上前问道:“兄台你是猎师帮得三钩弟子?” 那人回道:“我是三钩弟子不错,不过你两个不是本帮中人,找我猎师兄弟作甚?” 林有悔笑笑,指着身旁的杜震与他回道:“这位杜震少侠是含帮主刚刚收下的徒弟。” 那人听了,先笑再怒道:“哈哈,你说是便是?可有帮主信物?” 杜震、林有悔听了俱是一惊,都心道,还真没有什么信物。林有悔对杜震正色道:“含老头儿还真是抠门,收徒都不给见面礼的。” 她言完,再与那猎户笑道:“你家帮主本在汉阳,接到帮中星火快报,便来了陇山猎妖,我二人一路追来,却是未赶上他。” 那猎户本来紧绷的脸突然一笑,与他二人拘礼道:“二位别急,你们的话我信了。哈哈,是帮主派我在此处等候你们。他与我道,有一男一女会至此处,更交代我验明你们身份的法子,便是问这信物之事,说那女子若骂他是抠门的老头儿,便绝错不了。” “啊?”他两个听了都是一惊。杜震问他道:“我师傅不知我二人要来,他怎会派你在此等候?” 猎户回道:“这我便不知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杜震听完不由看向林有悔,林有悔目光一闪,笑道:“果然不愧是中神猎,料到咱两个会追他而来。” 杜震听了,再与猎户道:“兄台,汉阳郡的堂主古晨风古大哥只与我说了师傅是来陇山,我却未想这陇山竟如此之大,千峰万岭的,我们一时也是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遂想起可能有帮中弟兄在此山中,才打起口哨,没想到师傅早已让你等在此间。” 那猎户听了,点点头,回他道:“杜少侠,那古堂主倒也没说错,外间人都道陇山,咱们本地人叫陇山则指的是这北端的陇山头,也就是崆峒山,帮主自是知晓,他也正是去了那里。” 杜震、林有悔都惊道:“崆峒山?”林有悔又补问:“可是道门第一山的崆峒山?” 猎户回道:“正是此山。” 杜震见林有悔心有疑虑,便问道:“怎么了,悔儿?” 林有悔双眉紧锁,答他道:“你师傅猎妖,怎猎去了崆峒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望驾问道 杜震与林有悔于陇山千峰之中联络上猎师帮的弟子,惊悉正是含光露命此人在此等候他二人,更得知师傅已是前往崆峒山。 林有悔闻听之后,不禁诧异含光露怎会到此道门第一山来猎妖。她面色凝重与杜震言道:“震哥哥,你可知这崆峒山为何被人称作道门之中的第一山?” 杜震也以正色回她道:“这我自然是知晓的。山有仙则名,上古仙人广成子曾至这里,见此山林木茂茏,幽谷翠滴,美中一点不足是,山高不够隔尘嚣。玉帝得知后便派二郎真君挑泰山之石来添高崆峒山,足至‘俯瞰五岳’方为止。” 林有悔听了,对他点头笑道:“对,除此还有其他吗?” 杜震再与她答道:“当然,我自小读过《史记》,其中便有记载轩辕黄帝前来崆峒问道广成子,此事不仅在道门之中,为天下人也是熟知。” 林有悔再言道:“你说的不错,听说自此之后更有许多人前来崆峒修道成了仙。” 杜震与她答道:“对,另除却广成子的道友赤松子也在此清修外,尚有黄帝臣子容成公、商朝的大将韦震等人都是在此山中成仙。” 林有悔明目善睐,再道:“所以崆峒山在道门之中地位极高。” 那猎户听他俩说的,也接口道:“杜少侠与这位姑娘说的都对,现下崆峒山问道观更是门人众多,香火鼎盛,内**奉的便是广成子与黄帝两位。” 杜震笑道:“哈哈,不过轩辕圣皇、大将韦震等都已是千年之前的人物了,崆峒山作为道门第一山,不知这之后可又出过仙人否。” 那猎户也是哈哈一笑,对他道:“杜少侠,我作为本地人,却是从小就听老人们讲过不少道人之事,他们也是自小听老人们传下来的故事。这崆峒山近几百年来,最为此间人道哉的就是景帝时,有九真仙公在此白日飞升而去。” 杜震听了,与他道:“九真仙公?兄台,景帝至此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看来就是在这道门第一山中修行,神仙也是难出几位啊。” 林有悔听了笑道:“话虽如此,此地也是天下人公认的道门圣地。” 杜震听后“恩”了一声,再诧异问道:“悔儿,这道门圣地,出神仙的地界,怎会有了妖呢?” 林有悔嘻嘻一笑道:“就说啊,在这崆峒山的地界上经验有妖出现,而问道观又为何不捉,反倒是猎师帮出手呢?” 经她这么一问,杜震也是心中一惊,思付一下,突然出言道:“莫非?” 林有悔一瞥那猎户,示意杜震勿再讲下去。 杜震再问道猎户:“你是此地人,可听闻那大妖在何处吗?” 猎户回道:“这我却是不知了。这崆峒山方圆也有近百里之阔,甚是不小,若我是那妖,在这个道人众多的地界,总要藏起来吧。” 杜震、林有悔听了,也不点头,也不应答。他两个都是心中自有主张之人。 那猎户见他二人不作回应,似是倦了,便在旁言道:“两位,这事啊,等明日你们见了帮主,自然会知。崆峒山离此尚有五六十里之距,虽是不远,山路倒是崎岖,骑马难行。不过帮主已是吩咐过了,今晚你们便到我家宿夜,我家就在这山脚,明日我引路带你们前去问道观,他便在那处等候你们。 “好。”杜震、林有悔听了皆是回道,便与猎户下了山去。 下得山来,一处茅草房两间陋室,用木棍儿栅围成个简易的小院。 他三人取火煮水,淘米做饭,席间言谈甚欢,不再表过。饭后,杜震勤加习练九踏轻身之踏土功两个时辰方才入睡。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天色微凉,三人早起,循着泾河岸边北上,杜震、林有悔两人也不骑马,而是跟在猎户身后牵行。 一路幽谷山色、涧溪布瀑自不多表。便向着北走,不知不觉泾河由南北流向慢慢转至东西走向。到至未时,仨人来在了一处,看那泾河河面上有一巨石横跨南北两岸,流水冲击其上,喷珠溅玉,时不时还有鱼儿纵过石面。 猎户对他二人道:“这是聚仙桥,由此过河去再向东走,便至望驾山,那问道观便在其山脚。”他说完便即带路,打头步过巨石,杜震、林有悔也是赶忙跟上。 果然过了聚仙桥,行不多时,面前便现两条白练相会,正是胭脂河儿从北而来汇入泾河。两水叠融之处,响潺声声,涡漩滚滚,壮不能言;河水更是湛蓝见底,竟是可见鱼儿群游其中,美不能话。 两人再抬眼,一座险峰突兀千丈之高,山顶上云气遮罩拦腰,顿觉缥缈虚无无限。 此山满山的红桦,此际又正是红黄之时,还有那苍松翠色未枯,林草迷芳,秋风阵阵波袭,立时红飞翠舞,加之斜阳映射透光,更显五光十色。 杜震、林有悔两个都被这景色迷住,站定不由出身,心中都道在这西北荒土竟还有如此景观之地。这里果然是连仙家都向往的所在。 那猎户忽然一个响指,将他二人惊醒,他道:“两位,此间便是轩辕谷,这山便是望驾山了,相传轩辕圣皇入山之后,大臣们就在此等候盼圣,因此得名望驾山,而那座问道观就在这座山的脚下。” 他三人再向内走了几里,果然一处道观立现眼下,殿阁林立,在这幽谷之地,气势着实不小。 猎与他两人拜别道:“我便送到此间,帮主应已在观中等候,你们快快去吧。” 杜震与他拱手道:“真有劳你了。”待他转身离去,杜震忽然与林有悔道:“悔儿,这问道观必有蹊跷,你我须加些小心。” 林有悔先是点点头,再笑他道:“不必太过紧张,那大妖纵有再肥的胆子,也绝然不敢公然在这道观中露面。” 杜震点点头道:“希望师傅也已是察觉出来。” 林有悔嘴角一翘,应他道:“你师傅多精明啊,咱俩个都觉出有异,难道他会不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闭门不见 杜震与林有悔二人来在了望驾山脚问道观前。这处道观背山面水而居,卧山占地不小。 猎户辞别而去,一对璧人移步观前,此刻已是申时,道观山门紧闭,门旁一块匾额,上书“谢绝访客”四个烫金大字。 杜震言看了,摇了摇头道:“悔儿,咱这一日脚行倒也不慢,可眼下还有一个多时辰,他们便起更止静了,想来现下正是在诵晚课,估计咱是进不得内了。”他虽是游历尚浅,却也知晓道门的规矩,天下宫、观俱是如此,晌午过后,不至两个时辰便早早谢客,于傍晚之时道人聚在一起诵念经文,待一更天起,各道人回自在丹房之中禅坐,直至第二日五更开静。 林有悔对他笑道:“无妨,他们虽是念经,耳朵应是不聋,咱们尽管叫门便是。”她说完便扣起门来,敲的甚促、甚重,急骤的如同鼓点一般,霎时响彻幽谷。她边敲边向杜震递着眼色,示意他也叫门。 杜震难为情道:“悔儿,这样不太好吧?”他毕竟出身儒士之家,自是怕失了礼数。 林有悔乌尔一笑道:“这样总比我们翻墙进去好吧?若不叫的他们来应门,今日别说见不到你师傅,咱俩个更是要在外间过夜了。”相对杜震而言,林有悔却是从不计较这些小节,总之能进得门便好。 杜震听了,觉她说的有理,也只好效她,大拳如铜锤儿一般把山门儿擂的更响、更急。 果然不出片刻,一迎宾道童儿急惶惶赶来应门。开得山门,见一男一女两个脑门之上渗着汗水,似是敲门卖力之为,顿时心恼,无好气道:“你两个怎这般荒唐?没见观前‘谢绝访客’的牌子吗?现下师傅们都已在诵经,你们却这般催魂儿般的叫门?” 杜震、林有悔见这童子年龄不足十岁,说话却扮老秋,知他是气的不轻,不由起笑。杜震应他道:“小道长,我们来此是有要事,想要求见你们的当家道长。” 那道童儿更恼道:“当家师傅正闭关修行,已多日不见客了,恕不接待,你两个快快走吧。”说完他便要关门。 林有悔当下单手一抵山门,便阻了他关合之图,再对他微笑道:“小道长,猎师帮帮主含光露可在观中?” 那童子听了,身子不由打了个晃,向后一退,显然是惊到了,一改方才的老秋口气,怯生生问林有悔道:“什么人?没……没有这个人。” 林有悔将他神色之转全看在眼里,先是点头,轻声哦了一声,再忽然快语问他道:“你是不是很怕他?” “谁……怕他了?只是他老拧我的腮帮儿。”这小道童儿果然少不更事,被林有悔一个诈唬便试出了真假。 林有悔立作恼怒状,一把便拧住小道童儿的腮肉,对他厉声斥责道:“哎呀,你小小年纪,还是位出家人,怎么张口就敢说谎话?说,是哪个教你诓人的?若是不说,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她一边道着一边向上提手,直抻的小道童儿腮帮儿上肉立起伸长,他也痛的踮足向上,想减轻肉痛。 “别拧我……别拧我……”他脸蛋一痛,立马用手沉力薅林有悔的手,不脱却反而却被她拧的更痛,“哎呦……疼,疼死我了。” 杜震见了,有些不忍心道:“悔儿,他还是个孩子。” 林有悔听了,不松指力反而更恼道:“哼,骗我就是不行,臭小子,你还不肯讲真话?”她道完又要加力手上,那道童儿哭呛道:“是当家师傅叫我这么说的,说是让你们离去,那位居士含帮主闷烦了也就肯走了。” 林有悔一听,“哦?”了一声,指尖卸力,道童儿一下子挣脱得开,也不关门了,立时便往观中撒丫子跑去。 杜震在旁听了,心中暗道,看来师傅已到这里多时,观主却是一直不肯见他啊,想毕,又对林有悔哈哈笑道:“悔儿,你还真有办法,一下就让他说出实情来了。” 林有悔嘿嘿一笑,回他道:“我可是六岁就在外闯荡了,这般大的孩子几乎每天都见,我最是有办法对付得。震哥哥,方才这童儿讲的,你可全听见了?” 杜震点头答她道:“恩,出家之人竟然教小孩子说谎,看来你我所想应是没错。” 林有悔也是摇摇头,再道:“走吧,咱进去找你师傅,估计他现下已是烦闷至极了。” 两人言毕,抬腿跨槛,转山门,眼前便立现一座巨石“鼋驮碑”足有两丈之高,上书着“轩辕圣皇问道观”七个大字,下面小字碑文,具述黄帝来此问道之详文云云。 在向内行,两座正殿,前面是“轩辕问道殿”,后面为“广成殿”,再两楹献殿分在东西两侧。 此刻道士五六十人众皆是跪立,正在轩辕问道殿得大堂中诵经,齐声朗朗,抑扬顿挫,只是外人却是听不懂内中字词,更是不懂是何之意。 杜震、林有悔都不拘谨,径直入内,见那小道童儿正向大堂内打首一掌槌儿的道人禀报说话。 打眼观瞧,那道人紫衣道袍,筷簪固髻。半回着头,跟道童儿答话,可见他山羊胡须,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经道童一指,转身再向后抬眼而瞧,正见杜震与林有悔进堂而来。 他放下手中道槌儿,站起身来,也不扰其他道士,独自一人步来,笑迎杜震、林有悔二人,向他两个稽首道:“无量慈悲,两位居士可是前来寻含老帮主的?” 杜震还礼回道:“正是,不知我师傅现下哪里?” 那道人听了,不由打眼细瞧杜震,心中暗道这娃儿竟是含光露的徒弟!早知他两个要来,却是不知竟是如此年轻。再看林有悔,这女娃子长的倒俊,可这眼神儿怎这般凌厉?看来她定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他心中想毕,哈哈一笑,朗声道:“哦,原来少居士是含老帮主的徒儿,难怪他一定要在此间等候你们,随我到后殿去找他老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姑息养奸 入得问道观中,诸道士正在大殿诵经,一紫袍道长迎上杜震二人,要带他们去后殿寻含光露。 林有悔对这人微微一笑道:“道长,还未请教您是?” 那道长听她问起,再稽首道:“女居士,小道是本观的监院。” 林有悔明知故问道:“哦,原来是监院道长,请问当家道长可在?”当家道长便是道观中的住持大师傅。 监院道长回她道:“本观当家的誓斎道长早在月前便入关静修了,现下几时出关还未可知。” 林有悔点头笑道:“哦,原来如此。”她说完便看杜震一眼,杜震也还与眼神,示意心知肚明。 二人随监院道长出轩辕问道殿,绕殿后直奔广成殿,步入其内,他两个看大殿正中一丈高泥塑盘膝而坐,墨胡长而垂胸,左右手都是掐着不知名的手诀,身披一件大红披挂,想来正是广成子的雕像,座下更有一男一女两名童子雕塑,想来是服侍他的仙童。 绕过大堂,入后室,内中十几间房屋,监院道长引二人到一室外轻扣两下房门,口上叫着:“含老帮主,您的徒儿来了。” 内中却无人应答,他再升高些声量道:“含老帮主可在?” 依然无人回话。 林有悔见了,上前一步便推开房门,屋内果是无人。 监院道长惊讶道:“咦,明明含老帮主在此间休息,怎不见了人?难道他独自离去了?” 此刻杜震忽然开口言道:“或许师傅一时烦闷,四下走走,道长请回吧,我两个就在此处等他。” 监院道长听了也便回道:“也好,二位可别乱跑,我去让伙房给你们准备些素面斋食。” 杜震毕恭毕敬回他道:“有劳了。”林有悔也道:“多谢道长。” 监院道长旋即转身离去,杜震见他走远,忽拉住林有悔衣袖道:“悔儿,咱们快去后山,师傅在那等咱呢。” 林有悔听了惊讶道:“什么?你怎知他在后山等咱们?” 杜震笑而答道:“方才师傅用神通传声与我,要咱出去之后,从道观北面的院墙翻出去,上后山寻他。” 林有悔笑道:“好,先与你师傅会和,再做打算。” 杜震轻声回她一个“嗯”字,两人便一先一后,出后室,找至北墙。丈余高的院墙,杜震微一墩身,双脚用力一纵便即上墙,想是踏木的神通对他轻身大有提升。他在墙头之上向下拉手,拽住林有悔,将她一提,也便上了墙头。 两人翻身而出,向着后山便去。一路之上,但见穴洞如天上繁星之多,有些较大,有些则小到只能容下一人之身,想来都是古往的道修们来此清修的所在。 峰回路转,绕过北峰,向东索去,直行了四五里路,夜色慢慢黑下,便在林有悔正要开口抱怨之时,一处深深幽谷,内中一洼碧塘,方圆足有二三里之大,便出现在他二人眼前。 更为吸睛的是,就在那碧塘水边,一处篝火正燃着,旁边一人戴着斗笠正自垂钓。杜震见了便与林有悔笑笑道:“悔儿,到了,就是此处。” 原来那垂钓之人正是含光露。他二人走上前去,林有悔恨恨道:“你这老头儿不好生在观中等我们,怎一人跑这么远来钓鱼?” 含光露摘下斗笠与她笑道:“观中无人理我,太过烦闷,便出来走动一下,谁知这里有水有鱼儿,老夫索性钓它几尾。” 杜震笑道:“师傅,这问道观的当家道长故意闭关躲你,其下自然是无人理睬你了。” 含光露摇头道:“他哪里是闭什么关,我两个八钩长老出事之后,誓斎道长便跑了,根本不在观中。” 林有悔听了故意问道:“猎师帮怎也号称天下第一大帮,这小小的问道观,竟敢如此慢待含帮主你?” 含光露站起身来,轻轻刮她鼻头,笑道:“你这小丫头,明知他是故意躲我,还来此一问?” 林有悔听了之后,忽然想起什么,遂问他道:“对了,你怎知我二人一定会追你而来?” 含光露答道:“你这小丫头太过精明,一定会怕日后难再寻我,你的情哥哥本领便学不到了,是以你才不会轻易撇开我呢,你说我讲的对还是不对?” 林有悔听了,瞬时脸红起来,不好再言,杜震也是低头不语,含光露看他两个,轻捋胡须笑言:“更何况此次猎妖,也是难得的机会,我这徒儿能亲身历练一下,那是最好不过。” 杜震抬头问道:“师傅,这大妖之事,你可有些眉目了?” 含光露听了便恼道:“大妖便在这崆峒山的地界上,问道观不闻不问,还故意避开老夫,日后我定要找王玄甫算账。” 杜震不解问道:“师傅,此事关王玄甫干系?” 含光露气道:“问道观也是座子孙庙,是他王玄甫的徒子徒孙掌管的,这便是师傅不正,徒弟更歪。” 原来这王玄甫不亏为道门的北祖,许多长江以北的宫观祠庵,堂阁馆院都是打着他的旗号收徒。 含光露继续言道:“我看这问道观不仅是不管不问,更甚有姑息养奸的嫌疑,搞不好这大妖与他们还有些干系。” 林有悔听了言道:“我与震哥哥来之前也已是猜到如此,妖物在此,问道观却装作看不见,反而要猎师帮的人出面,内中定有蹊跷。” 含光露轻声嗯了一字,突转话题道:“你们看这碧塘如何?” 杜震、林有悔听他之言,细看塘水,只见碧波微漾、水清见底,鱼儿群游、海草石子尽收眼底,真是修身养性的好所在,便回道:“好水好塘。” 含光露听了却冷哼一声道:“哼,这碧塘外连胭脂河,水活鱼肥,你们觉得甚好是吧?老夫却是觉得,大妖便在此处!” “啊?”他二人闻了,不禁立时惊声出口。 此刻,忽然一厉声传来,“望驾后山仙家之地,何人在此喧哗?真是天大的胆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云苍狗 含光露与杜震、林有悔相会在望驾山北碧水塘边,问他二人觉这塘水如何?杜震、林有悔两人见水碧鱼肥,便道此处不亏是清修圣所,老猎师却不言同,他一眼看出大妖便在这碧塘之中。 杜震与林有悔听后皆是惊心,正要问他何出此话,却有厉声传来,斥他们高声喧哗,扰了仙家的清净。 三人寻声望去,一中年汉子仙风道步从北面而来,不多时便至面前,看他身形修长,儒生衣袍却戴道冠,白皙面皮却挂着倒山字的黑胡,气宇轩扬,倜傥不羁,身后一把宝剑斜背,腰间挎着个半瓢。 他走进之后,不由分说,劈头盖脸责道:“你这老头儿,如是清净仙家之地,何故说这里闹妖?若再敢胡说八道,危言骇人,小心我对你不敬。” 杜震听了,双瞳瞪大,不知这是何人,口气大的厉害,便要开口与他盘道盘道;含光露也是瞬时目放精光,射其面上,正要反斥,他两个都未及出言,林有悔却先是炸怒,她尖声吼道:“你是什么人?我们说话,关你屁事?” 那汉子忽然见她,竟是吓的险些跌坐在地,惊声道:“林姑娘,怎会是你?” “什么?你……你认识我?”林有悔突然被他这话问的一愣,再细看他,却是从未谋面过。 汉子听她这么一问,也是细细瞧她,眉头一紧,双目曲缝问她道:“你可是对我用了惑心大法?为何我看你还是十几年前的少女模样,还是你驻颜有术?” 杜震一听,心中通透,这位看来应是把悔儿认作她娘了。林有悔也是聪明,惑心大法只听含光露讲过,正是亡阳谷的幻术,如此看来此人概是把自己认错成亡阳谷的人,最有可能便是娘亲林青儿。 她再试探言道:“什么惑心大法,我今年才十六岁,你认识的林姑娘叫甚名字?” 汉子听了,怔道:“你真不是林青儿?” 林有悔一翻眼皮,心说还真没猜错,回他道:“那是我娘,你是哪位?” 汉子闻此更惊,言道:“你是林青儿之女?那你爹是谁?” 林有悔听他只问不答,更气:“你管我爹是谁,你还没说你是何人呢,认的我娘?” 汉子按捺一下心情道:“在下姓石名岩童,与你娘有过几面之……”他缘字尚未出口,林有悔立时炸怒道:“你是石岩童?好啊,今日终于给我碰上你了,拿命来。”她说完,拽过杜震,向他怀中一探便摸出那把护身的匕首,旋即向石岩童扑去。 她哪学过武艺,只是乱刺胡扎一通,石岩童一个纵身便即跳后躲开,高声问她道:“姑娘,你为何要杀我?” 杜震此刻已是拉拽住林有悔,也问与她道:“悔儿,他便是你娘的心上人?”他却是听林有悔说过,她娘正是为当初自己的心上人儿离家而走。 林有悔此刻已是泪目,扑在杜震肩头道:“我娘就是为了这人抛弃我爹和我的。” 含光露在旁却是揉揉鼻头,添油加火道:“丫头,你不是还有十个要求呢嘛,你若想杀他,尽管出口,老夫一招便办得此事,为你消恨。” 杜震一听,心中暗恼,知师傅不是那乱来的人,只不过方才这位石岩童唤他作老头儿,想来师傅定是心中还恼火着,才戏言要帮林有悔杀人。他侧头再与含光露道:“师傅,您老就别添乱了。” 怀中安慰林有悔道:“悔儿,此事你真真怪不上这人,你娘她……”下面话却也不好说出口,说她娘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都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了,却依然是抛家舍儿离去,这叫不守妇道。可自己又何敢置评她娘? 此刻那石岩童苦色道:“当年,我与你娘被困在西十里村外的山林之中,我引妖人李鸿海出林,回来再寻你娘,却是如何也找不到那位盲眼老兄的家。我看盲眼老兄心肠极好,想他定会送林姑娘出林,便一人去追同伴了,没想到,白云苍狗,一晃十七年过去。刚想问你娘可好,原来她竟是离开你父女了。” 林有悔听了再怒道:“那是我爹,什么盲眼老兄,你休要乱叫。” 石岩童听了,当即愣住,斯须才还神道:“看来这便是命运啊,姑娘,你爹现在可好?你娘又身在何处?” 林有悔气性极大,已是不肯理他,杜震替她回道:“悔儿他爹日前刚刚过身,她娘这许多年未寻上你,便应是回了亡阳谷了。” 石岩童惊道:“那位老兄已是过世了?他人极好,我还未来得及报他当年救命之恩……他怎就……”说完他便摇头叹息,再道:“林青儿回亡阳谷去是最好不过,她心性太过单纯,我心中也一直担心于她。” 林有悔听了瞬时从杜震怀中挣脱,气道:“亏她心中一直有你,既然你心中不安,又为何不寻她?” 石岩童满脸歉意道:“当年我过了乌油江河,未追上同伴,便想去五台山寻师兄,竟是误走来崆峒山,遇一道人收我为徒,之后便一直学艺在此,从未出过山去。” 林有悔对他直恨到牙痒,正要发作,杜震又按捺下她,摇摇头,示意她要克制怒火。她目下卧蚕微动,似是心里有了主意,也便不再做声。 石岩童再道:“还未请教你二位是?”他这时才想起还未知青儿之女身旁这两位是何人。 杜震回他道:“这位是我师傅,猎师帮的含帮主。” 石岩童听了神色一紧,立刻恭敬道:“原来是含帮主,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勿怪。” 含光露在旁冷哼一声,也不回他话,坐下继续钓鱼。 杜震再道:“我姓杜名震,陇西人氏。” “什么?你叫杜震?你爹可是当年太尉杜乔?杨章,你可认识?”石岩童再惊道。 杜震也是心下一惊,道:“我爹是太尉杜乔啊,不过他早被梁冀害死,杨章是我叔叔,我就是由他抚养长大。” 石岩童右拳一捶左掌,竟上前拽杜震双手紧握道:“震儿,你可让我惦念的好辛苦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师承紫霄 真是无巧不成书,有缘才相逢,望驾后山,来个管闲事的石岩童,竟是与林有悔、杜震都能扯上干系。只不过渊源却正相反,此人算得杜震幼时的恩人,却是林有悔心中记恨之人,便是他使得自己亲母抛家弃女。 杜震闻他说起杨章,当下惊道:“杨叔从不肯与我多说当年逃亡之事,前辈可与我详尽道来?” 石岩童闻听,也是不胜唏嘘,将十六年前自己如何与钟离权、杨章、泰山仙臣众人相遇,如何一路陪同到得乌油江畔西十里村的诸多细事一一讲述,杜震自在旁听的津津,原来自己曾得这许多贤士相帮过,现下尚有一位钟离权还未见得,他日若是得逢,定要好好谢过。 含光露在旁不语,自顾钓鱼,一只耳朵却也留心他两人讲的,得悉此人与徒儿甚有渊源,也便不再恼他;林有悔也在旁细听他二人谈话,待含光露钓得几尾肥鱼,便开始准备起吃食。 此刻含光露转回身与石岩童言道:“先前你道一直在这望驾后山,这里出了大妖,你如何不知?” 石岩童听了一征,反问道:“含帮主,十几年来,我确实一直未有出过此山,从未见过有大妖出现啊,况且此处为清修之地,为何你如此笃定这里有妖呢?” 含光露有些恼他道:“我帮中两位长老来此猎妖,都是有来无回,难道不是被妖害了?” 石岩童再次诧异道:“晚辈真未在此见过有何妖物,也未见过你所言的两位长老来此啊。尚有,晚辈正想问含帮主,贵帮如何得知这里有妖的?而且你还道妖就在这塘中!此碧塘名为养龙池,龙我虽是未见过,可总也不至于会出妖吧?” 含光露吼吼一笑道:“养龙池,好名字,怪不得这里的鱼儿肥嫩的很。可惜啊,老夫弟子查探的绝不会有错。此处望驾山下问道观的香火一直非常鼎盛,常有善男信女来此,却不时有人失踪,百姓都言此间出了妖物,这事报到问道观里,誓斎这个臭道士竟是充耳不闻。本帮弟子得悉此事后便前来查探一番,就在此碧塘边上发现了人的骸骨,之后两位长老前来猎捕,一来月余,无有音信,前日有弟子发现他了二人的衣物,才确定他两个已遭祸难,他两个武艺、神通虽是平平,却也绝非寻常猛兽便能危害的,你竟还道这里无妖?” “这……含帮主为人,江湖中人众所周知,绝不会诓人,晚辈也绝不敢不信,可是我真未有见过啊。”石岩童再次诚恳道。 林有悔听了,冷哼一声道:“姓石的,我们来到此处,先是去过问道观的,誓斎道长对含帮主避而不见,便感问道观必是有事隐瞒、知情不道,你头戴道观,一定也是问道观的弟子,自是蛇鼠一窝,知晓什么也不会与我们说来。” 石岩童听后连连摇头,正色道:“林姑娘,首先,在下不是问道观的弟子;其二,本人虽比不得含帮主的文人,却也是磊落做人,怎会偏袒害人的妖物?更是不会知情不言啊。” 林有悔再道:“你不是问道观的弟子?你头上可是戴着道冠呢。” 石岩童答她道:“在下确实是在此学道,隐世修行,我的师傅是一清静无为之人,与他问道观无有瓜葛。” 杜震在旁问道:“石前辈,可否告知你师傅何人?或者师傅可能知晓他呢。”含光露在旁听了杜震之话,也是捋起胡须待石岩童答话。 石岩童面露难色道:“师傅已不入世多年,是一世外之人,不过现下你们问起,为表我之清白,我也只好据实相告,我师傅俗家名字姓郑名仙良,号紫霄道人,不知含帮主可听过?”他言完便即目转含光露。 含光露一闻紫霄道人名号,当即惊的从地上站起道:“你师傅是紫霄道人郑仙良?” 石岩童本也是端坐在地,见他惊起,自己也便站起,拱手道:“正是,含帮主可是听闻过?” 含光露惊色转笑道:“吼吼吼,老夫尚年轻之际便听闻过你师傅紫霄道人郑仙良的大名,崆峒十公之一,想来他已是遁迹江湖近百年,原来竟是在此隐修。” 杜震好奇道:“师傅,这位紫霄道人究竟何许人也?”他惊的却是师傅被封五老中位,怎对石岩童的师傅如此恭敬。 含光露答道:“老夫虽是未曾见过他,不过却是听王玄甫谈及过此人,当年王玄甫云游天下之时曾遇上过此人,他两个切磋过剑法,彼时王玄甫的青龙剑法竟是输给了紫霄道人的天遁剑法,吼吼,只可惜他已是多年不曾入世,世人早已是忘却紫霄道人,是以王玄甫青龙剑才能号称天下第一剑。” 杜震一下便被震惊,林有悔在旁也是目放精光看向石岩童,石岩童与含光露道:“含帮主所言不假,在下与师傅学的正是天遁剑法。” 含光露笑道:“石岩童,你师傅现下可在此处?小老儿可有幸一见?” 石岩童了闻此却是摇头道:“这个在下不知啊,师傅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我三五日便能见他一面,有时则是几个月才能见到他老人家。他只要我在这后山的望鹤洞中修行,偶来见我,他的修行之所我却是不知。” 含光露听了点点头叹口气道:“想来是无有缘分吧,不过能见到天遁剑法的传人,也是不错,我看你有酒瓢在身,想来也是好酒之人,我随身带有好酒,来来来,你我对饮一番如何?”说完他从腰间取下紫金葫芦,便要与石岩童分酒喝。 杜震见此,嘴角微微咧笑,心中暗道师傅突然如此亲近石岩童,定是他要见识一番天遁剑法的玄妙,遂先与他熟络一番,使他不好推托切磋之事罢了。 石岩童闻此,肚中馋虫便即被他勾起,怯笑道:“含帮主还带了酒?在下可是多年未闻酒香了。”说完他接过酒葫芦,扒开酒塞,用鼻嗅了嗅,不禁道:“好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干醇酒 含光露惊闻石岩童为紫霄道人郑仙良的传人,习得正是天遁剑法,心生切磋之意,遂与他亲近,拿出好酒招待。 石岩童好酒,平素里便酒瓢傍身,无奈多年窝在山中不闻酒香,当下接过含光露的酒葫芦,口闻鼻嗅,馋虫立时上唇,不禁阔声赞道:“好酒!” 他脖颈儿一仰,正欲张口啖酒,忽然一只细手探到,一把便抢下酒葫芦,犹厉声喝道:“你两个糙汉子,妖还尚未捉到,便要喝酒?不怕醉酒做了妖物的点心吗?”叱责他与含光露的正是林有悔。 她将那酒葫芦往身后一藏,与含光露恼道:“含老头儿,你道大妖就在此处,不先猎妖,怎还勾惹别人酒虫?” 石岩童当下傻眼,心道林青儿之女怎生如此厉害?嘴皮儿如同刀片儿一般,直往人的脸蛋儿上割。 含光露也是一征,便即笑着求她道:“哎,丫头,老夫也只是胡乱推测一番,并未察觉到妖气异臭。现下正是这晚饭的当口,你就别搅咱们爷们的兴致了,快快把酒拿了出来吧。”想他堂堂一帮之主,何曾与人低头过?此刻却是为杀肚中馋虫,与林有悔打起商量来。 石岩童脸色难堪,甚难为情道:“林姑娘,依我看此间有无妖物尚且两说,况且便是要猎妖,也当是吃饱喝足才有力气,不知我说的可对否?”他就是馋酒,却不好意思直言,只能用话搪塞。 杜震也觉林有悔所为稍欠妥当,劝她道:“悔儿,现下妖物不出,正好让师傅与石前辈进些吃食,酒喝几口不会误事的,反而还能活筋舒血,对猎妖更加有益。” 含光露在旁满脸堆笑,连连点头附和道:“哎,你看,你的震哥哥做事可是谨慎之甚的人,他都道无妨,你就把那葫芦还与我们吧。” 林有悔面上邪笑,摇头道:“不行,除非你答应我……” 含光露不等她话毕,当即双手向她索着葫芦,点头应道:“除非什么?你尽管说,只要交还葫芦,老夫全答应你。” 林有悔笑道:“你、震哥哥与我三人都是来猎妖的,身有要事,谁也不能喝酒,他嘛……”她说着又看向石岩童,石岩童不看她眸子,却是仰头看月,静待下文。 林有悔继续道:“既然他不信此处有妖,这酒他却是能喝的,反正一会若是被妖拿了下肚,与咱无干,呵呵,还能为我消恨,喝与不喝让他自己看着办。” 石岩童听了,假装不上心,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含光露却是当下难受起来,他道:“啊!你一口也不要老夫喝啊?” 林有悔正色回他道:“你与震哥哥都都不许喝酒,等猎了妖,你便是烂醉,我看也不看你一眼。” 含光露听了当下怔愣,杜震在旁无奈言道:“悔儿,我听你的,不喝酒,可是师傅一向都是无酒不欢,你就让他少喝两口,如何?” 含光露听杜震为自己求情,不禁手竖大指道:“好徒儿,为师记下你的好儿。” 林有悔仍是摇头,忽然笑而转怒道:“没得商量,若再与我磨口,我就把这一葫芦的酒全洒入养龙池中。”她说完便从身后拿出葫芦,做样要倒酒状。 含光露、石岩童见状都急的探身上步,怯声道:“别倒……别倒。”石岩童更甚道:“方才我闻过的,含帮主这一葫芦可是好酒啊,倒了就可惜了。” 含光露虽也心急,听得称赞,便答他道:“你真识货,我这是冀州的原浆白干,一滴水都未掺过的。” 石岩童闻听,当下点头称赞道:“含帮主,怪不得葫芦塞子未开也是捂不住的酒香啊。” 含光露轻嗯一声,心中尤急林有悔手中的酒葫芦,无奈转而对杜震言道:“好徒儿,你快帮老夫求求这丫头。” 哪想杜震不求林有悔,反劝含光露道:“师傅,你知晓悔儿的脾气,她真说得出做得到。你便依了她吧,现在不得喝,待猎了妖,起码还有的喝,若是眼下恼了她,她把酒全泼了去,也只能出山再买酒喝了。” 含光露听了,又馋又气,还不敢发作,直挠腮颈,可也觉杜震言的有理,便痛下决心道:“好吧,这次老夫便委屈一次,忍上一忍,依了臭丫头的,等猎了妖再喝!” 林有悔听了方将酒葫芦放下,递与石岩童道:“看来现下只有你有这口福了,多喝几口也是无妨,最好喝个烂醉,我便等着看大妖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她说话间目光带恶,似真有这心愿一般。 石岩童接过葫芦,回林有悔道:“林姑娘,你真这么恨我?若真有妖,我何方喝个烂醉,遂了你的心愿。” 他嗅着酒香,正欲要饮,眼角却是瞥见含光露的****,此刻正不是舌舔着,心中一思量,便叹气摇头道:“不过……含帮主是前辈,前辈不喝,晚辈哪敢造次?我也不喝了。”说完他便做样要还给林有悔。 林有悔当下起怒,气道:“让你喝你还不喝,真是不知好歹,我全洒了它。”言毕她便上步要抢。 石岩童见她似是真的动气,真要毁了好酒,本是递出的手,慌忙缩回来,将葫芦护在怀中。 含光露在旁对石岩童苦色劝道:“你个傻汉子,别管我了,你有的喝便喝吧。” 石岩童见此,也只好回道:“含帮主,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说完他“咕嘟咕嘟”连喝几口,口上还“啊!”的一声,似甚是解馋,看的含光露在旁心疼,心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这一仰脖就是四、五口下肚啊。 酒水刚一下肚,酒气便即返喉,石岩童大赞一声道:“真是好酒,够烈!”言毕他情不自禁,竟是忘了林有悔的话,豪气将葫芦向含光露一掷道:“老前辈,换你饮。” 含光露手臂在胸前一立便即抓住,也顾不得林有悔了,张口便倒! 林有悔立时大吼一声:“别喝!”杜震闻此,脑瓜仁儿一紧,心道大事不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去妖来 含光露不耐嘴馋,抓住葫芦便饮,林有悔大声喝止,更是一把夺过,将葫芦掷入养龙池中。 杜震心中闪过念头儿,方才悔儿竟是对石岩童下了圈套。酒只给他一人喝,旁人死活不许,定是她在酒中做了文章,要害石岩童! 他警醒的极快,忙对含光露道:“师傅,别咽,快吐。” 再看含光露,已是来不及时,“咕噜”一声,喉头发声,酒已入肚去了。 这时,他眼见那紫金葫芦被林有悔掷入水中,此刻郑漂在书面之上,他心下一急,身子向上纵起,一个翻身便跳在养龙池上空,捞起葫芦,脚下点踩水面,再一个翻身便回到杜震、林有悔二人面前。 他晃晃手中葫芦,感酒水仅余不足十之一二,他恼道:“丫头,你真白瞎了老夫这一葫芦的好酒。”他说完,便又要仰头再饮,杜震赶忙拉住他,抢下那酒葫芦,与他道:“师傅,你还未看出来嘛,悔儿她……她在酒中动了手脚。” 再见含光露却是冷哼笑道:“恁好的酒,就是有毒,老夫也不能白瞎了。”他可是老江湖了,方才一听林有悔大叫,便知酒有不妥,却是仗着修为不低,再加嘴馋,硬是不舍吐出。此刻并未感查身体有恙,更是要将葫芦中残留的酒儿喝下,杜震哪肯再依他,忙将余酒倒了个精光。 含光露见状,极是焦心,与林有悔恨恨道:“臭丫头,你为何要在酒中下毒?” 林有悔此刻已是焦愁不已,她忙解释道:“我……我没想毒你,我只是想杀石岩童一人,我都有言在先了,不让你喝,你怎非要喝啊?” 她本是依在杜震身旁,杜震一听此话,心中恼她,将她身子往外一推,怒道:“悔儿,你究竟下了什么毒?快把解药拿出来!” 林有悔被他推开,心感杜震已是极怒,却无奈摇头道:“这毒无有……解药。” 杜震正欲再斥她,含光露却是笑道:“无妨,这酒入肠胃,现下还未有异样,想来老夫应是受用的起,石兄弟,你可还行?”他道完,三人齐看向石岩童。 此刻石岩童本要说话,唇皮刚一微动,一口鲜血“噗”的一声便即喷出,脸色立刻由红转白,当下盘膝而坐,运起内气来。 含光露见他异状,心知他耐受不住此毒,便即俯身其后,也盘膝坐下,正要输真气助他,体内经气一动,立时毒效倍速,便感五脏翻腾,一股热气涌上,也吃受不住,口角流出一股血道儿来。 杜震气的急火攻心,恼怒非常,吼林有悔道:“悔儿,你究竟下了何毒?” 林有悔看着含光露的苦状,头上已是渗出汗珠儿,身子不由打着寒颤儿,现下已是闭目不再理会旁人,想来正是在调气逼毒,她哭腔道:“是……是鸩鸟的羽毒。” 杜震听了,惊道:“鸩鸟的羽毒?你怎会有这毒药?”他阅遍群书,自是知晓此毒的厉害。 林有悔将自己后腰裹带向外一翻,内中竟是有许多的鸟羽即刻散落下来,飘到地上,杜震一看便知,正是鸩鸟的毒羽。原来她正是在自己拿着酒葫芦背手之际,从裹腰中翻出鸩鸟羽毛,在酒中沁了一沁,这下毒的过程太过隐秘,羽毛轻而无声,是以谁都未有察觉。 再说这鸩鸟为何,杜震岂会不知,这种鸟儿专食毒蛇,是以它不仅肉骨、内脏有毒,更是连喙和羽毛都有剧毒,毒性之大,便是它的巢下,十步之内都是寸草不生。未曾料想,林有悔竟是藏了它的翅羽在自己的裹腰之中。 杜震简直不敢相信,吼她道:“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会身带如此剧毒?” 林有悔哭丧着脸回他道:“我……我……”她本要解释,见杜震却是不再理她,将她冷在一旁,附身忙顾含光露、石岩童去了,话即张口也便打住。 林有悔见杜震如变一人,知石岩童是他恩人,自己又误毒了他的师傅,他心中一定恨极了这个心肠狠毒的女子。现下自己已是成了恶人,在震哥哥心中成了蛇蝎般的毒妇,说什么已是无用。她心中既懊恼又憋屈,一言不发,转身向着山内跑了。 杜震哪还顾得上她,自在师傅身旁问道:“师傅,你现下怎样了?” 含光露答不得话,良久,一口黑血吐出,他方微微张开双目,声音沙哑、低沉,与他言道:“小子,这毒虽是毒不死老夫,却也渗入了我的经脉之中,一时逼不干净,性命倒也无妨,不过我看石兄弟绝难撑过,我得为他运气逼毒。”他边说边看身前的石岩童,他身子不住打颤,额上汗儿已如雨般滴下,衣袍后背已是汗塌了一片,想来他正经历极端苦痛。 杜震见自己全然派不上用场,便问含光露道:“师傅,我能帮着做些什么?” 含光露摇头道:“这事你帮不上忙,且退在一旁为我两个戒护吧,唉,我早该想到,她林凤仙的后人身上有如此剧毒,可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说完,提起掌缘,探在石岩童后心之上,为他做功,运气催毒。 杜震怔愣在一旁,也帮不上手,听师傅之话,似那林凤仙也不是好招惹的主儿,当下便想起了林有悔,不知她一人跑去了何处,天色这么黑漆,又是深山野岭之中,她既是小姑娘一个,又手无缚鸡的力气,心中不禁担忧起她的安危来,便想要寻她,此一念头刚兴起,顿觉一股恶气在胸,直箍住双腿不使足下动弹一分一毫。 他今日真是被林有悔气坏,尤又忆起火烧星月观之事,突觉此女心辣肠毒,自己从所未见过,往昔阿者者虽是脾气暴烈,却绝不如她这般,视人命如根草一般。不去寻她,绝不去寻她。 他正忧烦之际,猛然听见养龙池中塘水“咕咚咕咚”搅动翻腾,扭头看去,水面之上正自冒着磨盘大的滚泡儿。 他甚觉奇怪,便一直紧盯,须臾,一对灯笼般大小的金目赤睛从水下浮出,直瞪瞪地盯着他看。 杜震大叫一声:“妖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鲤拐子 林有悔用鸩鸟翅羽计杀石岩童,误毒含光露,杜震对她高声低吼,她自觉怨愧难当,跑离而去。杜震对她既心忧又恼恨,胸口憋气,不肯去寻她,戒守一旁与含光露、石岩童两人护法。 证在此时,十几步开外,养龙池中水搅声腾,杜震扭头看去,一对硕目从水下浮出,直愣愣盯着他看。 再看那物,金目赤睛,面庞皮黄,耳位有腮,鼓鼓张动,鼻喷水柱。它缓缓升起身子,鼻下巨口立现,微微开合,一口如匕的锋牙闪着寒光,口边两根长须更如牛绳一般粗细。 杜震虽是见过大物,如金翮王鸟、狼妖之怖,却从未见过水中之怪,当下骇的胆战心惊,叫了一声:“妖物!” 含光露在后附和一声:“是鱼精!”他面带愁容,恼它这时出现,真是雪上加霜。 杜震也知它必为水中怪物,却是怔愣之际未有看出,经含光露在旁一说,这方看得清了,这物满身金光大鳞,背腹有鳍,鳍刺如长矛倒插,周身全长足有两丈挂零,正是一尾肥硕的金鲤拐子。 含光露低声与杜震言道:“小子,你可千万别动,鱼精戒心最重,你若乱动,它定要攻击你。”他恼恨道:“定是臭丫头将老夫的葫芦丢入水中,它嗅到酒香方才寻了过来。可是现下真不是时候,我若收手不顾石岩童,他定毒气攻心而……” 他话还未说完,那鱼精突然口喷一股水柱向石岩童喷去,想是含光露话说太多,惊恼了它。 杜震见那水柱势大力猛,不明就里便要挺身去挡,含光露对他大喝一声:“快躲。”他边说边提左掌,强行运气掌缘,隔空向着袭来的水柱一拍,啪的一声,掌风便震散水柱。 那水柱散落成水珠儿落在岸边,杜震再看,“刺啦刺啦”地面山石,凡所被溅到之处,俱是汩汩腾起白烟,似是毒酒洒地一般。他心中暗惊,若不是师傅这一掌,恐怕自己现下已是身化飞烟了。 他正要开口言谢,低头一看,含光露已是一股气血再次喷出,看来他这一掌定是亏了气力,损了经脉、脏腑。 杜震心中一思量,再不能让它袭击师傅与石前辈二人,于是蹑手踪脚走开十几步远去,边走边看,那鲤鱼精果然随他脚步轻声而动,正看着他的一切动向。 杜震掏出匕首,护在胸前,脑子想着该如何应处此事,正此刻,脚下石子一滑,身子一打趔趄,心道不好,再抬头,一股水箭已是射来。 杜震知晓它的厉害,不敢小瞧,点步足下,翻身跳躲,就在空中之际,再一股水箭袭来,他看的分明,却是身在空中,不能连番躲避,心生急智,一揪领口,便将自己的袍衣脱下,旋即掷出,挡了那第二发的水箭。 待他落地,衣袍也落得地来,已是化作浓水白烟了。 杜震浑身只剩白色中衣,他再将中衣脱下,拿在手中,****臂膀,便想要应战鱼精。 此刻含光露对他入神传声道:“小子,它那水箭应是胃中的酸汁,能化石焚铁,你可千万小心不要被它沾碰上。现下师傅动弹不得,你也绝难降服得住它,你一人赶快逃命去吧。” 杜震一听,立时张口回他道:“师傅,我怎可以舍下你们,独自逃命去……”话声未落,一道酸水再次袭来,他连忙跳躲避开。 幸得这两日习得踏木的轻身本事,若换作之前,恐怕现下杜震早已水溅人亡。他心中思付,方才这几道水箭,都是哪里有响动,它才向哪里射发,记得小时,杨叔曾与自己说过,鱼的眼睛目不能视一丈之远,就是说鱼类的眼神儿并不太好,尤其在这黑夜,它定是目不视景,只有闻声才动。若是这般,只要自己与师傅、石前辈三人不出半点响声便好,希望它能待的烦厌之后便自行离去。 他的甚好,想以静退敌。正此刻,石岩童忽然口喷一股黑血,“噗”的一声,想来他概是极为痛楚,这一声响动极大。杜震闻听,心中便是一紧。 果然鱼精身子一转,向着石岩童打坐之处便**水箭而去。 杜震心道不好,师傅身中鸩鸟剧毒,经脉已是不畅,又勉力为石岩童强行运气逼毒,方才那一掌更是打的亏了气力,绝不能让师傅再动真气。 他想毕,速将手中中衣在水中一过,顺手掷出,挡在石岩童的面前,那水箭果然被他挡下。 含光露此刻看了,不由含笑点头,心中暗道,杜震这小子甚是聪颖,知晓那衣物极轻,十来步元,自己投掷不得力,便沁水沉力之后方才投出,这样方才势大,他竟是如此能取长避短,看来这个徒儿果真没有收错。 杜震看着自己衣服挡下了酸水,心中大石方落,再视眼前鱼精,他心中盘算,师傅与石前辈两人都动弹不得,不然便可躲了此处,改日待师傅身子痊愈之后再来猎妖,这才是上策。可是眼下,即便不闹声响,鱼精它不离去,待得天明,它能目见三人,定再袭击,最终也是要遭它毒口,不若趁黑绝了它的性命,可是自己这一身斤两,如何才能杀得了它? 此刻,石岩童突然睁开双目,见眼前情形,正要怒起,含光露慌忙传声他耳道:“你可千万别出声,现下你我二人都身中鸩毒,发不得力,你如何降他?” 石岩童也是传声回他道:“含……帮主,我真……未想到,这……这养龙池竟……竟然……有妖!” 含光露苦笑回道:“还甚么养龙池,我看这里是蓄妖塘吧!” 他两人正传声入耳对答,杜震这边心中已极是焦灼,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可这能托下多久?看来眼下只等期许鱼精听不到异动便自行离去了,他真未想到,现下三人的性命都悬在一只水怪的身上。 他正思付间,那鱼精突然身动,杜震一看,心中大骇,这可如何是好?原来那鱼精竟是腹下有四小足,它正踱上岸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躲无可躲 杜震本想静待鱼精自行离去,它竟忽然步上岸来,定睛再看,原来它腹下竟然长有四足,真可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它那四足与滚硕的身子相比,小而幼嫩,色也呈金辉,却为爪状。就在杜震惊愕之际,忽然朝向石岩童奔去。 杜震心道不好,若给它过去,师傅与石前辈两人便性命危矣,他急中生智,立时附身捡起一颗掌大的石头,向鱼精鳞身砸去,口中叫嚷它道:“这呢,过来……” “当”的一声,那石头砸在它身,如击铁皮一般,再经他叫喊,鱼精果然被他吸引,鱼嘴领身一歪,张开大口,露出锋牙便即改向杜震冲去。 含光露知杜震故意引开鱼精,却焦愁他如何应对,不禁叫道:“小子……快跑。”他本想奋力高呼,这一声却是苍哑无力,内中更透着些许无奈。 想他一生猎妖百数,一套麒麟九踏何其霸道,凡妖物遇上他的便绝无一个有好下场的,现下却是今不同往,身不得动便无异于坐而待死,还要自己刚刚收下的好徒儿引走那妖物。唉,说起来都怪自己贪酒,不过真未想到得是小丫头竟有鸩羽这么厉害的毒药,若不是自己修为之高,恐怕真如石岩童这般,若无人施救,只得毙命了。 他心中思量,手上施救石岩童,眼珠儿却不离杜震与那鱼精,颇怕杜震被它追上活吃了。 杜震此刻已是顾不得与他答话,早转身向山林之中跑去,边跑边回头诱那鱼精道:“追我,来追我啊!” 他话声刚落,一人一妖便即没入山林,含光露已是看不到他们,突然面前石岩童却是叫嚷起来。 原来他一口鸩毒吐处,现下已是稍有好转,本是低垂的头刚刚能轻轻抬高,双目也是睁开,方才见那妖物转奔杜震,便向开口,却是力不从心,喉头不振,现在方勉力叫出声道:“震儿……别管我……两个了,快跑……咳……逃命……去吧,咳……”他道完便想要起身,却是无力可为。 身后含光露对他道:“他已引鱼精跑入山林去了,恐怕是听不到你画了,你就别费劲叫了,赶快配合老夫,将你体内鸩毒清净,希望杜震能撑上一时片刻,我便是拼的经脉尽断,也要擒下此妖。”他说完,真气加促,汩汩打入石岩童的体内。 石岩童身子受力,“噗”的一声又突出一口黑血。这毒酒他确是比含光露饮多几口,修为也是远不及他,虽不与常人一般,当下毒发身亡,可若无含光露在此,现下人也早就没了。 一番连咳之后。他回含光露道:“含帮……主,咳……你都中了毒……咳……自身也是……难保,还给我输入……真气,咳……”他说话实在费力,应是喉嗓尚有余毒未清,侵了声带。 含光露掌缘一震他后背,道:“石兄弟,你别再多言,老夫还撑得住,若你想救杜震,便快快催毒,或许还是帮我一手,共同猎妖。”他说的却也是自己心中最担忧的,便是虽能保住性命,也恐无力猎妖,若石岩童天遁剑法能耍出来,便能助自己一助,或者合两人之力能解杜震之困。 石岩童听了,咳喘一声,答道:“在下……拼了性命,也……不能让……震儿……死。”说完,双目闭上,体内行气,催逼起余毒来。 撇开他俩不再言表,杜震一人将鱼精引入山林,回头观它,它那四只小足竟是跑的不慢,更是踩的爪下“咚咚”震响。眼见便只四五步远就追上来了,杜震心道,都言鱼儿离水便不能活,它不光逆天长了脚爪,能上得陆来,还竟然奔的这么迅猛。 心中疑惑虽多,可眼下绝非求解之时,被它追上可是没好下场的。那定不是活吞那么礼待的场面,恐怕是为它锋牙撕成肉碎儿吧的血腥画面。 他想毕,太阳穴都紧了三紧,足下更为加力,想到刚学的九踏轻身术,忙运气足下,一个翻身便跳上林木枝头,他刚落定,便看鱼精,想确定自己是否摆脱了它,未想到,那鱼精“噗”的一口便水箭射来。 杜震心中慌兮,连忙再跳,扭头看那被水箭喷个正着的树木,已是化为浓水飞烟。 看着一幕,他隐隐都觉自己皮痛,看鱼精转头再来,摇头叹道:“这次可真棘手啊!”想到自己这番下去,早晚气力不支,跑跳不了。心中不由感到,现下情形如同骑马涉水,自己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啊。 忽然他想到自己还有羽扇能扇狂风,倒是可以扇飞它那水箭,立时喜上心头,再拿出羽扇戒备起来。 然而,此刻那鱼精却不再喷水,照着杜震足下之树便撞了上来,杜震直想要骂娘,无奈再跑,如是两三颗树都被它撞断。 杜震看那树木足有木桶般粗细,竟这样轻巧儿就被它撞断,甚是挠头,如此跑下去,迟早被他毁了此处山林。 更是想到,悔儿便是入了此林,若她未及跑远,恐怕会累及于她,想毕重又向着养龙池水塘逃去。 此刻,突有人声入耳,对他道:“小子,师傅恐一时三刻不能起身,这鱼精刚出小足,定是成妖不久,怒麟衔剑你没忘吧?就用此招,攻它要害试试。” 正是含光露入神传声提醒杜震,杜震也是恍然惊醒,却高声大叫道:“师傅,它的要害在哪里啊?”他心道,我又没猎过妖,怎知鱼精的要害在何处。 他声音极响,含光露定是听到了,便回他道:“老夫钓鱼多年的经验,这鱼啊,身子随处破个洞便会致命,你不是有匕首在身吗,捅它就是。” 含光露道的似极其随意,杜震边跑边心中盘算,随便捅它哪里,胜算可谓渺茫,可是眼下若回到塘边,恐对师傅、石前辈也是不利,现下别无他法,只好一试。 眼见便要出了山林,杜震忽然跳上一树,转回身,单脚立足,金鸡盘立,运起怒麟衔剑之式,口前横手,反手握匕,映衬冷光,双目一寒,身如迅雷,射向鱼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正面交锋 含光露提醒杜震用那招仅练了三、五次,却因体悟不到“怒”字意境而未学会的怒麟衔剑一招对付鱼精,杜震此刻已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心道也只好赶鸭子上架,试它一试了,他忙起势运功,手持匕首向着妖物刺去。 他丹田提气,将体内原本是霍伬南几十年修的、吸来的真气都运在足下,身法竟是比平日里快上几倍,如一只离弦之箭一般射向鱼精,可见杜震已是能将体内真气自如运用,且真气之浑厚,还不可小觑。 那鱼精目力有限,突见一物射来之时,杜震已是近它十步之内,说时迟那时快,它张口就是一支水箭射出。 杜震双目可比它的尖,反应也是极速,虽是来不及撤身,便用羽扇一卷,倒也扇起一股劲风,虽比之阴长生扇起的狂风逊色极多,不过倒也打下半柱水去,再急往空中一纵,方才全部避开。 不过,虽是躲过了鱼精一喷,可此次发招怒麟衔剑也是未有攻到敌身便被破了。 杜震双足一落,脚尖再点地上石子,一个翻身,纵出丈外,单膝着地,抬头视那妖物,心中打起计较:看来这一招便是连样子都未学透,更休谈奥义了。 含光露歪头将他此番进击全都看在眼里,不住摇头,传声恼他道:“臭小子,你这耍的是什么?你的怒意何在?那鱼拐子根本未被你吓住啊。” 杜震闻了,也知怒麟衔剑的威力全在这“怒”上,说白了,就是让敌人彻底胆寒心怕,剑未到,已是输了。可是那鱼精……它跟没看不到自己的怒啊。 他想的倒也没错,这妖物虽是双目大如灯笼,在这黑夜却也似瞪眼瞎一般,它看不到,如何会被震慑? 杜震想毕,不由吼道:“师傅,它根本看不到我,如何会怕我?”话音刚落,鱼精又即冲来,杜震只好再跑。 含光露闻听他言,见他又逃的极其狼狈,再恼道:“你在石兄弟面前真是丢尽了老夫的脸啊,到现在仍是不知怒之奥义啊,怒!是要能被别人感觉的,而不是看到看不到啊!” 杜震此际已是无暇再与他答话,只顾拼命逃窜,在养龙池塘边奔来跳去,躲那鱼精。他看似慌乱,心中却是在一直盘算:怒……怒……怒,自己已是被它追了半天,不是敌死便是自亡,再说老子还不能死呢,杨叔可还等着震儿回去尽孝呢,大伯交代给四位伯伯报仇之事也还未办呢……绝不能被一拐鲤鱼精弄死在这里! 他想着想着,对这妖物竟是有了恨意,一股怒气即由心中燃起,再不逃避,转回身,足下站定,亮怒麟衔剑之姿,反冲它去。 那鱼精本是追他,突见他不跑却折返回来,当下心中一抖,稍有怔愣便即恼怒,呲着锋牙,上下咬合着便迎了上去, 杜震在奔袭之际见它似已是怕了,却又忽然转恐为怒,也冲了过来,这次不吐酸水,却似要将自己咬碎一般。他心中暗惊:不行,不能与它硬碰硬。想毕,膝盖微曲,一蹬地面,蹿身空中。 这一变动,便在一人一妖即将照面之时,鱼精无有防备,竟是给他摆脱。 杜震却不是逃跑,而是跳上鱼精背脊,他心中暗笑:终于吃准时机,看不捅你几个窟窿!他避开那倒矛鳍刺,附身便往它身上捅刺。 他本以为真如师傅说所言,把它身上戳出几个洞眼便能解决了它,哪想匕首捅在它鳞片之上“叮叮”声响,原来它那鳞片竟如铁皮一般坚实,匕首捅不进去。 他立时又惊又恐,一下怔愣住了,鱼精却突然翻腾起来,将他抛甩出去。 啪的一下,杜震重重摔在地上,爬将起来之时,口角已是流出血渍,他随手一抹,怒视那鱼精,鱼精已是奔了过来,就在五步之外瞪视着他,两根长须不时飘摆。 此刻含光露传声道:“你对它的怒不够,难道要老夫与石兄弟两个做饵,让它吃了,你才能体会怒麟衔剑的奥义吗?” 杜震闻听,惊声高叫道:“师傅,不要!”他用目余光眼见师傅便要出声诱怪,当下情急,想师傅一世,竟是肯为了刚刚收下的徒儿体悟一招半式之要,便肯奉上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师傅哪里去找?自己绝不能让师傅送了性命。 “我再试多一次!”杜震言道。 含光露对他摇摇头,传声道:“无用的,你不知怒从何来,为何而怒,便无法发挥怒麟衔剑最大的威力,快逃命去吧,唉……”他后面竟是一声叹息,杜震想想也能知晓,师傅已是对自己失望。 未等杜震答话,那鱼精突然便动,跃身上来,大口一张,锋牙便咬,他已是无处再躲,情急生智,脚下一踩它的下牙,双手一握它的上牙,竟是与它咬合之力较横起来! 这鱼精身长两丈有余,浑硕肥圆,身重少估也有千斤,常言道身大力不亏,便可想知它的咬合力有多大了,杜震这两日虽经含光露提点他该用什么功法练气、用什么功法化气,气力已是涨了不少,可也不能与妖物匹敌,眼看他双臂已颤,腿脚发抖便要支撑不住。 含光露看在眼里,心中想着杜震就要丢了性命,也只有不顾石岩童了,便要撤手起身,突然眼珠儿一转,见一人已是靠近那鱼精尾后,他心道自己做饵送命倒还真不如让这人代劳更能激起臭小子的心中之怒,毕竟他俩已是互生情愫! 他刚思付完,鱼精便突然打一个机灵,如被雷击一般,身子胡乱扑腾起来,头摇尾摆,一下便将杜震甩了出去。 杜震甩在地上,心道它怎突然发疯,倒正好让自己逃脱危情,他正蹊跷之时,突听“啊!”的一声女音,一人影被那鱼精尾巴扫中,打将出去,噗通一声落进塘中。 “震哥哥,快跑!”那落水之人大喊,杜震一听,竟是悔儿折回,救了自己一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逼入绝境 林有悔去而复返,及时救得杜震一命,自己却被鱼尾扫如养龙池中,她失声高叫,杜震听音辨人,识得是她,再看鱼精忽然跳入碧塘水中,向着悔儿游去。 他当下大急,吼喝一声道:“悔儿!”手与话声同事而出,将羽扇向水中一掷,人也随后跳起,扇落水面,脚点其上,再一个翻身,便踩上鱼身。 他知若是自己也入水去,定是赶不上那鲤鱼精快,它可本就是水中之物,自己自然是与它不能比的游水之快。猛然间想起自己手中羽扇,阴长生可曾道过,这把扇子入水不沉,便将其掷在水面,作个跳脚,这方赶在它游到林有悔处之前跳上了它身。 林有悔看的真切,大叫一声:“揭它的鳞片!”原来方才她正是在鱼尾之处掀下鱼精的鳞片,那鱼精才疼痛不堪,扑腾起来。 正是鱼怕拔鳞,龙怕抽筋。聪不同智,林有悔虽是无有杜震那样的谋略智策,小聪明、阅历却比他要胜出一筹。 杜震经她提醒,忙俯身揭鳞。妖物鱼精身上鳞片大如人掌,薄而通透,软而顽坚,硬中带韧,却是极易剥落,正好刀匕在手锋刃刮鳞再好不过。杜震一通狂刮乱揭,“哗哗”声响,那鳞甲瞬时掉下不少。 鱼精立时疼痛难当,便在林有悔的面前翻腾跳腾起来,似是要把杜震从自个儿身上甩将下去。 杜震这次却是有了经验,左手早已抓牢它的鳍刺,任由它上下、左右翻飞,自己便如膏药一般贴住它身。 林有悔被水花溅呛,憋忍不得,也得了空当,立向岸上游去。 妖物哪有闲心再顾她,觉背上之人未被甩脱,转向碧塘深处潜去,杜震也随之没进水去。 含光露大叫一声:“快撒手啊!”林有悔闻听,心知不好,停身转头看去,水面之上已是无物,也是大叫一声:“震哥哥!”她喊完便要潜水跟去。 含光露大吼她道:“丫头,你快上岸,跟了去只会添乱,能救得他吗?” 林有悔一听当即泪流颊面,向着水中喊道:“杜震,你快上来啊!” 含光露对她沉声道:“他哪里还听得到。”言毕旋即起身,与石岩童道:“石兄弟,老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现下我要救我的徒儿!” 石岩童微微睁开眼目,回他道:“含帮……主,多谢,在下……咳……已是好了许多,您快救震儿。” 含光露与他道完,速与林有悔道:“丫头快快上岸,老夫要展神通,恐会伤及了你。” 林有悔闻听他言,知他要救杜震,立时游上岸来,与他问道:“你……你不是中了毒吗,怎还能施展得神通?” 含光露叹口气,摇摇头道:“你这毒算的了什么,老夫早已吐出。” 林有悔心说原来你早已无事,那怎还叫杜震猎妖?心中不解,却也不是发问之时,急道:“那快救你徒儿啊!” 含光露反问她道:“丫头,你怎么跑了又回来?” 林有悔心焦杜震,不答反求道:“别废话了,快救杜震!” 含光露不急却笑道:“呵呵,若他连闭气都坚持不了多久,便真做不了我的徒弟了。” 林有悔一听还是急道:“我在林子里听到闹声,便返了回来,没想到你们竟真遇了妖,你既然无恙,就赶快出手猎妖吧。” 含光露也不再说,身子一纵,跳在塘水之上,脚踩水面,不没其中,定睛瞧那水中,寻鱼精与杜震的踪影。 虽有明月当空,却也是夜晚之时,平素看物都是不清,莫说这水中更是漆黑一片,他却是金睛火眼,一眼便寻见他两个影子。 两丈之外,一丈深处,杜震正趴在鲤鱼精的身上,双手狠狠把住鱼鳍,任它狂游。含光露忙提气丹田,行气掌缘,对着它处便打出一掌。 那掌风袭入水面,嗵的一声,竟是如雷打一般,击起数丈之高的水花儿。 杜震闻听抬眼便瞧,趁着月光,猛见一立掌虚形入水,快如飞箭,向着自己之处奔袭而来。水面之上,师傅立在其上,正看着他,他当下便知那虚形为师傅掌风所化,心道好厉害的掌法啊,不仅能掌风化形,打入水中还有如此威力,如是这般,这鱼精挨上便绝无好果子吃。 他想的甚好,哪知那掌风却是不打鱼身,而是向它腹下涌去。 杜震看的真切,心中却是不明,尚未来得及思量,只听“砰”的一声,那掌风炸爆,一妖一人皆是被震出水面,冲向高高空中。 “杜震,踩你羽扇!”含光露此刻高声道。不知他何时已是将杜震的羽扇从水面拾起,现下抛出,正在杜震落脚之处。 杜震听闻,忙点踩羽扇,旋即翻身上岸,而那鱼精则是重重摔入水中。 杜震刚一落脚,立时赞道:“师傅,你好厉害的掌法。” 含光露跳回岸上,却对他冷冷回道:“我就将你救上水面,能不能猎得它,便看你了,老夫不再插手!”他说完竟是背起双手,撇下杜震与林有悔,向着石岩童走去。 “这……”杜震立刻便明师傅何意,他只是救自己出水,看来这次猎妖分明便是师傅对自己的历练啊。方才那一掌还以为是他打偏,原来是有意而为,故意不打鱼精之身,目的就是让自己出得水来。 林有悔闻听含光露之话,恼他道:“这次你就先帮帮你的徒儿,他一时还对付不了这么厉害的妖物。” 含光露吼吼一笑道:“方才我是真怕这个宝贝徒儿淹死才出手的,现在起,我只保石兄弟的安全,你与杜震自求多福。” 林有悔气道:“我死不死与你无关,他是你的徒儿,你连他也不管?” 含光露心道,傻丫头,我这是再逼你的震哥哥学成怒麟衔剑啊,嘴上却是不说此话,而对杜震正色道:“你再无长进,等那鱼精再上岸来,第一个死的便是你的悔儿!” 杜震一听,当下心头如被针刺一般,不由看向悔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招溃敌 含光露出手,一掌将杜震与鱼精从养龙池底震出。待杜震回到岸上,他对他言,师傅不再出手,若还悟不出怒麟衔剑,第一个倒霉的便是林有悔。 杜震听后,看向悔儿,见她如自己一般浑身湿透,池水顺着她的脸蛋、衣角滴答滴答往下淌着,心中不禁怜惜,尚且后怕起来,倒不是鱼精险些把自己当了嚼股儿,而是悔儿相救,反差点代己入了鱼口。 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她竟自己回来了,忧的则是现下的境况倒不如让悔儿一走了之。杜震此刻已是全然忘记毒酒之事,焦心问他道:“你怎样,没事吧?” 林有悔听了,不由心底一暖,道:“方才我真怕死了,若不是我及时赶回,你恐怕就葬身它腹了。”原来她怕得竟不是那骇人的妖物鱼精,也不是自己险入它口,而是杜震之危。 她这胆量竟是由爱慕心上人而壮。虽则如此,女儿终是柔情,希翼有人抚慰。她右手一揉左臂肩膀,作痛苦状、努嘴怨怨道:“这大鲤鱼险些拍死我,肩膀好疼。” 杜震见她疼痛,忙上前查看,幸亏只是轻伤,未有骨断臼脱,抚她道:“悔儿,你真不该回来。” 林有悔抬眼视他双目,含情道:“我不回来你就死了,你那混蛋师傅毒酒早就吐出,他为逼你练功,竟不管你死活。”她言完,幽怨眼神看向含光露,心中已是明晓他的用意。 含光露在十步之外石岩童处,双手背握,正瞧着他俩,闻听此话,也不解释,而道:“现下这个境况,你两个还有心情互诉衷肠?” 杜震闻听,忙转回身看向池中,那鱼精果然再次浮出水面,双目如灯正瞧看着他两个。 它目力不济,方才发生什么也是昏蒙不晓,只知那人随入水中潜游一圈,突然身下便有震爆,当即飞出水面。 现下它正疑虑面前这人似是有些手段,便不敢再贸然进袭,只在那处伺机而动。这鱼精果然不同凡物,若换了寻常鱼儿,即便有些动静也早便跑了,它却仍是贪心不改,想食人肉。 杜震护住林有悔,对她到:“你快躲去师傅身后,我将它引开。” “不,我才不要别人护我,这世上我只求有你一人顾我,即便是双双送死,我也心甘情愿。”林有悔竟是不听他话,坚持与他共同进退。 杜震听了,心起暖意,暗道何时何地也绝不能让悔儿陪自己送了性命,他心底瞬间生怨,恼鱼精差点要了悔儿的性命,还伤她臂膀,便将手中滴水的匕首一亮口前,与鱼精四目一接,对峙上了。 林有悔眼皮也是不敢再眨一下,躲到杜震身后,看着这水中妖物,心中思量该如何对付于它。 便在他们揣度对方之际,此刻石岩童轻咳两声,睁目看到杜震背影身形,不由担心道:“含老帮主,震儿……他能猎下……此妖吗?” 含光露目放精光,回他道:“他潜力虽是无限,可是不试怎能知晓?” 石岩童面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已是有了些许血色,再咳两声道:“像含帮主这般以战代练的教徒法子,我还真没见过,毫无退路,学不会可就是个死啊。” 含光露扭回头对他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不能学会全在他自己。一旦万不得已,我也不能让他送了性命,老夫会出手救他。” 石岩童再道:“含帮主,你果然是教徒有方,哈哈,看来震儿真是福厚,能拜得前辈您为师。” 含光露却是不笑,正色道:“我倒看不出他福泽有多深厚,就是他身边这小丫头,日后也会给他招祸!” 石岩童听得出来他是再道林有悔的不是,接言道:“林姑娘尚且年幼,她娘又是因我而离开她父女两个,恨我自是应该。” 含光露叹道:“说到底,她娘林青儿之事也怪不得你,她慕你,你向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只是小丫头心肠也未免太过狠辣了,似她这心性,留在杜震身边,早晚给他引雷。” 石岩童道:“震儿有你这般厉害的师傅,什么样的雷他也是不用怕了。”他言这话,确也是由心而发,想同样毒酒,两人都是饮了,现下他却似没发生过此事一般,而自己若不是亏得他,已是没命了。 含光露摇头道:“我总不能老陪在他的身边,他的路便让他自己去走,我一个老头儿不想干涉太多,咳……”他话言一半,突然起咳。 石岩童见了,想要起身,却是无力,忙问他道:“含帮主,你怎样?” “这鸩鸟毒果然厉害!”含光露道完不由身子打了两晃,便即坐下,调息起来。他应是尚有余毒未清干净,方才也是情急出手,更是加重内伤。 石岩童看在眼里,心中想到,曾听师傅提起过五老之事,这位猎师帮的帮主更是位列中央,人称中神猎,他不仅不惧剧毒,尚帮人运气,方才更是打出惊天震地的一掌,将鱼精从水底打出,定损了不少真气,如此几番折腾,还能自若调息,想来修为真是强悍啊。 他看完含光露,再看向杜震,心中道声,震儿,如此良师并不多见,你可要好好侍奉左右。 他刚希翼完,却见月光之下,水光倒映之处,似有狂风吹起一般,杜震忽然散发倒竖,如秋菊管瓣根根长立,剑眉逼出英气,手上匕首寒光一闪,身子便即弹出,正是向着水面之上鱼精而去。 四、五丈远的距离,眨眼便至,就在林有悔、石岩童都惊的异口同声大叫“啊”字之时,那鱼精也是惊觉杜震袭来,正要张**水,突见他之身影竟有豪光映衬,再瞧他双目,便如被摄去神识一般,自己竟是动弹不得,全然陷入他的怒气杀意之中。 一刹那,竟似见了神人一般,它鱼身缩抖起来,想要逃跑,身子却是不听使唤。“噗呲”一声,杜震已是将锋匕连根捅入它无鳞之处。 含光露睁开双目,轻声笑道:“终于学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紫霄道人 杜震怒麟衔剑捅刺鱼精鳃下,正是被他刮鳞之处。无有金鳞铁片固护,匕首一下便没入肉中,紧接着他一个抽身,将匕首拔出,踩踏水面之上的羽扇跳回岸边。 再瞧那鱼精,疼痛难耐却又哀嚎无声,发疯一般奔上岸来,见了人又惊慌再跑,跌跌撞撞、乱跑乱晃。 众人看它身上出个窟窿,不消四、五个喘息,一股血柱便喷涌而出,这鲤鱼拐子当即倒跌在地,再不动弹。 含光露呛嗓笑道:“咳……咳,小子,你终没让师傅失望。” 杜震忽听师傅竟咳喘起来,忙拉林有悔步至他近前,关切问道:“师傅,方才您那般神武,怎忽然这样……” 一侧石岩童轻声道:“你师傅他为了历练于你,费煞心思,体内余毒未有全清,还忧心你的安危,方才他打那一掌极损真气,恐怕现下已是毒入腑脏了。” 杜震一听,忙俯身握紧含光露双手,心忧道:“师傅您……是徒儿不争气,让您担忧了,我一定找最好的郎中为您与石前辈疗毒。” 含光露听了摆摆手对他道:“这毒,也就是我们多年修行之人能扛得,常人如何能医?你也别担心了,我养上些时日便能痊愈。”他又转向石岩童道:“石兄弟,你现在怎样了?” 石岩童回道:“身子虽是无力,倒也无性命之忧了,还多谢含帮主方才为我逼毒。” 含光露点点头,不免有些可惜道:“本来我还想讨教一下你的天遁剑法,看来是无幸见识了。” 石岩童接道:“老前辈修为之强,恐怕我师傅也是不及,即便未身中剧毒,我也不是不敢献丑。幸亏遇上含老帮主,也好在您能教得有如此天分的徒儿,若震儿未将鱼精击毙,我今天便有两条性命也是没了。” 含光露听了,呵呵一笑,对他道:“石兄弟,你过谦了,想你师傅是崆峒十公之一,那九公仙去多年,他应该快修成仙果了吧?” 石岩童答道:“这个我还真是不知,师傅极少言起往事,修为之事也是不愿多说,只时不时过来教我几日,之后便隐身而去,您所讲崆峒十公,我也是不知,可否讲给我听?” 含光露一听,叹气道:“隐修高人都是如此,不见神龙踪影的。这崆峒十公同时修成九位真人,被人称作九真仙公,一时轰动天下道门,却是独留你师傅未有修成,缘何他未得仙果,这细事我也是不知了,恐怕你要问过你的师傅了。”他道完,一抬眼却是忽然看到一旁的林有悔,怒道:“臭丫头,你可知错了?” 林有悔本无心近前,却是被杜震拉拽而来,她心中也感愧疚,幸好含光露并无大碍,低头回他道:“毒伤你并非我所愿,你是打是骂,悉听尊便。” 她话虽柔,但语中带刚,含光露一听便知她并未真正认识到自己过错,不由更加动气,恼道:“老夫说的是石兄弟,你觉的该如此对他吗?” 林有悔听了,不知是有愧还是有怨,瞥了石岩童一眼,石岩童正双目视她,她便不敢再看,幽幽回道:“我娘是为了他才离开我们父女二人……” 含光露即刻厉声道:“那是你娘的事,与人家何干?”他道完又是干咳起来。 杜震蹲在地上,赶忙轻拍师傅后背,再与林有悔道:“悔儿,这事真是你做的过火了,石前辈只是一心向道无意男女之事,说来你真怪不上他,快与他赔不是吧。” “我……”林有悔心中通透,她也并非恶人,只是不甘,才将十来年在外漂泊,风餐露宿的怨气全撒在石岩童身上,可是要向这人道歉,她一时还做不到。 石岩童忽然开口言道:“有悔姑娘,毒酒一事我不怪你,若你心中怨气未消,我愿奉上性命,解你怒气。” 含光露低沉嗓音道:“看看人家的器量,再看看你自己,亡阳谷林家女人的臭毛病你全继承了,当年你祖婆婆林凤仙也是一样的做事固执、性情毒冷。” 石岩童手按含光露之手,让他消消火气,再道:“有悔姑娘自小与父浪迹江湖,多少因我而起,这番遭罪便算我还了她的,从此我与林家女子再无瓜葛。” 林有悔一听,不领他情,更瞬间起怒,高声道:“再无瓜葛?你还了我的,我娘的怎么算?你对她真一点也不愧疚吗?” 石岩童一听,身子不由打个激灵,似乎自己心中从未想过此事,想当年林青儿为自己偷偷跑出亡阳谷,险些遭了李鸿海的毒手,她对自己一向情深,可自己对她却心如铁石……现如今,竟然造下这笔情虐。林有悔,有悔,青儿究竟在悔恨什么?怪不得师傅曾言尘缘之事未了,绝难修成道果,看来自己已是欠下林青儿情债了。 他目光茫茫,一时无言以对,沉思起来。 含光露在旁却是叹道:“蝶儿恋花美,花却随风飞。男女之事要郎有情女有意才是,唉……你娘她一厢情愿,难道要逼着石兄弟与她好合?你们林家女子,一向都是对你有意的不喜欢,偏偏喜欢对你无情的,丫头,日后你可不能辜负了杜震啊。”他似是想起当年,林凤仙、王玄甫与自己都尚年轻之时的荒唐事来,不由唏嘘过往。 林有悔听完道:“你总说什么亡阳谷林家林家,我从未到过林家一步,也未吃过她家一米,我与她们怎能相同?”她再看向杜震道:“今生有震哥哥陪我,我心便足矣。” 杜震对她道:“悔儿,我知你十来年在外漂泊,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五行八作的人也是见的多了,为护自己安危,所以才身携石粉、鸩羽这些物什,可是石前辈真不是歹人,你便不要记恨他了好吗?” 林有悔听了他话,点点头,正要答话,却见一道亮光由远及近,苍迈之声传来,“是哪个杀了我的鱼?” 众人定睛细瞧,那光亮落脚之处,一相貌清奇、松形鹤骨的老者出现。石岩童见了不禁叫道:“师傅!”(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简慢之人 一道明光亮闪,现一白须银髯、骨鹤形松的老者,他一袭紫衣道袍,身?32??一口长剑,冷眉利目,喝了一声“哪个杀了我的鱼?” 众人听了他话,心中都是一震,这鱼精竟是他的? 石岩童一瞧,来的非是旁人,正是师傅紫霄道人何仙良,他心中惊觉,师傅何时在此养了条大鱼,且还成了妖怪!当下却不敢多问,忙恭敬叫道:“师傅!” 含光露、杜震与林有悔都听得石岩童唤他,方知来者何人,再瞧他个头也是不高,与含光露差不相当,神采却是不同。含光露灰头土脸、满面褶皱,一副饱经风霜之貌;而何仙良则是皮细肉嫩,一副恬退上士之貌、练气怡神之态。 何仙良见石岩童盘坐地上,口有血渍,想他定是身有重恙,却是不问。寒光一扫林有悔,见她衣袍湿透,心道此事你定有份;再看杜震,他更是****臂膀,裤子也再滴水,暗道你也脱不了干系。 他眉梢一翘,牙根紧咬道:“看来,定是你两个所为了。” 杜震初听此人来认这大鱼,本要与他动怒,问问他是怎么养出了妖物,却闻石前辈叫他师傅,当下竟不知如何回话。 含光露一搭杜震手臂,撑站起身,抱拳行礼道:“您可是紫霄道人何仙良前辈?” 何仙良却不理会于他,俯身去看那鲤鱼拐子,早已是死透了,他竟泣出几声悲腔,手搭在鱼身,抚摸两下,转而回身,怒目视向三人。 石岩童忙打圆场,对何仙良介绍道:“师傅,这位是猎师帮含光露帮主。”他心中想着,师傅性格虽是为人孤傲,却曾几次对自己提起过五老之名,犹对这位中神猎颇多赞赏之词,现下含帮主便在面前,希望他能客气一些。 哪想何仙良却是不管,仍是怒道:“我管他是何人!”再手指杜震与林有悔道:“石岩童,我且问你,这两人如何杀了为师的鱼?” 石岩童闻了不答反问道:“师傅,这妖物与你何干?” “妖物?这是我养在此间的,它怎会是妖物?”何仙良听石岩童竟说它是妖物,不由恼道。 石岩童惊问道:“我怎不知师傅你养了这么一条大鱼?” 何仙良道:“你当它是凡物?是你想见便能见到的?”他语带刻薄之意,与上士外表极不相符。 石岩童听了,竟是不知再如何作答。他心中暗道,师傅一个练道修仙之人,怎会养出条鱼精?人家杀了它,他更是起怒,难道还要为妖物寻仇不成? 含光露在旁哈哈一笑,也不再对他恭敬,而是道:“紫霄道人,你徒儿身体有恙,你不闻不问,却是要为妖物寻仇吗?如此说来,这鱼精真是你养的喽?” 何仙良听了,怒不可及,吼道:“妖物?鱼精?肉眼凡胎,瞪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可是一条龙鱼!” 含光露听了不由一惊,再看向那死透的鱼精,它腹下四足真似龙爪一般,当下呆愣在原处。 杜震不解,问他道:“师傅,龙鱼是何物?”含光露回过神来,眉头一皱,轻身回他道:“便是能化龙的大鱼!” 何仙良继续怒道:“此鱼化龙之时,便是我飞升之日,现在竟是被你们杀了,我还如何成仙?” 杜震一听此话,心道难怪此处叫作养龙池,而这道人一来便既悲又怒,对自己徒儿身负剧毒也是充耳不闻,原来这鲤鱼拐子竟是条龙鱼,且与他能否成仙休戚相关,现下却是被杀,他当然是要问罪。 林有悔上前一步,怒目冷面言道:“什么龙鱼,它害人便是妖物!你一个修道之人竟养了害人的妖物,我看你也是个妖道。” 何仙良立时恼道:“放屁,它何时害过人?” 含光露接道:“这一两月内,本帮弟子都有信报,传望驾山出了大妖,已是害了多条人命,更有本帮两位长老前来猎它,也是葬身此处,这事总不会有假吧?” 何仙良漠然道:“哼,你的话我怎知是真是假?” 石岩童应道:“师傅,含帮主与我同时身中剧毒,他不顾自己安危反帮我逼毒,这般作为绝非常人能做,我做保票,他所言定不会有假。” 何仙良仍不通情理,他道:“我方离开半年,它便害起人来了?我养了它三百年都是无事,现下却成了妖物?这叫我如何能信?石岩童,你是得了他们什么好处,竟与外人一起骗我?” “这……”石岩童心中暗惊,今日师傅怎如突然变作旁人?他一向通情达理,慈心善道,现下却是好言进不得他耳,全然听不得别人解释。 他实难理解,然而三百多年的修行,道果仙缘全系在此鱼身上,现在它已是被人毁了,换作是谁也绝难面对此事。 林有悔听了便笑,她道:“你竟连自己徒弟都不信,说什么三百年无事,你离开这半年,它变成何样,难道还要与你先行知会?” 含光露也道:“半年虽不长久,它也足以成妖了。” 石岩童竟也附和道:“师傅,原来你已出山半年,我竟是不知。” 何仙良脸面上挂不住,只道:“我就是出去远游一番而已,半年并不算长。” 林有悔闻听,忽然便恼:“你这道人,说么它成龙之日,就是你飞升之时,既然它对你如此重要,你便该好生侍养,将它看好,不使它害人。你简慢怠惰才是纵它成妖的元凶你成不了仙,也全是自己一手造成,与我们无关!” 何仙良本是要与她问罪,反被她说成元凶,立时恼羞成怒,从背上抽出长剑,剑尖一点林有悔,对她道:“丫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纵然有过,你们也不能杀我的龙鱼,绝了我的仙缘,罢罢罢,既无望成仙,本道今夜便开杀戒,拿你们祭鱼!” 杜震一听此话,忙挡在林有悔身前,叫道:“与她无关,妖物是我的杀的。” 含光露一拦杜震道:“有师傅在,怎轮到你两个强出头?”他再与何仙良道:“紫霄道人,你既要战,好好好,老夫正想见识一下天遁剑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打蛇杖法 何仙良再不多言,拔出背后长剑。众人见他这宝兵器,不似凡铁所锻,?33??体赤色,长约四尺三寸,在月光映射之下冒着霞光,一看便是举世无双的兵刃。 杜震忙阻含光露道:“师傅,您身体还未好呢。” 含光露慈眉善目,拍拍杜震肩膀对他道:“好徒儿,你不必多忧,师傅这一生,每每遇上劲敌,无不是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我这一身本领也是绝地逢生练就出来的,你与小丫头且退在一旁,师傅除了麒麟九踏之功外,尚有一套打蛇杖法,今晚就耍给你们看看。” 他道完,从地上拾起麒麟拐,迎上何仙良,正要与他道个“请”字,石岩童却是开口言道:“师傅,林姑娘心直口快,她并未恶意,您何必动怒?含帮主,您身体未愈,如何舞杖?若想看天遁剑法,改日我耍给你看便是,两位老人家千万别伤了和气。” 石岩童知养龙池出妖一事,师傅虽难辞其咎却是无心之为;含帮主为解百姓疾苦才前来猎妖,本是义举,并无过错。可他俩个若真的动起手来,便没了后路。 哪想何仙良却道:“石岩童啊石岩童,十七年前,老夫收你入门,没想到如今你帮着外人诳你师傅,好,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徒儿,我也不再是你师傅,你若再开口叫我,我第一个便收拾了你。” “师……”石岩童被他言辞竟的出口,“傅”字还未出口,何仙良已是剑尖点到。他出手之快犹如迅雷,杜震与林有悔都是未及看清。 石岩童虽是眼明,看得剑来,却是无力、也无意躲避,心想师傅要徒儿之命,徒儿哪有不从的道理,一仰脖,竟是露出喉头,等他师傅索命。 就在这雷霆一瞬之际,“当”的一声,一麒麟头敲在何仙良剑柄之上,剑头当即翘起,在石岩童颌下向外划过。 石岩童顿感下巴尖上裂痛,一点热血便即滴下,他伸手一摸,颌下只是破了一层皮肉,倒是未出窟窿。再睁开双目一瞧,正是含光露出手,麒麟拐头搭上了师傅的宝剑。 何仙良只觉剑柄嗡嗡震响,握剑掌心阵阵发麻,便知含光露力道不小,更是后怕起来,心想若他这一拐头不救石岩童,反向头上敲来,自己便没命了,当即不敢小瞧,对他审慎起来。 他便即撤步,背手持剑道:“你是中神猎含光露?”何仙良方才气的头昏,全然未在乎对面老头儿是谁,现在却是谨慎起来。 含光露呵呵一笑,忽然厉目道:“你竟连自己徒弟都杀,亏长恁大的年岁,真是越活越倒行,含某便教教你如何做得一个好师傅!”他说完便抽身立拐,正要举拐砸去,突觉一口气闷在胸口,立时干咳起来,“咳……”身子也不由打了一晃,他忙杵拐杖稳住。 “师傅!”杜震看了忙上前搀扶,含光露却单手一挥道:“震儿,别管我,老夫还撑的住。”他挡下杜震,再视何仙良,却又连咳两声。 何仙良已是冷静下来,知自己嗔怒所控,也觉对石岩童下手,太有违人师,不过听含光露言要教他如何做人师傅,不由再起斗战之欲,他道:“含光露,你真要与本道过招?” 林有悔在旁一听,不由气的跺脚,高声道:“明明是你要杀我们祭鱼,怎么又成了我们要与你打斗了?莫非是你怕了?” “我会怕他?”何仙良立时恼怒,再与含光露道:“中神猎,你身体可吃受的住吗?若是输了,可别说我占你的便宜!”他话中之意便是,今日就别打了,等改日你养好了身体再说。 说简单些,何仙良便是怕了。他为何会怕,皆因他闻听过中神猎含光露已是地真巅峰的修为,而自己才刚刚进入地真之列,如何能打?可嘴上又不能服软,只能逞强。 杜震赶忙拽林有悔道:“悔儿,你就别火上浇油了,师傅身体不好,真要打起来,吃亏的恐怕是他老人家。” “我就是气不过,你看他怎么说话,简直是颠倒是非。”林有悔恨道,她也意识到杜震讲的在理,便不再多言。 谁知含光露却笑道:“吼吼,机会难得,若今时不与你过过手,恐怕日后再领教不到天遁剑法了,倔驴老道,出手吧。” 何仙良听了,已是再无推托的可能,转念又想含光露身体不支,倒也不是不可一战,他两开门口,言道:“好,我便自报家门!我这口宝兵刃名为无明剑,打的是天遁剑法,剑有三斩,一剑斩贪嗔,二剑斩爱欲,三剑斩烦忧!” “好,天遁剑法果然不俗,老夫当真长了见识,我这杖法却是俗不堪耐,拐名麒麟拐,法为打蛇杖!是我年轻之时,在林中打蛇时慢慢领悟出来的,共有二十四式,招招打蛇!” “俗是俗了些,不过我想一定有些看头,中神猎,言至当下再无须多言,出手吧。”何仙良道。 含光露干咳一声,左手扶杖,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言道:“你是我前辈,当然是你先出招!” 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入室,书符诵咒,掐诀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异,或被言语秽喧,鸡犬妇女师僧尼俗冲突,以致惑乱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应,此皆人魔之所试。当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坛中,急书束缚魔灵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中,左右子亥文,持念魔王三品之呼去音,其魔自退矣。 鬼魔者,行持之士出入郊野之中,建坛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误,即夜多梦寐,屋宇虚鸣,禽畜现形,虫蛇显怪,惑乱正法,恣坏灵坛,皆鬼魔之所试也。当以冷明法主印安坛上,以元始安镇四字,以印印之,贴於坛所。次诵冷明灵书二篇,其魔自退。 神魔者,行持之士因驱邪破庙,一念恣狂,多为神魔之所试。或现形抛石,叹位多端,盗法坛供具,窃丹药秘文,惑恼法身,无有休息,皆神魔所试也。当以严摄北邓二印,佩於肘上,召玄范众真以摄之。仍书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字,贴於坛之四面。次以三十二天隐讳章,焚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技未出 何仙良见含光露十分客套,便不再回绝,手持四尺三寸无明剑一挥,挟?34??带劲,向着他的胸膛便刺去。 含光露见他长剑来势不小,不敢含糊,换作右手握杖,不退反上,用杖头将他剑柄一扫,口中道着“拨草寻蛇!”右脚蹿上一步,麒麟拐直探何仙良的胸前膻中穴。 杜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叫,师傅还真是霸道,换作旁人,有人来袭,定是撤步再挡,他反是迎势而上,化招进招。 那何仙良也是心头一惊,暗道这含光露小老头儿可真是如他自己所言,“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果然够猛。当下他却是不敢硬接这一招“拔草寻蛇”,忙撤步纵身,方未被他拐头点到。 含光露见他跳躲,忙纵身跟上。一个跑的甚急,一个追的甚粘,两人已是三、四番跳纵,眼见何仙良便被追上,此刻含光露麒麟拐在空中一舞,叫声道:“蛇口蜂针!”“啪”的一声,那拐头便如毒蛇之口,蜜蜂之尾一般向着何仙良的后心打去。 何仙良瞬感后背一股冷风,知他出招,身子在空中一个急转,做个鹞子转身,回得面来,剑头便向含光露袭来的麒麟拐削下,“当”的一声,拐头受力向下,含光露毫不撤力,手再加势一送,“啪”的一声便捅在何仙良肚脐之处。 他本以为含光露手上这根拐会被自己无明剑削成两截,未想到他拐头只是吃了些力道,攻处从膻中穴改成了肚脐,他当下腹部受创,一下便被震出丈远,摔落在地。 石岩童看的真切,大叫一声道:“师傅!含老帮主,你手下留情啊。” 含光露已是脚落平地,他一捋银须,先对石岩童答道:“石兄弟,我手上有轻重,放心好了。”言完,再摇头叹气,似有些失望。 他咳喘两声,手抚在自己的胸膛,对着在地捂腹的何仙良言道:“我已是打不出全力,没想到你如此不堪。纵然当年王玄甫如初生牛犊刚入江湖,技法稚嫩,他也不会太白给,我真是不解,就凭你这身手,是如何打赢他的?他还与我对你赞不绝口,现下看来,天遁剑法名不符实啊。” 何仙良口露舌尖,啐出一丝血沫,撑地起身,不羞反笑、不答反问道:“含光露,早听悉你技法极其威猛,今日见了当真是名不虚传,本道想问你,你这麒麟拐到底是何物所锻,怎如此之硬,我无明剑竟然削不动它?” 含光露闻听,一摆手中拐,竟是直接扔给了他,对他道:“想知便让你看个清楚,可不知凭你的眼力能否看得出来?” 何仙良左手接拐,先不辨拐,反与他道:“含帮主,你我为敌,你竟将自己的武器拱手拿给我看,胸怀如此磊落坦荡,本道真是不及。”他竟是被含光露这一作为震惊了,想他不揣他人之心,如此心怀宽广,自己真是比之不了,心中瞬起敬意,也不再直呼他的名讳,而是改称含帮主。 含光露却不以为然,笑道:“你本就不恶,养龙池出妖之事也是疏忽所致,我怎会把你当成歹人?何前辈,我这拐甚有些来历,不知能否看出!”含光露本是朴厚之人,闻听何仙良对自己敌意减低,便也恭敬起来。 何仙良经他一问,再瞧手中之拐,把捏细看,色赤似铁,分量却是不重,应不是铁;又有几分像骨,可色却呈赤而非白,世上哪有红骨,还如此之硬的?他想到此处,不由一惊,双目立时放光,抬头看见含光露,似是再征询他,含光露微微点头,笑道:“哈哈,终于有识货之人,没错,何前辈,你手中拿的正是潜龙龙骨。” 杜震、林有悔也是听到他言,却是从未听过“潜龙”之名,不知何物,两人互相看看,皆是茫然。 “当真?”何仙良惊叫一声,他已是认了出来,却仍是不肯相信,再问道:“上古群仙之战时,潜龙已在人间绝迹,你是如何寻得到它的?” 含光露回道:“你道为何千年来,世人再未见过此龙?原来它潜在万丈深海之底,如何能见?三十年前,我在北海钓鱼,偶然碰上它升出水面,它见了我竟要吃我,一番恶斗之后,终被我打死,我见它骨质韧硬,便取了他的腿骨做成拐杖,因我常拄此拐,帮中弟子便将他视作我的信物。” 杜震听了,心道原来如此,想这潜龙能承受万丈深水的重压,而骨却不折断,想来也知它是有多坚硬了。 何仙良点点头,赞不绝口道:“含帮主,好奇遇啊好奇遇!我自以为本道这把无明剑能砍天下万物,便是当年王玄甫手中之剑也被我削断了,如今看来,我真是太过自大了。” 含光露听了,当下心中思付,难道紫霄道人何仙良当年就是凭着砍断了王玄甫手中的剑才取胜的?那他便是胜在兵器而发剑法上,这也太让人失望了,他难掩心中之情,便要叹气。 何仙良却是将麒麟拐向着含光露手中一掷,对他道:“含帮主为人磊落,希你体谅我成仙无望的心情,本道言天遁剑法能斩贪嗔痴,方才自己却是被这三灾鼓惑,更险害了石岩童的性命,真是愧作修道之人! 含光露、杜震、林有悔、石岩童闻听,他竟然内疚起来。石岩童立时泪目,正要叫他,何仙良却继续道:“我更好游闲,才致龙鱼成妖,看来上天自有公道,崆峒十公唯我不能成仙,早已是命中注定了。” 含光露轻叹口气,正要劝解与他,何仙良一摆手道:“含帮主你不用解我心宽,我知你是性情中人,今日斗技未有尽兴,罢罢罢,我虽是已有几十年未用过天遁剑法与人切磋,含帮主既有趁手的兵器,又是好技之人,我便遂了你的心愿,不过我有言在先,咱们点到即止,切不可冒下杀手,如何?” 含光露一听,双目不禁瞪大,原来他还未露真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遁剑法 高人难觅,更是难见其技。何仙良知含光露修为高过自己,更得悉他竟曾屠龙,叹此等人物少之甚少,极其难得一遇,见他又是至情至性之人,不免心中欢喜,也生切技较法之痒。 更一则,何仙良为崆峒十公之一,那是早已成名道门的人物,比五老还早上许多年,自己也不能毁了十公的威名,更何况亲传弟子石岩童也是在侧看着,做师傅的怎能如此丢人? 他虽是修至地真,尚也是人,人便是如此,在陌生人或者敌人面前,才不会关心自己在他心中是何样的人,而对着相熟亲近、有好感之人便要维护自己的脸面。 他轻道一声:“含帮主,请了!”言毕,忽将手中无明剑向头顶上空一抛,便作起手诀。 含光露观他双手做决,十根手指如同灵蛇一般活巧,相互交叉点压,即便自己目力超,也是未有看明,便只心思一念而过,家已是演完了手诀。 他正要叹何仙良技法娴熟,突见一道红光泛入眼帘,抬眼瞧,正是无明剑,它原本黑褐的剑身已呈亮赤,通体剔透,幕照了整个养龙池的上空。 这剑,剑尖朝上既不歪斜也不落下,似定在那处,透体红光犹如火棍儿一般。 再看何仙良,他左手紧握右手掌根,右手食指、中指并点含光露,口中道着:“气化天剑,遁以念动!” “动”字声落,无明剑猛然打平,剑头向着含光露便射了过去。 飞剑之速,快不及防,含光露来不及杖挡,只微一侧头,无明剑便从侧贴面而过,一撮银发旋即飘落,他大叫一声:“心神剑!”知它不会落空,忙跳转身子视剑,果然,无明剑如回旋镖一般,在空中一个急转,啸风携势,再次袭来。 这次含光露眼明手快,忙运起打蛇杖法之舞字诀“棍舞盘蛇”,左腿委曲在前,右腿交其腘窝之后,身子半歪,微蹲而立,如一蛇盘,右手持杖,舞作车轮一般,护挡在身前。 “当”的一声,无明剑便被挡下。含光露自知力道匪浅,但它却并未被崩飞,反而撤后一尺,旋即再刺! 一刺不入,便起二刺、三刺……无明剑无有人持,便像有了心智成了妖物一般,它尚不时易位,这一刺从头上攻下,下一刺便改在膝处;这一时还在身前,下一时便到了身后,想抓含光露杖舞的漏子,接连击出百刺,刺刺快如蜂针。 也便是何仙良在此操控宝剑,若是他不在明处,乍见此番情形之人绝会以为这剑器成了妖精。 它虽是刺的勤快,哪想这棍舞盘蛇本就是守式,又被含光露舞的密不透风,他这盘姿不仅方便起上落下,更易转身,竟被他防了个密密实实,连细针都捅不进去,更何况是刀剑。 杜震、林有悔及石岩童在旁看的都是胆战心惊,瞠目怔愣,大气不敢长喘一下。杜震心中暗暗思量,紫霄道人方才喊了一句气化天剑,他这黑褐的宝剑便突然生出赤光,难道这光焰是由他真气所化? 他想的确实没错,何仙良这一套天遁剑法是别开天地、自创的功法。 通常道家修的都是炼气化神,将气归入神炼,以气养神、化神,他走的却不是这一条路,而是修练心神控气,达至一定层次便能将真气强压成形,附在宝剑之上,而这真气又与心神相通,便达至了心神所想,天剑便至的境界。 他自辟蹊径,走的却是别人未走过的道路,这种功法能不能修成仙果就是他自己也是不知,是以十公之中,九公早已仙去,他却仍留在人间,与龙鱼虽脱不了干系,功法能不能成更是主因。 天遁剑法,至简不繁,无招无式,由心而发,攻敌要害,最是直接明了;于已,因是神识之练,才要三斩,了断扰心的羁绊。 这套功法,世人从未见过,便只在道门,也只有王玄甫见过。天遁剑法,在石岩童的后世才得以发扬光大,更是得了个别名“飞剑术”。 这其中的奥义,杜震自是不知,不过却是第一次见飞剑之术,心忧师傅之际,也暗叫大开眼界。 此刻,含光露手舞麒麟拐与无明剑已有百十次磕碰,每每都是电光火石一般,他心中突然起意,手中加力,将拐脱手舞在空中,自己身子即刻旋起一阵狂沙劲风,借着拐杖舞挡剑刺之际,如陀螺一般转至无明剑后,探手便去抓它剑柄。 他这一变动极快,待何仙良明白过来之后,含光露厚掌已是握到剑柄,何仙良忙心中起念,整支宝剑竟是将含光露从地上带起,向空中飞去。 含光露被它带起,忙暗较力气,想将它收下,不想无明剑却是飞的更猛,便在望驾山的上空飞来射去,想要摆脱于他。 含光露右手握剑,左拳变掌,心中想着,不知自家的麒麟九踏能否将它身上的真气打散,便要发招,忽然无明剑竟似觉察到他心中所想一般,忽然停悬下来,如人颤栗,剑身抖动,含光露心中暗笑,沉音道了一声:“你是怕老夫出手太重毁了你吗?放心,我……”他正要说自己不毁宝物,话还未说完,突见天边,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耀下八道光束,分是八色,各为“橙、黄、绿、青、蓝、紫、白、粉”。 光束之中,八把形态各异的宝剑冉冉升起,含光露手中无明剑似有共鸣,剑身抖动的更加剧烈,他不知此为何兆,心中也蹊跷起来。 杜震、林有悔、石岩童三人也是昂头观瞧,这一番天起异兆难道是何仙良所为? 杜震不禁看向何仙良,他已是手不做决,怔愣在那里,似也是不解。杜震心说,看样子不是他所为啊。 正此刻,忽听何仙良大吼一声道:“含帮主,小心头上!” 杜震闻听忙再昂头,师傅正不明就里,也抬头向上看去,他头上一道墨束罩下,一把黑色巨剑正向他印堂急急坠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十剑合一 含光露抬眼一看,一把通体皆墨的大剑,剑头朝下正向自己刺来,换是旁人,定要先躲,他反却不跑,方才已是运气左掌,正好向着来剑打送一掌! 他高叫一声“天地泣麟!”左掌自腰间提起,行至胸前便即拍出,“啪”的一声立现华彩光照,掌风也立时化形,形如麒麟,周身金光,光辉熠熠,“嗷呜”一声犹如狮吼,向上奔向墨剑。 这一招“天地泣麟”,为麒麟九踏第七式,是此套功法中的一大杀招。之前他将鲤鱼精与杜震从养龙池底打出,便只用了此招一成的威力。 麟本是仁兽,“不履生虫,不折生草”,既要出手必定伤物,而此招杀伤力太过巨大,每每出手必是情急之措,也是无奈之举,心中带着悲恸,是以麟泣,足以证明它的威力! 再说那墨剑,自百丈之高而下,想是它感受到金麟的威力,便在两物越来越接近之际,含光露右手中的无明剑突然挣脱,“唰”的一声便向墨剑飞去,速度之快,超过他那一掌。 再见八个方位八色宝剑也皆是向中射来,含光露心中明晓,想这突现的九色剑定不受何仙良的操控,它们应是来应援无明剑的,而现下,自己出手转打墨色剑,它们又转向墨剑集中,也正应验了自己的猜测。想到此处,他忽然惊醒,这十把宝剑能够相通共鸣,颇有灵性,绝不是人间之器! 就在他思付之间,“哐”的一声嗡鸣,众人瞪大眼睛观瞧,那十色宝剑竟然相汇,十数合一,诸多色彩竟是混补成了暗白之色。 便在几人惊奇之际,金麟大口一张,向那宝剑便吞了过去。 “轰”,一阵风波搅动,炫彩飞散,声没彩挥之际,金麟已是无踪,而那十剑合成的宝剑则悬垂原处,只是剑身嗡嗡,丝毫未有受损。 此刻,何仙良似想到什么,突然对着含光露大叫道:“不好,十剑合一,是十公剑,含帮主你快逃!” 含光露闻听他言,自己虽是从未听过十公剑的名头,不过既然它能耐受住天地泣麟的掌力,便绝非凡物,可是何仙良为何叫自己逃呢?那无明剑受得他心神操控,能飞能刺,很明显这十公剑并不受他操弄,难道它也能与人为敌? 他正在犹疑,不想,那被何仙良唤作的“十公剑”突然便向自己射了下来。 他一见飞剑来势威猛,也不敢含糊,用掌击打已是无用,便丹田气一沉,向着地面千斤坠下,哪想十公剑追的甚急,眼见含光露便要双足落地,剑尖也便快落至他的头顶,含光露膝盖一弯,一缩脖颈,“噌”的一声斜刺里窜出,身法之快,犹如射出的弩箭。 “唰”的一声,十公剑也是立改轨程,再次追向含光露。含光露听得身后劲风,心道糟了,一把无明剑已难对付,现下十剑合一,方才天地泣麟也是于它无效,它这般坚不可摧,定也是锋利无比,若被它射上,恐怕身上要出个碗大的窟窿。 他一边想,一边奔的更急,身如狂风迅雷一般蹿跑,想来这老英雄也是怕了,他每次敌对的都是不管是人还是妖,起码都是活物,这十公剑虽似有心智,终究是个死器,毁又毁不得它,只能一味避它。 杜震见师傅跳来蹿去,逃的惊慌,忙跑向何仙良,对他道:“何前辈你快出手阻剑,我师傅的身子禁不住这般折腾啊。” 何仙良本是细皮嫩肉的面孔,额头上也早拧出几个大疙瘩,他无奈道:“含帮主修为超我甚多,他都无有办法,我怎知该如何阻它?” 他二人正在焦急,含光露突然跳到地面,身子打摆,一捂胸口,一股鲜血便即吐出,正欲倒地,突听身后啸声已至,他强打精神,再次跳跑,尚幽声抱怨何仙良道:“这什么十公剑是不是成了妖精啊?” 何仙良在下答道:“这……这是仙家之物,怎会是妖精!”说完他看向身侧的杜震,示意当下已超出自己所控能力之下。 杜震终是恼了,对何仙良斥道:“你说这是什么仙家之物?” 何仙良急忙答他道:“还是先想法子救含帮主吧。”他讲的也是在理,即便是知了这十公剑的来由,也不一定能解含光露之困。 杜震闻听此话,心中更是焦愁师傅之危,突想起自己羽扇能起狂风,便即跳入池水,拾回扇子。 他看准时机,对着师傅身后的十公剑便扇,哪想他扇起的风力极小,十公剑丝毫不受扰动。 杜震见风吹不得,便想着待师傅再次经过自己面前,便替他挡了那十公剑,他将羽扇一打,立在胸前,便要持扇迎剑。 他已是做好献身救师的准备,只等那一时机,眼见师傅再次跳了过来,突然一个人影跃起,跳在含光露的身后,挡在十公剑前。 “当啷”一声,那人影的宝剑立在自己身前,迎挡下十公剑,接着又是“噗”的一声,十公剑刺断宝剑,从他肩头斜刺里穿了过去,旋即落下,剑尖插入地面。 这一幕来的迅猛,杜震未有看清,待那人影摔落,上前再看,正是石岩童石前辈! 含光露也是感察身后再无追剑,旋即停下,转身再视,忙跳过双手接落石岩童,将他放在膝上,急叫道:“石兄弟!” 何仙良看的分明,也忙纵身而至,对着石岩童道:“岩童……你怎样?” 石岩童肩头前后两个窟窿正向外汩汩冒血,含光露忙探手打他肩头几处穴道,封了血脉止血,再从怀中掏出个药瓶,拧开塞子,抖洒些药粉上去,对他道:“石兄弟,血已止住,你可还好?” 石岩童轻声咳道:“已没方才那般痛了,多谢含帮主。”含光露泪润眼帘,说道:“石兄弟,害你为我挡剑,我……我……”他有愧难言,突转向何仙良道:“这,这十公剑究竟是何之物,怎如此厉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子鱼独殃 石岩童肩负重伤,含光露斥问何仙良十公剑的来历,他不答反转身便走。 众人不知他意,也只好看着。何仙良却是急火火跑至鲤鱼精尸身之旁,寻着它的刀口,向内肚中掏摸。须臾,双手取出一捧白色脂油,拿回递到石岩童的面前,对他言道:“岩童,将这龙鱼的鱼油吃下,能助你生肌增脂。” 石岩童听了他话,也顾不得腻口,张嘴便啖。 何仙良再取些鱼油,从袖中取出火石,一引便燃,立冒火焰,林有悔瞬感暖和起来,便凑在火前,以便烘衣。 含光露则从自己身上扯下布条,帮石岩童缠绑肩头,不想自己却是忽然起咳,杜震忙搀扶师傅,含光露手掌一按杜震,对他轻声道:“无事无事,只是亏了气了。” 此刻,何仙良对含光露道:“含帮主,本道今日险铸成大错,闹出人命。”他言毕便转头看那十公剑,再转身看看鱼精,连叹几口气。 他言毕,含光露看着他,眉头皱成疙瘩,又再问起:“何前辈,你天遁剑法着实厉害,真可谓别开天地自创一脉。这心神控剑,可败敌于千里之外,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不过,后面出那九色宝剑,更有十剑合一似都不是你的做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有悔也在旁附和问道:“还有这鲤鱼精,你一个修道人怎么在此养了它?” 何仙良见几人皆是满面疑问,叹口气道:“唉,这两事皆是因我而出,祸根却早是两百年前便已种下,说来可就话长了。” 杜震附身安抚着石岩童,抬头也问道:“何前辈,你就将来龙去脉都讲出来吧,不然石前辈这一剑也挨的甚是冤枉了。” 何仙良听了,也看向石岩童,对他问道:“岩童,你现在可好些了?” 石岩童半靠着杜震与含光露,对何仙良回道:“师傅,徒儿的伤不碍事。” 何仙良忙摇摇头道:“岩童,你性情纯良,我愧做你师,今后你我便以道友相称吧。”他已是执意不再做石岩童的师傅。 石岩童听了惊的便要起身,伤痛立起,杜震与含光露忙按下他,他泣道:“师傅,你真要赶我出师门吗?在鱼精之间事上,我只是帮理不帮亲,你……你不要徒儿了吗?” 何仙良闻了,脸上立起愧色,摇头摆手,回他道:“岩童,不是你想的这样。你的心怀比我要广阔的多,于道的修行上,我已是不及你了,如何还能再做你师?你不必悲伤,我的天遁剑法十六字真言你早已领悟,今后便是提升修为之事,我也是无有可教,另外,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吗,你尘缘事还未了,从明日起你便出山去了断尘缘吧。” “师傅……”石岩童立时再叫道。 何仙良再摆摆手道:“我无福再做你师,你仙缘比我深厚,日后成仙之时只要记得当初导你入道之人是我何仙良,我便不枉教你一回。”他似是笃定石岩童定能成仙。 石岩童再要坚持,含光露知何仙良心意已决,便帮他安慰石岩童道:“石兄弟,做师傅的不贪图回报,只要你心中感念便可,口上叫与不叫都无关紧要。而且修行之事也是全凭自己,不能全指望着师傅手拿把捏地教你,既然你还有凡事未了,不妨便出去历练一番也好。” “岩童,还记得当年我收下你时,你曾问过我的过往吗?你想知我到底是何人,从何处来,我却一字也未与你提起过,现下我便将我的事情告诉你,也让你知我的来历。”何仙良讲道,“我是武帝时人,本是姓郑,在朝廷做个小官,因得罪了权贵才改姓埋名,与昔日九位同窗隐世山林,养身修道。” 石岩童、杜震、林有悔、含光露听了都面露惊色,原来何仙良本不姓何而是姓郑,更是武帝时人,算起来,到现在应是有三百多岁了。 何仙良继续道:“九位同窗好友,孙丘明、骆长通、昊天明、吴法枢、谢志空、张仙用、文武君、李幽岔、杨元道以及本道,一日到得崆峒山界,颇喜此处山秀洞灵,碧水清幽,便在此地修炼备道,崆峒十公因此得名。” 石岩童吃力言道:“原来……十公都确有其人。” 何仙良道:“当然,而且我十人更是同时降下仙缘。一日有位素服老人手持铜盆,内贮小鲤十条,交于我十人,并嘱此鱼有异,宜善视之。” “这鲤鱼拐子竟有十条?”含光露不由惊问道。 何仙良答道:“是,那老人让我十人各饲一条,便俱养在此池中。” 杜震不禁问道:“就是说,你们十人,哪个能将鲤鱼养化成龙,便能成仙?所以此处就叫养龙池,而非养鱼池啊?” 何仙良点点头道:“恩,哈哈,可惜啊可惜,本道生无嗜好,只喜远游,常弃鱼独走,与它诸多简慢怠惰,九位好友常勉我,我却未有听进,总觉仙缘道果系一鱼身,有些可笑。” 他言完又茫然而笑,再道:“仙良仙良,于何之乡,吾今往矣,子鱼独殃。” 林有悔听得津津,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这是他九人飞升之时对我留下的话,意思便是十人之中,只有我的鱼未化成龙。而当我远游之时,他们都成仙而去了。” “所以崆峒便出了九真仙公而非十位!”含光露也甚为他可惜道。 一曰天魔,二曰地魔,三曰人魔,四曰鬼魔,五曰神魔,六曰阳魔,七曰阴魔,八曰病魔,九曰妖魔,十曰境魔。 天魔者,山、林修练之士,一念纤尘,而被魔败,不能成真。何者,正练大丹,行持入靖,或目见显现,形影幢盖幡花,异香祥云,耳闻仙乐,此乃天魔之所试也。当焚香,佩三皇内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案前,左手招中指中,右手执五帝大魔印,变神为元始,以印照之,其魔自退。 病魔者,行持之士一念乖殊,四大失理,饮食差殊,寒暑失调,多生疾息,损害行持,此病魔之所试也。当以消魔五符,置於室中,用五帝大魔印,诵冷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宝剑择主 十上士同入崆峒,一朝成就九真公,合练十色十宝剑,无明赠与仙良佩。 何仙良再点指入地三分的十公剑,与众人道:“这十色宝剑是九真仙公在飞升之前合练,更将其中无明宝剑赠送与我,其余九剑遁入山海。他九人曾与我说,这十公剑,剑剑共鸣,一剑受制,九剑齐出。我想,概是方才含帮主要发掌毁剑,那九剑才出世来,只不过我从未见过十剑合一,也是不知它竟有如此威力,含帮主也是对付不得。” 他这一百多年来,极少受敌之困,便只与年轻时的王玄甫耍过一次天遁剑法,却也未被他制住,因此,十剑合一他确也从未见过。 众人一听,原来这宝器竟是九真仙公得道之后的合练之物,难怪它有灵性,更是这般厉害,看来真乃是一件神兵。 何仙良自是知晓它的来历,今日一见竟如此神威,心中难免有些窃喜,虽是龙鱼亡、仙缘绝,但能收获一件无敌的宝物,也算是得了些许安慰。 他说完便走向十公剑,一把抓在剑柄,想要将它从地拔出,“恩?”他稍稍用力,那剑却是纹丝不动,“欸,起!”手再加力,十公剑仍是不动,“给我起!”何仙良不肯放弃,再搭上一手,全身之力运于双臂,奋力向上再提,仍是无果! “怎会如此?”他不能相信,忙使出心神之法,想要控驭此剑,发现竟是不通,自己真气缠绕上去,“唰”的一声竟被十公剑一下震散。 “怎么,这剑有何蹊跷?”含光露见此也是心生不解,他知这十公剑中有一剑无明,早已是与何仙良心神相通,现下合成其中,竟似被隔绝起来,听不得何仙良的使唤了。 “含帮主,不知怎的,我拿不得它,你来试试看。”何仙良想着,是不是自己的修为尚低,不能操控此剑,便想要含光露一试。 含光露慢慢踱步上前,也是双手攥握剑柄,稍加力道,剑不能动;拼尽全力,剑仍是不动,他忙撤手,轻咳几声道:“我也拿不动它,想来此宝物是要待有缘人来做它的主人了。” “这……”何仙良心中一颤,今日可好,不禁得不到宝物,更是连自己的无明剑也搭在了里面。 “震哥哥,你去试试。”林有悔突然言道,她将杜震拽起,向前一推。 杜震赶忙摇摇头道:“悔儿勿要说笑,师傅与何前辈都拔不动它,我如何能拿的起?”他深知自己斤两,不敢上前露怯。 含光露听了杜震之词,微微笑道:“无妨,缘分之事与修为无关,或许这口宝剑便与你有缘也说不定。” 此刻,何仙良也对石岩童说道:“岩童,你也来试试。” 杜震也忙道:“对,按着辈分,也应由石前辈先试。” 石岩童听了他们说的,慌忙摇头,谦谦道:“我怎能行?现在起身、动弹都不自如,如何能用力拔它?” 何仙良对他笑道:“岩童,你怎如此糊涂?天遁剑法及时需要用力了?用你的心神一试,看能不能与它沟通。” 石岩童听了,强撑伤痛,双手做诀,打的也是极快,右肩受伤,便换做左手一张,将体内少许真气打在十公剑尚,向着它伸手一招。 何仙良看的分明,石岩童那股真气一粘它身,十公剑剑身便即烁亮,“唰”的一声从地而起,剑柄便入石岩童之手! 含光露、杜震与林有悔见了,都是怔愣在原地,就是石岩童自己也是不敢相信,方才只是心神一动,运了极少的真气出去,它便如得到主人的召唤一般,飞奔而来。 “哈哈。”杜震首先对他贺道:“石前辈喜得宝物,恭喜恭喜。” 含光露也是大笑道:“吼吼,原来石兄弟才是这把宝剑的有缘人啊,正好你也是学剑之人,得一神兵便如虎添翼,可喜可贺。” 林有悔却不与石岩童道贺,反对杜震怨道:“让你试你不试,宝贝让别人得了吧?” 杜震一笑,对她回道:“悔儿,此话可不能这样讲,石前辈才是此剑之主,便是我先,也是拔它不出啊。” 林有悔听了,小嘴一噘,瞥眼一看石岩童,对他费力道出一声:“恭喜了。” 石岩童见她似不如先前那般记恨自己,笑而回道:“多谢林姑娘。” 众人都与他道喜,唯何仙良长吁短叹,心中想着:龙鱼一死,仙缘变绝,十剑合一,更是转送了他人。 他心中多少落寞,稍稍定神,对石岩童道:“岩童,既然十公剑与你有缘,你仗此剑入世,我也心安了。” 石岩童愧色道:“我,我不舍得离开师……傅。” 何仙良安慰他道:“岩童,若你我有缘,日后还会相见。你仙缘不浅,今日更得宝物,想来都是上天注定,现下唯有了断尘缘,方足备道。”他劝说石岩童早日了断俗尘往事,便可为成就道果打下基础。 杜震道:“石前辈,你现在身负重伤,山中潮冷不易康复,跟我们一起出山,我也好在侧照顾。” 石岩童闻听,想着不走也是不行了,只好点头应下。 何仙良再道:“诸位,我这龙鱼虽是成了妖精,但它身上也有珍宝,它的鳞片之坚固可挡凡铁,我看这位小姑娘并无武艺傍身,不如拿了些去,做成件贴身的衣甲,必要之时也可护得性命。” “这鱼鳞片太腥了吧?”林有悔一捏鼻子反问道,她竟是不识得此物的宝贵,反嫌弃起气味来。 “哈哈,无妨,晒上几日便可去味,小姑娘,这东西虽是比不上十公剑,却也是罕见的物什。”何仙良手捏胡须道。 “好吧,那便多谢前辈。”林有悔也不好硬掘他脸面,只好应是。杜震则是掏出匕首,前去剃鳞,足足刮下二三十片,用衣物包好,拿在手中,想着过几日便将它们引线,裁成甲衣,给悔儿护身。 “诸位,天色快亮,出山去吧。”何仙良心中落寞,长幽一声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拜别紫宵 石岩童抬目而视何仙良,双目润泪,再与他道:“师傅,您老人家多保重身体,我了却尘事之后便即返山,终生侍奉师傅左右。” 何仙良对他摇摇头道:“岩童,我处无道,你的道也不在我处。出了此山你就不必再将我挂怀在心,去吧。”他与石岩童言完,再与含光露四目相会道:“含帮主,岩童幸得你相帮逼毒,他现下又受剑伤,还需你多劳心,仙良在此谢过。”说完,双手一拱交掌作一道礼。 含光露忙抱拳回礼,言道:“前辈勿忧,我等定会好好照顾石兄弟,他体中余毒无虑,肩头剑伤又得你用龙鱼脂油为他生肌,我想养上月余也变好了。” 何仙良闻听之后点点头,道:“你们去吧。”说完便即背转过身,肩头微颤,似也是不舍却又心肠硬起。 他心中明了,石岩童虽是来学道的,十几年间,自己却只是传了他剑技,于道一途,做师傅的却是远不及于他,现下已是无有可再传授他的,倒不如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好早得道果。 紫霄道人何仙良修道两三百年,却是未有料到师徒二人这一分别,竟是来世才得再见。彼时石岩童已非今时的石岩童,而是后世千古流芳的大人物。 含光露见何仙良心意已决,便架起石岩童慢步而离,石岩童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停歇,心中极其不舍却也是无奈。 杜震跟在二人后,见石前辈步履艰难,忙接过他手中十公宝剑,没想到方一入手,这剑却是极沉,超出他的料想,只听“啪”的一声,剑头便向下坠去。 泥石之地,十公剑剑身之三寸长短立时没入其中。杜震虽是见过它的神威,但一触手,才更感是宝。再看这剑,其身暗白,剑长约有六尺,竟与自己肩头齐平;不知何铁所锻,竟有宝石般厚重之质感;上纹十尾金鲤,各有长须,形异各状;护手则是两条金龙,龙头朝向剑尖;剑柄却也不短,双手都可握在其上。 杜震左手提着龙鱼鳞片,不禁对十公剑一番细细端详,见它匠心独慧,十金鲤栩栩如生,如是活泼,竟为这把利器掩遮了不少的戾气,心中也甚是喜欢,未有多想,当下肩头耸力,右手向上一拔,竟是轻轻松松将它提起。 含光露与石岩童在前听得动静,回过身来,见此情形,皆是瞠目。 一旁林有悔转回神,惊叫道:“震哥哥,这剑你也能拔得!”她忙近前,将杜震手中裹着鳞片的衣物接过。杜震这才双手侍弄宝剑,一番喜爱之情溢于面上。 含光露也是惊笑道:“震儿,看来这剑与你也是有缘啊,我这一身蛮力却是提不得它。” 石岩童听了也是嘴角微笑,对杜震讲道:“震儿,看你如此喜欢此剑,不如便送了你,正好我也无有趁手的见面礼送你呢。” “这可使不得,石前辈,十公剑好是好,却是极重,我拎起都极费力,放在我手便是糟蹋了宝贝,你却是用剑之人,方才你的剑被十公剑毁了,怎么说这剑也应是你的。”杜震也是未想到自己竟也能拔得动它,想师傅习麒麟之道,力道何其之大,他都提不得,这等宝贝,石前辈如何能不喜欢?自己可不能夺他人之好,这可不是君子应为的。 石岩童心不藏伪,想送便是要送。宝剑虽好,他喜的却是杜震,想他十几年前婴孩之时便与自己有缘,如今自己深山修道竟还能相遇,这份缘可是不浅,自己身上又无好物,见了孩子都无有可送的物什,正好此剑也与他有缘,当下便欣然相送。 未想这孩子竟是如此谦怀,心中对他更是喜爱,再要开口送他,含光露却抢先道:“石兄弟,此剑是你先拔得,自当归你,况且震儿剑术不精,送他也是殄物,不过先让他提着,也好练练气力。”他再与杜震道:“震儿,待你石前辈伤好,便将此剑归还,可好?” “师傅,这是自然,石前辈,你便好好养伤,我会用心侍弄。”杜震说完,强用力将长剑扛在肩头。他瘦削之身担着如此巨剑,颇显滑稽,众人笑笑便继续出山。 天光微亮,四人拐弯抹角,抹角拐弯绕出望驾后山,石岩童回头再望,不禁动容,强撑伤痛,双膝跪地,向着山头高声道:“师傅,弟子今日出山,定秉持正道,遇有歹人行恶,也当自报师门、铲奸扶弱,使师傅的名头响贯天下。” 含光露看着他,不住点头,心中赞赏:这石岩童果是中正之人,便是行善也使师傅脸上增光,可敬可敬,现下可要先找个地方为他清毒疗伤。想毕,他搀起石岩童道:“石兄弟,何前辈心中感念也定当欢心,他一番良苦用心,你可要珍惜。此去出山一番历练,了却凡事,若你能早得道果也可来度他成仙。” 石岩童闻听,不由惊喜道:“含老帮主,你的意思是说师傅还有望成仙?”这一夜,他听师傅所讲全是成仙无望,现下听含光露此话,不禁为师傅欢喜起来。 含光露笑道:“何前辈与九真仙公一同修道,颇得他们宠惯,自己又是特立独行之人,疏忽了成仙之机。不过,如他所言,修行之道如何能系于一鱼身?我想他今夜定有一番感悟,概许他真就能修成自己的道也未尝不能。” 含光露讲的确是实情,便是他自己,虽未真正入过道门,却也是再修自己的道。道是何物?自己脚下之路也,这便是自己的道。 “果如含老帮主之言,我替师傅谢过。”石岩童说完便要作礼,不想肩头不济,手臂却是抬动不得。含光露看得,忙安抚住他,道一声:“我们先出山去,找一处避风所在为你疗伤。”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远处一声“无量慈悲!”杜震等人举目望去,来的非是旁人,正是问道观的监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返问道 “无量慈悲”问道观监院道长手执白丝马尾道尘,望见含光露众人,忙迎赶过来,身后更是尾行着几名弟子。 含光露、杜震与林有悔自是认得他。林有悔一见他来,鼻息轻哼低声道:“他怎么来了?”她心中多少恼怨这些道士,便在昨日自己与震哥哥还被他们慢待。 “含老帮主,两位小居士,你们这是跑去了哪里啊,让咱们一番好找。”监院道长疾呼道,突看到石岩童,心中不禁暗道:咦,怎多出一人?他目光微微一闪,猛见杜震肩头扛一大剑,似知是宝物,心起觊觎又怕被人看出,忙控神情,即便如此,右目卧蚕还是不禁一颤。 含光露架扶着石岩童向监院回道:“道长何故如此为我们焦心?我不是与你说过我要等我徒儿前来寻我吗,他既已来,你们师傅又在闭关之中,我们也便不再叨扰,如此离开也少了麻烦你们。” 含光露话语虽柔,内中却含生分之意,监院怎会听他不出,面上一紧道:“这……敢问含老帮主,你们可是去了后山?” 未待含光露答话,一旁林有悔已是恼烦,无好气道:“监院道长,你若无事,我们可急着出山去找郎中呢。” 她不说此话倒好,监院立时注目石岩童,见他左肩有布头缠绑,那布头早被暗赤色血污沁染,胸前也是湿却一片,看得出他受伤匪浅,忙接话茬道:“这位居士怎受如此重伤?本观有上好的刀伤药,快随我回观去敷药。”他说完便示意身后两名道士上前搀扶,自己则转身引路。 含光露突见监院如此献殷勤,心中不禁计较:自从自己来到问道观,便不受他们待见,当家的师傅誓斎道长也是早躲了出去,现下他们怎却似换了一副心肠?含光露本就无意再返问道观,一者石岩童的剑伤早已止血生肌,体内鸩毒也残留无多,只需调养些时日便可,二者问道观当家的不在,也不好再去讨嫌。 更者,这人一来便问可是去了后山,难道他早知那“妖”便在后山?想到此,含光露怎肯轻易随他而回,于是便拦道:“道长且慢。” 监院闻听此话,忙转回身问道:“含老帮主,怎么?” 含光露笑道:“道长,你家师傅不在,我们便不去叨扰了,石兄弟身体尚能撑得,我们还是出山去寻本帮弟子,他们甚好使唤,照料起石兄弟来也更为方便一些。” 监院听得含光露话中之意,便是嫌他们之前怠慢了,忙欠身道:“师傅他老人家昨晚已经出关,闻悉含老帮主大驾本观,竟是寻你们不到,便斥责过弟子们简慢之过,师傅更是让我们寻了你们一夜,若含老帮主现下不随咱们回去,师傅定会更加怪罪。” “哦?你师傅他昨晚出关了?”含光露一听,心中不禁蹊跷:难道这位誓斎道长并非有意躲着不见? 他正思量着,监院又愁眉苦脸道:“含老帮主,咱们这些弟子都是些不喑世事,只知闷头苦修之人,照顾不周、简慢怠惰也是非出本愿,可您若是就这么一走而去,将来传将出去,问道观名声便怕要受损,师傅定不会轻饶了我们啊。” 监院道长这番话说的,虽是将本观弟子讲成闷愣之人,重点却在后面,便是你们绝不能就这么轻便走了。 林有悔一听此话,冷哼笑道:“哼,这么说,倒成了我们不辞而别了?你们早干嘛去了?猎师帮怎也是弟子遍天下,堂堂帮主到你处,不说茶无热水沏倒一杯,更是将他冷落在一旁,早交代你们会有人来寻,也是无人出门相迎。现下还要我们给你们做足礼数?真是妙想天开。” 杜震虽知林有悔此话含怨,心中也是赞成她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只许你慢待,不让我们自行离去?然而他又见师傅面露难色,知师傅心软,便对林有悔道:“悔儿,此事还是听师傅定夺吧。” 含光露眉头紧皱,非是心慈,而是狐疑,这誓斎道长早不出关晚不出关,偏偏此时出现,而监院又讲到后山,似这后山是禁地一般,看来誓斎定是知晓“妖物”龙鱼一事,搞不好他更是认识紫霄道何仙良,如此说来,他躲着自己便也在情理之中了,一不得罪何仙良,二不让别人说他包庇,现下龙鱼一死,他便立时出现,还能与猎师帮补足礼数,真是一举三得。 含光露想到此,不由心中一笑:哈哈,这誓斎道修的不怎样,处事却是个高人,既然如此,不如就陪你将好人装到底,大家虽是心知肚明,面上倒也不伤情分。 他稍稍迟疑一下,便问向石岩童道:“石兄弟,你看此事,咱们要不要走上一遭?” 石岩童闻听他问起,看看杜震与林有悔,见他二人都是衣衫不整,人极是疲惫之态,此刻含光露忽又轻咳两声,他便道:“不如咱们便去一趟,一来可以休息休息,二来就在他们师傅面前为他们解个围,也是顺手之便。” 含光露听他这话,正合自己心意,便对监院道:“好吧,我也早闻誓斎道长为有道高人,此番正心焦未能与他问问道呢,我们便随你回去一趟,跟他见上一见。” 监院一听,口角咧笑道:“是是是,师傅出关之后闻听是含老帮主到此,也是对您赞不绝口,定要好好聊上一番呢。如此最好,多谢各位。另外我师傅脾性不小,还望含老帮主到时为咱们弟子多担待几句,不使咱们受罚。” 林有悔闻听含光露竟答应了他的,恨恨道:“猎师帮已是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脸面,还敢多提要求?” 监院听她之言,又见这她眼神犀利,知是个难缠的角,忙道:“不敢不敢。” 含光露瞪视林有悔一眼,示意她别再抱怨,见监院似是真怕誓斎道长怪罪,便道:“无事无事,我们本也不是挑理之人。” 监院闻听此言忙躬身作礼在前引路,引一众人等回返问道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