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醒梦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部分。 我爱你,因为你穿越我心灵的旷野,如同阳光穿透水晶般容易, 我的傻气,我的弱点,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罗伊·克里夫特《爱》 庄严肃穆的法庭上,被告律师宋思明从辩护席后起身,面向法官出示手中的尸检证明,“法官先生,尸检报告上明确记录着被害人死亡时间是凌晨3点左右,这个时间距离他去我的当事人家中做客已经过去了5小时有余,并非食物中毒。” “死者的尸体是在家中被发现的,论嫌疑反倒是成女士更大,故此不足以证明被害人的死亡与我的当事人有关。” 成书婷是被害李斌树的妻子,在这个案件中,她不只是受害方,更成了嫌疑人之一。 案件诡异,旁听席上的一些人嘀咕起来,一时肃静不下来,辩方、检方都在翻看手中的文件,片刻之后,场面得以控制住。 台上的法官清清嗓子,“检方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有!”一道干脆纯净的女声响起,她离开位置,走向庭审中央。 一身黑色的职业女装,瘦身的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标准的女强人style。 她留着精干的及耳黑色短发,几步走到中间,自信严肃的面孔让人不由得对这位女检察官忌惮几分。 “我手里的这份是两个月前的商业报纸,上面最大的版面是被告在一场宴会上扬言要杀死李斌树,宴会结束当晚李斌树乘坐的商务车出了车祸。” 她点到为止,间接证据虽不能证明犯罪事实及动机,不过若是有关联的间接证据便可以。 “最关键的一点,成女士的证词中提到,被害人有长期失眠的毛病,因此会服用一种叫‘利眠宁’的药物,而在被害人去被告家中做客当晚确有饮酒。” “在乙醇的作用,药物会被人体加速吸收,同时减慢代谢速度,尸检报告明确显示药物成分在血液中的浓度极高,恰恰可以证明我的理论。” 说完,她走到被告席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桀骜不驯的目光掠过宋思明阴沉的正脸,后落在吴勒脸上。 “此案的证物中有一个死者在您家中使用过的水杯,上面还检测到你的指纹,剩余的水中含有利眠宁的相关成分。” “酒精混杂药物会对大脑中枢神经系统先兴奋后抑制,造成中枢神经系统活动紊乱,可使患者出现昏迷、休克、死亡等,而死者显然是最后一种。” 一席话落下,她利落挺起身面向法官,“法官先生,”清晰有力的声音响起,“以上是我的陈述,根据《刑法》第232条,我方主张判处被告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望法庭支持诉求。” …… 晨光将整个世界照的清亮,阳光穿透清新的雾气,房间内一片清明,方淼从床上一挣而起,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她盯着对面白色墙壁上的毛笔字画,眼神一眨不眨。 方淼在床上呆坐了一阵,缓过神就下床收拾起来。 刷牙、洗脸,不知过了多久,律所助理打来电话,方淼一只手抓着辫子,空出一只手摸索着手机,点了接通,开了免提。 孟朝歌是为了工作来的,一开口就是案子:“方律师,请原谅我周日还要和你谈case,实在是这个委托人很急啊,十万火急的那种,非得今天上午见你一面。” 方淼盯着化妆镜里用护肤品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欲哭无泪,“在连续两个月的高压工作下,我直觉要因公殉职了,好不容易抽时间去医院看病,不带这么整人的吧……” 手机那头沉寂一瞬,接着沉声道:“淼,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个刑事案件,你……也不考虑一下吗?” 闻言,方淼梳头发的动作一滞,整个人呆怔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孟朝歌也不等她回答,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如果你实在不舒服的话,建议你去中医诊所看病,那里人少,治疗效果也好,相信我!” 孟朝歌说的有板有眼,最后不忘补一句,“你这种严重失眠的情况,吃西药不治本,反而是中药还能调理身体。” “好,我知道了,上午10点安排一下我和委托人见面。” 在她说话的功夫,方淼已经把辫子扎好了,考虑了一下便直奔就近的中医诊所。 失眠挂的是内科,果然和孟朝歌说的一样,排队的人比那些综合性医院少太多。 不一会儿就排到了方淼,进了诊室,入眼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医生坐在那里,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高挺的鼻梁,剑眉飞扬,从正面看下巴尖尖的,带着一股大男孩未褪的稚气,侧面看的话,又有明显的下颌骨棱角,再配上那身白大褂,这样瞧着,更衬出他那清隽的气质。 对方或许是察觉到了,面带微笑的抬首,冲着还愣在门口的方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来坐下,接着就问:“是哪里不舒服?” 许是坐诊了太久,他一开口音色微哑,使得方淼耳膜一软,凭着定力回答:“作息不规律,严重失眠,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听她说完情况,医生的脸不易察觉的沉了沉,“在这之前睡眠质量怎么样?” 方淼单身撑着下巴,细细回忆:“以前无论累不累啊只要躺在床上,立刻就能睡着,近一个多月难以入眠,半夜睡着还会做噩梦,很容易醒。” 医生目光扫过她眼底的黑眼圈,低沉醇厚的声音从方淼头顶传来:“专业角度来讲,你这种症状并非作息规律混乱造成的,属于神经衰弱性失眠。” “神经衰弱?”方淼大惊,一双澄澈的眼睛瞪的老大,七魄似乎也已经飞了一魄。 听起来挺恐怖的,这种不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有的症状吗?还是说她已经提前步入老年? 她的反应把医生逗笑了,嘴角弧度上翘,很有感染力,“这种病症是大脑由于长期情绪紧张和精神压力使然,从而造成头痛、脑力疲劳、睡眠障碍等,其实说到底还是与心理因素有关。” 他用专业的口吻笃定解释,说到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方淼。 方淼眨巴了两下眼睛,低低的叹了口气,放在桌下的手指搅动在一起,一时间无比烦躁,好在对方没有再多说下去,低下头动笔写着什么,多半是在开药方。 “吃药期间就早点睡,睡不着也要躺在床上,身心放松,药效发挥也快。”他一边写一边言语叮嘱。 想起刚才那道目光,方淼大话也不敢说,生怕一开口就暴-露了什么,心里总觉得这个医生有读心术。 她坐在对面视线乱瞟,半天已经把医生再次仔细打量一遍,特别是那身合体的白大褂,活脱脱的制服诱-惑! 唯有一点和外面来往的人不太一样,方淼视线从他胸前梭巡而过。 为什么没有挂胸牌? 几分钟后,一张药方推到她面前,医生简单交代:“拿着这个去收费处交费,然后去旁边的大药房抓药,先喝上一周看看效果。” 方淼有些心虚的连连“嗯”声,拿着处方和病历本走出诊室,没出息的后背全是汗,想想这些年上法庭也没这么紧张过。 她看了眼时间,顺势靠在墙上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她想多了,哪有什么一眼看穿,不过就是正常分析病情而已。 平复好心绪,方淼抬脚正要走,却又耐不住好奇心猛地一回头,本想偷瞄一眼,却冷不丁的撞上了什么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等方淼从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中回过神来,一道男声从她头顶传来,还带着一股慵懒的逗趣语气? 她连忙正色,在他眼前晃了晃处方,一本正经地回复:“咳!那个……我就是想问问这药方上面的药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医生先是瞥了眼药方,转而又将视线挪到方淼脸上,跟着身体斜靠在门框上,就这样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直到方淼抬手虛掩住眉眼,他才漾开个淡淡的笑来。 “如果有问题,你也可以再来这里找我。” “啊?”方淼不轻不重的呼声。 见状,医生耐心解释:“我的意思是,药方上的药大都药性温和,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如果你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诊。” 方淼这才点点头,本来也不是有心要问的,勉强应付过去,她就扯了个笑容,迈着小碎步赶忙跑开了。 身后,医生似乎是在笑,唇角微微勾起,这一上午的坐诊虽是不枯燥……可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见他笑得更是如沐春风了。 另一边,方淼抓了药,开着车奔去了事务所。 事务所内设有专门的委托人接待室,方淼去的时候,孟朝歌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一头黑色的短发不经打理乱糟糟的,看着更有点“枯黄”。 今天的方淼没有穿一贯上班时的职业装,浅色薄款风衣下配一条蓝色束身牛仔裤,风风火火很有气势的样子。 三人坐定,中年女人就谈起了她要委托的案子,方淼听得认真,随着深入了解,漂亮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了解完案件全部细节已经是中午了,送走了委托人,方淼赶紧开车回家,到家叫了外卖就开始煎药。 原本煎1剂变成了煎3剂,防止明天忙起来耽误治疗进度。 1剂药分两次服用,听从医生的话,晚上方淼早早躺上-床,一如既往毫无睡意,辗转反侧想白天的案子,也许是那药真的忒管用,想了一半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方淼是被手机里定好的闹钟叫醒的,没等睁开眼睛,她下意识扭了扭脖子,下一瞬骨头错位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脖颈后应声传来颈椎断裂的疼痛感。 方淼闷哼一声,半睁着眼睛挣扎起身,毫无防备身体向侧面倒去,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袭遍四肢百骸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她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情况。 茶几、电视、沙发,旁边还堆着名牌购物袋,为什么又是在客厅?昨晚不是在卧室睡的吗?床呢?! 方淼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这梦游症是没完没了了吗……”她愤愤道,捂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刚拿起黑屏的手机又愣住了! 画眼线,佩戴黑色锁骨链,一身偏向男性的穿衣打扮,这……是她吗? 以前不是没有过客厅醒来的例子,只当是梦游,可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第2章 爱慕者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在哀嚎了半天之后,方淼还是换了身行头,和往常一样去上班。 关于夜半梦游这件事,她有怀疑,可又想不通怎么解决,索性只能搁置了,万事当前,工作为上,这是一个工作党基本的自我修养。 事务所的几个律师都到了,破天荒的方淼是最后一个来打卡的,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车子两天前才加的油,今天居然秒熄火。 最可悲的是,车还毁容了,于是她只能选择挤地铁。 到了律所,方淼表情丧丧的和几个同事打招呼,那样子着实忒吓人。 等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几个助理凑在一起不免偷偷议论:方律师,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此刻,方淼当然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一心投入工作,像个战斗机似的处理一周前接的案子。 做他们这一行的,刚开始可能没什么业务,后来名头大了,接的委托也就多了。 于方淼而言,她的发展速度无疑是很快的,23岁毕业来到一家律所实习,24岁拿下证书,经历磨炼,30岁正式和另外两个律师合伙开了汇和律所,两年后的她,即使谈不上腰缠万贯,却也是一个小富婆了。 工作到半上午,律所就喧嚷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大新闻,几个律师、助理沿着桌子围成一圈在议论什么,方淼听到动静出去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喂,一个个都很闲吗?”方淼双手环胸,一脸严肃。 孟朝歌先从人堆里探出脑袋,贼兮兮地冲着她笑:“方律师,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春天了?” “六月?算春天吗?” 这鬼畜般的回答让孟朝歌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很快又扬起眉毛,八卦本性一展无遗:“那我只能——一语道破天机了!” 她变得更加神秘,迅速扭身抱起身后那一大束刚才被他们几个当做焦点的白色风信子,挑挑眉毛,一副我们已经知道了的表情。 方淼懒得再计较,扭头走了。 见她反身往办公室走,孟朝歌急了,好不容易抓住方律的八卦,决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方淼走了一步,胳膊被人从后扯住。 真的…莫名其妙了! 孟朝歌却像是见到了真主阿拉一样执起她那只被拽住的手抱在胸前。 那画面——女子手中抱花,另一手抓着另一个女孩的手,怎么看,都给人一种LES的即视感。 “淼啊~” “啊?” “你一定要幸福,只有你幸福了,我们才能幸福,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 “停!”方淼厉喝一声,实在听不下去,当机立断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顺势抽出手,“你,到我办公室来。” 这个小助理绝对是最近飘了,文书必须安排上! “这花哪来的?”办公室里,方淼开门见山。 孟朝歌愣了一下,老实回复:“就刚才花店小哥送来的,说是给一个叫殷莱的女孩。” “所以你们就收下了?”方淼忽然想笑,虽然都是两个字,可差别也太大了,怎么就以为是她呢? 这下孟朝歌来了一遍事件还原,大体就是起初他们也是拒收的,结果当看到了里面夹带的照片时就签收了。 方淼从花束里抽出照片,灯红酒绿的酒吧内,一个女孩坐在吧台前喝酒,白色衬衫外套黑色皮夹克,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今早醒来,她看到的自己就是这身打扮。 “里面还有夹带别的吗?”她抱着试探的心理一问。 “没了,不过啊,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撩人的一面,偏男性装扮这可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穿在你身上,我都要怦然心动了,但你用假名就不对了,欺骗人家感情嘛。” 孟朝歌指了指风信子,一脸正直,然而眉宇之间依旧挂着坏坏的笑。 “白色风信子花语不敢表白,既然都不敢表白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嘛,而且送花未免也太low了,我们方……” “八婆,我要整理案子了,你可以出去了。”方淼把照片留下,把花扔给她,意思明确。 孟朝歌识相的退出去,方淼盯着案件卷宗,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拉开抽屉取出照片,那上面的人莫名让她背后一凉。 形象契合度是百分之百,可同样有百分之百的疑惑让她隐隐不安。 送花小哥口中的殷莱,以及那个记忆中未曾谋面的爱慕者,通通都让她这个脑袋灵活的律师百思不解。 吃完午饭,方淼取了家里带来的汤药,一边抱着碗喝,一边脑子里就浮现起那双可以把她轻易看穿的眼睛。 那双黑眸仿佛永远是沉静的,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惊起一丝波澜,就如同一片平静深邃的海洋,可自从秘密被人窥探,方淼就不敢再看这双深邃的眼睛,每每想起时,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如芒在背。 “是深海恐惧症吧。”方淼放下碗自言自语,想到一周后会再见到那个医生,心里总是有点慌。 下午3点,是方淼月前接手的一起民事诉讼案第一次开庭,庭审过程进展顺利。 随着法官最后一声落下,一审算是结束,方淼看了看时间,已经是5点多了,直接坐地铁回家。 她住的地方是面积较大的复式公寓,虽算不上豪宅,可30岁出头能打拼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同龄人中较为出众的了。 到家在玄关处换了拖鞋,看着楼上楼下,方淼有点晃神,一向无所畏惧的律师,忽然开始害怕了…… 接下来的一周,方淼着手了周日那位中年妇女委托的案件,做律师三年多了,这却是她第一次接手刑事案件,虽然是斗志昂扬,可案情让她头疼不已,如果不是每天喝药调理,估计就真得英勇就义了。 鉴于之前配的中药效果不错,方淼找时间又去了一趟诊所。 诊所依旧和上次一样,来来往往只有那么几个医生、护士,去了印象中的诊室,然而这次坐诊的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位了。 见状,方淼的心倒是没那么慌了,就仅仅有一点失望,毕竟那是帅哥,秀色可餐,而且谁说30岁以后的女人就能对男色无动于衷呢? 坐诊的是一个和帅医生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五官出众,说话时一直是笑着,眼睛眯起来,看起来更平易近人一些。 医生左胸口挂了挂牌,“内科江行舟”,他先是问了方淼几个问题,查看了之前的药方,依着经验又开了一个方子,也就在之前的药方上加减了几味药。 方淼拿着药方对比着扫了一眼,本来应该走的她,鬼使神差的停下来多问两句:“医生,我上周日来的时候是另一个医生在这坐诊,他也是这里的医生吗?” 江行舟合上笔帽,笑意吟吟地回:“他叫严铮,是心理医生,在一家心理事务所工作,上次就是给我代班而已。” 心理医生……不知怎么回事,听到这个职业时,方淼下意识有点抵触,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抵触这个职业的啊。 “不过你放心,上大学的时候,他中医课修的比我还好,”这医生又补充一句。 脑子里有点乱,方淼没再多留,离开诊室去旁边的大药房抓完药就回家。 到家后她按部就班的煎药,方淼看着柜台上放着的一大包中草药,不安在胸口流窜交织。 如果不是梦游,已经是第5次出现这样难以解释的现象,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会是…… “胡思乱想,我健康的很,今晚睡前把门都锁好,一定不会有事。”方淼推翻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拿起筷子出气似的搅了搅锅里滚滚的汤药。 喝完药,方淼听从医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经意地又想起了那个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名字——殷莱。 后来忘了到底想到哪里了,只是头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穿越重重迷雾,方淼站在庭审一侧,台上法官义正言辞地宣读了最终判词: “经合议庭评议认为,本案经调查和法庭辩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根据《刑法》第232条第2款,判决如下,判被告吴勒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这是她入行之后,正式打的第一场官司,并且还打赢了。 出了法庭,方淼开心地跳起,和身边的人拥抱,可下一刻一切都变了,眼前的所有不复存在,她一个人站在大街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半年前震惊金融界的吴勒杀人案疑云再起,吴勒狱中死亡,日前新人证出现,真凶直指吴勒原配妻子,豪门财产争斗,谁是幕后捕手?” 承包了最大版面的新闻让方淼心下一震,案件反转?被冤入狱的吴勒死亡,一切都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噩梦,无边的噩梦,方淼仿佛被吞噬其中,头部传来剧痛,她躺在床上左右摇头,额头的汗水浸湿枕套,奈何痛到无法清醒,思绪乱成一片! 梦中,方淼穿过车流汹涌的路口,强行冲过无数个红绿灯,身边有路过匆忙的行人,他们却停下脚步,恍然间将她围成一圈,顶着一张麻木的面孔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她,质问她! 她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仿佛是从心底发出的,怎么挡都挡不住,她拔腿继续跑,漫无目的,直到全身失去了力气,脚下一软顺势倒进了一片冰凉的海水中。 下沉,无止尽的下沉……身体中的悲伤犹如汹涌的潮水迅速攀升起来,突破设定中的水位线,危险可又无从逃脱。 泪水一行行滚落下来,和海水混杂在一起,那些令她恐惧的声音在越来越深的水下渐渐消失,终于她不再挣扎,双臂向两侧展开,全身放松,合上眼睛发不出半点声音…… 整个房间归于平静,急促的呼吸声终于消失,在安静了几分钟之后,床上本该安稳睡去的人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头发顺势滑落在两侧,遮住了两颊,床上的人从被子里抽出手,随意擦去了挂在眼角的泪,轻嗤一声,双眼淡漠无光。 第3章 我眼中的你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殷莱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被夜色笼罩的天地,脸色又暗了几分,心情更加不好了。 梦中的窒息感在清醒的瞬间得到解放,和之前一样,在触及到生根在心底的疼痛时,一切又要由她来承受。 殷莱的眸底闪过几分恼怒、几分得意,脑海中残留着吞没一切的声音,不休止地作响。 如同犯了耳鸣,许久之后终于停止,不想多耽误时间,她下床轻车熟路的走到衣柜前,在里面找了一圈,终于在最下面的隔层里找到了一周前买的衣服, 本来这些衣服方淼准备扔掉或者送人的,可当看到收据时,只能勉为其到的收进柜子里,放在最不显眼的地方,省得看到心疼。 殷莱换好衣服出了公寓去车库取车,不出所料,之前被她一晚上玩坏的车子已经修好了。 “也就买车的品味还算可以。”她拍了拍车身,有点嫌弃的评价。 她开着车在街上逛了一遭,每次出来总要去酒吧调酒喝,这次也不例外,一直嗨到凌晨,有点微醺了,她才驱车离开。 A市六月的夜风,带给人一种不可忽略的闷热感,渗进皮肤里,全身都会不爽。 殷莱打开车窗一路兜风,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是晚上,忍不住睡意睡着的话,第二天多半就又会消失,什么时候能再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因此总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很多事,自然也只有开车才能保证注意力高度集中不会睡着。 在过了一个红绿灯靠近公交站的位置,殷莱踩下刹车。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好像在争执什么,起初她也是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看那两个人纠缠,直到那个女人被男人推倒,殷莱条件反射地从驾驶座上挺起了身,挂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点点收握成拳。 被推到的女人更加气急败坏,挣扎着爬起来拽那男人的衣袖,这一次依旧被狠狠甩开,本以为又会摔的很狼狈,可身体后退了一步,就被什么力量支撑住。 女人回身就看到了冷着一张脸站在她身后的殷莱,冷岑的视线落在男人身上,看得人发怵。 “识相就别自找没趣,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意识到形势不对,男人撂下一句狠话,慌忙逃离现场。 只是他刚走了一步,前路就被人挡住。 “欺负了人,还想走?”殷莱双手环胸,轻挑着眼角,像一个掌控一切的女王,立起的白色衬衫领在夜风中来回摇摆,气势逼人。 公交站牌前的男人支支吾吾半天,甩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分手了她还赖着我,不让她知难而退,那我要怎么办?” 渣男!这是殷莱对他的第一印象,她活动活动手腕,视线聚焦在男人底气不足的脸上,强势的目光一路望进他的眼底,开口,语气不容置喙,“道歉!” 处于下风的男人气得差点背过气,一口拒绝,两个女人能把他怎么样! 他不屑哼声,刚得意了一下,手腕就被猛地抓起用力扼住,殷莱收起冷笑,面无表情地警告:“这只手推了人,那就是欠收拾!” 说罢,她稍稍用力,男人的手腕被她向里侧一掰,骨头错位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男人疼的哇哇直叫,手上力度一松,随后就被她扔在地上。 也许爱情里的小女人就是卑微,刚才还被人家弃之如敝屐,现在看到负心男可怜的模样,又巴巴地去关心。 真是刷新三观的可悲女! 殷莱也懒得再管,早知道是周瑜打黄盖的戏码,她就不应该充当正义的使者,既然没她什么事,也没必要多留。 可那女人忽然就像碰瓷似的黏上来,近乎扭曲的一张脸令人作呕:“你打伤了我男朋友,医药费呢?” 她理直气壮地伸手,那嘴脸很讨打! 殷莱不想再计较,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走,对方显然不肯让步,大步追上来。 女人涂了甲油的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一道长长的血印瞬间清晰的显现在皮肤上。 殷莱没觉得有多疼,回身目光直落在还抓着她胳膊不肯松手的女人身上,“你是脑袋有病吗?” 对方被说的无地自容,憋红了脸,后知后觉的抽回手:“暴力女不赔偿,那我就立刻报警!” 而殷莱也做出一副戏精,任由你去的表情,背过身,也不再急着走。 转过身,她首先看到的不是停在近处的车子,而是一个正朝她们这边款款而来的男人。 殷莱稍侧了侧头,借着路灯仔细打量起了迎面走来的人,他双手抄在黑色西装裤兜,上身只穿了一件浅蓝色斜纹衬衫,袖口卷起一截露出精壮的小臂,每迈出一步,那脚步声似乎都踏在自己心坎上,很莫名其妙感觉…… 是排斥的,却又在原地等待着他的靠近…… 在离对方越来越近的距离,她视线一寸寸上移,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如一潭幽泉,清冽、透彻。 他走近,停在殷莱面前,明明只有一面之缘,明明只是有过短暂的医生和病患的关系,可当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时,目光还是会被吸引而去。 严铮第一次觉得医生这个严谨而充满人文关怀的职业,有时候真的挺神奇的。 隐匿在树林一侧的知了不逢时的叫起来,安静的空气被打破,他来到她身边,带着独特耀眼的光芒,划破她周身的黑暗,一眼印在她的眼中。 殷莱的性格里是有着比男生更强势的一面,在看到严铮这样外在温柔帅气的男性时,不会表现出害羞,反而会主动迎上他的目光。 严铮站定,视线自然地落在她被抓伤的胳膊上,上面有很长较浅的一道伤口,只是受伤的人好像根本没有一点感觉,甚至不在意。 他开口,是医生督促病患的口吻:“指甲是藏细菌最多的地方,注意消毒,留疤对女孩子不好。” 殷莱抬了抬胳膊,有些好奇又有点好笑地扫了眼这个无端出现在这的男人,没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警察就到了,把四个人都一并带去了警察局。 严铮没什么大问题,交代两句就可以走人了。 反倒是殷莱被反咬一口,那会儿还在路口闹分手的男女,转眼就站在一条战线上,一口咬定是她街头闹事打人。 “到底怎么回事,不交代清楚,谁都走不了。”值班警察态度强硬。 那对男女面面相觑,没有改口的意思。 殷莱翘着二郎腿,看着正上方挂着的几个字“忠诚为民,公正廉洁”,一时控制不住地笑出声,心想还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样的宣传语更合适。 “笑什么笑,严肃点。”警察叔叔被气坏了。 殷莱耸耸肩,没有要陈述事实的意思。 从旁边警室里出来的严铮来了向这边看一眼,双手抄兜径直走上前:“扭伤人的事我可以作证,这位小姐完全是仗义出手,路控也是证据。” 威胁解除,殷莱侧过头由下而上睨着严铮。 这男人是方淼的熟人吧,否则怎么一出现就对她这么关照,她猜想。 似是察觉到她探寻的目光,严铮敛下眸子,四目相对,她的陌生他全都看在眼里,表面上也只是一笑而过。 解决了扭伤人这件事,殷莱还是没能成功离开局子,因为在她头上又多了两个“罪名”:酒驾、违规停车。 真是多管闲事,到头来惹了一身骚,自己摘不干净了。 “有驾照吗?”警察耐着性子问。 “没!”她干脆利落地回。 警察叔叔喝了口水压压惊,“打电话让人来送,你这种情况也可以找人来证明身份。” 然而殷莱倒是想让人来解救自己,可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索性靠着椅子直接睡觉,也许明天一醒来就都解决了。 …… 晨曦划破厚重的云层,分散的光线洒落在各个角落,新的一天准时到来。 方淼扶着卡在椅背上的脖子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刺眼的阳光照的眼球发疼。 昨晚不是拉窗帘了吗,怎么还……想了一半,方淼一惊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睡意全无,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恢复清醒,警惕地环顾四周,当看到墙上挂着的警察局徽章标志时,她才确定自己确实是进局子了! 昨晚的警察应该是和这个在他看来油盐不进的奇葩女杠上了,一晚上坐着没动。 “已经睡了一觉了,现在可以找人证明身份、出示驾照了吧?”熬了一晚上,警察一开口,嗓子都破音了。 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已经毫无印象的方淼,此刻更是一脸懵逼,支支吾吾半晌:“那个……抱歉啊……昨晚的事我……我有点健忘,您能不能帮我回忆回忆?” 警察一脸黑线,最终还是忍着教育人的冲动,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方淼听完立刻给孟朝歌打电话求救,之后孟朝歌就像踩了风火轮似的去了某人家中取了驾照,又去警局把人捞出来。 成功被解救的方淼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打发了孟朝歌,就去了车子昨晚被拉去的停车场。 方淼取了车,靠在车身上一人走神,头顶是淡蓝色的天空,那里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和煦的阳光穿透稠密的树叶,分散成几片打在她身上。 看似最为安宁的时光,方淼的心却一刻也平静不下来。 起初,她以为是梦游,从卧室到客厅的距离,可最近的这两次越发夸张,先是半夜买名牌,车子差点报废,接着又是闹事进局子,一切已经无法让她相信这只是简单的梦游了。 各种各样奇怪的事件纷乱地出没在脑海中,噩梦中的画面,内心底的谴责,一瞬间甚至引得连鼻尖的空气都让她难受。 方淼捏捏眉心,试图缓解头痛感。 那个殷莱,难道会是她人格分裂的产物吗?接连几件诡异的事,令她不由得联想到一部国外的小说,主人公分裂出24种人格,每一种都有自己的行为意识。 她呢,也是吗? 正自猜测之际,耳边传来一道打招呼的声音,声源很近,方淼回身,果然就在车身的另一侧发现了一个身影。 是记忆中只有一面之缘的帅医生——严铮。 她看着他清淡柔和的面容,一阵恍惚,对于这毫无防备的碰面一时反应不过来。 尽管警察向她说明了昨晚的事,可方淼倒是没想过,那个替殷莱出面解围的人就近在眼前。 “严医生,这么巧啊。” 像朋友一样打招呼的语态,不算多亲近,可也不同于昨晚的陌生疏离。 对于她知道自己的姓名,严铮没有表现得多惊讶,他笑笑,眸子里漾出友好的笑意:“方小姐最近感觉怎么样?” “失眠好多了,多亏严医生的药方。” “那有没有再做噩梦?”他问话时,眼角还噙着淡淡的笑,目光明明是赛过四月春风的柔和,可那双眼睛有如带了某种气势,令人无从闪躲。 于是,看着他的眼睛,方淼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实话:“还是会做噩梦。”说完,她忙侧过身,保持严铮出现之前的姿势。 得知这个人是心理医生,方淼在他面前总想过度的隐藏自己,那些不肯透露的心事却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小尾巴,而她似乎也没有意想中的抵触,这是心理医生潜移默化的力量? 严铮手伸向上衣口袋,语气淡然无波:“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闻声,方淼面向他,先看过他接着才把视线落到那张名片上,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起来。 没来由地她道谢,他话很少,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4章 负罪感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和严铮道别后,方淼直接回家,然而一到家看到满室狼藉时,她彻底懵圈了。 方淼第一时间给孟朝歌打了电话,一开口便是质问眼前这一幕。 孟朝歌给她的答案是:“你丫的是被害妄想症犯了吧,我给你找了个驾照,犯得着把你家搞成狗窝吗?” 经她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方淼讪讪的挂了电话,呆立在门口看着乱成一片的卧室,半晌下了一个决定。 午后,负责安装监控的人就上门了,大刀阔斧的干了起来,又是在角落里安装监控,又是连接电脑,大大小小弄完用了近两个小时。 方淼欢欢喜喜送走了人,回到客厅里瞅了瞅隐秘的角落,心里的那处不安愈演愈烈。 安装监控是为了更好的观察她“发病”时的状态,到底是梦游还是另一种,她必须亲眼确认。 熬到晚上,方淼喝了药早早上床,临闭眼前暗暗祈祷了一遍,矛盾的心理,既希望那个“殷莱”能出现,又希望这一晚安然度过。 抵不过睡意入睡后,世间一切被静寂的夜色笼罩,夜渐渐深入,万物皆是安宁。 然而方淼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闹铃准时响起的时间,一夜好眠,醒来之后,她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心里悬着的石头并未能就此落地。 伴随新的一天到来,她只能暂且放下这满心疑惑,精神饱满的迎接工作。 由于出了警局那档子事,方淼上班的第一天没敢开车,麻利的收拾好就去了地铁站。 挤了又挤,一路拥拥嚷嚷终于还是到站了,眼看着到了商务大楼楼下,方淼刚要从旁边的便利店走捷径过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只是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了。 方淼轻快的脸色微变,转身的一瞬又恢复了一贯的客套防备:“宋检,这么巧能在这碰上您这个大忙人。” 宋检——宋思明,35岁,职业检察官,曾做过律师。 宋思明笑着走近:“来这见个人,这才一个多月不见,方律师气质更胜从前了。” “宋检说笑了,我再怎么样也比不上您啊,谁不知道,您的身价要比我们这些后辈高上好几倍。” 事实就是如此,宋思明在成为检察官之前,只接报酬高胜算大的被告方委托,后来当上了检察官,加上资历丰富,也不是普通律师能比的。 无论是什么人,法律上都是允许他们委托律师为自己进行辩护,而偏偏宋思明就是厉害,先不说成为检察官之后的风光,在这之前,就凭借那张三寸不烂的恶魔之舌,不管是多难打的官司往往都能胜诉,除了六年前那一次,便毫无败绩! “不敢当,方律师可是年轻律师中的佼佼者,我也是很期待和你再站在同一个法庭上。”宋思明脸上浮起无害的笑容,话里别有深意。 “宋检这些年的事迹我也是有所耳闻,可谓精彩极了,而我接的又都是些民事诉讼案,和您同庭辩论,这不是开玩笑嘛。” “哦?”宋思明轻咦一声,摇了摇手里的公文包,“听说方律一周前接了一个案子,刚巧我是公诉方,算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为了同一个案子撞在一起了,我倒是很期待。” 方淼脑子空白一瞬,表面依旧保持着公式化的笑容,她没有想到这次会和宋思明撞在一起。 这桩案子被告方处在劣势,要想胜诉,本身就有难度,再碰上恶魔之舌宋思明,更是难上加难。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也有些期待了,能以辩护人的身份坐在前辈对面,我当然也要全力以赴了!” 像是意料到她的回答,宋思明依旧得意的笑,那样子胜券在握。 “那可太好了,自从那场官司之后,我一直很期待和方律站在同一场庭审上辩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其实现在想想,当初那场官司,方律师最终也并没有赢吧?” 他故意提起那件事,眸色深了几分,带着看好戏的目光凝着情绪起了变化的方淼。 方淼脸色一白,毫无防备的被戳中痛楚,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反被对手将了一军。 目的达到,宋思明在心里偷笑,状似无意的继续说着:“如果那时我能再细心一些找到别的什么证据,或许吴勒也就不用入狱,更不会落得个心脏病发死亡的结果,说到底那时还是太年轻。” “也是奇怪,终审的时候,吴勒居然主动认罪了。” 他假装自责,实则这些话是说给方淼听的,字字句句都让她觉得不安恐惧。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初衷都变得不值一提,哪怕初衷是正义,到最后也会变成一把无形的利刃,将人伤得体无完肤。 那种旧事重提,伤疤被揭的糟糕感觉,几乎让方淼维持不住脸上强撑的坚强,她随意抬了抬右手手腕,瞥了一眼时间,借口上班,匆匆走进了便利店。 宋思明已然看透一切,报复性的扯扯唇,转身走开。 方淼没坐电梯,一口气爬了五楼,到律所门口输入指纹后一股脑冲进茶水间,从里面反锁住门,扔下手里的包和装着中药的食盒,从旁取了一个一次性纸杯,身形不稳的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其实现在想想,当初那场官司,方律师最终也并没有赢吧!” “如果那时我能再细心一些找到别的什么证据,或许吴勒也就不用入狱,更不会落得个心脏病发死亡的结果,说到底那时还是太年轻。” 这些话如同魔咒一遍遍回荡在方淼耳边,她不气他,而是气自己,如果当初她细心一些,哪怕是拒绝负责这个案子,换一个更有经验的前辈来跟进,或许后来的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悔恨牵动着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困难,眼眶发胀发酸,心底的道德底线被硬生生地拉扯着。 一次性纸杯里滚烫的热水溢出,对于这足以烫伤皮肤的痛感,方淼却是毫无察觉,她眼神空洞地凝着往外溢出的水流。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希望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苦痛可以如同水流一般流出,就像发了脓的脓疮,只要挤出来就好了,然而真正的痛,是生根在心底,难以自拔! 当腾腾热气袭上眼眶,方淼终于感觉到不适,视线被遮挡手中一抖,纸杯落地,热水在落地之时洒出,烫伤了露在高跟鞋外面的脚尖。 好似终于有了直觉,她向后一撤,被抽去半身力气的身子不稳地向后一倒,她直直的摔在身后的墙壁上,整个人沿着墙壁滑下。 摔在地面上的一刹那,两鬓的太阳穴抽动着疼起来,每一下都能带动全身的神经,方淼伸出手死命的揉,可疼痛就像汹涌而来的大水挡也挡不住! 她疼的叫出声,眼泪一直往外掉,因为突然袭来的头痛,也因为来自职业道德谴责的心痛。 此时此刻,律所里其他同事都没有到,只有茶水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痛叫声,每一声都无人问津。 泪水大颗大颗的朝脸上滚,脑子里混沌一片,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要把她取而代之的声音。 “让我来吧,口口声声说你是律师,可你根本承受不了这一点点打击,又有什么资格占着这具身体?” 方淼拼命的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头痛,事实上,一丁半点都不能。 “我可以比你做得更好,以前在梦里,不都是由我来承受吗?现在你又逞什么能耐?” 陌生的声音不断叫嚣,每一次叫嚣都能带来加倍的头痛,方淼强扯着理智,闷哼出声的同时喃喃自语:“我可以……我可以面对,不用你管……” 脑子里嗡嗡作响,耳膜里持续性的耳鸣,眼前的景象落在瞳孔中,带着重影无数次的旋转,最终被黑暗吞噬。 …… 再醒来的时候,方淼一睁眼先是模模糊糊看到了天花板,刚动了动身子,耳边就传来孟朝歌关切的声音。 她喊她的名字,那声音仿佛是从空谷中传来,带着回音,几声之后才终于听得清楚,恢复了正常。 “淼,你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孟朝歌探过身子,一脸担心。 方淼眨了眨无神的眼眸,强撑着身子从休息间的单人床里起身:“现在几点了?” “10点半了,倒是你啊,怎么会晕倒在茶水间,脸色还这么差,可把我们几个都吓坏了。” 方淼没有在意孟朝歌后面说的话,只记得她到律所的时候是8点多,也就是说她最低昏迷了2个小时。 想到这,她又不免回忆起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她不敢深思,也没时间多想,作势下床穿鞋。 见状,孟朝歌立刻拦住了她:“知道你急着处理案子,先把水喝了,身体最重要。” 方淼这次没有拒绝,乖乖喝完水缓过力气,就又和往常一样埋头办公室,中午之前没见人影。 午饭的时候,孟朝歌把热好的中药以及外卖一起送到方淼的办公室里,全程她都没有抬头,只是不停的翻看卷宗。 律所的人都知道一个规矩,这种状态下的方淼绝对不能打扰,孟朝歌送饭进去之后,就一声不吭的退了出来。 下午2点多钟,方淼和另一个律师借了车离开。 趁她不在,孟朝歌溜进办公室,不出所料中午送进去的外卖还完完整整的放在原处,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那碗苦苦的中药已经见碗底了。 另一边,方淼先是去见了当事人,紧接着驱车前往证人所住的地方。 怎么说呢,与其说是胡同不如说是夹道小巷,车都开不进去,后半程只能是走着进去。 巷子里住了几户人家,按着地址找到了对应的门牌号,方淼敲了敲门,往后退了几步,之后里面没有半点动静。 顶着毒日头,她忍住想要砸门的冲动,拨通了一个号码,半天回应她的只有机械的女声,提示已关机。 扑了个空,方淼也只能打道回府,可刚走到巷子口,她就猛地站住了。 黑色的跑车被划成了花脸猫,挡风玻璃被当成喷绘板,红色喷漆在玻璃上喷出一个大大的“方”字,这无异于是一种示威性的警告。 至于这警告出自何人之手,她猜不到,来的时候她有看过周围的区域布置,没有监控,也就是根本无法找到是谁作案。 情况如此,方淼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背脊一凉,陡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透着一股未知的危险气息。 第5章 那个男人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车被搞成这样,显然是开不了了,方淼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接着就在原处等着。 说来也巧,她等了几分钟,就注意到了不远处另一条胡同口也同样停着一辆车,很快车主就从巷子里被一个年轻妇女有说有笑的送出来。 而车主不是别人,正是严铮。 看着看着方淼就直了眼,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炙热,以至于被对方一扭头就捕捉到了。 方淼心里一阵尴尬,表面上还是挂着大方的笑。 另一边,严铮同之前每一次见面一样,脸上保持着温润的笑意,他朝方淼不疾不徐的走来,走近,一眼就看到完全破相的车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声音里有紧张有气愤,各种情绪浅浅的交杂在一起,再配上那张魅惑人心的脸,通通让人无从招架。 “可能是打官司得罪了人,现在就被报复了。”眼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方淼稍作解释,“我已经叫保险公司的人来处理了。” “这里很难打到车,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严铮侧过头,没有了刚才的严肃。 他的语气很自然,令人不好拒绝,方淼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仅是因为难打车,更是因为这里可能还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现在这种时候不宜矜持。 保险公司把车提走之后,方淼就上了严铮的车。 其实和严铮相处多少还是会尴尬,他是个话少的人,可有时又会主动搭话,就像刚才,反而是上了车之后,他的注意力便一直在开车上。 这种若即若离,若有似无的距离感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一种相识又陌生的错觉。 方淼对这种氛围感到不自然,主动找话题:“严医生怎么会在那里,刚才看到是有人送你出来的,走亲戚?” “是我的患者家属,今天特意来给她的儿子做心理疏导。”严铮回答时目不转睛看前方路口。 方淼轻“哦”一声,好奇又问:“现在心理医生也要上门-服务的吗?” 好像据她所了解,都是患者主动去诊治。 “并不是,是患者不愿意出门,所以我特意来了。”他言简意赅,把一切说的很轻巧。 方淼没有多问,心里多少对这位严医生有了新的认知。 车子开到律所已经接近傍晚,她下车冲着严铮摆摆手,本来以为要离开的人却忽然下车。 “冒昧问一句,之前的中药,方小姐还有在喝吗?”他的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好像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他是医生,她是患者。 方淼愣了愣,很快如实回答,“每天两次绝对不误。” 今天之前是很规律,恐怕这几天忙起来连煎药的时间都没了,这些她没好意思说。 对方俨然不动,确定性地盯着方淼,几秒之后音色沉稳开口:“那就好,如果头痛加重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许是心里有鬼,方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到底她也没敢明问,乖巧点头。 嘱咐好之后,严铮一步上车,目送他打弯离去,她才扭身进了大楼。 一进律所,没等方淼回过神,律所的所有人像是商量好似的,从自己的办公区探出头,一个个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方淼揉着砰砰直跳的太阳穴,视若无睹的掠过众人八卦的目光往自己的办公室走,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无疑是把所有人的八卦之火都浇灭了。 在快要碰上门把手的时候,她又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几个还在探头探脑的的助理。 “今晚我要加班,你们下班直接走就行了。”说完,她直接进了办公室。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叹气,都没来得及问楼下的大帅哥是何许人也呢,本来还准备下班之后,对方律师威逼利诱一番,看样子没戏了…… 方淼加班是为了查上周日白慧文女士委托她的案子。 被告人白杨是白慧文的儿子,数月前交了一名女朋友名叫周燕,二人同住在一间双人合租屋内,就在两人交往一周之后,周燕前男友来到家中要求复合。 白杨赶到后,两人发生口角从而产生了肢体冲突,白杨从三楼摔下,送往医院后,医生判定其脊柱摔伤严重,可能面临终身瘫痪。 案发现场除了周燕,还有一名受伤在地的男子,是她的前男友陈一风,送往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事发后,警方从案件直接目击者周燕口中了解到,白杨进入案发现场时就已经携带凶器,争执中持刀伤人,陈一风才失手将人从窗户推下,由于被接连刺中要害,随后失去意识。 经检测,刀具上的指纹与白杨一致,由于证据充足,检察院已经把白杨作为被告人立案,只是鉴于他目前的病况,暂时不做逮捕。 方淼翻着案件材料,指尖在目击证人一栏轻点了几下,脑中回想起下午在医院和被告人的对话…… “在你进入现场时,是否有携带凶器?” “真没有,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白杨躺在病床上,急红了脸。 方淼紧盯着他,又说:“你开门之后看到了什么?或者,陈一风对你的女朋友做了什么?” “……” “正是因为你看到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想杀了他!你先是从后刺中了他的肩膀,可是你没有想到陈一风很能打,你被他逼到窗口,在意识到没有护栏保护时,你开始慌乱地拿刀刺他,对吧?” “不是这样的!”他再一次否认,“我根本没有刺伤他,我只是把他们推开了,可是那个人已经疯了,从始至终他就是想把我推下楼,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成了个废人躺在这?至于他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到底还要我说几遍,我真的毫不知情!” “那就是说,陈一风确实对周燕欲行不轨,你还亲眼看到了?” “我没有看到,这些都是根本不存在的你的猜测罢了!”一提起这一点,他的情绪就会更激动。 多说无益,方淼离开椅子,眼神轻飘飘地看向白杨:“知道指证你的人是谁吗?对你的辩护律师至少要实话实说,就算……是你杀的人。” 她往外走,就在要出门时,病床上的人突然来了一句,“我没有杀他,毕竟,人怎么会狠得下心杀人呢?” 信或是不信,这个案件都不会简单多少,反倒是越深究,越有太多疑点。 入夜,不大不小的办公桌上被一摞摞白纸黑字的案件资料铺满,“哗啦哗啦”翻页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白杨最后说的话并未能打消方淼的猜疑,就算如此,其实,在她心里对于这个案子最大的疑惑之处也并不在此,如果想要解开,光靠这些案件记录远远不够。 如今周燕家属以事发形势紧急,受惊失忆的理由暂时回避所有访问,案件进入瓶颈时期。 也许是真的等待了太久,她太想以辩护律师的身份站在法庭上。 方淼长舒一口气,原本束起的辫子松开散在后肩,她起身走到窗前朝着夜色望去。 “是不是……又是我搞错什么了?”她抬手摸上凉凉的玻璃,声音有气无力,心一沉再沉。 隔着一条宽阔的街道,对面的楼房有几户还未休息的人家,沿着窗口透出几许灯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散出微弱光芒。 看着窗外,方淼心里就像有一块缺口在不断放大,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热情都在一点点被吞噬,她是律师,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应该镇定的应对,但这一次她输不起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光代替夜幕的薄纱将整个世界换上一片光明,朝霞掩映的世界预示着又是新的一天,太阳正缓缓升起。 上午9点半,律所的同事陆陆续续来上班,孟朝歌来的时候特意买了一份早点。 她敲了敲办公室门,没有回应,百叶窗拉着,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她实在担心,于是主动推门进去。 “方律师?”她清清嗓子,试探性地问。 方淼这才听到有人进来了,撑住额头眯着眼睛看过去。 “你不会真的熬了一晚上吧?一个案子而已,你犯得着这样吗,大不了可以交给其他刑辩负责,你就…” “行了,别说了,没什么事就出去吧。”她声音不高,其中几分不满还是能听出来的。 “好,是我多嘴了,你是不是昨晚也没吃饭?这样身体会累垮的,先拿这个垫垫肚子。”孟朝歌忽视她过激的情绪,把早点放到旁边,随后离开。 办公室内再度恢复先前的安静,方淼放下手里的笔,闭了闭眼,不舒服地皱起了眉,想起刚才说话的语气,她不想那样的,可是那种情绪却会不受控制的表现出来。 “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如果头痛加重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严铮……她真的可以去找他吗?或者说,她真的可以通过接受治疗完全治愈吗?但是,打从心底里,她真的不想尝试! 上午办公时间不长,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午饭时间。 休息间里几个助理、律师聚在一块,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各种话题。 以前大多是扯八卦,今天的焦点反而是在方淼身上。 “我觉得方律师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然给她找个心理医生疏导疏导?”孟朝歌提议。 所有人一致认为:这是病,得治! 找心理医生这件事以全票通过结束,吃完午饭,孟朝歌私下里不动声色的查了起来,最终找到一家“Heal心理事务所”。 光听名字就不错,而且去过的人都说好,于是她手指一点就选了这家,预约时间定在下周五。 到了下班的点,孟朝歌和另外两个助理几乎是连拖带拽,把方淼从办公室里“请”出来,就怕她再加班。 期间几个人还真怕她发火,好在并没有。 知道方淼最近几天不开车,孟朝歌特意给她叫了网约车,并亲自将其送上车。 快车一路畅通无阻,十几分钟的功夫就到了小区外。 方淼一路走一路从包里找钥匙,找了半大天才意识到,走的太急,钥匙落在律所了,她一拍脑门,有些懊恼。 趁着时间还早,也只好再回一趟律所,这样想着,她就转身往回走。 距离不远处的停车位,一个男人下车绕过车头就这样朝她面对面走来,距离在拉近,像是被某股力量牵引着,两人不约而同的驻足、四目相对。 昏黄的暮光下,那人仅仅愣了一秒,紧接着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他这样笑起来,真的很招人…方淼暗自心想,而自己就这样被他看着,不知作何反应。 第6章 被催眠了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要怎么形容,像是无声的电影,每一幕都缓慢的进行着。 方淼看着严铮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得,心,越跳越快。 寥寥数面,或许是他每一次出现的时机都刚刚好,才会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严医生怎么会在这?” “我就住在这里。”严铮平静的回答。 原来住同一小区,真是……巧! 没等方淼从吃惊中回神,这次轮到严铮主动开口了:“刚才看方小姐一直在包里找什么东西,是有什么麻烦吗?” 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细腻,方淼囧了囧,半晌才回:“我的钥匙落在律所了,密码锁前两天也坏了,一直没来得及修,所以……” 她摊摊手,脸上写着大大的为难二字。 “嗯。”他点点头,保持着医生惯有的彬彬有礼的模样,“如果方小姐不介意的,可以去寒舍将就一晚。” 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方淼直直看着他,竟然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在心里斟酌了一阵,到底还是拒绝了:“严医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还是不太合适。” “不合适?”严铮眼睛如夜空一般深邃地凝着她,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眼神,却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这个问题搞的方淼很尴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看到她的窘迫,严铮轻笑,眉目淡然的解释,“我的寒舍还是可以住的下两个人的。” 方淼沉吟片刻,挂在包包上的手来回摩挲着肩带,彰显出她的不安与纠结,终于在一番抉择之下,她答应了。 当她走进严铮口中的“寒舍”时,心里猛然升起一种被骗的感觉,也怪她太笨,毕竟像严铮这样开豪车的人士,怎么可能真住“寒舍”! 严铮从门口的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放到方淼脚边,起身解释:“家里从没来过女士,所以你先将就穿这双吧。” 从没来过女士,所以这算在暗示什么吗?呸呸呸!方淼觉得自己的想法太邪恶了,她只得拘谨地鞠躬道谢。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边那间,你先上去休息,我换件衣服做完晚饭再叫你。”严铮井井有条的安排,说完先一步上楼。 视线里,他去的是二楼右边那间房间。 方淼忍着尴尬,在客厅下面转悠了一遭后上楼。 也许是两天饮食不均的缘故,她刚躺上床,胃部隐隐传来疼痛,起初并不明显,没一会儿就疼到让她来回在床上打滚的地步。 方淼憋着声音,这不是在自己家里,所以总得克制一些,她想忍忍就过去了,可不料这次的胃疼来势汹汹,让她一向号称铁打的身体有些扛不住。 很快严铮做好晚饭,敲了敲方淼的房门。 卧室里方淼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在听到动静之后长吁了一口气,为了不给人家再添麻烦,逞强的回应:“来了。” 她下床,拉开房门,只见楼下客厅严铮正摆放筷子,这一幕让她有一瞬间的愣神。 家庭主妇的工作让这样一个大男人来做,不仅没有一丝违和感,反而还让人觉得着迷,这是什么道理? 方淼憋着一口气压制住疼痛下楼,在餐桌旁坐下。 严铮摘下围裙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道:“厨艺不算好,方小姐不要嫌弃。” 标准的三菜一汤,她想不到有什么好嫌弃的。 “对了,我们也算认识了,严医生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如果方小姐以后可以直呼我的名字的话,我也可以考虑你的提议。”他做出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 方淼本来想叫他的名字练练口,可随着胃里传来抽痛的疼,她只能把到嘴边的两个字给咽了回去,埋头吃饭。 想不到这次胃疼的这么厉害,就连吃饭都成了一种痛苦。 方淼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嘴里的菜,身为医生,心思细腻的严铮已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隔了一会儿,就见他忽然放下筷子,端起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粥,顺势坐到方淼旁边的位置上。 毫无防备的一股男性荷尔蒙气息涌了上来,方淼条件反射的脸红,抓着筷子的手更加不稳,如此突然的靠近,让她的小心脏几乎招架不住。 “胃疼?”是医生询问病患的口吻,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之意。 没想到伪装了半天还是被看破了,方淼低下头,闷闷的承认了。 至于胃疼的原因严铮没有问,心里多半猜到了,粥差不多晾好了,他端起来舀起一勺送到方淼嘴边,动作娴熟又自然,似乎并没有觉得喂粥是男女之间多么亲密的一件事。 也许真的应了那句话,医生眼里不分男女。 方淼脸烫了起来,她迟疑了半天还是乖乖张嘴。 就这样严铮耐心的一勺又一勺地喂她,方淼每每抬眼小心翼翼看他时,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严铮的个子很高,即便是坐下,也要比她高出一个头,俯身喂粥时的动作更是拉进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方淼越看越失神,每喝下一口粥,就会抿抿唇,而他全神贯注的样子恍惚让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到静止不动,尤其是当目光偶尔扫过他的喉结,那喉结轻微滚动……在这半明半暗的一处实在是诱人犯罪。 一碗粥喝完,暖暖感觉果然让胃里舒服了不少,方淼有一种原地复活的美妙感。 “那些中药最近也没有在喝了吧?”严铮放下碗,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看似是在问她,却用的是肯定语气。 知道瞒不下去,方淼全招了。 话落,只见严铮皱了皱眉,医生最怕碰上不听话的患者,而她如今就是那些患者之一。 事实上,他也没有再督促她喝药,反而眉目一舒,同时垂下头低声说了句什么。 方淼隐约只听到“也好”两个字,她狐疑地看向严铮,可他只是将话题转移到晚饭上,示意她再多吃点,吃完上楼睡觉。 晚饭后,方淼主动把碗筷收拾进厨房里,洗完一一放好后上楼。 时间转到了8点,这一夜方淼合衣而睡,许是最近睡眠不足,所以一躺床上就进入梦乡。 另一边严铮没有早睡的习惯,11点钟才洗完澡上床休息,可刚刚合上眼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 是脚步声,声音很响,凭这一点,他倏地起身,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他看向门口,地板和房门隔着一条小小的缝隙,透进外面的光亮。 外面的脚步声离卧室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口处停下,严铮也不再干看着,索性下床径直走到门板后,手附在门把手上,下定决心轻轻向下一扳,门向里面敞开。 严铮迈出一步,视线直接投向右手边,不出所料他看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此刻也同样防备地盯着他。 “殷小姐?”仅仅是一秒钟的对视,严铮便认出了人,这个名字从出了警局之后,他就一直记得。 尽管是同一张脸,可那双警惕防备的眼睛与方淼是完全不同的。 殷莱没有想到,再次出现后会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并且再度遇上这个和方淼关系微妙的男人,当然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令她忌惮的是,对方居然可以一眼看穿她! “上次在警局我也算帮过你,不如我们聊聊,怎么样?”严铮唇边一抹微笑,一脸无害。 殷莱心中一怔,她料想过某一天方淼身边的人若是知道她的存在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却没料到会有人这般坦然。 “当然可以。”思忖一番后,她答应了,防备依旧。 严铮带她去了书房,两人面对面坐下。 书房里响着规律的老式钟表声,声音似乎从四周各个方向传来,让人摸不清声源在哪。 殷莱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作为这场谈话的发起人,严铮率先打破沉寂:“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严铮,是方淼的朋友。” “朋友?男朋友?”殷莱挑眉,话中带着鄙夷,这种态度掩去了方才进门时的警惕。 男朋友这个词让严铮有一刹那的恍惚,可他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继续维持着温润迷人的笑,“至少现在还不是。” “那说明以后会是?” “那是你的理解。” 感情这种事不是人为能够估量控制的,自然也就不能轻易下结论。 殷莱愣住了,随口又问,“那多少是有感觉吧,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 说不出原因,就是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和方淼到底差别在哪里。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相信吗?”严铮意味深长的笑,笑容让人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殷莱不傻,她蹙了蹙眉,有了答案,“双重人格,因为这个?” 这一回他没有回答,显然默认了,接近方淼的初衷确实是因为双重人格,作为心理医生,偶然碰上罕见的病例,就会不由得被职业所驱使,至于后来的发展,确实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内。 “常人对于人格分裂不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吗,你怎么会这么感兴趣?”殷莱眸色沉沉,似乎是在琢磨什么。 正当她思索着可能的原因时,就见严铮从座位上起身,她疑惑的抬头,却撞进了他深邃如海的眼底。 严铮就停在她每一次呼吸都能触及到的地方,殷莱有生以来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过度逼近带来的压迫感,两人对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人格分裂中的次人格,第一眼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严铮逼近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微微颔首在她耳边,表情亲昵柔和,“可我是——心理医生。” 话音刚落,严铮伸出手在殷莱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所有的声音在响指打响的一刻戛然而止,殷莱的眸光一暗,眼皮垂下来,身体前倾顺势倒在严铮伸过的胳膊上,至此陷入昏睡中。 早已算好一切的严铮,敛起笑容脸上始终平静,他定了定心神,拦腰将已经昏睡的人从椅子上抱起送回她的卧室。 偌大的复式公寓里没有多余的声响,客厅沿着走廊灯全部开着。 一个身着黑色睡袍身材高挑的男人,怀中抱着一个昏睡的女人从书房中走出来。 灯光辉映中,他面无表情,细细去看,脸上又染着几分满足。 接连几日的炎热天气,终于在这一夜迎来了大雨,尽管雨后依旧是不变的炎热,至少这一晚睡梦中的人不会因燥热而翻来覆去。 有些人或事看似已经有了既定的发展安排,可那些安排却因某个小小的支线而被改变,在不知不觉间,一切仿佛又有了新的开端。 第7章 就不能叫我的名字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翌日,作为上班族的两人差不多是同时起床,方淼吃完早餐赶去律所。 上午10点有一个跟进的民事案件进行终审,孟朝歌和另外两个小助理一早就到了,收拾了几份文件和方淼一起去法院。 这是一场遗嘱纠纷案,方淼是被告方的代理人。 场上,先由原告方发表陈述:“经过笔迹鉴定最终得出,周先生的儿子所持有的虽然是打印遗嘱,但确认是被继承人本人签名盖章,结合我先前提交的视频,也可以证明,该遗嘱由两名无利害关系见证人在场共同确认完成。” “所以遗嘱虽为打印形式,可已经形成了代书遗嘱的形式要件,应认定遗嘱有效。” 双方各执一词,经历了一审,原告方这次也拿到了更有力的证据。 接着轮到方淼发言,她先是将几页资料递交到法官面前,“这是周老先生生前的就医记录,期间每一次陪同在他身边的不是儿子女儿,而正是被告人刘女士,也正如主治医师所说,在老人确认肺癌晚期直到去世,周老的儿子仅仅来看望过一次,时间恰巧与被告人所持手书遗嘱日期一致。” “经确认,当天老人意识清醒,所以,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两份遗嘱最大的不同,这一点直接决定了哪一份遗嘱更具有法律效益!” “周先生对于那天在医院还有什么记忆吗?”话锋一转,方淼将目光转向原告席,眼神犀利。 被指名的男人脸色明显一变,额角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情况诡异,原告代理律师刚准备起身反驳,方淼就一个冷眼杀过去,没有一点迟疑地开口: “你的老父亲在你走之后就晕过去了,你可以告诉大家,已经被立为继承人的你,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她特别提到“继承人”三字,让人不由联想到老人改遗嘱的可能。 说完这些,方淼侧身面向旁听席众人,“根据《继承法》第十六条第二款规定,公民可……” 原本流利清脆的话忽然消失在耳边,审判长目光从资料上转移开,落在她身上,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方淼接下来的话。 方淼站在中间,紧紧捏着手里的文案资料,每每尝试开口,脑子就死命的疼,她不由地揉了下太阳穴,跟着耳朵也嗡嗡作响,余光掠过审判席的方向,审判长好像在冲她说什么,可怎么都听不清。 一秒,两秒……一分钟……看似短暂的时间,可在庭审时,每一秒的停顿都是最致命的。 旁听席上孟朝歌更是着急坏了,手心里全是汗,她跟了方淼这么久,压根没见过这么糟糕的局面,对于一个律师来说,临场忘记法律条款那可是天大的事! “代理人还可以继续吗?”审判长再一次严肃开口。 时间仿佛皮条被拉长,气氛越发凝重,出现这样的插曲,方淼忍着想要猛捶自己脑袋的冲动,用力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恢复过来。 喉咙已经变得很不舒服,她想继续说下去,可是那些专业术语如抽丝剥茧一般从脑子里消失。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好了一些,在面对审判长的问话时,她迟疑一瞬,长舒一口气,回答:“是!”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她抬起头恢复方才的自信:“根据《继承法》第十六条第二款规定,公民可以立遗嘱将个人财产指定由法定继承人中的一人或数人继承。” “也就是说遗嘱继承可以是法定继承人以外的其他人,由谁继承,由被继承人生前所立遗嘱决定。” “如果被继承人生前,其法定继承人不履行赡养义务,而法定继承人以外的其他人使被继承人在生活上得到照顾,在精神上得到慰藉,那么被继承人在意识清醒下立下或临时以手书形式修改遗嘱,指定法定继承以外的继承其遗产,是合法的,以上是我的全部发言。” —— 庭审到最后,原告诉求被驳回,由于准备证据充分,保姆刘女士可以依法获得遗嘱上相应的财产。 出了法院,刘女士感激道谢,方淼则是配合着笑,没有看出什么负面情绪。 和委托人告别之后,几个人一起回到律所,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以往方淼赢了官司,中午一定会和同事出去吃一顿,然而这次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办公室里,禁止任何人进入。 “方律师这是怎么了?我记得她是赢了官司呢。”吃午饭时,一个叫秦皓的律师问。 旁边还坐着几个同事,个个怀揣疑问,大家共事了有一年之久,工作方面没什么隐瞒,所以孟朝歌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说不吃惊是假的,毕竟像方淼这样打过上百场官司的律师来说,按理不会出现忘记法律条款的状况,旁人看来的不可能,一向骄傲的方淼又怎会轻易释怀。 另一边办公室里,方淼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不断重复上午庭审时尴尬无声的场面, 如今想想,已经没觉得有多丢脸,余下的就是后怕。 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比谁都看重自己这些年坚持换来的成果,眼看着好不容易就要挺过来了…… 即便有了猜测,可她轻易不敢、更不愿去就医,又不能任凭这种糟糕的情况持续下去,剧烈的矛盾盘杂在心底,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里就好像有一头野兽,可以随时让她疯狂,让她进退不能! 一下午同事们都没敢提上庭的事,就当做毫不知情,按部就班的工作,直到下班时间,孟朝歌打头要出去聚餐,理由是为了庆祝方淼打赢了官司。 这次方淼没有拒绝,于是几个同事一起去了A市最大的名流餐饮店。 订了个大包间,十多个人大吃大喝了一顿,期间就是单纯的扯皮开玩笑,唯独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谈什么话题都要带上方淼,生怕她落单似的。 或许是太郁闷了,方淼一个人喝了一瓶红酒,喝完之后脑袋就有点昏昏沉沉的,包间里闷得慌,她借口出去放放风。 “淼啊,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然我陪你。”孟朝歌作势就要往后拉椅子。 方淼及时制止了她的动作,失笑,“好了,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这话一出,其他人有点蔫蔫的,气氛有点怪。 “我一会儿还会回来的,你们先吃。”她拍拍孟朝歌的肩膀,退出了包间。 方淼出了外面,长舒了一口气,任凭夜风吹进眼眶,顿时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她就打算回去,一步还没踏进去,她就看到旁边一群人从旋转门里出来,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这群人中有一个她怎么都无法忽视的身影。 方淼愣了一下,只是一下,那些人就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只留下一个人在不近不远处停下。 看着其他人上了车,而那个人却没有跟着离开。 空气中的流动因子速度似乎变慢,也似乎悄无声息的静止,不远处的人转过身,面向方淼,直接看向她,那样子就好像很早就注意到她的存在。 严铮一身休闲打扮,白色衬衫搭配黑色修身长裤,衬衫的袖口卷到胳膊肘处,就算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显得那样清俊出尘。 他向她笑,温文尔雅,如清风朗月般。 他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来到方淼身边,站定的一刻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昏暗的天色下,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 “刚才看你和一群人一起离开的,严医生是和朋友聚会?”方淼先搭话。 严铮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经过之前的相处,方淼察觉到,当你和他说话时,他的目光就会一直停留在你身上,准确来说是会盯着你的眼睛,明明是淡然的眼神却仿佛有魔力似的,能把人看的心潮澎湃。 只是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好像有别的意思……探寻?审视?亦或者是玩味? “就不能叫我的名字?”他刻意压低了声线,声音醇醇的,再加上上挑的尾音,要命的勾人! 被他这么一问,方淼耳根顿时酥软下去,再开口时,绵绵的像只小绵羊:“抱歉啊,之前叫习惯了,所以有点改不了口。” 她的言语举止令严铮的眸光闪了闪,“没关系,今天是和大学同学聚餐,你呢?” “赢了官司,同事庆祝。” “所以你喝酒了?” “啊?”方淼惊了一下,没想到他忽然会问这个,接着又低下头,囧囧的:“庭上辩论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所以只能借酒浇愁了。” 听得出她话语间的愁绪和郁闷,严铮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方便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他的声音很平淡。 方淼清晰的感觉到脑子里紧绷的一根线“砰”地断掉了,刚刚退去的酒意一下子涌上脑袋…… 她觉得脸有点烫,准备好的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那就麻烦严……麻烦你了。” 可能就是真想早些回去吧,这样想着,方淼觉得自己不拒绝也没什么。 所以她还是臭不要脸的答应了,上车后就先给孟朝歌发了消息说自己先回了。 很快那边回了信息:我记得你没开车啊,你喝了酒一个人打车回去我不放心啊,等等我们很快下来一起走。 方淼这下也急了,侧头瞄了一眼已经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的严铮,心里居然生出了邪念。 于是她很快回复:碰上之前一个委托人,他送我回去,你想多了。 消息发送成功,方淼美滋滋的在心里偷乐,最近绝对走桃花运,自从那次从诊所看完病之后,见帅医生的次数越来越多。 就算只是做普通朋友,也好啊! 车载音乐浅浅的环绕在车厢内,方淼把她那边的车窗稍微摇下来一些,单手撑头若有所思,想着想着就低声念叨了一句: “严铮,你有没有碰到过很棘手的心理疾病?” “你指哪种?” “嗯……比如……人格分裂?” 严铮诧异了一下,打着方向盘转弯,车子进入下个路口,他才回答:“见过。” 旁边方淼抿紧了唇,避重就轻的问:“这种病,会造成记忆缺失吗?” “会,这是初期就会有的表现之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记忆,情况类似健忘。” 对于他语气上的变化,方淼没有特意留着,只是垂下眉眼,口气有些闷,“那还有别的症状吗?” 面对她接二连三的发问,严铮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严重的话,还会导致判断能力低下、思维混乱、情绪不稳定、易冲动而且没有控制冲动的能力。” …… “但都是间歇性的。” 她不应声,他就补充了一句。 “那能够治愈吗?”方淼还保持着开始时的姿势,呆呆地看着车外一闪而过的大楼。 严铮适时的看向她,隔了片刻,声音掷地有声:“可以。” 坚定有力的两个字仿佛来自天外,偏又是从身边这个男人口中传出,方淼的心悄然颤悠了两下,不再言语。 一望无垠的黑色布满天空,耀眼的星辰在夜幕中若隐若现,经历了昨晚的一夜大雨,今晚的空气浸润着一股湿热感,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 约莫过了很久,才有人打破了这沉默…… “方淼。” 他突然开口唤她的名字,是第一次,就连声音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温和。 “嗯?”鬼使神差的,即便是处在走神状态下的人,还是会被他这一句叫的回过神来。 前方红灯,车子刚好在这时候停下。 明明是喧嚣的大街,可耳边偏偏就是这么安静。 严铮偏过头看她的同时,随手关掉了车载音乐,一双眸子幽深如墨:“睡吧,到了我叫你。” —— 车尾隐在夜色中,最终停在小区外围时,酒意发作的方淼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严铮解开安全带,侧身面向她,右手情不自禁伸向她的鬓角处,轻轻将她被风吹到脸颊边的发丝掖到耳后。 简单的动作却满含温情,许是方淼睡的太熟了,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系列动作。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像是冬日最明媚的阳光,已经伸出的右手没有任何要收回的意思,而是抚向她细嫩的脸,唇、鼻……一寸寸向上,最终停留在她的眼底。 睡着后的方淼,眼皮合上睫毛显得很长,许是睡的不安稳,眼睫毛会像蝴蝶的翅膀不时颤动。 原来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当她伪装出表面的若无其事时,又是费了多大的努力? 夜,寂静无声,严铮的心,如同候鸟过境落下轻柔的羽毛,扫过平静的湖面,带起一圈涟漪惊起不小的波澜…… 第8章 你动心的样子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方淼动了动,与此同时,严铮面色淡然的收回手,当她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他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 狭窄的车厢内,一种奇怪的情愫弥漫着,两人各怀心事。 方淼干咳两声,余光扫过窗外的小区:“已经到了啊,谢谢你送我回来。” 严铮用嗓子发出一个“嗯”的音节。 就见她动作很缓的解开安全带,最后又朝严铮点点头,打开车门,小跑着进了小区,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追寻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夜注定是两人的不眠夜,于方淼而言,这一次不是病症性失眠,而是心……被搅乱了…… 她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前总会不可控制的浮现起严铮笑起来时的样子,特别是在车里醒来后,他看她的眼神。 她想是缘分吧,否则怎么自从诊所看病之后,如此频繁的遇见呢,特别是居然还住在同一个小区。 夜渐渐深入,凌晨时分方淼才来了睡意睡过去,而严铮亦是如此。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照常开始、结束,周四上午10点左右,律所的人三三两两来上班打卡,这几个月,汇和律所另外两位合伙人带着助理在外地打官司,所以律所的人显得很少,却也不失热闹。 上午,正当方淼和孟朝歌谈案子的时候,一个助理匆匆敲门闯进办公室。 “你们快去看看看吧,对面大楼楼顶有人要跳楼。” 跳楼,听起来挺严重的事,方淼听完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低下头继续处理案件,旁边孟朝歌替她开口:“人家要跳楼咱也管不住啊,这种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是,你们不知道,跳楼的人和方律师昨天处理的民事案件有关,应该是原告的儿子。” “什么?”孟朝歌这下急了,同时,方淼手里翻看文件的动作一滞,脸色明显一沉。 对方既然选择在对面的大厦跳楼,意思很明显,为了引人注意,特别是方淼的注意。 大厦周围围了很多人,大多是路人围观,其中不少人举着手机拍照,方淼和几个助理过来的时候外围已经被人群围住了。 “报警了吗?”她目光锁定楼顶的人影,一边问助理。 “警察一会儿就到,事先还得拖住他。” 话落,方淼夺过助理手中的扩音器,转眼已经冲进人群中,挤了又挤才终于走到了前面。 弄好设备,她长吁几口气,仰头望着楼顶和太阳光交在一处的人影,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我就是方淼,你不是想见我吗,你下来,我们谈谈。” 扩音器的声音向四周扩散,也成功传进要跳楼的人耳朵里。 楼上的人看上去顶多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当听到方淼的声音时,他的脸上先后闪过害怕愤怒,很快放大了嗓门,“谈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的家都被你给毁了,你这种人配做律师吗?” 配做律师吗?面对他这样的发问,方淼的脸色都变了,隐忍着:“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不该是你用跳楼威胁我的理由。” “威胁?你知道你对我的家人都做了什么吗?”他应该是哭了,声音几乎破碎,“爸爸说家里的钱全都拿去还贷款了,妈妈也要和他离婚,我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吵的不可开交……我真的……真的好累……” 听到这番话,不少人纷纷向“罪魁祸首”那边看,鄙夷,不加掩饰。 无暇顾及其他人的眼光,方淼就是又有些头疼,她木然的摇了摇头,脸色不大舒服地看楼顶,刚准备开口讲明实情,余光在大楼入口处发现了一个身影——严铮。 他怎么会来?伴着疑惑,接着方淼就看到对方朝她这边看过来,同时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她会意,拿出手机看到了一条来自陌生人的未读信息:我现在上去,你尽力拖住他,千万不要刺激他。 原本准备好的话,终究还是被他搞的没能说出口。 方淼按了按鬓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平缓:“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以后就明白了,你的父母一定结婚很多年了吧,你好好想一想,难道只是因为钱,他们就走到非要离婚不可的地步了吗?” 楼顶的人身形一顿,许是被她的话说动了。 见男孩没有了刚才的偏激,方淼趁热打铁,“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解决。” 说着,她向前一步,尽量把声音放缓,而男孩站在楼顶边缘,随时都有坠楼的危险。 她承认,她怕极了! “怎么解决?你可以让我们一家人回到以前吗?”楼顶的人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就问了这么一句。 “如果…”她想说做不到,可又想起了那条短信,只能改口:“每个人做出的决定都有他的理由,你要学着自己长大,而不是用这样消极的方法,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信不信我现在就从这跳下去!”男孩猛然提高了分贝,面色狠厉:“我这一跳,你的律师生涯是不是也会完蛋?” 他的想法很简单,说着,他作势抬脚。 “好,你想让我怎么做?”心已经跟着提到嗓子眼,方淼顾不得别的,“只要你不跳,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同样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了! “那你后悔吗?”男孩忽然问,表情有些偏执。 她后悔吗?这个问题无论何时何地,方淼的答案都是坚决否定的,可现在,她每说错一个字,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眼看着严铮出现在男孩身后不远处,救援人员已经赶到,安全气垫一点点膨胀起来,这个问题,方淼迟迟不敢回答。 男孩看出了她的迟疑,一点点露出惨淡的笑容,张开双臂面向天空,立在边缘的身体没有后退的迹象,他一步向前,另一只脚跟上,整个人悬空的下一秒身体就要坠落。 围观的人跟着惊呼,方淼更是捏了一把汗,脚下不由再向前一步,然而紧张的气氛在一刹那落回原点,周围的喧嚣逐渐归于平静,所有人的心被提了起来,注意力更是被悬在楼顶的那一幕吸引去。 在坠楼的最后一秒,严铮一步冲上来,抓住了男孩的胳膊。 方淼咽了口唾沫,眯着眼睛隐约看到,楼顶严铮嘴唇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几分钟过去,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闹剧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只见男孩慢慢抬起另一只手,向着严铮抓着的那只,用力再用力,直到摆脱那道向上的拉力,下一瞬速度极快的下坠…… 条件反射的,楼下目睹这一幕的方淼,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再次被突然袭来的头晕目眩感包围,身形不稳。 随着耳边“砰”的一声响,她才有些迟钝地看过去,那个男孩此刻躺在安全气垫上,人已经晕过去了,身边有救治人员查看。 直到发晕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看了眼楼顶,视线中,严铮站在高处,眼神平静,眉头难得一见的皱在一起。 事后处理的很好,唯独严铮在救人的时候,被男孩的重力往下一拽,胳膊被瓷砖划了一道口子,方淼带他去律所包扎。 安静的办公室里,两人的呼吸声交替着,方淼低着头给伤口消毒,反倒是对方似是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伤口的存在,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梭巡着。 方淼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坠楼时的那一幕,直到现在,心还是乱糟糟的,因此并未注意到那灼灼的眼神。 伤口包扎完,她收拾好医药箱往旁边走,毫无准备的在经过严铮身侧时,胳膊被他有力的大手握住,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做了解释。 “那个男孩有偏执型人格障碍症,并伴有自杀倾向,之前一直在接受治疗,但是情绪一直很不稳定。”他抬首与方淼的眼睛相对,认真道,“刚才的事并不是你的责任,所以你不用自责。” “偏执型人格障碍?”方淼重复,脸上写满了震惊。 对方点点头,算是又一次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处理好伤口,终于到了严铮要离开的时候,方淼抓着衣角踌躇半天,作为答谢想开口邀请对方吃饭,却又怕被拒绝,以至于一向号称辩才无碍的方大律师这回窝囊了。 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扭捏的模样,严铮面上失笑,“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是有多别扭啊,居然还被人家看出来了! 方淼当时恨不得掐大腿,被对方这么一问,只得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言明:“我想请你吃晚饭……明晚7点,可以吗?” 前半句口气硬邦邦的,后半句反而像个小姑娘,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 也许是害怕显得太突兀,几秒之后她又稍作解释:“你帮了我两次,吃晚饭就当做是答谢了。” 阳光下她的耳根有点粉红,严铮心里百转千回,最终的答案是:“好啊。” 没有被拒绝,方淼也大方多了,“那好,地点我来定,下午发你手机上。” 严铮离开后,她就立马拿出手机查哪家饭店好,还要距离律所近,花了十几分钟定好餐厅预订了位置,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袭上心头。 周五晚6点,方淼处理好工作早早下班,简单的补了个妆,从律所出发打车去约定的餐厅。 由于是下班高峰期,仅仅是几条街都堵了好一阵,她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7点。 一进餐厅她就看到严铮正坐在自己预定的位置上,他侧头看窗外,另一只手来回把玩着手机,姿态闲适慵懒。 方淼走过去坐定,他察觉到时便转头面向她。 “抱歉啊,路上堵车迟到了。”方淼放下包包,咧嘴一笑。 “没关系,是我早到了。”严铮表现的很随和。 这时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方淼负责点菜,又问了严铮喜欢的口味,最后又点了一瓶红酒。 想到几天前的晚上看到喝过酒的她,严铮下意识问:“你们做律师的也经常喝酒吗?” “不是啊,和委托人在一起最多是喝两杯而已,我一般也就是庆祝或者聚会的时候会多喝一点点。”她特别强调“一点点”三字。 饭菜一一上桌,两人的谈论话题从法律条文、经典案例到医理药方、罕见病例,最终又落回到方淼正在跟进旳案子上。 一瓶酒已经去了大半,方淼半趴在桌上,整个人看起来很颓然,她端着高脚杯,讲述着案子。 “严铮你是心理医生,你说那些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选择隐瞒真相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们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听得出来她很气愤,不止是因为律师这一身份,更是因为要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她的怒火才会如此强烈。 严铮不着痕迹的接过方淼手中高脚杯放到一旁,视线落在她小巧的脸上,也不言语,默默听她继续说着。 “他们是男女朋友,就算谈不上有多爱对方,难道连一点点良知都没有了吗?居然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坐牢。” “可是,你又怎么确定那个‘她’,证词是假的呢?”听她说了这么多,严铮就问了一句。 闻声,方淼从高脚杯上移开视线,对上那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她打了个嗝,顺势靠在座位上,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 紧接着她又自顾自的笑起来,“是不是很可笑,可是六年前,就因为我没有用这里看,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眶,那是从未有过的。 对面严铮心下一震,于他而言,自己对方淼是更深刻的另一层了解,他知道有关于她不为人知的事,也是直到这一刻为止,才隐隐约约明白了那些不同是因何而来。 也仅仅是红了眼眶,方淼并没有借着酒醉大哭一场,反而是快速举起旁边的高脚杯仰头一饮而尽。 “砰!”她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上,抬首与严铮对视,在他黑亮的瞳仁中找寻到自己的影子。 带着迷醉的酒意,语气轻飘:“就算不喜欢这个世界,就算不相信有什么生死不渝、不离不弃,可我还是想知道,严医生对一个人动心会是什么样子?” 前台驻场歌手弹着吉他,唱着流行情歌,像是偶像剧里经常出现的慢速特写镜头,此刻,方淼认真的脸、细致的眉、含光的眼,甚至包括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个因子,都可以被严铮真切地注意到,感受到。 醉过才知酒浓,似乎自从遇见那个Ta,Ta才明白,原来曾经最为绚丽的年华都不及这一分、一秒。 第9章 突发事件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方淼忘了自己昨晚是怎么离开饭店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地点仍旧是严铮家里。 酒精刺激了大脑,后来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现在已经记不得了。 吃早餐的时候,严铮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凭这一点,她想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事吧。 吃过早饭,方淼回到自己家,看着壁橱上那一大包草药,满眼都是笑意。 两天休息日,她稳定的煎药喝药,而最近一周,一切出奇的平静,那个殷莱没有再出现过,至少在方淼的记忆力,对方没有再扰乱过自己的生活。 或许,她只是普通的生病而已。 与她的舒心截然不同,严铮这两天过得极其不好,那一晚的事,特别是最后那一个动作,几乎是不受控的闪过脑海,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好不适应,更无从接受…… 在浅浅的音乐声中,严铮看着方淼酒醉迷离的双眼,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就在他要张口的时候,眼前的人却一头栽在桌面上,暧昧的气氛陡然间被打破,周围的动静又回归常态。 严铮呆坐在椅子上,无奈摇头,而后起身从座位上搀扶起方淼结了账离开。 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上车系好安全带,一路上旁边的人都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严铮不知道方淼具体住在哪,于是只能擅作主张把她带回自己家里。 到了地点,严铮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身靠近方淼,一只手刚探到安全带的接口处,她的身子忽然向他这边倾斜过来,猝不及防间一个带着酒香味的吻落在他的唇瓣上,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方淼的身体滑落瘫在了副驾驶座上。 她的唇从他的唇上划过,后又落空,吻随之落下结束。 小区外的草丛间,夏蝉不再不休不止的叫嚷,世间的一切恍若禁止…… 是被挑-逗了吧,他想,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时间一转,新的一周再次到来,方淼一大早就接到了学姐,也是律所合伙人之一黎昕的电话。 “淼淼,你最近手头上的案子忙吗?” “就一个还在跟进了,怎么了?”方淼咬着牙刷,满口牙膏口齿不清的回。 黎昕还是听清了,“是这样的,我手里有个离婚官司,已经接了,可我这边忽然出了点事,想麻烦你来救救场。” “什么?”方淼大惊失色,一口水灌进嘴里,冲干净就开始推辞,“不行的,绝对不行,你知道的我并不擅长打离婚官司,而且也不太喜欢这种案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淼啊,你就帮帮我嘛。”开门见山的方法行不通,黎昕就开始装可怜,“这个案子我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你到了之后,奚媛会跟你具体说明,绝对能打赢。” 奚媛是黎昕的助理,工作期间一直跟在她身边。 方淼靠在化妆台上,思忖了半天,最终拗不过黎昕的死缠烂打,答应下来了。 上午去律所后,她简单和其他人说了一遍情况,最终的意思就是下午飞去S市处理案子。 “那我准备准备,下午我们一起去。”孟朝歌说。 “不用了,奚媛这次会做我的助手,你们就留在律所看家好了。”方淼拍拍旁边人的肩膀,面上挂着笑,实则内心是拒绝的。 下午3点,方淼到达S市,出了站口,就见奚媛已经等在外面了。 上了车,奚媛作为司机开车,方淼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黎律师是有什么急事,居然还能丢下案子。” 两人从大学就认识了,黎昕对待工作的态度,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我告诉方律师,你可不许和黎律师说哦。”奚媛贼兮兮的说。 方淼竖起三根指头,表示绝对保密。 “黎律师都快33岁了,家里人怕她真成大龄剩女,所以这次硬是催着她回去和一男的相亲。”奚媛说起来的时候一脸同情。 方淼听完居然想笑,有时候还真觉得黎昕的事业心比她还强,抗压能力也强,年纪轻轻从事离婚律师这个职业,这都七八年了,难道就不会对婚姻或者爱情失去信心吗? 想到这,她不由得猜测,黎昕毕业这么多年还单着的原因,是不是职业使然? “但愿我们的黎大律师这次能成功脱单,也不枉我大老远跑来救场。”方淼一副舍己为人的慷慨模样,“哦,对了,委托人我能见见吗?”她话锋一转,回到了正题。 奚媛嘿嘿一笑:“黎律师早就安顿我了,方律师你一来,我就带你去见委托人。” 果然啊,认识这么多年,默契还是有的。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幢大别墅外,两人下车,方淼看着面前这豪华别墅,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羡慕不已! 虽说她在业内名头也不小,但说实话,这些年的报酬还真不足以让她买一幢大别墅。 委托人是个25岁的……小姑娘,名叫斯语萱,长着一张娃娃脸,留着海藻般的长发,五官标致,光看表面还真是很难看出她已经嫁为人妇了。 了解过案情后,方淼有点胆寒,据这姑娘所说,她认识她的丈夫是在大四那年,交往期间,对方无微不至的体贴,婚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除了要钱的时候会温柔黏人以外,平时对她能躲则躲。 直到前不久,斯语萱发现了男人衬衫上的红唇印,接连几天出现这种情况,她起了疑心,专门雇了私家侦探,最终拍到了丈夫出-轨的证明。 “除了出-轨,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方淼轻声问。 “我怀疑他是骗婚。”女孩垂下眉眼,愁色难掩。 “骗婚?” “对,婚前他说他的家庭还算殷实,我也亲眼见过,可婚后他一个大男人经常找我要钱,特别是……我再也没见过他的父母亲,这个也是我这几天才意识到的。” …… 从别墅离开后,方淼有点恍惚,果然对于她这样承受能力比较差的人来说,不做离婚律师是个极其正确的选择。 奔走了一下午,方淼租了宾馆暂时住下,晚饭后看了一会儿法制频道就上床休息,刚闭上眼就倏地睁开,跑下床锁好门才又躺回床上。 上庭的日子越来越近,方淼到S市的3天里已经差不多把案子都掌握了,和黎昕说的没错,胜诉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在她心里一直有个死疙瘩,就是上一个案子终审时的意外,她害怕会再次发作,因此只要一是有时间,就会不停做口语训练。 风和日丽的下午,方淼查看了《婚姻法》的相关条款,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斯语萱。 “方律师,晚上你有时间吗?”那头斯语萱语气很急。 “没有,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边沉吟了几秒,语气沉沉的回应:“刚才那个男人给我打电话了,说要约我见一面,我有些害怕。” 这个时候还要见面,方淼有些怀疑,如今她们更占上风,保不准那个男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吧。” 约见的地点是一处公园,7点钟天已经渐渐黑了。 方淼和斯语萱坐在小石椅上等那个男人来,只是十几分钟过去也没见人影。 “我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斯语萱迟疑了一阵还是点头,方淼垂眸看她交缠在一起的双手,心想到底还是余情未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暗的天色下,方淼总觉得有什么瘙痒的东西从四周飞过,像是白色的柳絮。 初夏的天,接连几阵晚风吹过,来的更猛烈,特别是鼻尖,带动着每次呼吸都会很不舒服。 她动了动想要躲过这些柳絮,可刚转头就注意到旁边两只手死死压着心脏位置的斯语萱,昏暗的光线下,依稀辨得清她憋得青色的小脸。 看到这种情况,方淼顿时吓坏了,跳下石椅,来到斯语萱身边半蹲下来,查看她的状况:“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心脏疼还是什么?” 而斯语萱听到她的问话几番动了动唇,可压根发不出声音,显然是无法呼吸。 “阿嚏!”方淼不注意,柳絮钻进鼻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突然的不对劲让她恍然意识到什么,“难道,你是患有哮喘病?” 这次斯语萱点头了,片刻的功夫就难受得更厉害。 “你有带药吗?药在哪?” 斯语萱摇头。 形势紧急,方淼顾不得别的,果断的打了急救电话,大晚上的急救车来还需要一会儿时间,眼看着斯雨萱脸色越来越差,在急救车来之前,难保她会挺不过去。 四周的柳絮还在空中翻飞,方淼心下一横,小心翼翼的扶起斯语萱一步一步离开这里,终于到了空气清新的地带,她暂时松了口气,可斯语萱坐在那里疼痛不减。 “该怎么办!”方淼急的要命,脑子里思索着各种办法,很快她想到了什么,赶忙从包里摸出手机,找到存在电话簿里却从未拨通过的号码。 铃声响了两秒、五秒、十秒……越来越久,久到她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喂。”男人磁性的嗓音通过电波传来,仅仅是一个字,就可以轻易给予方淼一瞬间的心安。 她一手扶住斯语萱,语速飞快地开口,“严铮,是我方淼,我的一个委托人突发哮喘病,急救车还在路上,她的情况很差,我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那边急切的声音,严铮的心跟着一震,可到底是医生,再棘手的突发情况也能有条不紊的应对。 “你不要急,认真听我说,先让患者找空气流通的地方坐着休息,如果没有带药,那就让她用力做几次吞咽动作。” 按着严铮的方法,斯语萱很配的去做。 “另外试着先按压天突穴,位于颈部正中线上,两锁骨中间,下一步……” 手机开免提,严铮磁性有力的声音在寂静的四周传开,方淼不急不缓地学着,额头上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 按了好一会儿,斯语萱的脸色才缓和一些,只是因为太累,暂时昏睡了过去,方淼任由她靠着,整个人僵怔在原处,眼神没有焦距,思绪飘得很远…… 她隐隐的听见,有救护车的声音传来,从模糊到清晰,透过这些声音,她听到手机里严铮传来的一句话越来越清晰:你做的很好,她得救了。 第10章 保持距离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斯语萱送去急救,方淼坐在医院的长廊外,双手撑着头,长发披散,心里没有及时救人的自豪感亦没有多余的担心,只有害怕,脑海里挥之不去是斯语萱面容青色、呼吸急促的样子。 在生命面前,她所有的坚强与乐观都不再作数,脆弱、恐惧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害怕吗?”安静的走廊里,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严铮问候的声音。 方淼身形一颤,低头看向右手边的口袋,伸手摸出手机,当看到还亮着的屏幕时,她才意识到,刚才形势太紧急,她居然忘了挂断。 而他呢,一直在另一个城市用这样的方式陪着她吗? 方淼的唇哆嗦了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很怕,严铮,你有这么怕过吗?怕一条生命会在你眼前忽然消失。” 那头停沉默了一阵,声音平静,“有。” “可能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作为她的律师,我应该制止她去的,否则,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责任……” 方淼抽噎,她不愿意再看到有人因她而死,像吴勒那样,成为她心里的一道十字架枷锁! 听到她抽噎的哭泣声,严铮站在窗边,没来由地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宽慰道:“我们无法改变别人的决定,你已经做了你应该做的,不是吗?” 方淼苦笑,她应该做的,是这样吗? “或许吧,今晚多谢你了,要不然这会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嗯。”严铮低低应声。 消毒水弥漫的长廊外,在久久的静谧过后,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医生传达了病人脱险的好消息。 方淼面容僵硬,当视线转到斯语萱身上时,脸色才好了一些。 惊险的一晚终究以化危为安结束,第二天,方淼在医院简单洗了一把脸,拍拍脑门,收起满身疲惫,将昨夜的憔悴一扫而光。 “天啊,这么惊险的吗?”一大早,奚媛赶到医院,听方淼讲了事情经过,被惊得不轻。 方淼瞥她一眼,点头,“我觉得这件事多半和她那个丈夫有关。” 奚媛表示认同,“如果是这样,恐怕上庭的时候,那个男人头上又要多一条更重的罪名了。” 牵扯到蓄意谋杀,这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离婚案件了。 一直等到半上午斯语萱恢复清醒,两人才离开医院,根据地址找到了男方的住址。 奚媛按了门铃,里面的人很快来开门。 “你们谁啊?”里面出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扶着门框不客气的问,嘴里还叼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 “我叫方淼,是你妻子离婚案的代理律师。”方淼一步走上来,逼人的气势让男人吞了口唾沫。 男人眼神闪烁,明显心虚,“想了解什么事找那女人不就行了,找我干什么?”说完,作势就要关门。 方淼眼疾手快,伸手搭上门板,两力平衡,门卡在中间。 “明人不说暗话,非要我调监控录像才能撬开你的嘴?”方淼眼神尖锐,“你当时就在那附近吧?” 对方见事情败露,腿一软向后退了一步,门没了阻挡,方淼推门进去,站到门口止步。 奚媛跟在她身后,大致扫了一眼房间,里面乱成一遭,唯独两个行李箱引人注目,看这样子是要跑啊! 方淼自然也看到了,“你原本想要借着斯语萱的哮喘病害死她,最后还是功归一溃了,你觉得这场官司下来,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她压低声音,轻飘飘的口气令人不寒而栗。 “扑通!”话落,对方跪倒在地,伸手便要拽方淼的裤腿,她轻松避过,男人扑了个空,只好双手合十仰头示弱,“我承认是我鬼迷心窍,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可怜巴巴的乞求,方淼只当看戏,嘴角冷笑。 “这样我同意离婚,净身出户,我们庭外和解好不好?” 提到庭外和解,无论同意与否,都不是代理律师可以做决定的,方淼思忖后,道:“我会和我的委托人去商量,而你最好也不要想着逃,你现在无法出国,国内无论你走到哪里,最后还是会被抓回来,顺带再加个畏罪潜逃的罪名,那可就太不明智了。” 男人一怔,像是蛇被抓住七寸,只能乖乖点头。 —— “淼淼,你觉得斯语萱她会答应吗?”开车回去的路上,奚媛摆着一张疑惑脸。 方淼侧头看窗外,脸色凝重,“她会的。” 单凭斯语萱软弱的性子,她就一定会答应。 回到医院,两人没有提去见男方的事,一直等到两天后,斯语萱的身体恢复才说起。 办理了出院手续,一出医院大门,方淼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一旁奚媛眼巴巴的等决定,哪怕稍微有点理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上诉,可斯语萱却迟疑了很久。 然而这都是方淼意料之中的事,她有耐心地等待着斯语萱的决定。 不出所料,在过去好久后,她低下头搅动着手指,沉沉说了一句:“抱歉。” 方淼没说什么,耳边只有奚媛的叹息声。 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先付出感情、先说爱的那个人,注定是卑微的那个。 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对方淼最大的影响就是,她有点不敢相信爱情、婚姻,更不敢放大胆子去爱一个人,更多的原因,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单着,以这样的方式自我保护。 可能真的是她太消极,太容易被不良的事件所影响,但一个人外表有多强大,内心就有多脆弱,对于只存在于偶像剧里的真爱,她从不敢奢望,如今更是不敢轻易尝试,试探那份感情的真伪。 而这一切的变化如润物细无声一般,细腻到几乎感受不到,包括她自己在内。 庭外和解结束了这场闹剧婚姻,方淼当天下午离开S市,一同离开的还有奚媛。 两人晚上到的A市,天色太晚也都还没吃饭,她们在路边烧烤摊随便吃了一顿。 “方律师,你最近有联系过黎律师吗?” 方淼抿了一口北冰洋,泄泄火,“没有啊,你不说她过几天就回律所了吗,有问题?” 奚媛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你是知道的,咱们律所的助理都是出了名的爱八卦,我当然是想了解一下黎律师相亲的战况如何。” “那这个恐怕你得问她本人才行。” 方淼用手当扇子,伸着脖子四下看,看着看着一个模糊的背影闯进她的视线中。 前方一家便利店门口,一个一身休闲装打扮的男人提着购物袋走出,路口处全是灯,方淼看清了他的长相,是严铮没错。 他走到一个女人身边停下,客套地将手里的袋子交给她,对方接过,全程都是背对着方淼,以至于她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看身形估计是个年轻小姑娘。 判断到这,方淼的心“咯噔”了一声,不舒服的感觉来的莫名其妙,类似小孩子被夺走了心爱的糖果。 而后两人一道上了车,车子沿着反方向开走,车尾消失在夜幕中,方淼失了神,手里的易拉罐产生形变,也仅仅是很细小的变化。 一旁奚媛刚把一串烧烤塞进嘴里,就看到方淼定定的看着前方,奚媛顺着她的视线特意看一眼,除了几个来往行人,还真看不出别的。 “淼淼,你看什么呢?”她狐疑。 方淼被这一句话拉回思绪,恍惚地收回目光,眼波流转:“哦,没什么。” 奚媛也没瞧出不对劲,低下头继续吃。 方淼没什么胃口,喝完汽水,借口太累了,直接打车回家。 许是真的累了,她一回家倒头就睡,夜里,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吴勒,是他入狱前的模样,在休庭时,他拉着她的胳膊,一遍遍强调:“我真的不是凶手,我是冤枉的,一定还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真的不是我。” 她刚想回答,吴勒就被人抓走了,他叫嚣着,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模糊,方淼想伸手去抓他,她想说,她知道错了,会改正、会还他清白,可转眼眼前的一切就变成了四角牢房。 对面是脸色惨白的吴勒,他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你这可恶的女人,为了钱、为了炒作自己的名声,不惜合起伙来害我,你配站在那个位置上吗?你配吗?” 吴勒气恼,伸手去抓她的脖子,方淼没躲过去,只是觉得扼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掐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就在她觉得快要昏死过去时,一道闷哼声传来,脖子上的力道随之消失,肩膀被人从后扣住,身体紧跟着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头顶传来男人细腻温和的声线,他说:“别怕,有我。” 尤是惊恐未退,她还是凭着感觉一点点回头,在朦胧的白色光晕中,起先只能依稀看到那个人模糊的五官,可渐渐的,就越发清晰…… 方淼一个激灵从床上起来,她被吓醒了,衣服紧贴在身上,全身冷汗涔涔。 这个噩梦她做了很多次,有时候醒来就忘了,有时候久久难以释怀,唯独这一次,梦里出现了一个人,而且是那么温柔,如男朋友一样的温柔。 “为什么,会是他呢?” 梦里他还是那样特别的一个存在,是心理依赖?方淼想一定是这样吧,尽管已经过了明媚肆意的年纪,可还是会心动,会不由自主地贪恋。 因为她看到的那个人是严铮,那个让自己的噩梦第一次有了光的男人! 自从遇见他,方淼感觉到自己被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被关心着,这样的温暖有很久都没尝过,让她不觉间上了瘾,养成了依赖的习性,甚至萌生了很不该的占有欲。 这样的自己,她有些厌恶。 她想,应该保持距离吧,不只是为昨晚亲眼目睹的那一幕,更是因为心理医生这个让她神经过分敏感的职业。 这时候手机定好的闹钟响了,也及时拉回了方淼飘远的思绪。 关掉闹钟,她又恢复了工作党的常态,临出门时,她扫了眼茶几上的车钥匙,顿了几秒,还是径直走开,自从那次一觉醒来看到警察叔叔后,她就没勇气再开车了。 律所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工作模式,有几个律师先后去外地出差,所里气氛怪沉闷的,直到连续3个月在外出差的韩俊驰回来,这种氛围才被打破。 第11章 自我保护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韩俊驰是大家子弟,继承家业本才是他生命规划中的一部分,却偏偏学了律师这一行,再加上人也长得帅,在律所里是不少小姑娘的梦中情人。 根据时间估算,他应该是踩着点回来的,到律所时,除了还在挤公交的方淼,其他人都到了,为了保持神秘感,他特意赶在人来的差不多时才现身。 韩俊驰双手插兜,带着一副墨镜立在门口,身着蓝色修身商务正装,里面配一件白色衬衫,领口系着深蓝色领带,明明是稳重成熟的装扮,硬是被他穿出了休闲散漫的味道。 方淼输入指纹进律所时,就看到站在万花丛里,美在其中的韩律师。 心里哀叹,吕蒙大将军曾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都三个月了,怎么他还是那副不着调的鬼样子,他这个人往那一站,简直就是败坏律所风气! 和小助理们打得火热的韩俊驰,在发现了方淼的人影后也不再闹腾,朝身边人举了举手,示意应该工作了。 他侧身离开包围圈,几步走到方淼面前,一惊一乍的从她身后绕到前面,顺带做了个吓人的鬼脸,然而已经要热趴下的方淼仅仅耷拉着眼皮看他,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韩俊驰摸摸鼻子:“三个月不见,现在突然看到我,你怎么都不给点反应啊?”他做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闻言,方淼很配合的做了个欢迎他的笑脸,眼中的不情不愿不加掩饰。 见状,韩俊驰也是一脸扫兴,从身后变出一个礼物盒,“喏,虽然你这态度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很大气的。” 方淼瞅了瞅看起来并不是很起眼的礼物盒,一口拒绝,“还是算了,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说完,她抬腿往办公室走。 刚走出一步,韩俊驰就快速拦上来,不容拒绝地将礼物盒塞到她手里,接着光速后退,“好了,它现在是你的了,不要你就扔了,但给我个面子,不要当着我的面扔,我玻璃心,受不了。” 韩俊驰把话说的明白,方淼看了看被强塞过来的礼物盒,又看看他,“那……谢谢你了。” 目送她走向办公室,身后,韩俊驰脸上的玩味渐渐消失,眸底蔓延过认真温和的笑意。 办公室里,方淼拿着礼物盒翻来覆去的看,却始终都没有拆开,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她随手拉开抽屉,把礼物盒放进去。 “进。” 门外孟朝歌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摞资料。 “淼淼,你可算回来了。”孟朝歌长叹一声,把订好的文件往桌上一放,整个人虚脱地靠在椅子上,有点葛优躺的意思。 “看把你累的,怎么了?”方淼瞥了眼资料,暗暗的也有点头大。 孟朝歌怅然叹息:“你不在的这一周,有两个委托人来找你谈案子,你不在可把我给累坏了。” “所以你这意思是替我接了?” “怎么可能!”孟朝歌差点跳起来,“人家非要讲案子经过,我说等你回来再谈,偏偏还不行,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把我当成倾倒心事的树洞了,于是我就得听着,哎,可怜我啊,恨不得变六耳猕猴。” 这愿望挺实在,方淼失笑,“那好,现在我就验收验收成果,把你听到的,给我复述一遍,我来决定到底接不接。” 孟朝歌顶着一张丧气脸,不满的盯着她看了一阵后,忽然兴奋剂发作似的直起身,向前蹭了蹭椅子,“淼啊,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她贼兮兮的笑,让方淼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两周前,我擅自做主替你预约了一位心理医生,结果你上周忽然出差,这事就推迟了,你看你这不回来了吗,不如……” 还不等她苦口婆心的说完,方淼就挥挥手打断她:“我那只是太累了才会发脾气,我没病,所以不要给我找什么医生,我,健康的很!” 孟朝歌顿了顿,难得认真的说:“淼淼,其实看心理医生不一定就是心理有病,就当是普通聊天,况且我都预约了,你不去不好吧。” 听她这样说,方淼倒是有所动摇。 正在这时,门不声不响的被人推开,两人齐齐看去,就看到了一脸笑意的韩俊驰。 他嘿嘿笑着走近,“刚才听你们说什么心理医生,不如带上我,还能赚个免费司机。” 方淼黑脸,相比之下,孟朝歌就积极多了:“既然如此,那就拜托韩律师接送我家淼淼的往返咯。” 说完,孟朝歌也不等方淼发作,一溜烟跑掉了。 “喂,你很闲吗,连我的私事都要管了?” 韩俊驰坐到椅子上,无奈摊手:“没办法,知道你没开车,这不是为人民服务呢嘛。” 听着好像很高尚的样子,方淼表示无言以对,刚想开口,手机来了新消息,点开一看是孟朝歌发来的心理事务所地址,预约时间是下午3点。 不用说,她还是去了心理事务所,韩俊驰一道陪同。 下了车,两人一同向社区甬道深处走去,这里不同于喧闹的市中心,相比之下安静异常,有一种与世隔离的感觉。 穿过甬路,一扇院门出现在视野之内,楼外围挂着风铃,清风吹过发出细微的声响,方淼站到门口,按了对讲铃,回应她的是轻柔的女声,报了姓名之后,两个人才被放进去。 在这之前,他们预约的医生还有别人咨询,所就暂且在一层客厅等着。 “这家心理咨询所的地址也太特别了,不过来咨询的人倒不少,名声在A市也很大,了不起。”韩俊驰环顾客厅的布局,赞叹不止。 方淼没有多在意,低着头玩手机,3点多一些的时候刚好到她了,刚才开门的小助理领着她上三楼,在三楼走廊深处的一扇房门外止步,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转身离开。 方淼舒了一口气,抬手停顿了几秒才下定决心敲了下去。 室内传出低沉富有磁性的回应声:“请进。” 那短暂的一瞬,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也没来得及细想,手已经推开门,门板向里面敞开,视线范围内,正对面隔着一段距离出现了一个男人线条分明的背脊。 方淼愣神,脑海里有两个影子快速的融合在一起,让她几乎反应不过来。 “严……严铮?”在磕磕绊绊的思绪中,她声线不稳地问。 有什么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却又不敢确定,那种感觉就仿佛曾经不愿被人察觉的心事,在陡然之间被某人看破一般,糟糕透顶! 室内持续了几秒钟的静谧,严铮从宽大的办公桌后转身,视线直接落在门口的人身上。 迎着方淼诧异的目光,他温和淡然的笑,从看到预约名单的那一刻,其实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相见。 “先坐吧。”他干脆利落的说。 方淼理了理心神,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她走到办公桌一端的椅子上坐下:“Heal是严医生开的咨询所吗?” 她叫回了“严医生”,好像回到了刚认识那会儿,客套疏离。 严铮回笑:“这是一个朋友在A市这边开的分所,我是名义负责人。” 话落,他低下头开始翻看孟朝歌之前传来有关方淼的资料。 方淼,女,32岁,职业律师,连续2个月失眠、睡眠不稳定,工作时脾气暴躁,记忆短暂性缺失,有过突然昏迷的经历。 “资料我已经看过了,现在可以开始吗?”严铮率先打破僵局,用对待普通患者的口吻说。 方淼坐着一动不动,内心出于强烈的自我保护,下意识把严铮排除在自己世界之外,她一早就考虑过,他们之间只能是普通朋友,医患关系只会打破这种平衡。 甚至在来之前她就计划,自己是不会乖乖接受什么所谓的心理治疗,唯独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那个心理医生会是严铮。 “方小姐?”见她出神,严铮公式化的提醒。 方淼不应,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两人面对面坐着,严铮同样思绪万千,当他们的关系从朋友变成医患后,她居然会这么抵触,抵触到不愿意开口的地步。 一个人把自己的心结长期封闭在一个密不透风的世界里,当某一天,这个狭小黑暗的世界有了被人窥破的危险,这个人就会产生极大的危机感。 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心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特别是这种不安全感来源于身边的朋友时,她会加倍的反感。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可以结束咨询,心理医生和患者的交流是建立在内心坦然放松的基础上,你不用逼迫自己。” 说完,他起身来到方淼身边,“看来我们还是适合做普通朋友,是吧?” 他音色平和的问,却总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好像能作为答案说出口的,便只有肯定回答。 方淼看向他,心头挣扎,挣扎于昨晚昏暗夜色下那不清不楚的一幕,挣扎于过去那些不经意温暖她的小事,挣扎于眼前的他,此刻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 要怎么回答,还能是朋友吗? 第12章 交集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只是一个回答而已,方淼心底却是百转千回,半天过后终于平静下去,起身笑道:“是啊,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她说的轻松,可话里的意思很深,像是无声的提醒,提醒对方更是提醒自己,这样的关系绝不能更进一步! 严铮何其聪明,依然保持着他的进退有度,亲自送方淼下楼。 “这么快就完了?”韩俊驰看了看时间,惊讶不已。 方淼不作答,走到中间,介绍:“这位是我的律所合伙人,韩俊驰。” 严铮礼貌点头,朝着韩俊驰伸出手报出自己的名字,韩俊驰回握。 两人握手,微笑看对方,友好的表面下隐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敌意,情敌?还算不上吧,总是不太单纯。 “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方淼捏了捏包包肩带,一遍遍平复情绪。 严铮“嗯”声,全程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快,这种伪装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方淼和韩俊驰走远,他才松口气,坐上沙发眉头微拧,眼睛看着地面,好长时间一言不发。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无法把方淼当做普通患者来对待,而方淼更是不愿意把自己当成一个心理病患,如此尴尬的身份仿佛是命运特意将他们安排在一起,胶着不下。 返回律所的路上,方淼撑着头看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印在脑子里的画面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韩俊驰打着方向盘,一半的注意力还在留意方淼的神情,如果不是错觉,那从咨询所离开后,她的情绪真的是很不对劲,周身散发着一股消极郁闷的气息。 “还没问你,你们那么快下来,到底咨询的怎么样?”韩俊驰找话题,想多了解些。 方淼也没回避,“什么都没说。” “什么意思?” “我和严铮之前就认识,所以不适合用这种方式坐在一起谈话。”她揉揉眼睛,叹了口气。 韩俊驰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一边还是用他轻松玩味的口气说着宽慰话:“孟朝歌和我说了你的情况,我觉得她是瞎担心,你好好休息,多控制控制自己的脾气,肯定没事。” 说完,他还特意空出一只手,习惯性的摸摸方淼的头顶,最后被她一个白眼给逼退了回去。 话虽如此,方淼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仅仅是不敢承认、不敢治疗,不管重新揭开伤疤,上过药之后能否彻底恢复,她都不愿意承受揭开伤疤时那透骨的疼! 就当是懦弱好了,请允许她永远懦弱下去吧…… 正式回律所工作的第二天,方淼就新接了两个案子,算上之前的,总共是三个齐头并进,其中最令她头疼的还是“白杨案”。 一筹莫展的形势一直持续了很久,却随着一个人的突然现身有了一丝转变。 当日,方淼正在办公,孟朝歌门也没敲,火急火燎地冲进来。 “什么事,这么急?” “不会吧,你没看新闻?”孟朝歌难得的紧张。 方淼用手拍了拍面前这一堆文件,示意自己哪有空关注新闻。 事态紧急,孟朝歌也不兜圈子,绕到她身边,打开桌上的电脑,手指速度的敲了几行字,接着屏幕上就跳出一堆视频,她点了其中一个进去,标题是:白杨案关键证人现身,迷之真相。 视频中是一个月未曾现身的周燕,素颜出镜脸色憔悴。 “在白杨案发生后,你只做过一次并不完整的笔录,后来以太过紧张,什么都不记得为由拒绝访问,请问这次现身,是打算出庭作证吗?”记者提问道。 周燕双肩微颤,情绪不稳,“首先我很抱歉,出了这件事后,我的父母肯定也是保护我的,所以我没有及时站出来说明事件全部经过,我会尽快让自己振作起来,站在法庭上作证,最后我只能说白杨是我的男朋友,他出了事,我也很难过。” “可恶啊!”孟朝歌气的不轻,“她这是要一口咬定白杨就是凶手了吗?” 方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定格在屏幕上周燕的侧脸,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闪过一个镜头,眼前的侧脸与记忆中的样子,一点点重合起来。 她要去验证这个猜想!那一刻,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下一秒,她就“噌”的离开椅子,抓起手机快速跑了出去。 茶水间门口,韩俊驰端着一次性纸杯倚着门板,微眯着眼睛看着被方淼甩的反弹回来的玻璃门,噗嗤轻笑,还是和他记忆中一样,莽莽撞撞的。 方淼跑出律所,几步来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Heal心理咨询所的地址,车子快速发动驶去。 路上没有堵车,车子很快驶了一半路程,车内,方淼久久平静不下来,胸口越来越堵,假如她的感觉没有错的话,那晚的女人就是周燕。 方淼赶过去的时候,严铮还在给一个病人做心理咨询,于是她只能耐心的等着,应该是等了很久,见到人时,她才留意到已经是中午了。 严铮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小助理正伏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只见他面色一变,似是不高兴。 方淼的心紧了紧,害怕问的不合时宜,却又不能再拖下去,还有一个月不到就是一审,她必须抓紧时间了。 “严医生,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请问你。”她主动走上前,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开口。 助理离开,一楼只剩下他们两个,严铮面色肃然几分,这也是从未有过的表情,再加上表露的如此明显,就算只是淡淡的情绪,也令方淼的心渐渐有点慌…… “抱歉,如果你急着吃午饭,我也可以再等等,只希望你能留一小会儿时间解答我的问题。”毕竟是自己太唐突了。 这时严铮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径直坐到沙发上,伸手倒了两杯水,“坐下来说吧。” 就这样?方淼不停运转的大脑故障了一下,尽管琢磨不透也还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看你嘴唇都干了,先喝水。”他把一个杯子推到她面前,语气不温不火。 方淼下意识抿了抿唇,如他所说是有点干了,还有点裂缝。 她顺势接过水杯,喝到杯子见底才放下,余光偷瞟了对面的人几眼,好像相比刚才下来的时候,脸色没那么难看了,这样的变化稍微让方淼心里好受了点。 “有什么事,你现在可以问了。” “周燕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方淼问的小心翼翼,生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来找我做过心理咨询,后来私下也一直有联系。” 严铮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让方淼如获大赦一般舒了一口气,“那在心理咨询过程中,她有提到什么吗?”一句话问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抱歉,如果你不方便说,也可以不回答。” 不管是什么医生,都有为自己的病人保密的义务,这一点她清楚。 严铮目不转睛的看她,几句话的功夫便已是思绪万千,在方淼说了抱歉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最终还是他主动开口。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所知道有关周燕的事,也许我可以考虑。” 方淼一惊,诧异地看他,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严铮象征性地扯扯唇,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那次和你提过的案子吗?”方淼摸出手机一边问一边从上面找今天的采访视频。 严铮回忆了一下,表示还记得。 “那你再看看这个。”她拿着手机移动着坐到他旁边。 方淼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客厅的窗户又开着,微风吹进来,香味混杂在风里,这似有似无的香味窜进严铮的鼻息间,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侧头,刚好看到她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半个侧脸,在那一秒钟,严铮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半美人。 “这个视频上的人就是你所认识的周燕吧?”方淼指着屏幕又确定了一遍,避免闹乌龙,却没有注意到旁边人逐渐炙热的目光。 严铮的心已然被这香味扰的乱成一团麻线,听到她的问话才勉强抽回思绪,不咸不淡的“嗯”声。 “这个周燕就是我和你说的不肯出庭的证人,既然她是你的病人,这些多少都应该提过吧?”方淼左思右想,关于周燕的事,严铮怎么都比她清楚才对。 问完,她才侧头,刚好对上严铮复杂的眼底,仅仅是短暂到几秒钟的对视,方淼就心跳加速、头皮发麻最终落荒而逃,扔下手机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自己看吧。”伴随肾上腺素迅速升高,方淼明显感觉到脑袋充血,脸红一直蔓延到耳后。 严铮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注意到这些变化后,唇角动了动,似是想笑。 方淼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想要喝水压惊却还是压不住,反而越来越尴尬。 “她来找我做咨询的时候只是说心里愧疚害怕,想要舒缓心结,可又不肯把内心世界展露出来,所以对于你说的案子,我还真不清楚。”严铮把手机递还给她,一本正经道。 这个结果总归让方淼有些不开心,本以为是横空出现的转机,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那……她的家庭住址你应该知道吧,能给我吗,我亲自去找她,保证绝不会再牵扯到你。”方淼抓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到那晚那一幕,心想总该是知道地址的吧。 在她问完之后,严铮只是表现出短促的不自然,最终还是亲手写下了周燕的住址。 方淼接过写着地址的小贴纸左看右看,嘴里止不住地道谢。 那样明媚的笑容,如同雨后初霁,将所有阴霾一扫而尽,也是严铮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开怀的笑,故而显得更为弥足珍贵。 尤是这个笑容令他忽然发现,原来这个第一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如此热爱律师这份工作,这份热忱,让人不由得想要去守护。 第13章 遭遇车祸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方淼接了个电话后离开,严铮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心里联想起某种戏剧性的可能,是真的太戏剧性了,让他不敢确定,终究还是一笑而过。 电话是孟朝歌打开的,说是白慧文几分钟前急匆匆的过来,周燕上午才接受采访,这种时候来,来意显而易见。 方淼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白慧文磨搓着双手,来回不停地踱步,这是她们之间第三次见面,相比前两次,这个委托人又苍老了许多。 “白女士。”方淼关上门走进。 终于等到她来,白慧文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上来,她的双手全是干瘦的骨头,捏的方淼有些许吃痛,她轻皱了皱眉,没吭声,扶着白慧文坐下。 “方律师,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白杨突然说是他进屋之后先用刀刺了陈一风,杀人罪啊,这不可能是真的……我的儿子怎么会……”白慧文掩面痛哭出声。 方淼替她抽了一张纸巾,将那张写了地址的小纸条放在桌上,“我找到了周燕现在住的地方,或许可我们可以从她那里再了解一次。” 白慧文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盯着小纸条两眼发光。 “假如周燕还是坚持原来的证词,那您也要做最坏的打算。”方淼咽了口唾沫,心底几番挣扎。 “只要她愿意作证,我哪怕跪下来求她都可以。” 白慧文的一句话令方淼内心一震,嗓子口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方律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周燕,马上就开庭了,我实在是……” “案子我会全权负责,不过您一定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先一起把午饭吃了,下午就去找她。” 白慧文抬头看她,方淼给她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商量好后,方淼点了餐,吃饭的期间,她向白慧文细说了案子目前的情况,包括最终判决的可能。 说到一半,接待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就见孟朝歌气喘吁吁的立在门口,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半弓着,累惨的样子。 方淼离开座位,走到门口,“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孟朝歌缓着力气点头,“韩律师中午开车出去吃午饭被人跟踪了,甩尾的时候出了车祸。”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 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让方淼脑袋嗡嗡的疼了起来。 “抱歉白女士,我这边可能有点事,一会儿我的助理会陪你去见周燕,她的能力您可以放心。” 白慧文没有拒绝,饭后孟朝歌陪同她离开,方淼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医院。 医院走廊外还算安静,方淼过去时手术还在进行,这场手术一直持续了2个多小时,结束之后她才感觉到脖子僵硬的发疼。 手术室的门敞开,主刀医生摘掉口罩走出,身后跟着其他几个医生,韩俊驰跟着被推出来。 “医生,请问患者的情况现在怎么样?”方淼几步上前,接触到医生询问的目光,她又补充道:“我是他的朋友。” “手术很成功,患者头部受伤缝了7针,手扭伤,胸部也受到了重大撞击,但好在检查结果显示内脏没有受损,具体醒来后还得留院观察。”医生简单说了情况,朝方淼点点头走开。 韩俊驰被送进病房,静谧的病房内只有规律的心率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 方淼坐在床边回想孟朝歌说过的话。 被跟踪,难道是碰上了仇家?对于律师来说,打官司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可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傻到报复一个律师,还是用这么偏激的方式,除非是破罐破摔。 越想越有些不寒而栗,方淼摇摇头妄图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她看向窗外,又想到了令她头大的案子,不知道孟朝歌那边情况怎么样。 傍晚,韩俊驰的父母才赶回A市,方淼陪着他们等到了晚上9点多,然而韩俊驰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由于明天还有工作,最后她也只能先离开。 走进小区,在两栋单元楼之间方淼下意识的停了停,转头看向某个方位,不知道到底是她出现的巧还是时间太吻合,在她刚要抬腿走开时,她一直注视的复式楼里并肩走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的穿着高跟鞋,看起来两人身高差不多,明明很有cp相,可当方淼的视线转移到那个男人脸上时,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 远处严铮双手抄兜,距离太远看不清神情,方淼只能看到身边的女人主动抱了他,而他又单手轻拍了对方的后背,一直送那人上了车后,他才转身进屋。 方淼呼出一口气,片刻后若无其事地往自己住处走,她心里很明白,抛开那些事,他们之间算不上有关系。 —— 第二天,案子迎来了好消息:周燕同意把案发经过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并且在出庭之前会和辩护律师见一面。 庆幸之余,方淼保持着一丝理智追问了孟朝歌昨天谈话的细节,大体就是,起初周燕死活不同意,在白慧文声泪俱下的劝说下以及孟朝歌严辞讲明利弊后,她才答应了。 “仅仅是这样?”方淼轻皱眉头。 孟朝歌重重点头,“你放心吧,既然她决定出庭,怎么都不敢撒谎吧。” “好吧。”比预期中顺利了太多,方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与此同时,身处医院的韩俊驰还在昏迷中,昨晚悠悠转醒过几次,没多久又昏睡过去,医生说这是术后正常反应。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外,消毒水的味道不轻不重,从窗外透进的乳白色光线让一切变得迷蒙,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来人轻轻按下门把手,放轻步子走入病房,止步在床边,她将手里的花束放在床头,顺手摘下墨镜。 病床上韩俊驰脸色苍白,头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如此却也不失风度,她就站在床边静静的看他。 没过多久,不声不响的门口出现了一个手提暖壶的女人,“黎昕?”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被点名的人转过身,冲着门口的韩母礼貌一笑。 韩母走近放下水壶,扫了眼还未清醒的儿子,满心疲惫道:“他就昨晚短暂醒来过两次,直到现在一直昏迷着,当初我和他父亲都不同意他做律师,就是怕发生这种事。” 黎家和韩家是世交,自然黎昕和韩家两位长辈的关系也很亲近,她收起刚才的神伤,说了些宽心话。 好在韩母并没有产生让韩俊驰转行的念头,黎昕就陪着她多聊了一会儿。 到了点,韩母亲自送黎昕离开,病房门关的那一刹那,韩俊驰原本无力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也仅仅是一下,又恢复了原状……好像那一幕只是幻觉…… 临近中午黎昕从医院返回律所,到律所见到众人时,风尘仆仆的气息扑面而来。 黎昕给同事带了礼物,趁其他人分东西的时候,她拽着方淼进了办公室,神秘兮兮的样子倒让方淼懵圈了。 方淼靠在办公桌边上,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黎昕这一身装扮:薄款防晒风衣下配一条短款牛仔裤,这种低调普通的风格,可不是一向号称妩媚成熟的黎昕该有的打扮。 “昕姐老实交代,你穿的这么低调,是不是从哪逃出来的?” 黎昕反锁住门,卸下刚才进门时风风火火的伪装,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我从家里逃出来的,要不然准得被相亲的连环炮给轰炸死。” 方淼从她的语气里就听得出,黎昕对于相亲很抵触,片刻后她又说,“我去医院看了韩俊驰,他还在昏迷,听说昨晚醒来过几次,又晕了。” 方淼叹了口气,仰仰脖子看天花板,“昕姐,我最近很想休长假啊。”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不过听说你开始接刑案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说了你也不懂,我要办公了,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方淼伸了个懒腰坐回椅子上,头疼的翻案件材料。 黎昕怔了一下,还是压下所有的问题退了出去。 刚好赶上周五,工作结束的早,医院那边又传来韩俊驰苏醒的好消息,于是方淼、黎昕和孟朝歌三人一同去医院看望。 韩俊驰清醒没多久,整个人说话还有点费劲,躺在床上难得的安静。 开始几个人开着玩笑,后来谈上了正题。 黎昕剥着橘子问:“你那天车祸到底怎么回事?” 提到这事,韩俊驰刚才还乐不可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一开口就没好气,“那小子硬是跟了我几条街,甩都甩不掉,最后忽然提速一个前超就窜到了面前,直接朝我的沃尔沃撞上来,啧啧啧,现在想想,就好像体验了一把云霄飞车。” “哟,还云霄飞车,听你这口气还挺怀念啊。”方淼撑着下巴调侃,坏笑连连,实在是韩俊驰叙述的时候跟讲故事似的生动有趣。 “你……”韩俊驰被气噎声,情绪一激动就容易上头,非常时期头上的针线时刻提醒他要淡定,要佛系。 适时的黎昕剥好了一个橘子塞到他手上,继续说:“也多亏你的沃尔沃皮糙肉厚,要不然你现在也得和那个小伙子一样了。” “他怎么了?”韩俊驰眉头一皱,气愤之色已然不见。 黎昕看了看另外两人,最终才看向韩俊驰,沉静的目光下,隐匿着轻易可察的沉重,“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病房内的气氛因为这个关于死亡的话题,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久久没有人再开口。 出了这样的事,大多数人或许都不会顾及肇事者的生死,可韩俊驰不同,尽管他表面看起来不着调不靠谱,可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做律师,也正是因为对生命和正义怀揣着敬畏之心,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好了,先不谈这个了,上次淼淼去看心理医生,回来我问什么,她都不说,不如韩律师你和我讲讲呗。” 孟朝歌嘿嘿一笑,趁机转移话题。 沉浸在郁闷中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纷纷抬起头看向孟朝歌,先开口的是黎昕,“淼淼去看心理医生?”她特别咬重“心理”二字,实在难以置信。 在方淼仇视警告的注目下,孟朝歌大义凛然的点头,誓要将此事公诸于天下。 韩俊驰抬手放在唇边掩住快要泄露出的笑意,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只知道那个医生叫严铮,具体他们两个交流过什么,一概不知。” 话落,韩俊驰同样接收到方淼几乎要飞刀子的眼神,干咳两声,讪讪闭嘴。 “严铮……”孟朝歌摸着下巴小声嘀咕,在方淼内心煎熬的同时,又在心里翻来覆去把这个名字念叨了几遍,下一瞬脸上的研究就转换为狂喜,视线梭巡过另外三个人,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第14章 希望破碎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伴随太阳下山,天却阴沉下来,室内袭来强烈的闷热感,尽管病房内开着空调也让人很不舒服,特别是方淼,憋闷的感觉几乎快要她发作。 孟朝歌弯弯唇角,在三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下,说:“淼淼,你上次带去办公室亲自上药的帅哥,好像就叫严铮吧?” “瞎说什么,你最多见过他两次,怎么知道人家的名字?” “怎么会是瞎说,不只是我其他同事也听到你叫他严铮了。”八卦专业水平被质疑,孟朝歌嘴上没把门,脑袋一热就什么都说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件大事,忙捂住嘴,眼球来回转就是不敢正眼看方淼。 得知自己被偷听墙角,方淼心里犹如窝着一团火,急需发泄可耐于是在病房里,只得把火气暂且压下去。 方淼冲着孟朝歌冷呵一声,眼里的光芒渐渐收敛,变得极冷,说话时的口吻硬邦邦的:“既然这样,我得回去好好想想,给你们这些人找点什么事干才好。” 说完,她拍拍床沿起身:“韩大律师你好好休养,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方淼保持着单纯无害360度无死角的公式化笑容,实则内心已经开启了奋笔记仇模式。 韩俊驰在那边掩嘴偷笑,直到方淼退出病房,孟朝歌跟着追了出去,他的脸上才敢隐现出几丝不自然,有点后悔,后悔刚才和孟朝歌搭话,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给自己找虐。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剥好的橘子,到底还是一口都没吃,接着又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窗外。 旁边黎昕一直留意着他,留意着那个从病房里少了一个人后就显得落寞了许多的男人。 两人之间相隔的是一个医用蓝色储物柜,不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好像是她在遥遥相望,这样的局面就如探监室隔的那面镜子,伸手却无法触及。 离开病房的路上,方淼走的超快,任凭身后的某人再多长两条腿都被远远甩在后面,最终的结果是方淼一出医院的旋转门就拦了一辆车迅速离去。 车子往前开,后视镜里倒映着医院门前捶胸顿足的的孟朝歌,那样子着实像个大猩猩,看的她很解气。 方淼没有直接回家,去了一家新开的餐馆,点了几个菜就坐在那里等着,包里调了静音的手机震动了好几回,通通被忽视。 没一会儿饭菜上桌,她尝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之所以会选这家是出租车经过的时候,偶然看到了门口新店活动的牌子,否则她还是会选择回家叫外卖,这样也更方便。 阴沉了一个多小时的天,终于在阵阵闷雷声中迎来了大雨。 饭后,方淼坐在窗边,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窗外来往的行人趋于模糊,对面路面黄色的灯光氤氲在一起,有一种旧时光的味道。 雨势汹汹,还夹带着冰雹,店里的客人一时间都出不去,方淼支着下巴,随意的把玩手机,十足惬意。 在她身后那一桌是三个小姑娘坐在一起,抱怨连连。 “我晚上还要值夜班,这会儿过不去明天又得被领导骂。” “最多被扣几个小钱,雨这么大,你还能怨老天啊?” “哎,不提了,再有一会儿我男朋友就来了,顺带送你们俩回家。”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前面方淼也就偶尔听一听,直到身后传来打火机“啪嗒”一声打火的声音,方淼蹙了蹙眉,把玩手机的动作一滞。 “周燕,你最近是犯烟瘾了?抽的量都赶快上男人了。” 被点名的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把烟叼在嘴里深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烟雾:“烟是个好东西,能解郁消愁。” “听你这口气,事情还没解决呢?你不是已经答应作证了吗,还有什么可头疼的。” 方淼没有转头,她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身后的三个人里绝对有一个是周燕。 陡然间,上午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冒出来在心头作祟,她浑身凉意,如鲠在喉一般很不舒服,原本快要落地的千斤大石又提了起来。 周燕继续吞云吐雾,打火机底端轻轻磕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窗外的雨声和她有气无力的说话声交汇在一起。 她说:“我向媒体表达了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尽我所能站在法庭上,可是我的证词不会变。而且……那个人,他死有余辜!” 那个人?指的是谁? “所以白杨真的杀人了吗?看不出来,他还挺狠的。” “我们不提这个了,我男朋友快到了,要不然去外面等吧。”其中一个女孩看完手机说,旁边周燕和另一个姑娘一同起身,三人经过还在出神的方淼身边时径直走开。 随着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远,失神许久的方淼才猛的反应过来,离开座位追出去。 雨水沿着房檐流下,发出并不规律的声音,她跑到门口,视线在雨雾弥漫的路口梭巡,整条街道都是湿漉漉的,加上天色昏暗,一个不留神就可能错过目标。 可能是运气太好,就在方淼感到泄气时,恰好赶上一辆公交车经过,不少等在公交站牌前的人一窝蜂挤了上去,原本被围在一群人当中的周燕,这会儿已然暴露在方淼眼前。 任凭外面急骤坠落的雨滴足以形成一道雨帘,方淼头皮一硬还是不管不顾地冲出去,眨眼的功夫就站到还在吐烟圈的周燕面前。 她淋了雨,不仅没显得有多狼狈,相反倒让人生出些许畏惧。 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三人皆是一愣,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方淼伸手毫不客气地从周燕嘴边抽掉燃了一半的烟,甩手扔在地上。 她一开口直入主题:“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谁啊,凭什么大呼小叫的?” “我在和她说话!”方淼视线一转,冷厉地看向插嘴的姑娘,对方被她看的发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周燕有些警惕地看她。 方淼牵牵唇角,也不扭捏:“方淼,白杨的辩护律师。” 话落,就见周燕吞了口唾沫,眼睛不自然的看其他地方,明显是在回避,旁边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可见已经明白什么。 周燕眼神闪躲,始终不敢正眼看方淼,暗暗整理措辞,“如果你是为作证的事来追问我,那我明确告诉你,人,是白杨杀的,他自己不是都承认了吗?” 滂沱大雨侵袭了整座城市,使得原本热闹的街角路口也安静了许多,以至于每一个决然的字眼现在听起来都真切地让人发慌。 明明就在几分钟前听到了同样的话,可现在当着面质问,方淼心里还是极度烦躁不爽,她忍着快要发作的冲动,说道:“是吗?‘那个人,他死有余辜’那个人是陈一风吧,你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就不可能是你杀的?” 周燕脸上蓦地变得难看起来,却仍旧没有改口:“人是不是白杨杀的,你大可以现在自己去问他,就算你是律师也不能无凭无据的怀疑我。” “生气了?你恨他是因为他对你做了什么,并且还不止一次,甚至拿这个威胁你!” “你住嘴!”相较之下周燕情绪更为激动,抬手捂住耳朵,眼睛瞪大:“你根本没有证据!” 方淼轻挑唇角:“是,我现在是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不好奇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吗?” “我为什么要好奇?我说过,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并且都不存在,而你仅仅是一个律师而已,有什么资格摆着一张伪善的面孔来质问我?” 周燕带有攻击性的话,让方淼怔住,“别以为我不知道,律师这一行都是冲着钱去的,可偏偏表面上还要极力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让人感觉你不是奔着钱去的,有必要吗?” 她的一席话落,方淼的瞳孔缩了缩,那一瞬间,太阳穴像针刺一样的疼,心仿佛被尖利的小刀划了一道口子,再浇上一杯高浓度盐水,水漫过心脏,淹没过胸腔,那处伤口被急剧地撕裂开,疼痛如电流一般传遍四肢百骸。 不远处,两束车灯边朝这边打过来,一个女孩踮着脚尖往那边看了看,兴奋道:“我男朋友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说完,她拉起周燕和另外一个女孩的手快速跑开,而方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视线内的人影消失在大雨滂沱中,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也好像在提醒她,希望的大门永远不会再打开。 车子缓缓发动,在看不清的夜色中,唯有两束灯光从方淼苍白的脸上扫过,随着车子汇入车流开走,这束灯光也消失不见,公交站台下,只有她一人陷入彷徨。 曾有人说,选择了律师这个行业,就是选择了矛盾,你要远离一切有碍公平公正的诱惑,坚定不移当初的誓词,忠于法律,崇尚律师职业操守,恪守律师职业纪律,关于这些,方淼从未有一刻的悖逆,而周燕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宛如在践踏她一直当做信仰的职业。 在面对棘手事件时,愤怒与无力固然令人不爽,对于方淼而言单拿出一样,她还能克制。 最关键的是,当你愤怒到快要爆发,却又苦于无法发泄时的无力感,那才是最要命的! 下午的时候,严铮结束了工作去中医诊所坐诊,诊所是上医科大学时一位老教授开的,经他授意的学生都可以来这里学习锻炼。 严铮最近心里总是乱糟糟的平静不下,也只有去诊所闻着淡淡的中药香,才能让蠢蠢欲动的神经得来片刻安宁。 一直到晚上7点钟,来诊的病人才一一诊断完,一并在诊所吃完晚饭,严铮拿着车钥匙站在诊所门口,神色清冷地看着这场来得突然的雨,可能是工作了太久的缘故,突发地鬓角也一跳一跳地疼,他抬手揉了揉,思绪涣散。 事实上,这种湿漉漉的天气,他很不喜欢,而且是少有的显露在脸上的不喜欢。 第15章 不允许自己输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雨势越来越大,直到严铮驱车到家,整个世界已经是一片烟雨蒙蒙。 把车开进车库,当他撑着伞走到家门口时,向前的脚步突然停下,视线穿过模糊的雨雾,那蜷缩在门前的身影,让他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 雨滴打在扇面上,如雨打芭蕉,严铮轻皱了皱眉,走过去的时候,尽量放缓步子,不去惊扰到那看起来有些脆弱的人。 可能是今夜的雨太急,脚步有些不稳,不近不远的距离,却好似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走完。 直到他走近,那一直把自己蜷缩起来的人才缓缓抬起头,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几缕头发紧贴着脸颊。 方淼顿了顿,等到眼前模糊不清的影子一点点重合起来,她才想站起来,然而身体的力气却像被抽走那般,刚起来一些,身体就似乎被某股重力拉扯下坠。 严铮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她下沉的身体拥在怀中,伞面下,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拥在一起。 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雨滴落在方淼的脸颊上,那种冰凉的感觉,就如她此刻的内心,不断的揪痛着。 她淋着大雨走了一路,绽放在心头的挫败感几乎要吞噬她,就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希望的极光消失之后,宛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迷茫不知所措,走着走着,这个迷路的孩子就走到了别人家的门前。 当看到严铮的出现,方淼模糊了一路的双眸仿佛在逐渐恢复清明,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近到现在鼻息间都是他的气味,她才终于感受到在这阴霾雨季里,于她而言如阳光一般的存在。 严铮下巴抵着她湿漉漉的发顶,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被悄声撞击着,“先到我家休息一下。” 他的声线混在没有节奏的雨滴中,依旧清晰的落在方淼的耳膜中,严铮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径直拉着她走回门前,输入密码进屋。 相比上一次的唐突,这一次玄关处放了一双女士拖鞋。 严铮有耐心的把鞋子放到方淼脚边,轻声督促:“先去冲个澡避免着凉,卧室还是你上次住的那间,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件衣服,你这件暂时不能穿了。” 说完,他刚好起身,与方淼对视一眼后反身走到厨房,留下方淼愣愣的立在门口,眼看着他围上围裙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做什么。 方淼上楼进房间洗澡,冰凉的身体没入温热的水流中,她才渐渐恢复了生机,再度回到这间房间,好像比之前两次都狼狈了很多。 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它安排着世间每个人的相遇,而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脆弱的方淼,第一次在一个说不上有什么关系的人面前卸下了伪装……是那样,不由自主地…… 严铮时间卡的刚刚好,在方淼差不多要洗完澡的时候就把衣服送进她的房间里,打过招呼之后礼貌的离开。 等到方淼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他在厨房里忙碌着。 “我给你煮了粥,下来喝点。”应该是察觉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严铮回身说道。 方淼扯扯唇,忍着小别扭下楼,她坐到餐桌旁,接着严铮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 “谢谢。”方淼接过碗,言行举止之间散露着拘谨,她拿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严铮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刚才门外她脆弱不安的样子历历在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敛心神:“你在门口等了很久?” 方淼唇线绷紧,彰显着她的紧张,有些难为情的点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会来到严铮家门口,甚至在他发现之前都不愿意走开,依赖吗? 她继续喝粥,安静的客厅里,耳边似乎回荡过一声浅笑,是他在笑? 方淼没敢抬头确认,也是因为笑声太浅,她多以为是错觉。 “上次你问我的案子有消息了吗?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告诉我。”严铮提议,和从前一样稳重温和的语调。 这时,方淼喝粥的动作一滞,低垂着头眨巴了几下眼睛,悄无声息地把快要送到嘴边的粥落回到碗里,苦笑:“周燕……她果然是个比谁都狠的女人。” 她的语气很轻,唯有心境最为沉重时,她才会表现的如此颓败。 严铮眉头一皱,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脑子里既混沌又清明,他应该是明白了方淼为什么会以这么落魄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这个案子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严铮抬眼,正色问。 方淼脸色一僵,颓败和倔强齐齐袭上心头,两厢较量之下,她极其肯定的回答:“没有最坏,就算周燕不肯站在我这边,我也一定会赢!” 也必须得赢! 一直神色自若的严铮在听到她的回答后,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他放缓语气:“你……从来没有输过吗?” 方淼搅动着碗里的粥,脑海里是吴勒案件开庭时的场面,她当时的义正言辞,吴勒的有口难辩,她人生中的第一场官司,赢了吗? “在我这里,我从来没有输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半晌,方淼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愤然、倔强回答。 严铮没有听出她话里隐藏的含义,只意识到了在她平日率真单纯的外表下,有一颗极具胜负欲的内心。 她对于胜利的追逐,不止是出于律师这个职业对于真相和正义本能的追求,更是因为在方淼心底固守的骄傲与偏执。 她,不允许自己输! 也是在那一刻,严铮才认识到方淼潜藏的另一面。 整个夜里都在下雨,方淼在严铮家里暂住一晚,这一晚,她睡的并不安稳。 雷声不止的夜里,她梦到自己被抓进钢筋铁骨铸造的牢笼里,被带上法庭,被扔在无边黑暗的地狱里,环环相扣的噩梦直到她挣扎的精疲力尽才终于结束,惊醒之际是5点,天刚刚亮。 床上的人良久没有动作,而是不停的四下看,在记忆里搜寻了几遍,才回忆起了什么。 她起身活动四肢,背后被冷汗浸湿,衣服紧贴在背上,令她不爽地哼声。 一夜转醒,又是一场大变,人格分裂不分时间地点,应激事件的发生占主导因素,殷莱每一次转换的契机都是噩梦里,而这一次和先前一样。 时隔半月之久才得以出现的殷莱,缓过神就匆匆离开了严铮家里,虽然很想为上次那事报复一通,可又担心反被算计,所以只能偷摸着离开。 这一次殷莱占据意识的时间比先前几次都要长,两天休息日让她肆意玩了一通,周一那天还睡了大懒觉,日上三竿,床头前的手机响动起来,她沉着脸爬起来随手接通。 手机刚放到耳边,那头就传来孟朝歌暴走的声音:“方大律师,这都要中午了,上周约好的委托人来见你,你人在哪呢?” 还游离在美梦中的殷莱双腿一蹬,瞬间清醒过来,手机里孟朝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体意思就是催她赶快过来。 殷莱按了挂断,把手机扔在一边,阴沉着脸犯头疼,之前几次基本熬不过晚上她就消失了,这回一连占据身体几天,那就必须要面临工作这个问题。 脑袋飞速运转着,几番利弊衡量之下,她还是收拾了一下去律师事务所。 人格分裂的事暂且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方淼身边的人联合起来进行人格融合治疗的话,自己就极有可能会消失,身边有个心理医生就够麻烦了,在很多事没有准备好之前,她绝不能轻易涉险,这是殷莱最大的顾虑。 殷莱从车库取了车,凭着把汽车当飞机开的优良传统,没用多久就飞奔到了律所。 一进律所,不少人无一不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向工作时只穿职业正装的方律师,何时打扮的如此“风度翩翩”?黑色衬衫配白色紧身长裤,双手插兜,下巴还翘的老高,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很流行的中性魅力,有种属于男孩子的帅气。 这时,孟朝歌急匆匆的从接待室里冲出来,从几个同事之间挤进来,走到办公区中央,看到“方淼”的第一眼都来不及惊讶,到底还是直接抓起她的手,把人往接待室里带,一边走一边讲情况。 殷莱被带进接待室,半句话也不想多说,她对律师这一行毫无经验,只能“聚精会神”地听委托人讲案子,中途口香糖嚼的没了味道,她抽出纸吐出口香糖,揉成一个小团,抬手轻松扔进门口角落里的小纸篓里。 这个动作做完,就听见旁边孟朝歌掩住唇冲着她干咳两声,与殷莱面对面坐着的委托人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好在没有太快发作。 孟朝歌暗暗松了口气。 谈话又进行了一阵,殷莱压着一口气,继续保持她的“聚精会神”,那诡异的情绪正要到临界点的时候,却因为委托人陈述案情的一句话戳到了她的笑点,于是殷莱噗嗤笑出了声。 笑声泄露,孟朝歌瞬间变得无地自容起来,刚想说两句调剂的话,委托人就爆发了,他“嗖”的起身,指着殷莱的鼻子大声质问道:“方律师,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你这是什么态度?” 殷莱止住了笑,倒不是因为被对方的气势压住,她稍稍抬头,斜睨了眼对面的男人,眼光寒凉:“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但我呢,最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我、质问我,我看我们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说罢,殷莱毫不客气的起身走人,身后孟朝歌及时拉住她,忙赔礼道歉:“魏先生真的很抱歉,方……” “道什么歉,案子我不接了。”殷莱脾气上来,狠话脱口而出。 这下孟朝歌急了,委托人脖子立即粗了一圈,“我算是知道了,什么精英女律师,不过就是个疯婆娘罢了,信不信我把这事宣扬出去,看你在业内还怎么混!” “好啊,你最好现在就去。” “你……”男人被气噎声,脸红脖子粗,半天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语。 孟朝歌面上紧张,毕竟传出去这是影响名声的事,可内心又在为“方淼”刚才那句话点赞。 “别给自己戴高帽,律师不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吗?想要多少钱就直说,只要能给我打赢这个官司。” 殷莱眼眸瞬间变冷:“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这案子你爱找谁找谁。” 对方被她三两句话刺激到,骨子里的本性猖狂的显露出来,两人争执不休,孟朝歌越看越急,“方淼”又怎么都劝不住,情急之下,她找出手机,手指在一个号码上停留了几秒,随着争执越来越激烈,她心一横,拨通了。 第16章 与她争执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20分钟后,严铮到达律师事务所。 争执在几分钟前结束,整个事务所还是乌烟瘴气的,其他人也无心工作,方淼办公室的门开着,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往里面看。 严铮到的时候,这些人的注意力又转到他身上,温文尔雅的帅哥再来事务所,谁能不多想。 “严医生,你可算来了。”孟朝歌在门口等着,看到严铮简直像看到了活菩萨。 严铮朝她点头微笑示意,那会儿接到电话还有点诧异,这会儿一脚迈入办公室,当看到背靠在软椅上,双腿搭在办公桌上的人时,他就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原本在玩手机的殷莱,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抬头就直直撞进了男人深邃的眼底。 他的唇间忽然绽放出一抹笑容,无声却别具诱惑:“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不如我们把上次没谈完的话题一次性解决?” 殷莱放下手机,把翘在桌上的腿一并放下,双手交叉抵在桌面撑着下巴,眉目疏懒:“事情还是解决的好,就是不知道严医生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趁人不备呢?” 闻言,严铮看她的眼神加深,不紧不慢:“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也会保持我的进退有度。” 嘶~旁听的孟朝歌后背一凉,是她太不单纯了?还是这位帅医生和方淼之间确实存有猫腻呢?总觉得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殷莱斟酌片刻,暗暗在心底建立起了一道防御墙:“那我们出去说。” 她理了理衣袖,信步走到严铮身边,朝他勾起了一抹冷笑,而后走开。 背过身的严铮笑的无声又荡漾。 论君子的真实含义:表面上谦卑得当、绅士有礼,实则掌握所有事情的主导大权,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信奉的人生哲言。 殷莱坐电梯先下去,严铮接着跟出来,两人以差不多的姿势站在门口,尽管前者一身中性装扮实打实的帅气,但后者毕竟是真男人,再加上身材挺拔修长,肩线平整,特别是那一身白衬衫给他整个人加了不少分,沐浴在阳光下,也更耀眼夺目一些。 “不是你要接着谈吗,不开个头?”殷莱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耐不住性子先开口。 “外面太热,我们上车说。”严铮提议,知道殷莱的防备,他又补充一句:“我并不是一个随时随地能催眠人的医生,你可以放心。” 这是实话,对于向来戒备心重的殷莱而言,她并不能完全相信对方的说辞,她侧头,目光带着审视凝着旁边的男人。 严铮也大胆的回视她,眼里有着纯粹的坦然,没有心虚,没有盘算,给她带来一刻的心安。 于是,殷莱跟着他上了车,车载空调吹着冷风,坐进去的时,着实比外面把人晒出一层皮的天气舒适太多了。 随着那声清脆的关门声,严铮坐了进来,殷莱抬眼看向满身热气的他,想起刚才是他给自己开的车门。 嗯……确实很绅士。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也是殷莱对他第一个好印象。 这个思绪盘旋在脑子里没到两秒,就被严铮一句话打断。 “这次见面,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什么?”殷莱预感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方淼的心理医生。”他坦言,面色淡淡的,细细看会发现他的眼角眉梢也是很温和的。 果然……一刹那,殷莱有一种上了贼船感觉,她咬了咬牙关,问:“怎么?要治愈她?” 严铮没有回应,目不斜视看前方涌动的车流。 殷莱有些气愤,抵着车门的手握成拳,像是被信任的人出卖了,她知道这种感觉很无厘头,可确确实实就是这样。 她直起身子,带着警示的意思:“你觉得可能吗?据我所知,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人格分裂吧?” 殷莱此刻就像一个极力为自己争取最大权益的孩子,她所运用的手段就是打击别人,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个别人就是严铮,她要让他知难而退,为自己铲除掉这个威胁! “还是说凭你一个心理医生就能治愈双重人格这种罕见病例?恐怕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吧。” “我有这么说过吗?”在殷莱厉声强调了几遍后,严铮语态轻松的反问,他侧头,黑色的深眸静静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又带着些许惊恐愤怒的小脸,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殷莱仰着头,目光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怔了怔发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严铮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完,“孟朝歌介绍我去给方淼做心理疏解,人格分裂的部分症状在她身上正一点点的应验,如果你不想这么快被她身边人发现的话,就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公然闹事。” “你这是在关心我?”殷莱微微眯起眼,稍稍凑近了一点,也更加清晰的描摹清严铮的五官,很快她又往前凑了凑,几乎称得上是在他耳畔私语:“还是爱屋及乌?” 严铮觉得头皮发麻,转头目视前方,面上依旧保持着与人一贯的温和有礼,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这是在保持距离。 其实对于殷莱方才的问题,他不可置否,犹记得第一面,看到她多管闲事被逮进局子,面对警察却丝毫没有现在与他较劲时的伶牙俐齿,他替她解围,她用试探的目光看他,那一面,他一直没有忘。 也正因为第一面留下的记忆,严铮才觉得这个相处起来蛮不讲理的后继人格,本质应该是善良的。 见严铮回避不答,殷莱往后撤了撤,看着前方摇曳的树枝微微一笑,略带凉薄:“不如这样吧,你让方淼永远沉睡,我给你双倍报酬,怎么样?” 严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转过头来,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抬起黑沉的眸子静静的看她——那个把愤怒与霸道表现得明目张胆的她! 殷莱转头,两人对视,而她察觉不到他眼中异样的变化,继续开条件:“或者三倍?用今天那个人的话来说,就是拿我的钱财替我消灾,如何?” 她说完这段话,严铮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默,眼中翻涌的情绪越来越汹涌,他正了正身子:“你可以下车了。” “什么?” “我说你可以下车了。”他忍着脾气重复。 殷莱皱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冷哼一声,示威性的留下一句话:“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言下之意,我盯上你了,说完,她迅速下车,为了表现出自己极度生气,很用力的把车门甩上。 她也没回律所,直接上了自己的车,发动引擎卷起一阵尘土从严铮车前开走。 车内,男人唇线微微抿紧,沉静的瞳孔逐渐紧缩起来,看着前方飞度开走的方向,眼神也越来越锐利…… 或许是听从了严铮的提醒,后来一连三天殷莱都没有去上班,倒是每天都要去骚扰严铮一番。 “白杨案”眼看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庭,孟朝歌急的头大,中途询问了严铮几次关于“方淼”的近况,他的回答都是让她一个人静静。 一方面是无法向孟朝歌透露实情,另一方面,经历了之前那次催眠,殷莱对于他的防备时刻存在,再想不动声色的催眠她,已经不太可能了。 眼下,方淼到底何时才能清醒过来,不是外力能左右的。 结束和孟朝歌的通话,严铮看向正坐在他对面,一脸调笑的殷莱。 “为什么不敢告诉孟朝歌呢,还是真像我说的舍不得我?那你就更应该接受我的条件了。” 严铮揉揉鬓角,这两天她三句不离这个话题,每天来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好像绝对会把他拿下一样。 “正如你说的,我一个心理医生没那么大本事。” “话不能这么说,你和方淼关系不一般,让她永远沉睡不是什么难事。”殷莱挑挑眉,做出非你不可的样子。 “这么说吧,你只是方淼为了解离内心痛苦而制造出的交替人格罢了,没有权利霸占着身体。”严铮狠下心,把话说绝,看着殷莱的脸色变得凶狠,他继续补充:“说的不好听了,就算是让方淼永远沉睡,你也仅仅是一个替代品。” “一个完整健全的人,她有自己独立思考的人格,思想、行为完全由自己控制,你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平衡,你自以为让主人格沉睡,你就可以摆脱你后继人格的命运,可你是因她而生,若是主人格消亡,考虑更多的可能性,你还会存在吗?” 严铮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说明一切,又害怕太突兀、太尖刺导致殷莱一时无法接受,他特意停顿,就看到殷莱脸上的愤怒转变为挣扎,盯着他的眼神似是不甘心。 他也毫不遮掩,声音清润,带着固有的温柔,低低柔柔道:“两个人格共存,无异于透支生命,痛苦接踵而至,就比如现在,而这仅仅是开始,以后痛苦会演变为死亡,只有治愈才是最好的结果。” 听完这一席话,殷莱半晌无言,脸上的一切神情尽数垮掉,眼神苍凉萧瑟。 她从来不会去考虑那么多,她知道催眠主人格,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却还是不惜剑走偏锋,像个替代品一样的活着,她不甘心! 可偏偏这些后怕的后果会是由严铮亲口说出,让她难受,却又反驳不出一个字。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让我识相的消失?”她语气出奇平静。 严铮没回答,他承认,从那天在车里听到她亲口说要让方淼永远沉睡时,他气愤甚至不满,更把这种情绪带进这几天的相处中,特别是今天这一番话,这不是他的作风,却是他消极情绪爆满时的一种发泄。 他的沉默不语说明了一切,许久,殷莱轻嗤一声开口:“要我消失?那她真的可以承受来自职业道德的谴责吗,她有直面真相的勇气吗?” 她话里有话,严铮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眸底泛起一层不浓不淡的情绪。 殷莱收回视线,话音一转,“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她起身,离开。 严铮凝神看着空旷的一处,假如说几分钟前他眼中的情绪还很淡然的话,现在已经算得上浓烈。 那种情绪像猜度、像担忧,又像……愧疚…… 第17章 接吻了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自从上次一别,殷莱果然说到做到,没有再来找过严铮。 日子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家里、心理诊所,这是严铮两点一线的生活,而殷莱比之前还要玩得疯,像是在和什么人斗气。 直到一日孟朝歌打来了电话。 “严医生,你昨天有和淼淼联系吗,我这边打她电话也打不通。”孟朝歌急得跳脚。 严铮如实回答,这下孟朝歌没辙了,思索一阵,说:“律所这边的案子比较急,我想麻烦严医生去淼淼家里一趟,看有没有人,地址我待会儿发给你。” 于是在孟朝歌的恳求下,严铮根据地址找到了住址,他按了门铃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开门,一时把握不住殷莱到底有没有在家。 来都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他在门口转悠了两圈,找孟朝歌要了密码,顺利进门。 房子的格局和严铮的差不多,他在客厅绕了一遭没有任何发现,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又上二楼,站在主卧门口长吁了一口气,才推开了一条小缝。 透过门缝,他的视线在房间内搜寻一遭,看到了床上睡得很沉的人。 这时严铮得以松口气,大胆的推开门慢慢走到床边,在床榻边坐下来,给孟朝歌回了消息后,侧头看着人就躺在身边,脸上神情渐渐松动。 许是作为医生神经敏感的缘故,他坐了一分钟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一个人就算是睡的再熟,也不至于有人进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严铮眯了眯眸子,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殷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而出,他迅速收回手,眉宇紧皱。 床上的人蹙眉,仿佛是在忍受某种不适,严铮手搭上她的肩膀,试图将她唤醒。 殷莱依旧没有睁开眼睛,高烧状态下连意识都有些飘忽,无法连贯思考,偏过头睫毛抖动了几下就又没了反应。 严铮的心揪成一团,想到前几天晚上方淼狼狈的出现在他面前,现在绝对是淋了雨才留下了病患,尽管当时洗了热水澡也很难避免发烧感冒这样的事发生,恰恰又赶上人格分裂,殷莱不管不顾地透支身体,才加重了病情。 既然来了,也总得做点什么。 严铮信步走到洗手间,将毛巾用冷水浸湿,回到床边再轻敷在殷莱的额头上,病情来势汹汹,这样的治疗不过是杯水车薪,他趁着敷冷毛巾的功夫,快速跑到药店买了各种各样的退烧药。 他买完药回来,原本敷在殷莱额头上的冷毛巾被她一个翻身,滑落到枕头上,严铮拿起来时,指尖触碰到的毛巾已经带了热度。 他叹了口气,把毛巾浸湿再贴到她的额头上,来回几次,殷莱的意识逐渐归于清明,大脑勉强能够继续运转。 严铮生平第一次有了当老妈子的感受,忙活了半天,他也差点累虚脱了,见殷莱能睁开眼了,他又赶紧倒了热水把感冒颗粒冲进去。 “来,先把药喝了。”他端着小碗,半跨在床边,一手轻轻带起半睡半清醒的人,用比平常温柔十倍的声音道。 脑袋在被冷毛巾敷了几次后,殷莱已经可以听到耳边的声音,她动了动做出反应,“唔”了声,抬眸迷迷糊糊地看向目光正停留在她身上的严铮。 这一局,她赢了! 殷莱很争气的把药一丝不落的喝完,严铮给她盖好被子,如释重负地坐在一边。 大概是内疚吧,内疚于那天说了那么重的话,当看到她那张难受的脸时,他才会想悉心照顾,而不是把她扔到医院。 被子下面,殷莱的汗源源不断的往外涌,身上黏黏的并且越来越不舒服,头昏脑涨的感觉开始一点点消退,四肢还是滚烫的难受。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持续了不久,就有清凉的湿意从额头传来,丝丝沁凉划过灼热的皮肤表层,从毛孔渗入血液,缓缓流过全身脉络,殷莱紧锁的额头舒展开来,那一刻,就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两个字形容:爽翻! 严铮不厌其烦的敷毛巾、换毛巾,反反复复几次,直到殷莱安稳的睡过去,他才算完成任务。 太阳下山之际,他确定没事,留了一张字条放下心离开。 严铮回去的路上还会想起他进门时,殷莱躺在床上烧的不省人事的模样,他没想过那天一面之后,再见她会那么惨,早知道是这样,他想当日兴许会嘴下留情! 无边的浓墨涂染在天际,没有星星的夜晚,天色更加黑暗,殷莱恢复清醒,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无声的微笑起来。 一次发烧,似乎也让两人先前僵硬的关系有了冰释前嫌的嫌疑。 两天后,殷莱接到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周年宴会邀请,之前方淼给他们打过官司,所以名义上邀请的人毋庸置疑是“方淼”。 孟朝歌送邀请函过来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方淼”控制好情绪,殷莱点头应付,压根没太当回事。 当天晚上,孟朝歌为避免出岔子,亲自给殷莱挑了一件白色中裙,最近这家伙的穿衣品味太诡异了,穿成那样去参加宴会,不引起别人注意也难,所以作为助理她必须严格把关! 殷莱不情不愿的穿上裙子,看着镜子里托着下巴傻笑的孟朝歌,她几乎有一种坦白一切的冲动,考虑到后果还是打消了念头。 会场里几个上流社会的贵胄把酒言欢,举杯共商大事,三句不离鼓吹互捧,五句不过商业合作。 中途有几个人来找“方淼”搭话,搭讪的少,多是想要通过方淼律师的身份,多结识一些商业大亨,殷莱自己还是两眼抹黑,随便搪塞了几句,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一人举酒空对月。 她倚着长桌小酌,看月亮看星星,来之后只觉得无趣,殷莱打着哈欠转身,视线随意在会场内扫视,来往的人群中,一个不经意,她就看到了几日不见的严铮。 两人认识以来,这是殷莱第一次看他穿的这么正式,西装革履完全看不出是个医生。 殷莱举着酒杯不时轻抿一口,明目张胆地看着某人,严铮与人交谈正欢,一手揣在口袋里,一手端着已经见底的高脚杯,面上一笑倾城的笑容就如冬日的暖流,沁人心脾。 正当殷莱打算抽回视线时,对方却毫无预兆地看过来,隔着走动的人流,两人对视一阵,率先向一方走来的是严铮,路过服务生身边时,他顺手放下空杯,换了一杯红酒。 殷莱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严铮走过来时,刚好遮住她头顶的光芒,落下一片阴影,昭示着他的存在。 “今天我好像没生病吧,在这里都能碰到严大医生。”殷莱看着杯里折射出光芒的红酒,轻笑。 严铮轻碰了碰她的酒杯:“你误会了,今天我可不是医生。” 殷莱抬眸睨他一眼,低头犹豫半天终于说出口:“那天……谢谢你。” 严铮微微点头,稍眯起眼:“你病刚好,少喝酒为好。”说完,他动作自然地从殷莱手中抽过酒杯。 “关心我?”殷莱看了眼酒杯,视线一转,落在端正而立的严铮身上。 “算是吧。”他大大方方的回答。 医者仁心,关心理所当然。 “那天的话我收回,但不代表我打消了这个想法,就当是你给我退烧的回馈。”殷莱一本正经的说明,视线转到一边,“其实我还挺不希望你是治愈她的那个人。” 严铮微顿,片刻后答:“今天我不是个医生,我们可以说点别的。” “那就说说我好了。”她声音不大不小,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是人格分裂的产物,说的难听了,是病态的衍生,没有生与死,只有存在或消失,后继人格从产生的那一刻起,会带有不同的性格,也会继承主人格的某些特性,或许真是替代品吧,替代主人格承受那些伤痛。” 严铮心头蓦地一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出现的时间,消失的时间,通通无法控制,在她最孤独绝望的时候,那些无法替她承受伤痛的人没有错,那些不予她理解的人没有错,她们都可以是无辜的,就因为是另类,所以无论如何到最后就要杀死我吗?” 殷莱忽然抬起头,纯净淡然的眼睛紧锁着严铮温和的脸庞。 她像是在控诉,控诉那些无法言明的事实、不得见光的悲伤,她在无休止的黑暗中代替某人踟蹰而行,却没有选择得见光明的资格。 象征着公平的天平永远没有倾向她这一边,殷莱的负能量爆棚,可始终没有爆发,即便背后有无数来自道德的谴责声,她依旧小心翼翼的行走着。 只因为她的标签是分裂人格——代替主人格承受27岁时的伤痛。 “你觉得我蛮不讲理、自私狠辣,可我承受的丝毫不比她少。”殷莱起身,一步步靠近严铮,平静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悲戚,“很多人说经历创伤性-事件产生了人格分裂,其实不是,真正的人格分裂是撕裂的,撕裂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轻飘飘的话语在人的心尖狠狠地敲了一锤,震得麻木生疼。 说到最后,两人的脸已经贴的很近,咫尺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可以感受到彼此。 谁也不曾后退,静谧的夜色深入,浅浅的纯音乐回荡在四周,冲破寂静的边缘,更冲破了牢牢立在心房的界碑。 午夜12点的钟声在这时敲响,一声声规律的传进露天会场…… “时间到了。”她沉痛的眼中一点点浮上一层释怀的欣然。 在严铮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殷莱缓缓踮起脚尖,双手背在身后,用力吻上他的唇。 时间的沙漏悄然停止,只有一闪一闪的星辰昭示着时光的流动,在那瞬间的恍惚中,两唇相贴,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选择直视对方瞳孔最深处,而在那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宛如干涸的沙漠中奇迹般生长出的花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能存活多久,可它就这样耀眼夺目又绚烂多姿的诞生了,掩去所有繁华,在流年转换中悄然成长。 葡萄酒的酒香味交替传递着,严铮能感受到贴在自己唇上的温软敛起的弧度,更能清晰看到殷莱眼中的小确幸,在确幸什么? 在他想要猜测时,那双眼睛却忽然轻合上,僵滞的思维在此刻迟钝…… 第18章 划清界限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严铮全程都没有闭上眼,因此在方淼隔了几秒睁开眼时,他第一时间读懂了她眼中急转变化的情绪。 惊愕、平静、疏离……抗拒…… 时间的沙漏继续流走…… 严铮在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什么,自觉冒昧地离开她的唇,两人拉开了距离,他刚想开口,就被她抢先一步。 “我们去那边谈谈吧。”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更加确定,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方淼! 海浪翻涌的沙滩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好像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方淼把鞋子拎在手里,赤脚踩着浪花前行,严铮一路沉默跟在他身后,看着前方与往常无异的人,他第一次读不懂一个人的心思。 走了一段路后,方淼在前面停下,回过身当看到严铮温暖的脸庞时,她的嘴角忽然出现一丝苦涩的笑。 像他这样温暖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接近患有精神病的你呢? “刚才是我失态了,抱歉。”在她出神时,严铮已经款步走来。 在听到他道歉后,方淼忽然很清醒的意识到,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温柔、这么谦卑有礼,也正因为他像绅士一样,每每出现在自己最为脆弱的时候,她才会上瘾般的依赖,依赖到失去理智考虑的地步。 既然是如此,她应该做回自己了。 方淼顿了顿,反问:“失态?是这样吗?” 到底是他失态了,还是她主动献吻? 方淼第一次表现出这样冷静疏远的态度,令严铮产生了一种临阵逃脱的心理。 “那我换个问题,今天星期几?” “星期六。” 已经一周了,方淼闭了闭眼睛缓和情绪,片刻后睁眼,含笑看对面的他:“我有双重人格这件事,严医生从一开始就知道吧。” 否则,怎么会愿意主动靠近我?还可以镇定的接吻,一定从最开始就把我归类成病人,现在才不会有一点意外。 这些话方淼没有说,可仅凭一句话以及她越来越炽热的眼神,对于那未点明的意思,严铮了然于心。 “我承认,起初接近你是因为职业使然,如果让你不安,那么我向你道歉,可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我是真心的……”说到这,他忽的止声,看着方淼的眼神愈加复杂。 方淼回视他,唇瓣若有似无的翕动,到底还是没问出口,随后,只听他继续道: “是真心的……把你当朋友……”那一刻,仅仅是看着她,严铮的眸底就涌现出一种类似忧伤的神色。 “朋友?恐怕那天我在你办公室说的话,现在要食言了。”方淼用力扯唇,做出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严铮眼神微动,没有吱声,他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更是因为此时此地他根本找不到一句可以挽回关系的话。 “很感谢过去你对我的帮助,坦白说其实从一开始得知你的职业起,我就有过莫名的抵触,实在是严医生太有魅力了,让我差点沦陷。” 方淼言明心境,并不觉得有多难为情,情绪杂乱在心口,混乱得让她痛苦,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一切都讲明白。 “现在我清醒了,我决定后退一步,让自己回到最合适的位置上。” …… “非要这样吗?”严铮没什么表情,可语气里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方淼被问的措手不及,好歹是律师,再局促也能理智面对,她回视他,克制着那股作祟在心头的懦弱,一字一句道:“是,包括今晚这个吻,我猜得到是殷莱,不管严医生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心跳如鼓还是心如止水,都请在我转身之后永远忘掉。” 说完这些,方淼胸膛里那颗心也随着紧张的呼吸失了节奏,可这些失控的小动作不能暴露,所以她转身,一步一步远离他的视线。 严铮眼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全身的力气也好像被完全抽光了,还有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 方淼走出露天会场,咬着唇瓣,泪水控制不住地连连滚落,带动着肩胛骨不断抽动着。 从始至终,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患有人格分裂,不敢轻易向任何人透露这一点,宁愿独自斗争也不肯接受治疗,而就在她竭尽全力隐藏这种病态时,却发现原来近在身边的某个人,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这一切。 她的隐藏、她的固执、她的斗争、她的掩饰,在他眼前溃不成军。 想到这些,伤心的情绪就像潮水一样覆上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被迫承受。 —— 翻过这一页,周日,方淼开启了疯狂工作模式,这一周积累的工作量聚成了一座大山,她马不停蹄的处理起来,作为助理的孟朝歌被强行拉去加班,看着像上了发条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方淼,一阵恍惚。 “淼淼,你最近是怎么了,情绪也不稳定,很古怪啊。” 方淼正准备白杨案的上庭资料,随口搪塞,“就是太累了,脾气控制不住而已。” 孟朝歌不太相信,正想深究,就被方淼一个问题给逼了回去。 “上周预约的那个委托人,情况怎么样?” 她全程低着头,没注意到孟朝歌怀疑的神色。 “接待室闹完事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不过他那案子不接是对的,人品忒差了。” 闹事?方淼抬手揉太阳穴,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啊。 同一时间,严铮去中医诊所坐诊,病人一波又一波,到中午才得来片刻休息时间。 “要不要我给你开个抗抑郁的方子,我看你这僵硬脸都一上午了。”江行舟扒拉着桌面上黑乎乎的中草药。 严铮看着他的动作,内心异常平静:“凭你还治不了我。” 江行舟不满上心头:“看你这样像失恋了,据我所知,你也没恋爱啊,难道是暗恋失策了?” 事实上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严铮翻起眼看他,甩出三个字:“想多了。” 江行舟无语,抓起旁边一张药方单据,迅速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扔给严铮,抱着胳膊用医生专业又严肃的口气说:“按着药方去抓药,喝上一周以观后效。” 严铮稍稍一瞥最先看到上面几个大字:心神不安,郁结于心。 下面跟着就是几味药:合欢花15g、合欢皮15g、远志10g。 “喝完保你神清气爽,心气舒畅。”江行舟嘿嘿笑了两声,在严铮面前显露自己专业知识的机会可不多,“远志,性温味苦,可宁心安神,很适合你。” 严铮内心是拒绝的,偏偏鬼使神差的收下了,还要很傲娇的对自己说:就是给江行舟面子,药方无毒、他也没病,仅仅是调理身体。 “话说回来,我觉得你实在不适合当心理医生,第一呢,你上大学时这门学科并不突出,本身闷骚的人,怎么能给别人调节心理;第二,医者就是要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治病救人,若非如此还学什么医。” 江行舟玩搓着中药,一半的注意力都在偷瞄某人的脸色。 严铮没说什么,低头看药方,被他那番话扰乱了心神。 “难道那件事你还没放下?”江行舟眼里难得的执拗。 这次他依旧一言不发,沉闷的情绪越发的重。 “就算你不愿意再做回外科医生,也可以来中医诊所当个坐诊医生,这两个都是你的强项,浪费就太可惜了。”江行舟想尽一切办法旁敲侧击,想来过去这么久了,他总该放下了。 严铮不为所动,抬起头扯了个笑容,扬了扬手里的药方说一句:“先走了。” 他跳下椅子推门而出,去旁边的大药房抓了一包药,离开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混乱。 转眼的时间就到了韩俊驰出院的日子,住院期间黎昕基本每天都会来医院,出院时自然也陪同在他身侧。 “我说你这两个星期一直跑医院也不工作,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韩俊驰一上车就打开了话匣子。 黎昕驱动车子打着弯出停车场,神色自若:“刚回A市也没什么案子接,再说这半年出差都把我累惨了,我给自己放个假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韩俊驰调了调副驾的角度,选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听说你之前被家里人喊去相亲了,说说战况如何?” 黎昕勉强一笑,“能怎么样,看不对眼,一拍两散。” “嘶~”韩俊驰倒吸一口气,调侃:“咱俩也算青梅竹马,你,我很清楚,从小美到大,现在也绝对是女神级别的,身材好家世好,怎么知性成熟的小姐姐找个对象就这么难呢?” 他一副惋惜的口气,说完闭上眼长叹一声,故此没有留意到黎昕投过来落寞暗淡的目光。 韩俊驰光荣回归律所,所有人可谓是夹道欢迎,各种送礼问候,他也是一概不拒,这样的大场面,黎昕和方淼全然就是一对看客。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投入工作。 当晚,韩俊驰为了庆祝出院,一下班就拽着所有同事去新源小筑庆祝。 事先他就定好了大包间,包间里摆着一张大桌子,用餐区设有一个略微高出一截的舞台,舞台旁边就是点歌台,相当于一个小型ktv。 众人落座之后,韩俊驰吩咐上菜。 “韩大律师你这格调越来越高了,新源小筑位置很难预约的,我要抱大腿。”奚媛撑着一张迷妹脸,崇拜的不行。 韩俊驰翘着二郎腿耍酷:“我大腿粗,任你抱。” 众人嘿嘿笑,说话的功夫,饭菜就上桌了,吃了一半就有人提议找个人打头阵唱首歌。 “那就韩律师,他是东道主。”孟朝歌夹了一块肉,跟着起哄。 韩俊驰勾着嘴角,喝了一口小酒,麻溜的起身:“那就我先。” 所有人鼓掌造势,韩俊驰坐到点歌台旁边的椅子上,先抛了个媚眼然后低下头点歌,伴奏响起,他拿起话筒酝酿起来。 这不是韩俊驰第一次在同事面前唱歌,他多爱唱流行情歌,这次也不例外,深情款款像个情歌王子,几个今年刚来律所的小姑娘一下都被迷住了。 他点了首《好好爱个女孩》,唱的标准又动情,唱完之后又一秒变回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唱的就是好听,下一个谁?”奚媛鼓掌又问。 这时孟朝歌跃跃欲试的举手,刚塞进嘴里的肉还没咽进肚子里,嘴边染着几处油。 “那好,就我们的八卦王了。”奚媛跟个主持人似的点名,说完冲着孟朝歌指指自己的嘴巴。 “八卦王”立马会意,抓起桌上的餐巾纸胡乱擦完,走到点歌台前点好歌、拿起话筒,前奏大约20秒,孟朝歌刚要开口唱第一句,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门口。 第19章 主动出击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最先看到来人的是方淼,只是一眼,她的笑容消失在嘴边,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所有人都没说话,目光在门口的人和方淼之间徘徊,包间里只剩下音乐伴奏的声音回荡。 场面尴尬,韩俊驰最先起身打圆场:“宋检,你也在这里吃饭?” 来人是宋思明,众所周知,他和方淼的过节不是一天两天,这次还撞上一个案子,绝对的冤家路窄。 宋思明往前走了几步,特意站到方淼身边,满脸轻松得意:“还有一周手里有个案子就开庭了,家属请我吃顿饭,顺便聊两句,这不偶然听说你们也在这里,所以特意来打个招呼。” “那可真是太巧了。”韩俊驰倾身倒了一杯酒递给宋思明,又朝他举杯,“回去还得开车,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韩俊驰借着饮茶,垂眸看一眼脸色趋于缓和的方淼,刚放下酒杯,方淼就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来面向身后的宋思明。 “那我也敬宋检一杯,祝你庭上辩论顺利。”方淼皮笑肉不笑,仰头一饮而尽。 “方律好酒量,这句话我也回送给你,听说之前方律师在一次案件终审的最后阶段出了法律条款方面的问题,希望下次我们为同一件案子辩论时,你不要再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宋思明赤裸裸的当场挑衅,虚伪的笑容一丝不减。 方淼瞳孔一缩,她早就预想过那次的差错会被有心人拿出来说事,她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当宋思明毫不留情地讲出口时,她像是被人抓住了软肋,毫无反击之力! “放心,我一定会让宋检看到我的实力,毕竟相比前辈您,我也是从无败绩,不是吗?” 既然对手不客气,她也没必要太含蓄,眉梢一挑,狡黠的笑了起来,挑衅谁不会啊。 宋思明反被将一军,自然要搬回一筹:“说的好,那我就更期待方律师要怎么扭转局势了。” 他隐晦的提起“白杨案”,故意戳中一直困扰方淼的大难题。 沉默片刻,方淼忽然冷冷地勾下唇:“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思明也适可而止,和其他人打过招呼,退出包间。 门关上,所有人也没了娱乐的心思,孟朝歌坐回位置,环顾一圈,发现在坐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躲闪。 坐在方淼旁边的黎昕先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坐下来。 方淼没动,只觉得喝进肚子里的酒,残留在喉咙口,像是一把刀子顺着食道滑进内脏,把她伤的血淋淋的。 气氛沉闷的包间内,所有人屏气凝神,黎昕这时站起来,看着方淼绷得紧紧的背脊,知道她是在克制自己。 “淼淼,那家伙的话你没必要放在心上,打官司谁不会出点小插曲,你已经不是一个初入行的新人了,要明白实力可以证明一切!” 黎昕轻拍她的肩膀,希望能给予她一丝安慰。 方淼身形一颤,胃里的酒液混着食物令她恶心的想吐,她及时捂住嘴,“我去上个洗手间,你们先吃吧。”留下一句话,她步履凌乱的跑出包间。 在一片安静的环境下,韩俊驰主动开了口:“我出去和她说两句,你们放开了玩,别想太多。” 最后半句是说给黎昕听的,而黎昕抬头刚好接触到他安慰的眼神,他朝她点头,示意她安心。 方淼冲进洗手间一股脑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力气,直起身看向镜子里眼神空洞的自己,在那一秒钟,她看到镜子里出现另一个自己,那人在冲她笑,那张脸上的张扬任性顿时令她如触惊雷。 方淼猛然后退一步,闭了闭眼睛不断平复情绪。 平静了几分钟,她理了理装束,镇定自然的走出洗手间,可刚一出门就被外面靠墙而立的男人吓了一跳。 方淼惊呼一声,看清是韩俊驰后,才抚上起伏的胸口,抱怨道:“大哥,这里是女卫生间,你这样是会被当成色狼打死的!” 韩俊驰白她一眼,“我专门出来找你,居然还敢说我是色狼!” 方淼神色一凝,很快冒出一句:“我没事,你们想多了,我哪有那么脆弱。” 依墙而立的男人换了个姿势站直,微眯着眼睛好像在表达“解释就是掩饰”,少间韩俊驰低低沉沉的说了一句:“你那个案子我大体了解过一些,有个法子可以暂时平衡一审时两方的形势。” 方淼巴不得有人能给自己支招,于是很积极的问:“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她的态度一改刚才的嫌弃,韩俊驰默默地在心里竖中指,慢条斯理的开口:“很简单,如果你要为你的当事人做无罪辩护,那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证人的证词失去在法庭上的可信度。” “可是……” “没有可是!”韩俊驰沉声打断她,眼神灼灼的,“我知道你掌握了一些证据,现在的形势你也很清楚,如果你犹豫不决,那你的委托人就只剩下坐牢了。” 方淼叹气,抉择两难:“我不是很有把握,如果周燕说的就是真的呢?” “你信吗?”韩俊驰反问,“周燕前一天刚去见了你的委托人,第二天他就承认主动持刀伤人的嫌疑,就算按他所说只刺了一刀,可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你会看不出来?” “凶器上的指纹不会是假的,光凭这一点,周燕的证词与检方取证就完全吻合。”方淼扶额,说出了眼下最大的难题,“我一直怀疑白杨开始没有对我说实话,反倒是现在,解决了我想不通的问题。” 韩俊驰蹙眉,他知道方淼有她的角度:“比如?” “凶器上的指纹,一方面恰恰由于白杨承认了他持过刀具,我才能更好的为他辩护,另一方面,这是现场唯一一把凶器,如果说他没有用这把刀杀害死者,又没有确切证据,这在法庭上根本没有说服力,相反的,还会给陪审团留下撒谎的印象。” 韩俊驰摸了摸下巴,陷入思索:“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假如被告的确没有杀害死者,那么是否能够说明,在警察到达之前,案发现场还有一把凶器存在呢?” “可这样一来,就代表……”方淼不敢继续说下去,长出了一口气,“就算这些证据真的存在,我们也根本不可能找到。” “所以呢,为什么不试着去逼她,你现在是律师,既然要为委托人脱罪,又必须得找到真凶,这是最合适的方法!”韩俊驰眉宇紧锁,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既然要重新开始,就彻底一点,相信自己的判断。” 听言,方淼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怔愣,良久,心里暗暗有了决断。 听了韩俊驰的建议,第二天她着手调查陈一风生前的私生活问题,的确查到了有用的信息。 “那是不是代表,我们还有胜诉的可能啊?”孟朝歌期待地问。 方淼在纸上写写画画,闻言,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确定,具体看法官怎么认为,周燕之前的证词能有多大的影响我也预测不到。” 毕竟她没有拿到直接证据,目前来看引起舆论是够的。 孟朝歌努努嘴,看着方淼不冷不热的样子,担心不已:“淼淼,严医生那边你还有再联系吗?我看你最近心事重重的,不如找他调节调节?” 某人毫无意识的踩到了雷区,方淼眸色一暗,抬首面不改色说道:“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要过问,如果你是担心上次忘词的事会再发生,那大可不必了。” “淼淼,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淼扶额,不想追究:“好了,你出去吧。” 气氛尴尬,孟朝歌嘴唇张合几次,都没说出话来,只能听命先出去。 月初,三个合伙人例行开会,做完总结已经是中午了。 黎昕中午有约,结束会议最先走人。 方淼出了会议室,及时拦住正往外面走的韩俊驰,眉飞色舞的邀请:“作为答谢,想请韩律师吃顿午饭,不知可否接受啊?” “哦?”韩俊驰眯眯眼,他俩认识快十年了,这小妮子还是头一回要请他吃饭。 “地点肯定比不上新源小筑,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考虑考虑?”害怕这阔少爷不给面子地拒绝掉,方淼开始打友情牌。 “那好吧。”韩俊驰昂着头,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方淼偷翻白眼,看在昨晚他支招的份上,她忍! 韩俊驰负责开车,二十分钟后到了定好的小饭店。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拿上菜单时,方淼恭恭敬敬地推倒韩俊驰面前,露出狗腿笑。 她的笑有两个意思:少爷您请;能力有限,手下留情啊。 韩俊驰视若无睹,拿到菜单就先点了三个大餐,最后又点了两样小菜,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他们这一桌后,他才友好无害问方淼的意思。 对面的人咬牙切齿又极具亲和力地说:“你开心就好。” 韩俊驰露出百试不爽的整蛊笑,同时内心深深地被方淼抠门的本领折服了,一个没忍住就问出口。 “方淼,咱俩也算大学就认识的死党,上学的时候你省吃俭用我可以理解,现在你事业成功,挣得也不少,怎么还这么抠门?” 方淼黑脸,“我哪像你,没有这份工作也能活得滋润,我难道不得攒点钱给自己养老吗?” “……” 窗外一辆白色跑车沿着划好的车位停下,江行舟和严铮一前一后下车。 江行舟在前面走,严铮锁好车跟上,隔着玻璃往店里面看了看,距离不算太远,第一眼就看到临窗而坐的两人,一男一女有说有笑。 “朋友推荐的,听说还不错,带你来尝尝。”江行舟自顾自地往前走,说完觉得身后莫名凉飕飕的,一回头就看到和他岔开好长一段距离的男人。 “怎么不走了?”他扯着嗓门大喊。 阳光下,严铮周身低气压,看着窗边那两人的眼神越来越暗淡,来不及琢磨这满心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给坐在里面的人平添不爽,他很快收回视线,转身往车里走。 “喂,你怎么了?”江行舟提高分贝冲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大喊,又惋惜地瞅一眼近在眼前的饭店,顾不得别的拔腿就追上去。 他几步跟上去,隔着一段距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严铮没回头,慢条斯理的话语从前方飘来:“我想到一家不错的店,这顿我请。” 一上午坐诊,江行舟又饿又累,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没心思多问,摇摇头三两步追上去,反正去哪吃都一样。 双双上了车,严铮发动引擎之际,余光不由自主的又往那个方向投去,可是这次桌子两边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不动声色的敛下眸子,修长的手指习惯性的摩挲起了方向盘,不管是什么感受,他也应该保持距离,这是职业规范! 第20章 隐藏证据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午饭后,一直到回到律所,方淼这一路都在念叨,说好的她请客,最后韩俊驰却付了餐费,人情没还,又欠了新债。 “我的天啊,咱们俩之间已经是斤斤计较的地步了吗?”韩俊驰跺着脚进律所,一脸抓狂。 方淼跟在他身边,急红了脸:“关键是你这个人吧,总爱翻旧账,我也总得做出点行动,不是吗?” “我?翻旧账?”韩俊驰差点被气懵,回头指着自己问。 只见对方极其诚恳地点点头,韩俊驰脸色一沉,顿时无话可说,抬脚快速走进办公室。 其他同事用各色各异的目光看这两人“斗嘴”,相互挤眉弄眼的偷笑。 方淼呵呵一笑,一溜烟也钻进自己的办公室。 明天就是“白杨案”开庭的日子,一下午方淼和孟朝歌都在紧急准备资料,编辑、打印,忙的脚不沾地。 到了下班的点,孟朝歌的任务完成就先走人了,晚上7点,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方淼才从办公桌上爬起来,仰着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咯嘣咯嘣”的骨节错位声响起。 活动完,她收拾起了桌上的文件,意外地门板被敲了两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就被推开。 “淼淼,还没加完班?”黎昕半个身子探进来问道。 方淼打了个哈欠,“收拾完文件就下了。” “那好,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方淼点头,加快速度收拾好,挎好小包,关灯锁门离开。 车子拐了几个弯,进入主车道,汇入车流。 “昕姐,没发现你又换新车了。”方淼惊喜地四下看,目测这个比上一个内部空间大很多啊。 黎昕轻笑:“这次回来就换了,上一个出差的时候出了故障,问题挺大,不想的修,卖了二手车,加了几个钱买了新的。” 方淼叹口气,心中哀嚎差别太大了,黎昕和韩俊驰大学是一届的,也都是她的学姐学长,出了社会这两人混的也都不错,有家世又有事业,是业内不少人羡慕的对象。 而她呢,虽说称得上“名利双收”,可实质上还是个毫无个人光环的普通人罢了,买车买房都要三思而后行! “淼淼,你这现在也算事业有成,没想过结婚?” “结婚?”方淼捕捉到关键词,惊呼一声,“还真没,第一,找不到合适的;第二,我觉得32岁也不差再等个几年。” 黎昕笑起来,这个理由倒是没想到,沉思片刻:“结婚与年龄大小无关,再说太大了也不好,如果说合适的话,咱们律所不就有一个人吗?” “啊?”方淼皱眉,脑袋一转,摆摆手回答:“昕姐,你就别开玩笑了,律所那些都是比我小的后辈,我喜欢小鲜肉没错,但年龄上还需得筛选。” 恰巧前方路口闪过红灯,黎昕放缓速度踩下刹车,侧头正视旁边人:“有个人你是自动忽略了吗?” 方淼眨眨眼,一脸懵。 “韩俊驰啊!”黎昕激动的念出这个名字,路边的灯光透进车窗更添模糊,更模糊了她眼角丝丝低落的小情绪。 话落就见方淼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点嫌弃的皱眉? “昕姐,我没听错吧,我和他?”方淼再次大幅度的摆手摇头,“先不说他的性格,关键是从一开始我就把他当学长,没想过别的,这都十多年了,根本没可能的。” 黎昕愣神,她今天忽然就很想给这两人牵线,因为看清了某人的心意,更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可方淼这么肯定的说两人没戏,反倒让她不知道该哭该笑了。 “昕姐,绿灯了,该走了。”方淼看她发呆,于是提醒道。 黎昕这才反应过来,踩下油门,车子继续往前开。 旁边方淼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而黎昕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视线。 到了小区,方淼先下车,隔着车窗向车内的人道了声明天见,黎昕没有先走,视线穿过漆黑的夜色,眼看着方淼走进了里面,她才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往回开,心里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白杨案”一审的时间定在上午10点,八点半的时候,方淼已经和孟朝歌到了律所,带好事先整理好的资料,确定没有遗漏,便迅速赶去法院。 路上没有太严重的堵车,到法院时还有半个多小时开庭,因为对手是“恶魔之舌”,也更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方淼心有余悸,她反复翻看了资料,长舒了一口气耐心等待。 由于案件受到很多人的关注,所以开庭时旁听席上坐满了人,方淼来不及一一观察,但一眼能看到前排坐着的三个人——白慧文、黎昕、韩俊驰。 他们在向自己打气,方淼报以微笑。 而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还有一个人一直留意着她。 公诉方、辩护方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而立,严肃的气氛下,硝烟味十足,直到审判长入席,两人才落座。 鉴于被告人身体因素未能参加庭审,案件相关证据已经事先进行辨认了。 紧接着,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式开始了。 和预料中的没有错,宋思明的切入点主要是被告人持刀进入案发现场,足以证明确有杀人动机。 接下来轮到证人周燕出庭,检方又例行盘问了案件相关问题,和先前的证词没有出入。 方淼开始提问,她将几张照片投屏,“在案发现场除了带血的凶器,还在沙发下方发现一部完全破碎的手机,已证明属于死者。周小姐,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造成的吗?” “陈一风的手机中途掉了出来,在他们争斗的过程中,手机被多次踢踩,才导致破碎。”周燕平静作答。 “那你对死者是什么态度,憎恶还是喜欢?”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对他就是能避则避的态度。” 方淼勾了勾唇,拿起一包用薄膜包裹的几部手机:“这是我在死者个人住处找到的两部手机,里面保存了他生前和不同的女孩儿交往的视频,经其好友证实,死者却有拍摄此类视频的特殊癖好。” 如此敏感不雅的信息,引得全场震惊。 宋思明:“反对,辩方提供的证据与案件无关!” 审判长:“辩护人,请直入主题。” 方淼颔首,转向周燕,提高了音量:“证人,请问你是否和死者发生过性关系?” 周燕脸色微变,放在证人席上的手若有似无的摩挲起来,在方淼看来,不过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反对,这是对我方证人进行侮辱。”宋思明再度站起来。 方淼不疾不徐扭头看他,“不是侮辱,是在确认证人证词的可信度。” 旁听席议论浅浅。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证人,你可以拒绝回答辩护人该问题。” 周燕直视方淼,缓缓地说:“没有,我没有和死者发生过性关系。” 话落,她看到方淼眼眸沉寂下去,下一瞬,就被她说出的话惊得狠狠一怔! “审判长,在我提交的两部手机上,分别存有死者与证人交往的实拍视频,最近的视频是拍摄于案发前一周,视频真实性,公诉方可以随时鉴定。”方淼平静的陈述完,面向证人席,直指关键:“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上显示,茶几上的东西没有掉落在地,那么证人是否可以具体描述当时的经过,是如何造成手机和存储卡完全破碎?” 周燕被她这么盯着,哑口无言,她恍然明白,在这之前的提问都是为了现在做准备,目的是逼得她无路可退,甚至再也无法做一个旁观的证人那么简单! 周燕站起来,一字一句,“是我摔碎了手机,又毁掉存储卡。”她迎着方淼灼灼的目光,在场上的议论声中,继续:“陈一风用这个威胁我,所以我在他被刺昏迷后毁掉了手机,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也不可能杀了他!” 方淼始终笑着,又看了周燕几秒,走向庭审中央,“证人证词存有隐瞒嫌疑,为确定其是否撒谎,申请暂时取消证人身份,并对其进行专业测谎以保证被告人的诉讼权益。” 此话一出,寂静的审判庭上传出一阵抽气声,尽管方淼的辩词并不能最直接有效反驳证词,却也让周燕的证人身份有了动摇。 旁听席最后一排,严铮薄唇勾起一个弧度,起身离场。 由于出现了新的证据,周燕的证词有待考察,一审没有下达判决结果,二审定于下月中,暂时扭转了局势,对于方淼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 方淼和白慧文交代了几句才出了法院,一出门,就看到黎昕他们几个已经等在外面。 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她迅速跳下最后几个台阶,一一和她们拥抱,最后看韩俊驰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伸出拳头轻轻给他一拳,然后才送上拥抱。 不远处,严铮刚好上了车,右手搭上中控,下意识抬头向前方看去,那一幕拥抱就被他收入眼底,许是他的记性太好了,匆匆两面,就记住了韩俊驰这个人。 那种感觉很复杂,前所未有,却又称不上多么深刻,痛?并不能清晰的感受到,仅仅是惋惜,惋惜他们之间适可而止的关系。 他坐在车里,薄唇轻启,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祝贺你。” 话落的几秒钟后,手机震动起来,是咨询所那边的,蓝牙耳机里助理正在报告工作,期间提到了周燕,他打着方向盘越过停车线,上了柏油马路。 结束和韩俊驰不长不短的拥抱,方淼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下意识循着声源看去,却只看到一个空出的车位,想来是最近太紧张了,神经才这么敏感吧。 严铮回到咨询所,在办公室里看到了突然而至的周燕。 第二次咨询时间本来定在下周五,她忽然提前,严铮有些意外,却也能猜到缘由。 “抱歉,等久了吧?”严铮坐到软椅上,微笑问。 周燕摇头,脸色并不算好,斟酌半天才问:“发生在我身上的案子……严医生有了解过吗?” 严铮一顿,没料到她会提,凝着周燕片刻,点头。 她瞬间低下头,努力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到底也没能说出口。 “你不用为难自己,我是一个心理医生,在了解过事件后,病人的想法我都可以揣摩到。”严铮转身拿了纸杯,在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推到周燕面前,他倚着桌沿,“发生了刑事案件,其实谁都无法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你用选择性失忆应付外面的人,无辜或是受害都是你自我洗脑的借口,你不止这样告诉自己,更告诉其他人,可你忘了一点,即便你的逻辑性再好,但这样的话说多了,你的语言组织能力会让你暴露出端倪。” 周燕猛地抬起头看他,面上有着心事被人拆穿后的恼怒,更有不愿承认的挣扎,两种情绪碰撞下,脸部变得扭曲难看。 作为心理医生,本应该无限地包容宽慰自己的病人,可此刻严铮没觉得哪里违背职业规范,他是医生,治愈病人没有错,这样做更没有错! “我去了庭审现场。”他眸色淡淡的,简短的一句话,不言而喻。 周燕避开他的目光,“我没有撒谎,就连凶器上的指纹都是他的,我只不过隐瞒了那些肮脏的事而已,我错了吗?” 她情绪激动地站起来,声音拔得很高,似乎在极力掩盖,掩盖刚才听到的那番话。 “我无权评判别人的对错。”面对她的激动不平,严铮反而平静了太多,眸中挂着一抹勘破人心的狡黠:“你一直就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吧,可你问问自己,你信吗?如果你说服得了自己,那你就不会在结束庭审后走到这里。” 第21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为了庆祝一审取得好结果,方淼请所有人吃大餐。 “大家一起干,庆祝今天方大状旗开得胜!”孟朝歌扬着大嗓门招呼。 所有人一同举杯,喝完才有人议论:“秦皓是谈恋爱了吗?今天怎么说都不和我们一起来。” 秦皓是律所去年招进来的律师,一直由韩俊驰带。 “可能吧,恋爱这种东西不就是说来就来的吗?”一个律师跟着打趣。 “好吧,明天一定好好问问那小子。” 一堆人围成一圈起哄,韩俊驰端着一瓶酒坐在另一桌的空位上,身边是黎昕。 “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疯玩,这不像你啊?”黎昕抿了一口酒,调笑道。 韩俊驰揉揉鬓角,“岁月不饶人啊。” “借口,真是搞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黎昕又喝了一口,语气不温不火。 韩俊驰处于半醉状态,迷迷糊糊总觉得这话里有话,追问:“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怎么想的?” 黎昕低下头自嘲一笑,摇了摇差不多到底的易拉罐,仰头一口气饮尽,看着对面玩的正欢的一群人,声音无异:“你喜欢淼淼。”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转头嬉笑着看旁边面色僵硬的男人,“我说对了吧?”她笑问。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持久的对视。 那些早已不想忆起的记忆,那些早已决定埋葬在时光洪流里的情愫,尽数从内心深处翻涌起来,像是一瓶年代悠久的陈酿,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当初的味道,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后,到底是变得更浓烈,还是被岁月换上平淡,只有此中人才能体会。 良久之后,韩俊驰率先做出反应,他略显失措地扭头看地面,音色低沉:“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我就什么时候看出来的。”黎昕大大方方的承认。 韩俊驰仰头猛灌了一口酒,有些索然无味的开口:“估计这世上就你最懂我吧。” 这次轮到黎昕没话说了,她有些无赖奈何的又笑,懂一个人有什么用,并不能代表你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她抬头看天花板,或许是今夜的啤酒浓度太高,惹得眼睛发胀发酸,更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认识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有个男朋友,真的打算当大龄剩女?”气氛有些沉闷,韩俊驰借口转移话题。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话题才真正把气氛搞的很压抑。 黎昕站起来,轻飘飘的来一句:“我的终生大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她就往人多的那一桌走,身后只留下韩俊驰一人苦闷,他本来就喜欢往热闹的地儿凑,现在没个搭话的人,自然也坐不下去了,麻溜地跟上去。 已经喝空了好几瓶啤酒的方淼,脸蛋红扑扑的,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今天我必须要非常……嗝……非常郑重地感谢一个人。”方淼举着啤酒瓶,摇摇晃晃地勉强把一句话说完,她用手指了指对面同样喝多了的韩俊驰,又打了几个嗝才开口:“感谢我们的韩律师,这一杯敬你!” 被点名的人很识相的站起来,举着快要见底的酒瓶,嘟囔了几次,才吐出一个“干”字! 于是这两人就在所有同事的见证下喝了一杯“感恩酒”,喝完之后,随着啤酒底端“砰”的落回到桌上,两人也一同倒回椅子上。 “昕姐,我送淼淼回家,韩律师就交给你了。”孟朝歌挤出一抹很无奈的笑。 黎昕斜眼扫过喝的不省人事的韩俊驰,默默哀嚎一声后答应。 时间也不早了,一群人分道扬镳,方淼还算好收拾,上了车也没闹腾,另一边韩俊驰就糟糕透了。 上车的时候是几个男同事帮衬着黎昕把人弄上副驾,一路上他又是吐又是发酒疯,如果不是有安全带禁锢着,恐怕跳车也是有可能的。 好不容易到了韩俊驰家门口,黎昕捏着鼻子给韩妈妈打了电话,接着就在楼下等人。 副驾已经彻底被韩俊驰给糟蹋了,黎昕捏着鼻子把车窗都打开,又从旁边的收纳盒里抽了几张纸出来,手刚伸到韩俊驰嘴边,手腕就被他一抬手准确无误的抓住。 有夜风穿过窗口,呼呼席卷而来,凉凉的带着一股足以让人大脑瞬间清醒的魔力,可一路上都极度理智的黎昕,这一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灼热感沿着被握住的手腕一路攀升,迅速窜到脸部,连带着皮肤都透着红色。 心脏开始加速跳动,难耐的激动向全身扩散,可就在这种不得控制的感觉肆意在体内发酵时,耳边清晰又模糊地传来他的酒后真言。 “淼淼……真的……好喜欢你……” 韩俊驰的声音飘忽在空气中,轻柔的像落空的羽毛,黎昕眼神停滞,半天不知作何反应,在黑暗无边的天地里,嗓子口如同卡了一团泡大的棉花,几度令她失语。 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天空布满层层叠叠的云朵,为原本就昏暗的天际更添迷蒙,月光洒在地面上,拉长了在风中摇曳树枝的影子,将四周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之下。 翌日,方淼一进律所就接到了一个来电,刚接通那头就挂掉了。 “谁啊?”孟朝歌抱来一摞文件,问道。 方淼看了一会儿返回主页面的手机,摇头:“周燕。”说完就又转了话题,“我开庭前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估计还得等等,这事完全碰运气吧。”孟朝歌兴致不高,把自己面前的卷宗往前推了推,“这个案子就先搁一阵吧,上次接了两个案子,你先把这两个办好再说吧。” 方淼看了看那对令她头疼的文件,无奈点头。 与此同时,黎昕和韩俊驰一同到律所,黎昕输了指纹,两人前后进来。 “听我妈说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谢谢啦。”韩俊驰凑到她身边,顶了顶她的肩膀,挑眉弄眼很是招人。 就见黎昕侧头瞅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移了移,脸上的不待见清晰可辨。 韩俊驰愣了愣顿在原地,挠头回忆,他昨晚是不是得罪了这个大小姐? 可等到黎昕已经踏进办公区和其他同事打招呼,他还是没有任何记忆,小声嘀咕道:“女人,就是麻烦。” 黎昕打完卡就听见韩俊驰在和几个女同事开玩笑,尽管这一点她一直不太喜欢,可今天是格外的不爽,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有种撸袖子的冲动。 这时,就有女同事朝她这边喊:“昕姐,韩律师简直就是个段子手,你不过来一起听吗?” 段子手?黎昕摸摸鼻子,回头不咸不淡的回复:“我还有工作,还有你们工作期间不要闲聊。” 成熟小姐姐正经起来也很冷面,一秒钟围在韩俊驰身边的人一哄而散,只留下某人尴尬的立在原地,还没等韩俊驰搞清楚这前后反差时,就无比清楚的看到黎昕冲他丢了个示威的眼神。 天!他这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吗?韩俊驰越想越想不明白,一转眼黎昕已经进了办公室,他也没了玩闹心思,埋头处理案子。 临近中午,方淼看完几份资料正要去吃饭,门就被敲了两声。 她应了一声,外面的人推开门板踏进来。 是秦皓,就是今天的他看起来很是不自然。 “有事?”方淼眯眯眼,视线随意从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掠过。 秦皓明显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一下才颤巍巍地递上一直藏在身后的信封,放到桌面上。 “你要辞职?”方淼面上无异。 秦皓就别扭了许多,毕竟这是他拿下律师执照之后任职的第一家事务所,没满一年却突然要走,总归有些说不过去。 “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带你的是韩律师,为什么要把辞职信交给我?”方淼失笑。 看到她笑,秦皓这才稍微放松了些:“今天韩律师和黎律师好像闹别扭,两人都是低气压,再加上我又是……所以我才把辞职信交给方律。” 他说的这事,方淼还一无所知,她来的比较早,一上午也没出去,消息自然也不灵通。 “那你的辞职信我收下了。”方淼顺势把辞职信滑到手里,嘴角笑意不减,“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今后在这一行越来越好,不忘初心!” 秦皓没了刚才的别扭,可脸上也没有达成所愿的开心,“方律师就不问我为什么离开吗?” 方淼从容的喝了一口水,笑意不减:“不管是哪一行,离职跳槽都是很正常的事,多问无益,我只能送上祝福。”她停了一下,又补充:“代表整个律所。” 这样的反应出乎秦皓的预料,他有些尴尬,没好意思再多待。 秦皓走的太急,出门的时候没注意恰巧撞上了正往进走的孟朝歌,他稍稍抬头道歉,迅速出了外面。 孟朝歌揉着隐隐做疼的肩膀看秦皓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时还在嘀咕。 “有什么事就赶紧过来说。”方淼按着扁平的肚子催促着愣在门口的人。 孟朝歌这才回神,快步走过来,双手奉上一张大红色请柬。 “之前你不是接过一个商业纠纷案件吗,那对夫妻两天后办金婚典礼,特意给你发了请帖。”孟朝歌停了一下才又想起:“和你一同去的还有昕姐,到时候你俩作伴,我就不送了。” 方淼一手辞职信一手宴会请柬,长叹一声不知该做何感想。 “ok,对了,等会儿你把这个带去韩律师办公室。”方淼想了一下,还是把辞职信交了出来。 孟朝歌打了个哈欠,眼前布上一层水雾,当看到信上端正写下的“辞职信”三字时,还以为是自己出幻觉了。 她接过手,试探性的问:“秦皓的?” 方淼点头,再多的猜疑都压回了肚子里。 第22章 替她解围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方淼正式着手新案子,相比“白杨案”,这两个让她轻松了许多,齐头并进毫无压力。 而一转眼就到了金婚庆典的日子,方淼和黎昕简单打扮了一下,穿着一身职业装束,算着时间去了酒店。 两人穿过酒店大堂,立刻有负责接应的工作人员迎上来,黎昕将请柬递给对方,工作人员有礼的将她们引上直达顶楼的专用电梯。 进了电梯,方淼长出一口气,话语徐徐道:“最近一连参加两次宴会,说实话,我这张侃侃而谈的嘴也就在庭审上能发挥作用。” 相较她的不在状态,黎昕就平静多了,一方面是世家子弟的缘故,另一方面她所涉及的领域也都是些名流人士,一个字来讲就是“熟”! “没关系,一会儿跟在我身边,要尴尬一起尴尬。”黎昕伸出胳膊搭上方淼的肩膀,气质十足! 而事实上,进入会场之后,两人和那对夫妻聊了两句,黎昕就被各种商业大亨,世家子弟“强行搭话”,其中搭讪居多。 方淼扶额心痛,最终很明智的一个人在场内游走,期间她也没敢喝酒,喝了几杯椰汁就腻味了。 这种场面如果你无聊了,那就真没劲了,方淼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然而她刚找到一个不算太显眼的位置坐下,就有一个年轻男人朝她走来,看装束绝非一般人。 之所以称得上“不一般”,完全是他的样子不像个商人,最多算是个世家公子哥。 当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不是来找我”后,对方就稳稳的停在她面前。 “巧啊方律师,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公子哥单手插兜,一手端着酒杯,说话的功夫已经把方淼全身上下打量一遍。 人家主动搭话,方淼又不好驳了面子,笑意盈盈的举杯:“巧啊。” 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他们之前见过吗? 公子哥眯眼一笑,手中酒杯与方淼的轻轻一碰:“上次露天会场初遇,方律师可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绝对的冷美人!” 他的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还有几丝狡猾的期待,方淼善于察言观色,再加上他这么一说,当即什么都明白了。 “不敢当,小小律师,没什么特别之处。”方淼一面应承,一面想着如何脱身。 可接下来对方的话就彻底把她逼向了死角。 “上次说好的晚会结束之后交个朋友,可方律师却先离开了,这事我觉得你得给我交代。”公子哥眼眸眯起,这样的人透着一股危险的狼性气息。 方淼察觉到不妙,奈何逃又逃不掉,硬着头皮问:“那要怎么交代?” 公子哥摸着下巴假装思忖,其实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喊来了服务生,指着小酒桌道:“喝下三杯酒,你放我鸽子的事,就算一笔勾销。” 三杯白酒,看得方淼的心猛地提上头顶,那天发生的事她压根没记忆,在这种场所又不能发作,索性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见她没反应,公子哥更来劲了,伸手端起第一杯酒,笑声渗人:“方律师?” 方淼闭了闭眼,横下心,扬起手一杯酒就猛地灌进胃里。 酒液下肚的一刻还忍不住吐槽,酒性真烈! “好酒量。”公子哥在一边得意笑。 方淼放下酒杯,趁着空隙呼出一口气,继而又端起第二杯,想也没想直接倒进嘴里。 两杯酒接连下肚,火辣辣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差点吐出来,口腔被酒精刺激的麻木钝痛,火烧火燎的难受。 还有最后一杯,方淼在心里把殷莱咒骂了无数遍,如果不是她调戏人家,对方也不会找上来,搞的她这个堂堂正正的大律师毫无底气,只能认命的接招…… 抱怨归抱怨,最终她还是端起了那最后一杯酒,杯口抵到唇边,刚要张嘴,还没喝到嘴里,拿着杯子的手就被人牢牢握住。 方淼忍着酒意睁开双眼,第一眼便看到严铮单手抄兜,另一只手附在她的手腕间,头顶上方水晶灯光直射而下,明亮炫目的灯光照在他深黑色的眼底,犹如琥珀。 两人平静的对视几秒,严铮保持着温和的笑意抽过她手里的酒杯握在手中,眼眸瞬间变的幽暗深邃,开口依旧是淡淡的口气:“赵公子,这样强人所难,不好吧?” 刚才还对方淼威逼利诱的赵公子,此刻毫无气势,蔫蔫的没半点底气,笑着解释:“误会,我只是和方律师开个玩笑。” “是吗?”他挑眉,沉静的语气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赵公子无地自容,憋红了脸。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位方律师是我的朋友,强迫人总归是不太好。”严铮说话间,伸手把方淼拉到身边,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腰间,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亲密却不轻浮,外人看来恰如真正的情侣。 方淼身体一僵,一时竟也忘了反抗,只能愣愣地凝着旁边男人的侧脸轮廓,第一次把他和腹黑霸气划了等号。 赵公子见状不敢多留,道了歉迅速离开。 这时,方淼也反应过来,正考虑如何开口摆脱两人现在亲密的姿势,严铮便已经解决了她的顾虑,主动收手向旁边退一步。 方淼尴尬不已,牵牵唇角随口问:“你和那人认识?” “算不上认识。”严铮倾身放下酒杯,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一个月前我姐过生日,恰巧他和我姐的公司有生意上的往来,见过一面。” 倒是第一次听说严铮有姐姐,还有自己的公司,方淼不禁露出一个格外标准的笑容:“还是很谢谢你替我解围。” 严铮微扬嘴角,斯文地笑了笑,“小事而已,你今天是开车来的吧,又喝了酒,我一会儿可以送你一程。”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没开车。” 话音刚落,就有高跟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方淼循声望去就看到了黎昕。 估摸着是要走了,方淼同严铮打了招呼,径直走向对面的黎昕。 目送两人交谈了几句后一同上了电梯,严铮才舍得收回目光,平静无波的心底产生了一丝丝悸动。 他低下头,端起刚才那杯酒,酒杯送到嘴边,微仰头,杯中清澈透明的液体便越来越少,到最后被他一滴不剩的灌进喉咙里。 酒店的喧嚣声远去,坐上车,方淼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又调了调副驾,摆出舒适的仰躺姿势。 黎昕打着方向盘上路,小声哼哼着调子。 两杯高浓度白酒喝得方淼头晕晕的,她揉着额头,小心试探:“昕姐,你这是撞上什么好事了,看样子心情不错嘛。” 一不留神被看穿,黎昕及时收声,虚张声势地白她一眼,“碰上一个看对眼的小哥哥,比我小两岁,事业有成,长得也不错,正在考虑。” “合着你要脱单?”方淼顿时坐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低调低调。”黎昕空出一只手做出下压的手势,“不说我了,刚在里面看到你和一个帅哥挤眉弄眼,怎么?和我一样偶遇真命天子了?” 提起这事,方淼莫名耳热,循着半开的车窗望向外面闪烁的霓虹灯:“我和他之前就认识了,也是孟朝歌提到的心理医生。” “原来是医生啊,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黎昕一副看破一切的神态。 方淼无语却也不想多做解释,害怕显得太鸵鸟。 自从上次海边一别之后,时隔半月,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了。 方淼想,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曾经也算是三天两头的见,可自从把话说开后,一切又仿佛悄无声息回到了原点。 到家之后,方淼输了密码推门进屋,一进去顿时吓懵了。 客厅里灯是开着的,她抬头看二楼,主卧的房门留着一条小缝,里面黑漆漆一片。 考虑到小区的保安设置,她排除了盗贼进屋的可能,这样的情况多半就是“熟人作案”。 摸清楚这一点,于是她不急不缓地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又从冰箱里取了两杯冷饮,慢悠悠地上楼。 刚站到门口,她就听到里面传出一抽一抽的哭声,这声音太有辨识度,是以,方淼仅仅是小惊了一下就恢复镇定。 她打着哈欠走进卧室,摸索到了墙上的开关顺手开灯,走进就看到床铺被糟蹋得一塌糊涂,裹在被子里的人一颤一颤的,毋庸置疑是在哭鼻子。 前两天刚换的褥单被罩啊,就这么被抹了鼻涕!方淼两步走到床边,将两瓶冷饮重重往床头柜上一放,掀开被子就把里面作案的家伙给拎了出来。 “孟朝歌,你大半夜的,故意吓我呢吧?”方淼双手环胸,一副审问犯人的姿态。 孟朝歌低着头委屈,肩膀颤了两下抬起头,严重哭花的眼线,一眼看去,比黑眼圈还要恐怖十倍的黏在眼角。 方淼被这鬼畜的样子惊到了,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自顾自的开了一瓶冷饮喝得痛快。 “我哭的这么伤心,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吗?”孟朝歌缓过一口气就开始博同情。 方淼没什么精神,依着她淡淡的问:“那是为什么呢?” 终于听到想听到的,孟朝歌吸了吸鼻子,一开口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简而言之,就是好不容易碰上个看对眼的,追了半个多月之后,就在今晚她准备发动总攻时,被人委婉拒绝了。 “那家伙大学时绝对修的是汉语言文学,弯弯绕绕几句话就把我给pass了。”孟朝歌扼腕叹息。 方淼嗤笑:“得了吧,经你这番陈词,本审最终判决,你俩压根没戏,所以省省你的眼泪吧。” 孟朝歌被她噎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转念一想又把话题扯回她身上:“方律师,你这种片面的说法就太没说服力了,有没有戏要交往过才知道。” “那按你这说法,全国近14亿人口,都要两两配对,实验一番?”方淼又犯起了职业病。 孟朝歌明知道说不过律师,还是贼心不死的辩论下去:“我指的是几次相处之后,不是太没话题的,也是有深入了解的必要的。” “哦?”方淼似笑非笑:“那还真不巧,你看上的人觉得你并不是合适他的人,所以你俩哟嚯,完蛋!”说完,她笑的更加欠扁。 被戳中痛处的孟朝歌,鼻子一酸,眼泪又流出来,继续不遗余力地互损:“怪不得你单身,你的爱情观太有问题了。” 方淼斜睨着她,不以为然:“我看上的男人,必定是经过我火眼金睛考量千万遍之后,再纳入考虑范围的对象,只是现在还没出现罢了,再说了,现在很多职业女性都是30多岁以后才结婚,这样的家庭相对来说才更稳固一些。” 孟朝歌:“呵……呵呵……呵呵呵……” 以前她还以为方淼是个事业女郎,不过经过刚才这一番谈话,她才深深意识到这绝对是个风魔女,谈恋爱、结婚还要这么公式化! 第23章 漠然相对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平淡无奇的工作生活又持续了两天,直到一日律所召开内部会议,所有人都到场后,韩俊驰最后一个推门进来,一进门就把手里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上,气哄哄地拉了把椅子坐下。 尽管人都是有脾气的,可工作方面,他从来没表露过这么极端的情绪。 “谁惹到你了,至于发这么大火?”正对面,黎昕伏在奚媛耳边吩咐了几句,继而注意到火气极大的韩俊驰。 不止是她,到场参加会议的律师,无一不是一头雾水。 韩俊驰气得脸都白了,他端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勉强浇灭了一丝火气:“我前两天接了一个案子,今天才知道被告代理律师居然是秦皓!” “这也没什么,如今大家不在同一个阵营,同庭相争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方淼转动着指尖的签字笔,耐心分析。 韩俊驰瞥她一眼,然后冲着其他人竖起食指摆了两下:“那你们知道秦皓是去了哪家律所吗?” 孟朝歌在旁边跟听故事似的来了兴趣,急不可耐的问起来。 韩俊驰长叹一口气,语气沉重的回答:“就是先前一直和咱们打交道的崇正律所,秦皓也是被他们挖过去的。” 方淼转笔的动作一滞,侧头看向黎昕,只见她也在看她,不约而同的两人的神色都变得很不好。 崇正先前就从汇和挖走过几个律师,即便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可这种势头发展下去总是不太好。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韩律师你的能力绝对在秦皓之上的。”孟朝歌最属乐观。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舒心话,算是结束了挖墙脚的话题,接着正式开始今天的内部会议,一个小总结下来又用了一个小时,临结束的时候,韩俊驰也没了刚进来时的怒气冲天,喜上眉梢的和众人开玩笑。 最近案子太多,结束会议后,方淼匆匆回到办公室,孟朝歌抱着会议文件跟在她后面。 “淼淼,前两天你让我给你报的那个跆拳道班已经搞定了。”孟朝歌边把文件放上架子边报告。 方淼也没抬头,随口应了声,一门心思在卷宗中。 孟朝歌整理完文件,回头看了眼一心投入工作的人,想问的话尽数压回肚子里,默默退出办公室。 连日下雨,气温相比前几日骤降,大多时候天都是阴沉沉的,恰如方淼的心情,毕竟一连几天加班到深夜,放在谁身上,心情自然不会好,于是急需发泄的她让孟朝歌以她的名义报了跆拳道班。 或许是饮食不均、肝火过旺、心情抑郁、天气多变,在连续加班一周后,方淼很糟糕的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原因是突发牙疼…… 中午往往是餐馆生意最火爆的时间,正方形餐桌两边,孟朝歌看着五官几乎扭曲的方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淼淼,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痛苦?” 方淼嘴角抽了抽,极其不自然的回答:“牙疼。” 孟朝歌“嘶”了声,看着对面人的表情,自己也跟着扭曲起来:“加班过度了吧,要不然先休息几天?” 只见方淼神色微妙古怪地看向桌面,低下头又拨弄起了桌上茶杯里飘荡的几片茶叶,从业这几年里,她还从未请过假,之前也有过牙疼的先例,偏是这次来势汹汹,连吃饭都嫌费劲。 见她面露迟疑,孟朝歌继续发动攻势:“工作也可以在家里做,律所大小事我都向你通报,这样总可以吧?” 她满脸诚恳,方淼不好意思再拒绝,再者眼下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非得因公殉职不可。 于是琢磨了一下,点头答应。 吃完午饭,孟朝歌单独回律所,方淼开车回家,回家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小区旁边的24小时超市。 下午超市来往的人比较少,方淼在货架之间来回游走,看到喜欢的就随手扔进购物车里,而间隔着货架另一端,严铮细致地选购食材,旁边的购物车里放着几袋新鲜的水果。 两人很有默契的一直保持着货架的间隔,无论走到食材区还是零食区,都很巧妙的没有打照面。 收银台前排着一条不算长的队伍,方淼有耐心的拉着购物车等待,趁着空隙在脑子里回忆上午看过的卷宗,要论敬业,恐怕说的就是她了。 没一会儿就排到方淼,点完货,收银员在键盘上飞快地按了几下,看着显示器算总额:“一共69块5毛。” 闻言,方淼在包包里找了一通,想起来手机单独放在车上后,就递上一张百元大钞。 收银员抖了抖纸币,问:“有零钱吗?”她指的是零头5角。 方淼刚要说没有,在她身后突然有只手往收银台上递了一个五角硬币,硬币落在玻璃质的收银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直到硬币安静的平放在那里,她才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 一眼就看到在她身后神情恭顺温和的男人,方淼迟疑一瞬,客套道谢。 严铮笑意减了几分,却不明显:“不客气。” 方淼结完帐先走出超市,可出了门踌躇半天后,还是决定打个招呼再走比较礼貌,于是在等人的期间里,她就在琢磨为什么严铮会忽然排在她后边? 记忆中在排队的时候,她先是听到身后是个中年男人在讲电话,一向尊重他人隐私的方淼为了转移注意力便考虑起了案子,因此严铮是什么时候排在她后面的,还真想不到。 没多久,严铮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从里面走出来。 时间没有停歇地流动,随着其中一个人的靠近,两个人的距离渐渐缩短,周围的空气恍然停滞。 方淼内心一紧,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在露天会场的吻,以及她转身走开时留下的那句话,像是彻底划清界限,却又像是保持普通朋友的距离,可是后续两次毫无预兆的碰面,令她恨不得丢盔卸甲的逃跑,却耐不过心底那一份最初的固执。 总之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严铮走到她面前停下,耳边传来他极轻的声音:“今天周三,方律师不上班吗?” 方淼空出一只手挠挠脖子,有些难以启齿:“加班过度,牙疼、头疼、身体发热,病太多了,数不过来,所以请了几天假。” 视线扫过她购物袋里零食,严铮低下头,目光和她平视,到了嘴边的话开口之际却变了味道:“那你好好修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严铮绅士一笑,上了路口的一辆跑车,方淼看过去时,车子已然朝着小区的方向开走。 像是一部忽然全剧终的偶像剧,再没有待续,终结来的猝不及防。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主动相送,更没有像先前那样对她多加叮嘱,方淼抿紧了唇,内心寻不到一丝划清距离后的轻松感。 她努力牵牵唇角,呼出一口气,信步往小区里走。 严铮先一步到家,把食材挨个放到冰箱里,又开车去了诊所。 诊所旁边的大药房里传出阵阵清新的中药香,外人看来像大料一般苦涩的气味,却能让严铮混沌的大脑神经重获清明。 在大药房待了一会儿,严铮去诊所挂外科号。 还有十几分钟换班,江行舟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角,有气无力的喊:“下一个。” 严铮应声走进坐到椅子上,不急不躁的看这位急需睡一觉的坐诊医生。 江行舟迷迷糊糊的有些不清醒,抬起头时瞳孔里隐约映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眯眯眼,逐渐辨清这最后一位患者的模样。 “确定你没来错地方吗?”江行舟扶了扶眼镜,一脸不耐烦。 严铮白了他一眼,把挂号单扔到桌上,自觉的讲述起了“病情”:“你上次给我配的药已经喝完了,效果不明显,但是……” “得得得!”江行舟抓起眼镜戴上,及时打住严铮的话,语重心长地说:“恕我医术不精,上次就是开玩笑而已,你可别赖上我。” 乍一听,这医生绝对的丧心病狂! 目的不达,严铮自然不会就此罢休,语气幽幽道:“所谓医者父母心,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你这叫职业道德绑架!”江行舟炸毛。 严铮耸耸肩,一副就绑架你,你怎么着的姿态。 这下江行舟彻底没招了,小声嘀咕:“在别人面前是谦谦公子的模样,到我这就暴露本性,简直就是个两面派。” 严铮也懒得计较,放在桌子下面的脚朝着江行舟的小腿根部来了一下,开门见山:“我说你写,出了事我负责。” 此话一出,江行舟顾不得疼立马抬起头,二话不说拿起处方单据,按下笔帽,就等严铮一句令下,他就动笔。 “黄连10g、生地15g、丹皮10g、连翘15g、白芷10g……” 随着严铮把每一味药一字不落的说完,江行舟的脸都黄了。 江行舟把药方撕下来双手呈上时,无比真挚的提了一个要求:“我反悔了,我决定还是给你看看吧,你这情况有点严重啊。” 严铮懒得辩驳,扯过药方反复比对,确定没问题了,才抬眼看向过分正经的江行舟,一字一顿道:“你的任务完成了,回见。” 他风轻云淡的甩下一句话,悄悄的来,潇洒的走,只带走一张不值钱的药方。 方淼从超市回来之后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傍晚5点被一个突然的电话叫醒。 她胡乱在床头摸索到了手机,机械化的接通:“喂,您好。” “方律师。” 阴阳怪气的三个字使得方淼骤然间睡意全无,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她立马坐起身,即便隔着手机,面对这个狡猾的对手,她也得建立起十万分的防备。 “宋检主动联系我,是有事?” 那头宋思明调子诡异:“上次开庭之前本来就有些话想对方律师说,只是当时时间太紧就错过了,不知道今天方律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见面?方淼敏锐的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可又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回绝,思虑了一下,笑意盈盈的回复:“那好啊,地点呢?” “我待会发你手机上,那我们就一会儿见了。”听得出来宋思明心情应该是很不错。 结束通话之后,方淼果然收到了他发来的地址,古人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宋思明这家伙,她几乎是能躲则躲,如今主动找上门来,倒让她很不安。 试问,对于一审失利,又一向睚眦必报的宋思明来说,怎么会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反而还那么积极的邀请她见面,开庭前没来得及说的话,现在居然还不死心的想说? 第24章 要喜欢我也会喜欢你吧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太阳向西山偏去,方淼专程开车去了约定的咖啡馆,停稳车下车后,她一眼就看到临窗而坐,细细品咖啡的宋思明,还是一脸春风得意。 她快步走入,进门的同时,宋思明也注意到了她,并朝她摆摆手,方淼笑着走到对面的座位上坐定。 “估摸着方律师要到了,刚给你点了咖啡,尝尝合不合口味?” 方淼端起咖啡杯吹了吹又放下,直入主题:“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电话里,宋检所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早料到她会迫不及待的询问,宋思明毫不客气地嗤笑,四目相对,一个故作高深,一个一头雾水,气氛微妙,先前多是在庭审上争锋辩论的竞争对手,这是第一次以面对面的姿态,向对方发起较量。 对视半晌,宋思明突然轻笑一声,继而侧头从旁边的公文包里递出一个棕色文件袋。 他放到桌上,推向方淼那边。 方淼看着他的动作,瞳孔不自觉的收缩起来,直觉这里面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拆开看看吧,相信绝对不会让方律师失望的。”宋思明轻呷一口咖啡,眯眯眼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好歹是律师,阵脚不乱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方淼无声的扯唇,意味深长的扫一眼对方,伸手拆开文件袋。 假如说,关于宋思明第一次主动私下约见她这一行为,令她有些捉摸不透的话,那么当她此刻看到文件袋里拍摄清晰的照片时,才真正明白了这背后隐藏的汹涌暗潮。 从方淼拆开文件起,宋思明便时刻都在注意她变化的脸色,不过遗憾的是,并没有捕捉到令他满意的神色。 少间,她挑眉随手扔下文件袋,里面的照片正面撒露出来。 “不知宋检想要用这几张照片说明些什么呢?” “方律师难道会不明白?”宋思明拿起一张照片,对着她指了指上面坐在吧台前和男人喝酒的女人,眼中透露出狡猾:“这上面的人,就是你吧。” 方淼皱皱眉没吭声,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当然不会无聊到派人去跟踪你,这照片是我无意间从一个朋友手里得到的。”说到这,宋思明笑得更加难看,“为了这个女孩,我那个朋友可是茶饭不思,他说她叫殷莱,之前还给她送过一束白色风信子,地点就是方律师工作的律所,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方淼静坐着,脸上始终没有太多情绪。 “怎么不说话?”宋思明有些心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个后辈被他踩倒的下场了。 相较他的急不可耐,方淼镇定地凝着照片中那人的侧影,抬头时难得莞尔一笑:“前辈好歹是检察官,现在这是在威胁我?那先让我想想要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她故作思考状,神色淡然道:“欺骗他人感情,造成精神犯罪?据我所知,不管是刑法还是律师法,都没有表明仅仅这样就是实质意义上的犯罪了。” 宋思明脸色一沉,压低声音:“你说如果见报,方律师的声誉会怎么样?” 方淼无动于衷的从他手里抽过照片,没有动摇的意思:“名誉?宋检难道不明白,爬上高处,你的丑闻都将不复存在,名利都会主动找上你,这一点身为检察官的前辈应该是过来人才对!” 她的反应是宋思明万万没有想到的,本来想逼她让步,看样子是失策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方淼提过旁边的包起身,摇了摇手里的照片:“这个我带走了,其他的就留给宋检随意处置了。” 话落,她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开。 背后宋思明眼看着她踏着骄傲的步子远去,却没有一点挽回颜面的办法,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发出“咯咯”的声响。 而强撑了一路的方淼,一上车就彻底泄气了。 她靠在驾驶座上,眉头深深的皱起,手捏着那张照片,眼底漫过一层恐惧。是,她在害怕,害怕被揭露,却只能赌一把! 明明这场对决毋庸置疑是她赢了,可那种被强烈压制又越来越浓烈越清晰的感觉是什么?那种蠢蠢欲动,几乎夺去理智的撕裂感,究竟是什么呢? 犹如骨髓里隐藏着一颗荆棘的种子,在最深处扎根,又逐渐撕扯着发芽,方淼发动引擎,然而全身的关节变得死一般的僵硬,无论怎么用力,都转不动方向盘,血液倒流冲向大脑,那里有一个令她挥之不去的声音,像梦魇在蛊惑她,甚至夺走她的理智! 一刹那,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疼,怎么按都止不住! “我早就说过,你根本没有勇气承受自己的失败,更接受不了我的存在,所以沉睡吧,永远!”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达至听觉神经。 曾经在律所茶水间里幻听到的声音再度响起,方淼费力地抬起头,似是幻觉,车玻璃前映着和自己相像的脸,那张脸上挂着肆意妄为的笑。 “殷莱是吧,我告诉你……我可以!”她忍着头痛欲裂,示威性的强调,更是说给自己听! “是吗?吴勒的遭遇到底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还是你的退却不前,那些你忘了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方淼低吼一声,头痛的更厉害,瞬间蔓延全身的撕裂感根本无从发泄,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视野中,窗前的人忽然冷笑起来:“你也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会嘴硬,可惜啊,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方淼死死地按着一侧太阳穴,一手无意地打在方向盘上,绵长刺耳的鸣笛声响彻整条街道,几秒之后,她如触惊雷的移开手,看着窗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拼尽全力想说一个“不”字,脖颈却像是被人扼住,除了痛苦的闷哼声泄露之外,连一点叫嚣的力气也没有。 诡异莫辨的笑声透着不屑一顾,耳边嗡嗡作响,直到最后一阵疼痛过去,眼前的一切景象也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尽数吞没…… 太阳在西山消失,最后一缕属于晨昏的光芒被夜色所取代,黑幕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许久,微风循着半开的车窗吹入车厢内,随风飘起的发丝斯痒在脖颈处,并为车内失去清醒的人带来了一丝清凉之感…… 消失的痛感,不复存在的声音,再度清醒的方淼又恢复了正常,看着已经完全黑沉的天际,她发动车子驶向前方。 小夜街灯火通明,路边的小摊布满了整条街,说话声、机车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方淼坐在街边的小凳上等待投喂,烧烤的油烟味漫过鼻尖,激起了食欲,可心里总堵得慌。 远处的路灯灯光交杂在一处,形成了一团巨大的光晕,她撑着下巴无聊地盯看着对面的路口。 “小姐,你点的冷饮。”服务小哥热情的招呼。 她本来打算点头的,一时间却忘了反应,因为在对面街道的俱乐部里走出了一个人,刺眼的光芒下并不足以看清他的正脸,可就是能让她一眼认清。 那人站在对面的的路边,不经意的朝这边看一眼,于是两人就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长街相望着。 那双眼,幽黑深沉,像是这无边夜色中最明亮的光,直直的对上她的视线。 那一瞬间,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渐渐远去,方淼的世界寂静一片,犹如电影里的特效镜头,身边的人和物飞速消失,视线隔空交汇,归于凝固。 一秒… 三秒… 五秒…… 她看见严铮已经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全部的注意力就这样被他吸引而去,直到他穿过步行街,来到她眼前,他说:“介意我坐你对面吗?” 方淼晶亮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后知后觉的点头,随后又叫了一瓶冷饮,烤串上桌也无福享受,咬一口要嚼好半天…… 对面严铮借着喝冷饮掩住笑意。 方淼皱着眉头又咬一口烤串,迟疑再三开口问:“我上次说过的话,是不是很过分啊?” 难得她愿意主动提起,严铮借着路灯看她一眼,语气里带上了连他自己也难察觉到的笑意:“是有点吧。” “……”某人把头埋得更深了。 看到她窘迫的模样,严铮不敢再开玩笑,微微弯起唇角,笑得人畜无害:“不过好在只是保持距离,要不然我恐怕都不能坐在这里了吧。” 方淼灵活的脑壳卡壳一瞬,反应过来抬头看他时,目光不偏不倚的在空中相对,放在桌子中央的烤串飘起白色的烟雾,挡在了视线中央,眼前变得迷蒙起来。 “你喜欢殷莱,是吗?” 她的声音很缓,带了几分试探的语气,也同时泄露了那点小心翼翼。 严铮微愣,垂眸认真地看她,心弦没有被跳动是假的,有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为什么会这么想?要喜欢我也会喜欢你吧。” 脑子“轰”的一声,方淼眼中甚至出现了一种烟花四溅的幻觉,她这是被撩了吗? 耳根一红,她干咳两声,视线乱瞟,就是不敢看对面的人,严肃了声音转移话题:“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一直想知道,人格分裂最后会变成疯子吗?” “不会。”严铮几乎是立刻回,也极其肯定。 方淼暗自动了心思,可几番考虑之下又无从说起,堵得她难受。 作为心理医生,只要对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严铮便能迅速摸清楚那人的心思,也正因为明白她的内心,他才有那么一刻,大脑空白到停止运转的地步。 他低下头,旋转着手里的易拉罐,那双深黑色的眼睛藏在黑暗中,光芒尽敛。 方淼心乱如麻,手指按着皮质包包,无意识地抠动着,反复衡量后还是决定开口:“那严医生愿意接受像我这样糟糕、反复无常、倔强、不听话的病人吗?” 她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睁开眼时,恰好对上他沉沉的眸子。 还记得那晚她强调不喜欢被当成病人,恨不得逃避所有与病情相关的人,可此时此刻她接受了一切,更愿意接受治疗,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她发生了改变,严铮在这一刻都迟疑了。 也许在初见时,他可以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病患,可以用强大的专业知识来解决她的病症,然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心境在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情况下产生了变化,像是连锁反应,这些变化导致严铮在这一刻无法轻易给出一个答案。 夜风轻拂,周遭的所有都变得柔和,包括他们看彼此的眼神,一个在期待答案,一个在纠结抉择。 她把治愈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他作为医者,第一次动了自私的念头。 第25章 不眠之夜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滋味,或者说要走过怎样的路途?从相识到相知,要经历欢喜、苦痛,像阳光穿透水晶,说容易却不容易,到底能否相恋,要经历恋人未满,这些变化,严铮通通无法感受。 在方淼提出治疗的请求后,他的心底百转千回,可开口终究化为一句再为简短不过的话。 他说:“好啊。” 路边暖橘色的灯光下,方淼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双眼中沉淀的温柔,更不失坚定,她在心里暗自庆幸,假如不是宋思明横插一脚,她也不会接受人格分裂这一事实,也可能一辈子不接受治疗,而如今,她大胆的下了一个决定,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反而是甜蜜,那种可以靠近的甜蜜。 治疗的话题到此结束,一直到吃完饭,严铮的话都不多,许是平常他就少言寡语,因此方淼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回去的路上,两辆车一前一后开着,全程没有一点交流,直到快要抵达小区门口时,方淼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点开是一条信息:一会儿方便来我家一趟吗,有些事想说,不会太久。 鉴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方淼没有拒绝。 几分钟后,方淼把车子开进自家车库,计算一下时间,她决定先进家门,冲进卧室后,她快速洗澡换了件清爽的衣服,刷完牙冲着镜子哈了口气,没有晚上那股烧烤味才安心的坐上床沿。 方淼从床头柜里找到吹风机,一边吹头发,一边拿着手机来回小范围踱步,大拇指在键盘上点了删,删了再点,反复几次,不是嫌太不矜持,就是嫌太娇嗔。 辩才无碍的大律师越发的不耐烦起来,“要不是刚认识,不就是冰释前嫌了嘛,方淼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她又恼又羞,蹙着眉头把吹风机换掉扔在一边,双手捧着手机,两腿盘起坐在床边就开始整理措辞。 在考虑了很多开场白之后,已经濒临抓狂边缘的方淼在输入框里输了几个字:我已经到家了,你呢? 好像是怕自己反悔,打完之后,她迅速按下发送键,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很快严铮回复:我在等你。 方淼大囧,要不要说的这么暧昧,这些天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倒是今晚变了很多呢,而这种变化究竟是谁先引起的,她现在无暇去追究,因为在收到回复后,她第一反应就是立马跳下床,直奔某人家。 方淼一路散步到严铮家门口,摁响了门铃。 屋内的人很快来开门,客厅的灯光很足,一直能照到玄关角落,继而顺着敞开的大门,洒在方淼白中透粉的脸颊上。 严铮看见她时,唇角噙着一抹友好的笑,黑眸凝视着她,斯文礼貌地说了一句:“请进。” 来都来了,方淼也没再矫情,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跟随严铮的脚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进屋后,严铮没有立刻谈正题,而是折身进厨房,一边也不能冷落了客人。 “我这里煮点东西,你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到处转转,书房在二楼,主卧旁边,有兴趣也可以进去瞧一眼。”他背对着她,白色衬衫显露出线条分明的背脊,若有似无的诱惑不减。 方淼稳住情绪“嗯”声,玩了一会儿手机,见厨房里还在忙碌的男人,她也没再客气,放轻步子上了二楼书房。 书房灯是开着的,布置也很简单,两边是高大的书架,中间是办公桌。 第一次参观别人的书房,方淼自然很感兴趣,她将手背在身后,像个查岗的领导,视线挨个扫过书架上摆放整齐的书籍。 严铮是医生,家里最多的也是与医学笔记相关的书籍,不过令方淼想不通的是,书架里心理治疗方面涉及的书数不出10本,相反西医药理更多,特别是外科急救之类的。 好奇之余,她抽出其中一本翻看了一下,上面有标好的笔记,字迹生动有力,拿在手里不由多看几眼。 自认识以来,她还从不知道严铮会和外科医生这个名词挂钩,转念一想,或许只是兴趣罢了,再者每个人都有他的过去,又怎能一一探问呢…… 逛了一圈下楼后,严铮刚好把煮好的茶端上茶几。 实在是这茶从未见过,方淼还没坐下,就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弓着身子,把那杯热茶瞧了一遍。 这时,严铮擦完手走到她身侧停住,认真看着她的后脑勺解释:“你这是体热上火引起的牙疼,又吃了麻辣烤串,明早估计会发作得更厉害,这茶能缓解一些。” 闻言,方淼很快地站直身子,鼓起极大的勇气和他对视,声线微微发紧:“严医生这么细心,我一定一滴不漏的喝完。” 说完,她又飞速地移开眼,坐上沙发端起茶杯轻轻吹气,眼珠乱转,天知道,刚才和这个男人对视的时候,心都差点跳出来。 方淼内心崩溃,想到上次冲动之余,在海边说过要保持距离的话,再对比现在不正常的心跳,果然,人不作就不会死,作死就绝对会死! 留意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严铮不禁回想起,那日在审判庭上气势十足的她,和眼前这一幕对比下来,简直判若两人。 方淼轻呷一口茶水,追问:“这茶又苦又甜,是怎么做的啊?” “这叫竹叶茶,取淡竹叶10克、苦丁茶6克、甘草3克,把淡竹叶、苦丁茶、甘草放进砂锅中,加适量的水,先用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煎大约20分钟,出锅时去渣取汁,最后加入冰糖。” 听完这一番详解,方淼“唔”了声,颇有些无奈,“做法还挺复杂的。”她的声音很轻,垂眼看这杯竹叶茶时,就连眼神都是温软的珍惜之意。 看着方淼把茶水一点点喝完,严铮正式切入正题:“既然决定治疗,为了解决不必要的麻烦,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把你的病情告诉你的助理孟朝歌。” 尽管明白他的用意,方淼一时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决定权在你,双重人格具有很多不可控因素,多在应激事件下发生转换,转换之后的行为并不是心理医生能第一时间控制的,这个时候身边就必须有个人制止人格的行为。” 他在向她讲明情况,方淼捏紧了衣角,纠结许久,她正视他,回答:“我会的。”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治疗过程中可能面临的状况,整个下来用了半个多小时。 严铮送人到门口,手附上门把手,向下一扳,门板向里面敞开,方淼没出去,垂眼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是少见的漂亮,骨节分明、干净修长,不同于女人的芊芊玉指,看上去很有力,这样的一双手很符合外科医生这一设定,可他偏偏没有从事这个行业。 想到最后,方淼不由自主的抬眼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他,有些话快要问出口,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她稍稍点头,一步迈出去,沿着来路返回。 身后的光影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彻底不见。 回到家里的方淼,先进了自己的书房,里面多是一些法律相关知识,她扫了一圈,坐回到软椅上,盯着桌上的电脑好久,才下决心一般前倾过身体,鼠标点了几下,顺利调出了之前拷贝好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是殷莱出现时的监控录像,多半是知道室内安装了监控,因此她经常对着摄像头做些示威的举动,方淼忍着骂人的冲动看到后面,严铮的身影出现在视频内,由于主卧没有安装监控,所以她能看到就是他从卧室里快步走出,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药袋的画面。 本来心里应该是暖暖的,可莫名的却希望那天他从未出现,包括那晚露天会场的吻,她倒宁愿一清醒看到的是一只丑猪,也不希望会是严铮。 出于自我保护,更出于无法面对的羞耻感、嫉妒感,像是被人当作代替品的嫉妒感,所以她选择逃,逃避治疗、逃离那个一举一动都那么吸引人的男人。 如今兜兜转转,她接受了治疗,即便不知道在这过程中要经历什么。 当再次坦然面对严铮时,她又变回了当初的样子——欢脱直率,不是那晚海边的上纲上线。 而这种反转的变化究竟因何而起?是她愿意开始释放心扉,还是他那句“要喜欢我也会喜欢你吧”,总之,她在庆幸,庆幸可以迈过心里那道坎,来到他身边。 哪怕是以之前最不喜欢的病人身份。 星光皓月,灯火明灭,各怀心事的两人到后半夜才进入梦乡,直到黑暗的天边露出日出时的晨光。 周六来临,本该躺在家里睡懒觉的方淼起了个大早,一是牙疼发作的厉害、二是长期养成的生物钟,到了点就自然醒。 对于方淼来说,休息日早餐日常吃泡面,可这回牙疼的要命,于是她极不情愿的去外面小摊买了一杯现磨豆浆,家里刚好有昨天买的软面包,凑合着把一顿早饭吃完。 半上午,孟朝歌抱着几份文件来方淼家里谈工作的事。 书房里。 “工作先放一边,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方淼把文件推到桌角,神情复杂又认真。 孟朝歌眯眼看她,“在你看来,还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 “严肃点,接下来我和你说的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方淼皱眉沉思片刻,确定能一口气讲下去,出声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我打赢的第一场官司是什么?” 六年前律所还没成立,那时的孟朝歌最多还是个大学生。 “淼淼你几乎是一战成名,怎么会有人不知道那案子。”孟朝歌扬起尖尖的下巴,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但很快又变了紧张的脸色,“怎么……忽然提这个?” 那案子一朝翻案,闹得沸沸扬扬。 事实上,外界不会有多少人去指责检察官或是律师的过错,但对于方淼这样的人来说,耿耿于怀是必然的,这几年她从来不提,这一次突然提及,孟朝歌不敢妄言。 方淼低了低头,表情凝重,像是沉寂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仓皇抬头,凝着对面人好一会儿,开口:“我……患了人格分裂……” 第26章 心理医生的职业信条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犹如一束长在背阴角落里的绿苔,忽然在某一日见了光,却怎么都驱不走满身的寒气。 “不是,愚人节不都过去了吗?”孟朝歌不停地眨巴眼睛,想尽量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自我催眠,可在接触到方淼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表情时,整个人愣在原处,陷入思索。 半天才问:“难道……难道就是……” “对,殷莱就是那个分裂人格。” 孟朝歌吃了一惊,手无意识地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两口,一直处在瞠目结舌状态。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方淼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故意逗她,更是为了缓解情绪,“我已经接受治疗了,但是身边需要有人配合,我选择了你。” 孟朝歌依旧舌桥不下,像根硬木头愣愣地杵在那。 “别那么吃惊,你没见过这种病,也不代表不会发生,不是吗?” 孟朝歌沉默了很久,问出的第一句话有些文不对题:“你是一直都很在意吴勒那件事,才会变成这样,是吗?” 方淼胸口发紧,故此,没有正面回答。 她不肯承认是她输了,事实上,又把一切归咎在自己身上,她把自己困在罪恶的死局中,久久得不到救赎…… 一番倾诉过后,所谓的一吐而后快,并没有在方淼身上应验,心里漾开的苦涩不断放大,几乎就要吞噬她,她清楚,这是伤疤被揭开的前兆。 离开时,孟朝歌犹豫着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前几天,严医生把我上次付给他的咨询费退回来了,事后我本来想撮合你们两个的,现在……” 见她吞吞吐吐,方淼嬉笑着问:“现在怎么了?” 孟朝歌反复看她几眼,眼神也越来越认真,嘴边念念有词:“如今,你们又建立起了医患关系,对于心理医生这个职业来讲,在治疗过程中,为了杜绝对患者造成二次伤害的可能,医生是不能对自己的病人产生除咨询以外的情感,要时刻规范自己的言谈举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方淼一愣,很快作出解释:“你想多了,我喜欢的是律师,有共同语言,制服诱惑那套对我不管用。” “是吗?严医生那么优秀的人你都不动心的吗?”孟朝歌还想追问两句,就已经被推出门外,再多的猜测只好烂回肚子里。 —— 一连三天牙疼,终于熬到周一,方淼起了个大早去医院挂号。 一直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搞到一个专家号,转去对应科室又排了一条长队,等轮到她走进去的时候,真应了那句话“排队一小时,问诊十分钟” 十分钟后,方淼满脸沧桑的拿着病历本从诊室里出来,取药的窗口前又排了两条长队,这一上午基本就耗在这了。 她百无聊赖的刷手机新闻,本来没什么能引起她的注意,直到旁边排队的夫妇拿着检查单谈论孩子的事,她不禁扭头看过去。 估计孩子还不足月,女人的肚子看起来并不明显,但脸上满满都是幸福,身后的男人一直护着她,这两人看上去年龄差挺大,那个女人有30多岁的样子,打扮的雍容华贵,男方看起来20岁出头的模样。 看着两人你侬我侬,方淼禁不住走神,直到取药窗口的负责人出声提醒,她才匆匆递上处方单等待取药。 方淼从出口离开,临走之前又往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身上看去,有种富婆养了小白脸的即视感,许是律师当的久了,看人看事总戴了有色眼镜。 吃了药,牙疼缓解不少,方淼回到律所继续工作,最近她没有再接新案子,却也没有多清闲。 原本是拉开抽屉找文件,可抽屉拉来的瞬间,她注意到韩俊驰上次回来带给自己的礼物,事情太多,她都差点忘了礼物这回事。 方淼拿出来在手边来回翻转把玩了几次,还是决定拆开看看。 原来是某奢侈品牌的丝巾,可以系在脖子上、手腕上等等,尽管用处很多,发挥的也是装饰的作用。 “这次送的东西未免太特别了……”方淼撇撇嘴,重新包装好,勉强恢复原状塞回抽屉里。 午间,方淼看完卷宗最后几页,伸个懒腰出了办公室,办公区的同事早几分钟前结束工作,结伴吃午饭。 正当方淼以为就她一人落单时,很巧的碰上从接待室里走出的黎昕,助理奚媛负责把委托人送走。 “有点眼熟啊,是在什么场合见过吗?”她自言自语地思索起来。 “方律师,站这走什么神呢?”黎昕走到她面前,拍下她的肩膀。 方淼惊了下回神,习惯性地舔了舔还在发疼的牙齿,“昕姐我正要吃午饭,你呢,要不要一起?” “好啊,我也正饿着呢,早上都没吃。” “对了昕姐,刚才那位女士是你的委托人?”方淼边问边往外走。 黎昕点头,“怎么,是有问题?” 方淼很快摆手,“我随便问问。”也许是她想多了吧…… —— 解决了难以下咽的午饭,回到律所,方淼去茶水间接了一杯水,坐在窗边的小椅子上,摊开掌心,白色的药瓶映在眼前。 瓶身上是中英文结合介绍,最上面是几个大字“盐酸氯丙嗪片”,可以控制幻听、幻视。 “治疗人格分裂最好是催眠分析治疗,不建议药物治疗,否则会造成不可估测的副作用。” 之前严铮叮嘱过的话,她一字不差的记在脑子里,可依照自己目前的状况,催眠究竟能否成功犹未可知,为了能够顺利完成眼下的工作,她必须用药克制。 已经快要1点了,午后休息一小时又要开始工作,方淼摸出手机,找到一个手机号码,然后拨了出去。 短暂的提示音过后,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声音,很低很缓,特别是——很熟悉,“我是严铮,请问哪位?” 先前她一直是用工作号联系对方,这次特意打了私人号码,也难怪他会这么问。 方淼低头抠手指:“是我,方淼。” 闻言,严铮把手机从耳旁拿来,屏幕上只显示一行手机号码,他平静一下,说:“突然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方淼手摸向温热的杯身,“就是想问你,对于治愈,有多大的把握?” 咨询所内,严铮翻看着桌上有关她的资料,估量一番给出回答:“人格分裂也有病因,能否克服是决定性因素,催眠治疗在理论来说可以开解心结,但是实际病例中,要进行融合治疗,需要人格之间进行内部交流达成共识,相对来说,会比较困难。” 讲起专业知识,他的自信肯定总能给人一种别样的安全感,方淼“嗯”声,从药瓶里倒出两颗药放在旁边,情绪不高却要装作开玩笑的样子:“刚听说了有关心理医生的一项职业规定,忽然很想知道,严医生有没有喜欢过自己的病人?” 回应她的,是电话另一端良久的沉默,方淼摸着温度渐渐下降的纸杯,眼神飘忽不定,她是在期待吧…… 严铮有个维持了很多年的习惯,每当无法下决定时,总会把手边的纸张,沿着平整的四角撕成小片,就比如现在。 咨询所外,高大的香樟树散发着浓郁的树叶味,循着半开的窗吹入室内,他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挡住清俊的眉眼,灵活运转的脑子趋于停滞。 如果说理智,绝没有人比他更理智,从把名片递给方淼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过自己,什么情不能动,可如今,那种不得释放却又疯狂作祟的感觉,他再清楚不过。 电波传递着彼此的呼吸声,就在方淼决定换个话题时,她听到了他的回答 清风入耳,带着他的答案,灌入脑海深处,他说:“没有!” 整个世界无声的寂静,方淼半张开的嘴忘了到底要说什么,有一点点低落,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他果真是个克己守则的好医生…… 很快她平复下来,问起了正事:“我刚才是随便问问的,主要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治疗?” 严铮转眼看向桌上摆的台历,视线定在休息日那栏:“这周日上午9点。” 周日,想来应该是考虑她的时间吧,方淼心里一暖,回复“好的。” “还有,这个是我的私人号码,以后我们就用这个联系。” 尽管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称呼被存进电话簿里,她还是有些急切的把自己“推销”出去。 那边严铮失笑的回复一句“好”。 结束通话,方淼脑子里还乱纷纷的,无论做什么事,她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就算之后面对严铮,她考虑还是应该顺其自然为好。 下午有一批新人要面试,原本是韩俊驰作为面试官之一出席,可猝不及防的,在面试开始之前他紧急去见一个委托人,这个空出的位置只能由方淼补上。 几轮下来,主要问的都是三五个差不多的问题,偏偏没有几个人能答辩下来。 为期两小时的面试在下午4点钟结束,临近最后一轮,方淼坐的腰酸背疼,她仰仰脖子伏在黎昕耳边偷偷吐槽:“这活我再也不干了,太折磨人了,明天一定要找韩律师要嘉奖。” 黎昕捂住嘴巴偷笑,伸手在她肩膀处按了两下。 学法律的人都死板枯燥的很,满脑子都是法律条文,特别是刚步入社会的小年轻,不懂得变通,而汇和又不是一般律所,因此面试了近10个人,留用助理职位的数不出3人,方淼兴趣缺缺地转笔,越发觉得乏味。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宣布面试结束的那一刻,方淼第一个收拾纸笔离开现场。 浪费2小时的工作时间,在律所有“工作狂魔”之称的方律师,当晚毋庸置疑又加班了,由于下周有个案子要开庭,她和孟朝歌整理完上庭资料,回到小区快要9点了。 方淼从车库里出来,头晕脑胀的她从包里找到钥匙,正要插到钥匙孔里时,旁边花坛角落里忽然窜出一个黑影直接向她扑来。 察觉到异动,方淼急着往后躲,一脚踩空门前的两节楼梯,身体由于惯性向后倒去,就在她以为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后背却撞上一个又暖有硬的东西,像是肌肉? 紧接着就有一束灯光照到前方,方淼借着光亮,看清了那团黑影的真身。 第27章 你可能需要一个肩膀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灯光闪过,一只猫卧在门口,那双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正怀着打量,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 方淼咽了口唾沫,后知后觉地慢慢回头看抵在她身后的人。 夜风吹来,她稍稍抬头就看清了他的正脸,挺拔的鼻梁、不是太尖的下巴,特别是那双眼睛很有神采,看着他,能让她方才还在剧烈跳动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感到唐突,严铮往后退一步,指指门口:“抱歉,这猫突然偷溜出来,我一直在找它,没想到还是惊吓到你了。” 方淼满脸不可思议,扭头看那只还保持着原姿势卧在门口的小黑猫:“这是你……你的猫?” 对这种带毛的动物,她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更多的还是害怕…… “这是我姐的,她出差去了,这猫就寄养到我这里。”严铮一边解释,一边走到门口动作熟练地把黑猫抱在怀里。 方淼不由自主地抱紧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转眼又注意到严铮提在手里的袋子:“那是什么?” 知道她所指,严铮晃了晃袋子:“这是中药,可以去火治牙疼。” 牙疼……毋庸置疑是买给她的了,不对啊,不是说出来找猫吗?怎么还随身携带中药?向来声称推理能力极强的方律师这回有点摸不着头脑。 方淼取钥匙开门,“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坐坐吧。” 严铮看了看怀里精神气不算多好的小黑猫,步履自然的踏进了屋内。 “你吃饭了吗?”方淼放下钥匙走到厨房,扫了眼干净的灶台,又打开冰箱巡视一遭,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有一点现成的余粮。 很不巧的,严铮回了一句:“还没。” “那个……家里没什么能吃的,我叫外卖。”说着,她找出手机,却还没来得及解屏幕锁,就见严铮已经卷起袖口往厨房这边走来。 更惊人的是他一开口就是要亲自下厨做饭。 方淼嘴角一抽,“家里实在没什么食材,还不如出去吃。” “喏,这也可以。”严铮一手挂面一手西红柿,还朝她自信的笑:“一会儿饭做好了叫你。” 方淼找不到借口拒绝,而且她也见识过这帅医生不仅秀色可餐,更有一手的好厨艺,索性就欣然接受吧。 这样想着,她快速点头。 厨房没方淼什么事,她去卧室换下职业装,穿了件宽松的居家服,满身疲惫感不知在何时竟一扫而光。 那厢,严铮一双手可谓是无所不能,两碗普通的面都能做出花样来,方淼打着哈欠走进厨房时就发现了那两碗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鸡蛋面。 她俯下身闻了闻,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还在煎菜的男人,脸上写着大大的崇拜二字。 她看的明目张胆,严铮总觉得脸热热的,找借口把她支走:“我这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外面等着。” 方淼乖乖坐到餐桌旁等待投喂,如他所言,很快两碗热腾腾的面就上桌了。 严铮跟着坐到她对面,刚拿起筷子,她就注意到一直卧在门口的小黑猫,这时很识相地走到严铮脚边乖乖卧下,“喵”了一声,懒洋洋地舔毛。 “它喂过了吗?”方淼问。 严铮挑了挑碗里的面,把热气放出去:“喂过之后才偷溜出去的。” “那它叫什么名字啊?” “大蓉蓉。”严铮咬了一口青菜,“我姐就叫严蓉。” 方淼吸溜了一口面,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嘴里空了又问:“那大蓉蓉是女的咯?” 经她一问,严铮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很认真的说:“是公的。” “噗嗤!”方淼把夹起面的筷子放回碗里,庆幸自己没吃,要不然这会儿非得呛住不可。 似是知道他们在讨论自己,大蓉蓉喵呜了一声,湛蓝色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在抗议。 总之这一顿饭吃的很有意思,方淼也在偶然间发现,这个看似话很少的帅医生,实则很健谈,也有不同于常人轻易表现的幽默感。 饭后,方淼主动请缨去洗碗,只是家里没了洗洁精。 “太久不做饭,所以去超市就没买。”她站在灶台前,尴尬挠头。 严铮配合着笑,没想着拆穿,到底是太久不做饭,还是压根很少做饭,他还是分得清的。 “你牙疼好些了吗?”想到晚饭时,她吃饭不太利索的样子,严铮试探着问。 方淼捞出洗干净的碗,有些抱怨:“配了西药吃了一段时间,缓解一阵又疼上了。” “那就不要喝了。”严铮指了指中药:“你是体热上火引起的牙疼,这是一周的量,每晚一剂,坚持喝完绝对就好了。” 方淼关上水龙头,看着他的眼睛答应。 客厅内灯光柔和明亮,有着与阳光不同的温暖。 洗完碗筷,按照严铮的话,她先煎了一剂。 厨房里传出“咕嘟咕嘟”煎药的声响,两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一只猫。 方淼全身的神经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旁边一人一猫,总有那么一两个令她不自在。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大蓉蓉它有吃夜宵的习惯。”严铮抱起小黑猫,修长的手指放在它头顶,轻揉它的脑袋。 大蓉蓉估计是觉得不舒服,眯着眼透着警告的意味。 “那好,我送你出去。”方淼干笑两下,眼神闪躲尽量不去看大蓉蓉,还是觉得这猫有点吓人。 严铮走出复式公寓,拐弯背影被开得正盛的树木遮住,直到身后的门轻声关上,他才转身看去,怀里的猫长长地喵一声,估计是饿了。 他摸了摸大蓉蓉的脑袋,自说自话:“以后不许这么吓她,要不然扣你小鱼干。” 话落,大蓉蓉不满地左右摇脑袋,明明是你一早计算好的,现在又把我拉出去说事…… 送严铮离开后,她长松了一口气,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滚动的汤药,心里起伏不平。 纵使知道心理医生的职业规定,她还是控制不住的靠近他,也不管之前说过的话,到现在而言是不是在自我打脸,她都觉得这样平静相处足以让她心满意足。 —— 第二天,方淼临时改了安排,从家直接驱车到医院。 市中心医院,于昨夜凌晨3点,白杨跳楼自杀,只留下一份自白书。 在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他起初有为自己变成残废自暴自弃过,也曾为了脱罪努力挣扎过,如今选择自杀,无论对他而言是否是脱离苦海,但留给亲人的也只剩沉痛的打击。 那种揪心的痛处,几乎快要让一个苦苦支撑的母亲崩溃…… 白杨的尸体被放置在停尸间,据医院护士所说,白慧文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守在停尸间外,她起初会趴在白杨身边放声大哭,医院是禁止喧哗的地方,可那一刻没有人上前去制止她。 方淼远远的看着,每个护士、医生路过这位失去儿子的母亲身边时,会自觉地放轻脚步,尽量不去惊动她、刺激她,一个人在经历了沉痛打击后,当她变得压抑沉默,那才是最接近极限的时候。 身为律师,她同样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尸检现场骇人的照片、极其恐怖的死亡画面,那些带给人的仅仅是害怕,可像白杨这样的死亡,留给亲人的是痛苦、折磨、仇恨、不甘,而留给方淼的是责任。 她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一天投入工作的方淼,要比平时更疯狂,从事这个行业的七年里,第一次她有如此强烈的求胜欲。 百叶窗被严实的拉住,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孟朝歌送文件出来后,脸色也有点古怪。 “听说你们上午去医院了,怎么回事?”韩俊驰从茶水间里出来,举杯向着方淼的办公室。 孟朝歌挎着脸,摇摇头:“白杨突然自杀了,还留了坚称自己无罪的自白书,里面还有什么内容我也不清楚。” 韩俊驰一时失语,孟朝歌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工作。 —— 晚上7点,人来人往的街道路口叫卖声不止,方淼到了小区临街的一家面馆吃晚饭。 一大碗兰州拉面,足量的汤料再配上麻辣牛肉块,是最平常的美味。 方淼特意让店家放了朝天椒进去,刚出锅的拉面热气腾腾,辣味劺足了劲往上冒,熏的她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方淼吸了吸鼻子,挑起一筷子塞进嘴里,又辣又烫可她还是一刻也不敢停继续嚼、继续吃,她怕一停,眼泪就不听话的流出来。 明明吃的是面,可咽进肚子里却像是催泪弹,脑子里不断回放在医院里看到白慧文沧桑的样子,耳边是护士向她讲述的现场情况。 死亡是个听起来恐怖的事,可带给人的是无止尽的负面情绪。 视线一点点模糊,碗里还在腾腾地冒热气,看不清的画面越来越大,隐约之间有一阵风从身侧吹过,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道高瘦的身影,看不太清,好像是坐在了她对面。 方淼只觉得很累,全身提不出一点力气。 眼前的男人和老板点了一碗面,转而才对上她呆滞的眼睛,叹气:“这么吃,不热吗?” 那声音温和清润,像是清风,入耳婉转。 方淼双手捧起发汗发热的脸,看向他:“是你啊,正好,我这里有个病想请你治治……” 严铮面色无常,低沉的声音依旧温和:“你说我听着。” 耳边面铺老板和客人搭话,调侃玩笑,眼前热气缭绕,平添一股复杂不明的气氛。 方淼眼圈红红的,可始终没有多少眼泪流出,瓮声瓮气地说:“心里好难受,可想哭又哭不出来,这种病要怎么治?” 闻言,严铮心里一丝异样的情绪闪过,视线穿过热气,一眼忘穿她迷离的眼底。 她等不到他的回答,呵呵地笑起来。 “看吧,原来也有你解决不了的毛病。” “我的治疗意见是…”他的声音极轻,丝丝缕缕,就连语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你可能需要一个肩膀。” 第28章 激怒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面碗里溢出刺人鼻息的辣味,在方淼还没从那句话中反应过来时,严铮已经起身向她这边,他在她身边半蹲下,刚好与她齐平。 “现在呢?”他伸手从后环住她,稍稍使力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方淼耳热,抓着筷子的手下意识用力,许是被硬质的筷子硌得疼了,她猛然哭出来,豆大的泪滴砸落下来:“白杨他自杀了……真的不是他……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把握帮他洗清罪名。”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可每一声都重重地砸落在身边人的心上。 “我以为那次之后,我会变得强大,可以紧紧的抓住真相,可现在我才知道,我还是那么差劲……” 严铮沉默了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说,“白杨一审我去现场看过,在我眼里的你勇敢、有魄力,而且……很帅,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一切!” 意识到他在安慰自己,方淼抬眼看他,眼中泪光闪动。 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那些让她不得不在意的人,那些让她耿耿于怀的事,应该,终归会有一个答案,而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 周六一天,方淼闷在家里没出去,直到周日上午,按照之前的约定,她去了Heal心理咨询所。 由助理引上二楼后,方淼推开虚掩的门走入。 里面严铮正在翻看病历,身后的阳光将他笼罩,身影模糊,抬头看是她来了,他绅士一笑。 方淼牵牵唇角,略显拘谨的坐下,相比先前那次,这一回的心境大有不同。 严铮合上病历资料,看了眼她有些不安的眼睛,语气尽量轻缓:“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放松一些会便于接下来的治疗。” 方淼点头答应,可还是不能完全平静下来,这种状态下,催眠很难成功。 严铮双手交叉放在桌面,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敲:“今天我们就先不用催眠,但引起人格分裂必然有一个原因,比如之前你所做的噩梦,你必须放下顾忌说出来。” 方淼表情凝重,视线垂落在桌上那份她的病历档案上,来之前,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也包括要亲口说出尘封的故事。 桌上的摆钟有节奏的摇摆着,轻巧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令人烦躁。 那是七年前…… “那年我26岁,刚进入检察院,那时的我赢得了很多人艳羡的目光。”回忆起从前,她眼中有光,却很黯淡:“第二年,我接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官司——著名房地厂商吴勒杀人案,当时种种迹象都指向他就是凶手,所以我不遗余力地取证,为的就是给死者一个交代,过程很顺利,我成功了。” 不管是律师还是检察官,胜诉一桩案子都是件值得庆祝的事,而谈及此时,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兴奋,反而是越来越浓重的悲伤。 他从来不知道她曾经是一名检察官,又或者为什么现在成了律师? 停顿了一阵,方淼再度开口:“尽管当时证据确凿,可吴勒并不承认起诉书上的指控,直到终审宣判那天,他认罪了。也就在入狱一个月后,他在一天夜里心脏病发死亡。” 说到这,她又一次噎声,敛下眸子,不断压抑翻涌而上的情绪。 “只是结案不到半年,又有新的证据出现,检举人居然是吴勒的儿子,而被告是吴勒的妻子,是有多可笑,原来牵扯了两条人命的背后,居然是一个女人为了争夺家产,害死他人、再拉丈夫做替罪羊,自己坐享其成的鬼把戏!” 世界一瞬间安静了,静得怅然空寂,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间歇交替。 “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相,我知道是我……是我当了那个刽子手,所以我离开检察院,做了律师。” 当压力全部褪去,悔恨交加的心情涌上心头,她再难自持,将脸埋进掌心。 严铮良久的沉默着,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情况出乎意料的复杂…… 他从桌上的文案里翻出一个纯白色的本子,滑到方淼那边:“既然是这样,那分裂人格的心结多半在此,人格融合也要从这件事上入手,这里面是殷莱先前出现,我写的行为日志,你回去可以好好研究,了解后继人格,有利于消除人格之间的隔墙。” 方淼大体翻看了一遍,向他道谢。 结束第一轮治疗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两人结伴回去,在小区单元楼两处分开,严铮到家之后,回忆了几遍,总觉得哪一环节少了点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 “什么?她竟然要让你永远沉睡?”另一边,孟朝歌几乎炸毛。 方淼侧身躺在床上,手机开免提放旁边,行为日志已经翻看了很多遍:“你淡定一点,给你打电话是要让你多加防范。” 孟朝歌哼哼两声:“是是是,一定给你看好她,对了,下周一高先生那案子开庭,记得早点来律所会和啊。” 自从得知方淼患有人格分裂,她可是查阅了无数相关病症信息,因此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方淼反而觉得她的担心多此一举,应付两声,就挂了电话。 —— 周一那天,孟朝歌一大清早就跑去了律所,以前有开庭的案子,方淼总是第一个到,出奇地这次她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人影。 眼看还有一个多小时开庭,孟朝歌急了,拨手机号也没人接,难道? “不会真应了我的乌鸦嘴了吧?”她惊恐地捂住嘴巴,在上面轻拍了两下,死马当活马医又给严铮打。 还好对方接了。 “严医生,是这样,今天方律师有案子开庭,但是到现在人也没来,我这边来不及过去,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找她,拜托了。”孟朝歌急得来回走。 卧室里,严铮穿上褂子,回了一句“好”。 临走之前,他给大蓉蓉喂了定量的猫粮,又摸摸它柔顺的毛:“乖乖留下看家。” 锁上家门,他就往方淼那边走,还没走到她家门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小赵。” “严医生,昨天那位小姐又来了,还挺凶,说10分钟之内必须得见到你。”小助理压低声音,胆怯地说着。 严铮眉头一皱,心里已然有了猜测,不是猜测!是肯定! “我马上过去,告诉她不要闹事,否则后果自负。” 好在小区离心理诊所那边不远,开车10分钟还是可以赶过去的,途中,严铮又给孟朝歌回了电话。 “怎么样,严医生,找到人了吗?”孟朝歌那头已经在往法院赶了,只盼着能在法院会和。 “人已经找到了,但她恐怕不能出庭了。”严铮没有点明,意思却也明确。 孟朝歌握着手机的手一松,脑子里拐了几个弯,霎时什么都明白了。 半个小时后,开庭时间到,案件相关人员依次入场,辩护律师,缺席。 孟朝歌在休息间里坐立不安地不断打电话催促,“韩律师,你和张律师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审判长已经入场了。” 张晨,是律所去年招进来的律师,业务能力很强,主攻民事案件。 “我们已经到门口了,你一会儿和张律师一块入席,配合他。”韩俊驰和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三两步迈上法院门前的楼梯。 张晨和孟朝歌会和,拿了资料又经过一番讲解之后,迅速有了应对之法,所有人入场后,审判正式开始。 另一边,严铮也赶到了咨询所,办公室门没关,他进去时顺带看一眼时间。 “哟,迟到3分钟,医生难道不应该很守时才对吗?”殷莱坐在他的位置上,听到动静,旋转靠椅面向他,轻佻高傲。 严铮思忖不语,视线一转就看到了桌上正面展开的病历本,再看她微笑中带着阴郁的脸色,有些事不言而喻。 “说吧,来这里是什么目的?”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伸手自然而然地准备合上病历本。 “砰!”殷莱一手压下来,实木桌面被拍得一震,她昂起下巴看他的眼睛,眼底蓄满怒火,蓄势待发! “如你所见,我就是她的主治医生。”严铮收回手,不以为意。 “你知道你像个什么吗?”她表情阴森至极,嘴角隐秘的笑容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不像个心理医生,像精神科医生,要不然怎么接受那样难搞的患者呢?” 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严铮皱了皱眉头,没吭声。 “这种病哪有那么容易治好,找不到真正的心结,就永远不可能!”殷莱屏息着怒意,一脸轻佻又问:“还是真被我说中,你看上她了?” 严铮的心轻不可察地被触动,微皱的眉宇舒展开,笑着说:“这是我的事,你现在这样,难道是怕我让你消失?” 被说中心事,殷莱“嗖”地站起来,冰冷的目光直逼男人温润俊俏的脸,恨恨地吐出两个字:“你敢!” 这是被威胁了? “你觉得呢?”严铮不疾不徐地抬起眼皮看她,面不改色。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对待殷莱这种躁动、易怒、近乎偏执性人格,就应该用这种态度。 任她怒、任她狂,当她发泄一半后,又瞬间会觉得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这种情况下,多半离夺门而出就不远了。 如他所料,殷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开始了最后的甩狠话模式:“好,既然你不客气,那我倒要看看,后果你们能否承担的起!” —— “由于双方证据争议极大,案件尚有疑点,择日再审,退庭。” 法槌落下,一场官司暂时落下帷幕,孟朝歌长舒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她忙找出手机,可没有收到任何新消息。 离开法院后,孟朝歌搭上韩俊驰的顺风车回到律所。 见鬼的!一进门她就发现上午方淼办公室还拉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这会儿居然已经拉开了? 联想到某种可能,她不敢多想,快步冲进办公室,推开门的一刹那,差点因为用力过度,一头杵在地上。 紧接着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石化当场! 第29章 选择相信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原是干净整洁的办公室,现在已然是一间杂乱不堪的废库房,文件散开铺满地面,书架被搞的不堪入目,孟朝歌立在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来了,进来收拾收拾。”殷莱坐在靠椅上,随意扫一眼周围的环境,很满意。 门口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愤愤不平地盯着她,把门顺势关上,大步走到她面前,质问:“殷莱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你也知道了,没关系,我无所谓。”殷莱翘着二郎腿,目中无人:“我这不是工作么,但这些文件我又搞不清楚,所以才弄乱了。” 这种拙劣的借口,当她是傻的吗? 孟朝歌咬牙切齿,想伸食指指她,可想到那次接待室里她说的话,又愤然作罢:“我忍!但你最好收敛一些,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不不不,我闹事,收拾残局的是你们。”殷莱理了理衬衫领口,一步跳下椅子,轻拍孟朝歌的肩膀,路过她身边时,眼角的余光投向她,冷得令人发怵:“我先去吃午饭,下午再来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是殷莱占据意识,上班迟到早退,也不办公,就是整天出幺蛾子,一方面又不能暴露人格分裂这件事,孟朝歌在律所时就得时刻监督她,也切切实实地明白了什么叫分身乏术…… 更糟糕的是,由于之前庭审,方淼没有到场,而委托人高先生又是名人,临阵缺席也是在打他的脸,这件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还上了报纸。 “严医生,你说淼淼什么时候能出现啊?”新的一天,孟朝歌有气无力的伏在公交车座上打电话。 这些天和殷莱那家伙斗法,搞的她都快要挂了,昨夜睡得晚,今天又得斗智斗勇,真是要命的日子! 严铮日常给大蓉蓉喂猫粮,歪着头,手机夹在耳边和肩膀之间:“这得看主人格意志力有多强,旁人无从干涉。” 孟朝歌长叹一声,顿时感觉天都黑了,合着方淼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完全是个未知数,再这样下去,她都快要被殷莱搞得精神失常了…… 上午10点钟,殷莱才睡到自然醒,简单洗把脸、换了衣服,驱车去律所,之前还挺不喜欢去那地方,现在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车子穿过几个街道路口,在路过一个红绿灯口时,殷莱哼着调子放缓速度,刚踩下刹车器,就见一个老人从不远处的岔路口冲出来,擦过车头时,一秒倒地。 车子熄火,殷莱清晰地听见一声哀嚎,她用力地拍下方向盘,还没好全的牙齿隐隐发疼。 她拉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前就看到了被“撞倒”的老人:“还能走吗?” 老人斜她一眼,揉着腰一声声抱怨:“估计这腰是被撞坏了,走不了可,疼死我嘞……” 走不了?那会儿她已经踩下刹车了,就算车子没停,也不至于把人腰撞断! “估计是您这腰本来就不好,我扶您起来,我还有事,就不陪您去医院了。”说着,她就要伸手扶人。 老人见她态度如此,更是不满,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扶着车头自行起身:“现在的年轻人撞了人都不懂的赔偿吗?我这腰以前好好的,你居然还咒我!”老人提着大嗓门,声音尖利。 殷莱火气更大,却也不能当街发作,握紧拳头:“我看您这身子骨健朗的很,直走前面有家银行,凭您这一身本事,抢银行也不在话下。” 话落,她不想多费口舌,不顾对方怎么叫骂,迅速发动车子继续上路。 后视镜里倒映着身后老人叫嚣骂人的模样,直到车子开远,老人放下腰上的手,活动筋骨,嘴边骂骂咧咧:“这人看上去有点眼熟啊,是前两天报纸上的?”她一边猜测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小黑包里取出旧报纸,果然在一个版面上找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是律师啊,那就好办多了。”老人折叠起报纸,看着前方车子开走的方向露出得意的笑。 由于没吃早饭,殷莱路上又去补了一顿早点,吃完才开着车晃悠着到达律所。 以前这个点来律所,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出奇的,今天她一进门就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有人注意到她,看她的眼神也怪,怀疑?不满? 切!在心里轻嗤一声,她不以为然地往里面走。 “就是这位小姐,在几分前开车撞了我,现在我这腰还疼。” 一道尖刺的女人声传来,殷莱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许是她忽然看过来的视线太冷,老人身体瑟缩一下,很快又不依不饶起来:“我必须讨一个公道,既然是律师,自然要以身作则。” “所以你现在是在和我倚老卖老?”殷莱步步逼近,嘴角隐约含笑:“我已经踩了刹车,车子减速你居然还能撞上来,是要说你眼神不好,还是心机不够高明?” “你胡说,是我过马路,你开车撞了我才对!”老人继续狡辩,说完,又扶着腰哼了一声。 旁边围观的人脸色统一的怪异,假如是之前,她们当然会相信“方律师”,只是最近“方律师”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过头,现在被人家找上门叫苦,也是有可能的。 “孟助理呢?” “不知道,韩律师和黎律师也都不在,这要怎么收场?” 有两个人小声议论,这场面她们也控制不住。 这边说曹操曹操就到,孟朝歌后一秒满身大汗的进门,手里还端着一杯冷饮。 “这是干什么?”她看着这像是在对峙的场面,脑袋转不过弯。 有个小助理这时跑过来,伏在她耳边简明扼要地说了情况。 孟朝歌摸摸鼻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站那边,她看看扶腰气势汹汹的老人家,又看看同样较劲的殷莱,无可奈何。 两位当事人冷战了没一会儿,殷莱又主动挑衅,吵闹声不断。 孟朝歌扶额,还是决定再麻烦严铮一次,她在信息里把大致情况说完。 收到回复:稍后到。 期间,一些人提议按标准的检查费赔偿,可老人显然不满足于此,还声称要精神损失费,在场又都是律师,这样的要求显然是有些过头了。 无法赔偿又不愿意和解,十几分钟还是僵持不下。 “你们这些人还看不出来,这是碰瓷。”殷莱双手环胸,少有的无奈:“不相信我?”见状,她默默吐槽方淼人缘不好…… 在场的律师、助理、实习生相互使眼色,不好开口,一时间,办公区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时间都凝住了一般。 “我相信你!”在良久的静谧过后,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一众人齐刷刷地看去,不等殷莱从惊讶中抽回神,孟朝歌已经如获大赦似的求助:“严医生你可算是来了。” 严铮“嗯”声,径直走到殷莱身边停下,又瞟过老人按着痛处的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您这是脊椎骨疼?” 老人哪里分得清人体骨骼位置,只以为是要赔偿了便迅速点头。 “车子迎面撞上来,居然能撞上这里,还真是不可思议。”严铮沉吟一下:“我也是医生,如果真像您说的,伤到了脊椎骨,那我可以亲自带您去做全身检查。” 老人脸顿时涨的通红,居然撞上了行家,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走的时候腰也不扶了。 事情解决,所有人回到各自岗位上工作,殷莱被严铮强行带走。 安静的咖啡馆内,黑咖啡上桌,严铮绅士地给殷莱那杯加糖加奶:“我喜欢根据心情调制咖啡,像这样,你尝尝。” 他动作熟练地做完,双腿交叠,轻靠在皮质沙发上,姿态优雅的发出邀请。 鉴于刚才的义气之举,殷莱给了他这个面子。 见她端起杯子品尝,男人神色越发隐晦,语气如常:“你那天说的后果就是四处捣乱,让别人收拾残局?” 闻言,殷莱一口咽下了还没来得及细品的咖啡:“是啊,不过今天的事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替我说话?” 她很执着地看他,眼神中,是势必要知道答案的坚决。 视线相撞,严铮狭长的眼角带着几分戏谑,嘴角浮起笑意:“不是替你说话,因为你是你,所以会相信你。” 一如初见,他看到那个为打抱不平,不计后果的她,不管今后世事如何变迁,同样的事,他都会选择相信她。 殷莱一愣,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他还记得。 她又品一口咖啡,严铮趁机会开口:“甜品会让人心情好很多,特意给你加了不少糖,味道怎么样?” 印象中,他可不是这么讲究的人,殷莱直觉话中有话,放下咖啡杯,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你恐怕对我有误会,我给方淼做心理咨询,就像是我亲手给你调制这杯咖啡,甜与不甜只有你自己品得出来,”严铮顿了顿,笑意更深,“而能否治愈也是同样的道理。” 话音刚落,微信提示音响起。 江行舟:不是要给我替班吗?人呢? 事情太多,他差点忘了先前的口头承诺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日后再联系。”留下一句话,严铮把沙发上的褂子收进臂弯里,付了钱离开。 殷莱全程冷硬的脸色一寸寸柔软下来,左心室最脆弱的地方再一次被撼动,而手边无意识转动着咖啡杯,视线穿过窗户,追随着某个高大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 他说……日后联系,他们之间有日后吗? —— 江行舟一早计划好了今天要去哪游玩,可等到严铮来代班时,所有计划都泡汤了,原因是大学授课导师也是中医诊所真正的掌舵人——李平教授,毫无征兆地打突袭战,据说是为了带这一届的两个学生做实战,而很不巧的是他就被抓包了。 偏偏今天诊所来了不少人,严铮和教授齐上阵,两个学生负责叫号、抄病历,作为“奖励”,江行舟站在旁边写方剂。 赶上来诊的人多,江行舟期间停了几次笔活动手腕,都被李平教授狠狠地瞪了几眼,暗暗哭丧自己太折寿了。 中午休息了两小时,下午继续,江行舟站的腿麻,不停给严铮使眼色,想让他给自己说句好话,可到底是他就差明说了,还是那家伙压根不安好心,他反复几次,都没得到回复,索性,他也只能认命了…… 度过了高峰期就轻松多了,严铮是李平非常看好的学生,尽管李平一直遗憾于他没能从事中医这一行,也还是很器重他,新生负责抄写的病历本也由他过目。 看了一半,调了静音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先去接个电话。”打过招呼,严铮到外面接通,还没等他开口,手机里传来的第一句话就令他晃了神。 第30章 火与噩梦交织,被你拯救的我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一个电话的功夫,严铮匆匆离开了诊所。 “老板,你看他十万火急的样,不好好工作,下次必须得好好罚他。”江行舟故意在李平耳边说人坏话,都怪那小子危难时刻不搭救他…… 李平翻起眼朝他甩了个白眼,手里的笔毫不留情的在他头上来一下:“严铮人家是来帮忙的,你呢,又在偷懒,赶紧继续写!” 江行舟揉揉泛疼的额头,幽怨地看眼门口,又不情不愿地动笔写起了方剂。 严铮开车去了市中医院,下车后径直奔骨科而去。 大医院来往的病人就是多,殷莱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才等到拍片子这一环节,等她拿着片子小声抱怨着回来时,在走廊上,终于看到了要等的人。 严铮的眼中透着紧张,直到殷莱一步步走近,他才看清了那只半抬的胳膊,刚想开口问到底是怎么伤的,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他回身看去,果然看到了熟人。 “师兄,果然是你啊。”不远处,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医生眉开眼笑地朝他招手。 殷莱皱眉,侧眸特别留意下身边人的神情,只见对方并无异常,神情内敛,仅有的是他平日最常见的温和之色,就连刚才撞面时,眼中紧张不安的情绪也尽数消失。 有点遗憾,本来还想借此调侃他一回呢…… 两人一起走过去,医生顺手拿过殷莱的片子。 “这是师兄的女朋友?”女医生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普通朋友而已。”严铮很快回答。 殷莱脸色一沉,女医生挑眉不太相信,也没再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三人走进科室,医生轻松把片子插进观片灯上,看向严铮:“师兄以前各科精通,看看这个。” “你是医生,还是你来看吧,我在外面等。”他保持笑容退出去。 女医生没了开玩笑的意思,认真把情况对殷莱说了一遍,大致就是情况并无大碍,打了石膏休息个半月就好。 打完石膏就算是大功告成,进了电梯,殷莱抬着负伤的左胳膊来回看,严铮看着跳动的LED指示灯,徐徐地问:“怎么伤的?” 殷莱这才从石膏上收回注意力,用作对的口气回答:“在跆拳道馆用力过猛,就这样了。” 这次严铮没说话,毕竟和她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电梯内,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殷莱伤了胳膊也没平常那么能折腾,乖乖靠在后壁上,看着严铮的侧影,问:“刚才那小姑娘喊你师兄,还说你各科精通,那怎么还当心理医生,真是个令人头疼的职业。” 一提到心理医生,她就没好气,如果不是那不太一样的感觉,恐怕她都不会愿意和一个称得上危险的人,共乘一部电梯。 “叮!”话音刚落,电梯门跟着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一直到门口,他都没有回答的意思。 殷莱性子本就强硬,哪里允许别人忽视她的问题,于是紧追不舍地又问。 严铮在前面走,背后某人毅力极强的追问,他有些烦躁,脚步一停,殷莱没刹住闸一头撞上去,严铮转身后退一步,快速解释:“心理医生不是刽子手,你是心魔作怪,所以才会用那种眼光看待这个职业。” 殷莱揉着额头带着敌意看他,每当谈起这个话题,气氛总归不太好。 “好了,我送你回去。”他显然不想再为此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好在殷莱这次还算容易安抚,而这种乖巧听话也不过是暂时的,到了小区后,严铮才真正的后悔莫及。 “我受伤了,一个人住行动不便,所以这段时间必须暂住在你家。”一下车,她就胡搅蛮缠起来。 严铮双手抄兜倚着车身,早知道那会儿就不应该去医院。 “不怕我再像上次那样催眠你吗?” “那次是我一时失去防备而已,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殷莱用一种誓不罢休的姿态声明。 真是个难搞的女人,严铮嫌弃地想,最终还是没拒绝,避免惹怒她,再做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来。 晚饭后,两人开了一场协议大会,大蓉蓉负责在旁边当……证猫? “你想住在这里可以,但必须遵守几项条规。”严铮双手环胸,用谈判的口吻开头。 “你说我听着。”殷莱嚼着口香糖,模样闲散。 “第一,不许出去惹事,乖乖呆在家里;第二,不要进出我的卧室还有书房;第三……” 殷莱换了个姿势,右手枕在脑后仰躺在沙发上,“我都答应。” 意料之外的顺利,严铮勾勾唇角,心情愉快的上楼。 夜色深入,别样的同居生活仿佛在冥冥中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接下来的日子,严铮负责两人的一日三餐,中午下班也要抽空回来一趟,做饭是必须的,其次也是为视察情况。 或许是胳膊受了伤,某人折腾不起来,日子少有的安稳。 法院审判庭内,气氛凝重紧张。 控方律师韩俊驰抛出关键性证据,打了秦皓一个措手不及。 今天参与旁听的人其中有律师,也有不少民众,毕竟是上过头条的商业纠纷案,又上演了曾经同一阵营的人同庭相争的戏码,引人关注是必然的。 被告席上,身穿西服的中年男士满脸羞愧,由于他事先心虚隐瞒的重要细节,现在无异于一把横在他脖子上的利刃。 本以为稳操胜券的秦皓怒目而视自己的委托人,中年男人受不住他杀人的眼神,把头埋得更深了,局势扭转,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韩俊驰趁势抓住合同上的漏洞,每一句话都严谨得令人抓不住一丝破绽,胜利已经在向他这边倾倒。 两个多小时后,庭审终于到了最后阶段,控方律师率先作总结陈词,他淡定自信,字字切中要害,将案件的主导权仅仅握在手中。 秦皓身体一垮,不止是他,就连旁听的人对于最终的结果也了然于心。 “我输了……”他惨笑,轻叹一声。 可笑、可悲、可恨,各种情绪交织在脸上,不管是哪种,对象都是自己。 在所有人的强烈期待之下,法官最终的宣判词传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尘埃落定,庭审宣告结束,所有人员散去,偌大的审判庭内,唯有韩俊驰和秦皓没有动。 气氛凝结,压抑的气息将两人包裹住。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韩俊驰缓缓开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秦皓。 秦皓低着头,不去回答。 尽管赢得了胜利,韩俊驰依旧难以抑制的愤怒,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 “你做了假证,就算今天不被翻出来,以后总能被有心之人拿出来说事,你会毁了你自己,你做这一切的时候,你想过后果吗?” 秦皓稍稍抬头,眼眶通红:“是!我是背弃了身为律师最基本的原则,假如今天赢了,我根本不会后悔,即便输了,我只能怪我技不如人!” 话落,他没再停留,沿着旁听席中间的空道,推开门走到外面。 光,从外面照进来,韩俊驰僵愣在原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律所成立第二年,招进来的第一批新人,其中就有秦皓,那时的他笑得阳光,还是个干净的大男孩。 很多人怀着秉公执法之心入行,却在悄然间迷失在金钱名利中,再也寻不到那时的初心…… —— 快要一周对于方淼的情况一无所知,孟朝歌忙完工作,就给严铮去了电话,这才得知殷莱在跆拳道馆伤了胳膊的事。 出于关心,晚上下班之后,她前去严铮家里看望。 本来以为是严铮提前回来了,殷莱欢欢喜喜地开门,当看到来人时,脸顿时垮下来,把人放进来后,她进厨房继续忙活起来。 “你胳膊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要做饭啊?”孟朝歌进门放下包,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凑上前去看,发现是在熬营养粥,而且还很不错的样子。 殷莱很有成就感的“嗯”声,勺子在锅里搅拌了几下,又把锅盖重新盖上。 客厅四面的窗完全打开,大蓉蓉窝在窗边,夕阳的光辉打在它肥嘟嘟的身上,而它睡得正香。 殷莱在厨房里看火候,孟朝歌刷着新闻等待。 脸被热气蒸的发汗,殷莱出了厨房,呼出一口气,坐上沙发,偏头看向孟朝歌:“你是来看方淼的吧,不过,让你失望了,这身体还是我的。”她示威性的扬扬下巴,很讨打。 孟朝歌见识过她强势泼辣的样子,不太敢招惹她,只能来软的:“哪有,我是来看看这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没别的意思。” “那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殷莱仰着脖子闭目养神,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人家不待见,孟朝歌忍着撕架的冲动,“笑眯眯”的离开。 殷莱休息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进厨房看粥,刚准备起身就留意到茶几上多出来的手机,想来一定是那个冒失鬼的。 手机没有设置密码,手指向上一滑,殷莱就看到了还未关闭的热点新闻。 入眼最大的标题:吴李联姻,一婚泯恩仇! 殷莱眉头一皱,脑海深处的记忆密密麻麻地侵袭而来。 她握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细微的疼痛取代了隐隐发作的头疼,不舒服的感觉暂时压制住。 放下手机,她着急忙慌的想要往厨房走,可脚底就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走了两步,头就撕裂着疼起来。 殷莱双手按上两鬓的太阳穴,身体失去平衡,左右倾斜…… 第一次,她尝到了两个意识碰撞纠缠带来的挣扎感;第一次,她听到脑子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 像是有锥子一下一下地在凿,直到她终于辨清那声音是来自于谁时,她重重地闷哼一声,脑子里混沌一片,在失去了思考能力后,身体顺势倒在地面上。 小区里,夜风拂动树叶,在墨色的天空下,红光溢满夜空,滚滚浓烟徐徐而上…… 严铮车刚开进小区,就注意到不对劲。 公寓门口被不少邻居围住,纷纷指着火焰议论。 火已经燃起一半,门缝里窜出黑色的烟雾,严铮下车后大步冲到外围,刚站稳脚跟就听到猫咪的叫声,他低头看去,就看到大蓉蓉的影子。 “她呢?”严铮惊恐地问。 就见大蓉蓉冲着燃起的公寓“喵”了一声。 火光与浓烟交织,严铮终于反应过来,她就在里面! 他心里着急,不管那个她究竟是方淼还是殷莱,他就一个想法——他必须去救她! 在坚定了这个念头后,他不顾一切地拔腿向前跑,在围观者的一片惊呼中,他砸开门,冲进大火里。 一脚踏进客厅,满室的烟味排山倒海的迎面扑来,浓烟熏得眼睛发疼、鼻腔中带动着每一次呼吸都是刺痛的。 严铮抬起胳膊捂住鼻息,憋着一口气在沙发周围摸索,身后是火光与浓烟,火焰灼灼地刺激着后背的皮肤,视线被灰黑色的烟雾遮挡,一切景象模糊不清。 他抱着一丝侥幸,摸索着来到沙发边上,指尖触到火心,严铮顾不得疼痛,一门心思找人。 就在他快要失去希望,打算上二楼寻找时,终于在沙发背后发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人。 那一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严铮来不及去研究,他当机立断将她拦腰抱起,在火势越来越猛的情景下,他半弓着身子,穿越烟火将怀里的人安全带出。 火警赶到现场负责灭火,严铮把人平放在空旷的草坪上,气喘吁吁地叫她:“方淼,你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醒醒……” 此时此刻,他一遍遍叫这个名字,更是希望能在这个契机,让方淼的意识占据主体! 周围围堵的人群不散,议论声却压不住严铮因为慌乱几乎变得失控的呼唤声,他一遍遍的喊“方淼”,心宛如被一根浸了盐水的绳子吊起,忐忑不安又极度懊恼…… 究竟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失控害怕的感觉,恐怕,连他自己的记不清了…… 意识模糊中,恍如历经一个世纪那么久远,方淼的世界只有那一个声音,那个人紧张地呼喊她的名字,犹如一束载满光辉的星辰,以明亮强烈的姿态,照进她黑暗的生命中…… 伴着急救车声越来越清晰的传入耳膜中,清风簌簌吹来,方淼睫毛微颤,她尝试着睁开眼睛。 身侧的人感受到她的变化,忙把她带进怀里,用了极大的力气,像是怕她冷,又像是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暖意从背后一点点席卷全身,怀里的人意识渐渐回归,眼前所有景象模糊的轮廓,终于重合起来。 由于被抱着的缘故,方淼半睁着眼艰难地侧了侧头,先是辨清了这个人是谁,随即眯着眼缝欣然一笑。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她独自面对人格转换后的惶恐不安,因为身边有他,所以,心境安然。 第31章 心不由我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后来,火势被控制住,冲天的火光也逐渐隐退…… 孟朝歌走了半路才想起手机忘了拿,折回来时,不仅看到了被扑灭的大火,更看到了草坪处相拥的两人,如同一部浪漫的偶像剧,拥抱的两人,全世界只剩彼此的存在。 处理好房子的事,严铮把方淼送到家。 “大蓉蓉还得喂食,我就先走了,这几天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好好照顾自己。”临走时,他特别叮嘱。 方淼心里还在悸动于刚才的事,面上继续保持镇定:“嗯,我会的。” 她立在原地没动,目送严铮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之内,这时,孟朝歌忽然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蹦出来,猝不及防地猛拍她的肩膀。 刚从生死一线上爬回来,现在被人这么一拍,方淼惊呼一声,跳脚转身:“臭丫头,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呢?”估计是吓得不轻,她来回抚胸口。 孟朝歌扬扬眉毛:“想来跟你算笔账,快开门,进去说。” 算账?虽然听不太明白,方淼还是输了密码进门。 将就着泡了两桶泡面,两人坐下谈起最近发生的事。 “我这胳膊是怎么回事?”方淼看着被石膏包裹住的手臂,满心的不舒服。 对面,孟朝歌用叉子挑起泡面散热气,面带愁容:“殷莱去了你之前报名的跆拳道馆,训练过度,扭到骨头了。” 闻言,方淼捏紧叉子,默默想真是个惹祸精。 “还有啊,我晚上去看过殷莱,当时她熬粥,估计是因为这个才把房子烧了。” “她会熬粥?”方淼大吃一惊,更有点小嫉妒,这个人格可是比她厉害多了。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孟朝歌语气一变,放下叉子,很认真地看着她,郑重其事道:“我的手机如今已经葬身火海,方大律师必须负责赔偿。” “……” 孟朝歌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于是又转了话题,八卦本性暴露无遗:“我刚在那边看见你俩抱在一起了,怎么?万年光棍从良了?” “哪有,人家仅仅是生为医者,对于生命的关爱罢了。”方淼低下头,眼神闪烁,像是害怕孟朝歌不信,她抬起头又补了一句:“仅此而已!” 四个字,她咬了重音,说完又飞快地埋头吃面。 孟朝歌眯眯眼,小声嘀咕:“鬼才相信是医者仁心,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她声音很低,却也是用方淼能听到的分贝讲的,无疑是故意说给她听。 对此,方淼没有回答,叉子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桶面,神游在外,对于严铮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她自己都摸不清楚,只能凭感觉,顺其自然地接触对方。 唯独一点她可以明白,那就是她并不讨厌与帅医生相处的感觉。 如严铮所言,接下来的一周,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期间只发过一条问候短信,用的也是最平常的语气,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又无法让人多想,或许他的职业就是如此吧。 周五晚上,方淼家里的存粮差不多消灭光了,于是宅了一周之久的她,终于说服自己去小区旁边的超市走了一遭。 由于厨艺不精,她没买食材,多是填肚子的零食,另外还买了一瓶洗洁精,尽管用处不大。 等她欢欢喜喜沿原路返回,却发现出来时还是灯火通明的小区,这会儿黑暗一片,想来是路灯故障。 “又忘了带手机了……” 偏又赶上今天的怪天气,阴沉一天,也不见下雨,就连夜晚都比平常黑了几度,最诡异当然还是刮风,像拍鬼片似的。 “必须得投诉物业,坏了就得及时修啊,黑灯瞎火真的很吓人……”方淼小碎步移动,为了给自己鼓劲,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整条路都黑漆漆的,她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也越发的心惊胆战,就在这种害怕即将达到临界点时,前方草丛里猝然间窜出一个黑漆漆的生物。 方淼一惊,差点咬住舌头,好在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及时噤声,仔细一看,好像是……大蓉蓉? “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第一次她如此惊喜于大蓉蓉的出现,相比怕猫,她还是更怕独自走夜路。 大蓉蓉朝她喵呜一声,方淼傻傻地笑起来,笑过之后才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大蓉蓉在这,那严铮肯定也在咯? 意识到这一点,她抬头往四下看,果真捕捉到了不远处严铮的人影,纵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无以言说。 心绪快速转变,方淼欣喜地小跑几步来到严铮面前,他手里拿着已经打开后置手电筒的手机,带来了一片光亮。 “你怎么会在这?”激动之余,她也不忘了解情况。 “我来处理房子后续修理的问题。”严铮言简意赅,弯身把大蓉蓉抱起来,“天这么黑,我送你回去吧。” 天降救星,方淼求之不得,两人并肩往前走,原本还觉得漫长的夜路,现在看来却有种不同以往的甜蜜。 “我听孟朝歌说,那天晚上殷莱在你那煮粥,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失火了,很抱歉,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方淼低着头,很没有底气地道歉。 严铮偏头看她一眼,弯唇笑道:“没关系,刚好我也想重新装修一下。” 方淼情商堪忧,没听清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也没有再细想,犹豫了半天又问:“这次是不是更严重了?” 最近两次人格转换,相比之前,后继人格清醒的时间越发的长了。 本不是什么难题,严铮却思虑了一会儿,未免开口时吓到她,可事实上,方淼对于双重人格的接受能力,要比他想象中低很多。 “心结所在往往是人格分裂的源头,你必须克服那件案子给你带来的影响,并且主动承担或者愿意释怀,才能解脱自己。”严铮停下脚步,手机的灯光柔化了他的五官,时光变得温和安静,而他难得的有些严肃。 方淼脚尖摩擦地面,全程低垂着眉眼,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会尽力接受治疗的。” 男人沉默,脸上的严肃微微褪色几分。 职业病犯了,语气总会生硬些,这种态度,他不想用在她身上。 精神类疾病,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医生能提供的仅仅是专业知识方面的指导,能否克服取决于病人的心理状态如何,追根究底,治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特别是,他总有一种直觉,在方淼的记忆里,可能遗忘了某个小细节,而这会是治疗过程中最大的难题! 不知不觉就到家门口,方淼迟疑了一下,扭身对严铮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要……进去坐坐?” 严铮刚要开口,大蓉蓉就在他怀里蹭了蹭,他心念一动,颔首答应。 惊喜于他的应允,方淼麻利的开门请人进去。 走了一路,又或许是太久不运动的缘故,一进门方淼就有点虚脱,把购物袋往茶几上一放,忙倒了一杯水灌下肚子。 “你吃饭了吗?我买了新鲜的蔬菜,要怎么做好吃?”她从袋子里把东西一一取出来,苦于厨艺不精,放在平常都是随便放在锅里煮煮,下碗面再加点料凑活着吃,现在家里来人,她可不好意思献丑…… 严铮把大蓉蓉放在地上,走到方淼身边,扫了眼她买到的食材,有些怀疑她是怎么长大的。 “就这几样吧,我去做。”他拿了菜去厨房,接着就有水流声传出。 方淼深吸一口气,真觉得帅医生是个尤物,可惜,不会属于她……这样想着,她看他背脊的眼神也微微起了变化。 大蓉蓉跳上沙发,乖乖卧在那里睡觉,注意到它的存在,方淼下意识看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问:“大蓉蓉吃过了吗?” 水流声还在继续,相比之下,他的声音磁性有力:“带它出来之前就喂过了。” 知道他看不到,方淼还是点头,看着很快半眯着眼入睡的大蓉蓉,她居然有种想摸摸它的冲动。 为了避免自己做出如此有失理智的举动,方淼踌躇着进了厨房。 严铮已经把菜都洗好了,锅中还在热油,盐醋等已经被他一一找出来,如此熟练的做饭技能,显然又是一种极具诱惑的吸引力。 “你最近一直吃外卖?”严铮观察火候的同时,也不忘查看方淼打了石膏的手臂。 注意到他的目光,方淼稍微活动下僵硬的胳膊,如实回答:“实在是不太会做饭,就只有靠外卖解决了。” 闻言,严铮深深地看她,方淼莫名心虚,这样的对视同样令她口齿干涩,就当她准备找借口逃走时,对方不着痕迹撤回目光,端起盛鸡蛋的碗,搅拌着往锅里倒。 不愧是心理医生,很会把握人的心思啊。 厨房不是久留之地,方淼在外面等,不得不说,精通厨艺的人,做饭速度也快,没过多久,两个家常菜就上桌了,主食还是面条。 蚝油生菜+黄瓜炒鸡蛋,虽算不上山珍海味,吃起来却很有味道。 抱着小吃两口的态度,最终方淼一个人吃了两碗面,还消灭了全部的菜。 晚饭后,她心满意足地刷碗,中途严铮接了个电话便要离开。 “对了,周日你有时间吗?”临出门前,他忽然停下来问。 方淼眨眨眼,回了句:“当然有啊。” “那就出去走走,也可以缓解心情。”他用提议的语气说道,眼中似有星辉。 方淼险些失神在他深邃的眸子里,佯装淡定地点点头。 严铮“嗯”了声,又道了一句晚安,再未多说,抱着大蓉蓉转身离开。 一如往常,她目送他走出小区;一改往常,这次方淼倚在门框边,脸色微微发烫地回忆着不论何时都是风度翩翩、神色自若的严铮。 要怎么办,她好像有些失控了……既然是心理医生,他为什么还要在清楚职业规定的情况下,做出这些引人遐想的举动呢? —— 韩俊驰胜诉后,律所的人无疑又有口福了,名义上是庆祝新人入伙,趁着周六的时间,一行人出去放松一场。 吃完晚饭,大家又集体去唱k,韩俊驰席间喝多了酒,去ktv后基本躺在那里没动。 孟朝歌唱完一首歌,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猛喝了一口鸡尾酒润嗓子。 “我这俩合伙人太不给面了,之前就商量好的,要一起给新同事开个欢迎大会,现在倒好,一个两个都不来。”韩俊驰微醺,忍不住抱怨。 孟朝歌眼珠一转,解释道:“淼淼伤了胳膊,想来也来不了,昕姐要去见朋友,为了终身大事而奋斗,我们又怎能阻拦呢?” 终身大事?韩俊驰虽喝多了酒,脑袋也还是灵活的,捕捉到关键词后,酒意顿散,追问:“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啊,相亲还是?” 孟朝歌竖指摆动,换了个姿势,正对着韩俊驰,一本正经地解说起来:“半月前昕姐参加了一对夫妇的金婚宴会,一不小心就碰上了命中的有缘人,听奚媛说,今天两人第一次约会呢。” 约会?某人双眸越发阴晦,语气凉薄,最重要的是还有点冲! “有缘人?你们见过吗?长什么样?干什么的?多大年纪?已婚未婚,有没有女朋友?”他语速极快,而且越问越离谱。 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动,孟朝歌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愣了半天才回答:“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不过人家肯定未婚啊,还有一点就是,昕姐极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女朋友!” 莫名地就是有些不痛快,韩俊驰随手端起矮几上的伏特加,一口灌进喉咙里,一滴不剩,偏偏那种异样感怎么都浇不灭。 旁边孟朝歌“嘶”声,浓度极高的伏特加,一口喝下去,想想那滋味就不好受。 “韩律师,你这是怎么了?竹马哥哥舍不得青梅妹妹?那就负责把关好了,昕姐说起来也不小了,早日脱单也挺好。” 孟朝歌只当他是过度关心,说完又喝了一小口鸡尾酒,抓起旁边的话筒,混入玩闹的人群中。 沙发上只留下韩俊驰一人失神,手中见底的酒杯如同空荡荡的心房,怎么都填不满。 从记事的年纪起,他的生命中就有一个女孩子,她不属于爱情,又不似普通朋友。 同样,他以前从未想过,某一天,这个人会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她将成为别人的新娘,那种超越爱情的存在,将不复存在。 可他殊不知,又有谁说,超越爱情便不是爱情? 第32章 同居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初晨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新的一天如约而来。 到了约定的周日,严铮整装待发,来到方淼家门前按门铃。 方淼打开门,看到门口的人不由愣了一下。 白色休闲长裤配上天蓝色衬衫,偏浅色调的搭配让整个人显得阳光清爽,第一眼很难令人将他和平日的冷静沉稳联系在一起。 “准备好了吗?”严铮倚门而立,看样子没打算进去。 方淼回神,囧迫点头。 随后,两人一同往小区外面走,路上碰到认识的邻居,自然也免不了被调侃一番。 要论尴尬最属方淼,她偷觑旁边并肩而行的人,只见他面色无常,也不做解释,是无所谓,还是? 人心总是复杂的,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皆不能被一眼看穿,因此,方淼也不想自找烦恼,这样的相处状态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考虑到方淼胳膊还未痊愈,能去的地方也不多,严铮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行程,带她去听了一场音乐会,事实证明,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音乐会结束后,方淼运气极好的要到了签名。 “我们接下来去哪?”方淼的兴致被点燃,激动不已。 严铮抬手看时间:“我先去那边买杯冷饮,接下来再安排。” 繁华的小吃街,方淼站在十字路口等人,严铮在不远处排队,无聊之际,她忍不住四下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碰上了熟人! 坐落在对面街道的一家咖啡馆内,临窗而坐的正是律所的张晨,张律师以及他的委托人高义明。 不过看上去张晨像是极度不满却又无法发作的样子,一直低着头,对面的高义明理直气壮地不停说着什么。 关于之前方淼未出庭,张晨紧急救场的事,孟朝歌后来都有同她讲过,对此,她对张晨也有几分感谢之意。 10分钟之后,方淼进入咖啡馆,神色自然的来到两人桌前,主动打招呼。 “方律师,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高义明话锋一转,矛头对准她。 方淼勾唇一笑,看向如获救星的张晨,顺势坐到他旁边:“高先生这是什么话,我不是伤了胳膊吗,开庭那天没来得及通知您,确实是我的不对。” 高义明嗤笑:“难道方律师觉得这就是你不到场的理由吗?” “解释的话我就说到这,高先生怎么认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方淼也不再客气,抬起右手大大方方地搭上张晨的肩膀,做出铁哥们的架势,“张律师民事辩护能力出众,倒是高先生,刚才说了些什么呢?” 高义明不屑地笑了一下,“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律师而已,就算方律师不愿意出庭,那至少也得给我找一个上得了排场的名辩吧?” 张晨的脸色变得难看,额角青筋跳动,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试问,谁接受得了别人如此低质的评价! 方淼瞳孔收紧,正要放狠话,就见严铮从咖啡馆入口走进来,直奔这张桌子。 留意到方淼微变的脸色,高义明也扭头看过去。 只见向这边靠近的严铮,手里拿了一瓶冷饮,袖口卷起,露出白净的小臂,阳光照射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与众不同。 方淼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高义明就惊喜地站起来:“巧啊严医生,没想到在这里都能见到。” 此话一出,方淼惊愕的睁大眼睛,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前脚还对她冷言相向的家伙,这会儿就换了一副嘴脸! 严铮是个绅士,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象征性的露出一抹笑容,“巧啊,高先生的母亲最近身体如何?” “好了不少,不过还得继续治疗。” 严铮颔首,不再多问。 高义明看不出他的疏离,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径直走到方淼身边,略显亲昵地俯下身子:“冷饮买好了,要走吗?” 严铮凑过来放下冷饮,这会儿他离她很近,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隐约清冽的气息,方淼忍不住僵住,很快反应过来他意欲何为,于是很配合的抬眸,像个初恋的小姑娘,欢喜道:“刚好我也饿了,那这就走吧。” 看着她的眼睛,严铮冲着她温润的笑容,顺带来了个摸头杀,很勾人! 这种情景下,瞎子也能看出这必有猫腻! “没想到方律师原来是……真是误会,严医生可得给我说两句好话。”高义明好声好气地缓解关系。 “事情我也不了解,插手就更不合适了,还是你们直接解决地好。”严铮双手抄兜立在方淼身边,眼中平静如一潭死水,看似没有任何波澜,可强大的气场令人不容忽视。 高义明面无血色,“刚才的话是我说重了,还请方律师不要放在心上才好。”他是个精明的商人,面子和关系,还是后者更重要。 态度180度大转变,看得张晨目瞪口呆,隐隐地也觉得出了口恶气。 方淼已经起身,气势更胜方才:“我倒不会怎样,还希望今后不要再从高先生嘴里听到今天这番话。” 高义明忙点头说“是”。 打过招呼之后,严铮带着方淼离开咖啡馆。 “你和高义明认识?”走出咖啡馆后,方淼好奇地问。 严铮把吸管插进杯孔中,沉静地说:“他的母亲是我的患者,可能是怕我因此不好好治疗,所以才会那样低声下气。” “看不出来还是个大孝子。”方淼小声嘀咕,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心思恶毒的人,总会把其他人也定义为那样的人,换言之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要论这君子,方淼余光偷瞟严铮白皙清冷的侧脸,被吸管挡住的嘴角不禁牵起一个弧度。 “没想到方律师原来是……” 脑海中回响起高义明说了一半的话,她红了脸,牙齿用力咬住吸管,垂下眼看地面上交映在一起的影子,心房小鹿乱撞。 意识到她收回的视线,严铮才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心底某一处空虚正一点点被填满,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如温水注满容器,超越了原先的重量…… 中午回到小区后,本来打算离开的严铮却没能如愿,原因是孟朝歌要很重要的事要商议。 客厅内,方淼、严铮坐在一起,孟朝歌坐对面,正中间放着一份合同。 “这是一份治疗保密协议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严医生必须签了它。”孟朝歌难得的正经,一边说,一边把取下笔帽的笔放到合同上。 方淼满头黑线:“我是接受治疗的人,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要给我擅作主张。”说着,她就要抢过合同。 孟朝歌眼疾手快地制止她的动作,忽视方淼的意见,从严铮身上下手:“严医生考虑一下呗,这个要求好像并不过分吧?” 当然过分啊!方淼脸涨得通红,眼睛瞪成了青牛眼! 严铮被她如此直白的要求哽住了,转头看了看脸上写满拒绝的方淼,又看看期待感爆棚的孟朝歌,认真地翻看起了合同,前几页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常规保密协议,最后两页就…… 孟朝歌清清嗓子,当起了解说人:“我觉得主治医生也是有必要住到患者家里的,这样才能给予患者更切实的治疗,避免像先前人格分裂之后,找不到人影之类的事件发生,还有……啊!” 她话还没说完,方淼便毫不留情地捏起她手背上的一块肉,狠狠转了个角度,紧接着孟朝歌就怪叫起来。 正在考虑合同条例的严铮,也被这突兀的一声尖叫吓到了,抬头再看旁边这两人——一个公式化的笑、一个眼含泪光的惨笑。 “还有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那是保守的古人思想,其次,内心纯洁,何来越矩一说呢?”孟朝歌忍着肉疼,继续旁敲侧击。 严铮很认真地思考起来,这样的他,说实话很引人注目,方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不一会儿又明白过来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她靠近他,轻声说:“你其实可以拒绝的。” 她的声音很轻柔,说话时更有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里,严铮侧头迎向她的目光,嘴角微勾。 下一刻,方淼亲眼看着他抓起桌上的笔,没有一丝迟疑,在合同的最后一页写下了飘逸的大名。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她都不敢相信,他居然签了? “咳咳!”孟朝歌强忍得逞地笑意,合上治疗协议书,一转眼又从包里找出一份“住房合同”。 “呐,为避免某人钻牛角尖,我特意备了一份住房合同。”孟朝歌百年难得一见的正经,把合同推到严铮面前,经验十足地介绍:“严医生入住的这段时间我们就按月收房费,我们不搞押一付一这一套,水电全免,空调冰箱等一应俱全,考虑到有时可能还需要承包屋主的三餐,我给你算过了,最后打个友情折,一个月1525元,比起A市大多数的租房费,我这个可是超级划算哦!” 孟朝歌一字不落的说完,这套说辞像是烂熟于心似的,方淼在旁边气得牙痒:“你简直就是在胡闹,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不是被你卖了,还要给你数钱呢?” “淡定,我这是在为你做打算。”孟朝歌不疾不徐地喝水。 虽然在讲法律条款上她不如方淼,可事先计划好一切就是有优势! 两人在这边斗嘴,严铮已经痛快地签字,最后还很正式地说:“合作愉快。” 孟朝歌最愉快,得意洋洋地应承:“还有啊,房费打到我卡上就好了,还是上次那个卡号,这是代理人的福利。”她说的理所当然,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淼有气难出,又不能当着严铮的面发作,纵横律场、巧舌如簧的大律师,不曾想就这样栽在了一个嘴皮比牛皮都麻溜的小妮子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孟朝歌怀抱着两份合同,意识到不能太造次,否则等到方淼回到律所,一定会化身周扒皮狠狠整她,为了避免下场太惨,她选择光速溜走。 客厅里,方淼、严铮面面相觑,最先开口打破沉寂的还是方淼。 “那个……我想起来早上晾的衣服应该干了,我去收一下……还有大蓉蓉估计也饿坏了,你赶紧回去吧……”话落,她飞快地踏上楼梯,转眼就上了二楼,消失在墙壁之后。 方淼靠上微凉的墙面,闭上眼睛,嘴角一点点向两边勾起,心里很开心是怎么回事? 楼下,严铮仰头看那堵墙壁,窗外的阳光射进屋内,明亮的颜色恰好撞进他的眼底,那一瞬间,世间恍若失色,唯独他,流光溢彩,颠倒众生。 同居生活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开始,不止是距离间的拉近,更是悄然间两颗心的靠近。 第33章 治愈的代价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两天后,严铮搬进了公寓,连同大蓉蓉一起。 晚上,严铮下班后顺路去超市买了食材,如孟朝歌所说,入住的同时,也要承包屋主的三餐。 方淼一天都在和大蓉蓉作伴,等到严铮回来后,大蓉蓉第一个跑到他脚下蹭了蹭,有带撒娇意味的喵呜一声。 “今天忙得有点晚,我去做饭。”他绕开大蓉蓉肥嘟嘟的身体,自觉洗手进厨房忙碌起来。 方淼手足无措,悄悄跟进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会儿严铮正在洗菜,听言眼尾的余光扫她一眼,委婉拒绝:“我一个人就可以,你等着就好。” 事实上,也是怕她帮倒忙。 方淼尴尬挠头,撅着嘴走出外面,就见大蓉蓉趴在沙发边上微眯着眼睛看她,不知怎的,她下意识理解成这猫在嘲笑她…… 家里住进大厨的好处就是,可以吃上美味的家常菜。 “你这厨艺太棒了,简直可以去当厨师了。”方淼埋头吃着,又觉得这样好像冷落了什么人,于是竖着大拇指夸赞。 厨师?严铮失笑,他现在的厨艺去当厨师,恐怕多半会被辞退,也只有像她这样“不太会”做饭的人,才会觉得很了不起。 “对了,我之前在你的书房看到了不少外科急救之类的书籍,你是很喜欢这一行吗?”尽管一向不太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可没话题又未免太尴尬,她脑门一热就问了。 谈及此事,严铮眼底涌起万千情绪,看似无异的回应:“兴趣罢了。” 生活中察言观色从来不是方淼的强项,在严铮回答后,她鼓着嘴巴“嗯”声,继续扒拉碗里的米饭,没留意到哪里不对劲。 翌日是周六,这两人却没有睡懒觉,原因是今天是白杨的葬礼,严铮作为陪同一道前去。 冥堂内挤满了进进出出的人,不久前还下过雨,今日依旧阻挡不住的闷热,夏日的暑气像是累积了许久,在这一天尽数压下来,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走进冥堂的路上,两边堆积着花圈,一眼望去都是白菊花,门口白慧文忙着招呼前来祭奠的人,方淼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脚步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相比上次医院匆匆一面,今天看到的白慧文面色更为憔悴,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难以想象,这段时间她是如何熬过去的…… “过去吧。”身旁严铮轻拍她的肩膀,给予她一丝力量。 方淼抬头看天,把涌入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她偏头朝着严铮努力扯开唇角,接着迈开步子走向白慧文。 来往的人很多,白慧文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像是希望又像绝望。 “接下来的路还长,您要节哀。”方淼送上白菊,语气微颤。 白慧文很勉强的笑,面上的坚强掩住了一切情绪,她朝她鞠躬,极为诚恳:“拜托方律师了,作为这孩子的母亲,我想让他清清白白地走。” 方淼一只手受伤,忙伸出右手把她扶起来,郑重承诺:“我已经向法院申请继续审理案件,我一定会为白杨辩护到底。” 律师,必须要为她说出的每一个字负责,除此之外,她无法承诺更多,时至今日,案子几番波折,她能做的便是拼尽全力! 拜别了白慧文,方淼、严铮一同离开,中途不免听到一些人窃窃私语。 “这孩子太可怜了,才二十多岁就走了……” “是啊,听说还背着官司呢,好像被告人如果死了,法律上会结案呢……” 方淼皱着眉头,心痛得要裂开,身侧严铮护着她不断说“借过、借过”,用了好久才走出拥堵的人群,身上热气腾腾涌上脑仁,耳朵里轰鸣一片,什么都听不清。 就在要彻底离开葬礼现场时,方淼骤然止了脚步,模糊的眼前一闪而过一道人影,下一瞬她疯了似的冲过去,撞到前来祭奠的人,脚下散乱的白菊惊起又落下,一颗心却高悬不下,身后严铮不明所以的追上去。 方淼奔着一个目标追过去,她的速度极快,转了个弯,在一堵围墙之后看到了那个身影,她停下脚步,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吼声:“你还有什么可逃的,他已经死了!” 闻言,前方带着鸭舌帽妄图逃走的人身形一怔,停在原地,一点点低下头来。 这时严铮也跟上来,看了眼情绪不稳的方淼,抬头同样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 知道了她为何如此激动,严铮内心一紧,提议道:“找个地方谈谈吧。” 前面的人没有选择逃走,方淼亦没有反对,十分钟后,三人到了最近的星巴克坐下。 “你应该明白我有很多种办法能让你说出真相。”方淼恢复了工作时的专注冷沉,危险的目光紧锁周燕。 “是吗?你难道不知道,我通过了专业测谎!”周燕轻嗤,语气轻蔑。 “那你的心还真是石头做的,不对,你这种人,压根没有心!” “随你怎么说,我就是想不通,白杨都畏罪自杀了,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还有必要浪费精力在这件事上吗?” 方淼眼中蓄满怒火,咬牙切齿:“畏罪自杀?他留了自白书,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吗?” 周燕强作镇定:“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当真就这么坦然吗?”方淼的情绪开始收不住,“我想过,想过把视频公之于众,可是我不能用那么极端的方法逼你,因为可怜你。你呢,你那天去见白杨,用你那张罪恶的嘴,逼死了他!” “我没有!”周燕厉声反驳,“是他自己活不下去了。” “呵,他不过就是你的替罪羊。”方淼冷笑,后半句压低声音,“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你!” “你有确凿的证据吗,就敢这么污蔑我?”一连的逼问下,周燕恼羞成怒。 “即便是他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你还是不肯承担自己的责任吗?”这次开口的是严铮,语气极冷,与平时的温文尔雅毫不相称。 自上次心理咨询所一事后,对这位与众不同的医生,周燕能躲则躲,实则,更是在回避脏乱不堪的内心,只是她没料到,今天居然会撞面。 周燕低下头,双手交缠摩挲,举止之间透露出不安。 “为白杨洗白那是你们的事,我,与这件事无关,还请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她抓起手包,迅速离开。 方淼不甘心想要追出去,刚站起来,头部就传来剧痛,她撑着桌子勉强站稳,可抵不住痛苦的侵袭。 “你怎么了?”严铮站到她身边,奈于这里人多眼杂,他本想搀扶她离开再说,只不过看形势根本没这个可能。 头痛发作突然,按照以往是人格分裂的前兆,方淼右手按住太阳穴,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在从脑子里抽离,又有什么在极为强势地冲击着大脑皮层。 她闷哼一声,甩开了严铮,身体失衡撞上了面前的桌子,桌面上的咖啡杯应声摔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其他客人的注目。 不少人以为是羊癫疯,急着要打急救电话,严铮即使制止了那些人的行为,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发作,紧张之余也不能乱了阵脚。 “方淼,听我说,现在什么都不要想,镇定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严铮用力板正她的身体,四目相对,他开始暗示性语言指导:“看着我的眼睛……你开始疲倦起来了……你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你的头脑越来越模糊……你就要睡着了……睡吧……熟睡吧……” 方淼头一晃一晃地前后摆动,右手垂下,身体不稳地靠在严铮的胸膛前,眼睑逐渐闭合,成功睡去。 严铮松了一口气,衬衫已经被热汗浸湿,紧紧地粘在皮肤上,垂眸看向怀中不再闹腾的人,眉心慢慢展开。 赔偿了店里的损失之后,严铮带人回家。 星巴克不起眼的角落那一桌,宋思明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眸色加深,思索着什么。 “有病就治病嘛,非要跑到公共场所卖丑,扰人清静……”对面的中年男人扭过头,顶着一张鄙视的嘴脸嘀咕,转眼又谄媚道:“不知宋检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宋思明回神,假笑:“是这样,白杨不久前在医院自杀了,在法律层面来讲,案子应该结束审理,可被告方坚持做无罪辩护,还提供了证据,因此,审判还得继续下去。” “那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出庭作证,证明白杨有杀人动机!” “可……”男人吞吐起来,畏缩不敢冒险。 “你放心,我了解过你们之间的事,而且会教你怎么做,现在只看你要不要答应。”宋思明睨他一眼,一步步发出邀请:“白杨一死,再加上人心都是软的,舆论偏向他那边,对我们这边很不利,假如刘先生愿意出庭,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一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知道什么是双赢吗?我胜诉,你升职,何乐而不为呢?” 要知道这位刘先生入社会工作五年多了,至今在公司还是个小职员,租房子、挤地铁是他的生活常态,再加上没太大的本事,嫉妒心却大,时间久了,绝对忍受不了这种底层人民的生活形式。 “那宋检要我怎么做?”刘先生收起刚才的畏色,跃跃欲试。 宋思明狡猾的笑起来,将名片往桌上一放,推到刘先生手边,把计划道出。 回家的路上,方淼从催眠状态中醒来,却又因身心俱疲睡了过去,直到严铮把她放到床上,她都毫无察觉。 客厅里,严铮摸着大蓉蓉柔顺的毛陷入思索,今天方淼突然发病,让他意识到,她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而情绪上的导火索在于案件。 她用道德约束律师这个职业,稍有不顺,十字架枷锁就会将她牢牢禁锢,失去自我控制力,就像今天…… 她如此执着地为白杨洗清罪名,不止是源于那层委托关系,更是因为她在意真相,之所以在意,也不仅是出于职业本能,更是天性使然。 无论是职业病还是天性,都有将她彻底吞没在道德深渊的可能,或许她可以辞掉这份工作,可治愈的代价偏偏就是要让人不可止步的靠近病源,无异于——以毒攻毒! 第34章 问心问情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午后,大蓉蓉卧在窗边晒太阳,卧室里,方淼悠悠转醒,没提人格分裂发作的事,严铮特意给她做了午饭。 “我认识的一位朋友,他刚好有一家很大的山庄,这个时节花果开得也很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吃饭间,严铮真诚提议。 方淼惊喜:“当然要去,什么时候能出发?” “在郊区小农庄那边,后天就可以。” 与其窝在家里无聊胡思乱想,出去走走也是好事,她一口答应下来,很快又有点为难:“我们走了,大蓉蓉要怎么办?” 严铮摸下巴,早有打算:“我送到朋友那里先养着。” 解决了顾虑,方淼把一切不开心抛诸脑后,静待两天后的山庄旅行。 下午严铮亲自把大蓉蓉寄送到朋友家。 江行舟满脸拒绝的和大蓉蓉来了个拥抱,又接过严铮带来的猫粮,猫砂盆之类的,其他还得他自费去购置。 大蓉蓉没有强烈的恋家心理,被送出去时蹭了蹭严铮的胳膊以示不舍,可在江行舟家里溜了一圈后,就彻底忘了“原主人”的存在。 荣升铲屎官的江行舟毫无兴奋之意,幽怨地看着某人:“又是占用我的山庄,又把猫送到我这,你是中什么邪了?” “你管的太多了。”严铮淡淡道。 “呵!”江行舟不满哼声:“别以为我猜不到,还是得友情提示你一句,她是你的病人,我可不想你陷的太深,你要考虑清楚,你如此‘多情’的举动,到底是因为那层医患关系,还是别的什么,也许是错觉也说不准。” 严铮眉目很淡,仅仅片刻间的恍神,再开口说:“我前两天又见到了李教授了,还谈到你了,你知道他怎么评价你的吗?” “嗯?”江行舟来了兴致:“教授说什么?” 严铮故意学李教授说话时的粗嗓门:“江行舟那小子学医太浪费了,我看婚姻爱情指导大师才适合他,一谈起这个,一套一套的比中医药理背得还熟。” 江行舟被他冷嘲热讽一番,脸黑的像个阎王,不等他报复,严铮自觉地理着衣袖起身,大摇大摆的离开。 一路上他都在考虑江行舟那句话,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严铮一直坚守的心理医生守则动摇了。 周一,两人踏上了去往山庄的旅途。 车子驶入郊区,拐了几个弯,青葱翠绿的景色便映在眼前,方淼见惯了喧嚣的城市中心,来到这种地方自然是无比向往。 到达山庄,已经是上午10点,里面大体分为菜园、果园两部分,按着方淼的意思,两人先去了果园。 她最爱吃的是葡萄,提了篮子直奔那大片的葡萄种植区,严铮在后面跟着,他腿长步子也大,几步就跟上了方淼小跑的速度。 她先挑了下面的几串摘下来,摘了快要一篮子时,抬头又看到上面晶莹又大的葡萄,又想多摘几串来尝尝。 奈何个子不太够,再加上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方淼踮着脚尝试了几次,却只能够到葡萄皮,而上面那串葡萄被她搞得左右摇摆,却又始终掉不下来。 就在她气馁准备放弃时,后背忽然抵上一面温热宽厚的胸膛,紧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一条胳膊,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上面的几串葡萄,顺利的摘下放进篮子里。 方淼后知后觉地转身,说:“谢谢。” 严铮神色没什么波动,双手抄兜在前走:“前面还有其他水果,过去看看。”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或许是考虑到速度差,他特意步子放缓;摘水果时,他也会自觉帮她摘下高处的果实……算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一遭下来,小篮子已经被填满了,由于很有重量,严铮绅士地替她拿着。 两人找了个安静凉快的凉棚里坐下,方淼迫不及待地翻出葡萄,十足享受地吃起来。 “你很喜欢吃这个吗?” 方淼快速点头,“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小时候我妈常酿葡萄酒,我偷喝过,因为那个味道,我才爱上了葡萄。” 听言,严铮嘴角慢慢地勾起,眼底闪烁着易碎的光芒:“那你的品味很高,要说葡萄,我觉得应该是难种植的水果之一,它对光照、热量、水量都有很严格的要求,若是养殖不当,很难生长结果。” 方淼不禁细细嚼了嚼口中的葡萄,有股不一样的味道:“这回算是涨知识了。” “我感觉它很像一种东西……”严铮下意识地说出口。 “嗯?”方淼眨眨眼,兴趣十足想听他一番见解:“像什么啊?”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他随意搪塞过去。 如果他说出那两个字,一定很奇怪吧…… 方淼在这边体验人生,黎昕却遭遇了晴天霹雳。 今天是开庭的日子,在此之前,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功课,可谁曾想,被告律师在最后关头抛出重磅炸弹——女方婚内出轨,黎昕对此毫不知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最后判决结果,以往大多这个时候,黎昕都是最轻松,可这次是她输的最窝囊的一回。 “经审判庭最终审理决定,驳回原告上诉请求。”法官公正的声音落下,庭审结束。 黎昕气冲冲地走出法院,奚媛抱着文件跟在后面,委托人王姿追上来挡住她的去路。 “抱歉黎律师,是我的错,我还以为……”王姿很没底气。 “还以为什么?”黎昕大火上头,语态逼人:“以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可结果呢?” “我也是没想到会这样,难道这案子就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再上诉吗?” 王姿之前的要求是要丈夫净身出户,可今日判决后败了个彻底。 “这案子从这一刻起与我无关,你也可以找别人负责跟进,相应的违约金,我也承担得起!”黎昕讲明立场,踩着高跟鞋上了路边一辆沃尔沃。 车内,韩俊驰莫名全身泛冷,系好安全带上高速,有些别扭的安慰道:“胜败乃律家常事,放宽心,别气坏了身子。”说完,他朝她的肩膀伸手。 可还没触到衣角,黎昕就把他的手打开,“认真开你的车,下了高速,第一个十路口放我下车,你们俩先回律所。” 韩俊驰气出内伤,考虑到好男不跟女斗,只能装哑巴当司机。 车子在十字路口处停下,黎昕下车,步履极快地往反方向走,韩俊驰正考虑要不要追上去时,就听到后座奚媛说道:“昕姐去见男朋友诉苦,我们就成全她吧。” 男朋友?诉苦?某人内伤加重,气哄哄地盯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身影,恨不得把玻璃面盯出一个洞来。 午饭是山庄里自产的蔬菜食品,饭后,方淼戴着遮阳帽去水池那边钓鱼,由于一只手不方便,每次鱼上钩后,都得严铮负责收杆。 来山庄半天不到的时间里,她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装了一小篓子的鱼,方淼美滋滋地计划着晚上吃烤鱼,作为随行大厨的严铮一口答应。 夏日的天反复无常,中午还是艳阳高照,没多久就是一片阴云密布,阳光淹没在厚厚的云层中,山庄里果树交织,树叶把天空分成了几半,其间行走的人视野更暗了几分。 “估计要下大雨,我们得快点走才行。”严铮看看天,停下来一手牵起方淼的右手,一手提着鱼篓,大步往前走。 林中的风声渐渐变速,他牵着她不快不慢地走着,方淼垂眸看着两人交叉握在一起的手掌,大脑中像是有一个声音在清场一样,瞬间一片空白。 先是小雨滴断断续续地砸落下来,片刻之后,雨势变大,砸在身上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方淼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加快脚步。 在暴雨来临之前,两人顺利到达凉棚,凉棚构筑很结实,不用担心会受到风雨的波及。 暴雨袭来,果林在风中左右摆动,有不少果子落在地面上摔残,方淼默叹农人不易。 严铮放下鱼篓,抖抖沾了雨水的衣领,偏头注意到她打了石膏的手臂:“刚才赶得及,胳膊没事吧?” 方淼回神,动了动僵硬的胳膊:“看样子,多半没事。” 暴雨夹杂着林间的强风,强有力的倾泻而下,雨水不时散进凉棚里,凉气逼人。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方淼看外面刷刷的大雨,右手摩挲着左臂泛起的鸡皮疙瘩,说话时几乎快咬上舌头。 严铮看她一眼,低着声音,语气认真:“旅行看的是心情,如果是一味考虑天气,也许会错过最佳时机。” 方淼思忖后点头,不管是生活还是旅行不都是如此吗?心情才是人生在世主宰一切的关键,犹如攀爬高峰,明知前路难行,只因向往,便要一往无前! 凉棚外,骤雨大作,而她近在眼前,只要他抬头即可一眼触及,严铮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直视方淼,方淼神经敏感,下意识转头,那一瞬间,她一眼望进那倒映着她的眼底,凡尘喧嚣尽数撤去,世间只剩眼前人。 满心满眼的占据,是每一份爱情里,从心动伊始,延续到最终的悸动。 如此浪漫梦幻的场景,随着一阵林风吹入,方淼鼻子一酸,再为应景不过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严铮手虚握成拳,掩住嘴边的笑意:“估计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听歌消遣时间?” 方淼红着耳尖,不自在地“嗯”声,表示同意。 只见严铮取出手机、耳机,一左一右分开戴上。 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歌曲前奏随之传入耳机,约莫20秒的前奏结束后,人声响起,是一首泰语歌。 方淼竖起耳朵很认真地辨识了几遍,看向旁边人,满脸写着疑惑二字:“耳机是不是坏了啊,我这个人声好模糊。” 早有预料的严铮,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下一秒就站到方淼面前,把自己的摘给她戴上,他双手微凉,捏着耳机两塞,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方淼通红的耳廓。 他眼神犹如雨后纤尘不染的天空,清澈明亮,锁住方淼的双目时,几许温情、几许沉静。 铺天盖地的阴影下,方淼硬着头皮与严铮对视,雨声被音乐声盖住,音量调到刚刚好,就见他薄唇微启,谦和耐心:“左右耳都戴上,左耳是伴奏,右耳是为你的独唱。” 这不是情话,确实方淼听过最为动听的言辞,她与他对视,一时间竟忘了移开眼。 不知是谁,背脊逐渐僵硬……双颊如火烧撩的发烫……无法抗拒又不愿抗拒…… 不知是谁,在这长久的对视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如某人所说,他终究看清了自己的心。 纵使如此不喜欢阴雨天,可此时此刻,就因为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他的心态也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牡丹亭》中有言: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是有你,阴雨天都称得上绵雨柔长。 第35章 罪孽迷宫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山庄游玩不过两日,由于心理诊所突然接到新病人,严铮只得匆匆结束旅行。 前前后后半个多月的时间,方淼的胳膊也逐渐恢复,唯独拆石膏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你倒玩得快活,我过得可就太扎心了。”黎昕单手托着头,努嘴抱怨,“一早就说过,让她把所有细节都一五一十告诉我,她倒好居然隐瞒了我那么重要的事!”黎昕越说越气愤,不断喝冷饮压惊。 方淼和韩俊驰交换了下眼神,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也顿时有些惭愧。 她支支吾吾半晌,说:“抱歉啊昕姐,之前我去医院,偶然碰上了你的那个委托人,当时她确诊怀孕,也怪我没和你说。” 闻言,黎昕“嗖”地抬起头,更为愤然,方淼本来以为是要殃及她了,接着却听到:“居然还怀孕了?简直是我见过出轨程度最恶劣的女人!” 的确,一般人一面出轨,一面还想着离婚,并让丈夫净身出户,为免被抓到把柄得不偿失,再怎么样也得有所顾忌,可偏偏这位,不仅不愿把实情告知律师,还如此大胆,也难怪最后会落得个事情败露,分文难取的结果。 “那个,这事就翻篇了,打官司哪里没个失策的时候。”韩俊驰在旁边想转移话题,眼珠转动几次,就问到了自己最近比较……耿耿于怀的事:“听奚媛说,你交男朋友了,真的假的?”他撞了撞黎昕的肩膀,脸上痞痞笑。 可以说,自从那晚韩俊驰醉酒无心说出的一句话被黎昕听到后,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旁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唯独韩俊驰,明明对所有女生都心思敏感,可面对黎昕时,傻头傻脑的…… 方淼眼眸一亮,显然也很感兴趣。 私人感情问题,黎昕不想过早给任何人透露,她往旁边撤了撤,不想和某人有肢体接触:“男朋友当然有啊,备胎都有,怎么,韩大少爷也要蹭个位置?”说这话时,她故意稍微侧头,留了个挑衅的眼神。 只见,韩俊驰立马黑脸。 方淼被这俩人古怪的气氛搞的全身发麻,适时,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严铮:现在在哪? 四个字,一个简单的标点符号,看得方淼不由得抿唇轻笑,她回了个地址,很快收到回复。 严铮:半小时后去接你。 要接她?没看错吧!方淼心里打鼓,有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心田,早已不是青春期的无知少女,这会儿却怎么都安分不下来……丢人! 对面那两位看客不约而同的“咦”了声。 黎昕余光瞟过韩俊驰的表情,隐隐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也没机会深入分析。 “看你那少女怀春的样子,也谈恋爱了?”韩俊驰最先问,那语气酸出了境界。 方淼忙着回复帅医生,抬起眼皮随意从他身上掠过一眼,继续哒哒打字。 不回答,这算是默认了?韩俊驰摸摸下巴,心情已经不能用不痛快来形容了,而是严重的失落感。 若是要说,这种失落感来源于暗恋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要名花有主了,那也不是他的作风,毕竟他从很久之前,就没有那般强烈的念头了。 若非如此,如今的失落又是因何而起?是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有了归属,他还是孑然一身? 心理咨询所内,严铮接了一杯水递给面前的病人。 “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他一语挑明。 对面周燕吞咽了口唾沫,好几次抬头又低下头,终又抬起头直视这位心理医生:“我就是怕,以前怕,现在就更怕了,就好像陷入了一个轮回里,惧怕到自我宽慰的轮回……” 也是没料到她会把心事吐露出来,严铮眸色深了深:“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疏解你的恐惧心理?畏罪心理?” 一刹那,周燕如受了惊的野兽,自卫性地盯着他。 也对,心理医生,就没有像他这样对患者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针对之意。 “在上次治疗结束后,我就把费用全数退回,理由是——我无法为你提供心理治疗。”严铮脸上表情极淡,却能带给人一种威慑力。 “我继续付钱,双倍都可以!” “恐怕周小姐不知道,我的生活还不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不需要你的救济。”他的拒绝溢于言表。 周燕没辙了,她不敢和别人说,罪孽感太深重,她怕自己会再也承受不起多一个人的指责。 “而且,据我所知,周小姐并没有什么太严重的心理疾病,这一点你不是一直坚信吗?”严铮很会抓重点。 周燕端起纸杯,不顾温度喝了一大口,脸色讲不出是白还是红。 “经历了一审,白杨的死亡,有无数人期待案子的结局,你呢,是什么态度?” 还以为他既然拒绝治疗,就不会再问相关的事,周燕迟疑了,紧紧盯着这位心理医生,不敢说话。 一眼看穿她的心事,严铮直言道:“我不是律师更不是刑警,你不用担心我会录音。” 话落,只见周燕缓缓舒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失去焦距:“我只盼着快点结束,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好……” “那好,我再问,你爱白杨吗?” “……或许爱吧。”有迟疑。 “他爱你吗?” “不知道!”很快回答。 严铮有了答案,露出标准的公式化笑容,他从椅子上起身,来到周燕身侧,倚着桌沿直视她:“我现在不是你的医生,你说的话遵从本心就好。” 周燕深吸一口气,缓解紧张的神经,她没有选择拔腿离开,也许从踏进这里的一刻起,就应了先前那句话,身负罪恶,才会走到这里! “你说你很害怕,能形容一下有多怕吗?” 周燕皱眉:“夜夜无法入睡,脑子里全是那件事。” “不,这不是害怕!”严铮语态坚决:“你再好好想想。” 他的话好像可以直击她罪恶内心深处,周燕被带进某种情绪中,不由自主地去回忆,指甲抠住桌面,脸色惨白:“他们来找我,无时无刻……我怕我瞒不下去,可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如果我不继续这样下去,我就彻底完了!” 严铮在暗处摩挲起了棱角的桌沿:“为什么不选择解脱呢?” “不能!不可以!”周燕情绪忽然激动,喘着粗气抬头看严铮,眼神尖锐:“那样我会失去我的人生,我想过好当下的日子,只要这样就够了!” “有时,结束并不是解脱,只会让你的恐惧随着时间发酵。” 窗外的阳光变得刺眼,令人不敢直视。 东野圭吾说,这世上有两种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一是人心。 —— 方淼一边和韩俊驰他们开玩笑,一边等专车来接,哎,好心累…… “这才半小时不到,你都看了几次表了……” “我猜在等人,还是很重要的人。” 这两人拿她打趣,方淼通红着脸像是被抓到早恋的孩子,老脸羞羞。 好在困窘的时间不长,快要被方淼捂成小热炉的手机终于震动起来。 “喂,你到了吗?哦,那我马上出去。”只听她快速说了几句,拽起包离开座位,又朝黎昕、韩俊驰抛了个微笑,抱着受伤的胳膊跑出外面。 韩俊驰喜欢坐靠窗的位置,这会儿又打探起了情况,刚看到方淼走到一个男人身边,对方替她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就听黎昕阴阳怪气地说道:“心上人都被抢走了,你居然都无动于衷?” 韩俊驰蹙眉,扭头辩解:“我能忍得住这么多年不说,时至今日,我也能放得下,我是谁啊,还愁找不到贴心又温柔的小美眉?” 放下,还会装得下别人吗?黎昕本来还在给“男朋友”发消息,韩俊驰的话成功令她失神。 严铮是个很敏感的人,在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座时,清楚感受到有一道目光正落到他这边来,他根据直觉望去,看到了窗边的韩俊驰。 四目相对,意外的人是韩俊驰,那是双极其安静又清澈无波的眸子,即便不带一丝感情,也招人得很。 两秒后,严铮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车子上了主车道,方淼摇下车窗吹风:“说好半个小时,你迟到了哦!”犹如抓到好学生犯错的小辫子,她笑得格外欢快。 严铮透过车内的镜子看到她的笑颜,勾起唇角:“一个病人耽误了一会儿。” “那好像麻烦到你了……”她有些惭愧,“对了,你的房子修得怎么样了?” “火势不算大,二楼基本没有太大损坏,另外我想重新装修一下,这样算下来差不多再有一个月就好了。” 方淼点头,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失火与她有关,现在虽然让严铮住进自己家,可收人房租,还是不太道德,他原则性又强,签了合同势必不会违反条约,说到底也怪孟朝歌那小妮子。 接连几天下雨,终于恢复晴朗的天气也没有先前那般燥热,风从窗口吹进来,全身舒畅。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方淼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思绪上头:“你一直说让我克服那道坎,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去自责,我想用一次次胜诉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会再犯当初那样荒唐的错误,可过去三年了,在回想起那件事时,没有一次是我可以原谅自己。” “我反而在想,我当初在追查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否则不应该会错的那么离谱,可又想不到……或者根本没有记忆……” 也许是三年了,时间让她选择遗忘了一些细节,方淼这样觉得。 可她的这一席话,惊起了严铮思绪上的大变,他一直以来的怀疑,或许是对的。 方淼的胳膊日渐恢复,月底那天,孟朝歌陪她去拆石膏。 在她们前面有个伤了腿的老大爷,方淼就在外先等着。 “今天严医生居然没陪你一起,稀奇。”孟朝歌眉毛狂跳,八卦瘾再犯。 “他要工作,我让你来,怎么,你不愿意啊?” 上次合同的事,方淼一直记在心里,由此,总想找机会整孟朝歌一顿。 “咳咳,怎么会呢,我特别积极,你一打电话,我二话没说,不就来了吗。”孟朝歌狗腿笑,一边还给方淼捶肩捶背。 她就是典型的得逞一时爽,被虐火葬场。 “方淼,到你了。”小护士出来叫号。 进去后,还是上次打石膏时遇到的女医生,不过方淼并无记忆。 “咦,学长这次没来吗?”临拆前,女医生左看右看没见到人影,便问起来。 “学长?”方淼没搞清楚情况。 “对啊,他叫严铮,上次陪你来的那位,就是我说的学长。” 方淼下意识去看医生的胸牌,是骨科没错啊。 察觉到她的怀疑,女医生解释起来,“学长比我大一届,他那时上大学主修临床医学,是风云人物呢。”女医生满脸艳羡,还有点小迷妹的崇拜之意。 方淼不由想起在他书房里看到的外科急救类书籍,以及他所说的兴趣,一个猜测出现在脑海。 第36章 新的变数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离开医院后,方淼活动手腕考虑事情,见她心不在焉,孟朝歌干咳两声以示存在感。 方淼斜睨她,悠悠道:“离医院还不算远,你可以返回去治治嗓子。” 真是一刻不磕碜她,就全身不舒服!孟朝歌心里愤愤道,表面笑脸迎人:“我这是小问题,就是想问你,我们接下来去哪?” “律所!”说完,她大摇大摆走向停车场。 身后,孟朝歌屁颠屁颠追上去。 驱车到律所后,一进门,方淼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夹道欢迎,所有同事左右分立,像看久别回归的战士似的看着她。 方淼边往前走,边向大家回笑,不知该欣慰还是该觉得别扭,总之这阵仗对她这样向来低调的人来说,很不适应。 “方律师,欢迎回归!” 走了几步,最前面韩俊驰、黎昕蹦出来,后者献上鲜花。 “谢谢。”方淼接过花束,由衷一笑。 “客气什么,你办公室里还有惊喜呢。”韩俊驰朝她挑眉,那样子很是洋洋得意,不用想就知道那所谓的惊喜来自谁手。 方淼转过身面对众人,扬着声音大喊一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所有人鼓着掌齐笑连连,孟朝歌反而是在苦笑。 和其他人寒暄几句,大家各自回归工作,方淼抱着花束进办公室,一眼看去也没见韩俊驰所说的惊喜,直到她走到办公桌前,这才注意到窗边放置的两盆……草? 花盆上贴着标签:铜钱草,花语:坚强包容,财源滚滚,办公室、家里各放一盆,大赞! 方淼戳了戳叶瓣,无声地笑起来。 悠闲了半个多月,再次回归工作状态,总归会有些许不适应,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白杨案还有一周就要开庭,可她这边还处在一筹莫展的状态,方淼头疼的不行。 “法院同意继续审理,不过之前你要我查的还是没有消息,目前我们虽然有了新人证,可是公诉方那边好像也有动作。”孟朝歌分析形势,跟着头大。 “再等等看吧。”方淼闭上眼睛,轻敲额角,又道:“我料到宋思明这次一定会主动出击,我们现在也不是安全处在劣势。” “也对,我突然想起来,白杨不是留了自白书,里面有没有提到什么?” “凶器是房间里本来就有的,在他进门时,看到陈一风企图对周燕用强,所以刺伤了他,伤在肩膀上。”方淼翻开案件材料,找到附有死者照片那几页,指出其中一张,“起初他全盘否认是怕因此获罪,那天周燕去看他,告诉他只要他承认,自己就会在法庭上为他做正当防卫的人证,事实上并没有。” “他跳楼那晚,周燕一定刺激了他,在白杨的自白书里,他希望能用死了结这个案子,这样他的母亲可以不用再为他奔波,也可能在他内心深处,根本不想像这样辛苦的活下去。”方淼笑了一下,无疑在笑白杨的自私可怜。 孟朝歌叹气,“他倒是解脱了,可只要这个世界还在日复一日的继续,活着的人就要因为他悲伤前行。” —— 茶水间里,两个小助理站在一块喝冷饮舒缓神经。 “过两天张律师要出差,我要负责整理文件、联系酒店等等,今晚加班是一定的了。”助理愁容满面。 旁边人拍拍她的肩膀:“就当是锻炼了,还能多学点东西,如果以后也能成为像他们那样的大律师,加班又算得了什么。” “说的也是。”助理还是很认同的,“感觉当律师也是很辛苦的,就像昕姐,都33岁了,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男朋友。” “听说还没确定关系吧,今晚又出去约会了,我看八九不离十了。” “什么?”话音刚落,茶水间门口就传来惊异一声。 两个小助理齐齐望去,便看到端着水杯僵在原处韩俊驰。 助理面面相觑半天,解释:“是啊,昕姐提前走了,说要去约会呢。” 这回韩俊驰彻底石化了,更不知作何反应。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到了下班时间,方淼抱了一盆铜钱草回家。 很巧的是,她几乎是和严铮一起到的小区。 “你喜欢养花草?”严铮松了松领口,便看到了她怀里的植物。 方淼输密码开门,不忘回复:“我哪有这闲情逸致,同事送的,就是之前陪我去Heal的那人。” 严铮记性很好,凭着他和韩俊驰不算太正式的两次碰面,就记住了这人的存在。 “喵~”看到两位小主回来,大蓉蓉前脚一蹬跳下沙发,走到严铮脚边撒娇。 “多半是饿了,估计得麻烦你替我喂它了,我先去准备晚饭。”他脱下外套,开始解腕口的袖扣。 见此,方淼难以自禁耳根发烫,未免显得太狼狈,她也不顾是不是怕有毛的动物,抱起大蓉蓉匆匆走向放置猫粮的架子旁。 严铮何其细心,这样的细节又怎么会错过,他抿唇一笑,无声走向厨房忙碌起来。 吃饭时,方淼不停活动左胳膊,放到桌上不是,放到膝盖上还不是。 “是手臂不舒服?”他已经放下筷子去握她的小臂。 也不知是方淼皮肤太过敏感,明明他的手微凉,可传至全身的温度却是灼灼的。 她害羞,压低声音:“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 “刚拆石膏都有这种感觉,短期内还得多注意休息,不要碰重物,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要及时去医院。”严铮抽回手,开始耐心叮嘱。 虽然是被当做病人一般的关心,可方淼还是觉得很暖心,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本想矜持一下的,可还是忍不住吐槽:“好了,你不要总是犯职业病,搞的像很严重似的。” 终是拿她没办法,严铮扯扯唇,不再言语。 —— 整个约会过程总体还算顺利,用完餐后,“准男朋友”赵燃邀请黎昕去看电影。 既然决定与他深交,黎昕自然不会拒绝,男方到停车场取车,她就在路边等,无聊时刷刷微博、朋友圈。 赶上方淼刚更新一条新动态:我家大厨【下方配图——剁椒鱼头】。 随手点完赞,黎昕把手机放回包里,刚抬头就看到对面街边沃尔沃里走出的男人。 他怎么会来?这是黎昕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韩俊驰穿过街道,走到她面前,搞不清楚是天色太暗,还是怎的,他脸色黑沉:“你来约会?” 黎昕正用目光上下打量他,口气漫不经心:“是啊。” “那男人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燃车前的两束车灯率先照过来,条件反射下,韩俊驰抬手挡住。 赵燃下车,大方地笑:“巧啊,韩律师。” 要是放在平常,他一定能风轻云淡地说声巧,可今晚韩俊驰没那么宽心。 “不巧,我特意来找人的。”话毕,他已经握住黎昕的手腕,作势要走。 “等等!”赵燃的反应也快,直接拉起黎昕的另一只手质问:“韩律师这是什么意思?” “要走的意思!” “是吗?” 尴尬生硬的对话,使得气氛剑拔弩张。 两个大男人对峙,尤其韩俊驰很少会在什么事上爆发情绪,这次看脸色也知道他是真动怒了。 沉默了一会儿,赵燃面色变得难看:“黎昕会是我的女朋友,韩律师应该懂得什么叫做分寸吧?” 那一刻,黎昕清楚地感觉到被韩俊驰抓住的手腕上,力道松了些,这样的变化本可以让她成功挣脱,可她反而迟疑在那一瞬间。 是错觉吗?他居然也会在意她和谁在一起…… 然而下一秒,这一想法就被硬生生的否决了。 “你也说了,她会是你的女朋友,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咯?”韩俊驰明明在微笑,可目光冷得能杀人:“我们是青梅竹马,她要和谁在一起,当然也要过我这一关!” 可笑,到底是她太多情,听完这一席对话,黎昕无言冷笑,声音极轻,却不经意间带了狠意:“放手!”她转向韩俊驰,不容置喙。 韩俊驰身体一僵,目光晦暗地看着她,良久,还是选择一点点松开。 同时,赵燃也自觉松开,黎昕看着韩俊驰的眼睛,平静地说:“我和赵燃约好看电影,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韩俊驰刚要伸手去抓她,可一刹那又放下手,追上去阻止:“你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黎昕冷眼相问。 “职业、年龄、爱好、性格……” “够了!”这下黎昕彻底怒了,严声打断:“那谁合适?你吗?” 一下子轮到韩俊驰说不出话来,他表情中带了一点痛色,半天才想到应对之词:“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意气用事。” “抱歉,我还真没有。”黎昕勾起唇角,打脸他的说辞:“我年龄不小了,想找个人共度一生,而这些,都与你这个竹马没有一丝一毫关系。”最后半句,她一字一句道。 心房仿佛受到重击,韩俊驰强压住胸口不断上涌的不快,想要尽力挽救,尽管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 “我们走吧。”黎昕微笑对赵燃说道。 两人并肩走到车子旁,赵燃替她打开车门,黎昕压低身子刚要进到车里,就再次被突兀一声打断。 “如果我说,我愿意成为和你共度一生的那个人呢?” 那一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了,有人气愤、有人发怔、有人紧张至极! 韩俊驰抿紧唇瓣,甚至他自己都忘了为何会说出这种话?也许在看到黎昕上车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无法忍受那股霸道的不舍之情。 记忆里,那个陪在他身边20年之久的人,或许会就此踏出自己的世界,不再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想到此处,那深入骨髓,孤独害怕之感油然而生…… 像是个局外人的赵燃,一颗心提起,紧张地查看黎昕的面色。 只见她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在几秒钟的时间过后,情绪急转,眉梢染上决然的冷色:“你喜欢的人是方淼,从始至终我比谁都清楚,因此,我也不需要你这样的施舍!” 久久的时间里,韩俊驰耳边回荡的就只是这一句话。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孟朝歌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大,目视前方,半晌合不拢嘴。 —— 饭后,方淼称活动筋骨,自告奋勇去刷碗。 严铮站在窗边拨弄铜钱草的叶瓣,一摇一晃样子有些搞笑,只是突然想到什么,笑容僵滞在嘴角,心底涌起奇异情愫。 他想起刚才握住方淼手臂的时候,尽管是站在医生的角度,可每每与她接触,仿佛会让他的理智沉睡,当时没怎么觉得,可是现在想起来,足以令他心猿意马。 方淼收拾好碗筷,又去书房处理工作,连续半个月旷工,眼下距离白杨二审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她也不得不下点功夫。 温柔的夜色里,严铮打消了提治疗人格分裂的后续事宜,就像这个念头不曾出现在脑子里,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被夜色掩埋。 翌日,一个坏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砸落在众人面前——白杨案检方出现新人证。 “这宋思明居然还真找到了人证?”孟朝歌看着法院传来的通知,满脸不可置信。 方淼摇摇头:“你见识的太少,如果真要用人证的证词来坐实白杨的罪名,总会有办法的。” “你的意思是……” “算了吧,当务之急我们得准备好应对措施才行。”方淼接过法院通知单,查看证人刘先生的证词,想要从中挖出破绽。 在对手紧紧相逼,证据有限的情况下,她的思路必须时刻清晰,这也将是唯一的机会,给自己的机会! 第37章 差一步距离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庭审,方淼又开始连日加班。 “监控视频拿到了吗?”方淼翻看证词问道。 孟朝歌把U盘放到桌上,积极性不高:“都在这里了,虽然这视频并不能直接证明白杨有杀人动机,可要是与检方已获得的其他证据连接在一起,就很麻烦了。” 方淼拿过U盘,插进电脑端口,“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真的是一心埋头工作,以至于说话时都盯着屏幕。 见状,孟朝歌叹口气,轻轻带上门走出律所。 而她刚到公交站牌前,手机就响了起来。 还以为是方淼又找她回去,事实上,是孟朝歌想多了。 “喂,严医生。” “律所这个点还没下班吗?”严铮解着围裙看时间。 孟朝歌回身看一眼不远处亮起的窗口,无力解释:“通常来讲确实是下班了,就是眼下有个案子挺急的,淼淼就又得加班了。” 那头严铮动作一僵,不知该说什么。 “放心吧,我特别监督她吃了晚饭才离开的。”关于这通电话的目的,孟朝歌还是很清楚的。 严铮低低应声,不再多问。 “公交车到了,就先不说了。” 结束通话,严铮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屏幕,一个念头在心头来回挣扎,指尖在某个名字上迟疑要不要点下去。 左右衡量之下,最终还是未能拨通。 大蓉蓉吃完碗里的小黄鱼,这会儿正抬头期许地看他。 严铮双手环胸,和大猫对峙:“你是猫,不是猪,吃这么多都肥了。” 大蓉蓉瞬间不悦的眯起眼露出一丝警告,迈着高贵的步子走向窗边。 一顿晚饭,第一次令严铮觉得如此索然无味。 洗完碗筷,严铮按照计划出去丢垃圾,当他提起垃圾袋时,视线不经意从里面扫过,如同一闪而过的幻觉,他留意到了那个白色药瓶。 他将瓶子取出,瓶身的说明再一次令他犯头疼。 盐酸氯丙嗪片,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躁狂症或其他精神病性障碍,在病情方面确实可以起到抑制作用,可人格分裂无法用以药物根治,若是长期服用,副作用不可估量。 “真是够不听话的,这药怎么能随便吃!”严铮自言自语起来,握着药瓶的力度慢慢收紧。 结合方淼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应该是药物起了作用,纵使如此,也难以长期维持,更甚者,可能会激起后继人格的报复毁灭心理,长此以往,情况不容乐观。 “看来有必要找机会和她谈谈了。”深邃的眸色笼上阴霾,药瓶被他收好,好像不曾被发现。 宁静的夜色下,窗边透进的光芒映照着树木的影子,微风吹过,树叶摇曳,严铮就站在那里,思虑接下来的治疗方式及进度,铜钱草时不时随风曳动,客厅依稀的光亮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他自认不是最优秀的心理医生,可从业以来还从未遇到过难以治疗的病人,而方淼的出现打破了这一纪录。 也许,从他不带任何抵触、不管不顾的接近她开始,那层平衡的医患关系就注定失衡了…… 伴随崭新的一天如期而至,方淼熬过了最难熬的夜晚,依旧是一无所获,最糟糕的是,现实总能让人一次次手足无措。 “最近中鑫地产少东家好像在主动接触宋思明那边,我查了一下与这案子没有太大关联,不过陈一风的私人住宅是他们家的产业,距离开发完应该有一年了。” 方淼喝完咖啡,接过孟朝歌递来有关陈寅的个人资料,没什么值得研究的,主要是盘根错节的关系让她有些吃不消。 “换个角度想的话,这个陈寅应该没有掌握什么称得上证据的东西,否则昨天的通知上不可能没有他的证词。”孟朝歌慢吞吞的把话说完,尽量往好处想。 听言,方淼拧眉摇头:“法庭本就瞬息万变,判决时出现新人证的例子也不在少数,陈寅没有提供证词,有两种可能,一,真像你说的,他和宋思明可能是私下联系的关系,与案件无关;二……”方淼停顿一瞬,口吻沉重,“宋思明可能想打我个措手不及。” “你是说?”孟朝歌一口气吊起,半上不下地岔在嗓子口,下一秒又激动跳脚:“对了,我还打听到了他们今晚约见的地点。” 方淼瞥了眼名片,是一家五星级饭店,同时暗叹变化之大,6年的时间,宋思明不仅在打官司的手段上有了“长进”,就连资产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正自方淼思索间,就听到孟朝歌压低声音说道:“我还查到与这人间接相关的另一件事,和严医生也沾点边。” 看她的表情,方淼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思虑再三,眼下还是案子更重要。 …… 十分钟后,办公室里终于只剩下方淼一人,她眼神复杂地凝着桌上的手机。 有些抉择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而这一念的背后,不仅是深思熟虑,更是思维拉扯带来地剧烈挣扎。 几分钟过去了,方淼横下心做了决定。 严铮刚到心理诊所,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喂,是我。” “嗯,我知道。” 方淼心怀不安,抢拽说辞:“你今天下班之后有时间吗?” 严铮看了下排好的病号单,回复:“有。” “你这段时间这么照顾我,作为报答,我想请你吃一顿晚餐,不知可否赏脸?”方淼为自己捏把汗。 理由充分,严铮没有拒绝。 “那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晚上7点见咯。”方淼强颜欢笑地说完,几乎要被自己找借口的功力深深折服了。 搞定了邀约晚餐的事,就静待今晚的到来了。 宋思明和陈寅是约在包厢谈事情,为了制造巧遇的契机,方淼大出血,定了临近的包厢。 “祝我今晚马到成功吧。”下班前,她对着铜钱草祈祷。 按照约定,二人差不多同时到达饭店门口。 有两天没见面,严铮不经意多看了方淼几眼。 进入饭店,由服务员引着去包厢,路上,方淼话出奇的多,严铮不时应上几句,暗中考虑今晚提吃药的事。 无疑,他们是各怀心事。 巧遇这种事,永远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计划里,方淼本是打算佯装与宋思明问好,借机带着严铮进入他们的包厢,可事与愿违。 陈寅来得早,包厢离得又近,正是如此,在走廊里,三人来了个意料之外的撞面。 方淼本来还没注意到这人的出现,倒是陈寅眼尖,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忽然两步折回来,径直走到严铮面前停下。 方淼跟着反应过来,就见陈寅在见到严铮时,脸色从怀疑转为惊喜,激动道:“哟,严先生。” 严铮眉头轻皱,搜索记忆并无此人的样子:“您是?” 陈寅忙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名片,双手奉上:“你肯定不认识我,我之前与严蓉小姐有过工作上的来往,从她那里见过你的照片。” 对谁都谦恭有礼的严铮,此刻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刻意套近乎的行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严先生也是来这里吃饭的?”要说商人最机灵,几句话的功夫,陈寅目光已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圈。 “对,和朋友一起。” 陈寅这才正眼看方淼,若有所思:“这位莫非就是前不久上报的方律师?” 方淼不知作何表情的点头,直觉这步棋走错了,临时改变计划,正想开口邀请共餐,就被不远处突兀的声音打断。 “哟,陈总,我来迟了。”宋思明这会儿也到了,看似在打招呼,实则,余光时刻留意方淼的举止。 真应了那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宋思明还真会把握时机,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令对手到嘴的肥肉飞了。 “是我来早了,快进去说吧。”陈寅谄媚地笑,临走前,难得还记得和严铮他们打招呼。 这种情景下,方淼再激动再不平,也没有理由拦下陈寅,单凭他对宋思明巴结讨好的样子,也不难发现,这人已经倒向恶魔之舌了。 “饭,还要吃吗?”走廊里没别人,严铮不再伪装,却也没想挑明。 方淼没勇气正视她,好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严铮待人向来温和,哪怕是看透了今晚这场戏,他也尽量克制着,不去吓到她。 空气中似乎暗藏着一根导火线,随时可以被点燃,在沉闷的气氛下,一切不良情绪都被无限放大。 方淼抿着唇,视线一寸寸上移,对上男人幽深如墨的双眸,酝酿了数遍的道歉之语就要脱口而出,偏又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严铮摸出手机,绕到旁边接通,就听他快速应了几声,最后说了句“我马上过来”。 放下手机,他走回到她面前,耐心道:“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目送他离开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处,方淼一颗心无止尽的下沉,半晌立在原地,心口压抑得就快要呕出苦水来。 在仅有两个选择的前提下,她矛盾、她挣扎,可她既然是辩护律师,便不只是单纯的个体。 她不能,不能拿名誉做赌注,无论是白杨的,还是自己的。 —— 严铮负责治疗的一名抑郁症病人突发闹自杀,打了镇静剂才把人安然送回家。 时间耗到了9点钟,严铮驱车去江行舟家里过夜。 “怎么就你一个人?大猫没一起?”和大蓉蓉相处了两天,江行舟也没起初那么抵触,甚至还有点惦念。 严铮脱下外套,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是单纯路过,来你这将就一晚。” “呵!”江行舟不屑哼声,递给他水,“看你那触霉头的样子,难道被人家女孩子扫地出门了?” “你觉得我会这么狼狈?”他自动忽略那句话里另一层意思。 江行舟喝一口小酒,含糊说:“别跟我装傻,早就告诉过你,对待病人要有个分寸,你不是一直把握得挺好的吗?” 严铮闭口不答,翻转的心思却难以控制。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喜欢上自己的病人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如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在一起又何尝不是好事呢?”江行舟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摸出烟,咬一根在嘴里,刚要点火,就被某人一个冷眼扼杀。 “说真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那怎么判断是不是妾有意呢?”严铮忽然问。 “这就太简单了,你试探……”江行舟刚要传授经验,他已经起身上二楼。 “唉?不听了?” 冲完澡,严铮躺在床上,先给严蓉打了个视频电话,交代完一些事,就开始想乱七八糟的,记忆里全是今晚走廊上的那一幕。 那种经历类似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而他最在意是方淼的不动声色,哪怕在来之前,她稍微提一句,他们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也或许,认识了这么久,他们之间总是差一步距离。 第38章 绝地反击(一)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方淼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整个人精神气也不大好。 “天啊,你这是又犯失眠症了?”孟朝歌用看大熊猫的眼光看她。 方淼对着化妆镜左看右看,再加上现在一看到她的这个助理就来气,于是气哄哄地合上镜子,张口抱怨:“都怪你,现在居然还在这说风凉话!” “怪我?我昨晚好像没打骚扰电话吧?”孟朝歌一脸无辜。 方淼气血上涌,“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也不会给严铮留下坏印象。” 孟朝歌拉长尾音长“哦”一声,自动脑补:“所以你们这是冷战了,你才因此失眠一夜?” “可能吧,但这不是重点!”意识到自己被带进坑里,方淼厉声打断这个话题,严肃道:“我没能从陈寅嘴里套到消息,目前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孟朝歌长叹气,“那我再查查陈寅的其他资料,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方淼点头,用笔划去日历上的星期三,看着一排排黑色笔记,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二审即将到来。 休息不到位造成的后果就是工作不精神,从午后开始,方淼已经在茶水间和办公室走了四个来回,咖啡喝到快要吐的地步。 在她第五次端着咖啡回办公室时,注意力就被办公区三五个人围成的小圈吸引去。 “你们看什么呢?”禁不住好奇,方淼走过去问。 “韩律师手里有个案子需要调监控来核对证人证词,我们要发挥火眼金睛仔细查看。” 方淼抿一口咖啡,凑到旁边看热闹,不时又问:“这地方是哪?” “新兴路一家星巴克。” 一刹那,方淼脑袋轰鸣一声,还得佯装镇定,“监控时间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周六上午11点开始,差不多取了一个小时的录像。” 闻言,方淼如获大赦地轻呼一口气,默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没错,那天正是白杨入葬的日子,那家星巴克也是她和周燕谈话的地点,当然这些都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在周燕离开后,她突发人格分裂,即便通过催眠得以控制,可若是被同事察觉不对劲,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唉?这不是宋检察官吗?” 正当方淼陷入回忆中时,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捕捉到关键词,她几乎是立马扔下咖啡杯,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下,方淼探着身子趴到屏幕面前搜寻宋思明的影子,果不其然在视频中的角落位置找到了目标。 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坐在宋思明对面的男人——证人通知书上的刘先生。 监控里,宋思明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那人,同时露出蛊惑的笑容。 可谓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方淼难得展颜,嘴角弯起的弧度随着视频的播放进度也越来越大。 孟朝歌从印刷室里走出时,就看到笑得有点诡异的某人。 这时,方淼也注意到她,几步来到她面前,近乎命令:“你现在就去调查人证刘先生的资料,从个人经历、私人生活到工作履历,能查到的都给我整理出来,最晚明天下午我就要看到你的成果!” 话毕,方淼端起咖啡杯疾步回到办公室,直到门关上的一刻,孟朝歌稍微使力掐自己一把。 嘶……这痛感比真金还真! 自从白杨案后,她是有多久没在方淼身上见到这股意气风发的劲,之前还以为是病情干扰,也是从刚才那一刻起,孟朝歌才恍然大悟:方律师的热情时刻会为案件燃烧。 距离二审开庭时间越来越近,案件相关人员都进入了紧张备案状态,其中最属当事人白慧文。 在儿子死亡、冤屈未洗、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她承受的远比许多人多得多。 委托人接待室内,气氛沉闷。 白慧文捧着水杯,状态消沉:“方律师,请你实话告诉我,无罪辩护……是不是很困难?” “……是!”从接受委托到现在,方淼可以说是陪着白慧文走过荆棘,以至于此刻鼻子发酸,她别过头去,音色不稳:“无论如何我都会为您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其实我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可还是想说一句抱歉,抱歉把方律师拖进这个案子。”白慧文哽咽着,低头捂住眼睛,“我只是不甘心……小杨他还那么年轻……” 方淼给她递了一张纸巾,“您……难道不怨他吗?” “哪怕儿子是杀人犯、残废,作为母亲,一直不觉得这很丢人,让我痛心的是,他居然不懂事地选择无视自己的母亲,自以为做了什么伟大的事,就那样走了。”她边说边落泪。 就算是没有做过母亲的人,这一番话,也足以让任何人动容,每一个母亲都是如此,即便在前半生可能不知为谁而活,可后半生她会是某个人的妈妈,会成为那超乎一切、力大无比的存在。 —— 翌日下午,孟朝歌整理到刘先生的相关资料,周六日两天,方淼在家里为庭审做准备,辩论方式、针对证人作出的问题,她都得熟记于心。 周日晚,她带着大蓉蓉出去遛弯,路上买了一袋现炸小鱼干。 小区公园里,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方淼晃晃溢出香味的袋子:“要吃吗?” 大蓉蓉喵呜一声,方淼取一根放到它嘴边,又取一根塞进自己嘴里,辣的她直吐舌头,相比之下,大蓉蓉吃得自然多了。 “你的主人失踪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大蓉蓉只抬起那双蓝色的猫眸睨她一眼,继续没心没肺吃小鱼干。 见它快要吃完,方淼又扔了一根过去,摸出手机捣鼓起来。 打……还是不打? 好像错在她,主动一点是应该的,这样想着,方淼找到微信联系人一栏,给严铮发了条信息:明天庭审,你还会来吗? 心理诊所内,机屏忽然亮起,严铮眼尾扫过,又把目光落回到对面的周燕身上:“明天就是做决定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 周燕垂头考虑,没了先前的坚决。 另一边方淼抱着手机等不到回复,心凉了一大截,这时大蓉蓉已经把投来的小鱼干清扫而光,用它惯用的撒娇伎俩——蹭大腿,求小鱼干。 睡意上头,方淼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夜宵就吃这么多,吃完就回去吧。” 大蓉蓉不情不愿地又喵一声,还是屁颠屁颠的跟着小主走了。 翌日上午九点,准时开庭。 公诉人、辩护人入席,方淼目光扫向旁听席,前排是两位合伙人,还有穿戴整齐、脸色依旧憔悴的白慧文,后面的人群高低起伏不平,因此也看不清想找的人到底有没有来。 如此,方淼只得作罢,一心投入接下来的辩护中。 审判长、审判员入庭,全体起立,审判长宣布庭审开始。 一场看不到被告的庭上辩论再度拉开帷幕。 进入控辩环节,宋思明向一号证人发起提问,该证人是白杨的同事,两人在一家孝道院工作。 他声称白杨曾在销售组庆功宴上,扬言要给陈一风好看,并有不少同事目睹。 轮到辩护人提问,方淼走向证人席:“为什么白杨要在庆功宴上谈起陈一风?” “陈一风去孝道院闹过事,还被打破了头,而我就是开个玩笑,他一气之下就要去揍人,说什么证明男人的魄力,我阻止了他。” 方淼微笑,申请播放人证所说的监控录像,视频里两人站在洗手间外,刘先生说着什么,白杨气愤地握起拳头,转身要走时,被刘先生从后抓住,白杨扭头给了他一拳。 “你和白杨私下关系如何?” “……我们关系很好。”明显有吞吐。 “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当然喜欢,还可以说是热爱!”刘先生觉得这问题实在无关紧要。 方淼依旧在微笑,可下一秒脸色忽然凶狠:“你撒谎!据我所知,你曾私下给孝道院的老人推售劣质保健品,是白杨举报了你,还因此被通报批评,也就在前几天,你辞掉了工作,我说得对吗?”不仅如此,她还拿出了直接证据。 宋思明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反对,与案件无关!” 不等审判长判断,方淼话锋忽然转向宋思明,厉色道:“我是在判断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审判长点头:“请辩护人提出更有根据的问题。” 方淼一秒又换了种平静温和的态度,反身从辩护席上取来一张照片:“洗手间外那一架,你们谁赢了?” 刘先生扬起下巴,很是得意:“当然是我赢了。” 方淼时刻注意刘先生陈词时的神态变化,以此判断出他最后那句确实没有撒谎。 也正是因证人没有撒谎,才正中方淼下怀,她面向审判席,举起照片:“陈一风曾获得过全市120斤级格斗赛冠军,试问白杨连刘先生都无法打赢,那么在案发时,又如何能占上风?” 料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律师,居然会调查的这么清楚,刘先生顿时哑然失色,紧张之余,余光不停偷瞄公诉席。 审判席上的人互换眼神,方淼后退一步:“我的提问完毕。” 接下来轮到辩方证人出庭,宋思明突然站出来:“审判长,我方有新人证请求出庭,证物经鉴定属实。” 除了辩护席上的方淼、孟朝歌,在场其他人皆是惊讶不已。 “这老小子绝对是一早计划好的。”旁听席上,韩俊驰伏在黎昕耳边表达个人思想。 黎昕不想理他,目不转睛看着神色平静的方淼,了然于心。 突如其来的变化,惹得旁听席上爆发出人们强烈的议论声。 “肃静!”审判长猛敲法槌。 经过商议,审判方同意新人证出庭。 陈寅——中鑫地产少东家,在法警的带领下走向证人席,全场肃静无声,每一个关注案件的人,不管是站在哪一方,此刻的目光都被这位空降人证吸引去。 方淼不作声,偏头望向旁听席,先是又紧张又期待的白慧文,然后是韩俊驰、黎昕,他们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她回以浅笑。 最后……她不禁往最后那几排望去,像是异性相吸的磁石,目光下意识投向某个位置,在那里,有个人目光清然地注视她,跨越尘世喧嚣,瞳孔中倒映出彼此的脸庞。 第39章 绝地反击(二)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紧张的氛围达到一个极点,可最终还是落回原点,聚焦案件。 陈寅来到证人席,宋思明首先询问他:“白杨与你是什么关系?” “谈不上有关系,很早之前我们偶然同坐一部电梯,因为他的一些行为,所以记忆深刻。” “能具体说明一下吗?”宋思明问。 陈寅沉吟半秒:“在电梯门开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他和他的女朋友在……接吻……” 旁听席有些开始窃窃私语,审判长敲槌示意。 “你觉得,你可以做什么证?”开始切入正题。 “人证!” “那好。”宋思明挑眉问:“说说你还听到、看到什么?” “我听白杨说,如果陈一风再继续骚扰他的女朋友,那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闻言,方淼转动笔杆不屑一笑,又注意到宋思明的神色,看起来他也没有事先了解过。 “有实质证据吗?” “有!”陈寅斩钉截铁地回答:“在乘坐电梯前我和客户谈完一笔生意,我通常会随身携带录音笔,也无意中录下了白杨与他女朋友的对话。” 宋思明表情并无起伏,申请播放录音,一道狠厉的男声传开:“今天就是给他个警告,再有下次,非要他半条命不可!” 一句简短的话引来巨大的轰动,前排白慧文面色惊恐地想要站起来,却被一旁黎昕压下,她朝她摇头。 审判长连敲了几次法槌,全场才再度归于平静。 审问继续:“还有其他证据吗?” “有!”陈寅像背课文似的吐不净,“白杨和她的女朋友先出电梯,我也并没有再留意,可当天就收到了客户陈一风先生的投诉,并强烈要求今后绝不允许这两人出现在他所居住的小区内。” “你知道原因吗?” “嗯。”陈寅点头,看不出任何破绽:“接到投诉后,小区职员联系了我,我特意去调监控,陈一风愤怒将二人推出门外,虽然只有几秒钟的画面,可还是发现了很重要的细节。” “是这些吗?”宋思明接过助手递来的几张照片,一张张排开。 陈寅看一眼,很快点头。 宋思明忽然转身,声音洪亮:“这是视频截图,照片里陈一风头上缠着绷带,白杨脸上挂彩,足以说明两人在室内大打出手,凭借伤势情况,可以证明辩方律师对1号证人的审问确有漏洞!” 形势急转,孟朝歌心颤得发慌;白慧文双手交缠摩擦,如坐针毡;再看方淼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平静。 宋思明眼底露出得意之色,用看好戏的眼光看方淼,两厢对峙,一眼看去,胜负已分! 陈寅证词已明,宋思明的盘问也就结束了。 “辩方律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审判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按例询问。 “有!”方淼麻利起身,尖锐的眼神掠过昂扬得意的宋思明,落在陈寅身上。 “请问你有亲眼看到两人打架斗殴,陈一风因此头部受伤的情景吗?”她公式化的微笑。 “我……没有……”陈寅支吾一下,“但是录像上……” 方淼举手示意他停下:“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不需要做引申。”她转而面向审判席:“照片里陈一风头部的绷带显露出血迹,不可排除是激烈动作后的结果,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其他外伤。” “可他说要收拾人是真的!”陈寅急了,再提异议。 方淼突然转身面对他,嘴上笑着,眼神却是十分阴狠:“是吗?” “当然!”。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令方淼多看了他一会儿,在确定对方没有撒谎之后,她结束提问。 这一回合,她无法再做太多反驳。 接着轮到辩方证人出庭,是一名年近六十的老妇人。 如此年迈的证人上庭,一时间引得旁听席上的人交头接耳表达看法。 “老人家,案发当天你是如何目睹当时的情况,又看到了什么呢?”先提问的是方淼。 老人扶眼镜,“我就住在他们隔壁那栋单元楼,那天我是要去接我孙子放学,路过楼下时,我听到上面有声音,所以就看了看。” “您还记得是几楼吗?” “好像是……4楼。” 方淼微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看到那上面有个小伙,差不多上半身有半个身子悬在窗户外面,脖子还被人这样掐着。”边说,老人边比了个手势。 “那您还记得,当时掐着他的人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宋思明:“反对,辨方在蓄意诱导证人。” “审判长,我是在还原案发当时的真实情况!”方淼侧身解释,声音拔高。 “反对无效,辩方可以继续。” 得到允许,老人简单回忆了一下:“掐着那孩子的人我没太看清正脸,不过他的力气挺大。” “为什么这么说?” “他肩膀受了伤,伤在这里。”老人指了指自己,“胳膊上有血流下来,红红的,但是悬在窗口的小伙子还是在被他一直往下推。” “除了胳膊上的血迹,您还看到其它像您描述的红色的地方吗?”方淼沉了沉声音。 无疑,这是关键! 老人皱眉,考虑了一阵摇头。 等到宋思明提问,他起身前先摘掉了自己的眼镜。 “老人家,您是否平时也经常戴眼镜呢?” “偶尔会戴。” 宋思明点头,“那请问在接您孙子放学那天,您是否有戴眼镜呢?” 听言,方淼愣住,拇指和食指跟着摩挲在一块。 “没有。”老人缓缓回答。 这个回答正中宋思明下怀,紧跟着他就提议,“那您是否可以现在摘下眼镜,我有个疑问需要确认。” 老人点头,按他的要求做。 宋思明手指向审判席,“审判长所佩戴的领带颜色,您可以描述给我吗?” “应该是……”老人眼睛眯成一条缝,“是黑色……不对不对,是暗红色……也不是,是棕色……” 这一连串回答下来,底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宋思明佩戴好眼镜,走向审判庭中央正要开口,却被方淼突然一声打断。 “审判长,我手里拿着的是,案发当天死者与被告先后进入案发现场时被拍到的视频,来自于楼下送货车的行车记录仪,现在货车司机就在审判庭外等候,视频真实性可以随时检验。”说着,方淼将用薄膜包好的TF存储卡递交,“另外,我保存了里面关键性的两个画面。” 她又和孟朝歌交换眼神,接着把两张照片投屏。 案件进行到现在,这简直算得上关键性证据,刹那间使得法庭上一片喧哗,他们看到了带刀进入现场的死者陈一风,至于那把刀的外形,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提及! 方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孟朝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案情复杂,又要验证视频的可取性,宣布暂时休庭,进行判决商议。 方淼这才松了一口气闭目养神,由于神经过度紧绷,这会儿太阳穴砰砰直跳。 孟朝歌刚离席,很快又返回来,伏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只见方淼下一秒倏地睁开眼,惊喜又惊讶地问:“真的吗?” 孟朝歌点头如捣蒜。 方才的疲惫一扫而光,方淼精神抖擞地等待接下来开庭。 旁听席最后一排,严铮指腹摩挲着指关节,无声浅笑,这就是他能为她做的。 再次开庭,按例进行各方问话,轮到方淼时,她径直走向庭审中央,掷地有声道:“审判长,我方有新人证申请出庭,也是案件的当事人之一。” 闻言,宋思明眼角猛跳两下,不可置信地望着方淼,见她是那么胸有成竹,不祥的预感随之袭来。 避免再打持久战,审判方最终同意新人证出庭。 在场上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周燕一步步走上证人席,她出现时先去看坐在旁听席前排的白慧文,最后是方淼。 方淼上前盘问:“事发当天你被警方带去做笔录,你声称白杨率先持刀伤人,陈一风在正当防卫之下失手将他推下楼,是否属实?” 周燕沉默一瞬,回答:“那不是真的。” “那请你如实告诉我,事发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方淼压住激动难耐的心情,按程序办事。 “那天陈一风来找我,他的态度很偏激,而且还带了刀,我很害怕,所以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给白杨打了电话。”周燕停顿一下,情绪有些不稳:“白杨来的时候,那个人正要对我……对我用强!” 她低了低头,眉宇紧皱。 “白杨拿起家里的水果刀具刺他,刺穿了肩膀,在这之后,陈一风先踢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踢在地上,又抓着他的脖子往窗户旁边走,我就在那个人背后,什么都不敢做,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下去……” 当真相被揭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血淋淋恶心的一幕,白慧文抱头无声痛哭,三个多月的时间,几乎每一个噩梦里,她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如今被人揭露出来,就仿佛噩梦重演! 审判庭上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被带入沉重消极的情绪中,唯有方淼她还是得顶着压力继续下去:“那死者又是怎么受伤的?” 周燕吸了吸鼻子,回忆起来:“白杨摔下去后,陈一风高兴的都快疯了,我趁他没有防备,用他的刀捅了他的脖子!” 说着说着,周燕就轻笑了几声,“他居然还转头瞪我,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我又狠狠地给了他胸口一刀,腿上、胳膊上一刀又一刀,直到解恨为止!” 提起自己所做的这些,看得出来她很过瘾。 方淼当着周燕的面翻开案件记录的证物栏页,一字一顿:“那是否代表,真正杀死死者的凶器并非案发现场找到的这把?” “是,早在警察来之前,我就把刀藏起来了。” 死寂过后,旁听席上发出汹涌的议论声,真相在重重迷雾中显露,好似在意料之中,也好似在意料之外。 公诉组的几个人,除了宋思明,个个都是悲恸之色。 其实就在验证过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后,对于真凶,他们有了另外的猜测,只是真相往往无法直视。 方淼回去坐下,相对的位置,宋思明正死死盯着她,比6年前更愤怒、更刺人。 周燕话还没有说完,她平复情绪,稍微侧身,面向白慧文,带着释怀的笑:“最后,我要先向白杨的母亲道歉……对不起!”她一并鞠躬,最后三个字,最是深刻。 泪水突破眼眶肆意流出,白慧文捂着嘴巴,眼圈通红,不肯去看她。 “我要为我的逃避给您带来的折磨道歉。”周燕鞠躬不肯起身,良久,全场悄无声息,恍若时间不再流动。 方淼看着白慧文,在顷刻之间明白一个道理:作为母亲,坚持了这么久,她只为做一件事,就是把落在儿子白杨头上的杀人犯三个字“去掉”。 道歉或许可以抚慰人心,可远远没有清白、真相,来得更重要,这就是法制存在的原因之一。 持续近半分钟的鞠躬结束,周燕看向方淼,“我要向辩护人方律师道歉,抱歉一次次拒绝你的请求!”她退后一步鞠躬,起身时环顾法庭,面色苍白:“我还要向法庭道歉,因为……我欺骗过这里,欺骗过所有人……” 窗外是夏意灼灼的天空,世界被换上迷乱的红色,明亮得刺眼,却终究会消逝,法庭上绽放出的光明足以盖过一切芳华,经久不衰…… 庭审最后一声法槌敲下,审判长公正判决:“经审判庭、合议庭最终商议,撤销追究对原被告人的刑事责任,另有周燕对杀害死者陈一风的整个过程供认不讳,犯罪证据充分,当庭拘捕,择日宣判!” 白杨案彻底宣告结束,是众望所归的结局,和白慧文短暂告别后,旁听席上也没见严铮的人影,方淼一身轻走出法院,刚出旋转门就和孟朝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嘴边念念有词,不敢相信她居然胜诉了。 孟朝歌捏她的痒痒肉,正当两人打闹得尽兴时,孟朝歌戳方淼后背,眼神示意她有人来了。 不远处,严铮一身白衬衫,黑色西裤,正午的阳光打在他俊秀的脸上,为那嘴角的笑容添了几分光彩。 方淼屏住呼吸,职业装的她本该是硬板的工作女郎,此刻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深深地望他。 有风从四周吹来,柳絮飘飞,更像是正在做一场美梦。 第40章 底牌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世界,很安静。 孟朝歌快速撤离现场,方淼也不扭捏,主动过去:“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来?” 严铮明了她的心思,说:“难道我很像个斤斤计较的人吗?” 一句话反而让方淼更加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抱歉,我那天也是没有办法,在那种情况下,我必须赌一把……”说到这,她抬起头看他,眼波流转,“希望你能原谅我。” 严铮微微垂眸,方淼眼底残余的黑眼圈痕迹便钻进他的眼眸深处,他轻笑:“我记性不太好,这种事哪里会记得那么清楚。” 方淼与他对视,几乎产生一种快要溺亡的感觉,表面还得矜持:“那这事就算翻篇了,另外我还有件事想……” “淼淼快走了。”说了一半的话,被不远处孟朝歌打断。 “那我先走了,晚上请你吃饭。”方淼扯了扯唇角,手背在后,以倒退的姿势后撤,很快又补了一句:“弥补那天晚上的。”说完,她扭头疾步上车离开。 原处严铮垂下头,有些无可奈何的笑。 怎么会不介意?只是在看到她休息不好留下的黑眼圈、在听到她诚恳的道歉后,什么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车上,方淼心情极好,跟着车载音乐哼哼。 旁边孟朝歌嫌弃撇嘴:“看你那乐开花的样子,不止是胜诉那么简单吧?” 被看穿的某人立马噤声,耳如未闻,歪头看窗外。 “就算和帅医生冰释前嫌也不用躲躲藏藏的吧?”孟朝歌觑她一眼,分析得头头是道:“果然啊,其中必有猫腻,所以才会心虚!” “哪有!”方淼像被踩了尾巴,急于洗清自己,招来的却是孟朝歌的“讽刺”。 “哪有?那你蜜汁脸红个什么劲?” 听言,她赶紧扭过头,猛拍脸颊,背脊僵硬地坐好。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律所,留守战地的小伙伴们多半是收到了胜诉的消息,一早做好准备给方淼来个欢呼型庆祝。 “刚好到中午,不如出去吃点好的?”欢呼中,有人提议。 有人跟着附和:“那由谁来请客呢?” 几束目光刷刷地在方淼和韩俊驰身上来回扫射,耐不住被这么多人看,方淼微笑举手:“我请,我请。” 经历了2个多小时的唇枪舌战,方淼中午敞开肚皮吃,酒足饭饱后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餮足道:“我饱了!” 其他人全程都在饮酒作乐,饭还没吃几口,就狠狠吃了一惊。 嗯……这方律师或许可以争夺大胃王的桂冠! 一行人结账离开,风风火火回到律师,一脚踏进门,方淼脸色顿时黑了一片,其他人也没了方才的兴奋劲。 宋思明此刻正站在办公区中央,敌意明显。 “宋检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赐教?”方淼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去工作。 “这里不方便说,难道方律师不请我去你办公室看看?”宋思明摸摸下巴,态度变幻莫测。 方淼推开办公室门,带人进去。 宋思明随意打量一圈,表情不屑,挑了把椅子坐下:“我本来以为今天方律师起码会收敛锋芒,可你的表现严重出乎我的意料啊。” 方淼坐到靠椅上,看上去十分自然:“打官司不就是要拼尽全力,难道输了官司的宋检,要特意告诉我,是你发挥不当?” 宋思明暗自握紧拳头,“那我就直说了,你忘了那些照片了吗?” “哦?”方淼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姿态:“宋检觉得那些会威胁到我?” 情况出乎意料,宋思明咬牙切齿,愤然起身,眼神直逼对面的人:“那方律师不妨试试,看到底谁会落得个更难看的下场!” 话毕,他转身便走。 “宋检怎么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把柄在我手里吗?” 一句话被迫令宋思明停下,身体僵硬了几秒,他飞快转身,阴沉沉地盯着此刻正在威胁他的后辈。 方淼面无表情,不急不缓地起身:“宋检也曾是我敬重的前辈,可经历了白杨案之后,特别是今天,我对您有了新的认识!” 说话间,她已经来到宋思明面前,眼光冷锐:“为了赢,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哪怕收买他人作证!甚至是在猜测到真相的情况下,还要一条路走到黑!这就是前辈你!” 宋思明脚下一软,不由后退一步,面色更显惊恐,而接下来方淼说的话才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人在做天在看,如今的社会,监控就可以帮你看,今天在法庭上盘问刘先生的时候,我大可以拿出你收买他的视频证明,可我没有!”方淼深吸一口气,气极反笑:“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有私心,我为自己留后路,也是在给前辈改过的机会,你还要咄咄相逼吗?” 宋思明脸抽搐了一下,冷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 方淼静静地看他,不发一言。 “输了案子没什么,但输给你是我的耻辱!”他重心落在最后两个字上,怒目圆睁:“再有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甩下狠话,怒视方淼,良久才终于夺门而出。 孟朝歌赶紧冲进去查看情况,看方淼失神受惊的样子,她也有些后怕:“宋思明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可能疯了吧。”方淼不冷不热的说,无奈摇头。 外面,韩俊驰拿着文件从办公室出来,就有一道风从脸上刮过,他侧头去看,就注意到气急败坏离开的宋思明。 “技不如人还来找茬,脸皮真是够厚的。”他毒舌吐槽一句。 吐槽完,韩俊驰抬脚往办公区走,可这一脚还没踏出去,他就愣了神。 迎面,黎昕和奚媛并肩前行,嘴边还在讨论工作,奚媛抱着文件,一个劲点头,不得不说认真工作的女孩子完全可以称之为——女强人! 比如黎昕。 黎昕从文件上移开眼,一抬头就看了近在眼前的韩俊驰,对视了几秒,她又偏过头对奚媛安排几句,径直往办公室走。 这是要把他当空气啊!韩俊驰几步过去,直接拽起黎昕的手腕,毫不费力地把她拉到自己眼前:“庭审一结束就没见你,中午大家庆祝,你也没来,到底去哪了?” 问话时,恐怕连韩俊驰都没发现,自己的口气像个小怨妇。 黎昕没回答,垂眸看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腕。 他很识眼色的循着视线看去,再看黎昕的眼睛,明显在说:不松开,揍扁你! 可韩俊驰不但没有松开,扫视完办公区埋头工作的同事,反而直接拽人去茶水间。 “哇哦,劲爆诶!” “绝对有‘私情’,隐藏的办公室恋情。” …… 主角消失,一分钟前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党,一秒八卦起来。 茶水间里,两人大眼对小眼,最后妥协的当然是韩俊驰,用他的话说就是好男不和恶女斗? “你不会又和那小子约会去了吧?”不知怎的,他承认自己就是有点不痛快。 黎昕不以为然:“对啊,有问题吗?” 韩俊驰嫉妒到质壁分离,还得装作好兄弟打预防针的口气:“那小子不靠谱,你们在一起没好结果。” “什么那小子,那是我男朋友!”黎昕替他正名,丝毫不像在说气话,“还有这里是律所,请分清场合。” 韩俊驰看她要走,伸手想抓她,可最后还是落了下来。 习惯养成的自然果然很可怕,从前和他一起过光棍节的人,突然之间有了另一半,心头一下空唠唠的,韩俊驰揉额角看窗外,陡然间觉得,天都是灰色的…… 下班前,方淼给严铮发了条信息,看他是不是在忙,毕竟上午是她单方面要请吃饭,都没过问人家的意思。 消息发送后,方淼捧着手机看了好一阵都没回复,她长呼出一口气,颇为失落的垂下头。 孟朝歌进来送打印文件时,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消极颓废的模样,“不是约帅医生吃饭吗,还不走?” 方淼抬头,眉眼低垂,“我怀疑严铮他还是没原谅我,不回我信息。” 孟朝歌轻咦声,手掌摩擦着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你都几岁了,还这么小女生情结。” “你不懂。”方淼按耐下浮动的心,默数时间。 终于就在她数到3时,手机叮铃一声屏幕亮起,方淼猛地像打了鸡血似的点开。 严铮:我有个病人需要安顿,得晚点过去,就去小区旁边那家面馆吧,我尽快忙完。 “我也要下班了,你赶紧去见秀色可餐的帅哥吧。”孟朝歌语气极度古怪。 方淼没功夫搭理她,收拾好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快速撤离。 面馆每到晚上是生意最火的时候,方淼也会经常来这里吃拉面,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混了个脸熟,老板娘按照她一贯的口味上了大碗面。 “那就我先吃吧。”方淼瞄了眼时间,熬不过饥饿,说服自己动筷子。 —— 那晚闹自杀的抑郁症病人今天又折腾起来,诊所也被搞的乌烟瘴气,严铮尽快处理好脱身。 快到面馆时,他找了个位置停车,目光在面馆纷乱的人流中随意一扫,就发现了那个弯着脊背,往嘴里塞拉面的人。 其实他们相隔算远,再加上周围各种声音混杂,想想还要在这吃饭,就更让人头疼,偏偏严铮一反常态,不止神情享受,就连眼眸中是浓浓的满足。 此情此景,让他觉得温暖惬意。 第41章 若非谎言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夜色旖旎,喧闹的尘世中总有一片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的地方。 严铮理好心情来到方淼面前坐下,他来的突然,也不管她怎样的吃惊表情,先叫了一碗面……嗯,不加辣。 “还以为你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方淼摸了摸自己那碗吃了一半不到的面,暖暖的。 “实在太饿了,就赶紧来了。”严铮自己也笑起来了,理由简单也无懈可击。 老板娘动作很快,两句话的时间,面就上桌了。 方淼低头消灭着自己那碗,抬头看刚动筷子的他时,终于问起:“你说的那个病人是怎么回事?” “抑郁症。”严铮吃了一口面,尽量咬字清晰。 方淼支着下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她会对这个感兴趣,严铮思忖了几秒,站在专业角度解答:“按照医学上的定义,抑郁症是由各种原因引起的以抑郁为主要症状的一组心境障碍或情感性障碍。最常见的症状就是自杀、自伤。” 方淼点头,这些她在新闻报道上了解过,“这种病人对于你们心理医生来讲,是不是很常见?” “算是比较常见的,心理治疗再配上药物辅助,治愈的案例也不少。” 听到这,方淼落寞的低下头,再度捣鼓起碗里的面,像她这样的,唯有依靠心理治疗,她所服用的盐酸氯丙嗪片只能缓解幻听、幻视之类的症状,何时分裂、如何分裂根本不在药力控制范围内。 严铮今晚累的够呛,脑子也就不好使,后知后觉某人低落的情绪,略显随意的安慰:“其实你的这种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 话音刚落,方淼立刻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仰起头,挺直背脊,眼中闪着光芒。 严铮放下筷子,磁性的声音在温柔的夜里撩人心弦:“人格分裂是很难见的病症,而多发原因是儿童时期的不正当教育,还有一种就是……” “砰!”巨大的响声在面馆里炸开,不少顾客跟着惊呼。 严铮循声望去,只见身后隔了两个桌子的空地处,两个男人扭打起来,其中一个肩膀处撒了一大片汤汁,面条、菜叶摇摇欲坠地挂在那,打架的同时,嘴里还在骂脏话。 有人上前拉架,却被对方一把推倒在地,被撒面汤的男人拳头足够硬,每一拳都能把另一个男人打的晕头转向,没一会儿,就把对方打得爬不起来。 男人出完气,拢拢肩膀,又朝着趴在地上的人啐一口,骂了两句,这才甘心离开。 周围的人不敢吱声,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向路口,恰好是迎面,方淼突犯职业病,借机打量。 这家伙的长相实在是……很不讨喜,扁平的额头,头脑突出,眉骨隆起,眼窝深陷,巨大的颌骨,齿列不齐,又是斜眼。 人已经走远,方淼心下猛地一颤,没来得及细想,人们议论的声音再次响起,挨打的人被搀扶起送至医院。 一顿晚饭,吃的并不愉快。 “今晚的小插曲还是忘了吧。”严铮心思何等细腻,单凭她一路失神,就明白了她的心事。 方淼手附在卧室的门把手上,欲言又止:“嗯,早些休息,晚安。” 确实,只是小插曲罢了,没必要记在脑子里浪费空间。 新的一天,律所又有八卦新闻疯传,这次与以往不同,是确有其事。 “听说了吗?律所特聘了一个心理医生,超帅的!” “我的消息可比你确切,这位医生不止一次来过咱们这呢。”小姑娘们春心萌动。 “是经常来找方律师的那位?” …… 冠有八卦王之称的孟朝歌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大新闻,了解事情全部经过后,立马一字不落的报给方淼。 “什么,你确定是严铮?”方淼舌桥不下。 孟朝歌得意哼声,更来劲:“我是谁,什么消息有过差错,听说是昕姐特邀的,怎么说呢,也挺有必要的。” “好吧……”方淼含糊地略过这个话题,又道:“一会儿我要去趟警局,你和我一起。” “警局?”孟朝歌有点摸不着头脑。 “去了就知道。” 戴好录音笔,两人一同出发。 警察局内工作人员有秩序的工作,方淼过来后由警务人员带领走进审讯室。 说是审讯室,其实里面就只有一个靠在木质椅上装睡的女孩,27岁左右的样子。 方淼进来后,她眼皮抖动一下,却没有“醒来”。 “我受你母亲的委托带你出去。”方淼坐到对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事先你得把你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她强调“一五一十”四个字。 女孩毫无反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真睡着了。 可毕竟身处在警局里,心态再佛系的人,都做不到这般淡定如斯。 见她至若惘然,方淼眉头轻蹙,案件她多少知道一些…… 坐在她眼前的这位名叫苏宁,就在昨晚卷入一场命案中。 今早接到报警,在某酒店房间内有一名男子离奇死亡,初步判定中毒所致,具体还得等尸检报告,酒店住房资料显示这名男子于昨天下午入住,警方调取了期间的监控录像,没有找到凶手入室以及离开的踪迹,更重要的一点是,酒店电路在昨晚突发短暂故障,修复之后,监控拍到苏宁曾去敲该男子的房门,差不多等待了三分钟没有回应后,就离开了。 在找不到凶手、监控引人遐想的情况下,苏宁无疑被列为嫌疑人问话,可她死活不肯透露半个字,这是目前的难题所在。 “你可以不说,那就听我说。”方淼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你母亲现在还在我的律所,就当是我为钱好了,无论你是嫌犯还是凶犯,今天必须得给我表态,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房间门口?” 苏宁冷笑,进来这么久,终于抬起高贵的头颅看她,那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方淼心下一动,强制把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压下去。 “把你带出去,这是我今天的目的。”她最后提示。 苏宁眼角轻挑,学着方淼的样子前倾身体,怪异不减半分:“他们说我出现在死者门口,可谁就断定,那个时间,他就死了?”她声音轻飘飘的,很骇人。 哪怕是见惯了各种恶人嘴脸的方淼,这会儿也不动声色的吞唾沫,“我明白了。” 五分钟两位警察按例进行问询,一男一女,女的负责做笔录。 “你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遇害者门口?” “……”苏宁沉默一会儿,开金口:“我喝多了,路过认错了房门,不可以吗?” 这种态度……方淼坐在一边扶额,女警察朝她那边看,眼神古怪。 男警撞了撞女警的胳膊,示意她赶紧记录。 苏宁的答案确实看不出漏洞,在昨晚的走廊监控里,她脚步的确不稳,就连电梯内的闭路电视都照到她是一直扶着墙壁才站稳的,不能排除喝醉的可能。 “为什么会走错房间?据我们调查,你并未在酒店预定住房。” “来看男朋友,喝多了肯定就转了方向。”苏宁懒散地抠指甲,“如果你们是想问我男朋友是谁的话,我也可以透露,他叫刘哲成,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在你上电梯离开遇害者房门口之后,你并未去找你的男朋友,而是直接出酒店,这是为什么?”男警官口气变重。 苏宁耸耸肩:“喝太多,连电梯楼层都数不清,干嘛再费功夫找人,试问一个喝醉酒的人折腾那么多干什么,不如早点回家睡觉。” 两个警察交换眼神,另一边方淼摸着下巴陷入思索,这些话她并未教过苏宁,开始之前,她只说了一句:要听真话! 可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她不得而知,毕竟她真的对答如流! 警察也找不到漏洞追究下去,僵持到最后,问话就这样结束了。 全程方淼很少说话,到最后才公式化的说了一句:“我的委托人申请取保候审。” 办手续时,男警察趁机问:“这些话,她和你说过吗?” 方淼低头看白纸黑字的文档,摇头:“没有。” 男警察不怀疑,他和方淼在“白杨案”上有接触,相信她的为人。 临开门前,他伏在她耳边,特意叮嘱:“还是建议你不要趟这趟浑水,我们还会调查下去,这个人绝不简单。” 方淼面色复杂,却是笑着,“我会考虑的。” —— 走出审讯室,她深呼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到嗓子口就硬生生地卡住了。 没错,她余光一瞥,发现了孟朝歌身旁站得笔直的男人。 “淼淼,你看我把谁找来了。”孟朝歌得意忘形。 方淼扭过去的头几乎一下子动不了,甚至猛然觉得面部僵硬到说不出话来。 要说严铮最会缓解气氛,相当自然地过来打招呼:“孟助理给我发消息,说让我过来看看。” “严医生现在也算是我们律所的一份子,来配合你工作也是范围内的事。”孟朝歌在旁解释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方淼抡起拳头作势要打她,顾忌到有人在场,最终还是很“友好”地放了下去。 苏宁这时也从里面出来,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看着她,方淼全身汗毛都能竖起来,可作为代理律师,总得负起责来。 “你应该明白取保候审的意思,随时接受传唤问话,否则后果会比今天更严重!” “那你觉得我会怕吗?”本来要走的苏宁,转身不客气回应。 “问心无愧还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好?” “你猜啊!”苏宁表现得像个局外人。 有那么一瞬间,方淼几乎觉得,这回自己成为了凶手手中的利器! “怕不怕我不知道,你执意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但你可以试试!”她眼神变得尖锐,从严铮的角度看去,方淼已经咬紧了牙关。 两人在气势上谁也不输,对视良久后,苏宁大摇大摆地走开。 “我天!这什么人啊!”人一走,孟朝歌忍不住脾气吐槽。 “算了,我们也走吧。”方淼看看严铮,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 出了警局,孟朝歌一个人开车先跑了,留下方淼只能上严铮的车。 路上畅通无阻,可方淼心里就是堵得慌,原因不用猜也知道。 “在想案子的事?”严铮瞥一眼后视镜,语调很轻。 思路被打断,她偷觑旁边人,犹豫着点头:“警察询问苏宁时,你们就在观察室吧。”是陈述句。 严铮轻“嗯”声。 “你觉得,苏宁她有没有撒谎?” 同样的事,搁在往常她可以快速判断,可最近对于一些案件她好像无法分辨。 第42章 带你走向光明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太阳挂在当空,灼热感从头顶一直照到脚底,车内开着空调,缓解了闷热。 路过红绿灯口,严铮缓缓踩下刹车,目不斜视又极度肯定:“我的看法是,她撒谎了。” “那你是怎么判断的?” 严铮手还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方淼,“在警察问苏宁那些问题的时候,她一直在触摸指关节,假如这仅仅是习惯性动作,那么可以忽略,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时,她看似在笑,可面部肌肉有轻微的不均衡,在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她的前额微微皱了一下,后又迅速恢复正常。”他说得简洁,立意明确:“这是在心理学角度辨别一个人是否撒谎的基本方法,最后的定论还得根据调查判断。” 其实这一番专业解答,已经应证了方淼起初的怀疑,她一秒皱紧眉头,忍住心里的起伏又问:“那你觉得,她的话,哪些是假的?” “可信度基本为零。” 换言之,满嘴谎话。 听言,方淼微垂头,习惯性来回摸眉骨,愁容满面:“看她也不像是能杀人的人,再说又有什么仇怨?要如果真的是她,那我现在挺后悔的。” “后悔?怎么说?”红灯跳向绿灯,严铮启动车子向前驶去。 “由于某些规定,我是从今年开始才转接刑案,像这样的委托人,我是不愿意接受的,会给我平添很多麻烦。” 话音落下,严铮瞳仁中隐隐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分辨不清。 两人在律所门口分开,方淼到办公室时,已经有人给她准备好了赎罪午餐。 她傲娇哼声,美滋滋地大口吃喝起来。 下午,苏母特意打电话道谢,方淼顺带从她嘴里打听了苏宁的性格。 听着也是个不错的人,可撒谎的行为实在惹嫌疑,假如从一开始就说了谎,那接下来的辩护之路,只会更加难走。 方淼拨通内线电话,叫孟朝歌进来。 “死者身份查明了吗?” “警方还在整理,全部信息预计明早能出来。” 方淼默默祈祷事件不要比想象中复杂,“你觉得,严铮的话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孟朝歌是个嘴比脑子快的家伙,下一秒又极度暧昧的靠近方淼:“难道这么快,你俩就来电了?” 嗯……还要再加一点——没脑子! 方淼直视她,呵呵笑,却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在她脑门猛敲一记:“想什么呢,严肃点!严铮告诉我,他觉得苏宁在撒谎,你呢?” 孟朝歌撇嘴非常夸张地揉额头,“她的话是没什么漏洞可寻,可越是这样自然,就越显得太刻意,包括她的出现、离开,都太巧了。” 确实如此,方淼难免多看孟朝歌两眼,带着赞许之意。 孟助理是何许人也,一眼洞破并顺带自夸两句。 果然这种老孔雀就得时刻鞭策,稍微给点颜色,就要来个大开屏…… 得意一阵终于恢复正常的孟朝歌清清嗓子,道:“还有啊,我和严医生在观察室那会儿,你是没看到他那眼神有多认真,和平时真的是判若两人!” 方淼可以想象得到,对待工作,他一向很认真。 “不过我还是没看清,他究竟是在看你还是苏宁,或者是两个人都看了?”孟朝歌表面为自己的探察不利,感到若有所失,实则时刻留意某人的神情。 她的一句话不轻不重地砸在方淼心尖,不动声色间心底涌起万千情绪,开口时只化为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我得工作了,你先出去吧。” 孟朝歌出去后,办公室内,某人的内心世界。 “他真的在有看我吗?” 可他好像从未表现过喜欢自己的意思吧……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方淼的脑子里乱转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后,才勉强安定下来。 严铮回来的早,方淼在玄关处换好鞋就注意到厨房里忙碌的男人,这样和谐安宁的小日子,是她没想过的。 甚至,她几乎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向他那边偏去,不顾一切的沉沦了…… 严铮端出一盘现做好的菜上桌,循着声响,看向门口处发呆的人:“还有一个菜,你先去洗手。” 方淼眼睛一闪,恍惚回神,刚把包放在沙发上,就意识到哪里不同:“怎么没看到大蓉蓉?” “我姐出差回来,它就被送回去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这座复式公寓里就只有他们俩个了……方淼莫名紧张。 饭间,方淼不顾形象地往嘴里扒拉米饭,尽管不是第一次尝他的手艺,也依旧会赞不绝口。 严铮吃得少,看似不经意:“最近还有在做噩梦吗?” 一口米饭刚咽进肚子里,方淼怔了怔,没抬头:“有时会做。” 只是每每在梦中克制,她不想分裂,也不想变成人们眼中的疯子! 严铮手虚握成拳,所谓不破不立,正如伤疤,只有重新揭开上药,才能痊愈,否则伤疤会化为脓疮,演变成毒瘤! “那个药,不要再吃了。” 突兀的话在这一刻响起。 方淼惊怔抬头,疑惑的情绪交织在眼底,四目不偏不倚的空中相撞。 严铮眼神专注又认真,整张侧脸在灯光下就如一幅素描画,精致耐看。 “……你都知道了……”支吾半晌,她老实承认了。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柔和的眼光如满天星河,排上倒海的照进她的心里,留下不可抹去的痕迹。 “你只要相信,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那些黑暗,同样,也可以带你走向光明,就够了。” 那一瞬,心跳呼吸静止…… 至今,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不是情话,却赛过“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誓言,更比“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爱情佳话撩人心弦。 方淼唇角微动,人生的旅途,你永远无法预料这一秒做出的决定会有怎样的影响,正如决定治疗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应对各种可能的准备。 遇见一个人亦是如此,或许曾以为压在心底,灰尘满面的秘密不会有理由被翻出,可总有一个人的到来,会让你重拾勇气。 —— 次日,例行合伙人开会,主要谈了带实习生的问题,黎昕留下一个,其余三个分配给所里的其他律师带。 结束时,韩俊驰接到电话,先一步出去。 “昕姐最近谈恋爱了?”方淼凑过去问,兴致勃勃。 黎昕正在套笔帽,乍一听,笔尖错开笔帽,不轻不重的在虎口处戳了一道。 见状,方淼不敢说话了,小心翼翼对着伤口吹气,眼里那个心疼劲哟。 顾不得疼痛,黎昕目光如电的看过来,“我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何况淼淼,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假如说律所全部人都是做娱记的好苗子,方淼都绝对不可能! 然而下一秒,她的回答就彻底刷新了黎昕的认知。 “这事都传开了,想不知道都难啊。”这口气还有点无奈。 苍天啊!黎昕被深深刺激到了,扼腕叹息:“当初招人的时候,真应该慎重点。” 方淼不那么走心的点点头,回到原题:“那你和那位地下男朋友到底处的怎么样?” “说了你们恐怕都不信,我们还是普通朋友。”黎昕扭头把纸张夹进文件夹里。 “怎么会?是他没表白?” “不是。”黎昕拿起文件夹,底端在桌上轻磕两下,“我说,再考虑考虑。” 方淼只来得及“哦”声,就见她起身准备离开了。 问这些仅仅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再多就未免太八卦了。 离开会议室,方淼直接回办公室,黎昕在门口驻足,视线落在窗边人的背影上。 他们距离不远,隐约还能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会严厉、会生气,总之很认真,是生活中没有的认真。 收回视线,黎昕低下头无声地笑,笑容苍白无力。 韩俊驰就是这样,看似纨绔不靠谱,实则执着优秀,哪怕是这样的他,对生活总是少了那么点——真诚! 他的态度让她有些心灰意冷了…… 是以,她承认,她要放手了!哪怕很难做到,也还是会狠下心,不回头。 挂断电话,韩俊驰回过头,直觉有人在看他,只是视野之内空无一人。 —— 最近一直闹自杀的抑郁症病人再度发作,又一次打了镇定剂才睡过去。 严铮去到她的家里,通过查看才发现,原先用于辅助治疗的药物已经清空了,恐怕是她自己这么做的。 该患者结婚十年都没能怀孕,就在半年前因为一场手术切掉了子宫,丈夫强硬与其离婚,此后患上抑郁症,并有自杀倾向。 “我也是没办法了,这孩子本来就死倔,现在又成了这样……”老太太伤感流泪,近半年的治疗她也为女儿的病操碎了心。 严铮把空药瓶扔进垃圾桶,又把事先拿来的新药交给老人:“多和她说说话,有紧急情况要立刻给我打电话。” 老太太点头,皱纹斑驳的脸上布满泪水:“我也是希望她能向前看,过去的事忘了该多好。” 是啊,忘了……该多好。 很多精神病人都把自己困在过去的魔障中,看不到眼前的道路,或者不期盼未来,这才是症结所在。 道过别后,严铮驱车返回律所,脑子里还是老太太泪流满面的模样,苍凉心境的驱使下,他给方淼拨去一通电话。 “周日上午,你有案子要处理吗?” “没有。”目前仅有的苏宁案,也不到投入全部精力的时候。 又是一个红灯,严铮减速滑行到停止线前,声音满富磁性:“第二次治疗的时间就定在这周日,你没意见吧?” 方淼捏一捏眉心,语气轻松:“当然可以……这次要催眠吗?” 男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皮质方向盘,沉吟回答:“不会,以后也不会。” “嗯。”她的一颗心忽然就松了下来,那种记忆不会被窥视到的轻松。 “那好,你先忙吧。” 匆匆结束的通话,倒让方淼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机从耳边移开,她呆呆看了会儿屏幕,又转向台历,数数日子。 周日,就是后天。 尽管嘴上说着会面对,可依旧会产生逃避的念头,也许这就是精神病的可怕之处——无形的恐惧,如影随形! 敲门声打断,三下。 孟朝歌推开门,立在门口:“淼淼,苏宁来了,说要见你。” 第43章 入你心扉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接待室内,苏宁姿态懒散随意地半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很累。 方淼推门进去时,她条件反射地睁开眼,明显惊了一下。 “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方淼坐到她对面,直入主题。 苏宁不疾不徐地坐直,上半身前倾,脸一点点靠近:“律师不都很聪明吗?不妨,你猜猜?”她眼角轻挑,像极了新闻上的社会女孩,除了装扮上正常些。 “计时收费,你的钱很多?”方淼耐不住被她这么看,不动声色向旁边移动,语气寒凉。 “没劲!”苏宁撤回身体,顺带吐槽。 “说吧,你的来意。” “很简单,我要你,拒绝委托。”苏宁很肯定,不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而是早已决定。 方淼右眉跟着跳动一下,表情并无起伏,她问:“理由呢?” 就见苏宁从口袋里取出一颗口香糖,嚼了一会儿,说出一早想好的说辞:“我们不是一类人。” 这下方淼笑了,那笑容并不是很走心,“你什么时候觉得,律师和委托人会是一类人?” “以后你会明白的。”苏宁嚼着口香糖,整蛊似的冲方淼呼出一口气:“白杨案我听说过,方律师赢得很精彩,就是因为这样,我的这件事情,不想你牵扯进来。” 这是关心?还是软话式警告? 方淼眼神平平,心里却回荡着百般滋味,语出惊人:“所以,你这是间接承认你和案子有关了?” “律师不是追求真相吗?真相是找出来的,而不是看到或者听到的,方律师可以试试!” 似曾相识的话,竟然会是从这样一个人嘴里说出,在苏宁走出接待室后,方淼久久回不过神。 既然是似曾相识,可又“识”在哪里? 死者资料已经全部整理出来,方淼翻看时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孟朝歌事先看过一遍,“死者名叫孙威,曾因抢劫杀人被判刑,事发前一天被放出来,尸检结果初步判定是氯化钾中毒导致心脏骤停而死,案发现场查到一个热水壶,里面存留的水经检测含有过量氯化钾粉末,对了,资料上面有照片,就是……那长相实在太造孽了!” 确实如此,当方淼看到照片时,也觉得毛骨悚然,孙威是那种天生犯罪嘴脸,哪怕是作为死者,也很难让人产生同情。 方淼继续往下看,刚准备翻页就察觉不对,思绪陡然一转,她又返回头去看那张照片,脑海中翻涌出各种画面,最终定格在那碗面馆打架一幕。 那个凶狠离开的男人! “是他!” “怎么,你认识?”孟朝歌耳朵尖。 方淼点头又摇头,静了一秒:“警方对苏宁的调查到哪一步了?” “苏宁录了指纹,估计要和事发现场的几处指纹作比对。”孟朝歌带着迟疑看过来:“我觉得苏宁可能真的是凶手。” “申请去一趟案发现场。”方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孟朝歌抓狂着一张脸,忍不住直言:“我是想问你,你确定还要为苏宁辩护吗?” “你觉得呢?”方淼终于分出一道目光看她,眼神坚决:“什么是真相?有时想让你看到的那就是真相。”说到这,她忽然笑了,有些讽刺:“但在我这里,真相是凭我自己找到的!” 不知怎的,在谈到这个问题时,心里总如小猫抓痒,更有一个声音在嘲弄她,乱哄哄一片。 孟朝歌没发现她笑容下的痛苦,“那好,既然你要为苏宁辩护,我也会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 打从决定治疗起,方淼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眼下尽管案子很棘手,她也得暂且放放。 太阳照常升起、落下,日复一日,哪怕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光景,哪怕每一天都是逼近底线的苦涩,也还是要走下去。 阳光洒满露台,方淼靠在柔软的睡椅里,醒着又像睡着。 身后的落地窗被轻轻拉开,来人放轻脚步,一直到坐下时,目光都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严铮放下沙漏,沙粒开始向下面缓缓流动。 “要和我说说话吗?可以把我当成任何角色。”他嗓音温润,眼眸深邃。 方淼一点点睁开眼,对上他,思忖片刻:“朋友吧。”她明媚的笑。 她不喜欢把他当医生。 严铮唇角动了一下,不似笑容,他没敢告诉她,他从未把她当做病人,而是…… 需要细心呵护的朋友。 “像现在这样安逸的生活,你喜欢吗?”严铮侧身看天空,余光留意方淼。 “喜欢又不喜欢。”她看一眼流动的沙漏,又看天。 “为什么?” “习惯了去远航的冒险家,怎么能适应得了平淡无奇的捕鱼生活?”她说。 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严铮弯了唇角:“还能回忆起处理白杨案时的心情吗?” 即使最终胜诉,可每每提起,方淼的心总会跟着抽动,她沉思一瞬,看向天空的眼神闪烁:“压抑,为了摆脱压抑而挣扎,直到最后一刻,如释重负!” “会想放弃吗?”哪怕答案了然于心,严铮站在医生的角度依然要问。 她摇头,“没有,甚至最累的时候,都没这么想过。” “累?是指身体累?” “心累,会迷茫,但不会迷失,因为我知道,我追求的是真相,要做的是,替白杨洗清罪名。”她看着天上的云,满眼向往。 “那你觉得,真相和胜诉哪个更重要?”严铮语调平稳,不带起伏。 从开始的引导,到现在接近问题根源,看似简单,实则是把已经逝去的事再度记起,无论是悲伤的,还是幸福的。 微风吹过,悬挂在窗口的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樱花树在风中摇曳,花瓣无声落地。 长久的沉默后,方淼闭了闭眼,再睁开,“是真相吧,我分不清,可又不能输,我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坚持,委托人?还是自己的那份执念?” 那份执念……当一个念头深种于心,固执得难以改变,它就会升级成为执念,从病态的行为上分析就是强迫症! “事情发展离不开必然,那些你无法改变的事不必强求,在一件事上竭尽全力,在忍受的临界点适可而止就好,因为人之所以生而为人,是因为她先是个体,接下来才需要融入某个角色里。” 严铮坐在阳光下,周身被金色光芒笼罩,俊逸而沉静的面容下,是他温润如初的笑容。 方淼闭着眼睛没说话,嘴角浅笑,睡意朦胧中,她牢记最后一句话,更牢记他说话时的声音,心口仿佛被柔柔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撞击,久违的温暖安宁。 风从南来,樱花树枝头上,鸟在叫,每一处风景皆是脉脉含情。 曾经数载光阴,原来时光是你…… —— 周一如约而至,和往常一样,严铮做好两人份的早餐。 方淼换好职业装下楼,打着哈欠,眼前一片水雾,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道背脊修挺的人影。 脑子里刚闪过“秀色可餐”这个词,然而下一秒一晃神,恰巧一脚踩空最后一节楼梯,她条件反射下“啊”声,同时,成功引得帅医生的回眸一瞥。 虽然没和地面来个亲密拥抱,但把方淼吓得够呛,她尴尬地向某个方向投去一眼,却发现已经没了人影。 在她“啊”声之后,严铮已经快步走来,又在方淼沉浸在尴尬中时,他蹲下身,轻轻抬起她的脚,“这疼吗?”他大拇指轻轻按在脚踝的位置上。 毫无防备被摸到脚踝时,方淼一惊,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不忘回答:“不疼,就是闪了一下而已。” 天啊,帅医生的手凉凉的,怎么摸上去给人的感觉很火炭似的!某人在心里呐喊,耳根处的通红,一直蔓延到脸上。 察觉到她话音里的不对劲,严铮抬头,刚好撞上她瑟缩的目光,一秒之后又迅速移开,侧着头不知看哪里,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这呢?”他又换了个位置,指尖带了某种灼人的温度。 方淼顿感如火焚身的滋味,扭捏道:“哪都不疼……就是痒……” 一句话,哪怕是向来不知紧张为何物的严铮,也不能再淡定从容下去。 就怕空气突然暧昧,还有点凝滞,半天之后,他才轻咳两声,替人把鞋穿好,“今天还是多注意点,先吃饭吧。” 方淼点头,不忘偷觑身边某人闪躲的眼神,所谓近墨者黑,在孟朝歌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能一眼洞悉严铮的真实情绪。 所以说……严医生不止能正经,还能强装正经? 这样想来,方淼觉得她还是挺特殊的,能给某个情绪不起波澜的人带来变化,这是她的魅力,也是她在他心里不一样的证明。 “我脸上有东西吗?眼珠子都快看出来了。”吃饭间,严铮明知故问,想以此让对面的人收敛些。 方淼坏笑着,突然间多了个新爱好,就是看禁欲系帅医生难为情的模样,让人恨不得立刻扑倒! “就是看你好看啊,我还在想,那些女病人看到你的样子,会不会生理不适?” 严铮干脆不说话了,相处的久了,小丫头胆也肥了…… —— 新的一天,以甜蜜开始。 从吃早餐到去律所的路上,方淼无时无刻不在回忆早晨的事,脸红也好,偷笑也罢,都带着甜蜜。 当她意气风发准时到达律所后,还没休息一会儿就等来了通知。 “我已经和警方那边说过了,今天我们就可以到事发现场。”孟朝歌戴了一副眼镜装文人。 方淼没时间调侃她,“那现在就出发吧。” 说完,她打头阵走出律所,孟朝歌面容逐渐扭曲,绝对有“奸情”! 事发后,酒店封闭了四楼及以上的楼层,由于连凶手的踪迹都没寻到,导致最近房客量大大减少。 警方取证之后,案发现场继续保持原样。 孙威刚出狱没什么钱,订的房间也是普通客房。 客房内,有一张单人床,旁边是一张红木桌,对应的是小型电视机,角落处是浴室,里面的毛巾有用过的痕迹。 “警察说,毛巾应该是那天下午用的,因为他们过来的时候,毛巾已经完全干了。”孟朝歌在旁说明。 方淼走出浴室,笑得骇人:“那么这个孙威还真倒霉,脏兮兮的就死了。” 即便像孟朝歌这种鬼片看多了的人,见她这么笑,也瘆得慌,还是斗胆问:“什么叫……脏兮兮的就死了?” “哦,没什么。”方淼又恢复原样,继续一丝不苟地查看现场。 孟朝歌盯着她的背影,脑子里是刚才从方淼脸上看到的莫名笑容,不知不觉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她缩了缩脖子,刚走过去就听到方淼提高了音调问:“这是什么?” 第44章 人格吞噬危机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孟朝歌跟着看过去,一眼看到了眼前的庞然大物,不够宽,却足够高。 “孙威搞这么大的箱子干什么?” 方淼又走近了看,最上面用胶带封住,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开:“走,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进电梯,跳动的指示灯渐渐接近1,孟朝歌偷瞄方淼的脸色,严肃的可怕,全程不敢提问。 “叮!”电梯门打开,前台的工作人员立马站直,方淼直奔这边来:“我想问一下,孙威入住那天下午有收到快递之类的东西吗?大约这么高。”她用手比了比。 两个工作人员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回答:“你是指那个棕色箱子吧?” 方淼点头,眼睛尤其亮。 “孙先生办理入住手续上楼之后,没多久我们这就收到了匿名快递,孙先生当时也有些意外,最后还是签收了,没几分钟他就出去了。” “那他晚上回来之后,没说过别的吗?”方淼觉得有许多关键点还没发掘。 “那晚,我们接到了几通叫客房服务的电话,其中有一通来自403,就是孙先生的房间。” 果然!方淼更显激动,又不能乱了方寸:“那后来呢?” “然后就赶上电路故障,修好后,我们的人再上去,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回应,当时也没多想,只当是孙先生取消服务。”谈及此,工作人员惭愧地垂下头。 孟朝歌在旁听着,渐渐摸到头绪。 方淼道谢,刚迈出两步就折回来,问:“你们酒店是不是有个叫刘哲成的人?” “对,他是我们这的经理。”女孩脸微微红。 走出酒店后,方淼脑袋又清醒又发懵,知道的太多一时间承受不过来。 车载空调打开,热气还是会无孔不入的窜进来。 “淼淼,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孟朝歌递一瓶水过去,尽量的小心翼翼。 方淼长舒一口气看天,有气无力:“我也不知道,太乱了,我得好好想想。” 按照目前的情况,孙威出狱后就被人盯上了,否则怎么他刚入住酒店,就收到匿名快递! 回到律所后,一下午的时间,方淼都在琢磨人物关系图,前前后后作废了几张纸,每一张的真凶都直指苏宁! 百叶窗拉开,孟朝歌看着里面埋头写写画画的人,暗暗替她捏把汗。 唯独与以往不同的是,到了下班的点,方淼准时提着包回家。 由于严铮这两天忙抑郁症病人的事,回来时间也不那么稳定,今晚亦然。 方淼点了外卖,留一份给严铮,饭后又去书房看了会儿书,忍不住睡意,早早爬上床休息去了。 9点转向10点,指针有规律的旋转着…… 窗外声声入耳的蝉鸣声无休无止,床头睡眠灯微弱的光芒打在方淼布满冷汗的额头上,卧室里萦绕着断断续续的闷哼声。 夜空不见星河,月亮隐匿在厚重的云层后,夜,伸手不见五指…… 漆黑的车库内,严铮坐在车里按太阳穴,余光瞥过腕表的时间,这让他意识到,时间是真的不早了。 理好状态,他才下车,房子里的光芒穿过窗户照到草坪上,严铮仰头看一会儿,输入密码进门。 他低着头在玄关处换鞋,右脚伸进拖鞋内时,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一句:“好久不见啊!” 他轻不可察的蹙眉,一寸寸抬头,看到站在二楼房间门口的人,沉寂几秒后,道:“好久不见。” 他音色平稳,毫不意外,甚至连眼神都是看平常人的眼神,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这最令殷莱气愤不过! “没想到一场大火,居然让你们住一起了,是不是该感谢我?”殷莱阴阳怪气地说,敌意不减。 听她这番话,严铮脸上始终没过多表情,直接道:“麻烦你好好说话,我没那么多精力可耗。” 呵!还真是区别对待,殷莱咬咬牙,愈加愤懑,她下楼,到餐桌旁坐下,看严铮轻车熟路地从保温炉里取出晚餐,又看到桌上的字条,如鲠在喉。 严铮没有任何不适地吃饭,不问不看,完全把别人当空气。 见状,殷莱动了动,动静挺大,而某人还是老样子。 索性,她也不搞这些小心思,“有在帮她治疗吧,效果怎么样?”她笑着,犹如掌握一切。 严铮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还是放弃吧!”殷莱直言不讳,“她的情况和其他分裂症人不一样,你比谁都清楚。” “那又如何?”半天,严铮终于舍得看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殷莱说不出话来,愣怔一阵,回答:“不怕砸了你的招牌吗?” 严铮放下筷子,抬抬眉,俊秀的眉眼很招人:“我是医生,可医心也可医病,求的不是招牌,而是心安。” 言下之意,选择治疗谁,都乐在其中。 听言,殷莱嘴角一翘冷笑了一下,“量力而行,你听过吧?以她现在的状况,治愈的希望很渺茫,而且忘了的事,要如何想起?” “我帮她想起。”严铮几乎一秒回答,他低着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迷蒙不清。 殷莱心念一动,不只因为他的人,更因为那句话,“那我拭目以待咯。”她起身打着哈欠准备上楼,又停下,稍稍偏头:“对了,心理医生的守则你应该比我清楚,我相信严医生是个理智的人!” 脚步声在房门关上后消失。 客厅里只剩一人,静的可怕。 严铮保持沉默,慢悠悠地动筷子,他是个理智的人,正是因为理智,才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看似平静的生活下,暗藏着涌动的寒流,何时爆发、又有多大的破坏力,这些通通无法计算,他能做的,仅仅是挡在她前面,抵去所有伤害。 第二天,一切仿佛没发生,方淼照常起床、照常吃现成饭。 “昨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得太熟,都没听见。”她一边往面包片抹奶油,一边问。 “10点多的时候。”殷莱的事,显然严铮并不准备说。 “这么晚啊……”她小声,接着下意识问出口:“那个病人很严重吗?” “吃了药还能控制,就是她不太愿意配合,自杀倾向很强烈。” 方淼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传统,这顿晚饭吃得很是沉闷,好在两个都是大忙人,吃完饭就各自忙去了。 反而是严铮心绪难平,他意识到一个很严重问题,那就是殷莱已经可以控制她出现、消失的时间及契机,也就表示方淼的病情更加严重,同时有主人格被次人格取代吞噬的危险。 悄然间的变化,足以令每个人胆战心惊! 对此还毫不知情的方淼,也算是好事。 平静了许久的律所,一大清早又爆出了新闻——爱车被刮,韩俊驰打人。 被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近几日狂热追求黎昕的赵燃。 方淼路遇堵车,错过一场精彩打戏,到律所时,只看到满脸都是伤的韩俊驰,旁边黎昕正从医药箱里取棉棒,周围还有不少同事。 “天啊,堂堂律师为了一辆车就打人,韩律师你可以考虑转行了。”方淼走过去补刀,顺带戳了戳他受伤的脸。 韩俊驰疼得乱叫两声,狠拍开捣蛋的手,正想狡辩一句,就被黎昕一道狠利的目光逼得没了胆子。 黎昕把沾了药的棉棒涂在他脸上,“他自己不怀好意要过来蹭车,借机讹人,还不肯接受赔偿,亏他还是律师。” “我没……啊!疼疼……疼……” 黎昕在他淤青处猛按两下,彻底制服了心机不纯的某男。 韩俊驰可怜巴巴地低下头,想说的话没身份说。 “拿着,自己去办公室对着镜子擦。”黎昕把医药箱强塞给他,一转眼进了办公室。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以前不是对我挺好的吗……最近这是怎么了……”韩俊驰垂头丧气,手里来回转动着那只用过的棉棒,想不通…… —— 自打白杨案结束,方淼就没有正式接案子,下午闲来无事,就去韩俊驰办公室转了一圈。 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韩俊驰今天可能真是走了霉运,上午受伤,下午又接到了新的委托。 方淼给自己倒杯水,自觉坐下:“你那委托人要是再多待一会儿,我赌他多半要笑出来不可。” 韩俊驰白她一眼,脸疼,不想置气:“真敢笑,这案子我就不接了!”他扬了扬手里的委托书。 方淼狗腿的竖了个大拇指,一转眼就抢下委托书,翻开粗略地瞟一眼,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我的天,这代理费太高了吧!” 以前她还暗暗计算过这两位合伙人一场官司的收入,没想到韩俊驰的费用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啊! 方淼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都赶得上她打半年的官司了。 韩俊驰不以为然地瞅她,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化妆镜,对着那张脸来回照,不忘讲至理名言:“各行各业都有贫富差距,这是发展的必然,你在努力往上爬的同时,有人被你甩在身后,也有人爬的比你快,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照你这么说,你还挺引以为傲的?” “那是,当你达到一定高度,就会有更多的人以你为目标,蹭蹭蹭地往上冲。”他作了个上升的手势,全然是得意,“这是榜样,明白?社会需要这种带头作用。” 方淼配合着鼓掌,对韩俊驰这番话默默表示赞同,而很快又听到他叹气的声音。 “不过这榜样难做啊,即便是你,也只能看到我风光的一面。” “怎么说?” 韩俊驰“啪”地合上镜子,难得的正经加严肃:“你知道这次的案子,我面对的是谁吗?” 方淼被他的态度惊了一下,木讷摇头。 “是秦皓……”他低下头,声音里满是无力。 方淼能看到韩俊驰情绪骤然变得低落,相识多年,他很少这样。 提起律师,总会与名利挂钩,有人为名利而来,却遭现实狠狠一击;有人怀揣正义之心,或许是不够坚定,最终迷失初心。 事态变迁,人心难侧,在这一行,莫不过如此。 思绪上头,方淼想着如何安慰他一下,显然是他多虑了,韩俊驰神伤一小会儿,又变回了厚脸皮样。 “说吧,跑到我办公室不单是闲聊这么简单吧。”他根本不意外,举起镜子,端详自个儿那张脸。 做足了铺垫,没想到早被看穿,方淼老脸一囧,一边对手指,一边整理措辞。 第45章 迷之动机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7月天,灼灼的太阳几乎把大地变成一个大烤炉,室内开了空调,依旧挡不住涌动的热气。 方淼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就在手机地图上找韩俊驰说的那家品牌专卖店。 “花花公子。”她念叨一句,指尖点在一家店上,两指滑动放大,“就这家吧。” 翌日,方淼开车直奔专卖店。 “小姐需要看什么?”一进门,女服务员就迎上来热情问。 方淼有些局促,左看右看:“你们这里有男士领带吗?”她在自己脖间比了比,有些不自然,是心里紧张的表现。 “在这边。” 服务员在旁边带路,方淼跟着往前走,双手交叉磨搓。 穿过男士衬衫区,就来到领带区,服务员取出一款推荐,并不符合方淼心意。 “请问您是要送朋友?” 方淼点头。 服务员笑:“可以描述一下您这位朋友的气质吗?” 方淼认真回忆,脸微微红,一字一句道:“温文尔雅的绅士,是那种很沉稳的男人,职业是心理医生。” “那么可以看看这款。”服务员取出一条蓝色斜纹领带,细致讲解搭配风格。 有些专业术语方淼没怎么听进去,脑海中浮现起严铮戴这条领带的画面…… 那日清晨,他背对着她站在阳光下,镜中映照着他系领带的画面,背影仿佛被横七竖八的光线分割成几道,就是那样虚幻的一幕,让她狼狈的踩空台阶。 快速买好之后,方淼欢欢喜喜地打道回府,一只手刚附上车门开关,就停止了动作。 后视镜里反射出前方路口的画面,苏宁拦下一辆出租车,趴在窗口和司机交谈,方淼立马扭头看去,车已经开走了,她顾不得想别的,下意识上车跟上去。 自从那天去过现场后,她已经不能再相信苏宁的话,甚至迫不及待要求她坦白一切! 方淼跟了一路,终点是她再怎么也想不到的医院。 苏宁付完钱,两三步踏上医院门前的几节楼梯,消失在旋转门后。 车内,方淼迟疑一瞬,还是选择停好车,忙跟进去。 结果当然是晚一步,苏宁乘坐的是电梯,具体要去几楼,根本猜不到,方淼站在底层气喘吁吁,眼前的景象好像都在旋转,她抚了抚额头,从口袋里找出手机,拨通苏宁的号码。 回应她的,是机械的女声。 “一定是疯了才会追过来!”她禁不住发泄怒气。 方淼垂头丧气的回到车里,多少还是不甘心,先给苏宁发了条信息,经过考虑之后,又发动车子转弯开走。 她去到酒店,前台工作的还是上次那两个姑娘。 “我想请问一下,刘经理的办公室在几层?” 刘经理指的是刘哲成。 “案子发生以后,刘经理请了病假,我们两个也都不知道他住哪。” 一条线算是不能用了,方淼想着要走,又试探性的问一句:“那酒店电路故障那次,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好像是电闸出了问题,说来也奇怪,之前还检修过,这种状况很少见。”说话的功夫,又有顾客来,谈话算是结束。 回去的路上,方淼把已知的全部信息串了一遍,答案了然于心,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就在于杀人动机! 一上午的奔波,回到律所都是中午了,方淼点着手机外卖软件,看着一张张令人流口水的图片,正想着选哪一种好时,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就这样从天而降! “淼淼,苏宁来了。”孟朝歌从接待室出来,立刻汇报。 多半是看到短信才来的,方淼摸摸扁平的肚子,当然还是工作为先啊。 “我订了餐,一会儿记得给我取一下。”她把手机留下,大步迈进接待室。 这次见面,苏宁坐的端正,化了淡妆,就像个邻家小姑娘,也仅仅是在不说话的前提下,给人的感觉如此。 “等久了吧?”方淼倒了杯温水给她,里面加了些许茶叶。 苏宁垂眼盯着杯里悬着的几片茶叶,淡淡道:“我也刚到,既然发了短信,有什么就说吧。” “那就让我猜猜吧。”方淼开录音笔,正大光明地放到桌上,“人是你杀的!” 她只说这么一句,停下来观察苏宁的面部表情——不冷不热,毫无变化。 “在孙威出狱那天你就盯上他了,而他那天收到的快递,不是别人,就是你!”方淼冷言揭穿,这是她的推断,尽管听起来不合常理,却是最接近真相的! “我也查过送包裹的人,根本不是任何一家快递公司的职员。” 听到这,苏宁勾着唇角笑了,抬首另眼看她,沉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对方出乎意料的淡定,打乱了方淼的思绪,职业惯性她很快恢复过来:“你在壶里下了药——要命的毒药!本来你可以全身而退,可很不巧的是,孙威在喝完水以后,又叫了客房服务,也就是说,很快会有服务员进来,难保在开门之后他不会发作,幸运的话还会死里逃生,我说的对吧?” 苏宁表现得风轻云淡,象征性地鼓掌,“很精彩,我都信了。” “信就好,茶该凉了,多喝点可以去火。”方淼扫过已不再冒热气的茶杯,目光锁住苏宁干裂的唇瓣。 “谢谢。”她没拒绝,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喝。 方淼瞳色渐深,“电路故障并非意外,换言之有人在配合你,放眼酒店,有这个能力还不容易被警方调查,并且心甘情愿去帮你的,只有刘哲成。” 苏宁从小口轻呷变成了一口饮尽,面色冷淡,像个面瘫。 “茶好喝吗?”方淼又变得柔和近人,似乎刚才那个语出惊人的不是她。 “味道平淡,也没有你说的功效。”她放下杯子。 “茶要慢品才能品出味道,去火的功效当然也要时间方能起作用,就像案件,要仔细琢磨每个细节,才能找到真相。”方淼语气无波,如同被什么人传染了:“你是躲在浴室吧,再加上毒效发作的快,孙威毫无反击之力,你顺利逃出房间。” “真是好笑,那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确定,去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死!”这次方淼的声音很重,带着直击人心的力量,冲破重重迷雾。 苏宁目不转睛地凝视她,良久之后,讳莫如深地笑了:“很精彩,可单凭这些,你就要把它定义成为所谓的真相,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她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高度。 “杀人动机,可以告诉我吗?”方淼换了种神情,近乎朋友,也近乎……祈求,对于真相,她就是如此看中。 在苏宁眼里,她不是变脸怪,而是个执念很深的律师罢了,遇到这样的人,她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她到底还是摇头,强调:“方律师不是很优秀吗?尽管去查,查到算我的!”说罢,她起身要走。 “等等!”方淼急了,跟着站起来,盯着苏宁侧过的身体,问:“事到如今,还有必要隐瞒吗?” “隐瞒?”苏宁声音阴测测的,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是先前的不咸不淡,蓄满怒火,随时爆发。 方淼忽然就不敢问了,只能放任她离开。 孟朝歌守在外面,等苏宁离开后她再进去:“外卖放你办公室了,唉?怎么了,看你脸色好像不对劲啊?”她总是这么神经大条。 方淼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律师不是追求真相吗?真相是找出来的,而不是看到或者听到的,方律师可以试试!” “方律师不是很优秀吗?尽管去查,查到算我的!” 方淼脚心开始发凉,脑子里回荡起苏宁的声音,她说的没有错,也正因为如此,才令她忌惮,是她错了吗?这样逼问自己的委托人…… 中午订的餐味道很不错,不过方淼怎么都吃不到心上,又不能浪费血汗钱,硬着头皮一扫而光。 脑内乱成一锅粥,她拨通内线电话喊孟朝歌进来。 “帮我查件事,苏宁经常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接触,特别是市医院,着重调查。”她直觉,上午的事不是偶然。 “市医院?”孟朝歌觉得八竿子打不着,“好吧,我尽快。” 查苏宁并不难,信息化的时代,查个人就看你主观上愿不愿意。 窗外艳阳高照,街道上人来人往,方淼面向窗户,眼神放空,在这座城市里,总有那么一些事,你无法体会,当落到你的肩上时,就得承担起来。 案子在方淼这里解不开,晚上她特意和严铮把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想听听他的意思。 “你是想问,苏宁的杀人之举究竟是另有隐情,还是恶意谋害?”听起来差别不大,却是量刑的关键。 方淼盘住双腿,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眨巴着大眼睛:“是啊,虽说已经在查了,可我希望我的心里有最起码的判断,否则我会觉得自己太失败了。”话毕,她从果盘里取了个苹果,先递给严铮,见他摇头,于是就转塞到自己嘴里。 “目前来看,从被列为嫌疑人开始,其实苏宁很清楚最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换言之,她没想着全身而退。”严铮耐心分析,以他的职业视角:“根据你的思路,她是离开现场后,出于不安才返回查看,这样的举动说明,这并不在计划之内,她明知自己在冒险,却还要去试探,间接说明,她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看似疯狂,但复杂到有两种可能性用来解释。” “两种?”方淼惊叹于他的分析能力。 “对。”严铮眸光变深,一一道来:“第一,苏宁当时返回仅仅是情急之举,第二她对孙威恨之切,同归于尽也无不可,显然,她是后者。”严铮找出空白纸和笔,画出清晰的人物关系图:“仇恨的产生,可以是来自于孙威对苏宁做出过不可饶恕的事,也可以是她身边的人,究竟是哪种你应该很快就会有答案。” “那就是说……”方淼若有所解,拉长尾音:“是另有隐情咯?” 严铮在她确定性的目光下点头。 悬了一下午的心忽然就落地了,连同那些多余的猜想,她从不奢求自己的当事人有多清白,只求她的辩护问心无愧! 结束了这个话题,方淼本想把领带送出去,好巧不巧的,严铮手机这时响了起来,他走到窗边接听,估计是病人家属打来的。 窗外星辰璀璨,严铮的背影融在月色中,一束光映在他身后,凸显出性感的肩线。 方淼抱紧了靠枕,眼里闪烁着光芒,认真看去,在她黑色的瞳仁中,还映有一道男人的身影。 那一刻只有他,也唯有他,能在她迷茫、疑惑时,用力拉她一把。 第46章 为她擦拭伤口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新的一天再度来临,所有人又将延续前一天的工作,开始今天的忙碌生活。 孟朝歌的办事效率很高,昨天下午安排的事,上午就全部搞定了。 办公室内,气氛接近零点。 方淼接下文件,做好心理准备才敢翻开。 对面,孟朝歌捋过鬓角的发丝,不自在地僵站着,说:“这件事其实要从孙威说起,五年前他和他的一位同伙实施抢劫,继而导致一起车祸发生,司机周宇成了植物人,在判决方面,据说当时孙威是从犯,因此只判了五年。” 听起来毫无关联的事,背后却有莫大的联系。 孟朝歌停下来偷瞄方淼的脸色,很沉重,她顿了顿,一口气说完:“司机周宇是个孤儿,这五年来,倒是苏家不顾高额的医疗费,一直悉心照顾着他,我查了一遍,他们并没有亲戚关系,可以说是陌生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苏宁之所以杀人,原因就在这了。” 风肆意的从窗口吹进来,手里的资料抖了抖,方淼被满心无力感包裹着,这样的杀人动机根本不在她的意料中,也让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孟朝歌放轻声音退出去,门板关上的一刻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唯独排除在某个人的世界之外。 随着压在嗓子口的气息呼出,方淼仿佛被抽去了满身气力,瘫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一个人犯罪,或许背后有很多种原因,她可以冷血,对待生命无动于衷;她可以被恨意驱使,为自己报仇解恨,唯有苏宁的做法,无法获得原谅可又值得被原谅! “这案子究竟要怎么打?”她摸摸眉毛,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那几页薄的可怜的资料上。 在这件案子里,坚守正义很容易,可她却想为苏宁争取更多,而事实上,这种期望几乎不可能实现。 —— 这天下午,Heal心里诊所来了位不寻常的病人。 严铮是上午拿到该患者从别的心里诊所转来的病例资料,这个叫做李潇的女士,患有中度妄想症,有一家个人的上市公司,正因为如此,一直觉得身边接近她的人都怀揣异心。 个人资料显示,在半个月前,李潇与结婚不到一年的丈夫离婚,嗯……应该说是男方主动要求与其离婚,理由是她对自己百般猜忌,认为他一面套牢她,妄图从中获利,一面在外另结新欢,不仅如此,还要派私家侦探跟踪尾随,这种情况,是个正常人都会受不了。 离婚的时候,李潇也很痛快,签了协议书,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对方净身出户。 对于患有妄想症的病人,严铮收治过的所有病患中,十有五例,只不过这位病人是从其他权威机构转来的,可见情况棘手。 约定时间是下午3点,李潇迟到了半个小时。 咨询所内设有专门的治疗室,病人到后,严铮才从办公室过去,推开门时,一眼看到在室内走动参观的李潇。 听到声音,李潇也朝门口看去,三秒之后冲他摇了摇戴着腕表的右手:“医生,你迟到了。” “时间是李小姐你订的,要说迟到……”严铮解开袖口一颗纽扣,点到为止,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李潇不满,不自在地拢拢肩膀,落座时把自己的裙摆收拾好再坐下。 “接下来的谈话,你不用紧张,可以当做是朋友间的单纯聊天。”严铮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尽管是离过婚的李潇,这么一个帅小伙坐在她面前,多少也会触动心弦。 她愣神,很快又反唇相讥:“那你这聊天费也太贵了吧,我就说嘛,愿意和我接触的,哪个不出冲着我的钱来的。”这口气像个豪门贵妇。 严铮不动声色,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下“钱财因素”并重点画圈。 “那为了让你的钱花的值一些,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要来这里吗?”他在引导话题。 “他们说我工作压力太大,来这舒缓。”李潇表情懒散,不停摆弄裙子。 “那你呢,觉得压力大吗?” 李潇抬首,漫不经心地睨严铮一眼,“当然不会,只有当我不停工作的时候,我才觉得那些钱会牢牢攥在手里,不会被别人抢走,你能明白吗?”她忽然很激动,眼睛都在散光。 严铮点头,道了句明白,微笑的表色下,隐藏着另一种态度。 妄想症病人敏感多疑,另一方面又期盼得到别人的认同,而严铮的举止,恰恰满足了李潇的需求, 接下来她说了很多,大多关于这些年的奋斗生活,谈起成功最为兴奋。 从这一番谈话中,严铮能了解到,李潇是属于自命不凡的那种人,自我评价也很高,这些个性缺陷,当遭遇某种心理社会因素或内在冲突,自己不会妥善应付,而将事实加以曲解或长期耿耿于怀,则有可能逐渐形成偏执观念,引发妄想症。 推断出病症的缘由,严铮对于治疗方式也有了头绪,第一次名义上的治疗,往往是医患间认识接触的过程。 两小时后,李潇终于说到心满意足的地步,交流上也没有刚进门时的抵触。 “可以留个电话吗?”出诊室前,她临时起意,又补充道,“私人联系方式。” 严铮弯了下唇角,给人一种错觉,开口答:“心理医生要和病人保持合理的私人距离,所以这个号码,我不能给你。”他始终笑着,让人讨厌不起来。 被拒绝的李潇也不例外,她只是深深看这位帅医生一眼,留下一个暧昧的眼神就离开了。 有助理相送,严铮双手抄兜立在门口,隔了一会儿他垂下头,眯着眼睛颇有些无可奈何的笑起来。 所谓的保持距离,不过是看人罢了。 李潇是今天预约名单里最后一位病人,整理完病历本,他到点按时下班。 去停车场取车的路上,他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摸出手机,关闭进诊室前设置的静音模式。 他习惯性的刷一遍新消息,指尖在滑到通知栏的一通未接电话上时陡然停滞。 来电人,方淼。 严铮当即回拨过去,回应他的是无人接听的机械服务声。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他没有选择再坚持下去,因为那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 “哈!” “哈!” 跆拳道馆内一声接一声的练习声沿着四壁回荡,男女学员对练,过肩摔、回旋踢……都是最常用的招式,不少人被打趴了,再爬起来继续进攻。 场内休息区,热汗沿着脸阔滑至下巴,悄声落地,她也不去擦,就那么干坐着,眼睛盯着场下打得火热的学员,看似是在观战,实则神思其他。 视线内一个女孩子被摔在垫子上,方淼闭了闭眼,扭头望向窗外的天,视野边缘是静谧盛开的绿树,心底却久久难以平静。 到底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世人皆说死者为大,可在这个案子里,方淼反而觉得孙威是罪有应得,法律会以公道惩戒犯罪分子,可在生死面前,那生来就不平衡的人心,永远做不到真正的原谅,就像苏宁。 纷乱的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散乱在脑海深处,方淼双手按上太阳穴,头发肆意的散落下来,大滴大滴的汗水顺势砸落而下,发丝遮挡住外来的光芒,就仿佛此刻不堪面对的内心,想要付出一切达到目的,却又无能为力。 她能为苏宁做的,仅仅是量刑,而不是无罪释放! —— 晚上回到家已经9点多分了,方淼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检查背部的伤势。 白皙的背部添了一处青紫,道服摩擦皮肤造成几处擦伤,破皮的地方也不少。 她疼的想哭,表面却在笑:今天这位和她对练的男学员下手还真重。 她又瞧了眼镜中的自己,这才留意到原本扎头发的辫套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像个女鬼。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流下,方淼站在喷洒下,有些舒服地闭上眼。 转眼十几分钟过去,汗涔涔的感觉终于被冲刷掉,她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出了卧室的门。 一出门,她就定在原地。 严铮靠在走廊的墙上,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来。 楼下客厅黑漆漆一片,唯有头顶的照灯悉数亮起,一排暖色的光芒交汇着打在两人的身上。 在那样一闪而过的瞬间里,他褪去温和的眼里,有一道光芒掠过,充满了侵略性,可开口时,又让人觉得是错觉:“这么晚回来,吃过饭了吗?” 方淼抿了抿唇,左手还停留在门板上,指尖磨过棱角处,如实道:“吃过了。” 他平静地看她,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领口处,回到那张透着苍白的脸上:“房间里有医药箱吧?” “嗯?”话题转的太快,方淼反应迟钝,一刻又明白过来,讷讷点头。 “进去吧,我给你上药。”话落,他后背离开墙壁,长长的手臂一伸就触到门板,在方淼发愣时,左手边一空,房门已经敞开了。 不要疑惑他怎么就知道她受伤了,关键是她回来时完全是心不在焉的状态,故而没有发现端坐在沙发上的人,反倒是对方把她扶着后背上楼的一幕收入眼底。 严铮在收纳柜里找到医药箱,来到床边,用医生的口吻吩咐:“把衣服解开一点,趴在床上。” 嗯哼?这话怎么乍一听有点……有点暧昧呢? 方淼哼哼两声,“其实不疼的……” 她能不逞强吗?严铮忍着把人打晕上药的冲动,半跪到床边,耐心解释:“我现在是个医生。” 是哦……医生眼里无男女之分,那她还娇嗔个什么劲!方淼心一横,老脸干脆红到底,背过身去,把受伤的后背露出来。 严铮压制住心里的起伏,尽量速战速决,只是当他看到已经红肿老高的伤口时,明明已经拿起棉棒,却再难下手。 方淼下巴抵着枕头,心慌慌的,全身泛热,特别是背部,仿佛被什么灼热的东西不断扫描,她迟疑着要不要回头看看,半天没那个勇气。 夏日的天就连空气都是热的,甚至于无时无刻都在升温,窗口一阵一阵吹入的风也夹带着燥热感,让人几乎喘不上气。 几分钟过去,终于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会有点疼,忍着点。” 方淼只知道点头。 伤口处忽然一凉,紧接着迎来的就是直冲太阳穴的痛感,她偏头枕在枕头上咬牙忍声不出,指甲几乎硌进掌心的嫩肉中。 纵使这般,在她心里还是一阵暖意,因为他擦拭的力道很轻,每一下过后,他会俯首帮她轻轻吹气,缓解疼痛。 在长达几分钟里,她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天大的好事,这一世才能遇见这么好的人,像一束光一样,照进她近乎支离破碎的世界里。 第47章 寻找与坚守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夜色旖旎,透过云层的月光照进室内,平添了几分暧昧之色。 许是医生的缘故,严铮处理的很好,撕了一块医用纱布覆在伤口上,又用胶带粘好,力道轻如羽毛,最后他又耐心嘱咐:“这几天记得伤口不要碰水。” 方淼略显窘迫地将衣服穿好,低着头不轻不重地“唔”了声,算是回应……想想刚才回来时,她还很没脑的洗澡呢…… 严铮把纱布药水放回医药箱内,背对着她走到收纳柜前半蹲下来。 背后方淼偷瞄他,心里打鼓,进门时是不是没注意到什么,否则帅医生怎么会仅凭一眼,就坚定地要给她上药呢? 要是真被看到的话……那她那走姿一定堪比小丑!想到这,她情不自禁咬往下唇,五官逐渐纠结到扭曲的程度,投向帅医生的视线也忘了收回,就那样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看。 关上收纳柜门,严铮起身转头,眼睑一寸寸抬起,眉毛轻挑,嘴角微微上扬,挑逗又带几许宠溺看着半跪在床上的人,一语不发就已看透一切。 妈耶!这就被看到了!随着眼前警报一响,方淼几乎是想也没想,立马把红成水煮螃蟹的脸埋进掌心间,一面还要不停安慰自己:看到又怎么样,帅医生是不会多想的! 严铮手虚握成拳遮住嘴边的笑容,平静了片刻,走到床边坐定,音色徐徐:“我记得你好像是个律师,而不是刑警。” 这话乍一听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作为当事人的方淼心知肚明。 她心虚地放下手,鼓足勇气才去正视眼前人,眼睛闪躲着:“我下午去跆拳道馆练了几招,陪练的人是个高手,其实练的时候也没觉得多疼,回来才发现破了点皮,也怪我自己啊,皮糙肉厚点就好了。” 她努力笑着,殊不知,那笑容足够让人一眼看出破绽。 窗外悄然间起了风,树影婆娑,像一只被牵住线端的风筝,剧烈摇摆又无法挣脱。 严铮面无表情,漆黑如墨的眼睛紧锁住方淼逐渐变得僵硬无力的笑容,哪怕知道这样的目光会让她囧迫、会让她苦苦维持的坚强破碎,他还是要义无反顾地看进她心里去。 “好吧,我认输。”她敛去笑容,低头扳手指,垂头丧气的很。 “下午你有给我打电话,是和这事有关吗?” 方淼老实点头,“我得知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嗯?”他尾音轻扬,沙沙的,乱人心弦。 在低落的状态下,方淼被干扰一瞬,又恢复原样,简明扼要的说完案件原委:“如今,我很想让苏宁摆脱罪名做个自由人,可事实是,只要杀了人,就没办法干净脱身,一想到这些,就有点力不从心。” “那就放手一搏。” “什么?”方淼愣神,反应着抬头,刚一抬头就撞进他载满星光的眼底,更多的疑问哑在嘴边。 对视几秒,严铮偏过头不去看她,不易察觉地眸子倏然染上笑意,开口已是另一番滋味:“时间不早了,先睡吧,明天带你出去。”说话间,他已站到她面前,表情认真。 “明天好像不是周末吧?” “我替你请假。” 好吧,无言以对了,方淼点头答应。 严铮走到门口,又止住脚步侧身倚上门框,眼神一眼不错的落在她身上,叮嘱:“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翻身,别压到伤口。” 方淼内心欢愉,做了个“OK”的手势。 互道晚安后,房门被从外关上,有人对着门板发笑,笑中充斥着甜蜜;有人靠在墙壁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翳,无声浅笑。 不知不觉,窗外的风声隐去,细密的雨水从天而降,带来不一样的静谧和谐。 第二天的清晨,方淼还在扎辫子就听到敲门声。 她一手抓着头发,一手开门,看见门口的人时,不由愣了一下。 “早!”严铮率先伸手打招呼,他一身白色衬衫、黑色休闲长裤的打扮,一晃像是回到了学生时期。 “早。”方淼有些激动,快速扎好辫子,“才8点不到,这就要出发吗?” 对方点头,她也没别的意见,麻溜地收拾完,随严铮出门上车。 “我们这是要去哪?”车窗半开,方淼支着下巴看风景,越看越找不到方向。 “带你去体验大自然。” “大自然?”方淼看路边闪过的茂林,猜到些什么。 车子开过的路不是林荫小道,称得上十足宽敞,两边的树木有枝叶落下,人迹罕至也就少有人打扫,日渐形成一条长长的绿色隧道,车子驶过,树叶被飞速卷起又匀速落回小道,静谧的不像话。 在工业信息化的大城市里,这一带难得一见。 这就是,大自然? —— 安静的绿茵道上,一辆白色汽车横在路边。 “哇,居然还有这种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方淼望着头顶被树叶分成几块的蓝天,心情畅快。 “上大学时,每当被那些医理搅得头昏脑胀的时候,总会来这里走走。”严铮双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眼尾扫过旁边人享受投入的神情,缓缓闭上眼。 清风来过,树影摇曳生姿,阳光斑驳。 “方淼。”他音调从容地喊她,目光悠远地望向远方。 “嗯?”她极快回应,同时扭头看他,脸上飞起两片红霞,不知怎的,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听到,心就如小猫挠痒。 “为什么要做律师?”第一次,他询问她的职业。 问得太突然,方淼转过头,一点点回忆起来,“唇枪舌战应该很少有人喜欢吧,可我就是被这一点吸引了,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简简单单的理由,不掺杂任何物质或虚名。 “那你知道律师遵从的是什么吗?” 方淼曲回一条腿,歪头看他清俊的侧脸,一字一句:“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用合理的方法进行辩护,所以我觉得,遵从的是律法,更是自己内心的道德底线。” 适时地起风了,树叶落在雨后积起的水滩上,来回打转。 “站在法律层面来讲,你觉得苏宁做得对吗?”严铮偏头看她,格外清明的双眼打量她的眉眼,不严肃也不似平日温和。 他每一个问题看起来毫无关联又极容易对答,却是在步步推进,接近方淼几乎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内心。 方淼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是她不对,可孙威又能无辜到哪里去?”她激动起来,像在跟什么较劲,眼眶通红:“说起来,你还见过孙威呢,就是那天面馆打架那人,那种的人存在,就是社会的底层渣子! 可是为了这样的人,苏宁要受到法律的惩戒,这些惩戒会在她原本清白的人生上,狠狠添上一笔,难道这就公平吗?” 严铮心稍稍撼动,看着她久久难言,终究不能认同:“方淼,你太感情用事了。” 她嗓子发酸,咽了口唾沫,才勉强压下强烈的不快感:“有什么不对吗?这是我心中的道德法则,律师,不止要看清摆在自己面前的案件,更要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否则又怎能保证不会被在今后的职业生涯中,可能遇到的名利所诱惑?” 到底还是他低估了她的固执与怨气…… 严铮捏了捏眉心,想着要如何达成今天谈话的目的,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罩在他头顶,只见方淼站了起来,周身低气压,话不多说拔腿就要走。 那一刻,他慌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轻松把人拉转过身,四目不偏不倚地相撞,她哭的像个孩子,让人心疼。 风穿过密林,拂过脸庞,留下潮湿清凉的滋味。 滑至脸颊的泪水风干又流下,后知后觉这种模样有多狼狈,方淼抬手想去揉眼睛,手背还没挨上眼皮,手腕就被人轻握住。 严铮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指腹落在她一侧脸颊轻轻摩挲,面如清风,心底却是五味成杂。 空气流速渐缓,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有迹可循。 方淼怔了怔,抬眼看他,此刻的他双眸沉静,身姿挺拔,给人的感觉并无身高上的压迫感,相反的,是一种被呵护的安全感。 久违的,暖心的…… 她不出声却哭得很凶,终在他无声的安慰下,逐渐平静下来。 严铮收回手,后退一步,清幽温和的视线对上她的:“像你这样有人情味的律师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并不是说你错了,而是在这件事上,你的感情只会给自己带来困扰,除此之外不仅不能给苏宁带来帮助,更有可能在法庭上害了她,你明白吗?” 闻言,方淼睫毛轻轻一抖,原本脑子里不清不楚的想法,在他有条有理的一番话下都理清了。 这就是他,不用过多华丽的辞藻,就能解开她的心结。 比默契更深刻,那叫心有灵犀! 她低头,微微笑了:“原来是这样,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都想不明白……” 或许是她多想了吧,自从患上人格分裂后,在有些方面,她变得不像自己,更偏执、更……蠢了点…… 她表情上的每一丝变化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严铮眼眸微动,开口后,语气又不带任何起伏:“你只要记得,在法庭上你是律师,你可以为你的当事人倾尽全力去辩护,却唯独不能把自己代入,因为你是你,而辩护的目的也不只是为被告开脱,或者博得大众的同情心,那是上帝要做的事。”他停顿一瞬,等到方淼终于直视他,才道:“律师的存在只为两者,寻找与坚守!” 他话说到此,对于那些未曾言明的,方淼了然于心。 寻找——真相,坚守——正义,用最适当的态度迎接挑战,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只要心里有答案,在法庭上竭力全力,那便是在实现来自内心的道德法则! “谢谢你,严铮。”方淼抬起眼帘看他,目光笔直。 在他身侧是长得茁壮的大榕树,太阳光线分散而下打在枝叶上,绿色阴翳的遮盖下,却怎么都遮不住他清亮明净的眼眸,还有那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要开始面对那些敏感心事引起的并发症,而他默然无声的陪伴、厚重有力的指引,都将让她一路坚强、一路成长。 或许在过去20多年里,她所路过的风景,没有一样值得挂怀,可唯有他的出现,比得上天降流星,值得她回首、驻足、久久凝望…… 第48章 款冬似你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在和严铮谈过之后,方淼所有的心结都彻底解开了。 第二天下午,她和苏宁约在律所谈案子。 这次见面,苏宁面色憔悴不少,多半是熬了长夜,见此,方淼已没有多意外。 “这么快就又约我,是想清楚了?”她交叠双腿而坐,看起来丝毫没有被疲惫所影响。 “想清楚什么?”方淼故作无知。 苏宁盯着她看:“拒绝委托。” 闻言,方淼摸了摸眉骨,笑容逐渐消失在嘴边:“人是你杀的,因为知道自己逃不过,所以才三番两次的提出这种要求吧。” “这是我的事,正义的律师要为蓄意杀人的罪犯辩护,说出去,不觉得难堪吗?”她的理由很生硬,态度却执着的很。 方淼不以为然,“法律没有规定罪犯就不允许请律师,而我又怎么会受到外界人的鄙视,再说是你母亲找到的我,我们签了协议书,假如此时我退出这个案子,才是真正意义上,被人所看不起的毁约行为。” 相较之下,还是她的理由更充足一些。 苏宁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怪,似是惊异。 静谧在接待室里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终于被方淼进入正题的问话打断:“能和我说说,你们家和周宇的关系吗?” 话音未落,她清楚辨识到苏宁的身体狠狠一颤,看着自己的眼中近乎无神。 方淼也不多说她是如何得知的,只是静静地等待对方的答案。 苏宁缓了一阵,开口时换了一种亲和的口气,很难得:“周宇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六年前我妈怀了第二胎,在路边等车时,被一辆开过来的车擦到了肚子,车主只是趴在车窗看了一眼,一转眼又加速开走了。” 所谓人情冷暖,莫过如此。 “我妈自己没事,可是她是一名临近生产的孕妇,她当时身边没有一个人,那种情况很危险,周宇刚好出现了,是他及时送我妈去了医院。”苏宁声音平静,如同在讲一个故事:“后来,我们之间一直有联系,他是个……好人。” 这回轮到方淼发愣了,这背后的故事意想不到的暖心。 从事律师这个职业后,她见过了无数黑暗的人心,偶然的温情也仅限于至亲之间,而这一次难得一遇的滴水之恩,是来自陌生人的关怀。 想想就觉得庆幸,庆幸她发现,原来人性也是有对立面的。 思索后,方淼确定性问:“你杀害孙威就是这个原因?” 苏宁脸色一变,狠厉下来:“我不是什么卫道者,我也很自私,而那个人就不应该活着。” 听到这,方淼揉揉额头,起身:“我知道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吧,案子我会负责到底,下周一还是这个时间,我要重新核对证词。” 话毕,她向门口走去。 “方律师!”身后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苏宁也站了起来,音调高出一阶。 方淼停住,没回头,没回应。 “……谢谢你。”听得出来她很诚恳。 他开门走出,没有留下一句话。 她是同情苏宁,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考虑,依旧不能认同她冲动不顾一切的做法。 —— 鉴于苏宁还没有被确立为凶手立案调查,方淼的工作还算轻松,在茶水间里喝个咖啡,看看新闻,有些小滋润。 “淼淼,你就不担心吗?”孟朝歌倚着窗沿,阳光下,眼睛眯成一条缝。 “担心什么?” 孟朝歌睁眼,有些泄气地看她:“估计再有半个多月指纹比对结果就出来了,难道你不应该尽早带苏宁去自首吗?” 方淼停下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沉默一瞬,“我昨天去医院查了周宇的情况,医生说最近他很不稳定。” 植物人,很难活下来。 或许,这也是迫使苏宁动手的原因之一。 她点到为止的一句话,孟朝歌已然明白,片刻后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淼淼,你有没有发现,苏宁和周宇之间有点不太一样?”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方淼,在和苏宁谈话时,特别是提到周宇时,尽管她面色平静,可眼里转瞬即逝的一丝温柔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你说,他们俩……”孟朝歌捧着纸杯,自言自语地揣测起来。 方淼思考着,缓缓起身,下了结论:“原来是另有好感。” —— 和苏宁谈过之后,方淼心情也好了不少,下班前和严铮通过电话,主要谈晚饭问题,口头列了菜单,她自告奋勇去买菜。 自从有了大厨之后,她很少出入超市,这次一去淘了不少吃的回来。 到家后,方淼在玄关处把大包小包放下来,弯身换鞋的功夫,就见一道人影从头顶罩过来,她反应不及,旁边的两个袋子已经被严铮提在手里。 方淼三两下换好拖鞋,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系着围裙的他,虽不是第一次看到,也还是憋不住笑:“电话里你不是说,今天会晚点回来吗,怎么比我还早?”她试着转换关注点。 “约定的病人临时取消了。”严铮一面回答,一面提着东西进厨房。 她跟在后边“唔”了声。 其实每天下班后的生活都差不多,却怎么都过不腻似的。 嗯……的确有种平常夫妻的即视感。 —— 书房是两人共用的,洗完碗筷后,方淼悄咪咪上楼。 房门虚掩着,她趴在门缝视线刷刷地往里边扫。 室内两旁立着大书架,中间摆着方正的书桌,严铮低着头,手翻一本医书,书封有些熟悉,是方淼一年前买来解闷的。 他没有打领带,白衬衫纽扣解开两颗,领口松松垮垮,露出欣长的脖颈以及……性感的锁骨。 目睹这一幕,方淼扣着墙壁的手一点点用力泛白,喉咙滚动,很不单纯的吞了口唾沫。 书房内,严铮又翻一页,看了好半天,终于不疾不徐地抬头,目光直达门口偷吃自己男色的某人。 方淼来不及躲闪,被抓个正着,垂死挣扎一般闪身躲到门口,重力一击,原本虚掩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无形之中给这波偷窥的操作再加一千分! 脑袋里紧绷的弦随之“咔嚓”断掉,方淼僵硬地贴在门板后,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大写着欲哭无泪四字。 真的是……彻底没救了…… 严铮直视紧闭的房门,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书籍页脚,嘴角微挑,勾出妖冶的笑容,他少有的骄傲,这一刻全然被这股情绪包围。 此刻书房外—— “真是……有什么好躲的,要大摇大摆地进去才对啊,就说是来找书,没错,就是这样!”方淼给自己找借口,尽管很卖力的自我催眠,老脸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红。 偌大的复式公寓里被一种叫尴尬的气氛笼罩,到底还是某人若无其事地先迈出那一步。 方淼很礼貌地先敲门,双手背后,耳朵贴在门上,身形僵硬。 严铮极度配合她的演出,开门放人进来。 “嗨!”她竖起手打招呼,笑的夸张,眼珠还很不老实地乱转,把书房梭巡一通。 严铮微微颔首,不忍心戳穿她如此卖力的表演,“你来书房有事?” 方淼忙摆手,下一刻又点头,念念有词:“我忽然想起来,民事法律那一块我有点忘了,来找书温习温习。”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书架旁,很仔细地翻找。 “用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她拒绝得快,头都不敢回一下。 原谅严铮很不厚道的笑了…… 夏夜的蝉鸣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绵长悠远的传进耳朵里,给人以耳鸣的错觉。 两人谁也不开口打破这份平静,各自坐在椅子上,除了不时翻书的声音以外,书房里寂然无声。 似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方淼有些忍不下去,稍微活动下发疼的脖颈,这一动,眼睛就不听使唤地往旁边瞥。 原是想偷看一眼,却直接闯进他幽深的眸子里,就如同深海里泛起的波光,清明夺目,而那一眼堪与日月争光辉。 蝉鸣声远去,那些扰人心弦的声响都在一刹那间不复存在。 她坐在原处呆了呆。 他唇角有清浅的笑意,不给人压力。 做出如此赤裸裸的花痴行为,方淼本来应尽快抽身逃走。 但是,并没有。 她移开膝盖上的书,向他走近,找话题:“我这里只有这一本中医书籍,还是些基础内容,你居然还能看这么久?” 严铮狭长的眼角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回视她,“你看的那本不也是民法基础内容吗?” 嗯哼?是心虚吗,总觉得帅医生话里有话…… “咳咳,我那叫温习!”她重点强调后两个字,低头一眼留意到书页正面的中药配图,这书虽是她买的,却只看了一半,自然算不上多了解。 方淼指着图片问:“这是什么?长得这么怪。” 严铮笑着回答她:“叫款冬花。” “这就是款冬花?” “嗯,难道你之前还见过别的?” 方淼挠挠后脑勺,颇显无知:“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之前就是听人说过,我以为起码是花状的,没想到……” “中药里名字好听的不少,可当你真正看到的时候,一定会很失望的,比如,苁蓉、豆蔻、苍术、半夏……”严铮一一细数,在这逐渐深入的夜里,声音涓涓如高山流水。 方淼倾身趴在桌上,换个姿势细细看着他,觉得眼前人就是那种360度无死角的帅哥,特别是眉眼柔和得像是今晚的月色,带着些许暖意摄入心底。 他还在继续说,她却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暖风从窗口吹入,曾经怎么捂不热的心,好像也在悄然间翻起变化,而长夜漫漫,就如漫长难测的人生,她——太需要一点光了。 “就像你。” “嗯?”突兀的三个字令方淼回神,不知所以地看严铮,梅花鹿般的眼睛忽闪忽闪。 被她这么看着,心,恍然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一瞬间的失神后,严铮克己一笑:“一月二十六日,凡是受到款冬花祝福而生的人,都将爱好公正与正义,因为她们有自己的判断,并会严格遵守。” “所以,像你!”他的声音拥有让人怀孕的魔力。 方淼心念一动,看着他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今夜没有大雨,可他们的心境却如大风过境,久久难平。 若有似无的柔情蜜意交汇在两人眼中,橘色的灯光从头顶笼罩下来,流淌过眸底,蔓延至无边的夜色中。 像你,所以更要守护你,以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只待水到渠成的那天…… 第49章 赌约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新一周开始,方淼守在办公室,从9点等到11点,依旧没等到苏宁过来。 “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你说她是不是不会来了?”孟朝歌垂下拿着手机的手,多少有些泄气。 “我也不知道。”被人爽约,方淼也不痛快,终究又不能发作,“算了,她如果来了,你通知我,我出去溜一圈。” 要知道,从早上一坐到这里,她就没起来过,谁料想竟被人放了鸽子。 茶水间—— 方淼立在窗边走神,这个案子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可又无法入手,因为变化因素太多,根本无从预测,从苏宁做假证开始,她的罪名就又多了一条,假如上了法庭,检方提出这一点,恐怕更是雪上加霜。 她原计划今天核对完证词后,带苏宁去警局自首,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淼淼。”沉寂的氛围被划破。 循着声音,方淼看到门口的黎昕,“昕姐,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律所部分有资历的律师,在一周个别几天里都不办案。 “在家闲着也没事,再说,最近我手底下的案子比较多,得加把劲啊。”黎昕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找了把椅子坐下。 方淼看她,有些自愧不如,相比黎昕,她是少了一两年的资历,可遇到的案子也不少,奈何怎么都达不到百炼成钢的境界,黎昕的临危不乱、几件案子叠加还能有条不紊的处理,这些通通都令她羡慕不及。 “淼淼,你这么看着我是闹哪样?”黎昕调笑她。 意识到失态,方淼收收心神:“看你好看。对了,最近都没听到你和韩大律师的花边新闻,是他脸皮厚不住了,还是你妥协了?” 黎昕面色很浅的变化,看似无异,指尖摩挲起杯口,满不在乎的语气:“那种大少爷当然是脸面最重要,稍微让他难堪点,他就不再死缠烂打了。” 高!方淼觉得她身边的这对青梅竹马简直和里的是天差地别。 不过话说回来,韩俊驰无厘头地阻止黎昕谈恋爱,实在是令人费解,也不说喜欢,就凭一个竹马哥哥的身份,又怎么算得上理由? 方淼正琢磨着,身体被人轻轻一推,她愣愣回神,留意到旁边站着的孟朝歌。 “怎么了?” “天,你在想什么呢?”孟朝歌扶额,整个人在慌乱:“我说苏宁出事了。” —— 警局内。 苏宁穿着一身朴素又不起眼的衣服坐在审讯室里,袖口、衣领、裤子上全是血,很惹眼。 方淼进去时,她也没正眼瞧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直到她拉动椅子坐到对面,她肩膀一颤,眼睛一寸寸抬起,逐渐恢复生机。 “手术结果出来了,那个人她已经脱离危险了。”方淼尽量压低声音,不去惊动她。 就在一个小时前,周宇的身体出现问题,苏宁临时改变计划,匆忙从家里赶往医院,结果撞到了人。 “她……流了好多血……淌了一地,头好像……”苏宁狠狠抱住自己的头,似乎那种疼她感同身受。 方淼心疼,手轻覆在她的腕上,“可医生说她没事,要相信医生,不是吗?” 和严铮待久了,她居然也学会了安慰人。 “真的吗?”她声线发抖,一抬头,眼中尽是泪光。 方淼冲她点头:“现在要解决你的事,你的身份比较特殊,因此必须积极配合录口供。” 路控拍摄,苏宁撞到人时,路灯显示非人行状态,在这种条件下,伤者从十字路口右转弯处忽然走出,苏宁来不及刹车,这才撞上了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超速致人受伤,而换一个角度,伤者也有责任。 问题不算严重,苏宁控制好情绪,做完笔录、交了罚金,毫无意外的离开。 出警局后,苏宁还是有点恍惚,状态实在欠佳,因此有些事,方淼不便处理。 “你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要等你去做呢。”她委婉提醒。 苏宁捧着头席地而坐,声音闷闷的:“抱歉方律师,又给你添麻烦了,撞了人我怕被拘留,这段时间周宇情况很差,我想多陪陪他,所以只能找你来。” 方淼顿了顿,瞳孔一缩,在苏宁身边坐下:“我能理解成,是你相信我吗?” 苏宁又犯死傲娇,装聋作哑。 方淼看到了,她露出欣然的笑,仅仅是很浅的弧度。 经她之手处理过的案子不少,她从不求能获得多少人艳羡的目光或者是替她感恩戴德,只求无愧于心,唯独这一次她居然有点小骄傲…… 是被人信任的缘故吧…… 同一时间,韩俊驰约委托人李明风在律所会议室谈案子。 “我这边整理到的资料已经可以证明,JK的合同确实存在诈骗行为。” “意料之中,我一直很相信韩律师的能力。”作为原告,又有金牌律师,李明风一点也不担心结果。 韩俊驰客套地笑笑,低头把纸张夹进文件夹里,全程兴致不高。 李明风滑动手机看行程表,“案子结束后,我就得立刻飞国外,到时候请你吃饭肯定来不及了,不如今晚怎么样?” “一顿饭而已,我看就算了。” “不对啊。”李明风撇嘴,用看异种人的眼光打量韩俊驰:“最近几次见面就觉得你奇怪,受情伤了?” 就见韩俊驰手下的工作陡然停下,片刻又无异常。 “是那位美女律师?”李明风端着下巴看门口。 韩俊驰目光越过他,只瞧见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垂下眼就当没看到。 李明风道:“算了,我是个商人,也不懂这些,不过一直记得一句话,任何事只要走心,就能成功。” 说完,恰巧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应承几句就赶回去了。 韩俊驰怀着一知半解的心情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泛旧的照片,苦笑出声。 —— 处理完苏宁的事,方淼一个人开车在街上溜圈,鬼使神差就开到了吴氏集团门口。 吴氏,吴勒创办的公司,如今由他的儿子吴泽接手。 “方律师。” 隔着车窗,声音从外面传进。 方淼转头看到那人的模样,降下车窗:“吴总。” 曾经的事,永远是她心里拔不掉的刺,见到吴泽时,内心倒海似的翻腾,脸上仍然强作镇定。 吴泽身着西装,不见大多商人的大腹便便:“总在报纸上看到方律师,隔了这么久,终于见到真人了。” 方淼挤出一丝微笑,刚想接话,又被打断。 “过段时间,我就要订婚了,希望到时候,方律师能来。” “订婚?”她隐约没什么记忆。 “是啊,以前的事就放下吧,不管是为了公司,还是为了自己。”他眼眯成一条缝,口气飘渺,字字撞在方淼心坎上。 回律所的路上,方淼才想起那则新闻。 商业联姻她见得多了,偏偏放在他们两家就怎么都不合适。 “算了,越想越心烦!”她猛拍方向盘,盯着前方的红灯出神。 “嘟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收纳盒里震动起来。 一接通,孟朝歌的大嗓门传入耳膜:“淼淼,你现在是在外面吧?” “怎么,有事?”红灯跳绿灯,沿着律所的方向,车子缓缓发动。 “严医生给我电话,说是房子修好了,就是有后续问题要处理,他走不开身,让你代他去。” 车子减速,方淼打个弯转变方向:“那好,我现在过去,下午就不去律所了,有事call我。” 反正在律所也是闲着,干脆给自己放半天假得了,这样想着,方淼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 商量完房子的事,她才安心躺回到自家的大床上装死,脑子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填补着,特别是苏宁的案子,经历了今天的事,估计自首的事要往后推了,只盼能在指纹比对结果出来前处理好这一切。 这样的生活不是第一天了,可方淼依旧不能适应,哪怕某件事有一点不顺利,她也会记在心里,直到解决为止。 这是她从事的职业,也是禁锢她的魔障! 午间的小憩并不安宁…… 拨开迷雾的梦里,方淼一个人站在路边,她彷徨四望,周围空无一人。 她在街头乱走,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景象更是模糊。 这是梦,一场她意识不到的梦! “方律师。”方淼走到半路,不知从哪冒出一辆黑色轿车,径直在她面前停下。 方淼一愣,怎么眨眼都看不清那人五官,对方降下车窗,听得出很热情:“你要去哪,不如我载你一程吧。” 不等她回答,副驾驶座的门从里面打开,方淼脑袋迟钝着,可人已经一步迈上车。 男人也不问她去哪里,一直往前看,方淼试图看清他,可无论她在现实中如何挣扎,眼睛仿佛都是闭着的,什么都看不清。 “方律师觉得这案子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我们家先生真的是冤枉的,你在法庭上真的不能放他一马吗?” 听着这些话,莫名的心越来越慌…… 男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方淼无法作答,却觉得这些问题似曾听过,她想问,他所指的案子是哪件、口中的先生又是谁,有很多疑问,开口却无声。 转眼间,景象遂变,她躺在沙发上,意识模糊,视线里只有楼梯一角。 有脚步声先传来,接着是不清不楚的说话声,方淼深深蹙眉,迷迷糊糊中,她能感觉有两个人在靠近她…… 她想爬起来看一看,可身体刚动了一下,整个人就被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那里没有光亮、更没有温度。 她想要远离这冰冷潮湿的地面,跌倒、爬起、又一次跌倒…… 反复几次后,她才站起身,一个趔趄又差点摔在地上,及时扶住一面镜子得以站稳。 方淼拖着沉重的身体移到镜子前,瞧着镜子里被抽去一身气力的自己,显得那么狼狈陌生。 “看到了吧?”镜子里的人面目狰狞,声音阴狠。 方淼受惊后退一步,眼球开始震动,警惕看着镜面:“什么意思?” “你问我?那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啊!”镜中人语带讥笑,明明是一样的脸,却是骇人的可怕,“不对!”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笑得更阴森:“你忘了,那么关键的细节,你居然忘了!” “殷莱!”方淼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眉目间尽是嫌恶,“我不是失忆的傻子,什么细节?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殷莱摇摇食指,话锋一转,轻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第50章 忘却的前尘旧事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细密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渗进枕头里,方淼表情苍白又痛苦。 梦中人却不知身是梦…… “怎么,不敢赌?”见她不答,殷莱更加肆意。 方淼盯着镜面,犹疑再三:“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想起那些事?”殷莱一副掌握大局的口气:“那些破碎的、遗落的、迷失的,难道严铮没告诉过你吗?你的记忆缺失了一块!” 方淼内心一震,下一秒痛苦地捂住头,不甘心地反驳:“你胡说!” “你把严铮当做你生命里的光,可他真能照亮你吗?他早就知道你忘了什么,可为什么不告诉你呢?”镜中人笑得阴森可怕,每一句话同样让人头皮发麻:“他根本救不了你,而你也不配得到救赎!这些年是我代替你承受了那些黑暗,如今,也该换换了。”她声音飘渺,在无尽的黑暗中回荡。 一番话刺激到了方淼的心理底线,她猛退几步,又惊恐地抬起头,不待她反应,她已经成了被关在镜子里的人,外面殷莱表情恐怖又得意。 她用力拍镜子,可根本出不去,无论她大喊什么,殷莱都置若无闻,她转身越走越远,顷刻就消失在黑暗中。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里不见一丝柔和,哪怕是恐惧亦没有,仅有的是一片冷寂。 夜幕降临,严铮提着一身疲惫回家,刚进门,一股清粥味就窜进鼻尖,他站在玄关处先是一愣,在厨房里的人回头后,一切了然,心更是稍稍抽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吃饭吧。”殷莱系着围裙,退去几分凌厉。 严铮态度全程不起波澜,他淡定脱下外套、洗手、坐到餐桌旁。 客厅里,安静的表象下隐匿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殷莱做了标准的三菜一汤,她把筷子递给严铮,双手并拢撑着下巴看他,好一会儿,听不出喜怒地问:“怎么不吃?怕我下毒?” “那你下了吗?”他语气随意,移开眼不去看她。 “我想活着!”她回了一句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边嚼边继续说:“不管过得有痛苦,都会很拼命的坚持下去,这就是活着。”说话间,她已经把三个菜都尝了一遍。 今晚的她出乎意料地好说话,严铮顿了顿,主动夹了离自己最近的菜。 “不好奇我是怎么出来的吗?”要说她最讨厌严铮的一点就是,对她的所有漠不关心。 无论她怎么刷存在感,都好像是在把自尊任由他狠狠地踩在地上。 果然严铮仍旧一言不发,一口一口地吃菜。 殷莱眼神复杂地看他,想等他忍不住追问,可是几分钟过去了,到底还是她先败下阵来:“我告诉她,她忘了很重要的事,你猜,她是什么反应?” 任凭严铮自控力再好,这一下也有些坐不住,握着筷子的手陡然停下,骨节泛白,连带脸颊的线条都紧绷起来。 显然他怒了,并且在极力克制。 目的达到,殷莱毫不掩饰她的得意:“我也没想到她居然那么不堪一击,一瞬间就被我占了主动权,这样的她,你何必再在她身上下功夫?” “这仅仅是开始。”严铮恢复平静从容,正视殷莱时,他一脸的风轻云淡,每句话都透露出毅然决然:“在经历了最痛苦的黑暗后,有一种人或许会脆弱逃避,可至少没有一蹶不振,这样的人只需要别人去拉她一把,而我愿做她需要的那个人!” 可笑!可恶! 殷莱轻轻笑了一声,离开座位、身体前倾凑近他,在离他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下:“那我们就走着瞧!” 话落,她扔下筷子,疾步上楼。 严铮极轻地蹙眉,疲惫地捏捏眉心,心烦意乱。 翌日,殷莱一大早出去,严铮听到动静走到窗边一瞧,就看到她取车离开。 他当即给孟朝歌去了电话。 “什么?殷莱又出现了?”孟朝歌扯着嗓门以示她的惊讶。 严铮把话筒偏离了耳朵一点,轻“嗯”一声,换衣服出去:“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去律所了,不过你得多加注意,我先去找人。” 之前就是为了避免人格分裂后寻不到踪迹,因此方淼主动在车上安了追踪器,这么久,到底还是派上用场了。 严铮根据手机上的导航仪,一路跟踪到了A市关押犯人的监狱。 “来这里做什么?”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注视着监狱的大铁门自言自语。 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个地方又不是谁都能贸然进入的,故而只能在车里等着。 殷莱借助方淼的律师身份,顺利进入会见室,她低头指腹摩挲,思虑什么。 门开了,一个女警带着一名女犯人走到会见室。 她戴着手铐,面色苍老,曾经明媚的容颜被岁月悄然带走。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两步,一抬头当看到殷莱的脸时,骤然像发了疯似的要冲过去,却被身边的女警及时制止。 “请注意你的举止。”对方严辞提醒。 女人不停大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底蓄满怒火,手指也僵硬地曲成鹰爪状。 殷莱歪头笑,好整以暇地看她,优雅大方。 女人气得嘴角抽搐,在女警的搀扶下坐下。 殷莱拿起电话,先对她摇了摇,转而覆在自己耳边。 她的一举一动都令女人快要发疯,在无法造次的情况下,她唯有选择颤巍巍地拿起电话筒。 “赵女士,还记得我吗?” “怎么敢忘?”她咬牙切齿。 殷莱耸耸肩,“赵女士记得就好,这应该是时隔六年,我们第一次见,不过你这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让我很是想不通。” 赵女士,全名赵敏,吴勒妻子。 “少在这假惺惺,你会不明白?我恨你们这些人!”赵敏猛捶桌面,唾沫星子喷到格挡的玻璃上,情绪激动:“本来我已经是赢家了,方律师也一步步走进我的计划中,替我除去吴勒那个绊脚石,可到头来我输的一败涂地,都是你们这些人,否则我不可能被关在这里!” 殷莱眯起眼睛看她,眼中闪过骇人的冷光:“真是疯得无可救药!”她往前凑了凑,双目紧锁住赵敏布满怒火的瞳仁:“我也恨你!接上你们两家的官司,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污点?”赵敏重复,不信更鄙夷:“是这个案子才让你被大家注意到,否则你离开检察院,根本什么都不是!” 殷莱露出危险的笑容,二两拨千斤:“没有你,我或许不会做律师,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你!”赵敏噎声,半个字说不出来。 激怒她,让她难堪,仅仅是今天的来意之一。 殷莱往后撤了撤,突然转变话题:“你儿子要结婚了。” 赵敏明显吃了一惊,想问又放不下面子,眼一瞬不眨地看住殷莱,静待下文。 这个表情,她很满意。 “和李家的女儿。” “什么?”赵敏不止惊讶,更伴有强烈的抵触愤然。 对方的反应统统都在殷莱的意料中,她淡然道:“我来就是想通知你,我要是哪天心情不好,把所知道的说出来,你们通通都得完蛋!”说罢,她作势放下电话。 “等等!”赵敏一颗心被吊起,眼中的慌乱盖过了愤怒,她满眼期盼地看着殷莱把电话放回耳边,勉强稳定声线:“你所知道的,是什么意思?” “你会不明白?不对,是你们太愚蠢了。”殷莱看好戏似的看她,眼光阴测测的,连可怜都没有:“舆论总是需要引导者的,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如送个大礼?” 说到这,殷莱彻底没了耐心,放下电话结束这场会话。 那边赵敏失控地叫嚣起来,愤怒、哀求,她撞上格挡的玻璃,不断拍打,毫无疑问还是被女警强行按下来,送回牢房。 办完事,殷莱走出监狱大门,迎面撞上了倚在车头前等待的严铮。 他微垂着头,身姿绰约地站在那,额前的几缕碎发不时随风飘动,更有阳光均匀的打在他身上,即便什么都不做,都足以引人驻足。 严铮眼尾的余光留意到地面上离他越来越近的影子,抬首,古井无波的眸子捕捉到她的存在。 即便有很多事想了解,但他永远是不疾不徐的姿态,这是生来的矜贵,更是他为人处事惯有的态度。 殷莱在他面前停下,双手环胸:“你跟踪我?”她没有不开心,调笑问。 对他,她永远不能做到真正的讨厌、拒绝。 严铮实话实说:“对,怕你又惹上什么事。” “你倒坦然。”殷莱努努嘴,傲娇式开心,她最不喜欢欺骗,算他聪明。 “不问问我来这里是干什么吗?”她望向紧闭的大门,又回头看他,态度莫辨。 严铮也不正面回答,只是那样看着她,眸光很静,不深不浅,同样无法让人猜测他究竟是何意。 殷莱回望着他,认真地说:“这里关着一个人,吴勒的妻子。” “你找她做什么?”暖风拂过,严铮轻蹙眉头,异常平静。 “她儿子要结婚了,我要送他们一份大礼,这不特意来通知她。”她指腹摩挲着手肘,笑得凉薄。 严铮不着痕迹的沉下脸,清楚她不会再说下去,索性也不自找没趣。 恰逢孟朝歌打电话来,严铮走到一旁接通,简单说了情况。 “找到人就好,就是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严医生。” 严铮听着电话,不放心地回头看,发现殷莱正拧着眉看他。 “严医生,你在听吗?”孟朝歌压低声音试探问。 “嗯,怎么了?”为证清白,他走到殷莱身边讲电话。 不出所料,在他过去站定后,不出10秒,那张臭臭的脸就柔和不少,看上去心情不错。 不知孟朝歌说了什么,严铮回了两句“好”,随后挂断。 “我要去一趟律所,你要不要一起?” 这种不定时炸弹,还是随身带着比较保险。 殷莱哼哼两声,放下双臂,用行动回答。 —— 十几分钟后,两辆车在律所门前稳稳停下。 孟朝歌守在门口等人,看到殷莱从车上下来时,额前多了两条黑线。 殷莱何等智慧,走到她面前,示威性说一句:“别这么看我,是你们的方律师太弱了。” “你敢再……” “孟助理电话里说的人,现在在哪?”这时严铮下车,打破这快要打起来的局面。 孟朝歌不甘心地看殷莱一眼,收住怒气,分贝低了一阶:“就在里面。” 严铮颔首,双手抄兜走进律所,路过殷莱身边时,抛给她一个安分的眼神。 两个人一下都消失,殷莱孤身立在门口,口气轻飘飘的,“总有一天,这世上会只有我殷莱一人,你的一切,我都会夺过来!”她面向反光的大理石壁,与墙壁上那道模糊的影子对峙。 第51章 她是我的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主攻民事的张晨律师接了新案子,在和委托人的谈话中,有些话总是对不上,他有所怀疑,于是找严铮过去确认。 那厢,孟朝歌拽着殷莱躲进办公室,关上门,不友好地盯她。 这种不痛不痒的敌意,殷莱压根不放心上,她轻松坐上办公桌,随手拿起一个沙漏倒来倒去:“别看了,再看你的方律师也出不来。” “你!”在她面前,孟朝歌平常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就是蹦不出半个字,她呼出一口气,问:“你去监狱做什么?” “见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乍一听她以为是严铮透露了一切,仔细一想,他对自己还算够意思,至少没什么都说。 孟朝歌疾步走来,夺下沙漏,重重地砸在桌上。 殷莱不疾不徐地偏过头,与她对视:“既然想不到,那就等着看好戏吧。”说完,她手拂过孟朝歌的肩膀,拍掉那不存在的灰尘。 办公室内紧迫的对峙,没几分钟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孟朝歌眼神一闪,用力拍开肩上的手,往外走。 门撞上墙壁,又被反弹回来,挡在中间,遮挡了一半视线。 一堆人站在旁围观,实习生小陈扶着一个老人安抚什么,然而好像并不起作用。 偏又赶得巧,其他两位合伙人都不在,解决起来麻烦些。 孟朝歌过去了解情况:“奶奶,您是有什么事吗?” 一听,老人家立马甩开小陈的手,又抓住孟朝歌的手,“小姑娘,我……我想找个律师,我儿子他不……不赡养我,还把我赶……赶……” 老人家说话实在口吃的厉害,孟朝歌听了几句,眉头蹙成“川”字。 小陈看不下去,覆到孟朝歌耳边说了事情原委。 大致是这位老人家的儿子有钱却不肯赡养她,还纵容妻子将老母亲赶出去。 孟朝歌犹豫了一下,一脸为难:“这种情况,奶奶您去法律援助中心会更好,或者其他律所,这里实在……” 虽说法是为民服务,可假如委托私人律所维权,委托费才是最难缠的。 老人家不肯,“可我听说这家……家的律师最厉害,官司赢了,我就……就有钱了。” 她急得快哭出来,紧紧握住孟朝歌的手,似乎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天!她也只是个小助理而已啊,孟朝歌在心里哭喊,求助性地看向同事们,有极大部分都在摇头。 很多事,并不是怀着一颗炽热的正义之心就能办成的。 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撇去咨询费、代理费不说,单凭老太太如今的状况,让人家怎么管她?” “是啊,所里的又都是大律师,再说这种民事官司,我很少听有哪个律师接的。” …… 孟朝歌想了又想,刚张开嘴,清脆的两字就窜进耳朵里! “我接!”坚决又不容置喙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所有人不约而同回头,当看到倚在门框的“方律师”后,大家都震住了。 对,就是震住了! 最近一直都是以刑辩律师身份出现在法庭上的方大律师,居然会接下这样的官司! 且不说,所有人都觉得在场的律师,没有人会接这个烫手山芋,就算想到了,那个人也不会是方淼。 可事实证明,她做了所有人不敢做、不愿去做的事! 惊讶、敬佩是此刻大多数人的情绪,唯有孟朝歌有那么一丝不同,她不仅对殷莱刮目相看,更隐隐犯头疼。 而下一秒,殷莱的话,就解决了她的顾虑。 “鉴于我最近还有一个案子要处理,三天后再找您详细了解情况。” 送走了老人,其他同事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工作,殷莱找出一颗口香糖扔进嘴里,反身关上门。 严铮重新拉上接待室的百叶窗,垂头间,嘴角显露出不明深意的笑。 午间,他主动带殷莱出去吃饭,两人挑了一家安静的餐厅,点完菜,就坐在那干巴巴地对视。 “三天后见老太太,看来你已经可以控制出现、消失的时间了。” 殷莱不搭话,桌下翘着二郎腿,一条腿一晃一晃的,好不惬意。 严铮指尖在桌面轻敲了敲:“吴泽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你试图报复,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他语气不温不火,言语之间却又警告之意。 桌下抖动的腿顿时停住,殷莱目若寒霜:“别人?” 他闭口不言。 “既然那是她心里的刺,我不过是好心替她,不对,是替我们,拔掉而已。”她的冷笑不加掩饰。 严铮心中微撼,他猜对了,同时竟忘了反驳。 饭菜上桌,这个话题才算结束。 吃到一半,殷莱口吻轻佻道:“你们都同居了,难道都没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台上男歌手弹起了吉他,浅浅的音乐环绕,严铮还是原先那副不急不躁的模样:“没办法,有你在,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说的模棱两可,更添显了与方淼之间的暧昧关系。 一刹那,殷莱的心仿佛被什么又冷又毒的镊子夹住,她悄然深吸一口气:“你难道真看上她了?” 严铮优雅地拿起一块纸巾擦擦嘴角,气定神闲地看她,嘴角轻轻挑起:“我不懂什么是看上,但我清楚,她是我的!” 殷莱扯扯唇角,脸色发白,连同看眼前人的眼神都变了,她受伤、嫉妒、不甘。 她是我的!那个她,不是自己! “谁都不能碰她,包括你!”他面色沉静的补充,带着不动声色的定力。 殷莱努力冷静地笑了笑,头却在顷刻间发出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被刺激之下,妄图冲破她的禁锢,夺走她的意识。 见状,严铮急了,他立刻起身,牢牢把人箍进怀里,他明白,那个意识是方淼。 恍如被一道无形的魔力牵引着,怀里的人在一瞬间安定下来,她柔声唤他:“严铮。” 临窗的位置,阳光洒的正好,二人像是处在透明纯净的钻石世界,带着闪闪的光芒。 方淼凭着模糊的意识,抬头看他融化在光线里的侧脸,是那样的虚幻、不真实…… 被点名的人,眼底全是遮不住的心疼,他缓缓地,柔和道:“我在,你不要怕,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我都会帮你……” 话还未说完,怀里的人冷笑一声。 严铮如触惊雷的松手后退,眼神冷下去。 “她又输了!”殷莱幽幽地看他,很得意:“我原以为我们会是很亲密的朋友,现在看来,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了。” 要说严铮的自控力很好,片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内敛:“到底是敌是友,都是你一人的臆想,我没有立刻着手人格融合,就是最大的让步!” 另一个原因,就是治疗起来太棘手。 裤子口袋里手机响起来,严铮看都没看,随手滑动到旁边接通。 助理慌乱的声音伴着嘈杂声传来:“严医生,诊所出事了……” 最近诊所一连出现这样的状况,单凭声音,严铮一时呼吸都哽住了。 快速通过电话,他结账离开,出门前,殷莱大步追上来,没了方才置气的样子:“什么是这么急?” “咨询所有个病人发病,我得过去一趟。”他话不多说,上车系好安全带,临走前,不放心地降下车窗安顿:“你自己不要乱跑,在家待着,等我回去。” 说罢,他脚下踩下离合器,车子开走,卷起一阵尘土。 殷莱站在原地愣愣地注目,风声远去,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么一个人。 后视镜里的人影由大变小,在拐弯处彻底消失,严铮敛回心神,专心开车。 A市监狱会见室—— 一个男人坐得端端正正,笔挺的西装、精干的短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赵敏在女警的陪伴下走出,在看到来探视自己的人时,眼眶瞬间变红,满脸都是欣喜。 男人拿起电话,眼睛一瞬不眨地看她,同时还在克制着剧烈翻涌的情绪,而坐在对面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 返回咨询所的路上,又免不了经历一场漫长的堵车时光,手机就差被打爆,严铮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他睫毛很长,垂下来时,足以遮住所有情绪。 许久,前方拥堵的车流疏散开,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车,终于开始加速,向目的地驶去。 心理诊所基本处在人仰马翻的状态,预约来咨询的人正在疏散。 那位因为抑郁症发作的病人林静抡着凳子砸人,不断咒骂自己的前夫,表情扭曲,可怕极了。 地上有撞翻的镇定剂,由于她情绪十分激动,工作人员、保安都不敢靠近。 女助理喊话:“林小姐,你放松下来仔细看看,你的前夫没有来。” 她已经失去控制,哪里还能听进这番话,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负心汉,说我疯了,那你也一起去死吧!” 她怒气上头,再度发作,抡着凳子乱砸,旁边的人急着躲避,一位大个子保安趁机从她身后窜过去,不料林静猛然回头,随即凳子脱手,向保安砸去,好在保安反应够快,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林静手里没了攻击人的器具,保安本想按住她,忽而她变得更加疯狂,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同时警惕的往后退。 一时间,保安也不敢近身。 就在场面即将陷入僵滞时,严铮及时过来,一开口就喊了她的名字。 林静忽然安静下来,目光直接投向人群后的严铮。 身边噤若寒蝉。 “你的母亲刚才给我打电话,她很担心你,你忘了,你曾经答应过她什么吗?”严铮一步步靠近,语速平缓地开导。 显然他的话起了作用,林静痛苦地抱住头,面露痛色,脑海里闪过清醒时承诺过的话。 “医生,自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这样才能弥补我受过的伤害。”她眼睛一瞪,思路诡异。 “可你想过,杀人之后会怎样吗?” 被戳中痛处,林静失声痛哭,跪在地上摇头。 “再有一会儿,你的母亲就要过来了,你忍心让她看到这样的你吗?”根据之前的状况,林静很听母亲的话,严铮便以此做突破口。 他上前,就在他试图做最后的劝解时,就听到有人喊他。 回头,殷莱正穿过工作人员身边,朝他这边走来。 “你怎么来了?”严铮表情少有的沉重不满。 殷莱白他一眼:“我怎么不能来,反正也是闲着,就来看热闹了。” “不想惹事,就赶紧走!” “什么叫惹…” 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殷莱陡然睁大眼睛,视线越过严铮的肩膀,满脸惊恐地盯住他身后。 在那一霎那,林静再度抡起椅子,砸向严铮的后脑勺! 第52章 醒来,就不是我了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人在危急时刻的反应力总是超乎想象的。 就如殷莱,在那一刻除了脑子空白之外,她的第一反应是扑过去,挡在严铮身前,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双目紧紧追随着他有些慌神的眸子。 那一闪而过的瞬间,她觉得,很值! 有人说,人死之前,平生的记忆会像快进的电影重新播放一遍,可明明是活着的,此时此刻,与他有关的记忆就如涨潮的海水,一股脑地涌上来…… 路灯交织月光的马路上,他向她款款走来; 警局内,他看着她的眼睛,流露出清风朗月般的笑容; 他透露身份,悄无声息将她催眠; 之后的每一次,纵使有过摩擦,可她一直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永远不会真正伤害她! 凳子在顷刻间砸落下来,令所有人反应不及! “贱人小三,这就是你的下场,哈哈哈!”林静举着凳子,笑到面目扭曲。 殷莱额头上渗出汗,腾出一只手摸向疼得发热的后背。 下一秒,严铮从惊异中回神,再也顾不得,把她的身子转过来,满眼皆是担心:“为什么要替我挡,难道我会躲不过去吗?伤到骨头了没,这疼吗?” 莫名的,这样语无伦次的他,就是很好笑。 殷莱定定地看他,仿佛被点了穴道,唯独能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坚实而有力的支撑着自己、唯独嘴边还挂着轻松欣然的笑。 林静疯狂的笑声犹在耳边,下一秒又怒目而视严铮怀里的人,嫉妒的火焰盖过理智,她再一次抓起凳子砸下来。 严铮单手环住殷莱,把她护在怀里,留给林静一个后背,同时向最近的助理使眼色。 助理明白他的意思,悄悄溜到林静背后,在凳子即将砸落下来的那一刻,将镇定剂推进她的脖子后。 凳子应声落地,林静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其他人围上去把人抬走,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人来人往,有人匆匆向这边投来一瞥,又匆匆走开。 殷莱从严铮的怀抱中缓缓抬头,恰巧撞进他盛满担心关切的眼底。 那是,于她而言,从未有过的,在经历了这件事后,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人——可以被关心、被珍视。 “我带你去医院。”良久,严铮压抑着情绪道。 他后退一步,正要拉她的手腕,殷莱却闪了一下,带着恳求:“我不喜欢医院。” 严铮脸色无波,看了她好一会儿,猜测到某种可能,无奈地捏捏眉心,点头同意了。 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叫了外卖,严铮上楼查看殷莱的伤势。 男女有别,他先敲了门,得到回应才进去。 一进门,刚巧看到殷莱穿上衣衬衫,严铮闭了闭眼,克己收回目光看窗外,缓缓开口:“用我替你上药吗?” 毕竟是为他受的伤。 殷莱背对着他,蔓延到心尖的温情让她不由地笑,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用了,没伤到骨头。” 虽然很想趁机占便宜,顺便看看他脸红的囧迫样子,可说到底,在给她的设定里,她就是皮糙肉厚型的,想装的很受伤几乎是不可能的。 殷莱穿好衣服,双臂向外扩展带动后背,跟着她倒吸一口气。 “真的不用上药吗?”严铮抿抿唇,看着她脸色惨白的模样,一股复杂的情绪侵袭而来。 担心?愧疚?还是不忍? “小伤而已。”殷莱坐到床边,歪头看与平日格外不同的严铮,看着看着噗嗤就笑出声了,这一笑就牵扯到背上的伤,她轻蹙眉头,稍微收敛:“第一次被你这么担心,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是因为我,你才这样的。” 对啊,仅有的不过是愧疚,殷莱面露苍凉之色,连苦笑都难。 有谁知道,在凳子第一次砸在她背上时,她虽然疼,可心里却是掺了蜜的甜,因为保护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她,一点也不怕! 有谁知道,在凳子再度砸下来时,在看到严铮把自己置于危险中时,她怕极了,甚至想冲出他的怀抱,像个女战士把他护在身后,奈何他的臂力太强,眼看着在最后一秒林静倒下,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刹那的感觉,仿佛是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风波过后,她才应该明白,换来的,不过是愧疚罢了。 “外卖还没到吗?”她冷淡地转移话题。 赶得巧,门铃跟着响了,严铮下楼去。 殷莱弯下身,把脸埋进手掌间,一遍遍缓和情绪。 晚饭吃的还算愉快,两人默契地谁也不说话。 她饭量小,吃了几口就准备上楼休息。 身后严铮一再迟疑,还是喊了她一声。 殷莱应声停下。 “晚上好好睡觉,如果哪里不舒服,可以叫我。” “睡觉?”她垂下眼帘,不加掩饰的悲伤脱口而出:“我怕这一睡,醒来后,就不是我了。” 严铮心念一动,握着筷子的指尖不经意间用了力。 殷莱没做停留,回到卧室没再出来。 夏夜,一片静谧,唯有严铮的心,不受控地翻涌。 醒来后,就不是我了…… 她是有多无助,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晚,黎昕被赵燃拽去酒吧,和他的那帮朋友认识一下。 大多是男人,免不了又喝酒,再加上赵燃是成功人士,不少人赶着巴结讨好,几轮下来,一桌人都是酩酊大醉。 黎昕过来时没开车,再看赵燃完全不省人事,无奈之下,也只能打车回去。 包包在沙发另一头,黎昕正要起身去取,却在这时,手腕被人抓住。 “别走……再喝……”赵燃越抓越用力,两颊是醉酒后的酡红,却还在念叨着喝酒。 黎昕不满地挣了挣,无果。 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种男人,又不能丢下他不管,耐着性子,她干站了一会儿,盼着赵燃自己能松开。 不知多久过去,箍在自己腕上的手忽然被一道蛮力扯开,黎昕猛地回神,抬眸看去,就见韩俊驰阴沉着一张脸,怒视赵燃。 被她看了几秒,他才偏头正视她:“女孩子家家的又是律师,跟着个大男人在这喝酒,合适吗?”他的语气完全是斥责。 本来还存有一丝感谢来着,这会儿全都烟消云散,黎昕更没好气:“和我男朋友出来聚会,你管得着吗?” 男朋友!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百年不变的刺耳! 韩俊驰握紧拳头,嘴巴张了几次,看着黎昕扬着下巴静等他下文看好戏的样子,就越发的说不出半个字。 他挥起一拳砸在桌面上,近乎咬牙切齿,“我送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他一把将赵燃拉起来,毫不客气地拖着他往外走。 黎昕一愣,才反应过来,赶紧抓起包包跟了上去。 车停在酒吧门口,韩俊驰把人扔进后车厢,一手刚附上驾驶座车门又没了动作,死盯着绕到对面后车座的黎昕,一字一句命令:“坐到前面来!” 黎昕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拒绝他的要求,转念还是没说,挑眉一脸傲娇:“也是,后座太颠。” 见她坐进副驾,韩俊驰这才舒服不少。 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在夜幕中。 赵燃睡得并不安稳,又因为车速太快,在后座来回颠簸,好在没摔下去。 黎昕捏把汗,看着迅速急转的指针,抬眼看到旁边人紧绷的下颚,怯怯开口:“太快了……” 闻言,韩俊驰余光扫她一眼,没说话,用行动回应。 指针倒向另一边,车速明显变小。 车子行驶了几分钟,赵燃有了悠悠转醒的迹象,他哼了几声,成功引得黎昕的注意。 “是哪里不舒服吗?”黎昕没想过某人会怎么想,转头,手搭上赵燃发汗的额头,“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韩俊驰只觉烦躁,打着方向盘的手本能收紧、再收紧,额角跳动的青筋无一不再彰显他此刻到底有多不满! 然而,黎昕根本没心思去注意。 多半是听到黎昕的话,赵燃摇摇头,同时准确无误地握住附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这一幕,刚巧照进后视镜里。 韩俊驰瞳孔紧缩,恶狠狠地盯着后视镜里得寸进尺的男人,特别是那只喝醉了还抓着人家女孩子的左手。 恨不得给他掰骨折了! 怒火中烧,以至于韩俊驰都没发现前方十字路口进入倒计时的绿灯,等他回神时,绿灯转跳成红灯。 他蓦地刹车,惯性使然,赵燃大半个身子翻到座位底下,整个人斜在那里,狼狈得不成样子。 黎昕果然急眼,白韩俊驰一眼,转而就打开车门坐到后车座。 好像……有点得不偿失…… 韩俊驰气不过来,可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一腔闷气地开车。 “我先送你回去。”即将行驶到转弯路口,他说。 黎昕瞥一眼睡得迷糊的赵燃,拒绝:“先送他吧。” 韩俊驰扫过后视镜,听不出的醋意:“你还害怕我把他丢到路上不成?” “说不定呢。”黎昕轻飘飘地说。 在她看来,他就这么恶劣吗? 十分钟后,沃尔沃停在一座大别墅前,没一会儿,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来把赵燃带了进去。 送黎昕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全程无对话,直到在目的地停下,才有人打破了这份平静。 “我希望,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我不干涉你找妹子,如今,你也不要阻拦我谈婚论嫁。”黎昕安静的坐在后面,优雅从容,淡定的语气更不是在同你商量。 “……”韩俊驰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你误会了,我只是……” “是误会当然最好。”她完全不给他解释(胡搅蛮缠)的机会,“我把你当哥哥,那你就没有替我选择、左右我选择的权利,你只要祝福我,就好了。”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默默支持你做出的任何决定。 “是我那天醉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 依稀之间,是那晚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了。 “没有!”黎昕几乎是立刻否认,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许久过去,他终于开口。 “对不起,可能是我习惯了有你在身边的日子。”韩俊驰不敢去瞧后视镜里她的表情,只能僵硬地看前方那一大片空地:“你忽然有了男朋友,还有可能会结婚,我……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这么久,他第一次想得这么透彻,却发现,一切竟已回不去了。 可如果真的如他所说,是不适应而已,可心里那一团放不下的执念,又当然做何解? 车厢内,久久无言…… 黎昕目光悠远,握起的手逐渐松开。 在那蝉鸣入耳的夜里,除她以外,无人可知的goodbyekiss,是她对自己画下的警戒线。 不思、不念、不爱…… 第53章 隔阂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晨光在一片寂静中洒向大地,万物透着生机勃勃。 调皮的阳光在眼皮上跳动,方淼不舒服地抬手,刚抬了一半,就被连心的疼给痛醒。 “什么情况?”她低声吐槽一句,眯着眼睛爬起来。 手勉勉强强触到背后的疼处,轻轻一碰就几乎让她倒吸口凉气。 方淼顿时睡意全无,她环顾一下四周,确定是在自己家里,几秒后,目光在一处停滞。 一室静谧,暖色的阳光给整个屋子笼上一层温馨的气氛,严铮静静的坐在床尾,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那张看起来有些虚幻的侧脸,让她不禁想伸手触碰。 而这个念头刚出现在方淼的脑子里,他就动了一下,片刻后,毫不意外地醒来。 四目相接,他沉静的眼波中带着探寻,落在她小巧的脸上,而她一动不动,竟也忘了做出反应,模糊的记忆中有他抱着她安慰的声音,更有梦境中殷莱警告的话语萦绕在耳。 好像,许多事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你背上有伤,我今天陪你去趟医院处理一下。”他避重就轻地说。 然方淼的关注点并不在去医院这个问题上,“伤?”她轻触后背,眉头一点点蹙起。 严铮知道瞒不住,索性解释了昨天咨询所的事。 方淼不知做何感想,有些逞强、置气地说:“不用了,也不是太疼。”说罢,像是为了证明,她跳下床,如常地走了几步。 见状,严铮是无言以对的。 殷莱出现过的事就此没再提起,严铮做了两人份的早餐,吃完一同出发上班,中途分开。 到达律所时,方淼和孟朝歌商量好似的同时过来,确认过眼神,孟朝歌马不停蹄地拽着人往办公室跑。 “淼淼真的是你吗?”一关上门,孟朝歌就把她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见方淼点头,又道一句:“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她双手合十面向窗户,脸上带着搞笑的虔诚。 “说起来也是的,前前后后确认治疗已经一个月了,严医生居然毫无进展。” 听言,方淼心一沉,不由想到了严铮说的“她替我挡了那一凳子”。 若是如此,他又是否会对殷莱起了不一样的心思?甚至……她不敢继续想,如殷莱梦中所说,她把他当做自己生命里的星光。 她不怕黑暗,而是害怕在见到光明后,再一次坠落于不见光的世界中去。 “淼淼?” “嗯?”方淼愣神,恍惚反应过来,眼神聚散。 “你怎么了,看你是有心事?” “没什么。”她捏捏眉心,坐到椅子上,很快又问:“昨天,苏宁有来过吗?” 一提起这个,孟朝歌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有,你说她是撞到人受了打击,可现在这种情况哪里容得下她神伤?反而是我们,皇帝不急,太监急。” 孟朝歌说的没错,方淼曲指在桌上轻敲几下,骤然又停下,坚定问:“你之前查到周宇的病房是在哪?” —— 不出半小时,方淼抱着一大束花出现在市医院门前,根据孟朝歌说的,她进去后,果然顺利找到了病房。 周宇的病房明亮又宽敞,通风条件也很不错,很适合植物病人休养。 方淼敲了敲门,得到回应才进去。 病房内,苏宁从水盆里捞出毛巾,又稍微扭干,动作熟练擦拭着病床上人的脸庞。 方淼把花束放到床头前,静静等待她做完这些日常工作。 安静是医院里惯有的氛围,可这间病房里,安静到让人压抑的地步。 “方律师,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把毛巾放回水盆里,手指轻抚周宇的脸颊。 她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再方淼心间惊起不小的风浪,隐约她能猜到接下来她会说什么。 果然…… “我觉得在指纹鉴定结果出来后,作为被告立案,也无偿不是一种解脱。”她说到这就笑了,指尖顺着周宇的角落来到他的眼角,也不知这笑,到底是为自己的所思所想,还是此刻的岁月静好。 方淼五官沉静,实则心绪万千。 她曾听一名医生说过,一个人如果不想活了,那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苏宁呢?一心求解脱,纵使她有三寸不烂之舌,在法庭上倾尽全力,又能如何? 方淼片刻失语:“周宇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重要吗?”她轻声重复反问,少有的平静伤感:“医生说他可能这辈子都是植物人了,我当初想过,带他回家吧,守在他身边照顾他。” 那时的苏宁才22岁。 “可我听说,只要有充分的医疗手段支持和临床护理,包括插管保证营养供给,持续植物状态的病人可以存活数十年。”苏宁闭了闭眼睛,控制情绪,再次开口时,就连面部表情都很僵硬:“刘哲成是个富二代,只不过喜欢一个人打拼才去酒店做了经理,那时他知道了我的想法,以长期的医疗费为条件,我们交往了。” 怪不得,平常家庭的苏宁可以撑过这5年; 怪不得,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提起周宇,她会像大多春心萌动的女孩子一般,眉目含笑。 向来能言善辩的大律师,这会儿居然说不出话来,方淼想了又想:“我是律师,第一原则是遵从委托人的想法,既然你有自己的决定,那我就陪你走完这一场。”说完,她起身真挚一笑,又扫过周宇干净的面孔,再没说什么退出去了。 如严铮所说,那些强求不得的人或事,就当是给自己一个解脱。 离开医院前,方淼鬼使神差的在挂号处停下,迟疑半天,在直觉的驱使下站到后面排队。 “小姐,请问挂什么科?” “精神科。” —— 中医楼里,有中药的清香味飘散而出,最底层有煎药的地方,白色的热气徐徐往上空飘,在半空中消散。 严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鼻尖沁进了药香味,他深吸一口,闭上眼细细感受,从进来到现在不变的淡漠孤傲。 “你来怎么事先也不通知一声?”不知何时,江行舟满头大汗的站到他面前,嗓子嘶哑。 严铮隔了几秒才不急不躁地看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江行舟也是累坏了,一坐下就开始抱怨:“那灭绝老汉绝对是看我不顺眼,大热天的坐诊还不允许我开空调,病人一个接一个,我都快被烤熟了,你说,他就不怕我脑子一昏,写错方子?我这是……诶?你小子怎么了?” 他嘚不嘚说了一大堆,一转眼看到严铮呆怔失神的模样,就察觉到不对。 严铮没说话,凛着眉眼,沉默地看着对面升起的热气。 从来对谁都是温文尔雅的严医生,很少这样,就连江行舟也起了疑:“不会是为了你那个病人吧?” 话落,他看到严铮眼角不易察觉地一跳。 显然,被他说准了。 “从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病人这么在意,你这次就不能……控制一下吗?” “已经,收不住了!”他低沉的声音缓慢而坚定。 江行舟咋舌,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严铮:“你是来真的?” 这回他又不作答,却又是最肯定的回答。 “好吧,那既然如此……”江行舟沉着嗓子,预示着什么不好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然下一秒,就令人大跌眼镜:“那就放手去追啊,喜欢是要说出来的,你放在心里算什么事?”他不仅口头说,还跳下椅子做动作,动静太大,惹来周围不少人看智障的目光。 “咳咳!”江行舟佯装淡定的坐好,偷觑眼严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革命老同志教导新党员的口吻:“革命尚未开始,你这是任重而道远啊!”他委婉地指出。 严铮转头瞧他,半晌,一手轻轻搭上左肩,轻轻移开某人的爪子,“一旦在一起了,我的判断就有可能出问题,这对她的病情来说,没有好处。” “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有句话没听过吗?爱才是心之解药。”江行舟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刚要点燃,意识到这里是诊所,又塞回去。 严铮长久的沉默,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在殷莱不假思索地冲到他眼前,义无反顾替他挡下那一次重击时,那一震,同样震到了他心里去。 他心软了,同时又不能伤害方淼给予他的信任。 到这一刻,他方才从心底领悟,为什么规定心理医生要和病人保持合理的距离。 到这一刻,他方才意识到,爱不仅是异性相吸的磁石,更是覆水难收…… 夜色寂寂,尘世喧嚣远去。 也不知是在逃避什么,严铮今夜回得很晚,巧在方淼在外吃饭,同样没回多早。 就在时针即将指向9时,门锁转动一圈,应声而开,一名男子西装革履的进来。 适逢方淼在阳台打电话,窗帘被吹起又落下,中间鼓鼓的,挡住她一半身影。 等到这通电话讲完,方淼回头就见严铮已经脱下外套,纤长的手指移至领口处,动作娴熟的解领带。 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在他手里却透着一股无形的诱惑。 严铮垂着眼睫,眉眼在水晶灯光下更显英挺俊朗,至于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只当没看到。 不动声色间,解领带的动作慢下许多,薄唇微抿,颇有耐心等待她回神。 方淼反应过来时脸更红了,飞快瞧一眼严铮,发现他没看自己,这才稍微安心。 “回来这么晚,你吃饭了吗?” 领带解下来,搭在臂弯的外套上,他看她,说:“已经吃了,你呢,一个人在客厅待着,也不看电视。” “我在等你,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严铮猜到一二:“嗯,你说,我听着。” 方淼细长的眉毛纠缠在一起,灼灼地盯住严铮的眼睛,在经历了激烈的心理挣扎后,开口:“你可以给我催眠吗?” 这个要求来的突然,却并不过分。 严铮微微眯起眼,声音沉郁:“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 “也没什么。”方淼坐到沙发上,反问:“你也觉得我是忘了什么吧,既然如此,催眠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严铮思绪凌乱,有某种预感压抑在他心头,问不出来。 不久的沉默后,他语气无虞,只是多带了几分坚决:“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他拒绝了,而不是问她是如何得知的,更没有向她解释他的隐瞒不告。 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时,严铮不能再清楚地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那股失望不止有记忆无法被唤醒的无望,更有对他的失望。 第54章 只是相念的关系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复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方淼扯唇,看他:“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严铮定了定,尽量用一种平淡的口气回答:“催眠不一定能起作用,你不要多想,早些休息。” 他步履从容上楼,转身的一刻,再没人能看到他掩在外套下的手,此刻已经紧握成拳。 “等等!”方淼跟了两步,声线不稳:“是因为殷莱吗?” 尽管很不愿相信啊…… 严铮一顿,沉沉道:“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他几步上楼,方淼目睹那一道身影消失在视野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底满满都是挫败。 至那晚开始,两人的关系便有些僵化,接连三天,严铮都以工作太忙为由,住在律所,在方淼看来,这无疑不是一种逃避。 相互的,至少眼不见,她也不用太挣扎。 —— 虽是闹剧一场,不过殷莱之前接的委托总要收尾。 方淼抽时间带着何老太去到她家里一趟。 老太的儿子住的虽不是大别墅,但也是高档的居民楼。 电梯在四层楼停下,方淼径直找到对应的住户门前,按下门铃。 跟在她身后的老太一路上哆哆嗦嗦,又得强行挺直腰杆,像是跟谁较劲似的。 门铃声落下,房门也被打开,出来的是一个20多岁的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的面膜都没揭,瞧一眼方淼,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老太。 “死老太婆,你怎么又回来了?”女人看到何老太后,一把撕下面膜,脸上的不耐烦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来。 说罢,她抱着双臂,再次轻蔑地看向方淼:“还带个人来?就算你要打架,也得找个男人对吧,这么一个细皮嫩……” “我叫方淼,是一名律师!”不等她说完,方淼从容淡定的打断,气场一秒全开。 “律……律师?”女人咽了口唾沫,眼睛一转,又质疑起来:“骗谁呢?这老太婆身无分文的被赶出去,还请的起律师?” “那看到这个呢?”不想多费口舌,方淼直接当着她的面出示律师证,“现在我们可以进去说了吧。” 看似用的是反问句,实则是陈述。 听言,女人立马要关门,像是早就料到,方淼直接挡住房门,一个用力就把里面的人推后一步,面无表情的进屋。 房门关上,那女人不自在地拢拢肩膀,害怕地往沙发旁边缩。 方淼扫她一眼,直入主题:“何老太太是我的委托人,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尊重?亏你还是律师,私闯民宅了解?”女人不变的趾高气昂。 “算你有点脑子,既然是这样,我想我们的谈话应该会顺利很多。”方淼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放到茶几上,“据我所知,你是你丈夫的第二任妻子,我的委托人告诉我,这房子在你们结婚后也并没有写上你的名字,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 “你!”女人气不打一处来,“好,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先生,你们等着!” 方淼扬扬下巴,示意她打,毕竟她的来意本就不只在这个女人。 为了示威,对方特意开了免提。 起初那男人显然不愿意回来,口气比他妻子十倍的不耐烦。 女人偷瞄到方淼看好戏的样子,自觉丢脸,“你妈带着律师来抄家了,难道你那些精神病人比这事还能重要?” 精神病人?刚才电话里没注意,现在她一说,方淼隐秘的心弦被悄然勾起。 倒不是别的,只是想到了严铮,那天之后,他们仅有一通电话的联系。 想到这,方淼眼睛竟有些酸涩难忍。 “好了,他说,一会儿就到。” 方淼很懂得拿捏分寸,闻言,又恢复了她的职场女王形象。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门铃又是一响,女人跑去开门,紧接着方淼就听到低声斗嘴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女人估计是被吓坏了,她先生一回来就抱着人家胳膊不松手,最后硬是被对方一个眼刀给杀下去。 方淼起身,落落大方地和眼前这位烦躁不堪的男人打招呼:“何先生。” 被点名的人这才转头看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男人眼球一震,瞬间又敛神,自然而然地打招呼:“这位就是方律师吧?” 相较进门时,他客气了不止一丁半点。 方淼皮笑肉不笑,言简意赅:“想必我的来意,何先生已经清楚了。” 男人点头,羞愧瞥一眼老母亲,又冷冷清清地站那不动。 “事业有成、二娶娇妻、住有私宅,却不赡养一手抚养自己的老母亲,你说这种不光彩的事,假如闹到法庭上,何先生面子上挂的住吗?”方淼从容不迫间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怎么还想白吃白住我们的?”女人没好气的插嘴。 何先生狠狠白她一眼,好声好气:“确实确实,那方律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简单,我的委托人需要一处私人住宅,不必太豪华,安静简单最重要,其次你每个月需要交付一万五千元的赡养费,有时间去看看她就更好了。” “一万五千块?你抢劫呢!”那女人再度疾言厉色。 方淼连个眼神都不赏给她:“您的这位妻子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委托人面前,以上要求,何先生能答应吗?” “当然,这些条件一点也不过分。”何先生温顺地答应下来,脸上没一点不情愿。 “那好,这是保证书,如果没问题的话,你就签字吧。” 虽然有些不愉快,不过这位何先生圆滑多了,不仅毫无怨言的签了保证书,还和颜悦色的送方淼离开。 “何先生就送到这吧,房子的事,望尽快落实。”到小区门口,方淼留下一句话,驱车走人。 车子上了柏油马路,很快消失不见。 女人追出来,气哄哄地拉扯丈夫,“你啊,脑袋是糊涂了吗,一万五千块块,一年就得13万呢!” “去你的!”男人一把甩开她,怒目圆睁,一手指着车开走的方向:“你知道她是谁吗?当初吴勒案的检察官,犟的跟驴似的,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再纠缠下去,你我都得完蛋!” “吴勒案?”当初那案子搞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我们这事和那案子有什么关系?”女人气愤不解拍着车窗追问。 男人脚下没停,钻进车里,眼神不安地闪烁,脚下迅速发动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方淼到律所时已经中午了,其他同事结伴去外面吃,留守的寥寥几人。 承包了剩下这些人的午饭,方淼往茶水间去。 不料茶水间还有个人,着实吓了她一跳! “昕姐,你每天中午不是都要和神秘男朋友约会吗?”方淼抚着胸脯在饮水机前接了杯凉水。 黎昕倚着窗,无力解释:“压根不是男朋友好不好,不过前两天我和他说清楚了。” “嗯?” “我说让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 “那他呢?什么反应?抱住你裤腿死死不松?”方淼靠过来,脑内幻想。 “他问我原因,我说我对他不止没那个意思,更连感觉都没有。” 方淼摇头叹息:“可惜了,还盼着你嫁个好人家,我能捞个大红包呢。” 黎昕眼神怪怪地看她一眼:“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热情大方、不贪财不好色的淼淼吗?” 方淼捧着杯子喝水,不说话了。 她变了吗? 对待工作,她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方大律师; 对待朋友、同事,她热情开朗,有时也会不靠谱的调侃人,小时候听老爸讲过,那叫阳光洒脱。 如今想想,确实是哪里变了,那些深埋于心的惆怅事,将她圈在狭小的世界里,怎么都跳不出来。 就连那唯一的救赎,似乎都在不可阻挡的远去…… “淼淼……”耳边有人喊她,方淼一回神,就见黎昕满脸幽怨。 “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黎昕扶额:“我是在问你,除了去医院打针,有没有什么退烧的好办法?” “什么鬼?你生病了?”方淼作势要摸她额头。 黎昕拍开她手,两颊不正常泛红,支支吾吾半天:“是韩俊驰啦,昨晚不是下雨了吗?他回去时淋了雨,然后就病了,又不肯去医院,吃了药也不见效,我怕他烧坏了……” “淋雨?”方淼想不通。 开车还能淋雨? 难道是敞篷车不成? 黎昕干咳两声,强行扭正话题:“严铮不是中医学得不错吗,你帮我问问?” 不知为何,一听这个名字,方淼全身毛孔直竖,立马撇清自己:“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吃饭呢,先走了。” 火速冲回办公室的某人,一低头才发现空纸杯都拿回来了…… 方淼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直到有同事送外卖进来,她才起身。 她这边刚动筷子,外面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回来,没等收神,办公室门就被“砰”一声推开。 “淼淼,你才吃饭啊。”孟朝歌感叹一句,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是啊,办完事回来都12点多了。” 孟朝歌心不在焉地“哦”声,眼珠转了一圈,趴到桌上,下巴压着手臂:“上午严铮联系我了,说是你手机打不通,他问我,你今晚加不加班,他有话想亲口告诉你。” 夹大米的筷子错开:“有几个卷宗我得重新看看,你下午整理出来给我。” “我告诉他说,你最近都不加班。”孟朝歌眼亮晶晶地盯她,无害的笑容显得诚恳又奸诈! 方淼嘴角立即抽了抽,神色复杂地瞪孟朝歌一眼。 此刻某人的内心:一年前招聘那天,自己是不是糊涂了,居然会把这么一朵仙葩招进来? “话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方淼装聋作哑,埋头吃饭。 孟朝歌撇撇嘴:“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下班后,抽时间替你探探帅医生的口风。” 一听方淼急了,“泰拳警告,不要搞事!”说着,她已经撸起袖子。 孟朝歌起身,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她往外走,快要关上门时,忽然又探进头,无赖道:“找不找帅医生那就是我的事了。” “……” 午间是忙碌中最悠闲的时光,方淼捧着一杯清茶,立在窗边看外面人来人往。 当回忆起与严铮有关的事情,心底就似乎有什么缓缓流过。 却是,冷暖难辨…… 她无力地咧起唇角,自嘲:“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吗?包括他对我的好。” 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一个人,在时间流逝中变得习惯,这始料未及的变化,令人猝不及防又难以应对。 这种难以应对甚至包括……无法理智的去面对严铮。 临近下班时间,孟朝歌门也不敲地冲进来:“我刚听咨询所的人说,严铮被带去警局问话了!” 第55章 他的指引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方淼慌了神。 “具体我也没问,不过都去派出所了,一定很严重吧。”孟朝歌贼兮兮地斜她,“难道是医疗事故?虽然是心理医生,不过这种事也避免不了啊。”她继续“煽风点火”,看方淼神色起变,就更来劲了。 “我听明律师说啊,处理医疗事故最麻烦,特别是赔偿问题。”她装模作样的叹口气,继续:“严医生一个人在派出所,你想想他对谁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肯定会吃亏的嘞!” 是啊,他那么温和儒雅的人,说不定呢…… 方淼别扭地看着孟朝歌,纠结半晌,关了电脑去派出所捞人。 当她踏进派出所,就看到和警察交谈甚欢的严铮,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听旁人说话时,他会微微点头,微笑漾在嘴边。 再看看周围,其他人各忙各的,所谓医疗事故中索要赔偿的那一方,根本不存在的好吗? 难道? 方淼来时准备好的应对之辞一下子全都报废,紧接着有一股闷气上头,她有种迫不及待杀回去,打爆某人脑袋的冲动! 不远处的严铮似乎感觉到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徐徐转头,看到对面快要抓毛的方淼,只是一眼,他收回目光后,不知和警察说了什么,接着便迎着方淼走来。 “你来这办案?”他双手抄兜,一脸风轻云淡。 哪里是个有事人! 方淼就坡下驴:“对啊,怎么你也在?” 严铮张了张口,正要回答,在这时被手机铃声打断。 “我先接个电话。”方淼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把手机放到耳边,不等她吱声,那头就爆了声。 “淼淼,我这才搞清楚,严医生那事不是医疗事故,具体还是让他亲自和你说吧,对了,你们现在见上了吗?”孟朝歌语气轻快,傻子才会相信她是才知道事件始末。 手机开了免提,方淼憋红着脸,她几乎不敢回头,光用手指头想也知道严铮这会儿憋笑的样子。 某人不嫌事大的还在说。 方淼气急,咬牙切齿:“你可以闭嘴了。” “啊?”那头故作无知,实则全程姨母笑。 “回去再收拾你!”方淼压低声音,威胁一通后想也不想地挂断。 她佯装淡定把手机塞进包里,全身僵硬,扭头不是、不扭头还不是,就当方淼来回纠结时,严铮向前一步走到她身边。 他目不斜视:“有个病人当众闹事还打伤了人,她的母亲叫我来向警察说明她的病情,希望能酌情处理。” 就这么简单?方淼恶讽自己中邪了,居然会相信孟朝歌那小妮子的话,什么温文尔雅容易吃亏、事情严重需要律师……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铮眼尾留意到她因为不爽而纠缠到一起的五官,偏头忍笑着请示:“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方淼自动屏蔽这个问题,踩着高跟鞋快速往外走。 身后,严铮一只手捏捏眉心,又一次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完还得跟个没事人似的追上去。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临近傍晚,天边一片昏黄,两人并肩而行,平静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这打破沉默。 “你没开车?”同时扭头,异口同声。 方淼尴尬地收回目光,挠挠额角:“车被一个同事借走了,我打车过来的。” 事实是…… “这破车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个小时前,某人坐在车里,又气又急砸方向盘…… 严铮摸摸鼻子:“我们不会就这么走回去吧?” “我觉得挺好。”方淼环绕一圈:“还能看看路边的风景。” 清风无声吹过,昏黄的世界里仿佛都遍布着绵绵情意。 二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程,严铮陡然停在原地,方淼意识到不对,转身看他。 他眼神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你认识的那个严铮。” 突兀的话在一时间,令方淼有些动容,微风和煦的傍晚,就连心都是暖的。 那个可以为她遮蔽风雨的严铮,只要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能将她这些天的不愉快、累积于心的心事都通通化解。 四目相接,方淼心里一紧:“那你知道,我这两天都在想什么吗?” 严铮不语,待她开口。 “当我看到苏宁为了周宇甘愿付出自由,背负起那些难以想象的事,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殷莱,她似乎在这里,也似乎在这里,”方淼指指心脏,又指指脑袋,语调轻缓:“我觉得是我欠了她,她替我承受了很多,尽管我不想承认自己从不敢面对那些事,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想……” 讲到这里,方淼不可自抑地哽咽。 她瞳孔闪烁着,尽量咬字清晰:“我没有理由那么坚决地,让她消失。” 更没有理由要求你,为我竭尽全力。 严铮内心一震,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打算给你催眠了吗?” 心里几番猜测,方淼还是摇头。 他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都传递出自信满满的力量:“那些迷失的记忆,需要你亲自去探寻,才能知晓真正的答案,也能更深刻地印在你的脑海中。” 严铮沉稳的声音依旧环绕在耳,对于这样的答案,方淼有些意外,同时也觉得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了,在不了解他用意的情况下,居然无形冷战了这么多天。 “当你看到了事情完整的模样,那么那时的你,可以克服眼前所有难题,包括殷莱的去留。” —— 回去的路上,方淼一直在想这句话,那些未知的事物仿佛一点点明朗清晰起来。 太阳在西山彻底消失,天空取而代之是一片漆黑。 她就在这样的景致下,偏头看严铮。 路灯下,她的视线从眼角眉梢落到唇角下颚,除去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眉眼尤其好看,狭长的眼尾斜飞入鬓,微微笑起的时候,眼波流转,让人觉得温暖的不像话。 不论将来是否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也不论此刻是以何种身份,至少在一起的日子,都是美好的。 方淼如此想着,随即释然一笑。 在她转头后,严铮稍稍眨眼,眼波流转之间一抹不易瞧见的温情划过,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弯的恰到好处,一切看似如常。 却只有他知道,此刻的心情,足以用云开月明来形容。 他会一路陪伴,等待云开雾散的那天。 不论多久,都会等…… 两人在一家餐馆吃完饭,原本打算直接打道回府,半路上,突然来个小插曲。 某女影星忽然现身,一瞬间引来了巨大轰动,人追着人跑,几个黑衣保镖都拦不住。 方淼踮着脚尖看了几眼,转而拍了拍严铮肩膀:“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看看能不能要到签名。” 说罢,她拔腿就往前冲,严铮还没从惊讶从回神,就见她已经冲到人群后,推搡了几下成功窜进其中,奈何人太多,方淼被挤到左边又被挤到后边,站都站不稳,却还像个不服输的小强似的卖力往前蹦。 “真是……”严铮实在看不下去,没多想跟了上去。 女明星很快进了酒店,随行保镖以及门口的保安负责挡人。 方淼挤得太猛,脚刚登上一阶楼梯,还没站稳就被一股力气推下去,她身子一颤,不可自控向后闪去。 下坠的速度往往就在一眨眼的之间,可接下来处在惊恐中的方淼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反之…… 是在那一刹那间,她的手腕被谁握紧,下一秒被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发顶在他的下巴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这细微的碰撞,让她乱作一团的大脑重归清醒。 男人坚实有力的小臂环在她的小腹间,隔着一层衣料,仍旧阻碍不了灼热的气息滚烫凶猛地传进来,伴着肾上腺素都在不断上升。 “居然,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身后,他紧贴着她,声音富有磁性。 不用回头,她就能感受到他温和清澈的目光。 夜风拂过,怀中人微垂着头,抿唇轻笑,带着暖色的甜蜜。 周围的人不再拥挤,而是围成一圈举着手机拍摄眼前这一幕,俊男美女,走到哪里,都是惹人的风景线。 回到家时将近10点,方淼一路别扭,匆匆说了句晚安,溜上卧室。 经历了一次小矛盾,重修于好后,好像有什么在悄然间起了变化,可究竟是什么,于他们二人之间,唯有一人明了。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漫长又难熬,哪怕是梦中都不得安宁。 方淼躺在床上来回摆头,双手死死揪住床单,顺流而下的冷汗浸湿枕套,久久都醒不过来。 “淼淼……淼淼……” 她依稀听见耳边有人唤她,却难以做出回应,更走不出眼前这片无尽的黑暗之地,反而窒息感在不断加重。 她奔跑着想要寻找一个出口,可推开一道门,迎面都是一节长长的楼梯,她转身继续找…… 直到一脚踏空,坠入深渊…… 方淼一个激灵坐起身,双目空洞无神、没有焦点,手下意识地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方淼?” 就是这个声音,她在梦里听到的声音…… 意识到这不是梦,方淼僵硬地转头,愣愣看此刻就坐在她身边的严铮,在黑与白的交织中,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愈发好看了。 “是你吗?”她盯着他许久,询问时,语气轻的犹如薄纱。 屋外,白天与黑夜还在更替,黎明的曙光徐徐而来。 严铮有些缓慢的抬手,一点一点,跨越千山万水那般,终于,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那一刻起,阳光普照大地, 这一刻起,心跳如鼓,又心如止水。 方淼一怔,一秒后心安地闭上眼,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 “方淼?”过了很久,严铮轻唤她。 “嗯?” “刚才……做噩梦了吗?” 她睁开眼,盯着墙壁上那幅字画:“是。” “那能告诉我,梦里都有什么吗?”他每一句话都极轻,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她顿了顿,表情略显痛苦:“好像在谈吴勒案药品证物的事,我听不清就追了上去,可隐约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等我走上前,却不见了……接下来不管我怎么逃,都好像进了一处迷宫,找不到出口……” 严铮几不可察地蹙眉,心思百转千回。 “这种梦不是第一次做了,可醒来之后根本无法联系在一起。”方淼抽出一只手,敲自己的头:“好模糊,那个人的脸乃至声音……我是不是很没用?”她痛苦地挣扎。 严铮内心钝痛,手握住她的,制止她自我伤害的举动,同时问出了关键性问题。 “那你觉得,你认识这个人吗?” 第56章 静水流深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梦境中的脸是模糊的,至于认识与否,方淼更不知要如何作答。 因此,这件事只能暂时画上句号。 “抽时间帮我查个人。”上午开完会,方淼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拽着孟朝歌吩咐。 孟朝歌抱着文件,紧追慢赶:“这次又是什么人啊?” “何老太的儿子。” “那事不是解决了吗?” 方淼脚下一顿,不自觉回忆起那个男人初见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她继续往前走,神色未变:“帮我查就对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事实上,方淼也不是很确定,做这些事无非是凭着感觉走。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解决这个私活问题吧。” 方淼:“……” ——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午后,所有人好不容易有一会儿时间放下工作小憩片刻,现实,偏又不尽如人意。 之前招进来的实习生,其中一位受不了磨人的加班生活,提前结束实习期。 孟朝歌向方淼报备完后,刚离开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是吴泽,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而被他挡在身后的孟朝歌狠狠瞅他一眼,转而支支吾吾解释:“我拦过他,可他……” “你出去吧。” 很快,偌大的的办公室只剩下这两人,一股不见硝烟的敌意蔓延而上。 方淼转动着合上笔帽,抬眼只见吴泽已经坐到她对面。 “方律师当真就这么坦然吗?”吴泽眼睛微眯,以一种慵懒的姿态靠在椅子上,敌意昭然若揭。 “吴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善,令她很不爽。 “呵!还真是会演,我倒想问问,一周前,是谁打着看望的名义去监狱见我的母亲,又是谁,落进下石地威胁她?”吴泽近乎嘶声质问,怒目圆睁,就连放在膝上的拳头都“咯噔咯噔”地在响。 方淼一惊,向他套话:“威胁?怎么威胁?” “借我与李氏联姻的事,从中制造舆论,妄图打压我的公司,这难道不是你的计划吗?” “……”方淼蹙眉,垂下眼,思绪凌乱。 不用想,是殷莱干的好事! “怎么?默认了?当年的事是我妈错了,但是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并且……”吴泽泪目,眼眶通红,颤巍巍地抬起双手,“并且还是由我亲手把她送进那个地方,难道这还不够吗?” “你这样咄咄相逼,甚至于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报复我们,难道这就是律师所为?” 方淼抬首,不为所动地与之对视。 少顷,她站起来,语气极其肯定地说:“不管你从哪听来的这个消息,我可以保证,你所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话落,她又拿起电话说了句,“送客。” 吴泽显然对于她下逐客令的态度不满,较劲起身,表情阴森地对峙:“真要是算起来,当初那件案子,方律师又真的无辜吗?你以为你是被利用,可你就没有想过,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在方律师眼里……” “够了!”方淼狠狠打断他,“吴泽你给我记住,我不欠你们家的,也请你,不要颠倒黑白,否则再有下次,我会亲手把律师函递到你手里。” 想不到她会发怒,吴泽嘴角抽了抽,凶狠之色不减。 视线滑到方淼的心口处:“不欠?方律师倒是心安理得。” 这时,门再次被推开,“吴总。”孟朝歌出现在门口,意思再明确不过。 吴泽阴狠一笑,不做停留,转头离开。 “淼淼?”待人走后,孟朝歌迟疑要不要留下。 “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当办公室只剩一人时,方淼脸上的愤怒才逐渐收敛,唯有并在身侧的拳头,还在为隐忍而发抖。 她转身面向透明玻璃,上面倒映的影子正得意张狂地笑着。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方淼闭上眼,语气轻得像耳语。 当天,韩俊驰跟进的案子开庭,中途却出了岔子。 下班前,他带着人风风火火地从法院回来,面上却不见平常庭审结束后轻松喜悦。 “诶,等一等。”孟朝歌抓住一名一同上庭的男助理:“这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怎么一个个都怪得很。” 男助理先叹了口气,才说:“这次的对手不是秦律师吗,结果在开庭前,上件案子他伪造证物的事被发现了,现在正被调查呢,崇正律所派了一个律师来救场,结果可想而知啊。” “那就是你们赢了?” 男助理点头。 “切!我当怎么了呢,赢了就好,秦皓那是作茧自缚,怨不得别人。” “话虽这么说,但秦律师从刚进咱们所就是韩哥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令人心寒啊……” 孟朝歌“咦”了声,作势搓搓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先不说了,你去通知其他没走的人,韩哥说今晚请客。”男助理说完就走,很快又回头,挤眉弄眼地补充:“地点是隔街那家海鲜楼哦~” 听完,孟朝歌在身前竖起双臂,激动跳脚,即刻奔走相告。 “砰砰!”敲门声。 “进!” 孟朝歌推门,探进半个身子,一眼看进里面,不解皱眉:“淼淼,你这是要出去办公?” 方淼正把录音笔放进包里,连头都没抬就匆匆回了一句:“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我得去一趟警局。” “啊……”孟朝歌低眉撅嘴。 “你怎么了?”方淼走到门口就看到她这有苦难言的模样。 “韩律师要请大家去海鲜楼大吃一顿来着,这样一来……”孟朝歌扫了眼方淼,嘟囔着:“我是不是去不了了啊?” 却见方淼走到她身侧,轻描淡写的回了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事实上,她今天也没打算带助手。 十几分钟后,方淼和苏宁在警局门前回合。 “你……准备好了吗?”方淼扭头,看旁边站得笔直的苏宁。 “嗯。”到了预料中的一刻,苏宁仍旧会惶然难过,她苦笑:“遗憾当然会有,不过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是?” 看到她笑,方淼莫名觉得有压力。 隔了一秒,她轻声说:“既然我是你的代理律师,就会尽我所能保你。” —— 孙威案将近一个月毫无进展,这次指纹鉴定结果出来,可谓是解决了一切谜题。 警察提了与案件有关的几个问题,苏宁全都如实回答。 有了确切的证据,立案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负责审问的警察还是上次那位。 出了审讯室,他在方淼眼前晃了晃那只录音笔,感叹道:“还以为这种蓄意杀人的委托,你不会接呢。” 方淼弯起唇角:“我也曾迷茫过,可有个人对我说了一句话。” “哦?说什么了?” “判断事物的对与错也许仅仅是一念之间,可这一念的背后,是要用心去感受。” —— 迈出警局的大门,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方淼伸了个懒腰,刚睁开眼,光线变幻之间,眼前的一幕就令她浑身一僵。 严铮倚着黑色的车身,原本一直看脚底的他,在方淼出现后,就那样自然而然地看向她,对视的那一瞬,他轻轻眨眼,随后笑起来,整张脸更添温暖柔和。 这样清俊出尘的人,究竟是什么? 在很早以前,方淼就在心里问过自己。 或许……是水!这一秒,她终于有了答案。 又要怎样形容? 方淼再度自问。 犹如温和流水,不动声色间,不紧不慢地淌入她的心尖。 再回首,竟已挥之不去。 恰似静水流深!这般形容便再恰当不过。 燥热的余温还未散去,暧昧空气里,就连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格外困难。 方淼几步跑下门前的两节楼梯,“这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目睹她眉眼之间抑制不住的欣喜,严铮大方点头。 不知何时起,他们已经这般亲近,亲近得竟有些默契,默契得不会觉得尴尬,甚至习以为常。 “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家啦。” 方淼几下钻进副驾,开了车载音乐,喜滋滋地靠在那里享受忙碌后的安宁和谐。 一丝微笑浮现在严铮嘴边,他透过后视镜看着车里的人,细细绵长的甜腻悄然爬上心尖,揪紧了他的心。 他从来不与女孩亲近,却在遇见她后,喜欢看她的一颦一笑,喜欢了解她的喜怒哀乐,不见她时,会思念、更会为她担惊受怕。 这美妙又磨人的感觉,不是喜欢,是什么? “喂,你想什么呢,快走啦!”车内,方淼提高分贝催促。 严铮对着空气笑笑,看似无常的上车,发动引擎,开上回家的路。 律所一行人在海鲜楼吃完晚饭,又去了最近的ktv,个个都是不醉不归的架势。 奚媛、孟朝歌二人勾肩搭背,举着话筒唱得好不痛快,底下一片人跟着欢呼。 明灭流转的彩色灯光下,黎昕略显孤单地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 韩俊驰姗姗而迟,推开门,视线首先搜寻到黎昕的身影。 没多久,一道黑影从头顶笼罩下来,黎昕条件反射下抬头,一眼接触到韩俊驰客气的笑。 她心思寡淡,眼眸一转注意到他手里端的那盆仙人掌,看似不经意问:“你买的?” 韩俊驰垂眸扫过仙人掌,顺势坐到她旁边:“嗯,偶然路过一家花卉店,觉得这株还不错,就买下了。” 黎昕点头,不再言语。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尴尬地坐在那没动。 韩俊驰难以适应这沉闷的气氛,找话题:“我卧床那两天,麻烦你了。” “没什么,毕竟你是因为我才生的病。” 话音刚落,韩俊驰的指尖就被仙人掌扎到,他不由倒吸了口气。 闻声,黎昕下意识扭头,眉头一蹙很快又舒展开,一言不发地别过头去。 韩俊驰偷瞟她一眼,见她如此冷淡,心凉了半截。 “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韩俊驰心怀一丝侥幸,却在看到她自嘲而笑时,心态彻底崩了,取而代之的是忐忑。 “怎么?难道你觉得是因为你?”黎昕回视他,强硬的口气里全然是不屑。 生来就骄傲的韩俊驰,从未被人当面这么变相地讽刺过,只因这个是黎昕,他便可以忍着。 他勉强控制住情绪,气息还是不稳:“我没这个意思,抱歉……如果你不想提的话,那我就不问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无人打破沉寂,直到party结束前,奚媛满身酒气的扑上来,来回打量那盆仙人掌,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黎昕。 她支着下巴,思考一瞬,说:“怎么看都觉得这盆仙人掌和昕姐配一脸,以前总听一些委托人说,黎律师办起案子来,跟个仙人掌似的,战斗力太强了,以前我不信,现在我觉得,这话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话落,就见黎昕额头上显出三条黑线…… 闻言,反而是韩俊驰很不厚道地笑了,再看黎昕正是一道眼刀杀过来,他忙忍住笑,顺带把那盆仙人掌往她那边推了推。 “那这盆仙人掌就送你好了。”韩俊驰心慌慌地开玩笑,想稍稍调解下关系。 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才叫众人为之捏把汗。 第57章 那种感觉是爱情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众人一脸嬉笑,对于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全然不差。 “送我仙人掌。”黎昕喃喃起身,目光一刻未曾离开过那盆植物,“不过,我恐怕欣赏不了。”她幽幽地看向韩俊驰,眼神难以解释的复杂。 韩俊驰慌神,却不能表现,只得装傻问:“是不喜欢?那我可以送别的,那家花店离这不远,多半还没关门。” 不知怎的,他就想尽力弥补,竟忘了考虑很重要的东西。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到底需不需要吗?从前都是你给我,我受着,如今呢?” 旁人看来,是黎昕借题发挥太过小题大做了,可韩俊驰看得到她眼中灰蒙蒙的失落,就连心都跟着颤了。 意识到气场不对,其他人迅速闪到一边,以免伤及无辜血溅当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是我最近的行为有些过分,让你看我很不顺眼,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他最过分的无非是阻止她谈恋爱,如今既然已经分手了,当然不会再继续“无理取闹”下去。 黎昕扯了个很假的笑容,“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没有任何迟疑的踏出包间,韩俊驰目送,想破脑袋依旧没有理由能让他能追出去。 转头,再看那盆安安静静摆在矮几上的仙人掌,竟也有些不顺眼呢…… 在一片糟乱声中,关门声被淹没。 包间内,有一个人的心,都是莫名密密麻麻的疼。 只是那人他不明,那种疼,名曰:无以挽回。 虽然没闹出多大的风波,可这件事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黎昕第二天没来上班,韩俊驰更是一身的低气压,许多人见了都得绕道而行。 方淼从孟朝歌嘴里听完了大致情况,无语到极致。 “还有什么,就都说了吧。”看到孟朝歌几度欲言又止,方淼忍不住催促,生怕把她憋出内伤。 “淼淼……你确定……要我说吗?” 方面端起杯茶水,递给她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孟朝歌领悟到其中含义,清清嗓子:“一个月前,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偶然看到两男一女站……” “说重点!” “那好,我真说了。”孟朝歌难得的挤起了牙膏,“我亲耳听到昕姐说,韩律师喜欢你……” “噗!!” 可怜那杯茶水刚喝到嘴里,就被喷出来。 方淼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视线45度垂落在地面,好一会儿才看向孟朝歌,表情实在精彩又一言难尽。 孟朝歌摸到身后的纸盒,知心的撕了一张亲手给她擦拭嘴角的水渍。 “当时韩律师也在场,不仅如此,我觉得昕姐也喜欢韩律师,就是韩律师自己感觉不到而已,很复杂吧?”孟朝歌把纸揉成团扔进纸篓,再看方淼,“你们认识都快10年了,难道你就没发现,韩律师对你的……那什么?” 方淼机械摇头,“不对吧,怎么可能呢?他从来没说过啊,迄今为止,他在我面前所有的表现,完全是限于学长学妹、同事朋友之间,会不会是你会错意了?” 孟朝歌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又无奈伸手探探她额头的温度:“你也不烧啊,怎么就糊涂得跟个榆木疙瘩似的……诶?也不是啊,对严医生你可是非同一般的敏感。” 提起这茬,方淼果然毫无抵抗力地红了脸,只是在强行伪装,硬邦邦地说:“好了,说完了吧?” 孟朝歌还想说什么,就被她一个打住的手势吓到。 “如果这个月的工资还想要的话,那就出门左拐,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方淼收拾好面部表情,七分严肃:“无召不得觐见!” 当然是钱更重要啊,孟朝歌竖起双手做投降状,二话不说跑出外面。 方淼长舒一口气,仰靠在椅子上,一手搭在眼睛上,遮挡住跳动的阳光。 假如,孟朝歌隐瞒还好,如今一来,她竟然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两位合伙人。 曾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情不知所起,更在不断更迭的岁月里,偷偷变了味道。 方淼拉开抽屉,取出那条丝巾,左看右看,不免想到了前两天,黎昕从她这里偶然看到丝巾时的表现。 “前几个月我和韩俊驰都在外地出差,巧的是居然因公事聚到一起,那天下午本来是我硬拽着他陪我逛街,后来,当他在专卖柜台前看到这条丝巾时,眼睛都在发光,我一直记得他当时拉着我,东问西问地说好不好看,没想到……竟是送给你的……” 她当时就应该明白其中深意的,现在想来,方淼都觉得自己太迟钝了。 午间,所有人都在律所吃饭。 “这份外卖是韩律师的,你们谁去送一下?”实习生小郑试探着问其他人。 要说今天可没人敢靠近那位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实则也很好说话的韩律师。 就在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同时,一双手伸来,从小郑手里取走了外卖。 “我去吧。”方淼笑了笑说。 方淼没敲门,推门进去时,韩俊驰双手抄兜正站在窗边看外景,听到声音,只是回头看一眼,接着又视若无睹的恢复原样。 “呐,不开心也得吃饭吧,我都亲自送来了。”方淼把饭盒摆开。 韩俊驰这才不摆姿势,走近:“我给她打了一上午的电话都不接。” 方淼抬眼,难得看到他如此别扭,忍俊不禁:“我觉得你如果想道歉,那还是算了吧。” “什么意思?” 方淼把筷子撕开递给他,笑笑不说话。 自从得知了黎昕喜欢韩俊驰这件事,她基本都能猜到这两人的心结所在。 一个欲罢不能,一个木讷不知。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 “我吗?不说就是卖关子,你韩律师的理解能力也太非人了吧。” “……”韩俊驰在心里翻白眼。 “我就是个送饭的,究竟是要先道歉,还是先搞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您老自己意会吧。”方淼点到为止,紧接着向门口走去。 她拉开门,就见一名身穿连衣短裙的女人站在门外,手作敲门状悬在空中,看到她时,嘴角露出一道亲和的微笑。 莫名的,方淼竟觉得熟悉,似乎在小区里见过? “Ariel,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还未等方淼反应,韩俊驰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实在抱歉,早晨刚下飞机就有个紧急会议要开,这才来晚了。”被叫做Ariel的女人谈吐举止皆是优雅。 饶是见了不少独立创业的女子,方淼也不由得对眼前这位产生惊羡之意。 “对了,这位是……” “方淼,我的合伙人之一,目前主打刑事。” 方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看起来倒像个小姑娘,没想到还是刑辩律师,了不起。”Ariel上上下下打量她,赞许有加。 “实在过奖了。” 方淼又客气了两句,便退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她还不时想起Ariel看她时,眼中不加掩饰的满意之色。 像是影视剧里的家长考察? 方淼摇摇头,挥去脑子里无厘头的想法,投入工作。 听人说,韩俊驰和Ariel是一起有说有笑离开的,走的时候,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劲也消散了。 见此,不少人议论韩律师又找到了新女朋友,心情才大好。 传了又传,傍晚时,恰巧黎昕过来取文件,八卦就这样进了她的耳朵里。 于是当天又有很多人看到,律所唯一的御姐,从容优雅而来,最后杀气满满地抱着一摞文件走人。 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风波却接踵而来。 周六深夜,方淼被一阵堪称邪恶的铃声扰醒清梦。 “嗯,什么事啊?”她举着手机在耳边,眼睛还是闭着的。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却见她倏得睁开眼,睡意全无,受了刺激一般怔坐在床上。 好半天过去,手机听筒又有说话声传出。 “淼淼?你还在听吗?” 又是一阵沉默…… “就当你还在听了,我现在在医院,我担心……所以你一会儿一定要来一趟。”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唯有一丝月光透过深色的窗帘照进来,于大片的黑暗相比,这光实在不算什么。 方淼又静坐了一分钟,穿好衣服下楼离开。 即便她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可卧室门一关上,与此同时,隔壁房间,严铮刷地睁开眼,在暗色的氛围中,那双总是幽深看不见底的眼眸,闪过点点星火一般的清亮。 片刻后,他来到窗边,掀开窗帘,视野之内,车灯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夜幕中。 深夜的医院仍旧沉浸在一片白色的宁静中。 方淼迈出电梯,打望四周。 走廊上,一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正对苏宁说什么,隔着一段距离,她隐约听到关键性的只言片语。 “病人先前就频繁出现过全身抽搐僵直的情况,院方的药物治疗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事发突然,我们也很抱歉……” 医生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苏宁的耳朵里,她缓缓侧了侧头,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苏小姐。”身旁,孟朝歌轻轻搀着她的手臂。 “你听到医生说什么了吗?他说周宇……说他不在了?不会的……他昨天还和我说,会永远陪着我……是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是不是?” 短短数秒,苏宁情绪急转,猛地扑上去抓住医生的手臂,空茫的眼中蓄满泪水:“你们再去救救他好不好?这些年他一直好好的,不是说会没事的吗?” 走护士想要上前拉开,却被医生一个眼神制止,任由苏宁抓着自己。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泪簌簌的往下流,方淼握紧了拳,看不下去,走上前。 “苏宁。” 被点名的人停下来,同时双手无力垂落下来,极缓地侧头,看向方淼的方向,眼神却是一片空洞。 几秒钟后,她静静向方淼走去,脚步很轻,边走边低语着,与梦游无二。 就在对方向自己走来时,方淼的回忆猛然回到了初见苏宁时的场景…… 她们面对面坐在审讯室,而她笑得肆意张扬,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由此,她一直觉得,她像极了殷莱。 “周宇……”苏宁恍惚低语,伸手对着空气触摸,勾勒出一道脸部轮廓,“我就知道……他们在骗我,你说你,怎么不早点出来,害我这么伤心……” 她好像在对某个隐形人说话,眉目之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或许是她听到什么,又说:“我们这就走,再也不待在这了,你说去哪便去哪。” 她伸出手,虚握住不存在的那只,一边走一边歪头对旁边人笑着,眼睛里似有深情在,似有情话绵绵难尽。 第58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在场的所有人一脸愕然,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 方淼思绪一闪,在苏宁按上电梯开关时,她同时伸手握上了她的手腕,冲她摇头。 “护士,他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苏宁笑意盈盈,如真的一般。 在那一刹那,方淼眼皮一跳,猜测到什么,又只能勉强压制住翻涌的不安,安抚:“他刚刚好,需要再观察两天,你觉得呢?” 这时苏宁再次偏头温柔凝望着身边不存在的隐形人:“那就听你的吧。” 不知这个“你”究竟是指谁,只见她确实在往回走,一步一步悄无声息。 方淼咬牙,直觉随着周宇的离去,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将会发生难以扭转的变化。 而在几步之外,苏宁眼前一黑,就那样倒在地上。 这一夜注定难眠,方淼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将就了一夜,期间想了许多。 “据目前来看,苏小姐可能是受了刺激,具体创伤程度要醒来才能诊断。”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入医院,方淼去洗手间冲把脸,习惯性地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从前是与某人博弈,今时今日,出奇的只有她一人较劲。 又做了几轮深呼吸,她才走出洗手间。 严铮有着良好的作息时间,周日也起得格外早。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时,他正在外面晨跑。 “喂,你起床了吗?”方淼站在苏宁的病房外,心思分两半。 “嗯,你呢,事情处理完了吗?”严铮找了个石椅坐下,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脖颈上的汗,一边问。 “可能会很棘手。”她背过身,靠在墙上阖目:“我想预约明天上午的治疗名额。” “是……” “不是我。”方淼语气低沉,心情身体双重不振:“是苏宁,具体的等我上午回来再说。” 苏宁这一觉睡了许久,直到半上午才醒来,可却与昨晚明显不同,无论别人做什么,都进不了她的世界,而是窝在床上,拿着护士找来的画板写写画画。 方淼在医院待了不久,等到苏母到来,寒暄几句后,她才返回家中。 输了密码进门,方淼换上拖鞋走到客厅中央,刚要坐下休息片刻,细微的一声响引得她侧目看去。 视线所及之处,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修长的男人身影。 从窗口洒进的阳光洒在他身后,一地星芒。 他低着头,正慢条斯理地浇灌那盆铜钱草。 看着看着,方淼的视线就不自觉地移动到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还记得上次是匆匆一眼,这回再看,她几乎被他手指微微曲起时透露出的线条感,迷得绕不开眼。 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 “吃早饭了吗?”大概是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手上灼灼的视线,严铮声音清冽地提醒。 方淼眼眸一闪,“啊……还没。” “我早上做了三明治,你将就着吃点,快到中午了,一会儿我去买食材。”他做什么都有条有理,说话间已经把装了三明治的盘子放到桌面上。 方淼配合着坐到饭桌旁,一闻那香甜的味道就受不了了。 见她吃得满足,严铮又取了水壶倒水。 听到水流声,方淼回头看去,就见两个杯子在他手中上下翻转,平常人多半是加些凉水就喝了,可在他这里,反而要一遍遍重复这晾水的步骤,乐此不疲且滴水不漏。 热气腾腾的往上冒,模糊了他的轮廓,方淼却没舍得收回目光。 耳边再度回响起苏宁说过的话…… “周宇对我们家来说就如同萍水相逢,可谁都没有想到,缘分深浅竟已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我总以为我很独立,独立到不需要任何人扶持就可以处理好所有事,自从他出现后,为我或多或少做了许多,从那以后我才明白,独立是一层厚厚的保护色,因为没有人可以面面俱到,而总有一个人的到来,能让你卸下厚重的铠甲。” “方律师,如果你也认识这样的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你的有缘人。” 热水变成温水,严铮把杯子放到桌上,顺势在方淼身边坐下。 “想什么呢?”见她发怔,严铮扬了扬眉,回望她。 方淼回神,心虚的收回目光,“想事情走神了。” 严铮看出她的不好意思,自然地转移话题:“苏宁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方淼心里一揪:“周宇不在了,医生说她受了刺激,我担心她精神可能出问题了,所以想请你看看,如果是真的,还得麻烦你开一张证明。” 严铮点头,算是答应。 周一上午,苏宁由苏母送到咨询所。 “方律师,你说小宁究竟什么时候能好,看她这样,我好心疼。”苏母哽咽。 据说昨天一整天,苏宁都没和她说上一句话。 方淼不太会安慰人,两句开解的话说得很生硬。 “都怪我……我不该逼她,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我这个当妈的错了……”苏母声泪俱下,说得话更让人听不懂。 方淼疑惑地看着她,出神之际,里面已经开始了,她就陪苏母站在诊疗室外等待,为了保证期间不受干扰,两人仅能透过宽大的透明玻璃观察情况。 苏宁抱着画板站在中间,一脸温柔地环顾着墙壁上周宇的照片,刚想触摸最大的那张,就被忽然出现的严铮无声制止。 看到她疑问的模样,严铮不急不躁地解释:“这些是周宇特意留在我这的,他说如果有人想要取走,就必须回答以下几个问题。” 苏宁歪了歪头,露出后知后觉的表情,几秒后点头:“对啊,他刚才说陪我一起来取,中途有事,就让我先来了。” “那好,你先坐下。”严铮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苏宁没有反抗,坐下后又恋恋地看一眼最近的照片,低头作画,嘴角稍稍勾起。 “你画的是周宇吗?” 苏宁微微点头,描摹轮廓:“我给他画了很多次,在他睡着的时候,每次画完想找他看,可他就是闭着眼睛不理我,我想一定是我画的还不够好。” “你画的很好。”严铮音色平和,很容易直达心底:“周宇睡着了,那你有想过唤醒他吗?” 话问出口,他清楚地看到苏宁笔尖一停,半秒后那跟笔应声落地。 苏宁抬起空洞的眼睛,“我当然想了很多办法,可他还是不理我,我猜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有他不想见到的人,所以我愿意替他处理掉。” “那你做了什么?” 这次苏宁没说话,一张一张翻到了这两天作的一幅画上。 画的很简单,白纸之上,只有一个盛满水的水杯。 “周宇怎么还没来?”苏宁思维跳跃,忽然起身,不安地看起了窗外。 “苏小姐?”严铮试探着喊她。 然而苏宁仿佛置身在某个次元世界中。 她走到窗边,张望了一轮,眼神逐渐暗淡,声线微颤:“我怎么忘了……他人在医院,生着病呢,医生说离不开人,我要去照顾他……我这就回去……” 话落,苏宁恍如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扔下画板的同时,泪流满面地跑了出去。 一开门,苏母顾不得别的,也立马跟了上去。 方淼一点点握拳,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走进诊疗室,眼前,严铮正弯身捡起地上的画板,知道她进来,便主动朝她走来。 方淼从他手中接过画板,翻看了几页,大多是周宇的素描画,以及……案发现场的几个场景图。 “你觉得,苏宁得的是什么病?” “PTSD,也就是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严铮的回答不含任何迟疑,提到专业知识时,眼睛也亮亮的,透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怎么说?” “如果要形象的去形容,那就是停在原地死去活来千万次,回忆过去的事,有时会引发触景生情式的精神痛苦。” “停在原地死去活来千万次”,这几个字几乎令方淼毛骨悚然,她难以体会更不敢想象,如此痛苦比起痛不欲生又能让人舒服多少? “伴随着逃避症状,更甚者,会遗忘一些事情,比如周宇的死。” 结合苏宁的言行举止,她最深的记忆也只是停留在周宇生病这件事上。 “这种病所带来的另一种症状是,高警觉——体现在注意力不集中,你前一秒还在和她讲话,可下一秒她可能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是充耳不闻。” 听完严铮这一番分析,方淼基本了解了苏宁的病情。 开庭时间就定在一周后,也许之前她还担心对于苏宁减少刑期的诉求有些困难,如今一来,却提供了便捷。 “你先帮我开一张证明,这两天我还得带苏宁再去更权威的医院进行病情鉴定,多重保险,对于她总归是有好处的。” 咨询所外阳光刺眼,方淼却直盯着当空的太阳看。 严铮轻轻“嗯”声,此外便陪她一同晒太阳。 开庭前一天,方淼找到了刘哲成家里。 她按了几次门铃,许久没回应,就在她打算要走时,随着“咔哒”一声,门板从里面敞开,一名胡子拉碴的青年男人出现在门后。 “你是……刘哲成?”方淼微微睁大眼睛。 男人点头,眼神灰暗。 “哦,我叫方淼,是苏宁的辩护律师。” “进来吧。” 方淼进屋先前后打量一圈,房子并不小,各类齐全。 刘哲成半弯着身体处理茶几上东倒西歪的几个酒瓶,整理好后才招呼她坐下。 坐下后,方淼才有机会仔细看他,除去不修边幅以外,长的也确实秀气。 “方律师也是来问案子的事吧?”先开口的是刘哲成,少了一丝进门时的颓然。 “嗯,警察一定来找过你了吧?” 见他点头,方淼继续问:“那你能告诉我,案件的全部经过吗?” 她大可以从警察、从口供上知晓,可这一次,她要听人亲口说。 刘哲成下意识摸口袋里的烟盒,摸到一半又停止动作,拧开一瓶矿泉水,大喝了几口。 手不安地摩挲着:“真要是算起来,今年应该是我和阿宁交往的第五年,前不久我还向她求婚,她收了戒指,可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是那么愿意。” “这些年她想什么,我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时我就知道,是那个人要出来了,她当初的怨恨在成倍的聚集。” 刘哲成闭了闭眼,忽的自嘲地笑起来。 “要怪就怪那个人他运气不好,入住酒店时刚好被我看到了,所以我就在想,如果亲手让阿宁用她的方法了结了这桩愿望,那她……”刘哲成目光空洞洞地移过来:“那她……会不会放下那件事,从今往后,敞开心扉慢慢地接受我?” 第59章 利用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夕阳西下,方淼驱车回家,一路上思绪万千。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周宇时的情形,那时苏宁仅仅看着床上人的脸庞,就会露出轻易满足的微笑; 她还记得,苏宁同她讲述那些过往时,难以遮掩的害羞与眷恋; 她还记得,刘哲成对于那无以挽回的悲剧,流下忏悔的眼泪。 方淼空出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头很疼,耳边再次回响起那个男人濒于崩溃的声音…… “是我在旁怂恿,告诉阿宁孙威住在酒店,还告诉她要怎么做,可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返回现场查看,甚至做那一切时,明知会惹上嫌疑,却还是留下自己的指纹。” “如今,我终于明白,在她的心里,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解脱,远比委身于我要好…… “方律师,是我错了吗?” “我甚至都不敢告诉警察,是我主导了这场案件的开始!” 唯独没能料到结局…… 刘哲成从沙发上滑落下来抱头痛哭,经历过风雨,哪怕是方淼,都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会暴露出如此脆弱乃至崩溃的一面。 犹如一座钢筋混凝土形成的楼宇,在她的眼前,轰然倒塌! 可他又何尝无辜? 换个角度,假如当初有人愿意拉苏宁一把,那么是否不会是现在这样? 前方红灯,车子滑行到停止线前,方淼撑着下巴看窗外,目光有点儿伤感。 离开检察院后,由于一些规定,她直到今年才着手刑事案件,不同于民商事,她可以理性地解决。 相对于刑事,无论是“吴勒案”、“白杨案”,亦或是眼下的“苏宁案”,看似是普通的人命案,实则掩盖在重重迷雾下的“人性”,才更难让人决断。 铃声在此刻响起,方淼瞥了眼来电显示,沉重的眉宇方才舒展开来。 —— 严铮提着食材回到家里,就看到半个小时前还和自己讲电话的人,已经到家了。 斜斜的夕阳穿过树梢,布满整间屋子。 方淼斜倚着落地窗,精神不好的侧过头,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木出神,整个人沐浴在红艳艳的阳光下。 严铮走到她身旁,双手抄兜,不染纤尘的样子。 “在想明天的庭审?” “嗯。” 严铮稍稍眨眼,浓眉之下,那双清澈墨黑的眼睛盯住方淼:“即使没有刘哲成给她支招,她也会动手。” “什么意思?”方淼微撼。 “恶念的形成势必有一颗种子,假如她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又怎么会被别人的三言两语轻易挑动?”这句话,严铮不带一丝半点情感。 方淼听言,稍稍走神,片刻后,在心里为自己的多愁善感感到可笑。 第二日,一审准时开庭。 苏宁今天的精神还算不错,乖乖待在被告席,拿着她的画板写写画画。 法官入席,全体起立,走完例行流程,庭审正式开始。 一切还算顺利,案件没有太大疑点,首先由公诉方陈述案件细节。 “辩护律师有什么问题吗?”法官例行询问。 方淼垂着眼,签字笔在她手里上下翻转:“没有。” 公诉方继续,接下来几次提问,她通通都是“没有”。 一来二回,旁听席免不了窃窃私语,方淼置若罔闻,精神看似分散。 在法官敲了敲法槌后,场面肃静下来。 中间环节是证人上庭。 第一位是酒店当晚负责给孙威送饮品的工作人员。 “电路恢复后,我上楼送饮品,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回应,我又等了一会儿,应该有3分钟,我以为是孙先生休息了,所以就离开了。” 证词无异,检察官例行盘问后,第二位轮到刘哲成。 “淼淼。”孟朝歌在耳边小声提醒,眼神示意她看证人席。 笔杆落桌,方淼抬首,眼神轻飘飘的。 相比昨天一见,刘哲成今天打扮的很正式,西装笔挺丝毫不见沧桑狼狈。 “你与被告的关系是……” “恋人。”他不紧不慢。 简单的两个字落地,方淼下意识瞥一眼被告席,只见苏宁没再作画,反而像个满心怀疑的孩子,看着证人席上的人。 再看刘哲成,双手交叉摩挲,始终不曾看这边。 “案发当晚酒店忽然停电,请问当时你在哪里?”检察官步步引导。 “我在电路室。” “请问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得知孙威叫了酒店服务,又联系了当时还在房间里的被告,为了帮她掩护脱身,我暂时关了总电闸。”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也就是说,你知道被告当晚要做什么?” 刘哲成迟疑一瞬,点头。 “那既然你知道被告的计划,又是否有过制止行为?” 看似无足轻重的问题,却是从源头出发。 闻声,方淼唇角勾起一道很小的弧度,眼睛眯成一条缝,突然很感兴趣,这个口口声声说很爱苏宁的男人,究竟会如何作答。 刘哲成心在颤,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手也有些发抖。 “证人,请正面回答公诉人的问题。”法官严肃催促。 刘哲成吞了吞喉,“我当然劝过她,可她根本听不进去,为了让她不受伤害,我决定帮她打掩护。” 方淼从证人席收回视线,轻蔑嘲讽地发笑,无声却骇人。 真是回答的天衣无缝,无形中不仅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还以“劝解”一词,消减了自己作为“帮凶”的罪责。 盘问完证人,庭审其实已经进入尾声,就在这时,方淼起身陈述。 她走到被告席前,先看眼画板上的素描画,然后才转眸看向一脸不明的苏宁。 —— 半小时后,一群人从法院正门出来,孟朝歌跟在方淼身后,不发一言,脸色颇为沉重。 今日的结束,其实已经有了定局。 就在二十分钟前,在场上从不打感情牌的方律师,第一次用讲故事地口吻,讲述了五年前的事。 事出皆有因,若不是当年种下的因,何来今日的恶果? “被牵涉进这件案子里的人,没有人该被原谅,更没有人不值得获得救赎!执法要有力度,但更要有温度!”方淼全程镇定,只有这最后一句说得响亮,震慑人心。 直到她回到辩护席,全场寂静得都像是入了秋空旷的原野,没有一丝动静。 “淼淼,你今天那么冷静,说实话,坐在你旁边,我都觉得怕呢。”孟朝歌回忆起刚才,感叹道。 方淼脚下不停,强颜欢笑:“怕?为什么?” “这不像你啊,以前你上庭总是有股无形的气场。” “可打柔情牌不就是这样吗?” 孟朝歌叹气,还想说什么,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那人已经追了上来。 是刘哲成。 孟朝歌从来都是直来直往,不喜欢一个人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 “刘先生还有事吗?”方淼算不上冷硬,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出来她的疏远不耐烦。 “我……”自知理亏,刘哲成自然没有底气:“我就是想知道,阿宁最差的结果会是什么?” “这话你不应该来问我。”说罢,方淼抬脚就走。 刘哲成情急,冲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方律师,我是害怕,如果我什么都承认了,我就不止是帮凶了……我……” 听到他所谓的“苦衷”,方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一个人越是心里不平,就越是急于向身边人解释,妄图得到旁人的理解,借此平衡自己,从而不那么痛苦。 此刻的刘哲成便是如此。 他试探着开口:“方律师你能明白我吗?” 方淼皮笑肉不笑,目光有些冷:“当然能理解。” 就见刘哲成如获大赦般笑了,然而她接下来的话,才真真叫人魂飞魄散! “不就是自私吗?”方淼缓缓开口,不激动不动怒,似乎于她只是件不相干的事:“昨天我以为你是在忏悔,原来再给你一次陈述的机会,就例如今天,你还是会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我也是迫不得已,家里需要我,我不能背上污点。”刘哲成急于解释,吐出的每个字眼都在颤抖。 “呵!”方淼轻笑一声,漠然道:“树倒猢狲散,真是一点都没错,不过在你身上,我还发现,一个人不仅能把他‘爱’的人推进火坑,还能毫不犹豫地再踩她一脚!” “没有……我” “你什么?”方淼声音冷了,彻底面无表情:“你的爱,也不过如此。我们走!” 后半句,是对孟朝歌说的。 而这次,刘哲成没再追上来。 回到律所,方淼径直走进办公室,也没和其他人打招呼。 这场官司没有输赢,她也仅仅是对于某些发生在眼前的事,寒了心。 由于苏家的小女儿今天发烧,苏母脱不开身,没能去法庭,傍晚又给方淼打电话,希望她能来家里详说。 下班后,方淼开车过去,按门铃后,开门的是个小女孩,不用想,是苏宁的妹妹。 “是律师姐姐吗?”小女孩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一丝防范。 方淼弯下身,摸摸她的头顶,“对啊,你妈妈呢?” “妈妈出去了。”小女孩边说边拽着方淼往屋里去。 她的手心温度很高,熨得方淼心尖都在发颤发烫。 假如当初没有周宇,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是否就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假如没有那场意外,苏宁是否会继续她平淡的生活? “律师姐姐,你在想什么啊?”小女孩摇摇方淼的手臂,眼中满满是不谙世事的纯真。 方淼四下看看,“我想参观一下你姐姐的卧室,小可爱能帮我带路吗?” “就是那间。” 方淼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你在这等姐姐,好不好?” 随着小女孩点头,方淼抬脚走向苏宁的房间。 房间布置的很简单,白色的墙壁上只挂着一张镶在相框中的素描画,整体一眼看不出是女孩的卧室。 方淼梭巡一圈,视线最终停留在写字桌上。 她走近,拿起摆在正中间的牛皮笔记本。 上面的日记是从五年前开始的,记录了苏宁和周宇从相知到心心相印的历程,而这些与她所了解的并没有出入。 方淼耐着性子翻了十几页,就在她习惯性地再往后翻时,注意力便被眼前的一行内容夺去了。 我们已经领证了,以家属的身份,我想申请检察机关上诉,可是…… 为什么要利用我? 方淼手下一松,笔记本落回到桌上,她惊得睁大眼睛,被未知的恐惧攫住无法呼吸。 第60章 是她,喜欢的那种人吗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A市的天总是阴晴多变,一会儿的功夫又是乌云密布。 苏母回来时,就看到方淼拿着那本笔记本静静发呆,她心里一沉,还是选择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方律师,真不好意思,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方淼合上笔记本,一点点扭过头去看她,“我是苏宁的律师,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她讲的生硬,眼中还带着难辨的探究。 苏母匆匆看她一眼,又别过头去,继而没敢再直视她。 “我们去外面说吧。” “不用了。”方淼几乎立刻拒绝,神色始终平淡。 气氛,莫名凝重起来。 “她,是叫苏溪吧?”方淼隔着门缝,看到在客厅里玩耍的小女孩,嘴角渐渐升起一点笑意。 这点笑意随着苏母良久的沉默,终究还是淡了下去。 “既然您当初不惜一切治好她的耳朵,一定也不想让她听见这些不好的旧事吧。” 窗户开着,雷雨来临前,风一吹,全身跟着凉透了。 方淼全然不感,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牛皮封面,“苏宁在五年前就和周宇领证了,这件事您一定知道吧。” 是陈述句,在短短几分钟里,她已经猜到了发生在这三人之间的另一个故事。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不知是那刹那的白光还是其他,使得苏母眼球一动。 “在一审判决结果出来后,您其实也是支持苏宁继续上诉的,可是,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方淼每一次提问,实则都有答案,她循序渐进,不过是想让某个人自己开口罢了。 果然…… “方律师猜的都没错。”苏母终于看她,唇角浮起悲哀的笑:“小溪出生时医生就说,说她天生右耳有缺陷,我不想我的女儿一生都戴助听器,所以就算是为了小溪,哪怕这辈子都亏欠周宇,我也愿意。” 是,这世界上有谁规定有恩就必报,可又有谁有资格,像个吸血鬼一般不断榨取他人的剩余价值? 何其不公! “我知道方律师在想什么,可是继续上诉有用吗?除了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以外,到最后那两个人能判死刑吗?”苏母逐渐提高嗓门,瞪大了那双因为熬夜而变得猩红的眼睛,这样的神情,对方淼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不过是刷新了她的认知罢了。 从认识到现在,这个除了慌乱以外便只有平静的女人,第一次失控。 不留余地地失控! “既然不能,倒不如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金,一了百了,多好……”她微笑,嗓音隐隐发颤。 方淼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眼尾的余光在瞟到门缝中那一抹亮澈时,止了声。 “妈妈……律师姐姐,你们在吵架吗?”小女孩稍微又把门推开一点,畏畏缩缩问。 这时两人敛敛神色,方淼抬头看天花板控制情绪,苏母走去外面安慰小女孩。 “妈妈在和律师姐姐谈事情,没有吵架。”她抚了抚女孩肉嘟嘟的脸蛋,笑的勉强。 小孩子没那么多心眼,自然就信了。 “苏女士。”方淼一副公式化的口吻,面无表情:“苏宁的事下周就会有结果,我想不会太糟糕,就这样吧,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直接电话联系,我先走了。” 苏母半蹲在明与暗的交界处,只能看到一半的神情,是悲伤。 方淼恍若无事地走到她身边,停下:“那本日记本你一定看过吧,看完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就把它看完吧。” 话落,她一步步走出这间房子,房门关上时,那不轻不重“砰”的一声,重重砸在苏母心上,她蓦地浑身一颤。 苏宁说,她在遇到周宇后,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任何事都一个人扛,可周宇出事后,她又变回了原样。 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她提到,假若当初上诉成功的话,不管是什么结果,至少了却她的一桩执念,可却被母亲亲手断送;假若在一个月前,有人愿意拉她一把,而不是推她入火坑,或许不会是如今的境地。 假若…… 她从来不怨任何人,只是觉得很累…… 累,在佯装坚强却一次次被现实打败之后…… 走出小区大门时,天空下起了阵阵小雨。 方淼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游荡在街道各处,心乱如麻。 人这一生要走的路很长,行差踏错无外乎常有,可有些人,在踏错之后,已然没有回头的机会。 小雨转雷阵雨,没一会儿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浓郁的雾气弥漫而上,成功遮挡了前行的视野。 红灯在夜雨绵绵中生出了模糊的轮廓,油门未熄,方淼盯着窗前的雨刮器出神。 直到车后响起一阵阵鸣笛声,她才回神,踩下油门的同时,顺手改了地图中要去的目的地。 —— 燥热了将近2个月的A市,终于迎来了这一场持久的大雨,断断续续两个小时都没停。 湿漉漉的雨天尤其惹人生闷,于严铮而言,更甚旁人。 入夜10点,严铮心情沉闷的加班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有个人四仰八躺地摊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摆着半瓶红酒。 他眯了眯眼,脱下沾了雨水的褂子,悄声靠近。 喝醉酒的方淼,两颊酡红,嘴唇半张半合,再加上那对秀气的眉眼,整张脸在灯光下格外魅惑人。 严铮不自觉地喉咙滚动,伸手轻点她的眉心。 他从外面回来,全身都带着冷意,这轻轻一碰,惹得醉酒沉睡的人哼哼两声,微微睁开眼,不知有没有看清他,一秒不到又闭上了。 严铮无可奈何地揉揉眉心,弯身拖住她的后辈和腿弯,把她打横抱起:“送你回卧室睡觉。” 许是她听见了,模模糊糊“嗯”声,又把头往他臂弯里拱了拱,睡梦中,贪婪地享受这温凉难辨的温度。 推开门,严铮摸黑把怀里人放到床上,摸索着把床头前的那盏灯打开,刚准备起身开门口的开关时,手腕就被一股灼热的温度包裹住。 视线随着温度传来的方向看去,此刻她正双手抓着自己,更不知在何时蹙起了眉。 严铮几不可察叹口气,顺势坐到床边。 许是有他陪着,方淼的眉头逐渐散开,嘴角稍稍扬起。 严铮就这样伴在她身侧,整个房间昏暗,也是如此才敢毫无顾忌凝着她,看得久了,手就开始不受控制。 他情不自禁触摸她软绵的小脸,指尖的触感化作甜满,密密麻麻地爬上心头。 江行舟说,他这种人就是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包藏祸心;表面少言寡语,实则一开口就是毒舌不止,语不惊人死不休! 可这又是哪种人? 是她,喜欢的那种人吗? “严铮……”一直沉睡的人就在这时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那一瞬,严铮像个被人抓住小辫子受惊的孩子那般,内心一震,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在看到她还闭着眼时,才稍微安定下来。 真是……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你的梦里,有我吗?”他动作温柔地把那缕快要遮到眼角的碎发替她掖到耳后,在这深入的夜里,每一个字眼都透露出成熟男人低哑的嗓音特质,“如果有的话,会是好梦吧……” 话毕,严铮垂下眉眼,难能可贵的笑起来。 这一笑不同于平日待人,挂在脸上的“表情”,而是发自肺腑,心满意足。 良久,方淼没再呓语,却不曾松开他的手腕,本来被天气搅得心情并不轻松的某人,也在此刻的安宁时光中,散去一身疲惫。 严铮一手松扯领口,接下来开始解衬衫最上边的两颗纽扣。 “喜欢你……” 在他刚解开第二颗纽扣时,一道低低柔柔的声音传入耳膜,带着酒后的醉意亦或是夜色的魅惑,让他忘记反应。 严铮视线重新回到方淼的脸上,她依旧是那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仿佛刚才三字仅仅是他一人的幻觉。 恍惚间,连时间都停滞了,严铮看得发愣,胸腔里的那颗心不安分地跳动着,越发失序。 “严铮……” 带着醉人的酒意,她再度唤他。 严铮眼神一闪,心一动,就这么吻下来,吻着她微烫含着酒香的嘴唇。 这是他第一次有些失控地主动吻她,每一丝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起初只是简单地去描摹她的唇形,手掌捧着她的脸颊一侧,引导她仰起头。 可渐渐的,那根存在于脑海中的警戒线就全线崩溃。 他强势又不失温柔地抵开她的唇关,掳获她的唇舌。 窗外的雨声渐渐远去,清凉的气息混合在空气中,而屋里的人已经心乱到一发不可收拾。 严铮让人猝不及防的攻势,迫使方淼“唔”了声,尽管身子缩了一下,可出于身体的本能,两只手还是摸索着攀上他的脖颈。 等他从她的唇上退下来时,方淼已经熟睡过去,伴随着平稳的呼吸传入耳中,严铮轻叹一声,把她身体放平,又替她盖好被子。 “还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啊……” 看着她唇上留下的暧昧痕迹,严铮不由感叹,然而只是看着,喉咙又是一阵干燥,终究是没能控制住,他倾身在她额前落下长长一吻,还未起身。 “严铮……”她发出模糊的耳语,“有你在……真好。” 这一次,她终于彻底睡去。 严铮百感交集,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他在床边静坐了许久,确定她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才回到自己屋里。 宿醉的后遗症就是头痛到不行,方淼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圈房间的布置,终于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卧室。 “嗯?我好像是在客厅睡着的吧?”她前后回忆,猜到了七八分。 脸一红,猛地拍拍自己的双颊,跃动着内心,匆忙洗漱好下楼。 与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桌上有刚做好的早饭,而那个人,还在厨房里热牛奶。 方淼抓耳挠腮坐下,支着下巴静静看着他忙碌,那道宽厚的背脊,似乎撑的起一切重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周后,法院正式传来判决结果。 在确定苏宁的病症后,最终判处她七年有期徒刑,并送到精神病专科医院关押治疗。 入院第二天,方淼在严铮的陪同下去医院看她。 精神病人的世界很简单,即便是痛苦,也只为那一件事或者寥寥几人,可一旦坠入痛苦,除了记忆突然冲击转换以外,便无法自拔。 医院内有专供病人娱乐的地方,其他病人都出去放风了,苏宁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做她经常做的事情。 “她这两天有什么……不太舒服的时候吗?”方淼轻声问身后的护士。 “病人昨晚突然变得很狂躁,打了镇定剂睡了一会儿又醒了,一晚上坐在床上就没动过,天一亮就找画板要画画。” 方淼呼吸不稳,恢复了半秒,状似无意地走去。 感觉到她的靠近,苏宁敏感地转过头。 最近阴天居多,暗淡分散的阳光穿过树叶洒在窗口,模糊了她清瘦的身影。 而这样的平静,有些不真实…… 第61章 疑似未婚妻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漫长的生命旅途中,在某些瞬间,黑暗会突如其来,让你所有的感官在顷刻间失灵,而生命就像从原点延伸的弧线,在那一刻,仿佛化成一双力量巨大的手,将你抛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方淼在她对面坐下:“苏宁?” 几秒钟后,苏宁头慢慢转过来一点,空洞陌生的眉目映在方淼的眼里。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说一句“你是谁”的时候,耳边听到的话却令她的心猛地被敲上一记。 “方律师。” 要怎样形容那种感觉?意外?肯定是有一些的,事实上偏又更深刻些,像是越过山海以为再难相遇的挚友,在流年转换中久别重逢,眼睛是胀的:“还以为……你会说不认识我呢。” “看你说的,的确一开始我不太喜欢你,觉得你是个不懂得变通又很多事的律师。”说到这,苏宁俏皮地翻了个白眼,“不过后来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帮助是出自真心,没有任何目的性的,以后万一我出什么事还得找你帮忙啊,不好好利用利用,忘了多可惜!” 说完,她又转过头画那幅未画完素描画。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方淼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应她,心口一抓一抓的不舒服。 “你来找我有事吗?”素描画落下最后一笔,她才想起来问。 方淼清清嗓子,道:“你画的真好,我想让你帮我画一张,可以吗?” 苏宁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她,捏着下巴思考后点头,“那好吧。” 临近正午,太阳移至当空,光线也越发刺眼,明明每个夏季都是这样度过的,这一刻偏又大有不同。 方淼端坐好,压下万千思绪,以这样的方式,做最后的告别。 洁白的画纸上很快有了人脸轮廓,苏宁不断重复着抬头、低头地动作,从眉眼到鼻梁,每一笔都足够一丝不苟。 她抬头时,方淼会冲她微微一笑; 她低下头,方淼又会不动声色深吸口气。 一幅图眼看就要画完,苏宁笔下突然一停,同时脸色起变,她侧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放下笔起身,嘴边念叨着:“都中午了,要赶紧去给他送饭了……”说着,她就往门口去。 “苏宁?”察觉到不对,方淼跟着站起来言语提醒,却和前几次一样,对于外界的声响,她一概毫无反应。 在护士的陪护下,苏宁走出活动室,消失在方淼的视线内。 再看那幅还未作完的画,她终是有些遗憾地闭了闭眼。 “走吧,如果想来看她,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知何时,严铮出现在她身边。 方淼睁开眼,指尖触摸到画板:“你说,她这样是不是也是种解脱?” 她侧过头看着门外人来人往,其实也不是那么熟悉,却还是微微觉得心有不忍,不过转念一想,还好不是最熟悉亲近的人,如果换个人站在苏宁的位置上,她又该当如何呢? 然而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海中,就被她狠狠否定。 这种狗血的可能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边呢? —— 两人在外面吃了午饭,方淼又去到律所。 “淼淼,你真要走啊?” 宽敞的办公区被人围住,孟朝歌一脸不舍。 方淼收拾了几本书抱在怀里,“我要不是不回来了,就是最近几个月太忙了,想给自己放个假。” “啊……我打算参加今年的司法考试来着,你回家过悠闲日子,如果我有什么问题,都不方便问你了……”孟朝歌苦着一张脸,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方淼拿她没办法,拿出哄小孩的那套摸摸她的脑袋:“你来找我请教当然随时都可以了,学费也免了吧。” “淼,你真好。” “不过这上门礼还是要带的。” “……”只见孟朝歌瞬间变苦大仇深脸。 方淼告了别,一出门坐严铮的顺风车回家。 虽说是休假,却还是令人满身的不舒服。 第一天清晨,因为忘记调闹钟,美梦被扰! 趁着睡意还在,方淼倒头继续睡,闭上眼不到两秒,就被邪恶的手机铃声惊动! “有话快说!” “咦,看这起床气重的,淼淼是我啊。”那头,孟朝歌奸笑一脸。 “再给你一次重新整理语言的机会!”某人咬牙切齿地威胁。 “咳咳,是这样啊,我有个问题不太懂,民法那一块……”接下来就听孟朝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方淼越听越想翻白眼,干脆直接挂了手机,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机灵坐起身,披散着头发,硬睁着眼睛,一字一顿说:“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报复!” 这一“声嘶力竭”地控诉,使得远在公交车上的某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好在这种“掉脑袋”的事,孟朝歌也就斗胆干过一次。 “真是忙碌命,如此来之不易的逍遥日子都享受不了!”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方淼恶狠狠地盯着司法书籍上的字眼大吐苦水。 多半是察觉到她的不顺心,严铮想了个法子计划带她出去放放风。 “明天有人邀请我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晚上趁着方淼洗碗的时候,严铮提起。 吃饭这种事傻子才会拒绝!方淼背对着严铮偷笑,开口却说:“我和你说的那个人又不认识,贸然就去,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没关系。”严铮莫名其妙的回了她一句,然后就有脚步声传进耳朵里。 方淼余光一扫,就看到他走来,后背靠着壁橱,胳膊肘随意地搭在上面,不明不暗的灯光下,眼神暧昧地看她。 一定是她看错了! 这样想着,她匆匆收回视线,佯装镇定地洗碗。 严铮忍着被她的反应逗笑的心情,解释:“我和她说过了,要带个女孩子去,她答应了,假如你不去,才叫不合……” “我去我去!”不等他把话说完,方淼便兴奋地应下来。 严铮没动,就那样好整以暇地凝住她,嘴角上扬起一道弧度。 方淼被看得脸颊通红,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双手却在倒多了洗洁精,布满泡沫的锅里打架…… 同一时间,黎昕还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今天她临时接到委托,为了配合对方的时间,两人就约在晚上见面。 黎昕在咖啡馆等了近10分钟,对方才姗姗而迟地赶来。 “抱歉啊黎律师,我家里有些事脱不开身,让你久等了。”她一坐下就开始道歉。 “我也刚来不久。”黎昕不想较真,抬眼看眼前的女人。 留着一头黑长的直发,面庞秀丽,一身打扮整齐干净,一眼实在看不出这是一名正在闹离婚的女人。 “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罗颖。” “嗯,我已经看过委托书了,能具体说说起诉内容吗?” “黎律师,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想尽快离婚。” 话一出口,着实让黎昕惊了一下,经她之手的离婚案件,财产房屋之类的往往都是当事人首先要争取的,可眼前这位好像只有离婚这一个目的。 “冒昧问一句,这么急的原因,是您的丈夫有家暴倾向还是?” 罗颖沉默片刻:“没有……他对我一直都很好。” 听言,黎昕皱眉。 “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有的,只是结婚之后,我渐渐意识到,我们……并不是那么合适。” “怎么说?” 罗颖摇摇头,“黎律师你还年轻不懂,恋爱时的怦然心动只是刹那芳华罢了,一旦成为夫妻,那么伴随一生的柴米油盐,才是不可磨灭,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黎昕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加糖苦涩铭心,“我……好像明白了。” 对方失笑。 接下来的谈论还算顺利,不过真要离婚确实有难度。 “那先这样吧,如果有问题,或者有其他有助于离婚的相关证据,你随时联系我。” 眼下的事暂时告一段落,黎昕心绪难平地上车,她也不发动引擎,只是静静地坐着,半晌之后,手一伸合上车内的后照镜,趴在方向盘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罗颖说得对,怦然心动只是刹那芳华…… —— 为了今天的请客,方淼居然起了个大早,稍稍打扮了一番,中午跟着严铮去了吃饭的地点。 “你还没和我说,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呢。”到门口下车,方淼解着安全带才想起来问。 严铮动作一滞,“朋友?” 他昨天是这样说的吗? 只见方淼直点头。 看她如此单纯的样子,一个狡猾的心思就这样从心底生出来。 “哦,是女的。” 方淼嘴角狠狠一抽,一路上的激动之情通通都见鬼去了! “看你的脸色,是哪里不舒服?”严铮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这会儿又开始装傻。 方淼扁了扁嘴,匆匆留下一句“没事”,扭头下了车。 于是,一直从外面走进饭店,她都没说一句话,严铮问什么,她都只是“嗯”声,要么就装聋作哑。 作为始作俑者的某人明明一眼就看得透,偏偏还不说破,故意让她心里“憋屈”。 进门后,严铮双手抄兜领着人径直往里面走,最后在一张桌子旁边停下。 椅子上没人,他又四下看了一圈,刚要转头,一阵打招呼的声音随即传来。 方淼循着声音抬眼望去,一个踩着高跟鞋笑得明媚的女人正朝着边走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估计是刚接完电话。 待对方走进了些,她才隐约记起一个人。 “是她?” 没想到下一瞬,严铮就扭过头看她:“怎么?你们认识?” 方淼摸摸鼻子,“在律所偶然见过。” 三人自行落座,方淼就被夹在他们中间。 Ariel主动起了头,“原来你昨天说的朋友就是方律师啊。”说完,她又弯着眼看向方淼,笑意不减。 难道不应该看她很不爽才对吗?方淼在心里疑问,面子上还得做出笑脸。 嗯……有些僵硬。 严铮偷瞟她一眼,忍笑回答:“三个人起码还能平衡一下,单独和你这位大小姐吃饭,我怕是吃不消。” “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啊。”她好像很委屈,撅起了嘴:“之前让你回家吃顿饭,你也是各种理由推辞,原来啊……是得找个人牵制你才行。” 说到最后这句,她冲着严铮旁边的人投去暧昧一瞥。 这种场合,方淼全身的细胞都很敏感,她低了低头,假装没听懂也看不到,默默腹诽:“回家吃饭?都已经到了见家长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方淼啊方淼,你还真是够傻的!再看这女人还真是猜不透,喜欢的男人带着别的女生赴饭局,她居然不生气?” 转念一想:“这情商绝对高的一批,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 第62章 突袭战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这场饭局,方淼决定全程保持沉默,倒是另外两个人不时“暧昧”地聊上两句。 对,不管说什么,都能听得出“很暧昧”这个信息! 于是乎,像是电话簿备注新联系人那样,方淼在心里把Ariel直接简单粗暴地定义为“未婚妻”。 菜是严铮点的,服务生上菜后,她才看清楚,桌上大多都很对她的口。 方淼撕开筷子包装,借机看眼严铮的“未婚妻”,她半弓着身子正在盛汤,看样子也并无不适。 看来,她们俩的口味还挺像的…… “严铮你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西湖醋鱼端过去给淼淼尝尝,我听说这家做的最正宗了。” “未婚妻”放下汤勺就开始指挥,全然看不出她有哪里不开心。 闻言,方淼刚伸出夹菜的筷子缩了缩,略显尴尬:“大家一起吃,不用特意照顾我的。” “好了,你就尝尝吧,这个是她点的。”严铮修长的手指按上玻璃面,稍一用力,玻璃转盘转动,那道西湖醋鱼就转到了方淼面前。 “我听说淼淼你从小长在杭州,你来尝尝这味道比你们那里的怎么样?” “未婚妻”支着下巴,兴致盎然。 知道她是杭州人?方淼抓着筷子向那盘鱼而去,暗道:敌方强大,这都把她的家底翻出来了! “哎哟!” 随着一声惊呼,方淼迅速转移视线往左手边看。 Ariel正拿着纸巾擦手,方淼一愣,后知后觉地瞥一眼自己那双还插在鱼头上的筷子,盘边还有点点油渍。 见状,她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马上钻进去! 就在方淼沉浸在失态的囧迫中时,严铮离开座位,走到Ariel身边,查看完她的手背,说:“就是溅到了而已,看把你叫的。” “能不能理解你老姐一下,我这是条件反射,你也是的,淼淼是女孩子,你难道就不能动手帮她夹一块鱼肉吗?” “好好好,是我的错,你是老大,你说得都对。” 方淼诧异地看向他们,把“老姐”二字听得清清楚楚。 结合严铮之前无意间提起自己有个做老板的姐姐,而她又在律所恰巧碰到从公司开完会赶来的Ariel,再看眼前这一幕,所有信息都在一念之间融合起来。 原来,是她误会了…… 方淼嘴角一抽一抽地想笑,不知是笑自己愚钝,还是欣喜于并非想象中那样。 反应过来后,她忙道歉:“对不起啊严蓉姐,是我太激动,所以失态了……” 严家姐弟看人看事比什么都透彻,从进来到现在,方淼想什么,严蓉都能猜到个七八分,这会儿她叫自己“严蓉姐”,显然是看明白了。 严蓉眼睛眯得像只猫:“说对不起多见外啊,我们是一家人。” “老姐!”严铮在旁低声纠正她。 “哦,我是说,淼淼刚才说太激动了,是激动什么啊?” 方淼老脸一红,求助地看向严铮。 接收到信号,尽管也很期待她的回答,却也不舍得为难她,严铮回到座位上,强忍笑意:“再磨蹭菜都要凉了,赶快吃吧。” 一顿饭吃得有说有笑,基本严蓉问什么,方淼都很积极的回答。 “你们俩认识多久了?”严蓉忽然问。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也不愧是姐弟,隐约像极了严铮。 “有两个月了吧。” “那见过家长了吗?” “家长?”方淼一时吃惊,暗叹她思绪跳跃太快,反而是自己说不出话来。 倒是严铮接了话:“上次去看妈,听说你又有追求者了,没带回家看看?” 一听人提到这个,严蓉的兴致就去了大半:“看什么看,我看就不靠谱,直接拒绝了。” 严铮耸耸肩,笑而不语。 话题成功从自己身上转移,方淼一阵轻松,吃到一半又打了招呼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她双手撑着大理石面,看着镜子里笑容满面的自己。 想想严蓉的话,虽然总是让她措手不及,可每每都令她对于有严铮的未来憧憬不已。 在洗手间又待了一会儿,方淼才出去。 然而刚走出楼道,就被人从身后喊了一声。 前行的脚步骤然停下,光听声音她已经猜到了是谁,原本一瞬间冷硬的面色,在转身的一刻再度换上公式化的笑容。 “还真是宋检啊。”她笑脸相向,不失防备。 宋思明双手抄兜走近:“方律师是来办案的?” “难道除了和委托人吃饭,我就不能和朋友来吗?” 他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不知方律师能否给面子,去我那喝上一杯,顺便见见一个老朋友。”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方淼皮笑肉不笑:“我就算了吧,让朋友等不太好。” 话毕,她往回走,宋思明显然不肯松口,跟着追上来。 被堵了去路,方淼有些不耐烦。 “淼淼。” 不知什么时候,严铮出现在走廊另一端,保持着他温和儒雅的模样,冲这边走来。 “你怎么跟来了?”方淼惊喜的问,眼底全是遮不住的笑意。 严铮气定神闲地看她,在方淼喜悦地目光下,也不管是不是有无关紧要的人在场,就那样伸手覆上她的头顶,声音温和平缓:“你出来这么久,怕你出事,所以就来看看。” 方淼耳根发烫,猛地低下头,头顶的温度,鼻尖的呼吸每一丝每一毫都与他有关。 “宋检察官是吧,我们要去吃饭了,你还有事吗?” 严铮眼神挪过来,不轻不重地字眼再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明明看不出哪里值得敬畏,偏又没人再敢轻易挑战。 只见宋思明赔笑,算不上狗腿,却是在让步:“当然没有。” “那就回见了。” 留下一句空话,严铮带着人往用餐区去。 直到人走远了,宋思明狠狠吐了口恶气。 “心理医生?怕不只是男朋友那么简单吧!” —— 严蓉是个大忙人,饭还没吃完,接到一个紧急电话,人就先走了。 “淼淼,最近有个项目在跟进,搞得人吃饭都吃不好,不过你放心,下次我一定再请你好好吃一顿。”临走前,她还不忘强调。 方淼本没什么,但也着实被严蓉这种来自非洲大地一般的狂热给逗乐了。 严铮送她回家后,由于下午诊所还有预约,直接又开车走了。 一连几天加班,倒是今晚他准时下班了。 两人搭配完成做饭洗碗这项日常后,极有默契地各忙各的去了。 方淼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隔空给孟朝歌指导民法易混点,作为出气筒,孟同学还不时地会被教训两句。 “哎呀,有电话进来,你自己琢磨去吧,有问题明天再说。”方淼顺手接通,然后客厅里就响起了一个轻快响亮的声音:“淼淼,妈来看你了,现在就在你家门口呢,赶紧出来开门啦。” “……”方淼大惊失色,第一反应是看二楼书房,下一秒拔腿往楼上冲,“好,我知道了,我在洗澡呢,一会儿就给你开啊。” 严铮写完病理记录,伸手刚要推门,就和从外面冲进来的方淼撞了个正着。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方淼摆摆手,“我妈来了,还不能被她发现你住在这里,要不然……” 知道她的顾及,严铮很配合:“我就待在书房。” 方淼松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他,郑重道:“我会找借口让我妈去酒店将就一晚,具体的明天我再想办法,待会儿就委屈你了。” 书房光线昏暗暧昧,透着几许暖橘色的朦胧感。 严铮眉目沉静地垂眸凝着她,那一眼饱含了无穷尽的包容。 手机在这时再次响起,方淼看一眼来电显示,咽了口唾沫,“你在这等我。” 说完,她关上门快速下楼。 书房内,严铮揉揉眉宇,笑得无奈又宠溺,还怕他跑了不成吗? 对于方太后的空降突袭,方淼表示习惯了,唯独这回跟做了贼似的心有不安。 开了门,方淼哭笑不得地看着拎着一个包裹立在门口的方太后。 “妈你看你,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一边说,她一边从方太后手里拎东西。 方太后话很简单:“半年多不见,想你了呗。” “我也想你啊妈,不过你下次来告诉我一声,你说这大晚上的,如果我不在那可怎么办。”方淼拉上房门,手还没离开门把手,就被吓了一跳。 “什么,不在家?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的不要出去,你怎……” “妈你想哪去了,我是说万一我加班,你不就扑空了吗?”方淼垮着一张脸解释。 方太后解开领口的丝巾,眼神轻飘飘地扫过自家女儿。 方淼被她看得全身发怵,很识眼色的转移话题:“妈你这包里都装了什么啊,这么重。” “你小表妹今年考上公务员了,她妈妈开心的不得了,这不给亲戚们送礼,送了几箱糖干炉,我寻思着你也没吃过,带了两箱给你。” 方淼心不在焉地解着袋子,看似无意地提起:“妈你这么晚来,有没有想过去哪住啊?” “这还用问吗,肯定就在你这了。” “什么?”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有意见?”方太后坐上沙发,忽而笑得温婉。 方淼自知大事不妙,找借口:“哪有,我的意思是,我这里唯一的一间空房子很久没打扫了,你这突然住进去,肯定浑身不舒服。” “也是,你看看你这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跟猪窝似的。”方太后火眼晶晶扫了一圈,下了结论。 猪窝?合着她都成野生猪了吗? 方淼心塞,暂且顺水推舟:“既然妈您都这样说了,不如今晚先在酒店住一晚,我连夜收拾好了,明天您再住进来,怎么样?” 不过似乎方太后并不这么想。 “浪费那钱做什么,我先给你把客厅收拾了,你上去整理房间。” 方淼听言还想阻止,当看到方太后找到工具干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不情不愿地上楼,趁着太后不注意,一溜烟钻进严铮的卧室。 严铮一直靠在门后观看战况,看到她士气不振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忍不住笑着逗她:“就算我现在跳窗,逃生的几率也很大的。” 方淼苦着脸面对他:“别开玩笑了,你也听到了吧,我妈这人太难搞了,一会儿我会带她出去扔垃圾,你趁机先走,今晚我会让她住我的房间。” “好像没什么破绽。”他神色平和的评价,就在方淼以为算是搞定一半的时候,他却在下一秒克己不住地低喃:“怎么搞的我像是个奸夫似的?” 方淼当时心念一动,假如不是幻觉,那么她看到的是,在他脸上惯有的那一抹笑容都染上了一丝神伤。 第63章 爱的承诺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物理学中讲到,所有的声音,都是通过介质得以传播到更远的地方,而此刻,一切都是无声静默的进行着。 他们面对面,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可心里都一清二楚的一点是:从这一刻开始,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与你有关。 耳边是沉寂,可方淼的心就像是故障的节拍器,上下跃动久不停歇。 半晌后,最先打破这种局面的是严铮,他笑了起来,轻描淡写的开口:“我开玩笑的,你不用太在意。” 方淼愣了一下,慢慢垂下眼,莫名这一刻的失望是从何而来,她动了动唇,发出并不清晰的字眼:“我居然希望你从前对我说的都是假话,希望从前看到的一幕幕都是幻觉,唯有这句是真话,唯有刚才你脸上的神伤是真切存在过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到最后,那几个字眼几乎轻不可闻。 严铮凝着她头顶的眼神静默,昏暗的光线下,随着心底那一丝蠢蠢欲动不断升级也愈发深邃起来,那些不敢确定的情愫在她终于说出这一句话,终于明了起来。 用兴奋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 存在于人体内的,有那样一种感觉,你愿意否定全部,只为肯定与她有关的那一分。 “淼淼,收拾好了没?陪妈下去倒垃圾了。” 楼下方太后大着嗓门催促。 方淼收拾好面部表情,一抬头又恢复了她每一次面对他时保持的轻松从容:“记住我说的话,我先走了。” 她转身开门,与此同时严铮木讷伸手,在刚出碰到她衣角的一瞬后,落空…… 他苦笑,挡在他们之间的有太多,终究还不是时候。 “我说你啊,房间整理好了吗?”看到方淼从里面出来,方太后仰起头开始查工。 方淼摸摸鼻子,模棱两可的回了句:“差不多吧,我想了想,妈你今晚还是睡我那屋吧。”她顺手接过垃圾袋,往门口去。 方太后紧跟:“只要不住酒店住哪都行,不过妈这次来啊,主要还是为了另一件事。” 这话一出,方淼不用猜也知道太后接着要说什么,她懒洋洋地打哈欠,早早做好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准备。 方太后兴致颇高:“你还记得咱家隔壁那‘飞燕’吗?听说找了个上市公司的销售经理,年底就结婚,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明明长得也不差嘛,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方淼摸摸自己脸蛋,摆故意出一副很惋惜的口吻:“人说胖人能生儿子,人家‘飞燕’那可是各项指标都符合。”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不过你都32岁了,虽然冲这小脸蛋看不出来,但年龄骗不了人,难道你就……” 说到一半,方太后絮絮叨叨的话骤然消失在耳畔,方淼没觉得哪里不对,照旧去开门,可手还没搭上门把手,就被一巴掌狠狠敲在手腕上,痛得她跳脚,“妈你疯……” 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没吐出来,方淼就憋着声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方太后俯身将鞋柜门拉开了些,那双男士皮鞋就这样暴露在两人眼前。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怎么会有一双男鞋?”方太后双手环胸,面色冷硬。 方淼自知活罪难逃,还在做垂死挣扎:“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就是在网上买鞋,结果回来才发现,卖家给发了双男鞋。” “少闷我,刚才我去了厨房,碗里、锅里都有水渍,别告诉我你会勤快的下厨,老实交代,那人是不是还在屋里?”方太后这会儿哪里还能站得住,撸起袖子不管不顾地奔楼上去。 方淼哭爹喊娘地跟上去制止,“妈真没有,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啊。” “没有?”方太后停下脚步,别有深意地看自家女儿一眼,接着一脚踏上楼梯。 就在方淼急得快哭出来时,伴随“咔哒”一声从楼上传来,方淼循着声源望去,只见书房门开着,严铮不卑不亢地立在门口。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的双眼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柔和且明媚。 他正看着自己,方淼几乎被卷进他温柔的眼神中,她微微一怔,半刻后仓惶地避开他的视线。 意识到现在是“非常时期”,严铮自觉下楼,方太后站在楼梯口,他就特意在她面前的平地停下,这样的高度恰好不用谁仰视谁。 “阿姨。”他恭敬地叫人。 方妈上上下下地打量严铮,从眉目到整体五官,再到身形体格,许是觉得满意了,才是笑着微微颔首。 一旁方淼提着一颗心,方太后看了多久,她这颗心就悬了多久。 就当她以为考核已经结束时,方太后冷不丁来了一句:“小伙子,有没有时间跟阿姨出去扔垃圾啊?” 严铮并未有丝毫紧迫,从容应答:“当然没问题。” 出去的时候,他身上只穿了件白色衬衣,今夜的风并不友好,衬衣下摆被吹的扬了起来,可他仿佛丝毫不察。 方淼站在窗户口偷看外面渐行渐远的两人,虽然什么都听不到,可她的担心并不会消减。 尽管方妈不是个思想古板的人,但也不会开放到允许一个男人留在自己女儿家里,再加上她还刻意掩饰,冲着这一点,她曾经幻想的,他们之间那一丝丝可能,也会至此毫无可能吧…… 不过……世上事好像并不是皆有定数的……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有说有笑地回来,方淼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状况,就被下了通牒。 “淼淼啊,我考虑了一下,你这两天就在沙发上将就着睡吧。” 方淼心态崩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亲妈:“为什么啊?” 方太后嫌弃地看她一眼,“我睡你的卧室,你不就得睡沙发?” 一旁的严铮估计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主动伸出援手:“阿姨,我是男人,还是我睡沙发吧。” 却见前一秒还硬气得很的方太后,瞬间变得十分亲和,“这怎么行,你不知道,这丫头从小身体好得跟牛似的,大不了多加几床被子,睡沙发也没什么的,淼淼你说是吧?” 说到最后那句,方太后一脸温和慈祥地看向方淼。 方淼干笑着点头,在心里猛翻白眼:绝对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不仅如此,她还是捡来的! 于是当晚,方淼就被发配到客厅,封地就是那两处沙发,除了二楼走廊开着灯,再看客厅昏暗一片。 窗外风声作响,她胆小,插着耳机听着歌才渐渐入睡。 夜已深,严铮放轻脚步下楼,在沙发旁边半蹲下来。 熟睡中的人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他小心翼翼地把耳机替她取下,似乎是睡的不舒服,她翻了个身,刚好面向自己。 严铮全身一怔,眼睛直直地盯住她,隐约血液都在倒流。 直到许多年以后,再回忆起,他才明白,那一瞬的怦然心动,连呼吸都是乱的。 万物俱寂,只有心跳乱了节拍。 好不容易平息了涌动的内心,严铮伸手掀开被子,把人从沙发上轻轻抱起,转身向楼上去。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连贯,方淼一分都不曾被惊扰。 直到被放在床上,她才嘤咛一声随后悠悠转醒,视线一点点归于清明,逐渐辨清了眼前的脸庞。 似是难以置信,她又揉揉眼,再看,还是那张脸。 她能感觉到后颈那只还未来得及抽走的手,是温热的,并且这种温度还在沿着皮肤上的毛孔徐徐传入肢体内部。 “还是吵醒你了?” 太过寂静的空气中,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朦胧的暧昧,乱人心曲。 方淼心头一松,因害羞而垂下眼:“你怎么……还没睡?” “外面风这么响。”他看窗外,眼底折射出几许光芒,“你在这里睡会更好,我去外面。” 说罢,严铮轻抽出手,又替她盖好被子,站直身体离去。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方淼匆忙抬眼的同时,第一反应是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一秒钟后,严铮转身,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不期而遇,他就这样专注地看着她。 这无声的眼神,让方淼瞬间血槽空了一半,她气势一弱,佯装镇定地迎向他的眼眸,怯生生地提议:“床……挺大的……” 她断断续续不成句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后,就立马别开视线,胸腔中心跳如鼓。 严铮面色不动地听完,在看到方淼害羞地低下头又不肯松开自己手腕的样子时,弯唇无声地笑起来。 他知道窗外的风一定很凉,不过较之清楚更甚的是,他的心是热的,有如喝下了炉火上温过的酒,全身都被熨得发烫。 似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随着床边凹陷一角,方淼心念一动,随即就听到久违的答案。 “其实——我也怕黑。”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卧室,严铮毫无疑问是这房子里最先醒来的人,当他看见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一瞬间就更加清醒了。 幸好方淼还睡的正香,否则他都能想象到她害羞裹着被子躲到一边的模样。 严铮下楼就发现,昨晚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被子不见了,不用问必然是方妈整理的。 他笑了一下,转去厨房做早餐,当他把三明治端上桌时,方太后刚好晨练回来。 “阿姨早。”他有礼地打招呼。 方太后走到楼梯口,看了看楼上,状似无意问起:“那丫头还没醒?” 严铮思索片刻,回答:“嗯,阿姨,其实昨晚是我把她抱上去休息的。” 方太后笑,侧头看向严铮,“我想了一夜,你昨晚说,你对那丫头不止有喜欢,那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此刻的方太后并没有像昨晚那般热情,而是作为一名母亲,对于女儿终身大事的关切,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乃至眼神,都是平和中又带着矜持的谨慎。 “您请说。” “除了喜欢,你对她还有什么感觉?” 严铮这次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忘了眼楼上房间,脑海中闪过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她拿着病历本眼神闪躲地坐在他面前的场景。 方妈也不催,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在过了将近一分钟后,严铮的视线重回到方妈脸上,眼神沉静又不失笃定:“是惺惺相惜,我有我的经历,因而我能更用心感受到她,如若有幸,我愿不论方式、身份,一直守在她身旁。” 听到这样的回答,方妈小小的震撼了一下,她释然地松口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以前她还担心方淼是不是真嫁不出去了,事到如今才明白:当冥冥中定好的另一半出现时,原来就是缘来。 第64章 拯救爱情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方妈一连住了几天,日子转眼到了七夕。 这一天晚,方妈和新认识的朋友打完麻将回来,就开始对两位年轻人旁敲侧击。 “七夕你们俩就没想过出去玩?” 严铮低头正在切菜,方淼负责打下手,侧眸偷瞄他一眼后,说:“这种节日没什么特别的吧,妈要是你想出去凑热闹,吃完饭我陪你。” “你这……”方太后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刚想“痛骂”她两句,一转念又变了调:“你这办法不错,吃完饭咱就出去。” 一旁严铮把油倒进锅里,心里寻思着,这母女俩真不知道是谁算计了谁…… 于是吃过晚饭,锅还没洗,两位年轻人架不住太后的念叨,跟着出去了。 街区中心往往是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这一夜灯火相连,相比以往自然是更加惹人注目的。 “你们俩不用跟着我了,我一个人逛逛。”走到一半,方妈默默打起了小算盘开始赶人。 方淼眯眼看她:“妈你认路吗?” 方太后黑脸:“我这么大人还能丢了?倒是你们跟着,我还有点不舒服呢。” “……” 最终的结果就是,方淼和严铮结伴在街上走,在这样属于情侣的日子里,哪怕是最寻常的举动也会变得格外不同。 夜风轻轻吹过,方淼借着机会偷看旁边的人,他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没有一点不自在。 相比之下,倒是她一点都放松不下来,一面希望可以多个人来缓解这种尴尬的氛围,一面又想着能多与他单独相处片刻,全是因为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才不能平淡的面对对方。 “我还是第一次在七夕这一天出来逛街。” 没想到最先开口的人是严铮,在半明半暗的环境下,他的脸色不甚明朗,但方淼居然听出来,他似乎有几分喜悦? 她低了低眉,“我也是,不过你……” “怎么?”他偏头面向她,轻轻吐出两个字,似乎是猜到什么,眼里噙着笑。 方淼一愣,倒退着前行,硬着头皮问:“你难道就没有过女朋友吗?” 严铮轻笑一声,小步跟上,注视着她的眼中盛满星辉:“何以见得我交过女朋友呢?” “长得好看的人,不应该都是万人追逐吗?” 好像是真觉得很有道理,严铮点头,挑眉道:“所以我就应该来者不拒?” 方淼脚下一顿,被他略带痞气的一句话扰了心弦,一时间想到,从认识到现在,他身边的女性朋友除了她,还真数不出几个。 然而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空隙中,严铮就声音慵懒地又来了一句:“如果是这样,那假如我说要追你,你会答应吗?” 他似笑非笑,看得方淼眼角一跳,咬往下唇,耳朵也跟着有些发热。 他忽然站定,借着彩灯看到她红透的耳朵,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笑声淹没在礼花炸开的声响中。 “有这么好笑吗?”方淼鼓着嘴作势要打他。 “没有,一点也不好笑。”他朝她摆手,身体往后闪,“诶?你看前面是在做什么?” 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方淼气鼓鼓地罢手,扭头往前看,就见不远处聚着一群人,中间搭着高台。 “不如去看看?”严铮走到她身边,视线仍旧落在她脸上。 方淼眼亮亮的,快速冲着他点头。 两个人侧着身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好在来的不算晚,一个中年女人戴着麦克风站在台上讲述规则。 还有人往这边涌,严铮礼貌又不失风度地伸手挡在方淼背后,没有触及到她的身体,又恰好能保护她不被冲撞。 感受到身后的力量,方淼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全身的细胞都在敏感地叫嚣着“好热!好热!”,她长出口气,到最后体内流通的血液都开始发烫了。 适时的,严铮侧头又看了一眼她,勾着唇角缓缓地笑起来。 看她羞红了脸,又得强忍着的模样,好像还真不错。 “游戏规则很简单,每对情侣使用玩具枪射击,哪一对能够率先射中转盘上的大红色彩头,就可以获得全场唯一一个长2米的米色泰迪熊,感兴趣的朋友,现在可以来到我们台上。” 话落,有不少人两两结伴上去,尽管奖品不是很罕见,可游戏设计得很有趣。 留意到身边的人一直盯着台上看,严铮稍侧过头,“要试试吗?” 方淼一愣,转过头去看,目光所及之处恰好与他的对上,台上营造气氛的彩光映在他眼中,更显优雅清俊。 “嗯?”见她不答,他就沉着嗓音提醒,也不管那声音落在对方耳朵里,会是怎样一番滋味。 方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神时第一反应是摇头,接着就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严铮没多想,跟着追上去,他的速度不快,一直保持着能看到她背影的距离。 事实上,方淼会摇头,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在她做出回答前,他就再清楚不过的捕捉到在她眼中急剧上涌的情绪。 即便大多时候她做什么都很随性,但不可否认的是,过了30岁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有着理性的一面,所以在这样的节日里,就算心中有过那样的蠢蠢欲动,最后依然会是理智占了上风。 一口气走出很远,方淼才完全平静下来,一回头,已经过了热闹的街区,她呼出一口气,到前面的公交站牌前坐下,望着眼前空旷的街道开始走神。 一直到有人挨着她坐下,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才散去。 “抱歉,刚才……”感受到他的气息,方淼试图解释。 “为什么要抱歉呢?”严铮打断她,不带任何负面情绪,“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 方淼默,疑惑地看向他。 严铮似乎是笑了一下,少间侧目看一眼身旁的人,笑道:“我本应该尽快帮你解决人格分裂的事,最近倒是耽误了。” 听言,方淼眨了眨眼,扭过头不再说话。 就此,两人各怀心思,公交车过来,七八个人从这一站上车,座位都满了,就算是站着,两个人也离得很远。 诊所那边突然有病人过来,严铮在半道下车。 回到家,方淼弯身换鞋,这时微信提示有新消息。 方太后:担心你爸一人在家待不住,我就先回去了,你和小严好好相处。 看着最后半句话,方淼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有时会难以自持,可同时又会被严铮过于淡漠的情绪逼退,她不确定还能这样放任自己多久,总之,这令她很是头疼。 那天之后,严铮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回来过,也是因为两个人那晚在不太愉快的心情下分开,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方淼就算心里会惦念他,还是克制着不主动联系对方。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一通来自陌生人的电话。 是一道女声:“是方律师吗?”虽是询问,可语气中带着一股傲然劲。 “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是李潇,还是……”那头沉吟一下,说:“严铮的朋友。” 这个回答让方淼愣神,也不等她说话,那边就又传来一句:“有时间出来见一面吗,有些话我想当面和方律师说。” —— 见面的地点是一家传统中式茶馆,里面放着古筝名曲,声音浅浅,很是雅致。 方淼进去后,先大体看了下周围,除了靠墙那一桌有个女人背对她坐着,再没其他客人,于是她就朝着那桌走去。 当方淼在那人面前站定,对方也抬头看她,眼神示意她坐下。 什么都不问,只凭一眼就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来赴自己约的人,方淼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在此之前,这个女人是调查过自己的。 她有些反感,不过她也不是被动的主。 服务生上了一壶刚泡好的花茶,缕缕香气沿着壶嘴漫出。 “我一会儿还有个合同要签,所以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李潇给自己倒茶,神色不甚友善。 方淼轻轻转动茶杯,“如果李总有什么想问的,可是又调查不出来,我一定为您一一解答。”她笑着,看起来却冷冰冰的。 “那就好。”李潇脸上立刻盈满了笑容,“你和严医生是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她问的的确直接,方淼也没有被她这一问搞得有多失措,她靠向沙发后背,似是很认真的思考起来。 “不是?”她拖长尾音,眼神玩味,隔了几秒又说:“可能是吧,不过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李潇皱眉,“当然!”她回答得痛快,有几分敌意,“我和严医生认识很久了,我很确定他就是我最应该选择的男人,我需要他的知情知性,他同样对我丰厚的财力感兴趣,所以……” “所以你希望我们断绝来往?”方淼笑得更加肆意。 “理应如此!”她的态度很坚决,坚决的让人恨不得教训她一顿。 只是方淼还是心平气和的模样,她轻呷了一口茶,徐徐道:“他如果愿意和你结婚,按照你说的,是因为你的钱,那怎么就不能把情保留在我这里?而且,用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学到的经验来衡量严铮,你不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吗?” 她特别咬重“侮辱”二字,眉眼变得冷峻起来。 李潇脸色一沉:“你调查我?” “彼此彼此。”方淼并不示弱,反而比刚才还要凌厉:“像你这样思想畸形的人,很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当然这个医生千万不要是严铮,这是给你的忠告。” 作为一个有身份的律师,也许不该说这种过分又没品的话,可她就是说了。 这句话也着实把李潇激怒了,她怒目圆睁,一字一句:“你说我思想畸形?” 方淼直视眼前这个可能随时做出什么疯狂事的女人,用沉默回应她。 下一瞬,李潇抓起手边的茶杯,里面还有她几分钟前倒出的花茶,就这样直接朝对面的人砸过来。 早就料到她会爆发,方淼不是没有防备,而就在她反击之前,眼前突然横过一只手臂,直接抓住了李潇那只,从她的角度看去,因为用了力气,胳膊上的肌肉已经显现了出来。 “啊!”李潇手腕被抓的生疼,在来人松手后,茶水洒出反烫伤了自己。 方淼懒得去看她,视线一寸寸上移,没有任何预兆的对上了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她似是不敢相信,慢慢起身,目光始终未曾移开。 包括李潇在内,对于严铮的突然出现更是一脸茫然。 “你……”留意到他头上的绷带,方淼刚开口就又噤了声,转而垂下眸子看着此刻正被严铮紧紧握住的手。 第65章 任意依恋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牵手时的感觉,是对方的温度透过皮肤表层,一点点传入你的掌心,冬天是暖暖的,夏天是滚-烫的,此刻在方淼这里,几乎熨得她理智四散。 “严医生,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该为刚才的行为道歉吗?”李潇愤愤出声。 她这一开口,好似才成功让这另外两人想到,还有她这样一个大灯泡在场。 “道歉?”严铮看她,轻飘飘地反问一句,明明是笑着,目光却冷得足以杀人,“在你向我的未婚妻做出那么过分的举动后,你就应该想到后果。” 李潇一愣,满眼的不敢置信,也就在她的注视下,严铮大方的摊开掌心,与方淼十指相较,同时将全部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底是再也不会给第二个人的宠溺。 “不可能,我调查过你根本没有女朋友,哪里来的未婚妻?”李潇拔高声音。 严铮勾唇笑了笑,大拇指来回摩挲着方淼的手背,声音沙沙的:“只要她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结婚。” 闻言,方淼触电似的抬起头,像是受了惊的小鹿,直直盯着面前的男人,良久失语。 这下严铮就更肆无忌惮了,他牵着她的手,特意在李潇眼前晃了晃,“我不阻止你以病人的身份来咨询所,可最好不要把我当作臆想的对象,那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说完,他也不管别人是什么反应,牵着方淼径直走出茶馆。 从被晕乎乎地带上副驾到回家,一路上方淼的好脑瓜子都在出走,彻底捋清思绪时,人已经迈进家门了,与她一起的,自然是严铮。 天快黑了,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方淼手刚伸出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关,手腕就被握住,还没等她回神,整个人就被按在墙上,脖颈后随之附上一只温热的大手,熟悉的男性气息迎面而来。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想叫严铮的名字,却在唇-瓣微启时,感觉到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醒人的眼睛闪了一下,他就这么吻下来。 此刻,光线很好,又好似刚刚好,遮住其他多余的存在,在正在流失的一去不返的时间里,唯有眼前的人真切又倍加珍贵。 方淼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眨的凝着近在咫尺的温润面庞,而那双黑眸深邃得根本难以辨别究竟是什么情绪,她只能感觉到他微凉的唇贴在她的唇上,起初是很轻的,若有似无的,在她大脑思绪再次被搅乱时,那只原本放在自己脖颈后的手,移向后脑勺,另一只手抚向她的下巴,顺着这力道,她配合着微扬起头,在黑暗中,他加深了这个吻。 方淼觉得有点缺氧,双手也不知该放在那里,只好依着感觉拽上严铮的衣角,他也恰恰在这时主动放开她。 “要开灯吗?”他沉着声音,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暗哑。 鼻息间还是他留下的淡雅气息,方淼心猿意马地点头又摇头,眼神瑟缩:“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难懂吗?”他的嗓音本来就好听,这会儿又好像在故意诱-惑她,“那我还要做点什么,才能让你明白我的用意,淼淼。” 淼淼两个字是她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低低的在她耳边响起,就让她一点抵抗力也没了。 “我……”方淼缓了缓,小声继续:“那天在公交站,你说的话不像是假的……” “当然不是假的。”严铮很认真地回答,却在触及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时,无可奈何的笑起来。 “笑什么?”她低顺着眉眼,不想再看他:“这样逗弄我,一次又一次,让你觉得很好玩,是吗?” 这次严铮没有立刻回答,手顺着方淼的胳膊摸下去,最后轻轻握住她的,“我一直想尽快结束我们之间的医患关系,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牵着你的手,像现在。” 他说的极慢,像是一湾泉水,点点滴滴渗透进她的心里。 这样的回答,令方淼一度心跳如鼓,表面上还是发愣的模样。 “可真正牵起你的手时,我才发现,自己再也松不开了。”说着,他稍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那些曾确定又被狠狠否定的可能,终于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彻底明了起来,方淼想过,如果日子再久一些,他们会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此刻,这个可能发生了,甚至比预想中带给她的还要心动千百倍。 整个夜晚安静下来…… 良久,方淼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你会一直像这样牵着我吗?你要考虑清楚,我并不是最好的那个。”她在黑暗中与他对视,眼光透亮:“我还有人格分裂,也许这一生都无法痊愈,也许有一天会彻底沉睡,你真的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抱住她,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你如果抛下那些顾虑走向我,我便不会再放开你;你如果回握我的手,我会牵起你,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 “淼淼,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他的这番话不惹人心动是假的,方淼耳根发烫,暗中用指甲扣了下掌心,在平复心绪时,离开他的怀抱。 她一双清亮的眸子透过黑暗与他对视,小小的动作却用上了毕生全部的勇气,这段时间每一次的蠢蠢欲动,都在这一刻疯狂作祟。 屋内出奇的安静,楼上钟摆的声音有节奏的传下来。 方淼伸出手,准确无误握住男人有力的大手,轻轻踮起脚尖,身体前倾,主动吻上他的唇,仅仅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却表达了她最想表达又最真实确切的心意。 佛说,爱情是一种遇见,遇见是一种缘分,佛又说五百年的修行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在这不知是第几世的今生,遇上想遇见的那个人,来到他的世界不再离去,那该是做了多好的功业? —— 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晚上两人将就着吃了。 饭后,方淼动作娴熟地刷碗,窗边严铮刚讲完电话,放下手机就朝厨房走去,他步子很轻,以至于伸手环住方淼的腰时,清楚感受到她惊颤了一下,并不是很强烈,很快她就羞涩得把头垂得更低。 他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也不说话,注意力全部在她越来越红的脸颊上。 “空调是不是没开?”方淼捞出盘子,想到客厅找遥控,却被他一个轻轻用力制止了。 “再吹冷风,你怕是得感冒了。” “……” 一转眼锅碗洗完第一遍,方淼开了水龙头,转身面向严铮,可他的手还环在自己腰侧,这样亲昵的举动让她呼吸都不自觉紧了几分。 “你还没有向我解释,你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严铮认真看了她几秒,“那天打车去律所,司机酒驾,路上出了小车祸。”一边说,他一边空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脸颊,温柔的动作是为了让她安心。 他说这个的时候口吻很淡,方淼的担心却不减:“所以这些天,你人都在医院吗?” 这是他们确认关系后,她第一次这么大声同他讲话。 严铮越过她,关掉水龙头,这才说:“就是轻微脑震荡,医生让我留院观察,现在已经没事了。”说完,他眼底飞快掠过一抹笑意,“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他笑得让人无从招架,说出的话却是明知故问。 方淼双手环胸,颇有些怨怼的看他,“说正事呢,你的头真的完全好了吗?” 可要怎么办才好,在严铮看来,这眼神就是让自己忍不住想要狠狠抱住她不管不顾地吻一通再说,然而,这个想法并不可行。 他心念一动,说:“说起来,医生还真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不过我就记住了一项。” “什么?” “他说不能受刺激,否则会引发一些不能预测的后遗症。” “刺激?比如说?”方淼有些担心。 严铮静静地看她,眸光清浅:“比如某一天,你瞒着我不声不响的离开。” 不管发生过什么、想起了什么,都不要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自责要短暂,正如我的到来,是带着自己的过去、现在、将来来到你身边,现在我把心予你,希望你可以接受它胜过于逼迫自己承受那份痛楚。 方淼定定地看他,良久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她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胸膛处,直到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这好像是你让我做过最困难的事,可又能怎么样,我想我应该要心疼有你的人生。” 她环着他腰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严铮察觉到时眼睛轻眨了下,满眼皆是笑意。 晚上睡觉前,方淼习惯性洗了澡,刚出浴室就看到正坐在自己床边的男人,他穿了一身休闲居家服,整个人在灯光下却显得出尘脱俗。 “刚才阿姨给我来电话了。”他率先开口,说话的同时向方淼伸手,示意她过来。 “我妈?她怎么会有你的联……算了,她和你说什么了?”方淼没想别的,走过去在严铮身边坐下。 他从她手中接过干毛巾,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说:“阿姨问我,有没有时间和你一起回家。” 方淼“啊”了一声,一脸莫名。 严铮被她的反应逗笑,借机会追问:“是啊,不知道我能不能达到见方律师父母的标准呢?” “当然可以!”她想都没想就给出回答,说完就红了脸,隔了两秒有些气急败坏,“你居然套我话?你这人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啊!”她作势要打他,一出手却被他趁机压在床上。 头顶的灯光均匀地落在两人身上,特别是她眼中,似是盛满星辉。 严铮情难自禁,俯身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似笑非笑地痞笑:“那我成功套到你的话了吗?” 方淼别开头,低低地吐出三个字:“你说呢?” 她声音不高,还带着一股娇羞的味道,听得严铮心如小猫抓痒,他轻捏住方淼的下巴,好让她正视自己:“我懂了,不过阿姨说的不是这个。” 他笑得志得意满,方淼眼中的愤然更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之前一派温文尔雅,对人恭谦有礼的帅医生人设哪里去了? 像是听到她心里的想法,严铮悠悠解释:“以前是以前,对待女朋友当然要全方位展现自己,这样才能把她套得牢牢的。” 是吗?为什么觉得自己已经逃不出他营造的甜蜜情网了呢? 方淼自知自己在这种事上说不过他,索性转移话题:“那我妈来电话究竟是说了什么呢?” 第66章 遇袭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夜风通过窗口吹进来,凉意不甚明显,室内的气氛倒是有点过于令人窒息了。 方淼被人这么压着,一抬眼就是严铮亲和的面庞,他正柔柔地看着自己,半晌的沉默后翻身,与她并肩躺在床上。 “阿姨说,有个朋友的儿子犯了案子,但是他们家经济有限,所以想让你去做那孩子的代理律师。” 方淼沉默了几秒:“我妈还提到别的什么了吗?” 她指的是案件经过。 “没有。”严铮注视着她的侧脸,说:“淼淼,想尝试的时候就不要有顾虑,就算现在看来是很艰难的选择,也不要想着逃避,总有一天你会觉得这些选择都是正确的。” 他了解她的却步,又深知她的跃跃欲试,他想解开她的心结,以这样开导的方式。 方淼也在这时扭头看他,眼光明亮:“两次了,以辩护律师的身份站在法庭上,我都做到了能力范围最大的努力,可是……”她停顿一瞬:“我不确定,下一次还会不会无愧于自己的心。” 听完这番话,严铮唇微扬了扬,他坐起来,顺势把方淼拉到自己怀里,手放在她柔顺的头发上。 老一辈人说,头发柔软的人,性格往往很温顺,在方淼这里,头发虽是如此,可她并不是什么柔弱任你支配的女孩子,相反,她固执要强,是那类很出众的女性。 “我认识的淼淼,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美好。”他语调轻缓,手还在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顶:“就算是那时做出了错误的答案,你也尽了检察官该尽的责任,现在放手去做吧,我会在这里等你,或者在需要时来到你身边。” 让真相不再姗姗来迟,是每一个律法从业者的信仰! “看来我要提前结束休假了。”方淼靠在他怀里,心静安然地闭上眼,“我想找回殷莱说的记忆,无论有多不堪,我都想记起来,帮帮我吧,严铮。” “好。” —— 最近都在睡懒觉,今天起了个大早,方淼头还晕晕的,她缓了几分钟,下床收拾洗漱。 半路上等了个红绿灯,方淼刚解开屏幕锁,严铮就来电话了。 “出发了吗?诊所有紧急的事需要我去处理,所以不能送你了。”可能是有些累了,他声音沉沉的。 方淼一脸笑意,“嗯,在等绿灯,一会儿我去律所安排好,就得直接去K市了,这些天你一个人要好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 那边轻笑一声,光是声音就让人耳膜发麻:“从来不把三餐当回事的人好像是你吧?” “那好,我保证一定按时吃饭。” 严铮用嗓子发出单音节的“嗯”字,算是回应。 红灯进入倒计时,“好了,先不说了,到K市我再给你打电话。” 前方车流开始疏散开动,方淼踩下离合器,耳边就来了一句:“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他徐徐的声音传入她耳膜,仿佛带着魔力,传遍四肢百骸,很奇妙也很美妙,书中恋恋不舍的感觉莫过如此吧。 方淼佯装镇定,飞快地回:“我也是。” 话落,她就迅速结束通话,忽略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的劲头,驱车向律所。 昨天晚上方淼给孟朝歌简单说了出差的事,今早两人差不多一起过来。 “还没有了解过案子的大致经过,我们这样直接过去,会不会白跑一趟?”孟朝歌整理出要带的物件,不免有些担心。 “这个案子我妈都出面了,怎么着,我都得去看看,到时候也可以交给所里其他律师负责。”方淼嘴上虽这么说着,内心还是想接的。 A市和K市有一段距离,两人坐飞机,到地方时快要1点了,K市最近都是连阴雨的状态,空气湿漉漉的。 方淼没有选择回家住,两人找了一家酒店,吃过饭后又和方妈要了委托人的居住地,准确的说是委托人母亲的住址。 去之前,她特意带了一位手语老师,按方妈所说被告人是聋哑人,交流上会有一定困难,事实上,确实是这样。再加上被告的母亲并没有亲眼目睹,因此并不能很清楚地讲明事件的来龙去脉,这一点算是在方淼预料中。 于是,她带着起诉书直接去了趟看守所,说明身份后,方淼顺利见到一脸胡渣的赵玉明,即被警方事后抓获的凶犯。 根据监控拍摄,死者从3楼走下,在楼梯口被突然从2楼闯出的赵玉明推下,致使颅脑损伤抢救无效死亡,是蓄意杀人无疑。 —— 回到酒店,孟朝歌给方淼开了门,一关门就开始问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不是很棘手。”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眼睛盯着某一处放空。 本来听她这么说,孟朝歌挺开心的,一转眼又见到这副模样,起疑:“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方淼抬头,却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赵玉明做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动作。” “那就是蓄意杀人?”孟朝歌眼睛睁得大大的。 “嗯,他承认起诉书上的指控,可并没有悔改之意,这对量刑很不利。” “你去看守所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我特意问了他家邻居,你猜她们怎么说?”孟朝歌看起来很激动。 方淼配合着给她一个眼神。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赵玉明的妈妈和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板是那种关系……” “建筑公司的老板?”方淼想不通,她是见过赵母的,从衣着到住宿都看得出并没有什么钱,怎么会和老板扯上关系。 孟朝歌无比肯定的点头:“赵玉明的爸爸三个月前在工地被巨大的瓦块砸中了头,当时他也没戴安全帽,送去医院时已经没呼吸了,后来有人看到,这家建筑公司的老板经常送赵玉明的妈妈回家,劳务合同上补偿金听说也是那时候赔的。” “这和案子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方淼喝口水,并未显得有多惊讶。 “那我要是告诉你,那个建筑公司老板就是死者何世丰呢?” —— 晚上,孟朝歌出去遛弯,方淼点了外卖在房间等着,出神之际,手机响了起来。 “一直等不到你给我打电话,我就只好先打了。”严铮把车停在路边,就算不见面,也还是浅淡的笑着。 听他这么说,方淼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忙起来就忘了,你呢,下班了吗?” 刚问完,手机里就传来两声喇叭声。 “在路上。”他停顿了下,又问:“你那边怎么样?” “我啊……”方淼拖长尾音,暗暗措辞:“还可以吧,应该会很快结束。” “没关系,就算要很久,我也会去K市看你的。” 夜很长,他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陪伴,却让她正在流逝的时间变得静谧美好,这个世上有很多情真真的很美妙,比如…… 童年时,有亲情的陪伴,无论长大后走多远,身后总有那么一处港湾可以为你停留;年龄再大一些,假如你足够幸运,可能会遇到一个人,你可以把窗外淅沥的雨、凛冽的风、毒人的日头当做借口,心安理得投入他的怀抱,他会抱紧你,因为没关系,是爱情。 挂断电话,严铮在十字路口打弯,车子进入下个路口,还没走出多远,后面左右两边冒出两辆车,速度极快地开过来,一转眼便超过他的车头,隔着1米的距离两辆车子熄火,最前面那辆车下来一个西装男。 —— 过几日,赵玉明的案子就要开始审理了,开庭前一天,方淼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出于职业习惯,她接了,说话的是个男人。 “请问是方律师吗?我是世丰建设的前董事长助理。” 世丰建设,就是死者一手创办的建筑公司,在K市有着近20年的历史,远近闻名。 方淼回了句“是”,等对方的后话。 “我们董事长夫人想见您一面,您今天有时间吗?” 方淼点下鼠标,打开拷贝的监控视频,时间和案发日期一致,画面定格在两个交缠的男女身上。 “抱歉,由于今天还有资料要打印,有什么事可以等庭审结束后再谈。”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没别的原因,她知道是谁杀害了何世丰,自己又在为谁辩护,怎么辩护,明白这些,就够了,再多的都是与案件无关的旁人的私事罢了。 赵玉明案在K市中级法院的第二法庭开庭,入场前,方淼和这位董事长夫人打了个照面,她身边带了一个西装男,目测可能是昨天来电话的男人。 礼貌性的点头后,方淼带着孟朝歌往审判庭那边走。 身后的女人摘下墨镜,抬抬下巴:“你说,那件事她知不知道?” 一旁的男人不说话。 女人冷冷地看一眼他,“她要是在法庭上说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办!” —— 旁听席坐了一些人,台上书-记员按例宣读法庭纪律,赵玉明由法警带着走向被告席。 辩护律师和公诉人依次入场,落座前,方淼习惯性环视法庭一圈,在底下一群人中找到了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在她前面是赵玉明的母亲,看得出来今天稍微装扮了自己。 落座后,方淼又看向审判席,审判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短发,手边搁着一副白框眼镜,这些天方淼查看了不少经她之手的案件,因此对这位法官有所了解。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并将警方现场拍到的照片投放在展示屏上。 何世丰头部出血最为严重,由于楼梯拐口并不宽,他整个人的死状有些佝偻,死前眼还睁得很大,看起来触目惊心。 “死者何世丰于上月19日死于世丰建设二楼楼梯拐角口处,经监控取证,事发时,被告恶意将死者推下楼梯,而后逃离现场,致使何世丰失去最佳抢救时间死亡。” 交代完案情,审判长发问:“被告人,是否承认以上指控?” 被告席旁边有手语老师进行转达,在一众人的目光下,赵玉明缓缓点头。 “辩护人是否还有什么疑问?” 方淼转动笔杆,望向旁听席的赵母,对方看她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几秒后她收回视线:“没有。” 旁听席传出细碎的议论声,毕竟要真是没什么可说的,那案子会怎么结,猜也猜得出来。 到了双方发表最后陈词环节,方淼列举了几条关于聋哑人杀人的条款规定,算是尽了辩护人的职责。 证据明了,唯独杀人动机并不明确,伴随法官敲下法槌,一审结束,孟朝歌整理好文案资料先行一步。 方淼离开法院时,赵母看她的眼神有些羞愧,相比方淼始终没什么表情,一直走到停车场,她呼出一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还有一个U盘,陷入沉思。 身后的空地映出一道黑色影子,一步步向她靠近。 包里调了静音的手机震动起来,方淼探进手去取,下一瞬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后脑勺传来强烈的痛感,有温热的液体流向脖颈,她伸手去摸,身体却晃悠两下随之便倒在地上。 刺眼的阳光直射眼球,方淼看不清那人的五官,意识越发模糊,没一会儿人就昏过去了。 第67章 消失的创伤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光从遥远的现实照进梦里,梦却被一层厚重的黑色包裹。 有很多记忆仿佛被淹没在深海,于每一次潮涨潮落时在脑海中作祟,偶尔一点小波澜,都会演变成推波助澜的攻势。 方淼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被从后绑住,那是一间黑暗到什么都看不到的屋子,四壁没有窗户,在最高处有一个排风扇,转动时有细微的光透进来。 “咔嚓”木质门开了,有皮鞋落地声越来越清晰的传入耳中,方淼眯着眼睛,想尽力看清来人的模样。 四个男人走近分别立在她两侧,为首的男人在她面前半蹲下,距离那样近,还是辨不清他的长相。 “我说过的吧,如果你还要这么倔强的话,他们……”男人分别扫过两边的黑衣人,目光狠厉,“他们会对你做什么,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 孟朝歌在酒店等不到方淼回来,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反而是韩俊驰打过来了。 “你和方律师出差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俩被绑架了。”韩骏驰不满哼声。 “韩律师要是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就等我们回去再问责,现在我还有更急的事!” “案子很棘手?” “方律师不见了,上午结束庭审后,我先回的酒店,可这都等两个小时了,打她电话也没人接。” “你的意思是她人失踪了?”韩骏驰难得在什么事上反应这么大,几秒又放低声音,“不会……” “不会什么?” 那头片刻沉默,“哦,六年前,那还是‘吴勒案’调查取证期间,方淼失踪近半个月,后来说是身体不舒服一直在修养。” 乍一听没什么可疑的,仔细想来,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 孟朝歌不禁想起前几天方淼同她讲的话,一时间身后一阵恶寒。 “我们确定要把何世丰出-轨赵玉明母亲,又被赵玉明无意间看到这件事,当做给他减刑的筹码吗?” 方淼拔下U盘,“这是涉及个人隐私的事,如果她宁愿儿子多坐几年牢,也不肯毁了自己的名声,那我们也没有权利这么做。” “也是,传言何世丰的妻子家族势力很庞大,她呢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丈夫出-轨这种事真被曝光的话,说不定也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呢。” 孟朝歌摇摇头,尽量忽略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时手机又震动两下,“我这边有电话,先不说了,有消息我会通知韩律师的。” 这回打来的是严铮,孟朝歌听他说了几句,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一屁-股坐在床-上,很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 今天,K市的天出奇的好,阳光灿烂又不刺眼,从窗口透进来,照进室内温暖宜人。 严铮坐在床边,握着方淼的手,她沉睡在床-上,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除了不时会出汗之外,安安静静的。 梦境就像一块海绵,吸走外界一切温暖的温度、明亮的光芒,仅留下巨大的恐惧。 那个男人贴在她耳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要坚持说出来吗?” 脑中一片空白,方淼用力去回想,头却疼得快要裂开。 男人眼中闪过冷光,手猛地抓向她的脖子,稍一用力就把她甩在地面上,地上有尖利的碎石,像刀子划开她的额头,痛得她脑子几乎停止运转。 “方检,你最好不要逼我,否则我可能真的就要对你采用最极端的方法了,我们合作不好吗?” 方检……方检……为什么这么称呼自己? 方淼怔住,忍着剧痛回头去看那个男人,“你是谁?” 头顶的排风扇还在转动,光尽数打在那人的脸上,每一次照射仅能让她看清一个部位。 一条眉毛……一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唇,整合在一起,究竟是谁? 男人起身,失去耐性:“别让她死了,其他的随便你们!” 脚步声远去,在门再次关上后,彻底消失。 方淼眼前发晕,有两个男人把椅子连带她扶起来,另一个男人找出一条皮带,向两边一拉,空气中打出“噼啪”的刺耳声。 “还不能让她死了,那我们给她一点颜色应该可以吧!”拿着皮带的男人向另外几个挤眼色。 “我觉得可以。” …… 爆裂的抽打声、绝望的痛呼声交汇在一起,在持续了很久之后,终于都消失了,世界一片安静,破碎的记忆在冥冥中一点点融合起来,可又缺失了起初的那一块。 绑着方淼的绳子染着血迹,她全身都湿透了,头发紧贴在脸侧,整个人颓废地倒在地上,黑暗的世界里死一样的沉静。 “方淼,把身体交给我吧,你会摆脱痛苦、自责以及旁人各种各样的目光。” 嗓子里满满都是血腥味,方淼不说话,只是不断摇头。 “你忍心看着严铮为了你担惊受怕,忍心某一天再有人因你而失去他原本该拥有的东西吗?” 严铮……那个乘着光来到她生命中的男人。 “你如果抛下那些顾虑走向我,我便不会再放开你;你如果回握我的手,我会牵起你,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 现在,我真的很痛,痛到想要忘记这些好好睡一觉……可是,即使醒来需要面对那么悲伤的自己,也还是会祈祷命运把我送回到你身边…… 光刺破黑暗,在受到梦中强烈的冲击后,方淼彻底清醒过来。 金色的阳光在睫毛跳跃,只需要指尖轻轻一动,就会感觉到身边的存在,视线顺着望去,便望见了他幽深沉静的眉眼,该是多么暖心的感觉。 “饿了吗?”很久,严铮语调平缓地询问。 方淼摇头,从醒来到现在,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严铮忍俊不禁,“不要一直这么盯着我,我的自控力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他的声音里染着笑意,听起来连心都跟着荡漾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方淼虽然很累,却始终不肯闭眼,直到护士过来拔针,她才能起来活动一下。 “这个案子还是交给专做法律援助的律师去跟进吧。”午间,严铮给她喂粥时说。 方淼抿了抿嘴巴,点头:“这案子给谁做辩护人都一样。” 严铮眸光在她脸上转了两秒:“明知道是招惹不得的人,为什么还要以身试险?” “你知道了?” 严铮放下见底的瓷碗,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把嘴角的汤渍擦净,点头。 “应该说是我低估了那女人的狠辣程度,就算我没有把那件事公之于众,可她意识到我是个知情-人,这不……”方淼指指脑壳,“给了我一个警告。” 话落,严铮一言不发地看她半天,最后冷不丁地给她脑门轻敲一记。 实在是绷带有点厚,方淼没觉得疼,反而做了个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往前蹭了蹭,脖子一伸,顺势吻上严铮的唇,只是简单的触碰,却比第一次她吻他时持续得久些。 柔软、温热夹杂着红枣粥香甜的味道,严铮仿佛停了心跳,他后知后觉伸手抱住她,把方淼圈进自己怀里。 谁说30岁后的人不会再有初恋?30岁前的单身可能就是为了迎接在那之后怦然降临的爱情,这个年龄的初恋不是盲目的、愚昧的,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并以结婚为目的,是属于成年人成熟的心动。 简单的亲密后,方淼依偎在严铮怀里,心里想着其他。 “殷莱,是不是很久没有出现了?” 严铮稍稍一愣,轻“嗯”一声,“怎么突然提这个?” 以前她从不过问,可以说对殷莱有很强的抵触情绪。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所以就想到她了。” 假如梦境中是她遗忘的那部分记忆,那殷莱又代替自己承受了多少? 尽管方淼淡化掉不太好的情绪,严铮还是敏-感地有所察觉。不过原以为要在这件事上宽慰她,为她做心理建设,如此看来,全无必要,她已经学着善待自己,珍惜接下来的人生。 方淼闭了闭眼,轻声道:“明天出院,好不好?” “你觉得自己可以吗?”他并不一口拒绝,而是反问她。 “不清楚。”她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声音难得柔-软娇俏,“有你在就好。”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严铮垂首,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怀中的她,心口温暖得不像话。 —— A市,黎昕带着事先按照委托人要求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在度假酒店等待,罗颖夫妇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过来的。 原本这桩离婚案是计划在法庭上解决,为什么又考虑庭下和解呢?一方面罗颖并没有有助于离婚的筹码,另一方面感情比法律复杂,也是用法律衡量不清的存在。 这是黎昕第一次见到罗颖口中的丈夫傅远,一名青年企业家,最多30岁出头,西装笔挺,五官端正,皮相不错,就是看起来过于俊朗凌厉。 罗颖照旧礼貌地打招呼,在黎昕对面坐下,下一刻傅远也挨着她坐下,忽视他这一举动,罗颖拿起协议书看了起来。 “傅先生,今天我们见面也是抱着和解的想法来的,离婚的理由且先不谈,就目前您二人的生活状态,也会影响到孩子的成长,出于长远考虑,我希望您能尊重我当事人的意见。还有……”黎昕没说完,就被傅远举手示意打断。 男人眯着眼睛看过来,声音危险:“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商量离婚的,是我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傅远!”罗颖愤怒中更有些意外,“你忘了昨天在家是怎么跟我的吗?” “呵!我要是不那么说,你怕是得带着孩子连夜飞到国外,我没那么傻。”傅远阴森森的笑,“做个全职主妇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你不是很幸福吗,为什么非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幸福?”罗颖冷笑,“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样,你根本不懂我。” “不懂你?一直都是你在无理取闹!” 声音好大,黎昕捂耳朵,隔一会儿和罗颖对视一眼,开口:“傅先生,如果您坚持不离婚,就必须答应罗小姐一个条件。” 听言,傅远稍微平复情绪,“什么条件?” “允许罗小姐回归工作,从事她喜欢的事业。” “我不同意!”他拒绝得不留余地。 黎昕扯唇,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照片,“那傅先生的意思就是想出庭?” 当视线落在那些照片上,傅远的脸又红又绿,他第一反应并不是去向谁解释,而是把怒火尽数发泄在黎昕身上。 “你跟踪我?作为律师,你不知道这犯法吗?” “是我。”罗颖眉眼冷淡地接话,在傅远转身看自己时又做了补充,“是我找人跟拍的。” 第68章 人格压制隐患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也许婚姻里注定要有人牺牲,可若要牺牲理想、自由,这些远不是靠着所谓的“幸福美满”所能弥补的,迷失在婚礼里的自己,往往才是婚姻悲剧的源头。 罗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及时斩断这源头。 傅远看她的表情很复杂,从难以相信到无力失望,“离婚?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她答得毫不迟疑。 傅远扯唇笑了两下,那笑容很凉薄,“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时电话响起,他走到一边说了两句,匆匆要走,走之前还用眼神警告黎昕,那意思很明显。 他一走,罗颖又恢复了她一贯温婉娴静的样子,“黎律师,坐吧。” “我冒昧问一句,傅先生的脾气一直这么暴躁吗?” “暴躁”是那个男人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黎昕想不明白,像罗颖这样温婉大气的女孩子怎么会选择那样的人。 “以前他是个很好的人。”提起这个,罗颖眼中是笑着的。 罗颖说了有关她和傅远的一些事,有着美好的开头,结局犹未可知。 原来,他们曾经真的很相爱,罗颖是一名画家,傅远有一家房地产公司,每次一起出席宴会,大家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同样他爱她的才华、气质,她爱他的幽默、成熟,若不是傅远的出现,那时一直生活在父母离异状态下的罗颖,也许会成为一个自闭症儿童,是他鲜活了她的生命。 爱情是可以让人幸福忘我并产生归属感的东西,那时的罗颖向往着,因此也同意了傅家长辈提出的,让她婚后一心相夫教子的要求。不过,这十年光阴让她开始厌倦这样的自己,尽管她也曾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您对傅先生,如今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了吗”黎昕顿了顿说:“你们的孩子还小,如果感情多少还在,我还是希望能在庭下争取一下,或许傅先生会同意您的条件。” “他不会同意的。” —— 回到律所时,黎昕还在想案子的事,直到韩俊驰迎面过来和她打招呼。 “现在忙吗?问你件事。” 韩俊驰四下看看,其他人都忙得来回跑,他点头。 “你将……你觉得,一个女人在结婚后,最好是在家洗衣做饭还是做她自己的事业?” “怎么问这种问题?” “那你到底回不回答?”近一个月,黎昕对他的态度总是很不耐烦。 韩俊驰想了下:“女人当然是在家相夫教子,你想啊,结婚生完孩子又要坐月子,孩子也得人带,这再出去工作肯定会比较麻烦。如果……哎?我还没说完呢。” 看着已经走回办公室的人,韩俊驰摸摸他打理得整齐的头发,是他又说错什么了? —— 在严铮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方淼给孟朝歌打电话安排案子后续的事。 “之前备份的视频和照片你那里都有吧?”方淼倚在墙后,往严铮那边看。 “有,要销毁吗?” “不用。” “那要问它做什么?” “把这些交给法律援助中心那边的人。” 一审时并没有找到能够确切证明赵玉明杀人动机的证据,这个视频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那时方淼确实没想好要不要交出这个视频,现在由别人接手,这个问题自然也轮不到她操心,把这类似交接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好了,按我说的做,处理好了告诉我一声,然后你直接回A市,再有两个月就是司法考试,好好准备一下。”方淼安顿完就挂了电话。 严铮朝这边走来,她走过去勾上他的胳膊,边走边说:“去我家怎么样?” “见家长?”他幽幽的看她。 方淼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点头,“紧不紧张?”问这个问题时,她坏笑得明显。 “嗯。”严铮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刚好出了外面,他快走了几步到旁边停车位。 “这是紧张了?”方淼追上去,开心大笑:“我还从不见你这样呢。”她几步跟过去,还没等站稳,手腕就被用力一拉,整个人被抵在车身上,头顶笼罩下来一道黑影,遮住阳光。 由于太阳光照,车身温度很高,方淼穿的不多,背后灼灼的,相比之下,眼前的人倒更让她忌惮几分。 她这是被“车咚”了? 严铮双臂横在她两侧,深邃却带着侵略性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觉得还不够,他故意向前伸了下脖子,这样两张脸就更贴近了。 实在是距离太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可以尽数喷洒在对方脸上,方淼哪里还有方才的放肆,老实讨好地说:“那个我不是在笑你,我就是出院开心,你明白吧?”她眨眨眼,是在撒娇。 严铮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阵,在她鼻尖轻刮一下,“这笔账我先记着。” 方淼比了个“OK”的手势,绕过车头坐上副驾。 严铮驱车上主干道,“先买礼物吧。” “不用了吧,我妈都见过你了,她本来就对你很满意。”方淼摇下车窗,风簌簌的吹进来。 “真的吗?都说母亲和女儿的眼光是最一致的。”他眼尾上扬,脸上挂着笑。 嗯哼?方淼侧身看他,搞不清楚是真有这么一说,还是他有意调戏自己? 车子在商业街游荡了半天,最后停在一家专业卖营养品的店门口。 两人牵手进去时,就有女店员出来迎接,要说干一行行一行,这种情境下见识不到都难。 “两位是要给家里的长辈买营养品吗?” 方淼严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严铮随后补充一句:“给未来丈母娘的上门礼。” “噗嗤!”身边的人已经笑成麻瓜,严铮也不轻饶她,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捏她的手。 女店员忍着没笑出声,“那两位可以到这边看看,这是最近新上架的一款营养品,非常适合家里50岁以上的长辈使用,电视上也做过广告,绝对是正品。” …… 接下来的10多分钟店员又介绍了几款,最后两人出来时手都没闲着。 关于回家这事,方淼并没有提前告诉方太后,为的是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喜,最终的结果是——家里没人。 于是……当然是给方太后打电话啊! 手机彩铃响了好一阵,方太后接通的时候,方淼激动得溢于言表。 “妈,我现在在家门口呢,你在哪呢,回来开个门呗?” 那边有“哗啦哗啦”的声音,一听就是在搓麻将。 “哦,我这还走不开,你找个地蹲会儿,11点我就回来了,先挂了。” “别别别!”方淼急的舌头打结,“严铮他和我一起回来的,妈你就……” “小严也来了?我这就回家了。” 手机那边传来“嘟嘟”忙音,方淼看着返回主页面的屏幕,没错!是有些崩溃…… 一旁,把一切听在耳朵里的严铮摸摸她头顶,一本正经道:“你们母女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方淼一脸幽怨的看他,刚想说话,就有认识的邻居从他们面前走过。 “哟,这是淼淼吧,好久没见你了,头上这绷带是怎么回事?” 方淼摸摸脑后,“不小心摔了一跤,已经没事了。” 邻居点头,眼睛一转,就留意到方淼身边这个帅小伙,“这是你男朋友?阿姨还是第一次见,长的可真俊。” 严铮礼貌微笑,又闲聊了几句,方太后就回来了。 方淼在玄关换好拖鞋,一抬头就撞上方太后像审犯人似的小眼神,“脑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自己母亲关心她的态度从来都这样强硬,方淼表示习以为常。 “路滑不小心摔地上了。”她淡淡解释。 方太后看她几秒钟,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严医生,这孩子准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严铮侧眸看方淼,嘴角轻轻挑起:“您客气了,淼淼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再多的猜测都抵不住他这一句话来得更确定,方太后眼睛一亮,兴奋的情绪哪里还掩饰得住。 方淼趁机把营养品交到她手里,一时嘴快:“这都是你未来女婿给你买的。” 避免自家老妈问个没完,她急忙拉着严铮的手走到一边,趴在他耳边悄声问:“你怎么这就说了?” 严铮握住她的手,直视她:“这次来不就是要把我们的事定下来吗?” 方淼一愣,“定下来?”这种事不都应该双方家长见面才能定? 这一路上,他的情绪都不显山不露水,此刻突然提起,笑容慢慢从眼底溢出来。 “诶?这些营养品都是什么功效啊,严铮快给阿姨说说。”方太后在客厅叫人。 “你不用多想,我有安排。”他轻缓而坚定地说,说完又往客厅看一眼,趁没人注意,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走吧。” 事实上,很多事情是计划不来的,就算严铮是个做什么事都恰到好处的人,在安排自己终身大事上,也会碰上些难以预测的“小变数”。 这天晚上,方妈带着方淼买晚上做饭需要的食材,严铮恰好接到诊所那边的电话,因此没能跟着一块去。 诊所确诊了一名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短短几个小时折腾了四五次,病情难以控制,患者拒绝去医院就医,情况有些棘手。 “病因了解过了吗?” “听她的母亲说,今年春节的时候,张小姐和朋友聚会,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自己封闭起来,当时他们也没有找心理医生,最近突然就成了这样。” “确定不是精神分裂症?” “我看过家属在其他医院的检查证明,患者甲状腺功能减退,我们又观察了她这几个小时的发病状态,确实是双相情感障碍。” 严铮蹙眉,“那就强制注射镇定剂,再送往医院。” 那边沉默一瞬,照办了。 有时患者的想法固然重要,可作为责任医师的他们更清楚,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只有去医院才能更好的控制病情。 结束通话,严铮靠窗而立,想起方淼最近的发病情况,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他深知,方淼的意志远没有强大到可以彻底压制后继人格,相反的,她的克制是在把殷莱的存在演变成一个巨大的隐患,这个隐患会在主人格面临拨皮抽骨的伤痛时苏醒。 严铮回神时,门外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传进来,他想是方淼她们回来了,刚走到玄关区域,门就开了。 进来的是个手夹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孔严肃。 两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不约而同的是眼神在那一瞬间的变化,从意外到了然于心。 第69章 终身大事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关于方知洄在工作日回家这事,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于严铮而言,这样毫无准备的碰面,同样给他带来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方知洄看了他半天后,主动问话:“你和淼淼是在交往?” 严铮点头,一时不知自己是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问一句答一句。 真是怪让人头疼的…… “严先生会下棋吗?” “会一些皮毛。”他谦恭有礼地回。 就见方知洄弯身,从沙发底下取出一个盒子,把里面的棋盘棋子拿出,严铮识颜色的帮忙摆好。 当然,如果现在他可以上网的话,应该可以到论坛上问问:和未来老丈人下棋,是要打心理战还是技术战? 方知洄执黑子先落,在严铮落子时问:“淼淼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如果你们真的走到那一步,你的家人可以接受她继续做现在的工作吗?” 严铮落子,直起身:“您可以放心,我的家人都很开明,并且在女性追求自己事业这一点上,保持一致支持的态度。” 方知洄点头,脸色明显舒缓不少。 实话讲,他对严铮的第一感觉是不错的,从推门看到他时,就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温儒清淡的气质,是与生俱来,更是后天不断养成加深的,这样的人能让自己这么多年单身的女儿考虑结婚,多少不是个一般男子。 接下来的棋局,两人没再交谈,倒是严铮没有想到,方知洄的棋技着实不错,最后几颗子下的位置都不虚,对手步步紧逼,他一时没顾上想别的,继而落下一子。 这一盘棋局已然分出胜负。 方知洄轻笑两声,抬头看严铮的眼神中透着赞许之意。 “严先生是做什么的?” “我是心理医生,做这行快4年了,也有一所暂时由我负责代理的心理诊所。”说这些不是为炫耀,毕竟他是来谈婚论嫁的,家底必须如实招来。 然而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客厅里便是长久的沉默。 方知洄脸色微变,严铮又哪里看不出,只是此情此景根本没有他询问解释的余地,多说一句,可能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咔哒”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方淼先进门,刚迈进一只脚,就听到自家父亲的声音,“那我不能同意你们结婚。” 用晴天霹雳来形容现在的情形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客厅里方妈还在“为什么”问个不停,方爸则是沉默着收拾棋盘。 虽说隔了一道门、几堵墙,那声音还是能传进卧室。 “我爸都问你什么了?”方淼靠在严铮肩上,小声问。 严铮搂住她的腰,“也没问什么,可能是我的职业给我拖后腿了。” “那你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 方淼直起身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同志,现在的形势是你被拒婚了呀。” 严铮听了一笑,把她重新捞到自己怀里:“放心,我一定会娶你。” 情人嘴里果然说得都是情话,方淼红着脸,娇羞地拿小拳拳捶他胸口,捶了没几下,就被他抓住拿到嘴边亲了一口。 晚饭时,方淼严铮坐一块,方妈坐他们对面,时不时就要给这俩人,尤其是未来女婿夹个菜夹块肉,方知洄坐在象征着一家之主的位置上,一顿饭就看自己老婆对这已经被他pass掉的女婿各种关照。 终于他看不下去了,“砰”把筷子放回碗上:“我吃饱了!” 方妈瞅他一眼,“那行,你去那边看电视吧,声音调低一点。” 方知洄吃惊地睁大眼睛,最终还是走一边看电视去了。 看着这两中年人的互动,严铮眼中漫过笑意,方爸是大学教授,外人看来严肃古板,可一碰上方妈就跟个老小孩似的,他侧眸看正在啃骨头的方淼,对未来更憧憬了。 饭后,两个小情侣一块把碗洗了,方家人一向很早睡,9点钟就熄灯了,只是家里没有空卧室,在几番推拒下,严铮睡在皮质沙发上,除了他腿长有些睡不下之外,其他都还好。 客厅里挂着钟摆,严铮做了噩梦惊醒之际,是凌晨1点。 他翻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杯水,一转头,就看到从主卧出来的方爸。 几分钟后,两人各拿一杯水在阳台上吹风。 “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严医生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方知洄目光投向远处。 严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轻轻勾起:“我能猜到您拒绝的原因。”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严铮握着水杯的指尖有些泛白,他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那是个秘密。 方知洄转过身看他,神色莫测,“你就是她找的那个心理医生吧?” 严铮一秒转头,脸上是少见的诧异。 想确定的事情有很多,可现在都能从对方眼里找到答案。 —— 韩俊驰今天和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吃饭,对方委托他处理一个合同纠纷案,一喝酒喝了通宵。 喝了太多,韩俊驰有些昏昏欲睡,手中的酒杯映在眼里都有重影,一不留神,脑袋就磕在吧台台面上。他清醒一瞬,站起来。 “傅总,明天下午我还有案子要处理,先走了。” 傅远也喝多了,眼底布满血丝,见他要走,立马伸手抓住他:“韩律师先别走,还有件事我得找你说说。” 韩俊驰手臂一抬,打算甩开他,却听到已经喝得醉熏熏的人继续说:“汇和是不是……是不是有个律师叫黎昕,专打离婚官司的?” 一听到那两个字,韩俊驰瞬间精神不少,他坐回去,顺便找吧台小哥要了两杯冰水。 “你怎么知道她?”他急切地问,又联想到某种男女关系。 傅远笑了两声,“那个女人可真是惹人讨厌又不知进退,居然……居然撺掇我的妻子……和我离婚?” 韩俊驰喝下小哥递来的冰水,凉意一路从口腔蔓延到肚子里,放下杯子时,又白一眼傅远,“撺掇?别是傅总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老婆的事才好。” “哼!这么多年……算了,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那个律师。”傅远冷笑,“给她点警告就好了。” “咣”酒杯应声滚落在地,傅远眼皮耷拉下来,人就睡着了。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韩俊驰急眼,下意识给黎昕打电话,那边久久无人接听,不安的感觉呼之欲出。 —— K市的夜风很暖,穿过皮肤给人一丝清爽。 世上有许多种情感,看似漠不关心的,却是牢牢把你放在心上的。大人们,也是有很多秘密的,那些秘密或轻或重,最重的那份,是守护着儿女的秘密不被更多人知晓的秘密。 严铮好半天理清思绪:“难道,您知道淼淼的事?” 方知洄一笑算是回答,“总要有人知道我女儿的悲伤,既然不是妈妈,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好。” 他停顿一下,又说:“其实我不是介意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相反的,能有个知心人陪伴她,我也安心。可万一她对严医生你产生的是依赖,不是爱情,到时又当如何?” “交往的事,我们都考虑了很久,能走在一起,很不容易。”严铮认真解释:“您也应该相信淼淼,她是个很理智的女孩子。” 方知洄长出口气,心中有所动摇:“私心里,希望我的女儿可以遇到一个爱她的人,组成自己的家庭,可又时常担心,她今后的生活会不会很艰难。如果这个人是严医生的话,你可以向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像现在这样坚定吗?” 放在任何人身上,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没什么困难的。 严铮正了正色,屏息凝神许久,每个字郑重且坚定:“我会比现在更珍惜她!” 方知洄爽朗地笑了两声,严肃和强势尽数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拍拍准女婿的肩膀回房去了。 留下严铮在窗边又站了会儿,拿出手机发出一条信息,心情极好地开始赏月,约莫半个小时睡意才重新涌上来。 —— 方淼回家住,就不能再睡到太阳晒屁股的点,7点起床不算晚,可家里除了方太后之后没别人。 “妈,爸呢?”她帮忙把早点摆上桌,顺带问一句。 而且……严铮也没个人影,难道是被老爸给“撵”走了? “去公园晨练了,你爸最近迷上教那些老年人唱歌了。对了,严铮和他一起。” “一起?那爸脸色怎么样,好还是坏?”方淼赶忙窜进厨房,眼神中有好奇有担忧。 方妈瞥一眼她,把热好的牛奶取出来端到外面,就是不理她。方淼又跟到外面,什么招都用上了,就是没套出话。 “这不是回来了,自己看。” 门开了,方知洄笑意盈盈地进来,方淼搞不清楚状况,伸着脖子往门外看了看,就见严铮穿了一身运动装回来。 这是真的一起晨练去了? 方淼把人拉进卫生间,把新毛巾沾上水递给他。 “你和我爸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方淼双手环胸,那架势势必要审问出个所以然来。 严铮把脖子擦干,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她:“一纸婚约的协议算吗?” “我爸……”她太过激动,一开口嗓门有点大,急忙捂住嘴巴:“我爸同意了?” 严铮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是女儿看上的人,老爸总得例行考察吧。” “那我爸都给你出了什么考题?” 严铮把毛巾浸湿扭干,放到旁边晾着,又伏到方淼耳边,十分暧昧地给出答案:“秘密。”说完,他气定神闲地往外走。 方淼努嘴,摸摸还存着他热气的耳朵,到底是没忍住,一个人偷着乐了好一阵儿。 早饭过后,方知洄就上班去了,方妈非常细心的给两个小年轻留了独处空间,半上午拉了几个朋友逛街走了。 毕竟两个都不是什么开放的人,上午的时间就用来看电视了。 方淼窝在严铮怀里,撕开一条巧克力,喂给他一颗。 “你什么时候回A市?” 严铮垂眸,笑着摸了摸她的鬓角,“明天吧。” “明天啊……”方淼敛下眉眼,兴致缺缺地把巧克力放在一边,“突然领悟到思念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一旦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能和他一起度过。” “我也是。”严铮眉目沉静的垂着眸,“偶然想起,会觉得从前以同-居伙伴的身份和你度过的每一天都有点浪费。” 方淼闭上眼,抿着唇冲他笑:“严铮,我没能向你走出的那一步,却是你向我走来,它改变了我们的关系,才让我如此幸福。” 四周突然静下来,摆钟的声音提示时间正在流逝,方淼正疑惑时,唇边就被一片温热所覆盖。 第70章 争夺抚养权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离别是早晚会来临的事,时间或长或短,只要慢慢练习,就会慢慢好起来。 方淼睁着眼,对上那双平静得像一片湖面似的眸子,莫名移不开目光。他俯下身,手轻扣向她的脑后,唇齿纠缠,一室缱绻,一时间,就连照进房间的光线都温柔下来,形成一幅唯美的画卷。 松开她时,严铮顺势人带进怀里,“秋天到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方淼讶住,好半天才缓过来:“为什么是秋天?” “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声音温和轻缓,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定力,方淼心有疑问,却还是在他怀里点头应下了。 “我姐明天会过来。”严铮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严蓉姐?”方淼从他怀里露出头,“你怎么没有早点说?” “我也是昨晚才通知她过来的,既然要定下我们的婚事,总要让家里人互相见个面。” “那……”方淼斟酌半晌,压低声音:“那你的父母会同意吗?” 自相识起,严铮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以至于问这个问题时,方淼很不自然。 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除非他愿意说,否则也就不该问,只是如今他们的关系不是无关人等,是更亲密的人,这样很多事就有了摊开说的必要。 严铮看向窗外沉默了好一阵,下巴的线条逐渐变得坚硬锋利。方淼心里一紧,主动抱住他,声线有些发抖:“没关系,如果是很难开口的事,就不要说。” 他极轻地叫她:“淼淼。” “你不用说了,我根本不在意的。” “你有权利知道。”他开口,视线落在墙壁上那张全家福上:“我的父亲五年前就去世了,在那以后母亲就在一座寺院修行,他们人很好,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有些心事,就像沙滩上被细沙掩埋的漂流瓶,终有被挖出的那一天。 那个看似坚定像橡树,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去藏着这样悲伤的心事,方淼有些哽咽,只是不断轻拍他后背,轻声安慰,“我会一直陪着你。” 就算这很难,也会用尽一身力气,留在你身边。 —— 汇和在本周工作日的最后一天迎来了大新闻,韩俊驰被委托人举报到律协,可能会因此被吊销律师执照。 黎昕一来律所就听到这个消息,她忍不住快步走到里间的办公室,推开门,一眼看到和她面对面站着的男人。 相对的那一刹那,韩俊驰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从慌乱震惊到欣喜庆幸。 黎昕顾不上看他的脸色,刚要开口,就被人抱了个满怀,韩俊驰用力过猛,这一抱让她脚下不稳,后退几步撞上了门板。 “发什么神经呢,还不赶紧给我松开?” 她有些发怒,可韩俊驰依然没有做出反应,反而一把关上门,又死死地抱了她好一会儿,嘴边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你到底去哪了,怎么打你手机也不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还好,你没事……否则我该怎么办……” 他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黎昕被搅得心思大乱,鼓足一口劲还是把他推开了。 “有病就治病,我是来问你律师执照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韩俊驰显然也是想起这事,敛敛神色,“昨天喝醉打了人,至于律师执照,吊销就吊销吧。” “你说什么胡话呢?”黎昕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哪个委托人,我去找他。”说着,人已经走到办公桌前翻看那沓案件材料。 “好了。”韩俊驰过去抓住她胳膊,成功制止她的动作,“这事我会看着办的。” “什么叫看着办?身为合伙人被吊销律师执照,你有想过律所吗?”黎昕拔高声音质问。 “你是不相信我会把事情处理好是吗?”韩俊驰反过来质问她,眼底怒意明显。 黎昕从没在他脸上见过那样可怕的神情,她只好做出让步:“那你说你要怎么做?” “这个你不用管,只要以后我给你打电话,你不要不接就好。”说完,韩俊驰坐回椅子上,背对过她。 黎昕回到自己办公室,看诉讼文书也看不到心上,她点开那几个未接来电,看到上面的备注,更是心乱如麻,耳边又回响起韩俊驰最后说的那句话。 “难道是因为我?” —— 离开的那天早上,严铮帮方淼换了头上的药,伤在后脑勺,晚上睡觉也得侧着身子睡。 “一整晚都睡得好不舒服,醒来手臂都麻了。”方淼摸了摸绑好的绷带,忍不住抱怨。 严铮收拾好药箱坐到她身边,看着镜子里人,眼底满是宠溺。 “真应该带你一起走的。” “哼,那也要看我跟不跟你走。”方淼故作傲娇,下一秒又钻进他怀里:“我在家陪他们几天,下周三我就回A市。” “好。”严铮揽她入怀,眉眼舒展,曾经心底空缺的那一块如今都被填得满满的。 上午接近10点钟时,严蓉来家,方爸方妈了解严铮家里的情况,因此见面后没有再问及别的。 经过商量,两家一致决定省掉订婚这一步,确定下结婚的大致日期,婚事也算敲定。 严蓉看向一边浓情蜜意的两人,从包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紫檀木首饰盒,里面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 “这个是我妈妈托我给她未来儿媳的礼物。”说着,严蓉就要给方淼戴上。 “阿姨的心意我明白,但这个太贵重了。”方淼一再推拒,手被拽得微红。 “淼淼你听我说。”严蓉停下来,看看严铮又看看她:“这是我爸当初给我妈妈的结婚信物,如今交到你手里,就是认定了你严家儿媳的身份。” 方淼迟疑,严铮轻捏一下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接过严蓉的手镯,亲手替她戴上,微微抬首与方淼对视,“我也认定你了。” 离开的时间是在晚上,严蓉和方家父母在一边说话,严铮方淼两人找了个地方腻歪起来。 K市眼看又要下雨了,夜里的风没了前几日那么友好,吹得人全身嗖嗖的。 方淼躲在严铮怀里,好像交往之后,她特别喜欢被他这么抱着,很有安全感。 “回去早点睡吧,记得给我发条信息就好了。” “嗯。” “我回去之前,你要把冰箱的东西都吃掉,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去大采购把它填满。” “嗯。” ……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应下。 方淼探出头瞧他,“咦……人还没走呢,就开始敷衍我了。” 严铮睨她一眼,顺着接话,“是啊,人还没走呢,就想着这几天要以什么样的理由,给你发信息打电话呢。” 方淼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飞快地亲了下他的下巴,忍不住感叹:“有人说异性朋友之间的友情最性感,可如果想拥抱对方也必须忍住,做情侣就不同了,像现在这样调戏你不需要理由,正如你给我发信息也不需要理由那样。” 严铮有些好笑,自己是被当做理论依据的实验品了吗? 他扬唇笑了笑,报复性低头吻下来,和之前每一次轻柔的触碰都不同,这个吻带着侵略性。 方淼有些喘不上气,呜呜地示弱两声,感觉到下唇被轻咬了下,这才被放开。 刚得到释放,她就紧张地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严铮和她对视半天,安抚性地摸摸她头顶,可说出的话根本不是在讨人欢心。 “嗯,果然情侣之间做什么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方淼气哄哄地作势拍开他手,义正言辞:“你的女朋友可是律师,再这样,我就给你寄律师函。” 严铮颔首,“好,那我就安分守己地等方律师回来了。” 那天严铮走后,K市下起了大雨,方淼躺在卧室听着雨声,想着此时此刻车子会驶向哪里,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时会看到他昨夜发来平安到家的信息。 方淼来了动力,麻溜地洗漱好,下楼取了一盒早餐奶,坐在餐桌前刷法治新闻。 几分钟后,方妈从外面回来,人还在玄关处,就开始数落她了。 “你呀,留在家有什么用,昨天就应该让你和严铮一块儿回A市。” 方淼吸完最后一口牛奶,“我是担心那个案子有什么后续问题需要找我,我人在K市,也更方便些嘛。” 嗯,理由充分,让人无从反驳。 方妈进来直接坐她对面,开门见山:“严铮在的时候我不好多问,现在你老实告诉我,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摔了一跤,妈你别多想了。”方淼掩饰得极好,同时再不给方妈追问的机会:“对了,你和赵玉明的母亲认识多久了?” “说起来不是很熟,麻将桌上的朋友,出事后是她来找的我,我也不好意思回绝人家。” 方淼缓缓点头,“那她和她儿子关系怎么样?” “这我怎么知道。”方妈蹙眉,很快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我也最近才听别人说,赵玉明是抱养来的,7岁那年生了大病,才成了聋哑人。” 抱养?那就不是亲生的? 想到庭审时的状况,方淼心里五味陈杂,下意识问了句:“血缘关系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方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她,“当然重要,尤其像你这样一把岁数还没嫁出去,要不是亲生的,早就把你扫地出门了。” “……” —— 韩俊驰嘴上说着会解决律师执照的事,实际上一天都没行动。 周日晚上,黎昕去汇和取文件,刚好碰上加班写诉讼文书的刘陈,刘陈是韩俊驰的助理,从他那里得知,韩俊驰在一天之内主动解除了两个委托合约。 离开汇和,黎昕驱车去了罗颖家里。 按了两下门铃,就有佣人出来开门。 “你好,我来找你家夫人,我是她的代理律师。” 罗颖先前说过,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住。 佣人没有立马进去禀报,只是惶恐不安地回头往屋内看,黎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视野之内出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傅远。 “黎律师来了,让她进来吧。”里面的男人下了命令。 佣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黎昕定定心神,昂首挺胸地进门,一脚踏进客厅,她首先注意到半蹲半跪在地上的罗颖,头发凌乱,怀里还抱着孩子。 黎昕快走两步,把一大一小扶着坐回沙发上,厉声质问:“傅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黎律师还看不明白?”傅远斯斯文文地笑,笑容却让人寒毛直竖:“既然要离婚,那我当然有权利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你说对吗?” 第71章 山雨欲来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每一对面临离婚的夫妻,势必会牵扯到孩子,面对傅远突然的强势,无论是罗颖还是黎昕,这一举动无疑是戳中了她们的弱点。 “当然。”沉默了几秒,黎昕不可置否的回答。 傅远迈开腿,走到沙发旁要摸孩子的头,被罗颖像母鸡护雏似的避开。 “罗颖,我们夫妻一场,走出这一步不是我的本意。”男人沉着声,侧过头将危险的目光投向黎昕,“如果你愿意和这位律师断了联系,安安稳稳过我们的日子,你还是可以和孩子朝夕相处,这不好吗?” “呵呵!”罗颖冷笑,一点点扭头看他,“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傅远默,眼中光芒闪烁。 “狂妄自大,你凭什么觉得女人就必须依靠男人才能活?” “我自大?从结婚到现在,家里的一切开销,哪一分不是我辛苦奋斗得来的?” 话落,只见罗颖脸上的表情纠结在一块儿,有失望有不甘,她盯着傅远看了好半天,终是只留下“黎律师,你帮我全权处理吧”这一句话,抱着孩子上楼去了。 傅远在那一秒钟是想追上去的,一转念还是作罢。 “傅先生,既然您执意要上庭,那下次情让您的代理律师来找我谈。” 傅远慵懒地坐上沙发,翘着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黎律师是这么不知进退的人吗?” 黎昕公式化的一笑:“要是让您感到不舒服,那抱歉,不过这是在对我当事人负责。” “的确是让我觉得很晦气,假如我非要让韩俊驰失去律师执照,黎律师你也会坚持自己的原则吗?” —— 这天夜里,严铮接到一个“午夜凶铃”,看一眼来电显示,他蹙了蹙眉,接通了。 “严医生,我现在好害怕,我那个前夫他又回来了,他抢走了我保险柜里的钱,还威胁我,你快来救救我,救……” 话没说完,那头就忙音了。 严铮这会儿睡意全无,没过一分钟又有新消息进来。 助理小文:严医生,你负责的那个妄想症患者刚才闯进了咨询所,现在在你办公室,说什么都不走,你能过来一趟吗? 严铮捏捏眉心,面色复杂地看着已经锁屏的手机,翻身下床。 为了应对突发事件,诊所常常会有夜里值班的助理。 办公室门开着,严铮进去时就注意到正坐在椅子上不停哆嗦的女人,脚步声引得对方回头,他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她突然起身朝自己过来。 严铮还没反应过来,腰就被一股力气环住,他条件反射地竖起双臂,面色冷硬。 “你终于来了,那个人他回来了,他没有走,你陪……”李潇感受到自己的胳膊正被用力掰开,她又使足了劲,“别推开我,就当是可怜我。” 然而李潇脆弱的一面显然并未能从严铮这里博得多少同情,他又用了几分力,成功把人从自己身上推走。 “啊!”没有防备,李潇撞上办公桌角,痛得她忙捂住腰骨。 “上次你带人拦我的车,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为什么?”李潇嘶哑着声音,“你不是医生吗?对我就这么狠心?” 严铮尽量保持风度,语气平和:“是你的行为超出了医患关系的范围。” “那你为什么和方淼交往,她也是你的病人,就因为她比我年轻漂亮,可我比她有钱有能力,你看看我啊?” 李潇说着向前几步,严铮不动声色地后退,眼神疏离。 “明天我会让人拟写取消治疗的协议,到此为止吧。” 不正当的关系就像是一团乱麻,斩断不是自私的选择解脱,而是让双方都得到喘息的机会。 “……好。”李潇考虑了很久,目光黯淡,“最后一次送我回家吧,其他人我不放心。” 心理脆弱是每一个心理病患者的通病,强烈的人道主义感作祟下,严铮没有拒绝。 实际上,严铮还是低估了李潇这人胡搅蛮缠的能力,送她到家门口就又不依不饶起来。 “那个男人他在里面,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进去?” “我可以帮你报警。” “他真的偷走了我的钱,保险箱被人动过!”李潇反复强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妄想,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严铮眉头蹙得很深,再看李潇誓不罢休的样子,就选择答应了这无理的要求,进门时他顺带看眼腕表的时间,3点40分。 李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灯,保险箱放在主卧,严铮警惕地跟着她上去,并没有看到一点被人撬开的痕迹。 “不可能,一定是我太害怕给关上了,钱绝对被他取走了。”为了证明,李潇又去输密码开箱。 看到的是,钱还整整齐齐地躺在里面。 严铮环顾一周,检查了房间各处:“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他走到门口,身后的人又一次强调:“我真的不是妄想症!” 严铮呼出一口气,什么也没再说。他出门走出一段距离,又回头看,窗口有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很快屋子里便没了光亮。 坐回车里,严铮习惯性看下时间,已经4点10分了,他打了个哈欠,索性开车回家睡回笼觉去了。 方淼最近每晚都要给孟朝歌远程指导律法的几个相关考点,一连两个晚上也没睡上好觉,头上的伤也开始趁机发作。 早上起来刷牙,方淼猛地打了个喷嚏,一时没控制住,有牙膏沫喷在卫生间的玻璃上。 是严铮想她了吗?她乐呵呵的傻笑,三下五除二刷完牙,蹦到床上给某人打电话。 今天周一,接通视频时,严铮正对着镜子系领带,方淼只能看到他弧线流畅的背脊,穿着白衬衫,更能凸显他的挺拔精瘦。 “我也给你买过一条领带,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送出去。”方淼表情惋惜。 严铮拉了凳子坐在手机前,“那领带现在在哪呢?” 方淼清清嗓子,故意学那天清晨他说话的样子:“秘密!” 得!他还不问了。 “李潇昨天半夜来Heal找我,借这次机会,我解除了合约。” 方淼眼底有着微微的诧异:“是因为我吗?” “不要多想,是我考虑后的决定。”严铮解释道,“她的妄想症不及时找合适的医生治疗的话,以后会更严重。” 另一方面,他不想让自己小心翼翼守护的爱情,成为别人嘴里那么不堪的存在。 心意相通的恋人从来不需要多说,方淼何尝感受不到他这一番用意,表面上装不懂,心早就感动的乱颤。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很不好的梦。”她趴在床上,喃喃道,“我梦到你牵扯进一个案子里,还怎么都不让我当你的辩护人,居然还要和我分手。” 她语气可怜兮兮的,最后都快哭出来了。严铮失笑,“那我保证,假如我成了被告或者嫌疑人,一定让你做我的辩护律师。” 话落,只见方淼露出更加怨怼的神情,“你说什么胡话呢,还有你还是要和我分手对不对?你是在安慰人吗……” 严铮扶额,他面对她的“无理取闹”,似乎根本无力抵抗啊!还是情商又欠费了?说起来,他是有一段时间没去江行舟那里冲冲费了。 严铮拿方淼没办法,好不容易才把人安慰好,机智的转移话题。 “过几天我的房子就装修好了,想邀请房东小姐来家小住一晚,以报收留之恩,不知可否接受?” “这个嘛……”方淼做出一副慎重考虑的模样:“这个容我想想。” 确实得想想,虽然他们的关系是八字只差那一捺,可女孩子该矜持的时候绝对不能放纵。 严铮这么绅士的人,绝对不会当下就要她给出回应,于是就这样挂了电话。 方淼翻身面朝天,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飘飘然…… 果然,30岁的女人谈起恋爱来,也会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为之情绪难控,爱情的到来,会让一切变得不可思议。 —— 新一周,汇和整体气氛很微妙,私下里不少人都会议论韩俊驰的事。 奚媛把写好的文书放到桌上,愁容满面:“我查了一下,韩律师的情况还不足以被吊销律师执照,处罚可能会有,难道就不能和委托人再调解一下吗?” 黎昕翻开文书,仔细用红色钢笔圈出错误的地方:“他打的人是傅远,罗颖的丈夫,说起来,这事因我而起。” “啊?”奚媛费思量,“是傅远告诉你的?他还有说别的吗?” “他的原话是,只要我放过他的婚姻,他就放过韩俊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奚媛撇嘴。 黎昕把文书修改了一遍,奚媛抱着自己的“作业”出去,留她一人在办公司走神。 黎昕很清楚,比她业务能力强十倍百倍的离婚律师多得数不过来,罗颖自然可以委托其他律师处理她的离婚案,只是以这样自私的理由结束委托关系,又是对谁的侮辱呢? “叮铃铃”桌上的手机响起,及时打断黎昕的思绪。 “黎律师,下个月底我要出国了。” 黎昕一头雾水,“傅先生同意了?” “我已经和国外的画廊谈好了,他们很看好我寄过去的画稿,这是我必须抓住的机会。”罗颖声音轻快。 “那孩子呢?” “我会带孩子一起走。” 黎昕无奈,又想到那个男人开出的交换条件,迟疑了:“一周内我会给你答复,我需要时间衡量起诉的成功率。” 结束通话,她愤愤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 周二上午,方淼收拾着回A市要带的东西,方妈难得帮她一起收拾,要知道上大学那会儿,每次开学都没这待遇。 “这次回A市,你找时间去拜访一下严铮的母亲,人在寺院说是修行,又哪里不是在思念旧人呢。”方妈忍不住叹息。 方淼认同点头,再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觉得有千斤重。 “还有不要就顾着工作,周末在家学学做菜……” 方妈交代了很多,方淼一一记下,母女俩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谈正事。 晚些时候,方淼看着夕阳西下,美景当前,心血来潮给严铮打电话,接通的是他助理小文。 “严铮还没下班吗?” “是,诊所今天事情多。” 方淼把窗户稍微关上一些,“他是又去见病人了?手机都能忘带。” “啊……哦,严医生可能忙昏头了,一会儿我让他打给您。” “好,那我先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方淼把手机移开耳朵一些,就在按下挂断的前一秒钟,她听见尖锐的“哗啦”破碎声,像是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第72章 嫌疑人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戛然而止的不止是声音,呼吸亦是如此。不安,是从梦中苏醒的记忆,尽管无数次把那当做是一场梦,那些还是会一件件发生在你身边。 Heal诊所的患者全都转走了,有的临时取消预约,外面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有人用石头杂碎玻璃示威,新来的女助手躲在角落断断续续的哭泣。 今天下午,有人报警称在某富人区独立住宅中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李潇,初步检查判定死亡已超过24小时,由于屋内空调温度较低,尸体才没有腐烂发臭。 警察把严铮带去警局问话,他全程配合。 “周日晚上,是你送李潇回家的吗?” “是。” “那你当晚是否有进入她家中,又做了什么?” 严铮摸摸眉骨,眼神清冽:“我送她到门口,她说前夫潜入她家中并偷走了保险柜里的钱,她害怕对方还藏在房间里,因此要我陪同去进屋检查。” 旁边做笔录的警-察忽然抬头看他,质疑道:“那你在屋里停留了多久?” “20分钟左右。” “为什么会那么久?” 严铮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我帮她检查了房间,当时她情绪不太稳定,因此耽误了一会儿。” “可以具体说明一下吗?” “她强调自己不是妄想症,更为前夫入室偷盗这一事而感到恐惧。”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对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很信服。 严铮打车回到诊所时,外面还围了一群人,他愣了那么一瞬,告诉司机往后门的方向开。 方淼是连夜坐火车回的A市,出站时是黎明时分,东边显露出曙光,将万物笼罩在一层朦胧美的遮罩下。 她没敢给严铮打电话,却从新闻上了解到这件事,热搜标题各种字眼频繁出现,方淼把手机塞回包里,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 她先给诊所那边打了电话,才知道从昨天起所有医生、助理全都放了长假。 方淼拦下辆出租车,刚上车包里的手机便嗡嗡作响,看到来电显示时,心口更是随之微微刺痛了一下。 接通,两人谁也不说话,就是这样听着对方的呼吸,以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似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严铮的声音传来,却沙哑的不成形。 “要不然在家多陪阿姨几天吧。” 方淼猛地鼻子发酸,强忍着发声:“说好的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你要等我。” 那边沉默了一瞬,道了一个“好”字。 他们之间的默契就像现在,他无需特意去问她是否知道了什么,而她也不用特意告知对方自己走在那里。就这样,她回来了,他就在原地等待。 方淼拉着行李箱站定在严铮家门口时,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头的焦虑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到底是种怎样的情绪?期待还是胆怯?期待终于能与他相见,同时又担心是否能和他一起面对接下来纷至沓来的质疑声。 在方淼终于鼓足勇气伸手准备按门铃时,房门却“咔嚓”从里面打开了。 想见的人就在自己眼前,面面相觑时,那些杂乱的心思说不清道不明。 方淼松开拉行李箱的手,向前一步,抱住严铮。她个子比他要矮些,这样抱着他,显得整个人更加娇小。 她窝在他怀里,声音轻若蚊蝇:“我有没有来迟?” “没有。”严铮敛下眸,宠溺地摸她的头顶:“淼淼,我很想你……” 太阳徐徐升起,清晨的阳光并不灼热,可此刻或许是情已深重,两个人把不安与悲伤短暂忘却,滚烫的心夹杂着思恋几乎跳出胸膛。 他们抱了好一会儿,严铮松开方淼时又顺手牵着她,空出一只手把行李箱推到玄关处。 房间里开了空调,比外面要凉些,方淼换了拖鞋就黏着严铮,怎么说都不松手。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这么从后抱着,这不就是在考验他的自控力吗? 严铮心念一动,手轻扣住方淼横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方淼力气不大,本来打算抱够了就松手,可手还没放下来,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严铮的脖子,前胸贴上他有力的胸膛,这样一来,就好像是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一样。 方淼睁大了眼睛,薄薄的衣料下那只手的温度却越来越高,再反观这手的主人,面容淡然,嘴角还勾起一道弧度,无比坦然地和她对视。 “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方淼“正色”强调,眼神却闪烁个不停。 “嗯。” 他简单的回应隐约有一丝笑意那般,搅得方淼心跳一下就乱得更厉害,她微微起唇,还未发声,就见严铮的脸在她眼中骤然放大,紧接着唇上就有了温热柔-软的触觉。 她感觉自己的下巴被轻轻抬起,吻,随之加深了…… 交往后,他们经常做这些亲密的事,然而这一次,这个吻似乎不止是落在她的唇上,更在心间,方淼的心像是久旱的大地在这一刻得到安慰,来时路上的的忐忑不安都在他的这个吻下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止如此,就算是这种姿势,严铮居然还抱着她一步步上楼走进主卧。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简单的黑白格调,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清香,在方淼还在走神时,严铮在她唇角浅啄一口,终于放开了她。 两人双双倒在床-上,严铮还保持搂着方淼的姿势,下巴抵住她头顶,闭着眼表情满足惬意。 方淼埋头在他怀里,耳根发热:“警方是不是还没有取消对你的调查?” “睡吧。”他声线慵懒,“我好累,睡醒了再说。” 方淼思绪一滞,想到某种可能,她闭眼,在他怀里安然睡去。 真巧,现在的我也是这般疲惫,既然如此,我们相拥而眠也好。 无论是现在于我而言的你,还是于你而言的我,都是彼此在黑暗里唯一的光明吧,我很感激,感激不尽! —— 中午时韩俊驰才到汇和,还没等他走到办公室,就被从对面出来的黎昕拦住。 “我们谈谈吧。” 会议室里,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立。 韩俊驰手在桌面轻敲两下,“律师执照的事我已经在处理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黎昕目光冷了下来,“因为傅远一句醉酒的胡话,你就打了他,其实你没有必要为了我那样做。” 韩俊驰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跟着突然笑了一下:“既然你都知道,你就该明白我为什么会揍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够无动于衷,除非那个可能身处在危险中的人,是对我来说的陌生人。” 黎昕讶住,尤其他还笑着,像是在自嘲,落在她眼里,一点也不好受。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虽然琢磨不明白你对我忽冷忽热的原因,可我想通了另外一件事,现在要告诉你,我想结婚了。” 他认真的态度像换了个人似的,陌生到甚至让人觉得很难相处。 “也是,你年纪也不小了,结婚后不要再做这些鲁莽的事。” 黎昕强忍着,心理暗示自己一定要挂住脸上的表情,然而接下来听到的话,才真叫她差点把今早新换的恨天高的后跟踩断。 “昨晚给我妈打了电话,这会儿她可能已经上你家撮合我们俩的婚事了。” 爱情里,先爱上的那一方也许会选择沉默,后知后觉的那个人也可能会成为最终开口的那一个,那一刻震惊和哑然通通大过于幸福的感觉。 因为曾几何时不能挽留又不希望他走向别人的那个他,此刻,向你表白了! 黎昕快速眨了几下眼,竭尽全力保持着她的严肃:“要我说不愿意呢?” 韩俊驰微垂下头,双手抄兜径直走到黎昕身侧,一抬头就换了副神情,深情中带着股无赖劲:“山月不知心底事,还记得吗?” 他只说了这看似无关的一句话,黎昕却猛地睁大眼睛,白皙的皮肤憋得通红。 —— 方淼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她下楼去找,结果还是一样。 午后艳阳高照,严铮接到警方通知,去Heal调李潇之前的治疗记录。 他取了文件出门刚下台阶,就有眼尖的记者围上来,连快步走开的机会都没有,周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耳边嗡嗡作响,严铮还是可以听到“道德沦丧、品行低劣”,“无良医生、别有所图”之类的言论,而他始终维持着一贯沉稳从容的姿态,举步维艰地往前走。 “对于网上传言的女企业家意外死亡一事,您有什么想说的?”人群中,一个拿着长话筒的女记者发问。 这个问题引来了其他人接二连三的提问,也可以说是质疑。 “警方是否已经对您进行调查,您和这个案子真的有某种联系吗?” 严铮脸色沉下来,依然沉默。 “监控拍到您在案发当晚送死者回家,是不是可以代表你们之间产生了超出医生和病人以外的感情?” “您对死者做出过什么暗示性举动吗,现在发生命案,您的心情如何?” …… 这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世界,平日素不相识的人,如今却在替那个人义愤填膺着,一个、两个、三个……他们的怒火变成无形的利刃,有声的杀人利器向着那个“罪大恶极”的人刺去。 时间过去很久,严铮还是没能走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他停下来,眉头已然蹙得很深,却始终一言不发。 谁都没有留意到那个拿着矿泉水瓶的男人是从哪冒出来的,那个矿泉水瓶又是如何朝着严铮砸过去,当那些记者一致往周边散开,场面终于安静下来时,那特意事先拧开的矿泉水瓶砸在了严铮的头顶,瓶盖不知飞到哪里,瓶子里的水洒出,从头发浇到裤腿,水流尽了,空瓶子落在地上滚到一边。 严铮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出门前稍微打理过的头发贴在前额,白衬衫紧贴着上身,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就算一辈子也不曾这样狼狈过,现在也不会显得多难堪。 围观的记者互相窃窃私语,终于没有人再上前咄咄逼问。 可能也还不错吧,至少可以暂时不用听到那些声音,严铮敛下眸子,眼神是那样深邃平和。 许久之后,终于有人来到他身边,小小的身体却遮住了落在他身上的毒日头,他感觉到脸上的水渍在被轻轻擦拭,很轻很柔很缓。 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般无助又害怕了呢,严铮不想细数,他抬眸,眼眶红红的。 还好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那么糟糕,比如向我走来的你。 我想,是你了,今生今世,只能是你了! 第73章 谁亡怨恨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可能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我已经迈入30岁的人生也是如此,现在你来了,我想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变得灿烂一些吧。 严铮眉眼舒展开,他望着面前看似面无表情,可眼中满满都是担心的方淼,突然很想握住她的手,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手被紧紧握住,方淼视线稍转对上他的,静默不语。 她回握他,面向周围的记者,声音清晰有力:“我叫方淼,是汇和律所的律师,从现在起,也会是严医生的代理律师,你们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问我。” 记者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跃跃欲试想上前。 方淼勾起唇角,趁机又说:“可是在警方的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你们所提出的任何带有恶意、无端猜测,人身攻击之类的提问,我都有权利保持沉默,当然也有权追究你们个人的民事责任。” 一听说可能会被追究责任,有人却步。 方淼弯身捡起矿泉水瓶,笑眯眯的:“包括刚才那位扔矿泉水瓶的先生或者女士,周围都有监控,再有下一次,故意伤害罪的罪名,你不陌生吧,我劝你你可以考虑清楚。” 该说的说完了,再没有敢贸然上前发问,有的记者直接收拾好设备走人,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没有任何阻拦的上车离开。 车子走过几条路口,适时的赶上红灯。 “生气了?”严铮转头看副驾上的人。 “没有。”方淼从上车起就一直在看窗外。 严铮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侧脸,一种自我谴责的情绪浮上心头。 “你必须向我保证一件事。”她忽地转头,严肃极了。 “好,你说。” “在你的嫌疑没有洗清之前,无论去哪都必须事先告诉我。”方淼语气很急,这事她考虑了一路。 严铮迟疑了,他坐正身体,看着前方涌动的车流,缓缓发动车子。外界的流言蜚语有多可怕,他已经体会过了,如果再把方淼牵扯进来,那他可能会连与那些质疑声对质的勇气都失去。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警局门口,方淼看穿他的犹疑,才特意多给了几分种作考虑,于是在下车之前,她誓要得到一个回复。 “就当是让我安心,不要拒绝我。”她低下头,态度几乎企求。 严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侧身双手扶住方淼的肩膀,在她看向自己时开口:“淼淼,我没关系的。” 他试图用这样委婉的回答拒绝她的请求,她又何尝听不出来…… “在你眼里吗,我就只能被你保护,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吗?”说完,方淼眼眶发酸,泪水就如开闸般汹涌:“你难道喜欢的就是一个柔柔弱弱,因为患了人格分裂所以要被你处处呵护的方淼吗?” 她第一次哭成这样,没几下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起来。 兜里的手机又不逢时地震动起来,震了一会儿没动静了。严铮脑子里乱哄哄的,依着感觉把方淼搂在怀里,她颤抖的很厉害,每一下都牵动着他的心。 严铮几番克制,凑近她耳边,声音很低:“淼淼,我也会害怕。一旦你参与到这件案子里,你可以想象我们之间的关系会被他们编成什么样子吗?” 方淼抽了一下,猛然停止哭泣,水灵灵的眼睛转了一下,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可我已经说了,我是你的代理律师,我会站在你身边。” 她不忍让他一人面对,像今天目睹他被人扔矿泉水瓶,却无法飞奔到他身旁,即便知道严铮骨子里的温和淡然,面对这样无异于羞辱的举动他也不会发怒,可她会心疼啊,甚至厌恶如此无能为力的自己。 即使他面对那么多人的攻击指责,一句都不为自己辩驳,看似云淡风轻,她也会心疼到肝颤。 “这对你太不公平了。”隔了半晌,严铮说道,漆黑的眼底一片心疼。 方淼情绪渐渐平复,她用力抱住他,声音略微抽噎:“我现在连殷莱都可以压制,所以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 —— 10分钟后,两人一道走进警局,路过有认识的警员看到他俩牵手的样子,都不由愣了一下。 李潇案主要负责刑侦调查的是一名姓郑的警察,严铮把治疗记录交给他,接着具体了解了李潇的死亡细节。 警察取出事发现场拍摄的照片,往桌上一放,严铮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方淼也闭了下眼。 照片里李潇赤着身体,眼睛瞪得很大,嘴唇红肿,皮肤上还有许多处清晰可见的红色印记,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案发现场的保险柜确实被打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另外我们还发现一团黑色灰烬,其中有一块没烧完的衣料,经确认是死者当天所穿的衣物。” 方淼皱眉,“凶手烧毁了衣物?” 警-察点头:“暂时无法确定这么做的原因,再有一点,死者有被性侵的痕迹,并且没有剧烈挣扎。” 方淼看眼照片,脖子没有抓痕,手部腿部没有勒痕,脸部完好,的确可以排除用强的可能性,假若是李潇情愿发生关系,那这样一来形势会对严铮很不利。 然而接下来,她就从警察口中听到了另一条相当关键的信息。 “事发房间里有一股异香,专业人员昨晚判定是市场上某种少见的安定剂,48小时内可以说不会完全消散,是凶手为了方便行凶才使用的。” 方淼脑子飞快运转,眼神猛地一亮,忙问:“那李潇又怎么会死呢?” “先奸后杀,死者是窒息而死。”警察视线转到严铮身上:“其实今天找你们来,也是想告诉你们,警方已经锁定凶手了。” …… 出了警局,方淼愉快的原地转圈,一直到回家,整个人还处在十分兴奋的状态下,一转眼人又安静下来。 “你说凶手为什么要烧掉李潇的衣服?” 严铮把冷饮放到桌上,挨着她坐下,垂眸问:“很想知道吗?” 方淼躺在他身边,冲他点头。 严铮抬头,脖子靠在沙发上,仰头看天花板,就说了三个字:“洁癖症。” 方淼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不就是和她不爱吃二手手抓饼一样吗,于是又问:“你是说,凶手也就是李潇的前夫因为有洁癖症,所以烧了她的衣服?” 这逻辑怎么说得通? “我送李潇回家那晚,凶手就在房间里,他什么都能看到。” 有好几秒,两人谁也不说话,严铮起身来到窗边,想到离开前看到的那个黑影,又想到李潇非常大声地强调自己不是妄想,心终究还是落了下去,他一直以为是李潇在找借口,原来危险就在咫尺之间。 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自己,严铮呼出一口气,“我现在终于可以更真切地体会到你的心情了。” 一条生命的逝去,追究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却发现有一条与你有关时,那种心情用自责形容也远远不够。 方淼了然,同时又心疼不已,紧紧抱住他,安慰道:“都过去了,今后会越来越好。” 这是她常常用来宽慰自己的话,如今要说给他听。 严铮看了看天,有大片厚厚的乌云从东边黑沉沉的压过来,A市终于要迎来一场大雨了。 而这一次风波真的会就此过去吗? —— 摆脱嫌疑后,外界对于诊所的非议声也渐渐消失了,毕竟每天都会有新的话题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于是,诊所就在某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里重新开始营业了。 上班前,方淼送上了自己早前买来却未能送出的领带。 严铮拆封来看,当领带展现在他眼前时,便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方淼正打算询问他的心意,却见他伸手扯掉了原本系在领口的那根,又把她买来的那条塞到她手里,随后靠近她微微弯腰,“帮我系领带。” 方淼晃神,接着又没有任何推脱的帮他把领带系好。 “以前给自己系过,这么久了手艺还在呀。”她沾沾自喜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严铮趁机在她嘴上亲了一下,也不管她怎么羞红了脸,先走一步上班去了。 前后休息了一个月,方淼状态恢复了很多,当天心情愉快地回归工作。 几天没见,孟朝歌写文书的笔力也长进了不少,条理清晰、用词准确,终于不用像以前那样拿着笔给她勾画修改。 “不错,也不枉费我这一年来在你身上下的功夫。”方淼合上笔帽,点着头赞许。 孟朝歌摸藤上树,“那是,我的底子在同期里算是很好了。” 呵呵……本性难移还真不是说说的。 方淼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转到工作上。 “昨天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个委托人,是预约的今天吗?” “是。”孟朝歌看看时间,“预约时间是下午2点。” 方淼习惯性在台历上打勾做了记录,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她约好和严铮一块儿吃饭,在这之前先去了趟卫生间。 汇和有句流传的话不假,不管是男厕所还是女厕所,从来都是八卦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方淼还在里面蹲着,外面洗手池,奚媛和一个实习生谈论结婚的事。 “黎律师是要闪婚了?我一直以为她是母胎单身呢,哈哈哈……”某实习生笑得合不拢嘴。 奚媛洗完手,对着镜子摆弄头发:“是啊,这不手里的案子就剩下目前正在跟进的一个了。” “那什么时候喝喜酒?” “日期我肯定不知道。”奚媛把辫子梳起来,侧身靠在洗手池上,一脸神神秘秘:“但我知道新郎是谁。” “谁啊?快说快说!” 是啊,谁啊?方淼顾着听消息,一时竟忘了自己是在上小号,就这么蹲了半天。 “新郎是……” 奚媛拉长声调,声音越来越低,方淼耳朵贴近门板,不自觉地呼吸也放缓了。 十几分钟后,方淼走出大楼,径直来到路边,严铮人已经等在那了。 他打开副驾的门,方淼坐进去后,他才问:“中午想吃什么?” “吃麻辣烫吧,我还有工作得处理,吃这个快些。” 严铮自然依她,开车几分钟的工夫就到了,找了位置停好车,两人牵手往店的方向走。 转弯时方淼没有注意,被一个从地下美食城上来的女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肩膀,她下意识去看那人的模样,对方和一个男人在一块,背对着她走远了。 “没事吧?”严铮问。 “就撞了一下而已,我们走吧。”方淼笑着冲他摇头,刚走出一步,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张照片的影子。 与此同时,身后那对走远的男女,其中的青年男人脚下速度越来越慢,停下时立马回头望去,神情阴鸷。 第74章 记忆之夜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这家麻辣烫店人不少,方淼进去选好食材,拌了蘸料,在店员的带领下找到个两人的位置坐下。 严铮拿起她的号码牌看了眼,问:“你最近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方淼坐在他对面,小口的喝着果汁,心里琢磨着要怎么说才好。 严铮也不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把号码牌推向对面。有些事如今不用明说,他也可以依稀感觉到。 比如现在,看似越来越“正常”的她,好像很多迹象都透露着,那些让人烦恼晦气的事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方淼咬着下唇,吞吞吐吐,“我做了个梦,很多次都是那一个梦,梦里我被人囚禁了,那个人逼我做什么决定。” 严铮眸光幽深,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我知道了,不用再想了。” 不止如此,方淼透露的信息似乎在悄然间解开他一直以来的疑问——对殷莱部分行为举止的疑问。 前台在这时叫号,严铮过去把两份都取来,又把自己那份不辣的蘸料和方淼交换。 “嗯?我想吃辣……”方淼耷拉着眉眼,脸上大写的不情不愿。 “你额头上都长痘了。”严铮把筷子给她摆好,一本正经道:“要是你哪天脸上长满痘,我可能就下不去嘴了。” 下不去嘴?方淼眨眨眼,不经考虑就脱口而出一句:“那你可以亲嘴啊。” 话落,气氛沉寂了两秒,在严铮越来越明显的笑意下,方淼立马红着脸低下头,抓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对面严铮笑的越来越猖狂,直到方淼羞得无地自容,窘迫的抬头看他,这才收敛下来。 方淼内心:识人不清啊,早知当初就该克制自己啊! 这天中午孟朝歌点了外卖,一边吃一边在某站刷猫片,看完这个正要切下一个,就被从外面回来的方淼叫到办公室。 “方律师,这还没到1点呢。”孟朝歌苦着脸强调。 就算剥夺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去办公不算什么,可她昨天晚上加班写完了文书,还差点哭晕在厕所,今天总该被善待吧。 方淼白她一眼,“我是想问你,我休假期间吴泽是不是来过?” “哦……这事啊……”孟朝歌颇有些难为情的挠挠后脑勺,“是有这回事,他邀请你出席他的婚礼,我私自做主替你回绝了,再说他那天那么闹,我们干嘛还要给他面子?” 方淼揉揉眉心,从书夹里取出一张红色请柬,食指在上面点了两下:“私下我们是朋友,你可以替我这么做,但是我和吴泽之间的联系是他父亲的案子,那你就不应该用处理私事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 孟朝歌垂下头,半天闷闷应声,表示明白了。 方淼挥手让她出去,盯着请柬看一阵,这是刚才吴泽助理交给她的,她有点头疼,索性直接拉开抽屉塞进去。 下午来的是一个咨询遗产分配的老人,也的确只是咨询,前后谈了两个小时,老人了解完相关条款,交了咨询费走人了。 近几天,汇和有不少律师在外地出差,律所里来往的人较少,除了偶尔交谈几句,就是打键盘的声音。 唯独另外两个合伙人,因为私人问题第一次请了小长假。 两家父母谈得很顺利,在孩子们结婚这一点上态度一致,然而在节骨眼上,黎昕回来一口拒绝了这门婚事。 场面一度很尴尬…… 黎妈妈瞪了自己女儿好几眼,要不是外人在场,揪起她耳朵教训一顿也是极有可能的。 两家人脸上都挂不住,还是韩爸爸及时调节气氛:“一定是我家那小子惹昕昕不高兴了,我回去好好说说他。” 本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黎昕决然得很。 “伯父伯母,也许这会让你们难以接受,可我还是要实话实说。”黎昕正色,“我和韩俊驰从来没有交往过,我对他没有……” “可我对你是真心的!” 还未说完的话,被一道男声打断。 韩俊驰三两步跑到客厅,看了一眼黎昕,顺势牵起她的手,像是宣誓主权一般,眼神灼灼地盯住她。 “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或许下一个30年依然找不到那个和自己心心相印的那个人,既然是这样,我们结婚吧。” 这一句话显然让两家家长面上缓和不少,黎妈妈嗔怪却又带着笑意道:“是啊昕昕,你小时候不就很喜欢黏着俊驰吗,长大了两人在一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黎昕扯了扯嘴角,用了最大的力气甩开韩俊驰的手,得到释放时极其勉强地笑了笑,心底有一个声音愈演愈烈,在终于抑制不住时脱口而出: “我要怎么相信他?一个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的人。” 韩俊驰脸上的表情动摇,他在极力掩饰的情绪,是悲伤。 “你永远不会是我上了年纪嫁不出去而去选择的人。”黎昕顿了顿,把心底那莫名袭来的挣扎压下去,转向两边家长,“抱歉,让你们空欢喜一场,而我暂时也不考虑结婚。”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韩俊驰愣了几秒,跟着追出去。 上班第一天,要看的卷宗并不多,晚上到点方淼就下班了,反倒是严铮电话里说得加班到很晚。 晚饭靠着外卖解决,方淼闲着没事去书房看起了专业书,严铮这两天开始把衣物搬回自己的住处,一部分心理学资料书还留在这儿。 书桌上放着一个白色计时器,规律的滴答声一声接着一声,看了一个多小时,方淼终于扛不住睡意,放下书回卧室睡觉。 只是她阖上眼不到5分钟,孟朝歌就来电话了。 “淼,你上个月让我查的那事有眉目了。” 方淼半眯着眼,“周老太的儿子?” “嗯,这人叫何事成,你说怎么会这么巧,我们俩还是老乡,10年前他来A市做催眠师的工作,差不多待了四五年,回去以后人也发达了。” “但是,半年前他给人做心理治疗时出了问题,不但病没治好,精神还失常了,赔了一笔钱就算了了。” “催眠师……”方淼低喃,确定性地问:“那他是出事之后,又来的A市对吗?” “没错,最关键的是,六年前何事成由于催眠师的工作不顺利,后来居然就给吴勒做了司机。” —— 黎昕开车去酒吧,习惯性找了个离舞池远的位置坐下,可台上的重金属音乐可不是闹着玩的,震得人耳膜发颤。 她起初没想喝太多,可一杯接着一杯下去,一瓶酒就喝没了,火辣辣的酒精刺激喉咙,就连清醒的意识都被逐渐烧得一干二净。 韩俊驰打来电话时,黎昕已经醉得连脾气都没了,不断地哼声。 还未问话,那边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已经让他有了答案。 韩俊驰稳住心神,使出了高考时做英语听力的认真劲:“你在哪家酒吧,我去接你。” 在那么喧嚷的场所听电话,简直是对耳朵的折磨。 他先是听到冰块与酒杯碰撞的声音,隔了几秒就听到那头回答说,“高考完那天,我是想向你表白来着,就在这儿……你当我的面,和别的女孩子……接吻了。” 一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不知是醉意使然,还是心意使然? 韩俊驰到酒吧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他也来过这种地方,可今天格外的不舒服,空气中惨杂着浓烈的烟酒味,浑浊难闻。 里面是黑压压的人群,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自己要找的人。 韩俊驰绕过吧台,往酒吧偏僻的一处看去,那里昏暗朦胧,他还是一眼捕捉到了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黎昕。 他快步过去,走近时差点被一个滚在地上的空瓶子绊倒。 “哈哈哈!”黎昕抱着酒瓶笑他,眼角却有泪光。 韩俊驰取过她手里的酒瓶,半跪在她身边,仔细端详起来。 原来以前那个眉眼精致的小姑娘,现在变了这么多,不止有了御姐的气质美,更有了那么多小秘密。 如今的她,才真正把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了! “别这么看我,我现在压根对你没兴趣。”黎昕一掌轻拍开他的脸,抓起酒杯又要喝。 韩俊驰制止她,打横抱起黎昕,“该回家了。” 他走了一步,下巴就被人扣住,指甲抓的他肉疼。 “松手……快松手!”韩俊驰疼得嘶声。 “好,但你得先放我下来。”黎昕眼神迷离,口气还是在命令人。 韩俊驰眉心一跳,无赖地笑笑:“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疼不算什么。” 说完他继续往出走,黎昕在他怀里闹腾了一阵,酒劲上来就睡着了。 —— 许是孟朝歌这一通电话闹得,许久没有身陷在噩梦中的方淼,这一晚陷在其中出不来了。 梦里还是那间黑漆漆的屋子,她被绑在椅子上,像是失去灵魂的布娃娃一直垂着头,衣服有许多破-处,露出血淋淋的皮肤,模样惨不忍睹。 门锁拧动了一下,推开,两个男人进来。 “啧啧,怎么把人弄成这样了?”男人声音很粗。 方淼只能看到对方的鞋尖,她试着抬头,然而意识无法支配行为。 另一个男人慢慢蹲下来:“就是些皮肉伤,看着吓人,养上一周就好了。不过这都一天了,再拖下去,检方那边就不好办了。” 方淼蹙眉,不断在有限的记忆力搜寻这个声音——很熟悉的声音。 “但……那方法它不保险啊……” “那你特么来这儿做什么?”带头的男人发火。 “好……我试试吧……”男人畏畏缩缩地上前一步,从身上取什么东西。 下一瞬,方淼下巴就被猛地抬起,她虚弱无力的仰着头,有一个像光点一样闪亮的吊坠在眼前来回晃动,她摇了摇头,却被更有力的固定住。 “现在想像你就站在楼梯准备向上走,这是十阶的楼梯,每走一阶,你就会摆脱你想摆脱的痛苦,遗忘困扰着你的记忆。” “你的身体会越来越轻松、内心会越来越安详,你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 “现在向上走第一阶,你的身体没那么痛了。继续向上走第二个台阶……” 暗示声缓缓响起,方淼注意力不受控制的集中在光点上,有人低头靠近她耳边,叹息着更像是在催眠:“知道那些事的代价太沉重了,不要让自己这么痛苦,忘记了,就解脱了……” “方淼,忘记吧,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头顶的风扇透进光芒,在男人的语言引导下,方淼身体越发疲惫,意识却在不断挣扎,强烈地要冲破某种桎梏。 似是一把锋利的刀,企图切断记忆的神经;又似是上天降下的惩罚,让一切回到原位。 “啪嗒!” 吊坠断开摔在地上,给她下暗示的男人僵直地站在那儿。 在时而黑暗时而明亮的环境下,方淼从对方眼中看到一张冷酷阴狠的脸——清晰又模糊、陌生又熟悉! 从前朦胧不清的记忆在此刻有了轮廓,她终于明白,那个苦苦挣扎、直至最后失去意识的……是27岁的自己,更是从那一刻诞生的殷莱。 第75章 仇杀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如果遗忘是神的旨意,那么当失去的记忆回归,又该是神的惩罚还是恩赐? 方淼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突然又下床,意识还有些涣散,她下床时几乎是跌下去的,连鞋都没穿,又一刻不停地往外走。 她推开书房的门,额头上的汗流进眼睛里,方淼顾不上擦,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桌旁,上面白色计时器依旧在匀速摆动。 整座房子里没有半点多余的动静,只剩下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定时炸弹进入了倒计时,听得人心惊胆颤。 方淼双手撑住桌面,眼睛瞪大看着那指针,眼底不安恐惧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随着时间流逝,“滴答”声频率仿佛越来越快,每一声都扯动着她脑部神经,头痛得要命,却又用上了全部的精神和那个强大可怕的力量博弈。 她试图冲破那层阻碍,在负面情绪超负荷时,方淼难以克制地用力挥手,计时器被甩在地上,可还在顽强的工作。 她抱住头,沿着书桌一点点滑落在地,在忍不住痛呼出声的一刹那,又不得不用力咬住自己已经握拳的手。 曾经被催眠封锁的记忆,在猛烈的冲击下四分五裂开来,失落的、迷失的、破碎的混沌了整颗大脑。 书房里白色的灯光打在方淼脸上,更添惨白之色,原本颤抖的身躯在许久过后停止了动静,她缓慢地望向窗外。 也是在这一刻,方淼才真正明白,自己从始至终最该自责的是什么? 更是在这一刻,方淼真正理解了殷莱的那些怨愤不满,本该承受的痛苦,终于又回到她这儿了,真是个比想象中还要悲伤的答案。 记忆倒回到那一天,她站在包间门外,因为听到一个名字,没忍住停下来偷听。 很多话她听不太清,只有一句长久地在她耳朵里回响: “我如果不那样做,吴勒一定会把我们母子通通扫地出门!” 被压制尘封的记忆中,包裹着最难让人正视的事实,从内之外,令人作呕。 到底不是她错过了真相,是她在短短的一瞬间懦弱地抛弃了真相,选择了“苟且偷生”。 方淼执拗地仰起头,却早已泪流满面,泪水仍旧止不住地下滑,于是她就一遍遍地抹眼泪。 或许是是厌烦了这样反复的举动,更是厌恶极了那样不堪的自己,她用力抽了自己两巴掌,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 黎昕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闹,半跪在床边任由韩俊驰给她擦脸擦胳膊。 “喝醉不哭不闹,这一点我也喜欢。”韩俊驰双手不老实地揉揉她脸蛋。 怎料黎昕突然睁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瞪他。 那一眼其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倒是有种别样的风情,抓的某人心痒难耐。 韩俊驰故意在黎昕脸上摸一把,可能还嫌不够作势又要去亲她,被她的一个问题打断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那本书?” “嗯?”韩俊驰稍微站正了看她,挑眉问:“你指的哪本?” 黎昕擦过脸清醒不少,这会儿眼光明亮,盯着他一言不发。 韩俊驰轻咳两声,“还记得我上大学交的最后一个女朋友吗?分手的时候,她把我送给她的东西全打包还回来了,前几天打开……偶然看到了那本书。” 《山月不知心底事》就是黎昕当时反复看过的那本书,那时书被人借走,到某一天惊觉书页里夹带的“秘密心事”,她惶惶不安过,后来,终究都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了。 此刻,黎昕不知要作何反应,很久以前她想过的说辞,没有一样是可以拿来应对眼前这个人的。 然而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韩俊驰不急不缓地念出了句话: “单恋的好处是,我可以决定动心、放手的瞬间,不用得到某个人的允许,因为主动权在我手里。” 最不想提起的心事被最不想透露的人知道,黎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一直维持着高傲淡然的姿态,事实上是最卑微的那个。 如今,那份卑微被人知晓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把那波情绪压下去,回笑:“还有一句呢?” “……”韩俊驰面色僵住,“我……我们试试吧。” “剩下的那句话,我要你说出来。” “一定要这样吗?”韩俊驰没能沉住那口气,拔高了声音:“既然已经错过了那多年,现在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黎昕看向天花板快速眨了几下眼,长出口气后,视线重新回到韩俊驰身上,表情郑重。 “你之所以这样,确定不是因为看到有人追求我而感到不满,确定不是因为心中不平才对我说这些?你真的可以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吗?” 面对这一系列发问,韩俊驰难发一言,脸颊的线条逐渐紧绷起来。 黎昕盯着他半天,仅剩的那一点点希望也被消磨殆尽,刚才的等待亦是她给彼此之间最后的机会。 现在,她已然不需要从韩俊驰口中听到所谓的心意。 “过去是我对你的一厢情愿,现在我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一厢情愿的许多年,不需要用你我的婚姻来补偿。” 说完,黎昕下床去洗手间,背对着韩俊驰留下最后一句话是“我一会儿出来时,希望不要再看到你”。 韩俊驰愣在原地,他没有料到黎昕会如此理智决绝,她的透彻让他那些自以为的“顺理成章”显得可笑至极。 甚至,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意了。 还是说,他是否能够想明白,对于两人的关系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了,过去的彻底回不来了? —— 严铮下班前习惯性查看了在方淼车上安装的监控跟踪记录,地图显示车子停留在A市城北的繁华路段,那里聚集了不少夜总会、酒店等娱乐性场所。 他点开放大,又拨了电话,铃声刚响两声就被挂断了。 何事成手头上余钱还不少,晚上下班就去了夜总会快活,身边还带了一个长相妖艳的女人,两人卿卿我我的从里面出来,很快钻进门前停着的一辆跑车里。 车子发动开走,后车座何事成伏在女人脖颈间来回亲吻,女人则虚弱无骨的趴在他身上,不时发出几声娇媚的笑声,后视镜里隐约照出他们脸上舒服快活的表情。 司机不动声色地提速,何事成颠了一下,正在兴头上的他根本懒得去管,继续埋头干眼下的事。 严铮到达地图上显示的地点,在那里没有发现方淼的人影,车停在路边,车窗半开着,驾驶位上放着工具箱,车钥匙也在里面。 他坐回车里拿起手机,果然在1分钟之后屏幕亮了一下,显示一条未读信息。 车子走了20多分钟,何事成越发的控制不住,转头随意地往窗外看看,路边全是林木,路灯昏暗,前后连个鬼影不见。 他气得发火:“你这代驾是特么不认路吗?” 话音刚落,车子便猛地停下,何事成不妨一头撞上了副驾。 “你会开车吗?不会就给我滚下去,老子自己开!” 司机起初没说话,何事成破口大骂完,又和身边的女人说了几句肉麻的话,正心思荡漾着,却在司机转过头的瞬间,脸色剧变! “方……方律师?”何事成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下意识往角落蹭了蹭。 司机一身男性打扮,又戴了顶鸭舌帽,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这是个女人。 “方律师?”殷莱一寸寸抬眸,唇角渐渐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无所谓,你记得最好,也省得我再给你回忆。” “什么回忆,亲爱的,她是谁啊?”女人领口敞开,不时眼色地蹭上去。 “闭嘴!”何事成怒喝,转眼又一脸谄媚:“按方律师之前说的,钱和房子我都给我妈供应上了,你这……我就不太明白了。” 殷莱冷笑,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下车,手里还提了什么工具,绕过车头走到何事成那边。 就在何事成疑惑她要干什么时,一把巨大锤子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未来得及张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车玻璃整片被砸碎,玻璃渣向周围飞散。 尽管何事成第一反应就是用胳膊遮住脸,还是免不了被划伤。 “记住!这是我给你敲的警钟。”看着车里人发抖的模样,殷莱满脸的嫌弃和鄙夷:“现在明白了吗?” 何事成直点头,“我是被逼的,再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要是想把它再忘了,我依然可以帮你的。”他转过头,表情愈加害怕就愈加诚恳。 听言,殷莱嗤笑了一声。 何事成全身犯冷汗,正琢磨着要再说点什么,就被殷莱要求下车。他吓得直打哆嗦,光是看着那锤子就腿软。 殷莱当着他的面挥挥锤子,“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何事成吞了口唾沫,刚推开车门,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地上有散落的玻璃渣,刺得他膝盖生疼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继而整个人趴在地上。 “瞧你现在狼狈的样子,说实话,我真想……”殷莱慢慢蹲下来,眼眸阴沉:“真想杀了你!” 何事成惊呆住,身体也不抖了,对上殷莱的目光,试探道:“你不会,你是律师,不会知法犯法。” “律师?”殷莱在他的注视下站起身,风衣衣角在狂风中飞扬,面上阴鸷地笑:“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要是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去,也是有可能的。” 说罢,她扫过车内企图用手机报警的女人,女人被她的眼神震慑住,手一松手机掉落在车厢底。 何事成这下脸色惨白,强撑着一股劲爬起来,双腿还跪着,他双手合十来到殷莱脚下,试图抓她的裤腿,却被避开了。 于是他拼命磕头,就算有玻璃渣钻进脑门也顾不得了。 “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鬼迷心窍,求求你放过我,你现在做律师不也做得很好吗,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放了我求求你……” 何事成一口气说了一堆,待他只能听到过耳的风声时,他停下来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 却见殷莱气极反笑,下一瞬竟一把抓起何事成的脖子,一眨眼的功夫轻易把他整个人抵在车上,像个被触怒的暴君,眼中杀气腾腾。 她用上了力气,何事成撞上车身时,又是“哐当”的猛烈一响,喉咙被扼住短短数秒,人几乎窒息。 “咳咳……救……别杀我……”何事成仰着头大口喘息。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从林间穿出的风声越发清晰,呼啸着从四周卷过。 殷莱闭上眼,仿佛是在享受某种气息,然而手下的力度并不消减,指关节发出咔嚓的声响,何事成伸长了脖子,眼球涨得都快掉出来了,人却还活着,无疑这是一种折磨! 风声愈发声势浩大,天空被黑暗笼罩,殷莱睁开眼时,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她冷面如霜,眼神却清澈明亮,看着在她手下痛苦挣扎的人时,说:“你也很累吧,那就——结束好了。” 第76章 情牵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这世间有两种相对的情感,爱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刻骨铭心,恨,亦是如此。 殷莱下定决心要杀掉那个人,手指不断地往里收,收紧再收紧,何事成的脸跟着就涨得通红。 风声大的席卷了所有声音,包括何事成的闷哼声,扼住脖颈的那道力度,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就此结束他的生命,甚至于就在他要闭上眼接受死亡时,那力气骤然减小了。 就在片刻前,原本神色凌厉的殷莱突然变得柔弱痛苦,她一只手按住太阳穴,含着眼泪:“不能,这是在杀人!” 下一秒,她脸色一变,手上再度用力,带着刻骨的恨意:“是你放我出来的,也是你让我找到他的,杀了他,这才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这么做不值得!”她表情再度转变,因为人格不断转换而导致全身开始轻微抽搐。 何事成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松开了,只是才缓了一秒不到,后脑勺又重重地撞在车上,脖子又一次被扼住。 他被整得差点昏死过去,早听说过人格分裂,却从未见过两个人格交替出现时,画面居然是如此惊悚。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何事成这次有了求生的念头,他费力抬起手抓上殷莱的胳膊,企图推开她,在接触到对方凶狠的眼神时,又猛地愣住了。 两种意识的斗争生生撕扯着大脑神经,殷莱顾不上止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杀了这个让她独自承受了所有痛苦的罪魁祸首! 再大的痛,她都要咬牙挺过去! 何事成脚下一空,他撑着一口气,眼珠朝下瞟去,惊觉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提了起来,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任凭两只手怎么挥动都抓不住殷莱的胳膊。 天与地之间狂风大作,衣角随风飞舞时,殷莱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游魂,看着何事成在自己的手下如蝼蚁一般求生不得,她想放声大笑,嘴角才勾起一个弧度,意识就某股强势的力量夺走。 何事成摔回地面上一连咳嗽了几声,一抬眼看到殷莱倒在一边愤愤不甘地盯着自己,就忙连滚带爬地上了驾驶位。 殷莱直勾勾地盯住那辆随时可能开走的车,然而脚下稍微一动全身便抽搐起来,她又多次尝试站起来,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终究,何事成成功开车逃走了。 殷莱趴在地上,看着消失在视野内的车灯,几乎咬牙切齿: “方淼,你觉得我就是活该替你承受那么不堪的过去吗?好的一面你受了,肮脏的就要我被迫承受,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杀了那个不是人的东西?” 她怒斥完,眼泪就滑落下来,在这空旷昏暗的道路上小声抽泣,就算偶然泄露声音,也会在顷刻间消散在狂风大作中。 闷雷声越来越响,几分钟后暴风雨来临,黑暗的夜空中,蓝色的闪电曲曲折折地一闪而过,狂风骤雨以劈头盖脸的势头砸在人身上,经久不停。 两束车灯由远及近地照过来,在地面积水的反射下,使得视线内所有事物显得朦胧虚幻。 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径直走到那个早已晕倒在大雨中的人身边,抱起她返身走回车里。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清洗了整座城市,在第二天清晨,晨曦洒满上空,带来一片耀眼的金黄,窗外开了花的树木,花瓣散落一地。 从最黑暗的噩梦深处苏醒,床上的人第一反应是抓住了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她惊醒了,心跳一下比一下激烈,而那只手也在此刻握住了她。 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在瞬间又被心安所取代。 严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表情有一丝松动,目光仍温和清浅。 “我昨天……是不是又分裂了?” 严铮垂下眼,默了片刻,又重新盯着她的眼睛:“是你和殷莱达成了某种协议吗?” 他取出张纸条,上面记着一个地址。 方淼扫一眼,轻皱起眉头:“只是短暂地允许她占用这具身体。”她顿了一下,咬重了剩下半句话:“做她想做的事。” “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要去趟诊所,中午就回来,律所那边……” “不用了。”方淼漠然打断他,“我什么事都没有,可以去上班。” 严铮起身,看着她好一会儿,开口时瞳孔微敛:“这几天可能会发生一些事,你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方淼静坐了一阵,闭上眼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 黎昕一早联系了罗颖,两人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罗颖到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20分钟,坐下时不断地说抱歉。 黎昕表示没有关系,接着就要说明自己考虑后的决定,关于起诉或是不起诉。 “黎律师,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说……”罗颖居然面色微红,双手来回摩挲,许久终于又抬起头:“我暂时不打算离婚了。” 黎昕皱眉,下意识问:“是你的丈夫做了什么吗?” “没有!” 罗颖很快地回,态度再也不像起初来找她咨询离婚时那么坚决。 出乎意料,原本准备好的话都咽了回去,黎昕抿了抿唇,稍微问得小心:“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黎律师愿意听,我当然愿意讲。”罗颖端起服务生送来的咖啡,眉眼含笑,“周末那天晚上,他突然回家了,以前就算没有提出离婚,周末他都忙着应酬。” “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算是商量吧,我依然坚持出国,实现我未能实现的理想。” “他同意了?”黎昕不敢相信,傅远的态度不会那么容易就动摇。 罗颖摇头,“没有,但是他说我们可以分居两年,这两年内假如我可以干出一番名堂,那两年后,要不要离婚决定权在我。否则,我就要重新回归家庭。” “两年?”黎昕疑惑。 这两年先不说有很多不稳定因素,假如两年后罗颖不打算离婚,可若是傅远变心,到时坚持结束婚姻关系,那么起诉成功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对于一个没有绝对保障的女人来说,是很冒险的举动! 可罗颖却笑了,“黎律师你知道吗?离婚是因为我在这场婚姻里已经难以像从前那么坚持了,可始终没有变的是,他对我的心,婚姻走到这个地步,那我也需要时间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感情。” 黎昕表情复杂,心底里是不能认同的,毕竟出现过裂痕的感情哪里还有那么确定?可一想这是别人的家室,她没有插手的理由。 谈完案子的事,黎昕就准备走了,临走前,罗颖却问了她一句话: “要是我还坚持之前的要求,今天黎律师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呢?” —— 回到律所黎昕还在想这件事,直到有人从后面叫了她一声才回神。 “都说去律协投诉韩律师的那个人,今天撤销投诉了,是真的吗?”问话的是新来的实习生,一直由韩俊驰带着。 “撤销投诉?”黎昕反问。 就见实习生使劲点头,她扯扯唇,“这个你得去问韩律师,可能是真的。” 黎昕快步走进办公室,抱着胳膊陷入思索。 难道是因为不用离婚,傅远心情大好,所以才在这件事上松口了? 她想了又想,摸出手机打算给韩俊驰打电话问问,在按下拨通时又迟疑了,纠结一番,她坐回椅子上再把手机扔在一边,索性不想了。 韩俊驰最近回家住,又是结婚又是律师执照,这两件事成了父母用来教训他的理由。 当收到取消投诉的通知时,他立马开车跑到汇和,本来是来见人的,去了才知道,黎昕刚接到委托要去外地出差,人已经回去收拾东西了。 韩俊驰摸摸自己口袋里鼓起的那一块,遗憾地叹口气。 —— 方淼说是要去上班,最终还是在家蹲着,严铮回来时,就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的一股炒菜味。 桌上还摆了几样清淡的小菜,米饭热腾腾的盖在锅里。 “你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这些我做了很久呢。”方淼把一盘炒菜端上来,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一桌的作品。 厨房里传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方淼又进去看火候。 这一顿饭无疑是很丰盛的,两人面对面坐着,方淼不断给严铮碗里夹菜,严铮配合着尽量每一种都尝尝,唯独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明朗。 “怎么了,是不合你胃口吗?”她停下来,眉宇中透着小心翼翼。 严铮抬眸看她,目光深邃难辨,半刻后主动盛了一碗粥放到方淼那边。 “味道很好,就是我今天有点累,所以会走神。” 说着,像是证明给她看,他夹了一片炒肉送到嘴里。 方淼用筷子戳米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余光不时从严铮脸上偷偷扫过,每次看完,眼底的落寞就会更添一层。 饭后,方淼抢着洗碗,等到把一切都收拾好,就凑去沙发上和严铮一块看电视。 电视里在播最近大热的偶像剧,画面里是男主认双生姐妹花的片段。 “她们这么像,无论是个人喜好还是行为举止,放在现实里,真能认得出来吗?” 严铮侧眸,见她看得认真,也转头看向剧里的男主,“若是记在心里,就不会认错。” 闻言,方淼微笑着弯起唇角,坐过来面向他,“真的吗?” “……” 他不答,她就不安分,手臂一伸就环住他的脖子,再用力就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好让他看着自己。 “回答我,一定能认出吗?” 窗外起风,卷起地上的白色花瓣,一时间漫天飞舞,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极致美丽。 屋内两人相对视,竟都不说话了。 严铮平静地把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拿开,正色道:“是,就像我第一眼可以认出殷莱那样,自然我也不会认错方淼。” 方淼静默着没有反应,眼中似有失落,不甚明显。 这时,厨房里热水壶里的水开了,壶口处正噗噗的往外冒烟,嗡嗡地声响惹人注意。 “我去倒点水。”她低低地说了一句,穿上拖鞋往厨房走。 严铮站起来,看着她走开的背影,眸色渐深。 方淼拿起热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热气腾腾地往上冒,她悄无声息地用力握住热水壶把手,视线却开始模糊。 “殷莱……” “啪咚”,水壶摔在地上,热水涓涓流出。 她保持着倒水的姿势,僵直地立在那。 不知何时严铮站到她身后不远处,缓缓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第77章 撕心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生活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即便身后是空白,也会拥有一个名字。 而有人可以在认出你时,叫出这个名字! 殷莱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不安,她害怕归于虚无的那个时刻来临,当竭尽全力改变时,才发现那个时刻还是不可阻挡地到来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可嗓子这时仿佛失了声。 是啊,她该说什么?一个出现比从石头里蹦出来还莫名奇妙的人格,能说什么? 严铮把水壶放回料理台,地上积了一滩水,好在没有流动到别处。 从刚才开始,他目光就凝在她脸上,心情越发沉重,只能尽量克制着情绪,扣住她手腕往阳台处走。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在踏入阳台的隔门时,殷莱停下来问。 严铮松开她转身面对面,看着她平静又落寞的面庞,很久没有说话。 她望着他深邃静谧的眼眸,又问:“不只是这具身体,就连身份我现在也要抢走,是不是很生气?” 他喉咙有些发干,吞了吞喉才稍微恢复了些,只是说:“这不是你真正想知道的。” “你很了解我?”殷莱立刻接话,同时走近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你知道多少,就要那么轻易地选择站在方淼那一边,你告诉我?” 她看他的眼神急切而又愤怒,却根本没有收回的意思。 严铮用平静的眼神直视她,坦然道:“你的痛、恨,我一清二楚,为什么要选择方淼?因为你的愤懑不是让她消失的理由。” 殷莱顿时所有的表情都僵硬在脸上:“那我呢?当方淼自诩勇敢地面对那些事时,我就不再有利用价值,只能乖乖沉睡?” 说这些话时她早已热泪盈眶,身体依然绷得僵直,像个战士在固守自己最后一片领地。 “一直以来我多希望有个人能认出我,那时你出现了,我以为我会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一个。如今看来,你就是方淼最后插在我胸口上的那把刀!”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严铮的脸上都显露出一种无力的情绪,他克己地伸手,轻轻抱住殷莱。 不管她如何挣扎,他都可以轻易搂住她,直到她平静下来为止。 胸前的衣襟在顷刻间被滚烫的眼泪浸湿,她哭了,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没有一点声音,是压抑隐忍的哭泣。 “为什么必须要别人爱呢?”严铮垂下眼轻轻说道,“就算是人格,也要学会爱自己。” 殷莱吸了吸鼻子,推开他后退一步,即便很留恋这个怀抱,可现在的她理智犹在。 她泪眼朦胧:“爱自己……在被别人伤害时却无法反击,就连恨都不能,又要怎么爱?” 殷莱偏过头自嘲地笑:“对你们这些人包括方淼而言,总以为有什么不幸中的万幸。” “不幸是闹出了人命,万幸是还有重头来过的机会。事实呢?不幸就是不幸,她以为的万幸,是建立在我的不幸上。” “这样的你们,怎么会懂我的心情?”她歪头靠在门框上,整个人显得消沉落寞。 并不是嫉妒和不甘,她只是很想狠狠给过去一刀,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了断,然而这一刀被阻止了。 殷莱是半夜开车走的,她也没想到去哪,只要能逃离那个记忆就好。 车子一路开到A市边缘地带熄火,所有强撑的坚强骤然间荡然无存,殷莱脱了鞋蜷缩在驾驶坐上,双臂环抱住自己,那种进退不能的感觉狠狠攫住她,以至于整个人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脆弱狼狈。 最近天气转变,冷风穿过窗口簌簌地往进吹,她把自己紧紧地拢作一团,那深藏在脑海中无形的痛苦几乎让她紧绷的意识神经趋于断裂,恐惧和无助像傍晚涨潮的潮水愈演愈烈,脸上的表情却仍是隐忍克制。 “你的痛、恨,我一清二楚,为什么要选择方淼?因为你的愤懑不是让她消失的理由。” 严铮的话回荡在耳边,从未想过他的话可以把她逼至如此境地,不止痛苦,甚至下一秒就可以让她死去那般,是这世上于她而言,无以复加的痛苦。 殷莱表情凝结在一块,在呆滞一瞬后,她抱住头,低吼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苦痛,痛得她恨不得从脑子里挖出那些伤痛的记忆。 “为什么就算是这样,他都向着你,为什么?为什么……”她嘶声质问,不断和意识里那个声音较劲。 外面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两边的树木一片萧索之色,正在流动的空气是比寒冬还要冰凉几倍。 冷风像浸了毒的利刃刺在殷莱的每一寸皮肤上,两种意识的挣扎较量,此刻仿佛将她一身力气抽去,整个人仰躺在驾驶坐上,面如死灰,浑身仍在发抖。 “爱情的力量可这真是伟大,能让你冲破我的压制,我呢?” 她木讷的说着,轻轻阖上眼,两行清泪顺着流下来。 又一次经过大雨的冲刷,整个城市明亮干净,在这一天,吴泽带着未婚妻去祭拜自己的父亲——吴勒。 磕过头,吴泽牵起女孩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笑容却未达眼底。 “爸,我要结婚了。”他冲着墓碑上的遗像,摇了摇两人牵在一块的手,“舒颜是李叔叔的女儿,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介意的。” 李舒颜转头看他,“真的吗?我妈说是不会参加我们的婚礼,叔叔……”她看向那张遗照,“他真的会祝福我们吗?” “当然,我爸还在的时候,我就向他提过你,他很满意你做他的儿媳。”吴泽摸摸女孩头顶,笑得温柔。 祭拜完,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出走,吴泽正笑得开怀,视线不经意的一转,迎面看到了熟人。 待到双方走近,他客气叫人:“方律师。” 方淼颔首,先是扫过他身边的女孩,接着说道:“今天天气不错,我来祭奠一下吴先生。” “我们也是刚刚祭奠完。”吴泽了解地点点头,脸上换上一层歉意之色,“那天贸然去找您,还做出那么冲动的举动,我很抱歉。” 方淼公式化的笑笑:“没关系,小事我向来忘得很快。” “那方律师明天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当然。” 她回得痛快,吴泽再没有说别的,带着人走了。 身后,方淼慢慢收敛笑容,眼神淡漠凉薄。 墓碑前还放着吴泽带来的白菊,方淼把自己的那束放在旁边,看着那张带着笑容的灰白照,瞳孔渐渐紧缩起来。 “为什么一直喊冤的你,会在终审开庭前,承认起诉书上的全部指控呢?” 这是方淼解不开的疑惑,更是她一块心病。 吴勒明知,一旦杀人罪名成立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又为什么选择自己担下一切责任。 心脏病发死亡,又有什么隐情吗? 方淼摸着手指骨节,不紧不慢:“相信应该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她走出墓园,上车后先给孟朝歌打了一通电话。 “淼淼?真的是你吗?”孟朝歌试探性地问。 “是我。”方淼肯定回答,视线聚焦在前方那辆不时晃动的劳斯莱斯上:“帮我准备一套礼服,结婚请柬在我办公桌下第一个抽屉里面,把这些一起送到我待会儿发给你的地址上。” 孟朝歌很会抓重点:“你要去参加吴泽的婚礼?还有你这两天都不来律所了吗?” “是,目前我也没有接新案子,所以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按我的要求做就行了。” “好。” 安排好这事,方淼发动车子离开,当经过那辆劳斯莱斯时,车上一个衬衫敞开的男人抬头,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下一秒就被一条纤细的胳膊环住脖子,挺起的上半身被拉倒,车子再次晃动起来。 “你怎么回事,这都能走神?” “没有,我是觉得刚才那人有点眼熟。” “女人?” “我没看清啊……瞧你又吃醋,看来我得给你好好安安心了。” 结束通话,孟朝歌看向旁边面色沉重的严铮,斟酌道:“是淼淼没错,只是她很奇怪,好像是在准备一个我们不知道的计划。” 严铮垂着眼眸沉默下去,就听到孟朝歌又说:“假如淼淼真的都想起来了,那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 听言,严铮右眼皮跳了几下,片刻后,他语气坚定的回答:“不会,以前或许不能确定,现在她可以处理好这些事。” 孟朝歌叹了口气,心里默想:真不会出什么事才好。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方淼发来一家酒店的地址。 “那我先去律所取请柬,礼服就由严医生你去选吧。” 严铮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刚准备开口,孟朝歌就替他说了。 “严医生是不是还不清楚淼淼的size?” “……” 孟朝歌晚上把东西送过去,方淼开门放人进来。 “淼淼,你可不要说你真的只是单纯去参加婚礼。”孟朝歌坐在床边,架势像在盘问人。 方淼并不说话,低头把礼服展开。 孟朝歌识相地不问了,“礼服是严铮给你选的。”说完她就静静地看着她。 手下动作一停,方淼情绪低迷下去,几秒后神色如常的问:“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他想对你说的话,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方淼强忍下心底翻涌的心思,缓缓伸手继续去展开那礼服,当衣服完全展现在她眼前时,那张白色的卡片也显露出来了。 莫名的,眼眶发酸,眼前就被一层水雾遮挡。 “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就走了。”孟朝歌起身,看着方淼单薄的身影,不忍嘱托:“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一定不要用伤害自己作为代价。” 客房门打开又关上,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 不知为何,在展开卡片时方淼迟疑了,大概就是在这最为脆弱的敏感期,她失掉了勇气,不管是面对周围人,还是面对这个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夜深时,严铮还在书房里坐着,桌上放了律法专业书。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需要从这些事物中,找寻一个人的影子? 这一夜满天繁星,星河璀璨,严铮立在窗边孑然一身的姿态,时间过去很久,久到他的背影僵硬到落寞。 一晚上他都在等一个电话,就当他打算放弃时,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来。 接通时,方淼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还没睡吗?” 严铮“嗯”声,音色沙哑:“在等你的电话。” 话毕,他似是轻笑一声,方淼还未来得及听清,就听到那头传来温软了几分的话语: “礼服喜欢吗?” 问及礼服,方淼下意识轻触下近在手边的黑色长裙,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 “喜欢。” 严铮还在看夜景,眼里已然噙了几分笑意:“那卡片呢?” “也看过了。”方淼心中动容,开口却轻描淡写:“你的字,很好看。” 电话里忽然安静下来,仿佛连带着过儿的风声都停了。 以为是他有情绪了,方淼正琢磨着怎么怎么把话圆回来,那低沉温厚的声音便在此刻落回耳畔。 第78章 解开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酒店对面街道有私家车驶过,来自各处的灯光将这大片区域照得通亮,方淼靠在临窗的墙上,外面的霓虹灯偶尔落在她眼中,却添不起一丝光彩。 “不要什么都自己扛,请把柔弱、坚强保留一点给自己,因为我想看到,在所有老去的时光里,那个彻彻底底绝望过,又拼尽全力再活一次的你!” 这是严铮写给她的话,此刻由他亲口说出来,一瞬间把她的思绪都带走了。 他就是有这种能力,可以轻而易举地解答抚慰她那颗心。这一点,方淼一直都知道,严铮带给她的一切,是这世上第二个人所给不了的。 彷徨与感动交织在一起,方淼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清晰的感受到,严铮已经是那样特殊的存在,特殊到自己的每一分感伤都必须由他才能抚平。 就算仅仅是一缕微光,也是以最强烈明亮的姿态照进她生命的救赎者,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她动了动唇,半晌才平复下那剧烈翻涌的心绪:“为什么要在电话里说呢,搞得我恨不得现在就奔向你身边,想你抱着我。” “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他的嗓音很低沉,明明说着情话,可丝毫也不轻浮。 方淼鼻尖发酸,她眨眨眼说:“那明天我们见面,好不好?” “好。” 他简单回应,因为心照不宣,所以只要她一句话,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许是这一通电话打得恰到好处,这一夜方淼安然入睡,没有噩梦、没有烦恼。 —— 翌日傍晚,方淼穿上那条黑色斜肩礼裙,脸上淡淡的妆容,不失精巧细致,她虽有年纪,但整体五官还偏向小姑娘,化妆后看起来更加成熟。 吴泽的婚礼下午在游轮上已经正式举行过了,举办这场晚宴算是宴请众人,到场的宾客大多是商业合作伙伴,酒店外围了一堆记者,争相要拿下这一商业头条。 方淼打车过去时,还有不少人在排队往里面走,她看了看手里的请柬,嘴角若有似无的浅笑。 门口的工作人员看过请柬,微微躬身示意她往里面走。 方淼一路穿过大厅,单独乘电梯去16层。 “叮”声提示到达,方淼神色自若地踏出电梯,迈入宴会大厅的大门,里面有现场乐器演奏,会场经过精心布置,尤其是头顶悬吊的水晶灯,只是一眼就足以令人头晕目眩。 宴会厅中央,一身西装革履的吴泽和年纪较长的几个老总交谈,其中还有一个年轻人,似是谈的不错,最后一齐笑着举杯。 吴泽从路过的服务生手里换了一杯酒,转头时,视线和方淼远远在空中相撞,下一刻他就款步走来。 “今天宴请的人太多,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方律师见谅。”吴泽摇了摇手里的高脚杯,和方淼那只轻碰一下。 清脆的一声响,方淼随之冲他笑了一下:“吴总太客气了,倒是我还没向你道上一句恭喜,在此就先祝你早生贵子。” “那就借方律师吉言了。” 话落,吴泽率先举杯,方淼也很给面的仰头饮尽,期间吴泽眯眼试图看清她的表情,只是方淼已然将所有情绪收入眼底,不露痕迹。 红酒见底,有司仪过来提醒,婚宴开始的时间就要到了,需要新人一同上台致辞。 晚宴开始,先由司仪站在台上念开场词,下一环节就是吴泽牵着新娘上台,方淼看着台上仪表堂堂的男人,心中不免好笑。 她看不下去,索性找了就近的桌台,随手取了一杯酒靠着柱子有一口没一口的轻抿着。 原本围观致辞的人群中,有个男人回头,朝她这边看来。 “怎么,看上人家了?”旁边女伴扯了扯男人的袖口。 男人看她一眼把她搂进怀里,看一圈没人注意又在她嘴上重重亲一口,“你可是我今晚的女伴,难道我还能看得上别人?” “那可说不准。”女人娇嗔一句,靠在他怀里。 方淼喝完一杯时,新人致辞完毕,掌声响过之后,吴泽牵着李舒颜向台下的人敬酒,言语之间亦有对项目合作上的提及。 旁边有半瓶的红酒,方淼看了看手里的空高脚杯,眼眸一深,把那瓶红酒带上,径直穿过人群,向台前走去。 吴泽正和一群人举杯畅饮,余光扫到方淼时,她已经绕过台侧,站定在他面前。 “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地敬吴总一杯酒,不知今天可否有幸?”方淼看似很真诚的笑。 吴泽回笑,“方律师能来,本就是我的荣幸。”说罢,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服务生端酒。 “既然是敬酒,这一杯当然要我亲自给吴总倒上才合适。”方淼冲他摇摇酒瓶。 吴泽心有防备,表面上还是把酒杯递出去,红酒一点点没过杯底,最终倒了一小截。 “这第一杯,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家庭和睦。” 她微笑着送上祝福,可吴泽怎么看那笑容都很刺眼,他忍了忍举杯,两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方淼视线慢慢转到旁边的李舒颜身上,“我要敬新娘子。” “敬我?”李舒颜疑惑地指指自己。 “是,我是当年负责你父亲那件案子的检察官。”方淼收起笑容,“如今,既然你找到了幸福,我理应喝这一杯喜酒。” 场内宾客这会儿散开,台下围着的基本就是各大媒体的记者,方淼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无疑是将前段时间议论纷纷的话题当成炸弹扔在众人眼前。 无数闪光灯闪烁在这三人的脸上,光芒刺眼且毫无规律。 吴泽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开口道:“舒颜她不会喝酒,这一杯我替她。” 方淼给了个眼神,表示随意。 很快又是一杯下肚,却还未完,多家媒体围观,吴泽也不敢轻易发作,完全只能跟着方淼的安排走。 方淼看眼还剩下不少的红酒,不加掩饰的冷笑:“在喝这最后一杯前,我想问一问吴总,对于您的妻子真的无愧吗?” 李舒颜就在旁边,吴泽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难堪,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他还是迎上方淼冷厉的目光,一字一句:“当然没有!” 好一个当然没有! 方淼挑眉,不再追问。 吴泽举起酒杯,杯口抵在唇边,他刚张开嘴,就见方淼向前一步,在他反应不及对方意图做什么时,头皮就感到湿漉漉的,下一瞬整张脸被红酒漫过,有的顺着流进袖口,更多的顺下流去,顷刻间白色衬衫领口被染成了酒红色,西装外套上的痕迹更是显眼。 倒酒的动作仿佛发生在一瞬间,就连李舒颜都来不及反应,瓶子里余下的酒全都浇在了吴泽的头上。 画面引来全场注意,周围的宾客全都愣住了,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靠近角落的的桌台旁,有个男人淡淡扫一眼,给自己添了一杯酒,舒心惬意。 台下记者争相拍摄,闪光灯毫无章法地打在吴泽身上,简直是莫大的笑话! 吴泽面上还处在愣神之中,心中早已愤懑难堪,怒火中烧,李舒颜招呼服务生递来纸巾,刚要给他擦拭,就被猛然摔杯抬头的吴泽一把推开。 “方律师,这才是你的来意吧?” 男人咬牙切齿地质问,眼中蓄满怒火,那个样子和当年如出一辙。 方淼嘴角的笑意扩张:“那现在可以谈谈我想知道的事了吧?当然在这里说也行。” 她来时穿了高跟鞋,这会儿和一个大男人对峙,气场全开毫不在劣势。 吴泽气极握拳,身体都开始发抖了,半天才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好”字。 十几分钟后,吴泽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进入休息室,推开门就见方淼冷硬着脸立在沙发后。 他这会儿倒是冷静不少,坐到沙发上时,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方淼,似是审度。 “你想知道什么?”他开门见山。 方淼看似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说:“你究竟是谁的儿子?” 这个问题显然是触到了吴泽的逆鳞,因为方淼无比清晰地从他脸上捕捉到了慌乱愤怒的神色。 “在我看来这根本不重要。”他嗤笑起来,“至于我母亲过去的私生活是怎样的,我更是一点都不关心!” 方淼明白地点点头,“既然不关心,为什么还要掩盖你母亲的罪行?”她缓了一下,勾起一抹狠烈的笑:“不惜任何代价的,甚至去绑架检察官?” 话落,吴泽身体狠狠一震,假如在这之前他还自恃没有把柄在方淼手里,那么此刻已然毫无反击之力! “既然要掩盖,为什么又要去检举她?”方淼一步步逼近,双手拍在茶几上,刹那间变得凶狠。 吴泽脸部抽搐,手握紧又松开,缓缓抬头直视方淼,表情空茫:“方律师,你有过担惊受怕的时候吗?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 方淼蹙眉,用沉默回应。 吴泽不知为什么摇头,语气中透着一丝自嘲:“当母亲告诉我,吴勒开始怀疑我不是他亲生儿子时,其实我根本不在乎,那不过就是失去一个豪门世家子的身份罢了,可是…” 他话音忽转,满眼皆是怨恨:“方律师你却听到了!母亲所害怕的远不是我所在意的,我真正最怕的是什么,方律师你能猜到吗?” “……” “别人会把我是私生子的事当做刺伤我的利器,吴勒可以,其他人有什么资格!”吴泽几乎咆哮,笑得更加恐怖:“毕竟人怎么能不自保呢?而那也不叫自私,是本能!” “也是吴勒的死才让我彻底想明白,只有我的母亲为她所犯下得罪付出代价,我才能真正安心,不是吗?” 方淼的心渐渐凉下去,稍作平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吴勒当时突然认罪的原因呢?” —— 方淼一路疾行,压抑着一口气在走出旋转门后彻底呼出,脚下也再迈不出半步。 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抱紧双臂,她呆呆地仰头望天空,半刻后勉强地笑了。 那天她才明白,这个世上没有绝对不会做什么事的人,有时,你所看到穿着高级定制西装,出入高档场所和他人谈笑风生的人,往往可以为了自己做出任何残忍的事! 渐渐入秋的天气,夜风真的很冷,方淼打了个冷颤,抱紧的双臂却聚集不起半点温度。 身上忽然披上一件外套,身体被一股热度包围,她转头,直直撞进那双黑沉明亮的眼睛里。 严铮面容沉静的站在她身后,在方淼愣神时轻轻抚过她小巧的脸颊,“都处理好了吗?” 方淼点头,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整个人紧紧倚在他怀里:“答应我件事,好吗?” 严铮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声音低缓:“你说。” “救救我,也救救她。” 第79章 为你化成风(一)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风力并没有多么肆虐,每每吹过却总会带走一身的温度,方淼用力往那个温暖的怀里靠了靠,安心的阖上眼。 能这样被依赖,严铮内心是欢喜的,可他分明也能感受到怀里的人肩膀在轻微颤抖,于是这一丝欢喜也被怜惜所快速取代。 他把她打横抱起,朝着停车场那边去,他全程替她挡风,一路抱进副驾。 严铮正要关门,右手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抬眸看她,她睁着一双眼正满眼期盼地望着他。 “你还没有给我的答案……”这一晚上的折腾,这会儿方淼的声音很轻,近乎低不可闻。 “不相信我?”严铮温声反问。 “我……是不相信自己……”她颓然地垂下眼。 严铮静静看她,神色不明,在这样长久的静谧中,方淼差点以为时间都停滞了,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他气息突然包围上来,紧接着额头有一处温热温热的。 在方淼意识到这是一个吻时,严铮已经抽回身体,恢复刚才的姿势盯着她,目光澄澈,他说: “方淼,我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的意思是,你的欢喜我来守护,我会为你领航,不用再担心会迷失方向,即便是再沉重的伤痛,也会陪你一起面对,是倾己一生的许诺! —— 初晨的空气纯净美好,卧室的窗开着,阳光肆意的洒进来,殷莱就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清醒过来,一瞬不眨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次了,不用任何斗争,就可以占据这具身体,拥有时间原本是她最期望的,如今却不安起来。 殷莱洗漱完,从衣柜里找到一套崭新的衣服,准确来说就挂在拉开柜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白色T恤搭配牛仔裙,风格上和她以前的穿搭相似,不同的是这不是一套中性打扮。 “真难看……” 她吐槽一句,顺手关上衣柜门,隔了一阵儿拉开门又取出来…… 殷莱推开卧室房门,一眼发现旁边倚着墙壁而立的严铮。 她关上门,没好气地开口:“别等了,你的方淼又顾着逃跑去了。” 严铮勾唇:“是吗?” 他明显看穿,殷莱皱眉,心情瞬间就糟糕透了。 “那不如和我去个地方?” 殷莱眯起眼,斜睨着他,并不立刻接话。 严铮脚下移动,换了站姿正视她:“不考虑一下吗?” 明知她是有意防备,他就是不明说去哪,反而以这样“别有用心”的方式引诱她上钩! 她偏不! 于是说:“对待你这样危险系数太高的人,我必须保持警惕。” 话落,只见严铮静静上下打量她一眼,下一刻转身就这么走了。 殷莱差点跳脚,没忍住喊出一句:“等等!” 5分钟后,殷莱上了严铮的车,车子缓缓行驶在小区的水泥路上,她就一直趴在窗口缓和情绪。 车子开出小区汇入车流,在等绿灯的功夫,严铮余光扫到某人五官罕见地纠结在一起,不自在的模样。 他歪头笑道:“假如我把你带去诊所,再把你监禁起来,你说这人格分裂会好吗?” “你敢!”殷莱立马转头,愤怒的脸色可不是假的。 “我当然不敢。”淡淡的语气。 严铮扭头目视前方,前方车流疏散开,他神色如常地轻踩油门。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殷莱咬着下唇死死盯着他,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最终反在无形中被他这清冷漠然的态度给扑灭了。 车子在一家疗养院门外停下,殷莱跟着严铮一路进去,从他和别人的谈话中得知,这是朋友开设的一家疗养院,他也经常会来这里。 这里的老人和养老院的那些大不相同,殷莱刚踏进院子,映入眼帘的画面就怪让人咋舌。 有个老汉在草地上跳来跳去,模仿猴子的举止:“黄皮子还不快把我师傅交出来!” “臭猴子看我人种袋!”另一个戴着黄色假发的老人应该就是他口中的黄皮子,手里抓着一个小布袋。 只见下一秒扮演猴子的老人就表现出很痛苦的模样,发出很长的“呵”声。 和电视里演的还挺像,殷莱没忍住笑了出来。 “今天你就在这做义工,怎么样?”严铮突然站到她身边。 殷莱急忙收住笑容,板着脸和他相对,“义工?那是做什么?” “就是和这里的老人一起玩,陪他们消磨时间。” 殷莱面上动容,犹豫地看向草地上玩得欢快的老年人,同意了。 说是消磨时间,可这些老年人的思维真的是很跳跃,殷莱起初每每跟不上。 玩三打白骨精,她自然要扮演白骨精,可却被“控诉”不能三变,没有真实体验,于是乎老人们纷纷嫌弃她。 好不容易有一个轻松点的陪玩,却是和老人下围棋,她偏偏不会下,下了两盘就被强行劝退了。 到了午饭时间,在院里其他护工的协助下,殷莱顺利把饭菜挨个送到每个老人的手里,吃饭时大家都很安静,她得空在旁边休息会儿,也方便观察他们。 严铮挨着她坐下:“你也看到了,他们这些人都是精神病人,有的是从其他地方来的,走失了再加上家里也没亲人,就留在这里。有的是病得太严重,被子女送到这里,刚来时情绪经常失控、意识不清醒,会想着逃出去,后来这里就成了他们的家。” “被子女送到这里?”殷莱问。 “对,可能是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另一个原因是病情发作不是很好控制。当然偶尔也会来一些爱心人士,就算不能在经济上资助,但他们会做义工帮忙。是不是很奇妙?” “……” “被子女抛弃的人,依然可以好好生活,可以被更多的人关爱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又简单,是吧?”严铮与她对视,眉目柔和。 仅仅是几秒,殷莱快速转移视线,沉默起身往草地中间走去。 下午的义工工作进展得很顺利,经过上午的接触,老人们对殷莱友好了不少,就连换干净衣服这种高难度任务她都完成了。 原本4点钟就该离开了,赶上院方检查发现有个刚来的老人不见了,查了监控也没捕捉到踪迹,于是殷莱也跟着找人去了。 一群人分散开找,严铮带着殷莱去了疗养院的废弃后院。 他们赶到时,有个老人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步步往窖井口处走。 殷莱冲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老人被拽住,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她,见她一脸慌张,下一刻就笑了。 殷莱一怔,手上跟着空了,是严铮扶着老人坐下。 “这……是要自杀吗?”她扫过老人脸上的笑容,疑惑地看向严铮。 他向她点头后,直接推着轮椅走了,严铮把人安置回房间,护工随后赶到。 “老人有自杀倾向,我也是心理医生,可以让我稍微和他多待一会儿吗?” 护工想了想,同意后就先退出门外。 老人这会儿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天空,嘴唇一动一动,没有发出声音。 严铮在他身边蹲下来,露出笑容:“您看天上都有什么啊?” 老人眼睛一亮,扭头看他时伸手指了指:“那里啊有我的女儿,她一定在那里。” “女儿?” “是啊,她就去那了。”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一转眼情绪又变得很低沉:“她一辈子恐怕没有一天为我这个老头子想过,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走都悄无声息的。” “对了对了,她就像你这么大。”老人忽然抓住殷莱的手,“也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她,孩子出了那样的事,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老人垂下头哭出声来,泪水一滴滴落在殷莱的手背上,莫名的她居然也会伤心。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回来了,手上血淋淋的,问她什么都不说,那段时间她总是这样,我居然就没当回事。兴许是老天报应吧,那天之后,我们父女俩再也讲不了话了。” “她该是有多傻,又该是有多难过,就那么走了……” 老人捂住心口,皱巴巴的脸上全是泪水,他握着殷莱的手,一遍遍看她,努力想笑时又会哭出来,悲恸、无力、自责是困扰他的心魔。 —— 离开疗养院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殷莱机械地往前走,直到被严铮扣住手腕,顺着他的力道转身,两人面对面。 “什么意思?”殷莱瞥一眼被握住的手腕,态度薄凉。 严铮目光紧锁住她:“既然能感受到,就不要折磨自己。” “折磨,我哪里有在折磨自己?” 严铮以不做声的沉默姿态盯着她,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沉暗深邃。 殷莱最不想看的就是他这种眼神,她猝不及防的用力甩开那只手,后退一步警告:“不要逼我,否则像那个女孩一样选择同归于尽,我也做得出来!” 说罢,她转身走开。 “仅有一次的人生,何必把它全部浪费在恨一个人这种事情上?”严铮加重语气,“怀着一颗阳光的心去活着可能都不够,为什么还要让自己那么辛苦?” 第80章 为你化成风(二)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殷莱脚下一停,“人生……活着……”她是在笑的,笑容却是那般悲凉。 在短暂的停留后,她拦下一辆迎面驶来的出租车,向司机出示地址后,很快车开走了。 严铮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脑海中猛然闪过刚才殷莱给司机指手机地图那一幕,他用力捂住嘴,狠狠呼出口气,拔腿往停车场那边跑。 这几天,何事成给吴泽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接通,于是直接去吴氏集团找人,去之后却扑了个空。 他回到车里往驾驶位一坐,脖颈后就被一把锋利的器具抵住,后视镜里照出殷莱的半张脸。 “吴泽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想着通知他了。”殷莱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表情阴森。 何事成身子骨紧绷起来,颤巍巍地企求:“好,不通知不通知……只要你别杀我,我都听你的。” “那就好好开车,按我说的方向走。要是耍花招,我会先杀了你!”说着,殷莱作势用刀从他动脉上划过。 何事成浑身一激灵,立马点头。 车子开往一处已经废弃的旧工厂,下车后,何事成把车钥匙手机一并交出,听命往上面走。 在登上楼顶时,他吓得停住,却被身后的殷莱猛踢一脚,跌滚到前面。 他还在地上趴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在我还没找到你的时候,我就事先找了这么一个好地儿。” 何事成背脊发凉,准备爬起来时,殷莱突然在他面前蹲下,嘴角含笑:“你猜我要用来干什么?” 何事成咽了口唾沫,面色惨白地摇头。 “别摇头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殷莱笑意扩张,一把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看看这地是不是很不错?” 何事成的头被拽着看过周围半圈,松开时脑门磕在水泥块上,疼得他就差晕过去了。 他磕头求饶:“通过催眠抹去你的记忆是吴泽指使我做的,求求你放过我……别杀我……” “可是,我被创造出来也是多亏了你!”殷莱向前一步,逼得何事成移动着往后退。 顶楼的建造并没有多宽,何事成退着退着就接近边缘处。 “背着一身肮脏的罪孽活着该有多辛苦,不如从头来过吧。”殷莱笑得阴鸷,下一瞬便扬起刀刺去。 刀光闪过何事成的眼球,他鼓足了劲爬起来往后退,“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还有六十岁的老母亲,她还等……啊!” 小腿跟撞上楼顶边缘高起的那一块水泥墙面,何事成身形一闪,整个人跌下楼顶。在那转瞬即逝的一瞬间,殷莱下意识扔下刀,大步上前抓住何事成的胳膊。 十几米开外,严铮望见楼顶那两个人影,他飞奔过去,跑着跑着又停下来,他僵硬地抬起头,视线中有个身影快速下坠。 恐惧的惊呼声似乎越来越近,也似乎越来越远…… 几秒的功夫,有一具身体摔落在长了一层厚厚杂草的地面上,那个人发出凄惨的叫吼声。 报了警,何时成被送去医院,内脏没有损坏,唯独一条腿算是残废了。 警察来做笔录,何事成借称失足坠楼,用他的话来说,就当是还债了。 了结这桩事,严铮带殷莱去了海边。 夜晚的海边,出乎想象的热闹,他们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听着涨潮的浪声、感受呼啸的海风。 密密的草叶刷刷摇摆,有萤火虫飞了出来,沿着各个方向飞散开,有的飘向大海,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缓缓起舞。 殷莱伸手,有萤火虫落在指间,短暂的停留后又飞走,她望着那团绿色远去的方向,开口:“那时他向我笑,所以我松手了,既然死不了,就让我用这种方式结束也好。” 严铮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同自己解释。 海面与星空相映,闪烁的光点浮动在殷莱眼中,此刻的她,褪去一身防备警惕,就连那最坚硬的外壳仿佛也被某种柔和的情绪所掩盖。尤其是在一潮一潮翻涌的海浪下更显安静的她,即便没有多温和,也没有很凌厉。 “你终于也有我看不透的时候了。” 殷莱思绪飘得很远,这突如其来的话就传进耳朵,她转过头与他对视,在他黑亮的眸子里寻找自己的影子。 “那我要是告诉你,我在想怎么能像现在这样留在你身边,你会改变你的决定吗?” 严铮愣了一下,随后露出灿烂的笑容:“上一次也是在这里,我和方淼的关系产生了间隙,原因你能猜到吗?” “……” “因为露天会场的那个吻。”谈及此时,他脸上笑意加深。 殷莱懵住,随即明白过来,她难得笑了。 见她展颜,严铮继续说:“我无法否认,第一个和我接吻的人,是你。” 海风在这时放缓了它呼啸的节奏,整座海面就连海浪也倏地安静下来。 入耳的只有他柔和轻缓的声音,如同跨越了千山万水那般,没有来到他的心上,却走进他的世界,而那个人他记得你,记得你曾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那不可抹去的一幕。 殷莱感觉自己心里似乎有根弦,悄无声息地被他拨响了,此后便是一次比一次还要清晰猛烈地跳动。 她努力克制自己,强装镇定问出那一句:“和你接吻的人?终究只能是人了吗,不能是女人或是女朋友?” “殷莱。” 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幽深的眼瞳注视着她的脸,殷莱觉得,她好像在一点点被那双眼睛穿透,一直深入到灵魂。 莫名就有了这样的勇气,“严铮”她也叫他,从语气到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沉静了许久,说:“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我想告诉你,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今夜的她确实不同了,不止是外表的柔和,就连心都变得格外柔软。 “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她只能这么问。 严铮目光未曾从她身上移开,沉默几秒后,给出的回答再次触动了她,他说:“你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 “是!” 她执着地望着他,人说像这样看一个人,会看到他心里去,从那里她看到了他的从容沉静,没有一丝闪躲,从心底传递出的信息,就算一个眼神她便能懂。 殷莱嘴角咧开一个弧度,这就够了。 她说:“你要记得我,偶尔会笑,笑起来会悲伤,要是在梦中相见,也不要把我错认成方淼,重要的人是不可以认错的!” 严铮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好”。 时间恍若停滞,岁月无声,剩下那些记忆不断回放…… 月光映照着整片海面,像极了古老画卷里描绘的江南春水,美丽动人。严铮缓缓低下头来,双手扶上她的腰侧,吻轻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寸寸往下到鼻尖,最后附上她的唇。 亲吻时,他们不约而同去直视对方的眼睛,最后一次像第一次那样,在彼此的记忆深处留下自己的影子,这样离别的礼物才是足够美好的。 一潮又一潮逼近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热闹的海边并不是多私-密的地方,天地之间却没有第三个人在能进入他们的世界。 他能感受到她唇角扬起的弧度,而眼前的她正缓缓阖上眼皮,两行清泪滑下,钻进了他与她那相贴的唇瓣的缝隙中。 沉睡的意识中,隔着明与暗的分界线,她们各自站在一边。 “到最后,我还是连与你争上一争的资格都没有。”殷莱语气僵硬地说。 “抱歉,让你被创造出来。” “要是真的抱歉,就把时间和身体交给我,做不到就不要说这种话。” 方淼被她小气的样子逗笑:“还是很感激你,是你让我活下来。” 殷莱哼声:“那就自在地活着,我会看着你!”她冲她伸出食指,姿态挑衅。 长久的对视后,她转身走入黑暗,渐行渐远…… 漫长生命的旅途,可能会遇上很多情理之中的意外,你以为下一个明天会重复那日复一日的平淡,命运却会在你意想不到下一秒给你使绊子,无论是选择逃离那可怕的记忆,还是要与之一搏,都是只能唯一的单选题。 方淼向着光明的尽头走去,走着走着又缓缓回头,来时的路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藏着她的悲伤往事,刻在记忆最深处。 她睁开眼,第一眼便望见严铮清黑如墨的眸子,她弯起眸子,随后就揽上他的腰,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殷莱是又回到我的心里去了,对吗?” 严铮下巴抵在她头顶,目光眺望远方的海面,沉沉应声。 他不敢轻易说话,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眼底的眼泪就会翻涌出来。 面对再也无法相见的别离,不伤悲是假的。那个清冷阴郁却又似带了刺的红玫瑰般的少女,他此生难忘。 海风吹过,衬衫前胸襟有一块感觉凉飕飕的,是她的眼泪渗透到那里,沾到皮肤时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异常温度,一路熨烫至心房。 第81章 今生第一次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殷莱离开后的几天,方淼的生活还是和之前那样,上班下班,回到家会和严铮腻歪在一起。 过去不想提起的旧事,有时会从梦境深处翻涌而出,可再也不会引起翻天覆地的不适感。这些微妙又堪称巨大的变化,犹如倒流的时光,把一切送回原点、带入正轨。 方淼向刑案这边的转型也很成功,这一天算是她时隔近一个月再次接到委托。 从看守所出来后她开车回律所,车窗开着一阵冷风突然吹进来,打了个寒颤,她赶紧把车窗按上去,心里还在想,今年A市入秋可真早,刚在网上买的裙子怕是穿不了了。 方淼回律所时,所里还剩下三两个要加班写文书的实习生,她把办公桌上展开的资料一一合上放好,也走人了。 刚出大楼,就有一阵风迎面吹来,方淼抱紧胳膊快步跑进车里,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副驾,就见孟朝歌正坐在那冲着她嘿嘿笑。 “你不是下班了吗?” “是下班了,所以和严医生商量了一下,咱们三一块吃个饭。” 方淼不解的“啊”了声:“为什么?” 孟朝歌一笑,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因为作为你的朋友,我当然需要答谢严医生对你这几个月的照顾,最重要的是,你们俩不都交往了,说起来还是我牵的姻缘线呢……” 随着她这一番条理清晰的话落下,方淼第一次非常认同的点头了,于是开车直奔吃饭的地点。 这顿饭名义上是他俩AA制请孟朝歌吃,实际上严铮才是真正请吃饭的那人,三人订了一个小包间,菜单上来先由孟朝歌点了几道海鲜。 事实上,能点和能吃是两码事,小龙虾还完整地摆在那,孟朝歌反而就顾着喝酒,一喝多就吆喝着玩游戏。 桌下,方淼踢了孟朝歌一脚,之前每次同事聚餐,她都是鬼点子最多的那个,玩游戏也是各种奇葩招数频出。 稍稍予以警告,她便收回脚,紧接着放在桌上的手就被轻轻握住。 方淼转头,就见严铮给她一个“并不介意”的眼神,随即就答应了。 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个问题就怪让方淼面红耳赤的,题目是你最欣赏你男朋友的哪个部-位,为什么。 “能不回答吗?” “不能!” 方淼别扭到极点,慢吞吞地去看旁边的男人,这才瞧见他此刻的表情,想笑又不能笑,表情几乎扭曲。 她气不过,想瞪他……看他忍得这么辛苦,又不忍心。 “淼淼快说,不要害羞啊!”见她脸红,孟朝歌更起劲了。 于是,方淼直接抓起严铮的手,用上在法庭上和检察官辩论的口气:“我就喜欢他这双手,干净修长。” “……”孟朝歌兴奋的表情逐渐暗淡,“没……没了?” “没了。” 方淼挑挑眉回应,心里默念: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下一个问题是给严铮出的,题目是假如看着你喝醉的女朋友,你最迫切想做的是什么。 方淼又一次低下了头,不管这问题是问谁,题目对她都很不友好。 严铮歪头看她,一眼便洞悉她的想法,嘴上戏谑地笑了。 这会儿方淼整颗心都提起来了,隐隐期待他的答案,却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带着笑意的回答在头顶响起。 “这个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 方淼红着脸抬头,漂亮的眼睛快速眨动,大脑却迟钝着反应不过来。 “不回答也可以,但是要自罚三杯!” 嗯,孟朝歌向来对帅哥是很友好的。 到后来问题就越来越离谱,每一次出题人都集中火力对着方淼,某大状最终不敌,差点当场自燃,至于是火气太大还是肾上腺素激增就不得而知了。 桌上的菜消灭得差不多时,也进入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听题,你们第一次接吻是在什么场所,我喊三二一之后,必须一起回答!”孟朝歌停顿一下,视线从两人脸上扫过,开始倒数:“三、二、一!” 方淼肯定地说:“家里。” 严铮不大自然地说:“车里。” 包间谜一般的安静,气氛发生微妙的变化…… 听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答案时,方淼诧异地望向严铮,而他镇定自若地坐在那。 …… 这顿饭最终就这样吃完了,严铮和方淼各自开了车,一直到小区下车后才有机会和对方说上话。 到了严铮家门前时,两人默契地停下。 方淼还在回忆包间里的事,严铮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喝了一点酒,向来低沉磁性的嗓音此刻带着慵懒的醉意。 “今晚去我家,怎么样?” 他在询问她的意愿。 方淼心下一咯噔,缓缓抬头看过去,对上他明澈的眼眸。 不是没有去过他的家,只是在他说出这无异于邀请的话后,心底突然就升起一个想法,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了! 理智上应该拒绝,但在那短暂的瞬间里,方淼用力抿下唇,在他逐渐炽热的眼神下,点头了。 在玄关处换完鞋,两人又站着不动了,这里灯光昏暗,方淼迟疑着去看严铮,他醉态微显,眼中似有光,与他相对时,眼神中还噙着几分笑意,好似在无声询问她有什么想问的。 方淼明明没喝酒,现在却觉得醉眼迷离的,她眨眼的功夫,手就被人牵起,一路被带进客厅,她刚要开口,身体就被抵在料理台上。 严铮几乎紧贴上来,呼吸之间满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方淼缩了缩身子,虽是看着他,眼神却飘忽不定,“你是不是醉了?” 谁知下一秒他就更进一步的靠过来,悄无声息地附在她耳边:“现在你不是应该最想知道,我说的车里是在什么时候吗?” 她不问,他干脆就捅破了。 “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吗?” 严铮稍稍撤回身体,微凉的手指扶上她脸侧轻轻摩挲:“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某人石化,她眼中的严医生理智稳重、温和有礼,这么会说出这种话? “还是……还是算了,等你酒醒了再说。” 说罢,方淼急着逃离,走左边却被他伸出胳膊堵住,走右边还是,于是乎,她只能正视他。 “不愿意吗?” 他声音那么轻柔,方淼听得却觉得怪可怜的。 她盯着他,半晌下定决心一般,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一下,很快落下。 严铮还有些懵,意识到她这个吻有多敷衍时,也是毫无办法。 他低笑一声,身体再度贴近,凑近她耳边,声音仅限她一人听到:“还记得第一次请我吃饭吗,你喝醉了,上了我的车。” 他点到为止的一句话,惊得方淼的大脑思路几乎停止运转。 她一懵,紧跟着就感觉指尖一凉,她扭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被他握住的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个钻戒。 严铮站直身体,说话的声音接近呢喃:“本来应该郑重一些的,可实在想不到要怎么安排才好。” 他的眼神暧昧迷离,再听着他这轻缓的话,方淼全身都快软下去了,只能依着感觉环住他的腰。 “只要为我带上戒指的人,是你就好了。” 严铮微怔之后,把人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一字一顿,饱含情意:“下周一我们去领证吧。” 窗外起风了,风力强势地撞在玻璃面上,迅速呼啸而过,客厅内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在遇到正确的人之前,每个人对感情都是一窍不通,方淼自认是一知半解,以至于这一刻心怦然失控,久久失语。 似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一直在静静等待答案的严铮,感受到自己的衬衫腰侧被轻轻抓住,她柔-软却不失坚定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好。” 此刻用什么话来回应都显得苍白无力,严铮低头,在她唇上断断续续地吻着。 温热的呼吸撒下来时,方淼几乎本能的轻颤了一下,很快地脚下就被他推着移动,同时那个吻也越来越强势,不再是浅尝辄止的。 一时间,全身像是过了电,酥酥麻麻的。 她被他搂抱着后退,一步步接近楼梯,倒退着往上走,偶尔会被台阶磕绊,她会下意识抓住旁边的栏杆稳定身形。 在感受到身后那只紧紧护住自己的手时,方淼仅仅是迟疑了一秒,就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转而搂住严铮的脖颈,仰起头,配合他的节奏。 每上一节台阶,他脚下的速度就会加快一些,方淼注意力四散开,一不留神拖鞋磕住台阶,顺势脱离脚丫子,先后两只都落在台阶上,到最后赤着脚倒退往上走。 他的吻完全不像之前那么温和,每一次触碰都有如一场强势的进攻,可又不失细致。 尽管会不适应,呼吸会困难,尽管只要她一个动作,他就会停下这个吻,可方淼知道自己已经沉-沦了。 于是她便不拒绝,而是承受他的亲吻,直到两人双双倒在一张大床上才分开。 卧室的门在他们进来时,就被严铮反脚踢上,这会儿卧室黑漆漆一片,只有细微的月光穿过窗帘洒在床-上,增添一层别样的旖旎之色。 “淼淼,你现在还可以拒绝。”严铮声线压的很低,成熟男人的嗓音本就低沉,经过了刚才那么激烈的吻,现在就更显沉郁。 眼前男人衬衫领口有些褶皱,锁骨沿着胸膛往下的不可描述,方淼莫名口渴的厉害。 耳边只剩下两人交错急促的呼吸声,血气上涌到头顶,她凝着严铮剧烈翻涌的眼底,心猿意马地点头了。 窗户留了一道缝,风吹来时窗帘飞扬起来,没有那层阻碍,月光肆意照进来,照亮了一室旖旎。 第二天方淼醒来时,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膛,她闭了闭眼小心翼翼把头埋进被子里转到一边,脚还未伸出去,小-腹前就横上一条胳膊,继而用力把她轻易拉回来,后背贴上坚硬的那一块,体温灼人。 “该上班了。”方淼瓮声瓮气地出声。 “今天周六。”严铮慵懒地睁眼,垂眸轻咬下她的耳垂:“时间安排的刚刚好。”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使得两人身体贴得更近,方淼本就浑身乏力,这一咬顿时手脚发软,放任他予取予求。 白色透明的窗帘轻轻翻飞,空气中残留着昨晚气亲昵后的旖旎,还未散去就更添浓重。 包包扔在地上,里面的手机反复震动,手机屏幕亮了又暗,隔了一阵又是一条信息进来,几秒钟后信息上的内容也随之消隐。 “方律师,律协来人了。” 第82章 碎芒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难以预测,难以预测的幸福、难以预测的悲伤,也包括难以预测的突发事件。 清晨和爱的人依偎在一起做着最美好的事,起床后为他刮去冒出头的胡渣,早餐喝着他做的营养粥…… 可能这几个小时的美好都是为了带方淼来到这一刻,当她看到手机上的未读信息时,久违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怎么了?”见她脸色不对,严铮问。 方淼扭过头看他:“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律所。” 她情绪明显低沉,严铮不好多问,最后只是说:“我送你去吧。” 十几分钟后,方淼输入指纹进入事务所,里面有几个要加班的律师,看她的眼神中有担忧。 方淼推开办公室门,一眼看到里面站着的两个西装男。 “你就是方淼,方律师吧?”其中一个确定性的问。 方淼关上门点头。 只见另一个男人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她:“这上面的人是你吗?” 照片中有宋思明之前给她看过的那一些,还有一些是殷莱与人赛车时照的。 方淼一一看完后,如实回答。 “是这样,有人匿名举报你曾化名‘殷莱’出入娱乐场所,隐藏真实身份欺骗他人钱财,也有人提供视频证明,说你患有精神疾病,准确来说是人格分裂症,有伤人杀人的倾向,一直处在就医阶段,这些是否属实?” 这一段问题落下,方淼早已身体僵直,来时悬之又悬的那颗心此时不断下沉,满腔汹涌的情绪激烈复杂,害怕,却平静;忐忑,却坦然。 她眉宇蹙得很深,许久才如释重负一般,说:“是,我是患有人格分裂。” —— 走出商务大楼时,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尤其是看到对面路边那个男人向自己张开双臂时,方淼扬起微笑朝他奔去,速度越来越快的,直到投入他的怀中。 “可以回家了?”他抚了抚她柔顺的头发,问。 她点头,又怕他看不到,随后“嗯”声。 午后,网上已经传成了话题,就算没有带上姓名,可放眼整个热搜页面,全然是有关于“律师”“人格分裂”这样的字眼。 究竟是如何传开的,方淼不想去琢磨,吃完饭,她就躲在严铮的书房里,本是要找本心理学的书打发打发时间,奈何却是心不在焉。 没过多久,严铮走进来站到她身后,微微弯下腰看一眼那还停留在目录页的书上:“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的声音突然从耳后出来,方淼眼神一闪,后知后觉地扭头看,谁料他竟然靠的那么近,仅仅是转了一个角度,唇瓣就从他脸上擦过。 方淼脸上一热,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洗澡了?” 她闻他身上那股沐浴露香,明明自己用的也是那款,但这会儿从他身上闻到,竟觉得心慌气短。 “嗯,待会儿我要出去。” 说着,严铮把人从椅子上捞起,双臂熟练地搭上她的腰,手微一用力,两张身体就无缝地贴在一块,中间只剩下薄薄的衣料隔着。 他使了劲,方淼便只能就势抬眼,两人的脸不过咫尺相隔,可他却还在有意无意的接近,她能感受到他滚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鼻梁上、嘴唇上。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速度缓慢到心都发颤了,不会是要亲上来吧?方淼内心一怔,猛地闭上眼。 见此,严铮浅浅一笑,最终只是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就算不是吻,可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还是让方淼愣住了,她睁眼,目光涣散,尴尬了几秒就忙找话题:“你说要出去,是去诊所吗?” 他沉沉应声,站直了看她:“这几天应该会发生很多事。” “很多?”方淼不解。 “对,不过很快就都过去了。” 严铮空出一只手握住方淼垂在身侧的那只,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从动作到眼神都示意她安心。 他走后,方淼依旧不能很能理解他所说的“很多”到底指哪些,直到晚上,新一波更为劲爆的新闻炸开后。 前几日平复下去的“李潇”事件卷土重来,记者确定了新闻中确诊人格分裂的律师就是当时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严铮辩护的女律师。 一时间,心理医生心怀不轨,借治疗之名欺骗女患者感情、知名律师患精神疾病,治疗不当且数次试图杀人的新闻席卷各大新闻媒体。 同时,就连汇和与Heal一同被推上风口浪尖,批判声纷至沓来。 Heal心理诊所内。 严铮在办公室收拾完几样要带的东西,又拨通一个号码。 “看新闻了吗?”接通后,严铮率先开口。 “看了,我正在往回赶,你先…” “我打算离开Heal了。”严铮打断他的话,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可是Heal在A市的负责人,出了事可以解决,没必要这样吧?” “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现在说正是时候。” 那头沉默,似是长叹一口气,“那好,你的工作我会找人接替,另外,需不需要发一篇个人声明?或者以诊所的名义召开记者招待会?” 若是不声不响的离开,不做任何解释,那么以后无论从事任何职业,都会非常艰难。 “……”严铮捏捏眉心,陷入沉思,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掠过桌上放着的照片时,他弯起眸子,随后说:“不用了,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 桌上放着严铮一家的全家福,他收拾着一并带走。 过了晚上十点,严铮还未回家,方淼在卧室里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靠近门口时消失,片刻后房门被推开,来人放轻了步子,一直到床边,他脱鞋上床。 方淼依稀感觉到床垫凹下一款块,被角被掀开,很快的,他从后环住她。 方淼从浅眠中清醒,身体一僵后,就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顺势把头埋进他胸膛中。 “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离职了,请同事吃了顿散伙饭。” 听言,方淼本是要抬头问原因,刚动一下就被他按回怀里,“我就是单纯想去做别的工作而已。” “……” 她不说话了,又何尝不知这背后的原因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外界将他们二人的关系传得不堪入耳,于是他就用这种方式保护她,守护他们之间的感情。 方淼闭着眼睛却几乎是整夜未眠,到了后半夜思绪还在各处游走,猛然间身体感觉被人压住,她睁眼,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对望,彼此的眼眸都散着异常明亮的碎光。 一秒、两秒、三秒……他保持着欺身而上的动作再无后续,方淼试探性叫了他一声:“严铮?” 然而他仅仅是眼神越发变得隐忍克制,方淼忍不住隔着衬衫推了推他的胸膛,“我很困了,赶紧睡……唔……” 她正半张着嘴说话,谁料下一瞬下巴就被抬起,跟着唇上就有了温软的触觉。 抓着他衬衫的手还未松开,反而在黑暗中抓得更紧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辗转厮磨,温柔又霸道,这样的攻势足以让她将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抛之脑后。 第二天严铮起得早,做了早饭回到卧室时,方淼还紧闭着眼睛睡着。 来到床边,他伸手轻触下她鼻尖,指尖顺着往下一直来到她嫣红的唇上,挑逗似的又来回摩挲几下,丝丝痒痒的感觉使得方淼眉心一皱,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严铮勾唇一笑,满意的收手:“我要去Heal处理完剩下的工作,营养粥还在锅里保温,你起来记得喝。” 某人没反应。 严铮笑容加深,起身时心念一动,又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亲:“我先走了,你不要睡太久。” 他刚出去,方淼就拉起被子,只留下一双眼睛眨个不停,随着脸烫的快烧起来,她又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嗡嗡叫了两声。 隔了几分钟,她拥着被子坐起来,下床洗脸。 方淼也没在家干坐着,半上午时开车去了中医诊所,她本是要找那次为她开药方的江行舟,去了才得知他被“发配”去旁边的大药房。 才刚走到大药房门前的台阶下,里面窜出的药香味便扑鼻而来,方淼倒是习惯了这股味道,她进门视线梭巡一圈没见人影,再看第二圈才在角落处发现一个正弓着身子,在那一排排小格子中间拿着药单和小称抓药的白大褂医生。 “请问是江行舟,江医生吗?” 闻声,江行舟转头,看到方淼时,脸上明显闪过意外之色。 —— 严铮处理完余下的工作,站在窗前往下看,下面围了一群记者,熟悉的场面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此刻重新上演,较之更为猛烈的是,这一次来势汹汹,随着新闻的发酵,那些对他医德的揣测更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肩上搭上一只手,是严蓉。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应对吗?” 严铮回身扯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姐是担心,要是他们问起那件事,你一定要理智地回答。”严蓉没能被他的淡然所安抚,依旧是满眼的担忧。 反观严铮始终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令人辨不清真实情绪。 他推门走出,在安保人员的帮助下,一路来到诊所门口,无数闪光灯闪烁在他身上,而他身形挺拔,面对那些纷乱的质问声丝毫不避。 —— 这个时间来抓药的人不多,简单的熟悉过后,两人就坐在大药房聊天。 “你说真的?严铮当真不做心理医生了?”江行舟激动地提高分贝,眼中显然是兴奋。 方淼不知要如何回应他这态度,只得点头,就见江行舟整个人几乎接近亢奋的状态。 左思右想之下,她试探问:“严铮不做心理医生,是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倒没有,不过他可以做别的。” “别的?” 看她这不解的模样,江行舟表情一滞:“严铮没跟你说过吗?” “说什么?”一来二去,方淼就更蒙圈了。 看她是真不知道,江行舟正色道:“在做心理医生之前,严铮是一名外科医生,有过近五年的工作经验,后来出了一连串的事,他就转行了。” “说起来他家可是中医世家,从祖上数能数到太爷爷那辈,因此严铮就连中医学底子打小都比别人好。” 听江行舟这么一说,骤然牵引出许多记忆一齐涌上大脑,书房里的外科急救类书籍、外科实习医生笔记,中药百科全书、包括他所说的兴趣,以及那双干净修长的手。 方淼从回忆中抽身而退,问:“那究竟发生什么事?” 江行舟叹了口气,情绪比刚才沉闷了不少,良久后才作答: “严铮主刀的那台手术,患者死在了手术台上。” 第83章 无形的黑暗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每个人的记忆里总有那样一处被封锁的沉痛往事,隔着一道永远紧闭的大门,每每回望都会落下滚烫的泪水。 严蓉站在窗前,视线追随着严铮的身影,凝重的脸色一点点舒展开,自己的弟弟终于不再像六年前那样,面对镜头只会一味的躲闪,又经历了上一次的风波,如今,他的肩上是真正可以扛得起千斤重。 “李潇案”后警方公布了一些调查细节,算是做了澄清,这一次记者没有再抓着杀人阴谋论追问,火力集中在心理医生与患者的情感关系这一块。 不同于特意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严铮故意现身,其一为了击破外界对于他个人私生活各式各样的舆论,其二是作为将要离职的负责人维护Heal在业界的名声。 安保人员控制住场面,接下来记者就开始发问。 “请问您从事心理医生这一行业有多久了,在这之前是否有做过其他工作?” 接着就又有记者问:“个人资历显示,你做过近五年的外科医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导致你经历如此大的跨度转行做心理医生?” 严铮正面回应:“当时有名重伤患者送往医院急救,手术由我主刀,患者没有抢救过来,家属认为是医疗事故,报了警。” “那这是否是医疗事故呢?” “不是。” 斩钉截铁的回答引得记者窃窃私语。 他顿了顿补充:“报警后,院方向医学会申请做事故等级鉴定,家属也同意对尸体进行解剖,最后的解剖报告证明,并不是医疗事故。” —— 大药房内。 “既然不是医疗事故,为什么还要转行?” 江行舟面色越发沉重,声音压得很低:“严铮的父亲是一名无国界医生,他们所援助的地区遭到空袭轰炸,他的父亲……不幸身亡……” “尸体运回国时,严铮刚好就在做那台手术。结果伤者没救回来,而他也未能见上父亲的遗容。由于无国界医生要常年待在国外,严铮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也就在他父亲那次出发前,他们父子俩还大吵了一架,这件事就像刀子一样一直横在他心里。” “解剖结果出来了,手术责任虽不在他,可当时他情绪非常低落,近半个月都把自己封闭起来,从未表现出濒临崩溃的状态。” “后来,他渐渐振作起来,第一个决定就是转行做心理医生,准备了很长时间终于走上正轨。” 方淼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视线变得模糊,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滚落下来。 即便他们如今的关系已是这般亲密,这些往事他仍旧只字不提,可她并不责怪,反而是满心不忍。 原以为他一直以满心欢宜守护着自己,事实上,他是带着自己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来到她身边,同她一样都是活在阴影中的人。 诊所门前记者还在提问:“就算您多次表示没有对李潇有过超出医生对患者的情感,可李潇对您产生了男女之情,这是否代表您在治疗过程中,无意间有过暗示性的言语或者举动?” “这位记者朋友,我想你还是不了解心理病患者的内心世界”严铮礼貌地笑笑:“在心理咨询以及治疗过程中,有一种心理现象叫做‘移情’,移情方式分为四种,其中两种最容易出现,那就是把咨询师当作自己的父母或者是向往的性对象。” “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患者的心理往往是很脆弱的,一旦她从某个人身上获得某种慰藉或是满足感,那么这种情感就会形成。而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规避可能影响医患咨询关系或者进一步发展这种关系的可能,都是基本的职业信条。” “至于你说‘无意间’的暗示性言语举动,那不仅是对患者的轻率,更是对我个人以及我所从事的这份职业的侮辱!” 话落的一瞬,所有记者噤声,只余下断断续续的快门声。 不管这些记者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采访,在这一刻都没有任何话能用来反驳他最专业的解释,他在用他最坚定的气节来捍卫尊严和信念。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看似温润如玉很好相处,却有着清俊孤傲的一面,就算是不温不火的态度,也能伤人于无形,就似一把藏于内鞘的剑。 长久的静默过后,又有记者提问:“那么传闻患有人格分裂的女律师与你是什么关系?” 严铮眸色渐深,片刻后坦然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那请问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在确认关系前你是否知道她患有人格分裂?” 其他记者纷纷做声,哗然一片。 严铮的手霎时间握成拳,克制着情绪。 记者再次追问:“或者既然你知道她患有人格分裂还要与她交往,这算是违背了你刚才所说的职业操守吗?” 一个问题将气氛推向高-潮。 后面的记者跟着发问,揣测近乎恶意:“您对心理病患者产生感情,基于这一点就没有什么要解释或者澄清的吗?” “没有!”严铮忽然发声,目光透着冷意:“我从未将她视作是我的患者,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正式的协议条款。” 方淼在不远处下车,脚刚落地就听到他这句话,记忆回到很久以前,她问他是否需要签治疗协议,那时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却说了不。 如今恍然顿悟,原来他对她的爱,来得那样早,悄无声息落地生根。 依然有记者找出他话里的歧义提问,字字句句都在围绕着专业素养进行攻击。 严铮不急不缓:“这本就是我的个人感情问题,无论从哪一点出发,都无须向各位解释。我只是对我的未婚妻感到抱歉。”他目光流转到某个方向,在与之四目相对时,眸中流露出暖意,清浅到不易察辨。 “因为我的职业让我们的感情备受非议,即便可以选择充耳不闻,但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我的职责是给我的女人最好的,所以从今天起,我会正式辞去Heal负责人一职,并永不再从事心理咨询行业。” 下面的记者死寂一片,有的表情讪讪。 方淼就站在车前静静与他相对,不觉间湿了眼。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其实你根本不用抱歉,我们的世界明明那样阳光,偏偏只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有多幸福。我很感激,感激你的到来! 该提问的问题都提问完了,没有引出更为劲爆性的话题,记者开始陆续离开。 为了避免引起轰动,方淼先一步回家,严铮处理完后续事宜相继回去。 最近方淼一直在严铮的房子里住着,似乎自从确定关系后,无论谁的房子都是家。 她从网上学了几道菜,经过之前的偷偷实验,现在做起来很娴熟了,该放什么酌料一样都不会少。 严铮进门时就闻到一股炒肉味,他忙换下鞋去看,当瞧见厨房那个忙碌的背影时,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实在是这两天外界的舆论太压人,他才会以为是殷莱又回来了。 方淼从橱柜下面取出一个铝盆,刚直起腰就被人从后直接抱住,她浑身一激灵,很快的感觉肩上一沉。 严铮下巴放在她肩上,伏在她耳边暧-昧低语:“什么时候也会做饭了?” 方淼浑身僵硬,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闲暇时学了学就会了。” “原来是要做贤妻良母了。” 他压低声音,挑-逗似的在她耳边呼出口热气。 方淼瞬间耳根发麻,强忍着用理智抵抗:“那个……还有道菜要做,你先去外面等着吧。” 谁料严铮不但没有就此松开她,反而下一秒就把她直接翻过来面对他,二话不说低头吻上她,搂着她倒退。 要说他的方向感也是极好,不仅没有耽误事,还能顺利地来到沙发边,最后顺势一倒,姿势上就成了方淼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他松开她,眼光暧昧逼人:“其实相比你用做饭犒赏我,不如这样更直接,我也更喜欢。” 他低低笑了两声,见方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底蓄满迷乱的柔情,忍不住再次低头附上她的唇。 吃过午饭,方淼接到黎昕的电话。 “淼淼我看新闻了,那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方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嗯”了声。 那边黎昕默了几秒:“那律协那边有说会怎么处理吗?” “还在等通知。”方淼捏着眉心睁眼,“不说我了,你呢?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还出差这么久。” “你这又从哪听说的?”黎昕笑:“如果你是指我和韩俊驰,那你可能还不知道他要出国了。” “出国?” “嗯,你自己去问他吧。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的情况,听你这样子一点都没被影响,我也就安心了。” 结束通话,方淼还处在愣神中,这段时间她是真的没好好关注过律所的工作情况,真是恋爱误人啊! 严铮洗完澡一身清爽的出来时,方淼躺在床-上,及膝的裙子卷起一截,修长白皙的腿露在外面。 “唔……”一股热气包围上来,方淼本能回神,而严铮正赤着上身压着她,笑得志得意满。 她试图伸手推开他,却被他反抓住手腕扣在床头。 方淼气鼓了脸:“喂,你最近有点得寸进尺了,小心我给你发律师函!” 严铮挑眉,挑衅一般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又迅速抬头:“只是想抱你睡觉而已。” 说罢,他就翻身来到她身后,手臂横过来把方淼带进怀里。 果然接下来她就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方淼动了动想换个姿势,奈何他手臂的力量一刻都不松懈,索性她就保持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的姿势睡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两人双双醒来时,天色接近黑暗。 严铮换好衣服下楼做饭,方淼蒙着被子还有点昏昏欲睡,直到床头前的手机振动起来。 “请问是方小姐吗?”传来的是个男声。 方淼把手机从耳边稍微拿开些,确定来电显示是孟朝歌,问:“我是,请问你是……” “哦,我在大楼楼顶发现了一个晕倒的小姐,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 地址在汇和所在的商务大楼,楼顶没有照明设施,方淼开了手机手电筒上去,找了一圈根本没见着一个人影。 黑暗中染上诡异的色彩,方淼保持警惕环顾四周,而后拨通孟朝歌的号码,两秒后,铃声在距离她很近的位置响起。 她拧着眉心缓缓转身,昏暗处一道灰色的影子与她的重合,在一眼捕捉到时,紧跟着胸口一阵刺痛感传来,红色的血迅速蔓延开,她条件反射性地抓住那只持刀的手,抬眼向那人的正脸看去。 第84章 为了你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那是个男人,穿了一套黑色风衣,头上顶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长相。 他几乎是下了死手,这一刀直接刺中胸部,方淼用上了全力压住他的手,可对方毕竟是男人,稍一使力,刀就更深的没入胸口深处。 她吃痛,奋力按住男人的手,忍着痛缓缓把刀拔出来,身体稍微后撤。 见状,男人瞳孔骤然放大,再度使力,可方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地把刀尖拔出对准了他,赌上了全部的力气将这一刀刺在他胳膊上。 他闷哼一声,随即一脚踢中方淼的腹部,将她踢倒在地。 男人一抹胳膊,看到自己的血时就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眼中烧起怒火,他拿起刀冲着倒在一边的方淼大步走去,扬手向她刺下。 方淼惊恐地瞪大眼睛,在刀子距离眼球只剩1厘米不到的地方,抬手扼住男人的手腕,一面挣扎一面将刀抬得更高。 “你早就该死了!”男人狠狠咒骂,额角青筋暴起,说罢手上力气倍增,才被抬起一些的刀子一瞬间又压下来。 方淼胸口疼得快要撕裂开,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流进眼睛里,眼前变得模糊,却仍旧可以看清那锋利的刀尖。 她视线流转方寸,定格在那个男人脸上,说出的话狠烈强硬:“我知道你是谁了!” 话落的一瞬,她明显感觉到男人力气减退,趁着机会方淼抬脚踢中他后脖颈,他不妨一头杵在地上,方淼借机夺下刀子,捂着胸口躲到一边。 “我在吴泽的宴会上见过你。”她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男人响亮地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见过又怎么样?”他凶狠地靠近。 “我猜测,你就是吴勒在外面的私生子!” 方淼冷静又冷酷地判断,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那个随时可能来攻击自己的人,而她的话也成功让对方停下。 “私生子……”他轻嗤,“那也总比吴泽那个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生的野小子强!” 方淼捂住涓涓流血的胸口,勉强稳住声线:“是,所以吴勒才会那么在意你,不惜为了保护你担下杀人的罪名。” “你说什么?”男人眼神突变,震惊又不敢置信。 “这是吴泽亲口告诉我的,他们用你威胁吴勒,你可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会忍心看你稀里糊涂的遭人算计,丢胳膊断腿失去性命吗?” 胸口越发疼得厉害,方淼仰躺在地开始大口呼吸:“你的安然无恙换、换句话来说,是你的父亲用……用生命换来的……现在还想冒着吃牢饭的风险来杀我吗?” —— 晚上8点,距离方淼离家已有一个小时,严铮看着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按捺不住就打了电话。 反复几次那边一直是忙音,他又给汇和那边打座机电话,得知孟朝歌在加班,晚上吃完饭,回来就发现手机也莫名其妙地丢了。 他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来。 十几分钟后,严铮赶到商务大楼楼下,他仰头往上看一眼,上面黑漆漆一片,他又进入大楼内,楼层太高便只能走电梯,电梯门开时,里面出来一名黑衣男子与他相撞。 对方只是压了压帽檐,颔首后走开了。 严铮无无暇去想,按了最高层,上楼。 随着夜生活的开始,对面各处的霓虹灯闪亮地交汇在一块,隔着一段距离照来楼顶时带着微弱的光亮。 严铮登上楼顶,一眼看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他瞳孔一缩,几乎本能地大步来到方淼身边,由于失血过多,她已经陷入昏迷,尽管叫了几次名字,都没有反应。 拨完了急救电话,严铮就守在一边,在等待救援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心都火烧火燎的。 也就在这时,方淼突然大口呼吸起来,每次呼吸都困难急促,牵动着胸口连续起伏。严铮手虚握成拳用力抵住唇,眉头蹙得很浓,少倾,他试着伸手放在方淼受伤的胸口上,慢慢俯身,耳朵贴近她右胸口处。 半刻后,他眼神一闪,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僵在那,如同经历过一场酷刑,此刻脸色惨白。 “刀刺进胸部,产生的外伤性气胸,那就需要穿刺……穿刺、穿刺……” 他重复着一点点直起身,望向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眼的方淼,她轻轻眨眼,扯出笑容。 严铮面色凝重,想对着她笑,可只要一动,全身就会止不住的发抖。 她唇动了几次,痛得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转了转视线,斜着眼睛去看被丢在一边的包。 严铮过去把包递来:“要打开吗?” 她轻点头。 里面有手机、录音笔、记事本、圆珠笔,他一起取出。 方淼痛哼出声,胸腔有如团积了一团气体,她只得不断地张口艰难呼吸,一旦呼吸又会痛得更厉害,顷刻间脸上冷汗直冒,却还要伸手去抓什么东西。 她痛得痉挛抽搐,手一抖就扑空了。 严铮拿起圆珠笔放到她手里,声线发抖:“是要这个吗?”他眼睛红了,隐约还泛起一层水雾,“再等等,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话落,手心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垂眸看去,她正死死握着他的手,那只手里还攥着一支圆珠笔。 周遭静谧,就连严铮的心也陡然停跳,他抬眼寻着方淼望去。 她努力仰着头呼吸,眼神却一刻不肯从他身上移开,随着握着他手的力气增大,眼神也愈发坚定决然! 严铮明白,她要他穿刺! “这很危险,而且很容易感染,你再坚持一下,有我陪你一起等救护车来……” 方淼却摇头,就算是那样痛苦,仍要执拗地睁着眼睛,泪水簌簌地砸落下来,呼吸变得更为急促,近乎喘息,她已经撑到极限了,依旧用力握住他,手越来越冷。 严铮许久没有过这样煎熬的时刻,一颗心就像被凿开了个口子,再浸泡在盐水里,痛得剧烈收缩。在看着方淼阖上眼时,心仿佛被电流袭过,停止跳动。 他咬紧牙关,抓起圆珠笔掰开,另一只手按住方淼的右肩,没有任何迟疑扬手刺下去,穿刺位置精准无误。 安静的楼顶,严铮能听到自己的心毫无节奏地乱跳,砰!砰! 积压在胸腔内的气体在一瞬间得以排出,方淼霎时间恢复意识,猛地一抬身,喘息未定,睁大眼睛看着还保持着穿刺姿势与自己对视的严铮。 在他沉静的表面下,早已是由于高度紧张而变得不受控制的心慌。 所有声响尽数远去,一切感官所能感知之处,全然与眼前的人有关。 严铮的眼神恍如绝处逢生,在那短暂的对视中,方淼眉眼舒展开,对着他欣然一笑后又再度昏过去。 后方楼梯咚咚地响,是飞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到一分钟,商务大楼的保安带着一群医生护士上来…… —— 清晨,医院病房干净明亮,阳光透过窗外树木的枝叶照进来,暖暖的;空气中萦绕着股消毒水味,淡淡的,闻着让人格外清醒。 方淼睁开眼,意识逐渐归于清明,眼前的景象从灰到白,她指尖一动,就确切感受到那温热的温度。 床边,严铮静静安睡,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几乎融化。 她很浅的弯了下唇角,再度睡去。 上午时护士来拔针,方淼配合警方录完了口供,她如获至宝地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时又摸摸自己受伤的胸口。 “你刺得可真疼。”她努着嘴,对坐在床边的严铮娇声抱怨。 “……” 见他脸色冷清,方淼又重新措辞:“我听江行舟说,你以前做外科医生时刀法精湛优雅,伤口缝合更是娴熟漂亮,是真的吗?” 听言,严铮眸光微动,几秒后点头。 方淼想哭又想笑,忍着选择了笑:“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吧,好吗?”她从被子里探出手握住他的,目光恳然:“这双给我穿刺的手,是有着从前身体的记忆,所以才不会发抖、不会刺偏,对吧?” “这几天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严铮转移话题,抽出手给她拉高被子。 方淼又重新握住,“看着我。” 他垂着眸不动。 “看着我。”她重复,撒娇似的摇他的手:“因为我想看看你。” “……”严铮抬眸直视她,片刻后开口:“知道在给你穿刺时我在想什么吗?” 方淼定定地看他,摇头。 “如果真出了事,我是不是要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但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做到!”方淼一字一句地强调,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慢慢沿着轮廓抚摸:“为什么要背负这么沉重的心事?作为医生的你没有罪,作为儿子的你…” 他眉眼一动,眼底闪过一抹类似神伤的情绪,在那一瞬过后,眼神又恢复镇定安静。 方淼心疼,手移动到他皱起的眉毛处,一点点抚平:“作为儿子的你,也要让父亲看到你拼命的生活,不要让生命留下那么多遗憾和空白,这才是他想看到的。” 严铮眼底湿润,嘴角无声地扬起,笑了。 病房门被敲了两下,严铮极快的整理好情绪,在门板推开时转头。 医生进来查房,量过体温后又安顿了一些注意事项。 住院的日子往往过得很慢,半个月后方淼拆了一部分绷带,那天严蓉来医院看望,顺带说了婚礼的事,日子就定在下月中。 方淼掰着手指数数:“一个月不到,我那时候能出院吗?” “可以。”严铮宠溺地摸她头顶,“不过出院后就得忙活办婚礼的事了。” 严蓉笑:“你们俩只需要赶快领证、挑婚纱,确定婚礼邀请的人,其他的我来办。” 病房人三人笑得开怀,婚礼的事算是敲定,除此之外也有些不太好的消息传来。 对于方淼患有人格分裂一事,律协下达处理通知,要求上交律师执照,停工一年,在这期间内必须定期去检查精神状况,一年后再做进一步审查处理。 虽然这样一来方淼就成了无业游民,不过对这事她并没有显得多消极,相反的笑脸更多了。 一天下午,严铮边给她剥橘子,边问:“不能继续做你的女强人,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哎,当然会不甘心啊。”她做出一副很惋惜的表情,接着又语调轻快地说:“但一想到我快要结婚了,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停职又算得了什么呢。” “完整的?”严铮把橘皮扔进垃圾桶,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重复。 方淼点头,习惯性闭上眼、张开嘴巴让他喂。 由于病号服略显宽大,严铮视线一扫,便从她胸口掠过,往上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再到那张嫣红的唇,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无声地笑起来,笑得含蓄又勾人。 好一会等不到投喂,方淼皱眉,正打算睁眼瞧瞧,唇就被人含吮住亲吻着,她索性闭上眼承受他的吻。 情到浓时,他忙里偷闲说:“我觉得造人也得抓紧了。” “唔……”某人呼吸没上来,心口酥酥麻麻的,倒是更是享受了。 完结篇 触及真心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方淼觉得,世间所有的相爱相守都是在延续上一世未能圆满的姻缘,若是情深,这一世一定会遇见对方;若是缘深,便会携手一生。 周一办理完出院,紧接着两人就去了民政局,本来担心要排会儿队,反倒是太心急成了第一对办理结婚的新人。 真正到了填表格的时候,方淼却迟迟难以下笔,在表格的最尾端似乎签下的不止是名字,更是一个最神圣郑重的承诺,要与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共度一生! 她握紧笔杆一把一划写下姓名,把信息表推向对面的工作人员。 接下来是宣誓、拍照、领证,走完这一系列的流程,方淼的大脑还跟不上节奏,直到从工作人员手里接下盖了钢印的结婚证,她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是个真正的已婚人士了! 牵手走出民政局的路上,她把结婚证里外看了好几遍,特别是上面粘贴的红底照。 直到嘴上被亲了一口才回神,她睁大眼睛像个懵懂的少女:“我们接下来去哪?” 严铮意味深长地笑:“不是你说要去律所和同事说我们结婚的事?”提到“结婚”二字,他特意在她眼前晃了晃两人牵在一块的手。 方淼用结婚证挡住脸:“那就快走吧。” 上车后,严铮没急着发动车子,反而是刚系上的安全带解开,没有束缚他侧转过身,嘴角染上几分清浅的笑意。 “怎么不走啊?”方淼刚问完,车窗前的雨刮器就喷出水来,瞬间模糊了整个挡风玻璃,雨刮器摆动着运作起来,水雾遮挡下什么都看不清,这莫名其妙的操作方淼捉摸不透。 扭头正要发问,脖子就被人从后扣住,身体被往前带,严铮倾身靠近,毫不犹豫地吻上她的唇。 方淼只以为这是个一触即止的吻,直到感受到他越吻越深、唇齿相交时,她才闭上眼,胳膊环上他的脖子慢慢回应。 后面两人吻得缠绵悱恻,方淼不知怎就被带动着半跪在副驾上,双手撑住男人的肩膀,以主动的姿势吻向他。 车内温度急速攀升,在吻得难舍难分时又不得不分开,恰好玻璃前的水被雨刮器清理干净,严铮调整下呼吸,发动车子。 两人牵着手踏进律所时,引来一堆人的围观欢呼。 方淼从来没在他们面前脸红过,这会儿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宣布了婚礼日期,她就赶紧钻进办公室整理东西,留下严铮在外面应对众人。 整理的差不多时,韩俊驰推门进来。 “一来就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他弯唇祝福。 他性格一向洒脱爱笑,不过现在方淼总能从他脸上捕捉到沉闷的情绪。 方淼倚着桌沿歪头看他:“我听昕姐说你要出国,为什么?” 韩俊驰似笑非笑:“国外的朋友介绍了个大案子给我,牵涉的资金两把手都数不过来,就算官司败了,我以后的事业也会更上一层楼,你说我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那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的飞机。” 方淼沉默,韩俊驰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韩俊驰拍拍她肩膀,调笑:“放心,即便我人不去,份子钱也绝对不落。” 方淼白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一别少则一年,虽说终会再见,可彼时的心境与当下相比,究竟会有怎样的变化,谁都难以预测。 坐回车里,方淼心底难以言明的复杂,他们三人近十年的友谊,许是她的错觉,如今总是不太自在,韩俊驰深沉得让人感到陌生,黎昕亦是藏了不少心事,各自都不复从前。 方淼神思了一阵,就见严铮从不远处的超市出来,手里提着个购物袋。 他关上车门,把东西放在后座,转头撞见方淼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怎么这么看着我?”严铮笑着抚她的眉眼。 方淼一把抓住他的手,正色问:“虽然阿姨之前送了我镯子,可她真的会喜欢我吗?” “是啊,不喜欢要怎么办?”他半真半假地叹气。 方淼拧眉。 严铮又笑,戏谑着开口:“就算我妈不喜欢你,我们的婚礼也不会取消。” 某人垂下头闷闷不乐。 “好了,逗你的。”严铮双手捧起她的脸,眼里含着宠溺看着她:“我妈是江南女子,是个很随和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方淼期待地问。 “没什么。”严铮松开她,替她把散到前面的头发掖到耳后,“待会儿要爬山,路上可得养好体力才行。” 自从严铮的父亲去世后,严铮的母亲一直在寺中修佛,五年来从未离开过寺院。如今两人要结婚,自然要上寺院见上一面。 在真正踏进寺院前有很长一段山要爬,方淼起初还有力气说笑,越往后腿越软,连喝口矿泉水的劲都没有。 当她站定在寺院门外时,人都快累虚脱了,全靠严铮在后面支撑着。 山顶空气清醒,他们在山门外休息了一阵,严铮便带她进客堂等待,路过的小院僧认识他,随后将严铮的来意转达给寺里的大师。 客堂桌案上放了几本经书,方淼翻来看,可惜几句都读不通顺,她求助地看向严铮,他走过来先是看一眼经书上的文字,隔了几秒,在她殷切的目光下摇头。 “原来还有你不会的?”她小声感叹。 严铮不辩解,倒气定神闲地反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无所不能吗?” “我……”方淼语塞,这是个陷进题。 严铮低笑了起来,近乎低语:“我虽对佛经参解不深,但我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佛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平平淡淡才是真…如言:执子之手,与子谐老。” 许是蓄意用了声音去诱惑她,说这句话时,他声音低沉,像是提琴的乐声,起合辗转,字字句句柔和清晰,近乎小心翼翼的虔诚。 方淼呆住,脑海里却在不断回放他刚才说的话,小到每个表情每个音节,细致得让她脸不受控制的泛红。 严铮也不去主动打破这平静,眼中的情绪越来越浓烈,暧昧的、亲和的交汇一处,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她是否有什么要说的。 方淼被他看得节节败退,下意识去摸无名指上的钻戒平复着心弦:“我从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般不般配,自从你出现后,更准确地说,是我们走在一起时,我就有一个想法。” 随着她一句接一句的话,严铮眼神便越发专注,心中有一处前所未有的充实。 方淼咽了口唾沫,再开口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如果非要让我说出一个和我最相配的人,那个人,一定是你。” 爱一个人,并不是非要亲口说出爱那个字,有时只需要告诉对方心里的感受,余下的,但求君心同。 她这一席话说完,严铮眼底聚集的情绪浓烈得几乎化解不开,又顾及到这里是佛门重地,到底只能克己地抱住她。 “这种话以后不要在这里说。”两人抱了一阵,他低哑着音色说道。 方淼还未深刻理解,只以为是自己太唐突了,于是靠在他怀里应声。 谁料他又不急不缓的补充:“我就当你是在表白,这容易让我把持不住。” 他难得轻佻,方淼瞪圆了眼睛从他怀里抬起头,明明是剜了他一眼,可被瞪的人却不以为意,还颇为享受地摸一把她的脸蛋。 方淼黑脸,正要发作,却听客堂外传进脚步声,她忙后退一步,若无其事地看向门口。 严铮被她这一连串无缝衔接的动作逗笑,又怕真的惹毛她,只能将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遮住笑意,还作势咳嗽两声。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这一段对话。 大师进门:“最近天气转变最容易生病,上山之路又远,严施主千万要保护好身体。” “的确,多谢大师关心。”严铮谦恭颔首,几乎想得到身边的人正怎么腹诽他。 “这位想必就是你的未婚妻了吧?”大师视线转到方淼身上。 严铮领着人上前:“正是,我这次来……” 大师抬起手打住他,从身旁的小和尚手里取来一本经书:“这是你的母亲亲手所抄,她说,若是你带着一名年轻小姐来,就让我把这佛经交给她。” 方淼双手接过,翻开第一页,上面字迹娟秀,每一个字工整得都能清晰地看出笔画结构,可见书写之人的用心。 她合上经书,正要问询,就听大师又说:“只是你的母亲依然不愿相见。” 方淼心下一怔,下意识去看严铮,见他面色深沉地垂着眼看地面,根本辨不清是什么情绪。 良久后,他抬首问:“那我母亲还有说别的话吗?” “她要我转达,不见不是不念,是习惯了这样清净的日子罢了,你们也勿要挂念于她。”说完,大师双手合十走出客堂。 严铮立在原地定定地注视院外,不知怎的,方淼此刻看他是那般孤单,身形萧索。 印象中他从来都是清姿卓然,做什么都含着风度,许多情绪更是不显山不露水,这一瞬,却可以从他身上真切的感受到悲伤。 方淼不想去打扰他,指腹不断摩挲着那本佛经,心思凌乱。 半晌,他才重新牵起她的手,“我们也走吧。” 方淼回握他,仓皇地与他对视后,点头。 绕过后院有下山的路,要比来时更好走,踏出后院山门时,严铮停下回首,方淼循着他视线望去,院中间是一片莲池,再往里沿着东西两侧都是客堂,看不出什么特别。 “我们来时还未参拜过佛像吧?”方淼轻扯他衣角。 严铮沉默两秒,点头。 “来都来了,那不如就在这里拜一下吧。”她眼光发亮,很是诚恳。 “……也好。” 他们未行叩拜之礼,仅是并肩立在山门门槛一步之外,双手合十,闭目默念祈祷。 在两人转身离开后,一间客堂房门敞开,里面走出一名青衣女子,手间挎着一串佛珠,眼见视线中的人渐行渐远,她抿唇轻笑走回屋内。 下山的路上,方淼始终紧紧握着严铮的手,终于到山底时,掌心都布上一层薄汗。 她还在往前走,严铮脚下一顿停下来,手臂稍一使力,就把方淼拉进怀里,另一只手从她腰侧环过,接着他低沉似弦的声音便落在她耳畔。 “她不是对你不满意……”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方淼手沿着他的腰线环在他身后,“我在意的从来都是你的心意、你的情绪,所以不要悲伤难过,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严铮愣了一下,意识到她是在安慰自己时,心中阴霾顿散,不由弯唇而笑:“那就说定了,我要把我的未来、我的时间、余生的欢喜都交给你,你要对他负责。” 听到这里,方淼微微笑了出来,“好。不过现在想想,还好你表白的早,否则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会!” “原因?” 他似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声音清润:“当注定会携手的人遇见彼此时,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触及真心。” 山脚下还能看到寺院的红色砖墙,远处青山叠翠,山泉涓涓汇成溪流沿着四方流去,滋养了山下的竹林,这一抹俗世美景,似一幅浓墨勾勒下的山水画,而那山脚下相拥而立的两人,不与日月争辉、不似星辰璀璨,却绝世风华,自是画中人。 番外(一) 走散的人,尘埃落定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十一月底,天气虽不至于是彻骨的凉,黎昕出机场时,还是下意识拢拢身上的风衣外套,伸着脖子四下望。 迎面驶来一辆白色跑车,她眯眼确定一遍车牌号,将行李箱拉杆按下去。 之前陪同黎昕出差的几个助理比她早一天回A市,当黎昕独自踏进律所时,才感受到这前后的变化。 两个月前离开时,汇和的气氛相对还是很活跃的,到今天不止是两个合伙人的暂时离开,也有不少律师助理忍受不了辛苦的工作辞职了。 也许是这天天色阴沉,一时引得心绪万千,黎昕和律所一众人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出差期间,黎家的两位长辈多次打电话问东问西,特别是结婚的事,毕竟以为是提上日程的事,可一转眼又平息了下来。 不想听紧箍咒,黎昕就回了自己的住处,补了个觉,醒来点份外卖,整个人便无所事事起来。 正当她刷了一半法治新闻时,接到一通电话。 “昕姐,听她们说你回来了,找时间聚聚呗?”那头方淼乐得喜上眉梢。 黎昕笑:“难得你这位全职太太还有时间和我聚,你家那位不会有意见?” “他啊……” 只听方淼拉长尾音,接下来黎昕耳边有几秒钟短暂地没了动静,似乎有女孩的惊呼声,随着一道男人的浅笑声消失后,方淼带着嗔怒的声音传来:“我可是律师啊,他可不得听我的!” “是是是,听你的。”黎昕挑眉应付,极力控制着那疯狂上扬的嘴角:“你俩结婚也有一个月了吧,孩子的事有没有放在计划的首位啊?” 方淼清清嗓子,肃声:“黎昕同志,敢问你这位大龄单身女青年,脱单的事有着落了吗?” “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挂了挂了……” “诶等等!” 黎昕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又怎么了?” “那个……是韩俊驰啦,他昨天还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 “他变了挺多的,你就考虑一下呗?” —— 翌日,黎昕日常晨练,回来时出了一身汗,洗完澡换身干净衣服,接着回黎家老宅。 她是踩着点进家门的,才进客厅,就撞上了黎妈。 “妈,你……没去上班啊?”黎昕生硬地扯嘴角。 “我要是去上班,还能在这逮着你人吗?” 黎昕汗颜,推着自家母亲坐到沙发上,又是倒水又是捶腿,嘴里不停说好话给自己找不回家的理由。 黎妈按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坐下。 “你毕业之后坚持要做律师,爸妈答应你,你27岁时说暂时不想谈恋爱,我们也不强迫你,现在呢,你都三十大几的人了,女孩子这个年龄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吗?” 黎昕低头摩挲指关节,不知该回什么。 黎妈长叹口气,坐到她身边,握住女儿一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妈妈明白你的心思,同样的你也该体谅我们做父母的心。” “可是妈……”黎昕转头出声,还未说完就没了底气。 “妈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黎家不是小门小户,可妈妈我也不是非要让你嫁给像韩俊驰那样,与我们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只要身世清白,待你好的,我和你爸就可以接受。” 黎昕抽回手,将头垂下埋在手掌间:“我不是不想结婚,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就连曾经喜欢过的,渐渐竟也觉得是两个世界的人。 黎妈看得心疼,把女儿搂进怀里,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开口:“我和你爸商量了很久,都觉得不能再放任你这样下去了,后天……” “我答应。” “什么?”黎妈不免吃惊。 黎昕从母亲怀里起来,笑道:“我答应相亲,你们安排就好。” 一早就做了重新开始的准备,只是迟迟未能下定决心,既然如此,就该借着机会快刀斩乱麻,处理掉那份无疾而终的感情。 两天后的相亲,黎昕前所未有的配合,出门前化了精致的妆容,提前在约定的地点等待。 男方很守时,黎昕才到了几分钟,对方就来了,互通姓名后算是正式进入相亲的环节。 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是做律师的,在话题上不会有什么代沟。尤其是男方不仅长得端正,人也风趣,不会让气氛冷下来。 “其实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学姐呢。”谈及此时,林申眼中充满钦佩之意。 “是吗?但你比我大一岁啊。” 林申尴尬地挠挠脖子:“高考分数没达到理想的政法大学,就复读了一年。” 黎昕点头:“上个理想的大学确实重要,像我们所里不少小年轻都后悔当初没努努力,上个更好的学校。” “哎,你别看我现在在这行混得不错,要知道那时候差点连执照都没考下来。” “怎么会?”黎昕意外之中又来了兴致。 见她感兴趣,林申解释:“我从小做什么都比别人开窍晚,记忆力一般,思维变通能力更是不能提,偶尔想起来,再看看现在,这算是叫‘老来得智’?” 黎昕听笑了,笑着笑着思绪又飘到很远的过去…… 那个燥-热的夏天,阳光穿过树荫洒进教室,男孩将书本盖在脸上仰头大睡,直到桌面被人用力一敲,他一个激灵跳脚起身,当看到站在面前的女孩时,又若无其事的坐下来。 “姐姐这节是体育课,你不在操场,跑教室做什么?” 女孩搬了个凳子坐到他对面,翻着书页道:“这次考试你是我们小组成绩最差的,换言之就是拖后腿,所以我特意来给你讲这些易错考点,怎么我还没嫌烦你就不耐烦了?” “不敢不敢!”男孩双手合十朝她拜了两拜,“但我还是认为没这个必要,我学习节奏向来比别人慢半拍,也迟早会赶上去的。” “呵呵,倒是早恋你永远比别人悟性高。”女孩白他一眼,催促:“别废话了,还不把卷子拿出来!” 男孩怏怏垂下头翻找起来…… 对面林申叫了黎昕好几次,见她一直没反应,便大着胆子伸手去握她的手,刚碰到手背,她就条件反射的抽回去,人也跟着回神。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没关系。我就是想问你,晚上有时间一起去看电影吗?” 他问的直接,黎昕心中意外,稍加思索后点头答应下来。 毕竟这个相亲对象让她没那么抵触,加之心里有了结婚的打算,相处自然要更坦然些。 —— 韩俊驰在美国的工作刚度过了最初的“难产期”,所里其他跟进这件案子的律师无一不是如释重负,相约晚上出去喝一杯。 “韩律师不一起去吗?”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 韩俊驰摆手:“不了,最近太累,今天就睡个早觉。” 其他人走后,他点开微信盯着方淼传来的情报看了一阵,大拇指一滑转到另一个联系人页面上,本要点下去的手指在迟疑了几秒后又作罢。 韩俊驰放下手机,揉着额角拿过台历数日子,眼看就到圣诞节了…… 接下来一连两周的相处,黎昕和林申的关系并无明确性的进展,倒巧的是两人工作的律所在同一座商务楼,只要不忙,吃饭也能在一块。 忙碌的日子往往就在不知不觉间过去,黎昕最新接的案子做好了审理前的基本准备,在等待开庭审理中,一年接近尾声。 A市的气温一日更比一日低,往年入冬后下雪的日子屈指可数,反倒是在今年,初雪虽来得晚却积了很深,足以没过鞋面。 恰逢周六,本说好去约会的黎昕临时改了主意,这一天就在家里窝着。午饭后,只是接了个电话,人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原是黎昕在A市租了一间小公寓,空间不大,也不用来住人,仅仅是放置一些杂物。 由于太久没有打理房子,这次一连几天的湿潮天气使得屋子受潮漏水,虽不是什么大事,可里面有几件贵重物件,若是湿了,才真叫人心痛。 楼道灯的开关坏了,黎昕只好开了手电筒来,她还在包里找钥匙,就听前方暗处有搬重物地“哐当”声,要说这一层的房子至今也就她这一间租出去了…… 当韩俊驰把最后一箱东西搬出来,接着随手脱-下西装外套,一屁-股坐了上去,人开始大喘气。 喘了一会儿,他摸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同时,地上有一道细微的影子若隐若现。 “你怎么在这儿?”没等他抬头,黎昕就先问出口。 韩俊驰怔了下,半刻后略显狼狈的站起来,与她相对:“这不快过圣诞节了吗,趁着放假就回来看看。” 黎昕沉默,一双眼睛直盯着他。 “好吧。我不是有这房子的钥匙吗,本想进来看一圈就还给你,这不就赶上了嘛。”他无奈解释。 黎昕脸色有些异样,“交出钥匙你就可以走了,这些我会找人来搬。”说罢,她伸出手,意图明确。 黑暗中韩俊驰抿住唇,犹豫了几秒从兜里取出钥匙,交到她手中。 —— 搬家公司速度很快,不出一小时就把所有东西装车运走,黎昕开车在前面带路,到了家门口才留意到有一辆白色路虎一直跟在后面,对此,她只当是没看到。 雪停了一下午,却又在入夜时下了起来。 黎昕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一眼望到楼下还打着车灯的车子。 熹微的路灯与车灯汇在一处,铺盖在雪地里,辉映起一片银色,而韩俊驰就在落了一层薄雪的车前站定,仰首望着楼上。 一刹那,黎昕快速侧身,闭着眼躲在帘后:“一会儿他自然会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久久未有车子发动的声音传上来…… 黎昕裹了件风衣下楼,一路走到车前,在看到韩俊驰牵起唇角欲要开口的表情时,先一步出声:“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聊聊。”韩俊驰想也没多想就明说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唐突,又补了一句:“可以吗?” 雪落在眼睫,黎昕眯起眼,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终是心软。 “上去说吧。” 屋内暖暖的,韩俊驰才进门就感觉快要被冻僵的四肢又“活”过来了。 “换好拖鞋就过来吃饭。”黎昕在厨房吩咐。 韩俊驰“哦”了声,麻利的收拾好坐到餐桌旁。上桌的是碗热腾腾的手擀面,最上面盖了一个鸡蛋、两根火腿,又加了卤味,很有味道。 “快吃吧,一会儿坨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 许是饿极了,韩俊驰抓起筷子一连吃了两大口,“吸溜吸溜”的声音听得黎昕别扭的蹙眉。 “你还记得吗?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学校旁边那家面馆就是这个味道。”吃到一半,他忽然提了这么一句。 黎昕余光瞥他一眼,瞧他情绪有些低沉,于是应承着“嗯”声。 “那次我胃疼的厉害,你就逃课去给我买了一碗面,后来听那老板说,那天来了个怪丫头,硬是出多少钱也要连碗一起买走。” 韩俊驰说的小声,带着股试探。 一时间气氛微妙,黎昕从对面起身,“你慢慢吃,我给委托人打个电话。” 客厅只剩一人,韩俊驰挑挑还沾着汤汁的面,苦笑着塞进嘴里。 吃完面又洗了碗,韩俊驰才好意思敲门:“你好了吗?我有些话想说……” 话落,房门敞开,黎昕从里面出来径直往沙发旁走,“时间不早了,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就不要……” 话音忽断,很长的时间里,客厅里静得只剩下两人交替的呼吸声。 黎昕被身后的人拦腰抱住,当后背贴上那道温度上,不知怎的,心就抖了一下。 “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他少有的凄然失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显露出来。 黎昕深吸一口气,并不立刻挣脱,只问:“这就是你今晚来这里的理由?” “你那天问我的那些问题,今天我想告诉你,通通都不是。书里夹带的字条我看到了,可是为什么不愿意在你的追问下,亲口说出那句你写下的‘今年不会再喜欢韩俊驰’的话呢?因为我害怕……一旦说出口,就在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之前你和赵燃在一起的时候,我只认为你们不合适,因此做了很多幼稚的事。”他答非所问,又透着诚然:“大雨天故意淋浴生病,成功搅了你们的约会,最后分手。” 提起这事,黎昕不怒反笑,眼中涌起万千情绪。 “回来听说你又有了追求者,这次我心里反而没那么复杂,我想我应该看清自己的心意了。”韩俊驰放下胳膊,来到她面前,难得正色:“我不懂爱一个人的感受,我只知道我对你从来不曾有过玩笑,就算是以前对方淼存有心思时,也没有现在每每想起你这么牵肠挂肚。” 这是他第一次坦诚心扉,黎昕胸腔里的那处温热早已失衡,面上依旧紧抿着唇。 窗外起风卷起了地面表层的残雪,撞在玻璃上,遮住了室内的场面。 良久,风声方才散去,雪势消退,银装素裹了整个世界,在一片银白色雪地的反衬下,显得时间安然静好。 屋内,韩俊驰倾身靠近,黎昕看着他眉目舒展,唇角似是扬起动了几下,在那一闪而过的瞬间里,耳廓就已红了一半。 “晚安!” 很快,他便抽身站直,仿佛得偿所愿那般笑得开怀。 今夜的这番话,已是用尽了他此生全部的勇气,如此而已。 房门不知在何时关上,隔绝了一切声响…… 似乎他已经离开了很久,黎昕的心才在不断的撞击中找到节奏,她眼神一闪,有一种冲动依然破茧而出。 楼下韩俊驰几番回头,终是磨光了所有勇气,他缓缓伸手拉车门。 “韩俊驰!” 那声音恍惚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从心底传来,却又似乎近在身后,韩俊驰几乎本能的收手、转身。 视线内已无人影,与此同时,胸膛被人狠狠一撞,他敛下眉眼,在看到埋在怀里的人时,眼底笑意不觉。 感受到自己被紧紧拥在怀中,黎昕轻合上眼,语调轻柔:“我也爱你。” 这是她的回应,此后余生,岁月静好。 番外(二) 你是海浪,我在其中 - 亲爱的患者大人 - 瑾不语 飞机穿过云层,在短暂的颠簸后,方淼摘下眼罩下意识往左右两边瞧,过道上有空姐询问是否要杯喝的,严铮礼貌拒绝。 “还没到啊……”方淼身子一歪就靠在男人肩上,闭着眼喃喃自语。 “快了。”严铮替她把毛毯拉了拉,“回去打算做什么?” 方淼慵懒地睁开眼,想到这刚刚结束的蜜月旅行,又想想现在成了无业游民的自己,一时间心头怅然若失。 “要是没什么安排,不如在厨艺上下点功夫?” 嗯哼? 方淼坐起来与他对视,调笑:“不怕我给你把房子烧了?” 严铮面上的表情僵住,几秒后眉眼一弯把人带进怀里:“我听说婚房快装修好了,要真烧了,我们正好搬去那边住。” 虽说这很败家,却很是顺理成章啊! 直到飞机稳稳降落,方淼才想好要从哪一步入手去学,往机场外走的路上,嘴边的话题更是离不了柴米油盐。 到了出机口,她才想起这次提前回来是为了什么。 “一会儿你先去医院报到,我自己回去就行。”方淼一边说,一边帮眼前的男人整理了下领口。 一周前,严铮收到通知,从今天起就可以去市医院普外科上班,先从助手做起。 严铮反握住她的手,反复摩挲了几次,开口:“谢谢你。” “搞这么严肃做什么。”方淼失笑,继而快速朝四周梭巡一圈,转过头的同时踮起脚在严铮的唇上亲了亲,“我相信你!” 人生数载,即便已过了而立之年,即便是曾放弃过很多,如今也不过是重头来过罢了。 入职手续办理的很顺利,拿到挂牌后,严铮就去科室和其他同事认识了一下,恰好赶上查房的时间,几个人跟着主任走了一趟。 这些工作于严铮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比其他人更熟悉,但依旧要秉承着一颗虚心学习的心去重新适应。 —— 到家后,方淼把衣物收拾着放进衣柜,接下来又订购了些食材,这一天的学厨生活正式开始。 或许是之前有偷偷尝试过的缘故,这次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像炸油锅、炒糊这样的混乱场面是没有出现过的,正午时,两盘炒菜便出锅了。 方淼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给严铮打电话,很快又想起来,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一天。 于是她就简单拍了个照片传过去,后面配了斜眼笑的表情。 此时的医院,严铮正经历着入职后的第一台手术,负责的是一位有着七年主刀经验的主任医生,许弋。 手术室安静得只有连续不断的仪器轻响声,偶尔有主刀医生报出需要的器械声。 严铮负责记录数据,停下笔时随意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手术开始已过去近两小时。 “持针钳。”手术进入最后的缝合阶段。 暗自舒了口气后,严铮看过信息采集仪上的数据,转眼正巧撞上许弋看向他这边的目光。 “你来。”对方言简意赅。 旁边几个实习医生纷纷向他投来各种异样的眼神,有疑惑、有期待,自然也有不服气的。 严铮目光沉静,看着主刀医生手中向他伸来的缝针,又看看还躺在手术床上的患者,不得有过长犹豫的时间,终是向前迈出一步。 要说整台手术最让人目不转睛的环节,也就是最后的缝合阶段,而跟这台手术的人无一不是被眼前的“秀场”所震惊到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离开手术台多年的人在缝合,那是令人轻易不敢相信的,毕竟这一手漂亮的缝合技术堪称娴熟精准,当持针钳几次从患者肌理穿过后,伤口已然被缝上了一条平整的线条。 随着伤口缝合这一环完成,手术成功结束。 患者先被推出手术室,严铮出去后将手套扔进污物桶,又从白大褂里摸出戒指,回头就见许弋站在他身后。 “能这么快就回到手术台前,是不是要感谢我?”许弋摘下口罩,笑得人畜无害。 严铮似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摇头:“确定不是想验一验我的水平?” “算是吧,至于这水平嘛……和我预料中的没太大出入。” 严铮忍不住笑出来,“那就感谢前辈对我这个小助手高看一眼了。” “……”许弋无奈摇头,走到他身侧又拍拍他肩膀,“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干吧。” 对方已经走远,严铮低下头若有所思…… 当初,他和许弋是同一期来这儿的实习生,由于能力、外形出众,称得上医院里的红人。 为医者,遇到和自己旗鼓相当的人,自然是相互欣赏。后来随着严铮的离职,两人之间的联系也就断了。 医院传消息的速度也快得很,傍晚时严铮缝合伤口这事就传遍了小半个医院,传着传着就连他几年前在医院就职期间的几大手术奇闻异事都被翻了出来。 许弋今天不用值夜班,过了8点就收拾着下班,正脱衬衣打算换件干净的,这时,门一声不响的被推开了。 “啊!” 他还没察觉到什么,就被一道尖刺的女生尖叫声吓得头皮发麻。 “小妹妹进来前先敲门行不行?”许弋赶紧提上衣服,扭头黑脸命令。 小护士努嘴,“谁知道许医生你在换衣服,我来是……” “打住!”许弋指指手表:“好不容易不值夜班,放过我行不行?” “许医生听我说完行不行?我来是想问你,咱们科室新来的严医生有女朋友吗?” 许弋翻白眼:“人都结……”他猛地止声,余光瞥见小姑娘满眼期待的模样,顿时计上心来。 半小时后—— 小护士抱着装有一整个大榴莲的袋子移动到科室门口,忍着被臭味支配的恐惧,靠着墙等待。 严铮来交一个患者的病历报告,出来时手机响起,他接通后便往外走,关上门,手机还没放到耳边,就被一股榴莲味引着看向墙边。 “严医生,我也是胃肠外科的,你可以叫我小路。”小护士显得很激动。 严铮礼貌回笑,“你好,你也是来找科长吧,那我先走了。”说罢,他就越过人要走。 小护士回退几步拦住他,“我听许医生说你喜欢榴莲,就算是送新同事的礼物,这个给你。”她半低着头向严铮双手递出榴莲,耳廓一寸寸红起来。 见状,严铮心中了然几分,顺势道:“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小护士这次意识到刚才严铮出门接通的动作,忙点头。 他转到一边与那头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小护士耳尖,依稀听到他说“我刚交了报告,一会儿下班”“做你最拿手的就行,只要你做的我都爱吃”…… 小护士失神,正琢磨对方是何人时,耳边就传来严铮给的回复。 “家里有人等,我得先走了。”严铮勾着唇角,把一切说得浅显又明白。 直到人走了有一分钟,小护士才恍然大悟,她看着手里的臭榴莲,再回想自己唐突的举动,下一秒囧着脸跑了。 —— 晚饭后,方妈来电话询问,方淼回卧室一一报告一遍。 “之前教你的那几道菜学会了没有啊?小严去医院一上班,这以后晚上值班做手术的事就常有了,你可得给他好好补补。” “我知道,你都唠叨多少次了……”方淼往后靠上-床头,“你们自己吃好喝好就行了,我现在也是有家的人,该怎么做都会安排好。” 那边叹了口气,又问:“小严呢,我想和他聊聊。” 书房门虚掩着,严铮正在里面翻阅医学相关的最新书籍,方淼敲门进来时,第一时间看向她。 方淼指指停留在通话页面的手机,走到书桌旁递给他。 “妈,这么晚还没睡?。” “我们一向睡得晚,妈是想问你今天工作的怎么样,顺利不顺利啊?” 再看方淼此刻正弯着身子,耳朵贴在严铮那边查探那边说了什么,隔着手机她也猜得出来,自家母亲这会儿一定是满脸关切的模样。 “很顺利,今天还跟了一台手术,你们不用担心。”严铮如实道,眸光一转留意到某人的姿势,接着他就把手机转移到另一边的耳边,空出一只手落在方淼腰上,用力一提就把她抱到自己大腿上。 这一系列动作来得毫无征兆,偏又一气呵成,方淼下意识捂住嘴巴对上男人清亮戏谑的眸子。 方妈没听到什么动静,“那就好,还有件事我想和你说说,就是尽早要个孩子,你们也都不小了,而且在这个医学上,女人上了35岁就是高龄产妇了。” 方淼顿时变得更僵,反观严铮倒很自然,认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情词恳切的回了个“好”字。 方妈乐得合不拢嘴,看眼时间,又嘱咐几句,适时地挂断。 书房瞬间安静了…… 方淼眼巴巴的看着他,良久问出一句:“现在要去睡觉吗?” 严铮也不急着回答,目光专注地望着她,同时反手扣住她的肩膀,身体紧贴上来,那唇,紧接着落下来。 分针指针悄然走过一格,书房换上一片黑暗。 从书房到卧室,方淼脚就没占地,直到躺在床上,在若有若无的接触中才意识到,此刻他们在做这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事。 暗香飘浮,夜色缱绻,平静柔和的月光洒了一室。 —— 两个月过去,严铮在医院的工作渐渐忙起来,随着他真正做了一回主刀医生,之后无疑有了更多机会站上手术台。 年底,在医院举办的年会上,更是成为了众人交口称赞“美人刀”。 伴随这一年的结束,不止是工作上的重大进展,严铮也有了自己的家。 跨年夜里,方淼本来打算在家做饭,只是严铮实在不舍得她这么辛苦,因此就去外面吃了一顿。 这一夜,世界各地都在为迎接新一年的到来而欢呼雀跃,各色烟花腾空而起,璀璨了夜色。 严铮带着方淼登上大桥,在这里可以看到市里最耀眼的烟火,桥下是海面,映照着星空一片繁华。 方淼双手互搓,又朝着掌心呼出一口气,刚觉着还冷得厉害,身体就被男士大衣从后包裹住,肩上抵着一股重量。 “好像又瘦了。”严铮稍微感受后给出评价。 方淼垂下眼瞧一眼自己的身材,心中疑惑:好像没什么变化…… 见她不答,严铮唇边笑意更甚:“我听妇产科的医生说,胖一点会好生孩子。” 听言,方淼缓缓咬住唇,带着泄愤迅速转身与某男对视,不过那眼神落在对方眼里,威慑力丝毫没有,我见犹怜倒有几分。 桥对面炸开彩色烟花,在耀眼的光亮中,严铮顺势把人按进怀里,“这样我也喜欢。” 简单的一句话顿时让方淼较真的脾气舒缓不少,面子上总不能轻易让步,于是抬起手去挠他腰上的痒痒肉。 三秒后…… “我身上还有其他部-位比较好摸,要不要试试看?”严铮舒展着眉眼,餮足的神态一览无余。 方淼恼羞成怒地收手,从他怀里扬起头:“不要!还有以后不许再这么油腔滑调的!” “你不喜欢?” “不喜欢!” “那……”严铮拉长声调,转着眼珠若有所思,半刻后视线重新回到方淼脸上,笑得暧-昧:“要是这样呢?” 话落,方淼第一感受就是自己后腰被人勾住,身体前倾贴住男人坚实的前胸,温热的触感袭来的瞬间,就连呼吸也被一同夺去。 远处海港上方,耀眼的礼花徐徐攀升,在高空中绚烂绽放,风声送来周围人迎新的欢呼声,对面巨大的LED显示屏显示着此刻的时间:23点55分。 一吻结束,方淼连生气的念头都没了,缓过呼吸后就依偎在男人怀里,带着迟疑开口:“我前两天去了趟医院,医生说我怀孕了。” 假如说孩子是他们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如今就真是上天赐礼。 严铮一时惊喜,好半天才有所反应,问:“几个月了?” “两个月。” “怎么不早跟我说?”他能感受到方淼的情绪并不是很高,因此这样问。 方淼沉默着离开他的怀抱,伸手去摸严铮棱角分明的脸颊,眼光渐渐清亮起来:“我知道你想申请去做无国界医生。” 严铮眼神一闪,明显地没有预料到她已经知道了。 “我支持你,不止因为我爱你,更是因为……”方淼放下手,笑意吟吟:“为身处困境的人们以及天灾人祸和武装冲突的受害者提供援助,这是一种堪称信仰一般神圣的存在。而我,想让你成为那样的存在。” 严铮心底震撼,更心疼她的理解,久久无言。 方淼盯着他半天,“怎么不说话?” “我还没有决定要去,淼淼,你也不用想太多。”严铮压低了声线,周身压抑。 “就是因为你下不了这个决定,所以我更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方淼毫不迟疑的接话。 严铮直视她的眼底,已经有许久不曾在那里见过那股毅然决然的神色,也是头一次,她如此殷切的想要他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的代价是分别。 一年或是两年,带给对彼此的思念绝不压于潮水侵袭而来的猛烈感。 方淼重新环上严铮的腰,将脸贴上他的心口,“就算申请了也不会立刻就走,不是还有半年多可以陪我吗?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无国界医生是你父亲为之付出生命的事业,它对你的意义有多重要我很清楚,就当是你亏欠我两年,用余生补偿就够了。但要你为了我和孩子放弃这个机会,我想不到我该用什么偿还。” 爱一个人,不只要给对方自己的全部,更要尽可能给予他最需要的,这才是爱的定义。 馨香在怀,严铮的心几番涌动,过去无数个日夜盘旋在心头的念头,这一刻就这样被她点明。 他紧紧地拥着方淼,目光投向远方,看着LED显示屏上进入倒计时的加粗数字。 “10,9,8,7……” “淼淼。” “嗯?”方淼应声抬首,带着直达眼底的笑容与他相对。 严铮缓缓低头,在一指的距离停下,笑容漾开:“跨年了。” 新年钟声敲响第一声,她在他满目温情的注视下闭上眼,而他倾身吻住她的唇…… 原谅我在你的生命里姗姗来迟,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我们的相遇、相知、相守都显得顺其自然,在一起,比如现在亲吻你,也是水到渠成。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