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双瞳 我叫古奇,通古晓今的古,奇闻异事的奇,与“骨气”谐音。我是一名心理医生,从读研实习当助理到自立门户,从事这门行业已经有八个年头。目前经营着“古奇心理诊所”,闲暇时间偶尔做些杂活儿,暂且不提。 老实说,这行并不好做,因为要接待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的人狂躁易怒,有的人沉默抑郁,还有一些总说自己与众不同,能看见鬼或是有着超能力。如果说普通人是常态,那么这些人无疑就是“变态”。 而我,每天都要和“变态”打交道。 和这些人的交谈过程像是一场战争,最终结果不是你治好了他,就是他把你带坏。幸运的是,我从小就建立了严谨而且坚定的科学观,所以经历过的那些战争中,都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但是,“难道我的世界观就一定是正确的吗,难道对于那些“变态”来说,我不是一个更大的“变态”吗?” 这个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脑中,然后生根发芽,渐渐生长,现在终于成长到了可以干扰我的思想的程度。 今天,我见了一个女孩,她为这个念头的疯狂生长浇了满满的一桶水。 按理来说,心理医生一般不会前往患者家中进行治疗,这源于多方面的因素,比如人身安全。不过在昨夜女孩传来的邮件中,她明确表示自己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实在是不方便。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只好选择上门治疗。 她叫简小水,十八岁,青春期末尾,应该还有一些叛逆,最近总是噩梦连连。根据我的经验,将她初步判定为面临生活环境和方式需要作出改变时候的应激反应,简单来说,只是一个一般心理问题。 不过,当我来到她所生活的小区时,原本轻松的心态却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小区很破旧,里面的楼房都是六层,墙皮剥落,铁窗还有道旁的垃圾桶都生了锈。尤其是楼外悬挂着的空调风扇,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掉下。 简小水的家在其中一栋楼的一个单元,不高,只是二楼。可能是因为小区年久失修,楼道里面的声控灯已经坏掉,所以里面一片漆黑,连楼梯都很难看清。难怪她说自己不方便下楼。 身处这样的环境,我感到一些心悸。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种反应源自我的童年阴影。那时候我家也是这种情况,楼道很黑,很可怕,而且里面偶尔会出现一个流浪汉,吓你一跳。 “淡定。”我在心中默念着,将头脑中与这次治疗无关的回忆通通屏蔽掉,然后来到了简小水家门外。 一扇贴着对联的破旧防盗门。 我伸出手,刚刚准备敲门,突然从门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请进。” 我心头随之一跳,然后仔细看了一眼防盗门,发现竟是虚掩着的,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她家。虽然感觉有些诡异,但我很清楚,或许她只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再或者她一直都在阳台,看到了我。 但是打开门后,我不禁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抑。 她的家里不开灯,也没有窗户。或者说,所有可以透过光线的地方,都被木板牢牢钉死,只能透过那么一丝丝的光亮。 这是一间没有光的屋子,只有一块茶几,一个板凳,还有一个孤独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借着微弱的光线,我勉强可以看到她的相貌,很清秀,脸色苍白,身子很瘦弱,穿着白色的纱裙,手里抱着一只很旧但是很干净的熊娃娃。 似乎问题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严重。 “你好,我是古奇,心理医生。”我站在门口,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这是我多年修炼出来的本领。 她打量了我两眼,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说:“麻烦把门关上,外面的声音很烦。” 我反手将防盗门轻声关上,然而并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之后,她说:“请坐。” 看来那个小板凳就是为我特意准备的了,我有些艰难的坐下去,凳子很矮,连双腿都伸展不开。而且我坐在上面难以与简小水平视,坐在轮椅上的她比我还要稍高一些,她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像是一个女王。 简小水说:“不好意思,我行动不便,没法为你准备饮料茶水。你如果口渴的话,可以自己去那头的冰箱拿。” 我微笑着点头,回答说:“没关系,我不渴。” 虽然脸上的表情很淡定,但其实我的心中很惊讶。因为越是仔细打量这个屋子就越会感到压抑,如果仔细闻一下,还会嗅到一股掩盖着臭味的香味。香味一定是来自简小水,或者是她用的香水,也有可能的沐浴露的味道。但是问题在于那股隐藏着的臭味,它才是关键。 在我人生经历中的某一次上门治疗中,就和一个杀死自己妻子并藏尸家中的男人说了半小时的话。离开他家之后我就报了警,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恶臭,那是尸臭。 希望这次不是。 “屋里很暗,可不可以把灯打开?”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简小水笑了笑,伸手点燃了面前桌子上的蜡烛,散发出一团光晕。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应该显得柔和的光芒现在却有些冷意。 “谢谢。”我说。 这时候,借着昏暗的烛光,我看到她的眼珠突然左右一转,然后换成了另一对瞳仁。 我以为是自己有些眼花,想不到她竟自行回答了我心中的疑问,“我是双瞳。” 双瞳,又称重瞳,是指一个人的眼珠上有两个瞳仁,传闻古代的很多圣人就是重瞳。不过寻常意义的双瞳指的是两个瞳仁互相覆盖,而简小水的重瞳却是一个横卧的“8”字,真是诡异。 我顿了一下,说:“还是头一次见。” 她说:“咱们聊正事吧。” 我点头。 她说:“你相信这世界上有超人吗,不是蜘蛛侠、蝙蝠侠的那种,而是生活在你身边,甚至连你都不知道的那种。” 我没有急着否定她,而是反问道:“就像是大隐隐于市的那种世外高人?” 她露出一个像是百合花绽放的笑容,说:“差不多。” “算不上完全相信,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她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收起笑容,继续说:“我信。” 回想起她发来的邮件曾说自己总是做噩梦,我引导着话题问道:“这个和你做噩梦有关系吗,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梦到过什么?” “我的现实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噩梦。”她的神色忽然变得疲惫起来,“常人很难想象的到,我究竟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或许她没有错,生活在一个没有光的屋子里,双腿残疾,这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不过,难道没有亲人照顾她吗,这不科学。 我问:“只有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 她没有理会我,而是径自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会读心术。”简小水的头部微微前抻,蜡烛的光刚好映亮了她的面孔,看起来微微有些诡异。 我努力维持着微笑,说:“那你很厉害,我们这些学心理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读懂人性。” 她露出一个和我一样的微笑,说:“不是人性,是人心,是记忆。我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声,也能听到那些你看不到的东西的心声,所以我总是觉得很烦躁,只有把门关严,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才会觉得舒服一些。而且我还能预见到一些未来发生的事情,比如说你的到来。” 我说:“抱歉,我有些难以接受,我以为你是从阳台上看到了我,或者是听到了我上楼的声音。” 她摇头,表示不对。 “或者,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说一句请进,这样或许刚好能够撞上我来的时候。” 简小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像是一只偷吃了灯油的小老鼠,说:“嘻嘻,这个说法有点意思,倒是可以让那些普通人把自己伪装成拥有超能力的人。” 我笑着看着她,撇了撇嘴,我认为,她就是自己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过了一会,她突然不笑了,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唇前面,说:“嘘,你听。” 这时候,我听到了水滴声,就在厨房那头。 那或许是水龙头没关紧吧,所以才有水时不时的滴下。可是听到这个声音,却让我再度回想起了那场杀妻惨案,那天我就是听到了水滴声,然后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偷看到了某个橱柜上方放着一个箱子,有血渗漏出来,然后滴落。 “淡定。”我想道。 突然,简小水把身体前倾,露出了胸口处的大片雪白,在隐约的烛光下显得晶莹剔透,仿佛一块玉石。她微微笑着,神情全然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应该有的样子。这种笑容,既包含着清纯,还有魅惑的气息。 该死,这就是为什么心理医生不能上门治疗的原因! 她忽然问:“你觉得世上有鬼吗?” 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的微笑变得僵硬起来。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似乎很多人都会问。但是我很清楚,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重要。 它关系到一段失败的回忆,也使得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 我原本的答案一定是坚定不移的没有,但是现在,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曾经有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用无法挽回的死亡告诉我,或许我是错的 回想起那场失败透顶的治疗,我感到身上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件事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而且他们不可能把它泄露出去。。 难道说,她的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巧合。 这时候,简小水继续说:“你们心理医生喜欢窥探别人的心灵创伤,然后将它们治愈。而我天生就能看到这一切,包括你的。” 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真的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这场战争,我感觉自己开始处于下风。 我勉强转移话题,说:“我觉得还是先和你的家长谈一谈更合适。” 她笑了,说:“你想逃?你逃不了,你越是逃避,那件事就会影响你越深,直到有一天,它会杀了你。” 这个女高中生难道真的会读心术? 我站起身来,表示今天的治疗到此为止,但她却说:“其实你的害怕是多余的,我没有杀人,只是刚刚吃了一份臭豆腐,盒子就扔在垃圾桶里,所以才有臭味。” 她是真的会读心? 我看到简小水眼中的瞳仁再度切换,她说:“你回去吧,之后会有一个怕水的人找你帮忙。但是请你记住,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说完,她一口吹熄了蜡烛。 < 第二章 恐水症 这些年来,我经常做一个噩梦。 噩梦的主人公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正是豆蔻年华的年纪,可是她的身子骨出奇的瘦弱,本应该是乌黑亮丽的头发也显得有些灰败。除此之外,她还有两个浓浓的黑眼圈。 在梦里,就是这个女孩,被一双双来自黑暗的手抓住,然后生生扯入了深渊。 她哭着对我说:“救我,医生,救我!” 可我无能为力。 简小水问我,相信这世界有鬼吗? 我是真的无法回答。 独自回到我开的“古奇心理诊所”,门口的机器小猴发出一声“欢迎光临”。 双瞳少女简小水刚才说过,不久之后会有一个怕水的人来找我。 这时正是验证她能力的大好时机,我简单整理了一下诊所,然后就坐在那张舒适的躺椅上看起了杂志,同时等待着那个预言中怕水的人。 奇怪,我的心底竟然会隐隐有些期待。 事实上,我并没有等待太久。因为,有个穿了一身黑色商务服装,身材火辣的女人走进了诊所,她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看着款款走来的她,我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她冷笑着哼了一声,说:“你是古奇?心理医生?” 我露出一个官方笑容,点了点头。 “很好,恐水症会治吗?” 我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半天才缓过神来,难道说,这个漂亮女人就是简小水预言中那个怕水的人? 简小水真的能够预言未来? 或者说,这个女人只是简小水故意安排的,那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一头雾水,脑中满是疑问,不过还是点头说道:“可以,你有恐水症?” 不应该啊,这个女人看起来十分强势,而且提到恐水症三个字的时候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这并不是一个患者应该有的表现。 她又冷笑了一声,似乎觉得我很不靠谱,轻轻的拍了拍手。然后,一个站在诊所门外很久的大男孩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得病的人是我弟弟。”她说。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我初步掌握了这对姐弟的资料。女人名叫许诺,她的弟弟叫做许超,今年十六岁,原本是个天才儿童,一出生就熟悉水性,父母一直把他当做未来的菲尔普斯来培养。 大约在半年前,许超和小伙伴去河边玩水,结果想不到,一个和他一起下水游泳的小孩被水草缠住了脚,结果溺死在了河里。从那之后,许超就患上了恐水症,不仅再也不敢下水游泳,现在甚至不敢接触水。 了解到这一切之后,原本精神还有些松懈的我随之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恐水症的症状如果继续加深,最后许超可能会把自己活活渴死。 “怎么治?”许诺对我的态度很不好,总是冷冰冰的,就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一样。 我反复仔细看着笔录,回答说:“让我再想想,他还是个孩子,应该不会太难。” “你们心理医生不是很喜欢催眠吗,为什么不用这个?” 我仍然看着笔录,没有抬头,漫不经心的说:“我不确定你弟弟能不能接受深度催眠,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的确如此,许超现在很少喝水,身体状况奇差。而且他总是一副畏惧的模样,似乎身边有妖魔鬼怪一样。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样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少年,皱眉说道:“而且,我总感觉他隐瞒了什么。” 许诺也点了点头,说:“没错,他肯定撒了谎。我太了解许超了,他只要撒谎就不敢看我的眼睛。” 还真是知弟莫若姐。 了解到许超似乎有说谎的可能性,我决定先和他套套近乎,看能不能获取一些重要信息。 我坐到少年身边,微笑着问道:“能跟我仔细说一下那天的事情吗?” 他似乎有些慌乱,结结巴巴的说:“那天我和同学下河游泳,我俩游到了河中央,然后就开始往回游,还打赌谁先到岸。我游的比他快,没一会儿就把他甩在后面,我回头想看看他被我落下了多远,结果看见他扑腾了两下,然后就沉到了水里。” 如果是被水草缠住了脚,为什么只是扑腾两下就沉了水?而且为什么不呼救?我的脑中出现了一连串的疑问,直觉告诉我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他就只是挣扎了两下?还是说,你回头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扑腾了很久?”我轻声问道。 许超一听到这个问题,顿时身体像触电一般颤栗起来。 看来我问对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姐姐,然后嗫嚅着说:“似乎是河里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听别人说,那条河里有水鬼的。” 听到这个答案,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看来许超的恐水症,是源于自己臆想中的那个“水鬼”。从精神分析的心理防御机制角度来讲,他是在看到小伙伴溺水死掉之后,为自己没能救人而感到深深的内疚。于是他创造了一个“水鬼”,为自己虚构了一个无法救人的理由。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心安。 可是他虽然可以虚构“水鬼”来欺骗自己,却无法欺骗自己的潜意识,于是他开始恐惧游泳,恐惧水,这是将对水鬼的恐惧泛化到了其他方面。 我把自己的推测通通告诉了许诺,她听后觉得很有道理,然后问了一个颇为现实的问题,“那该怎么治?” 我沉默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 “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全看你的演技了。”我对着许诺说道。 在随后的谈话治疗中,许诺和许超这对姐弟俩发生了一场异常激烈的争吵。 争吵源于弟弟说出了水鬼的事情,而姐姐认为弟弟只是在胡说八道,逃避责任,并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两个人吵得十分厉害,甚至有把诊所拆掉的趋势。 在许诺即将动手揍她弟弟的时候,我及时出现,说:“有话好好说,动手干嘛。既然许超说那条河里有水鬼,我们过去看看不就好了。” 许诺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不过还是附和说:“好,去就去!” 弟弟听到之后反应非常激烈,疯狂的摇晃着手,“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许诺哼了一声,伸手扯住弟弟的耳朵,然后就离开了诊所进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 我见状也跟在她们身后,一起上了车。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发生惨剧的那片河滩,它位于郊区,比较偏僻。这条河并不宽,水流也不算湍急,按理来讲并没有多大危险。 我站在岸边,向着河里扔了一粒石子,问道:“河水有多深?” 许超低着头,丝毫不敢看那边的水面,嗫嚅着说:“最深的地方差不多有两米吧。” 他刚说完,许诺终于从轿车里走了出来,她竟然换上了一身红色泳装,衬托的身材更加丰满火辣。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赶紧收回了视线,不得不承认,那个凶巴巴的女人还是蛮有料的。 许诺来到弟弟面前,冷着脸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河里到底有没有水鬼?” 许超没有回答,只是反复着说:“姐姐你不要下去,不要下去啊。” “懦夫!” 许诺瞪了他一眼,然后不再理他,噗通一声就跳到了水里。她的身躯就像是一条鲤鱼,迅速来到了河中央。 我眯起眼睛,看着身处河水中央的许诺,突然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就好像明明是大晴天,却突然有一团乌云飘了过来,坏掉了所有好心情。 而且,简小水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按照我和许诺的计划,她开始在水中用力扑腾,做出了一副溺水的模样,并且开始张口呼救。 结果不出所料,许超真的以为自己的姐姐溺水了,终于抬起头开始看向河面,不过他的身子颤抖的很厉害,似乎正在纠结要不要跳到河里救人。 就在这时候,我的脑中忽然出现了很可怕的想法。 许超之所以会感到害怕,并且把眼前发生的事情当成了真实,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是真的相信河里有水鬼。 如果水鬼一事是真的,那么许诺也就真的是陷入了危险了之中。 我看着许诺那头,突然感到一阵焦急。 怎么办,这时候我应该相信谁?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间过去了十秒钟,平常只是短短的十秒现在却是这样漫长。 我最后看了一眼颤抖不停的许超,然后一把脱掉外衣,噗通跳到了水里。 河水很凉,冰冷感迅速蔓延了我的全身。我用尽全力,向着许诺那边游了过去。 过了片刻,我伸出手,终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我将她一把揽在怀里,然后才发现事情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一边扑腾着,一边说:“你过来干什么?” 原来她没事! 我苦笑着说道:“你的演技太逼真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溺水了。” “笨死了。”她虽然仍然在骂我,不过语气里却罕见的带了一丝暖意。 然而,就在我开始思考应该如何继续将这个骗局维持下去,直到许超能够克服自身的恐惧,下水来救人的时候。 突然,有一股力量扯住了我的脚踝。 我蹬了两下腿,感到力量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 那感觉更像是头发,而不是水草。 这河里该不会真有水鬼吧? 我脑中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但并没有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脚上传来的力量开始将我往河里拉扯。 “咕噜噜。”我无力的扑腾了两下,然后就被扯到了水下,只能吐出几个泡泡。 在水下,我先是迅速看了看脚上,能够隐约看到一团东西缠在上面,但是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随后,我又抬头看向了水面,刚好看到许诺也正在看我。 她已经停止了假装溺水的行为,转而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似乎认为我的演技比她还要逼真。 我奋力蹬腿,却发现根本触碰不到河底。该死,许超不是说这条河最多只有两米深吗? 随后,无边的黑暗淹没了我的意识。 “救我,医生,救我啊!”噩梦中反复出现的她哭喊着。 在黑暗中,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却发现无论如何就无法触碰到她。 下一刻,就在她的身下,有无数只苍白的手凭空冒出,纷纷抓住了她的娇小身躯,然后把她扯入了黑暗之中。 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样。 随后,她的哭喊声完全褪去,转而变成了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站在我的面前。 “简小水”眸子里的双瞳快速来回切换着,看起来异常诡异。 她弯下腰,盯着我的眼睛,说:“你逃不掉的。” “啊!”我在心中发出一声嘶吼。< 第三章 水鬼与心理暗示 阳光好刺眼。 唇边,残留着一股淡淡香气。 我眯起眼睛,努力清醒起来,看到许诺正跪坐在我身边,俏脸通红。而许超也在一旁仔细盯着我,他的衣服通通湿了,看来刚才终于下了水。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许超忽然开口说:“谢谢你,医生。如果不是你让自己真的溺水,我绝对不可能勇敢起来下水救你。” 许诺冷哼了一声,脸蛋红扑扑的,埋怨道:“我看你也有精神问题,为了演一场戏竟然真的把自己憋晕在水里,你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 我无力的抬起胳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把一切联系了起来。 按照我和许诺的计划,是让她假装溺水,然后引许超下水救人。但是由于她的演技过于逼真,于是下水救人的人变成了我。而我在知道许诺只是假装溺水之后,突然挣扎了两下,然后就沉到了水里。许诺一开始还以为我只是在演戏而已,可是后来她看到我再也没有浮上来,也开始心慌起来,于是呼唤弟弟一起下水救人。 之后,我就被姐弟俩捞回了岸上,而且许诺似乎还做了一些急救措施。 可是,那种被东西缠住脚踝的感觉仿佛还在身上。我微微抬起头,想要看一眼脚腕。 想不到,许诺正用手捂着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想让弟弟看到。 我与她对视一眼,同时感到一阵心寒。 难道说? 总的来讲,对于许超恐水症的第一次治疗还算成功,姐弟俩开车把我送回了诊所,还留下了一张写有不少零的支票,然后就离开了,相约一星期后再来复查。 目送着那辆红色轿车走远之后,我赶紧掀开裤腿,仔细端详着左脚脚腕,心想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水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紫颜色,而且呈现出一只手的形状,看起来十分吓人。 我的脑袋感到一阵发懵,理智告诉我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鬼神存在,但是眼前的事实却又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难怪许诺当时一直用手捂着这片淤青,甚至主动帮我穿裤子。如果许超看到它的话,一定会更加坚信“水鬼”一事,那么他的恐水症将会迅速恶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我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觉得这时候应该不会再来什么病人,于是我关掉诊所的大门,买了一些瓜果蔬菜,然后回到了距离“古奇诊所”不算太远的一个小区。 我家不大,也就九十多平,两卧一厅。除我之外,家里还住了一个男人,对我意义非凡的人。别误会,我俩不是基友的关系。严格来说,他是我的学长,比我更早进入了心理医生这门行业,不过他在去年光荣“退休”,成为了一名自由职业者。 我更喜欢称之为,无业游民。 他对于这个称呼十分不满,并且坚定认为自己一直在做我的督导,十分辛苦,所以毫不客气的住在了我家,说什么也赶不走。 督导,往往是指心理咨询师的导师,或者是更加年长的心理医生。因为即便是心理医生也会有心理疾病,所以需要及时向督导倾诉,预防自己在面对过多的变态之后也变得变态起来。 对了,他叫胡乐,长得还算可以,身高将近一米九,我一般叫他大乐。 “大乐,你说现在的精神病怎么越来越厉害,一个个特别能言善辩。今天我碰到一个说自己有读心术的小姑娘,一只眼珠里面长了两个瞳孔,看起来特别诡异,而且她家也布置的一点光都没有……”我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开始滔滔不绝的说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胡乐坐在沙发旁边的摇椅上,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往嘴里塞着水果,心不在焉的问:“是不是又遇到奇葩了?而且还极大的影响了你的世界观?” 我用双手捂住了脸,垂头丧气的说:“你绝对想不到,她竟然知道安安的事情。” 听到安安这两个字,胡乐“咦”了一声,态度变得稍微正经起来。他仔细看了看我,低声说:“不要回忆,放松。” 或许是由于这些年都是胡乐来做我的督导,使我适应了他那低沉的声音,于是一听到他的话就迅速轻松下来。 我全身瘫软,有气无力的继续说:“按理来讲那件事情只有你我还有文萱知道,你俩不会出卖我吧?” 胡乐撇了撇嘴,说:“那可说不定,搞不好就是她把你的故事告诉了那个小姑娘,故意吓唬你呦。”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相信不会有人将那段故事透露给简小水,可是这样一来,又无法解释她的“读心术”。 不仅如此,还有她的预言能力,也被许诺和许超姐弟俩直接证明了。 “我跟你说,简小水特别诡异特别神奇,她不仅知道我心里最痛苦的地方,而且还预言说下午会有一个怕水的病患过来,结果就真的来了一个。” 胡乐又撇嘴说:“会不会是她安排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许诺姐弟,我摇头说:“不像。” 胡乐不负责任的说道:“那你就当是巧合吧。” 对于他这种态度,我表示非常不满,于是扯起裤腿露出了脚踝上的青紫手印,说:“那这个怎么解释,这是我在河里游泳的时候莫名其妙留下的,而且我还差点丢了小命!” 胡乐吸溜了一口热茶,又看了一眼手印,脸上多了一丝惊讶。 他问:“你啥时候学会了游泳?” 此时此刻,我突然很想一屁股坐死这个不靠谱的督导。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满,又或者是考虑到了房租的问题,胡乐终于端正了自己的态度,严肃的说:“按照书本上的知识来讲,心理学算是一门科学,可是你我很清楚,其实心理学的很多内容远远达不到科学的严谨性还有重复可行性。” 我点头表示赞同。 他继续说道:“所有的科学,原本都是无法解释的非科学。换句话说,现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诡异经历,未来都会变成科学,比如说简小水身上的种种‘能力’,未来一定会有科学的解释的。” 听他说了一大堆,我心里舒服了一点,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郁闷说道:“今天简小水刚问过我相不相信世上有鬼,我本来是不信的,结果现在就无比动摇。要是我真的信了鬼,以后还做什么心理医生啊。” “这点你说的不对,为什么信鬼神的心理医生就不能治病救人了?你要知道,不少心理学家都是信教的。而且,既然有人向你寻求帮助,你只需要帮助她解决烦恼就可以了,这和你信不信鬼没有任何关系。” 胡乐的话让我茅塞顿开,他说的话虽然看似一团混乱,但仔细听来的确有些道理。 比如简小水这个“重度”病患,她就有很多诡异不凡的地方,但这并不是影响我对她进行治疗的理由。反而是我自己意志太过薄弱,一想到安安就顿时崩溃,坠入了简小水那个小姑娘的陷阱。 思前想后,我说:“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胡乐吸溜完了手里的热茶,站起身子抻了个懒腰,说:“觉得不对就自己去找答案喽。对了,关于脚腕上的手印,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热铁块实验?” 说完,他就打道回府呼呼大睡去了。 我当然知道热铁块实验,那是一个很著名的心理暗示实验。在实验里,主试把被试的双眼蒙上,然后告诉被试会在他的手背上放一块烧热的铁块。实验开始后,主试会先用烧热的铁块逐渐靠近被试,最后假装“铁块”不小心掉落,刚好触碰到了被试的手背。实验结果是,被试的手背虽然只是被“铁块”碰了一下,但却真的出现了烧伤的痕迹。 然而事实真相是,主试早在最后关头将铁块换成了普通的木块,然后才装作一不小心砸到了被试。所以说,根本不是铁块将被试烫伤,反而是他自己将自己“烫伤”,这个实验证明了心理暗示的力量。 胡乐的意思是,我脚腕上的淤青其实也是心理暗示的结果? 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短信。 “你现在信不信鬼?——简小水。” 这个小姑娘又想干什么,我叹了口气,坚定的回复说:“无所谓。” 她又发来一个笑脸,说:“太好了,明天你会见到一个很不一般的病患,她可是相当苦恼呢,希望你能把她治好。” 我无奈的回复道:“比起你的预言,我更在乎对于你的治疗进度。简小水,你到底哪里需要我的帮助?” 这孩子到底是有妄想症、忧郁症,还是强迫症或者是精神分裂。 她沉默了足足两个小时,或许是忘记了回复信息,或者是自己内心正在受着煎熬。在我即将关上手机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回复说:“我不想拥有这些能力了,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唉,真是个棘手的要求。 就在这时,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突然一股倦意疯狂席卷了我的脑海。 几乎只用了三秒钟,我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掉。 我睡的很死很沉,算是不省人事。 然后,在一片黑暗的梦境之中,我梦见“我”突然再度睁开了双眼。< 第四章 鬼上身 一夜匆匆过去,我无精打采的起床洗漱,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有些疲惫,或许是因为昨天落水的缘故吧。 都已经早上八点了,胡乐仍然在呼呼大睡,我还真是有些羡慕这个无业游民。 给他留了一份早餐之后,我打好领带就出了门,骑了五分钟的脚踏车,然后来到了属于我的“古奇心理诊所”。 还记得昨天晚上简小水来过短信,说今天会来一个很不寻常的病患。可能是由于她昨天的预言非常准确,所以我隐隐有些激动,心想会出现一个怎样的病人呢? 一般来说,病人的到访会事先与我预约,不过我在最近几天并没有收到任何预约。包括昨天到来的许诺姐弟也是突然来访,所以我没有做任何准备。 不过事实很残酷,整个上午都没有人来。 我百无聊赖的打开那本上个月的旧杂志,一页一页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心想看来简小水只是在恶作剧罢了。 就在我刚刚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诊所的大门突然被人粗暴的推开,然后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闯了进来。 她几近疯狂的冲到了我的面前,双手重重拍在身前的圆桌上,嘶吼着说:“你是医生?” 怎么每一个病患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问句? 我微微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笑着点头。 她继续吼道:“医生你快给我开药,我中了剧毒。” 我摊开双手,微笑着说:“抱歉,我是心理医生,不是外科医生,没有解毒的药。” 她听到我说的这句话之后顿时蔫了下来,一屁股坐在皮椅上,脸色灰败的说:“那可怎么办,我死定了!” 由于简小水的话先入为主,我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了那个很不寻常的病患,于是耐着性子问道:“你中了什么毒?” 她虚弱着答道:“是蛇毒,我刚才被一只蛇精狠狠的咬了一口。” “蛇精?”我有些惊讶。 “没错,就是蛇精,而且是最毒的竹叶青。” 我挑了挑眉,一时间反倒不知道怎样继续聊下去,只好小心翼翼的问:“你说的蛇精,是……人吗?” “她是公司的一个小经理,平常装的一本正经,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她的本来面目,她就是一条坏到骨头里毒蛇,毒蛇!”女人越说越愤怒,“今天我只是迟到了几分钟,她就狠狠的咬我,而且要咬死我!” 听到这里,我已经可以肯定她是患有心理疾病了。 将周围的人看成妖怪,这是一种心理的自我防御机制,目的是保护自己。不过很明显,她的自我保护已经有些过头。 我取出纸笔,换了一个问题:“小姐你叫什么?” “施芳,你问这个干什么?”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为你治疗啊。”我低头写着字,没想到她突然伸手过来抢走了我手里的圆珠笔。 她吼道:“我不要治疗,我要药!” 虽然我很想吼一句“我没药”,不过面对这种有躁狂倾向的病人必须更加耐心,于是我心思一转,改口说道:“药我有,不过你要把话说明白才能给你。” “什么意思?” 我问:“你说你的同事是只蛇精,那么除了她之外你还能看到其他妖怪吗?” 施芳沉默了几秒,然后小声的说:“有,而且很多。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父亲就是一只黄皮子精。” 黄皮子,是黄鼠狼的俗称,通常指那些喜欢偷鸡摸狗,或者是心思狡诈的人。 施芳竟然说自己的父亲是黄皮子精,那么看来她的家庭并不和睦,甚至说她的父亲已经与妻子离婚了。 我试探着问:“你的父亲性格是不是有些胆小,而且有些狡猾。” 施芳听后像小鸡吃米一样点着头,说:“岂止是有些狡猾,简直是世界上最狡猾的人,他抛弃我妈的时候带走了家里的全部财产!” 嗯,看来是单亲家庭,童年生活恐怕也有阴影。我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在心中推测道。 这时候,施芳突然说:“医生你也是妖怪!” 我顿时一头雾水,“什么?” “你是……蜘蛛精。” 听到施芳的话,我心想她喜欢把动物的特质赋予身边的人,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发问,就像是在织,所以才会被她看成蜘蛛精吧。 我苦笑着说:“还是头一次被人说成蜘蛛,我看起来像是会吐丝吗?” 她十分认真的说:“当然不会。” 蜘蛛精不会吐丝? 我反问:“不会吐丝那还是蜘蛛吗?” 她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说你是一只猪精,是那种只会嗷嗷叫的蠢猪。” 合着我连蜘蛛都算不上,就是一只蠢猪啊? 我无言以对,感到一阵深深的心酸,突然再也不想说话了。 能把猪精听成蜘蛛精,我已经不需要问她为什么把我看成猪精了,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再问也是徒受打击。 她看我不再说话,忽然变得再度暴躁起来,嘴里反复喊着:“给我药!给我药!” 看着她暴躁的模样,我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小瓶,倒出来两个小药片,然后递给了她,说:“给,这是解毒药。” 她拿到药片后终于冷静了下来,先是一口吞掉,然后从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扔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喊住了她,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下次需要帮助,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接过名片,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十分古怪,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诊所。 目送着施芳离开之后,我重新做回椅子,心中一片无奈。 这种病患很常见,他们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但自己尚且不知道,人格会表现出固执、主观、敏感、猜疑、好强等特征。不过她会在受挫之后找到诊所,就说明她至少还是觉察到了一些。 不过,简小水所说的病人,就是这个患有妄想思维障碍的人吗? 直觉告诉我,不是。 就在我正将桌面上的钱收起来的时候,没留意有个身材瘦瘦小小的女人走进了诊所。大门并未发出任何声响,机器小猴也只是在刚才叫了一声“欢迎光临”。 这说明她是在施芳离开的同时走进来的,不过为什么她走路那么轻,而且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声音。 这就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女人。 她怯生生的低着头站在我面前,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看样子十分紧张。 我首先打破了沉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似乎是被我的说话声吓到,她慌忙的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 真是个胆小的女人。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没听清你说什么。” 她没有抬头,只是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之后又迅速垂下,然后声音极轻的说:“你刚才给了她什么药?” 我突然发现这个女人很有趣,性格胆小害羞,鼓起勇气来到我的诊所,竟然问我给别人开了什么药。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小声说:“刚才那个女人表现躁狂,而且一个劲说自己中了毒,我觉得她应该是有了幻觉,可能是知觉障碍,所以很好奇你会给她开什么药。” 真是想不到,她竟然知道知觉障碍还有幻觉这种专业词汇,难不成和我是同行? 我笑道:“没有确定她的病症是无法开药的,我给她的是维生素片,不过应该会有用。” 她闻言点了点头,“安慰剂效应吗?” 安慰剂效应可以简单解释为病人喝了名为“药”的白开水,结果身上的症状真的有所减轻,算是一种心理暗示。这个女人貌不惊人,但是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 “请坐。”我伸手指了一下圆桌那头的座位,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懂心理学?” 她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边缘,就好像屁股下面有钉子一样,嗫嚅着说:“医生,我觉得自己有问题,所以就看了一些有关心理学的书。” “哦?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心理学没法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现象,医生,我时不时就会被鬼附身。”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眼中竟然已经隐隐有了泪花。 直觉告诉我,她没有骗人,而且她的的确确感到十分痛苦,可是鬼附身这种说法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你确定不是幻觉、妄想或者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开口打断,“不是,那不是幻觉,也不可能是您猜想的人格分裂!我每次被鬼附身的时候,都会完全继承它们的记忆,就好像自己完全变成了他们,而‘我’却成了一个旁观的人。” 我说:“你凭借什么断定不是人格分裂?” 她说:“据我所知,病人患有人格分裂的时候,一个人格的所作所为往往是隐秘的,并不会通通被其他人格知道。但是,我可以清楚记住每次被附身的经历!” 我皱起眉头,心想原来很不寻常的病人是她。一个声称自己被鬼附身的神秘女人,难怪简小水昨夜会问我信不信鬼。 想到这里,我再次取出纸笔,说:“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需要先对你有个初步了解。” 她叫苏郁,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父母在她十五岁左右先后去世,现在算是孤身一人。由于父母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她的生活不算困难,在市区内有一栋楼房,恰巧和我家在同一个小区。 关键在于,苏郁从小时候就出现了被鬼附身的情况。而且,这种情况在父母去世之后变得更加恶劣、频繁。她由于难以承受这些,就在上发了一个求助的帖子,结果一个名叫做“竹间清溪”的人为她推荐了“古奇心理诊所”。< 第五章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苏郁说起被鬼附身的事情,有时候有惊无险,可能只是睡上一觉就好了。但是有时候她会变得非常古怪,比如暴饮暴食,最严重时甚至会有自杀行为。记得有一次,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在手腕的动脉上划了一刀,幸好伤口不深,所以只是流血过多有些眩晕。 我仔细听着的她的叙述,同时努力从其中搜罗着讯息。 总的来说,苏郁的性格内向,举止行为有些害羞,但是这些都谈不上是心理疾病。至于她所说的“鬼附身”则比较棘手,因为我尚且无法确定“鬼附身”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转眼间,天色渐晚,我收拾了一下资料,试探着问:“快要天黑了,要不我们的对话改天继续?” 一直老老实实坐在椅子边缘的苏郁点了点头,小声说:“医生,您能治好我的病吗?” 我笑着回答,“放心吧,就算治不好,也会尽量让你的症状减少一些。” 说完,我对她发出了邀请:“走吧,我送你回家。” 这世上的缘分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当我把苏郁送到了家门口,发现她就住在我家的对门,不禁哑然失笑。 “想不到是你住在这里,我还以为没人住这间房子呢。”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可能是因为我太少出门了吧。” 这时候,胡乐在屋里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突然打开了防盗门,一脸严肃的说:“今天有警察来找你了。” 我一脸迷惑,什么?警察? 就在我困惑不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小小的关门声,看来是苏郁已经回屋了。 胡乐一把将我扯进屋子,表情忽然变得戏谑起来,问道:“那个漂亮的小妹妹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你喜欢这种柴火妞?” 我懒得搭理他,说:“警察找我干什么?” “他说发现了一封许超同学留下的遗书,他不是溺水,而是自杀。” 自杀? 我听后更加困惑,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警察会告诉我这个信息,而且是来我家里送信。第二个问题是,怎么溺水的少年又变成了自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许超…… 可能不是恐水症! 就在这时,胡乐在旁边忽的发出一声惊呼,我转头看他,发现这货正趴在防盗门上,顺着猫眼向外看去。 我没好气的说:“有毛病?” “我就是感觉有人偷窥咱俩,所以想看看门外有没有人。”胡乐咽了一口吐沫,“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知道。” “我刚趴在猫眼上的时候,发现一片漆黑,然后等你说我有毛病的时候,就又亮了起来。”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感到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按照胡乐的说法,猫眼最开始一片漆黑是因为有人在门外试图往里面看,挡住了里面人往外看的视线,而后又亮了起来则是因为“它”又不看了。 可是,猫眼从外面是无法往里面看的,正常人都知道这个道理,谁会闲着无聊用这种方式来偷窥我和胡乐呢? 我也顺着猫眼往门外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苏郁她家的防盗门。 “算了算了,别大惊小怪的。”胡乐大咧咧的说,“赶紧做饭去,我都饿了一天了!” 拜托,刚才大惊小怪的人貌似是你吧! 面对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我已经懒得吐槽,走进厨房开始切菜做饭。 对于做菜这件事情,我似乎是无师自通,拿起菜刀就能做出一顿好饭来。我低头切菜,脑中思考着关于许超的事情,一不留神切破了手指。 我放下菜刀,受伤的手向着旁边伸出,放在了半空之中,随口说:“清竹,创可贴。” 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的动作是这样的自然,就像是本能一般,似乎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数次。而每一次,都会有人及时为我包扎。 然而一分钟过去,并没有人理我。 脑中想着事情的我突然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古怪动作,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用嘴舔了舔手指上的血,然后继续做饭。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胡乐转过头来,问我说:“你还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说:“你幻听了吧,我什么都没说啊。” 他“哦”了一声,开始专心看电视节目。 其实就在刚才我的手指被切伤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既然许超的同学有自杀倾向,那么为什么还要和许超出去游泳,而且还要比赛谁游得快? 还有,许超知不知道同学有自杀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那事情就会变得相当复杂。 他知道同学想要自杀,然而还要和他一起游到河心,并且编造出了水鬼的谎言。 总觉得哪里不对。 简单吃过饭后,胡乐回了卧室玩电脑,我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的按着手上的遥控器。 时间嘀嗒嘀嗒的走过,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看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电视节目,于是关上电视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突然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出现在我的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好奇的扭头看向门口,心想该不会真有人趴在门外吧,一定是我最近接触的病人太多,所以心理变得有些敏感了。 然而,就在我进行着自我分析的时候,防盗门忽然响了! 敲门声很轻很轻,甚至不仔细听都听不到,我感觉有点发毛。 谁会这么轻的去敲门? 由于关了电视之后客厅一片漆黑,我只能摸着黑走到门口,仔细一听,的确是敲门声。 我看了一下猫眼,发现只有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该不会像是胡乐说的那样,外面有人堵着猫眼吧? 一定不会的,现在楼道也是黑暗的,所以看不清很正常。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现在的我却体验到了一种极其紧张的感觉。我咬紧牙关,一下子推开了防盗门。 然后,看到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似乎被我突然开门吓到,她怯生生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身子一个劲的颤抖。 是苏郁。 “你怎么了?”我惊讶的问道。 她抱着双臂,好像很冷很害怕,小声说:“医生,救我,我被附身了。” 我把她请进屋里,然后关上门又打开了客厅的灯,这才终于看清了她现在的模样。 披散在胸前的杂乱头发,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嘴唇是一片青白颜色,一个劲的发抖。 如果不是白天刚和她见过面,我恐怕真的会以为她是一个女鬼。 “附身是怎么回事?”我想要去给她倒一杯热水,却被她一把扯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苏郁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什么东西,她一个劲的说话,而且还要操控我。” “她说什么?” “她说,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我用另一只手拨开她额前的头发,然后扒开了她的眼皮,发现眼白上面满是血丝。 真是古怪,她到底是患了什么疾病,怎么会有这种表现,难道说真的是鬼上身? 我努力安抚着苏郁,试图让她不要害怕,但是并没有多大用处,而且她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反复说着我好想死。 这时候,屋里的胡乐终于听到了动静,穿着大裤衩子站在门口,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突然出现,以免刺激到苏郁。 就在这个时候,披头散发的苏郁突然一把抱住了我,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无比可怜的表情。 她一字一句的说:“医生,我们一起自杀吧。” 我们,一起自杀吧。 我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寒意,但脸上还是笑着说:“别着急。” “在死前,难道你不想去看一看大海吗?” 她愣愣的看着我,好像杀了一般,嗫嚅着说:“大海?” “是啊,大海就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让人觉得充满了安全感。到了那里,就再也不会害怕。” 苏郁轻轻的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咯嘣声,“不会害怕?” 关键时刻,胡乐突然给我扔了一个铁盒子打火机,我赶忙一把接住。这个打火机和普通打火机有些不同,是用来施展催眠的小道具。 “想象一下,海水渐渐覆盖了你的全身,从你的脚趾、小腿、大腿、小腹、肚子……直到淹没你的头顶。你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你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抽出一只手来打开了打火机,手指搓动开关。 一缕幽绿色的火焰“蓬”的点燃。 苏郁仍然倚靠在我的怀中,她抬起头看着那缕火焰,瞳孔中倒映着一抹碧绿。 我说:“很温暖对吧?” 她点了点头。 “很好。”我微笑着说,“那么,接下来……” 突然,我关上了打火机,放大声音说道:“睡!” 苏郁应声完全瘫倒在我怀中,终于变得安静了下来。 我把她轻轻放在沙发上,头上已经紧张的满是汗水,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催眠还是头一次。 然而,她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却在我的心中始终萦绕不散。 她说:“我们,一起自杀吧。” 自杀。溺水。 许超的同学。 许超。 难道说,许超是和同学一起约定自杀,但他最后却胆怯了,于是活了下来?< 第六章 水鬼在你的心里 “什么事?”电话那头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来自许诺。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最近你弟弟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她犹豫了片刻,说:“有,他现在虽然不害怕水了,但还是特别胆小,有时候我说话声音大了都会吓到他。” “除此之外呢?” “他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我跟他说话也半天没反应。” 听到这里,我大致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看来许超的确知道同学想要自杀的事情,不过尚且无法确定他自己本人是否也有自杀倾向,于是我试探着问:“他最近有没有想要自杀,比如写过遗书什么的。” 许诺一听这句话顿时毛了,吼道:“姓古的你什么意思?” “不瞒你说,我了解到那个溺水的男孩其实是自杀的,他和许超去河里之前给家人留了一封遗书。” “……”许诺变得冷静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这就去问问他!” “等等!” “嗯?” 我解释道:“既然他不想告诉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你这样贸然去质问他只会起到不好的作用。” 性格向来冰冷刚强的许诺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丝无助,“那该怎么办?” “明早九点,带他过来,我自有办法。” 和许诺定好时间之后,我挂断了电话,转而看向了躺在沙发上酣睡着的苏郁。 陷入沉睡中的她很安静,虽然头发很乱,但却有一种淡雅忧郁的感觉,让人看一眼就不禁为之感到可怜。 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子的胡乐很识相,给我扔了一个打火机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管客厅里的事情。这是最明智的做法,因为对于苏郁来说,鬼上身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才越好。 我本来打算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毕竟沙发不是那么舒适,不过在考虑到有可能吵醒她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给她取来一条毛毯。 在为她盖上毛毯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心脏被人一把揪住。 我的脑海开始有回忆不听话的翻腾,而且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清竹”这两个字,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我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态,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心睡觉。 又是一个充满噩梦的夜晚过去,我顶着两个黑眼圈醒来,匆忙吃了两口早餐,然后就去了诊所。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没有看到苏郁,或许她已经回家了吧。 临走时,睡眼蓬松的胡乐送我出门,很严肃的说了一句话:“大奇,你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当他是没睡醒说胡话。然后当我骑着自行车赶到诊所的时候,看见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外。清晨的微风有些凉,吹皱了她额前的发。 我把车子锁好,打开诊所的门,说道:“这么早就来了?” 她仍然是那副胆小的模样,低着头小声说:“昨晚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又会被鬼附身,而且被附身之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医生你。” 我带着她走了进去,“没关系,如果以后还有这种情况,你可以来找我的。我这个人比较宅,平常不是在这里就是在家。”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医生您的催眠很厉害,如果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 “嗯,我记得自己回家之后心情很好,因为和医生你说了很多话。之后我就泡了一个热水澡,可是水却突然变得冰凉。”她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害怕,那不是装出来的害怕,而是货真价实的,“当时我感觉特别冷,所以就想赶紧出去,结果一不小心从水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递给她一杯热水,问道:“一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双手捧着热水,低着头说:“是的,我不能看自己的样子,因为我一看到自己就特别容易招鬼附身。所以我家里没有镜子,也没有能反射我容貌的东西,我一般洗脸的时候都会一直闭上眼睛的。” 苏郁这个女人,还真是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她很诡异。 “之后呢?” “我看到了一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女鬼就趴在我身后,就是她融进了我的身体。之后我就开始出现幻听,并且神智也变得不清楚,最后跑到了医生您家门口。” 原来如此,她是这样跑到我家门口敲门的,“关于女鬼,你了解多少?” 苏郁皱起秀气的眉,语气诡异的说:“我感觉她似乎是自杀的,而且是和自己的男朋友相约一起自杀。可是最后她的男友并没有来,只剩她一个人很孤独的死去,所以怨气很重。” 她说话的语气很严肃,我几乎已经相信了她的故事。 但是她话里的漏洞很多,比如她为什么会被附身,一个自杀的女鬼为什么会找到她?我向苏郁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她说自己在昨天上午路过了一个有人跳楼的大厦,那时候她就觉得很古怪,或许那里就是女鬼生前跳楼自杀的地方。 对于鬼上身这件事情,我刚想继续深究下去,没想到已经到了九点。 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诊所门外,随后许诺带着弟弟许超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苏郁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我摆了摆手,表示她坐在诊所角落的那个位置就好。 那里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助手,可是后来她就不见了,至于原因,我已经想不起来。 片刻后,许诺把弟弟带到我的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又转身走出了诊所。 这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她已经意识到了许超的病症所在,所以干脆离开这里,以免打扰到我俩的交谈。 我看着低头不语的许超,发现这个大男孩从某个角度来看,竟然和苏郁有些相像。 我问:“你姐姐很优秀,对吧?” 他点了点头,答道:“是的,姐姐从小就是爸爸妈妈的骄傲,长得漂亮,现在还管理着一家上市公司。” “你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如姐姐,就算再怎么努力的练习游泳,也都是徒劳无功。” 听到我的话语,许超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震惊还有一丝隐藏在其下的自卑。 看着他的反应,我知道自己的大致思路没有出错,于是继续说道:“可是父母的眼中渐渐只剩下了最优秀的姐姐,无论你做些什么,他们似乎都不在意。于是你想到了自杀,你觉得这样就可以让父母把注意力从姐姐那里转移到你的身上。” 许超抿起了嘴唇。 我毫不客气的说:“但是你不敢自己一个人自杀,所以你找到了那个同样想要自杀的同学,一起相约溺死在河里,不过你最后还是胆怯了。那条河没有水鬼,只有你反悔带来的心鬼。” 被我戳中了心中最痛的地方,许超终于变得暴躁起来,再也不是刚才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向我怒吼道:“你懂什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夸她,从来没有一个人理过我!有一次我获得了市里的游泳比赛冠军,可是爸爸妈妈根本没有记得这件事情,因为那天姐姐她拿到了哈佛的硕士学位,他们三个人在饭桌上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人记得我,凭什么?凭什么!” 我看着陷入暴怒的许超,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这至少说明他还是个正常人,能够表达心中的真实想法。 压抑的时间太长太长,他现在需要发泄。 更重要的是,让藏在门外偷听的那个人明白,他们和许超之间究竟有多深的误会。 我继续火上浇油的说:“是啊,你姐姐实在是太优秀了,你有时候甚至想让她死,不是吗?” 许超冲我喊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上次你姐姐跳到河里假装溺水,可你却一直站在岸边看着。” 少年顿时哑口无言。 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他当时真的犹豫了,直到我率先下水救人之后才反应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许诺突然一脚踹开了门,她走进屋来狠狠瞪了我一眼,问:“这就是你的治疗方案?” 我露出职业微笑,点头说:“这孩子没有病,根本就不需要我治。” 许诺不再理我,反而是伸手给了弟弟一记响亮的耳光,她说:“混蛋。” 许超怒吼着:“你凭什么打我,爸妈都没有打过我!” “你六岁的时候,爸爸问你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你说你想当一名游泳运动员,你还记得吗?” 许超沉默不语。 “你十岁的时候,爸爸教你和经济有关的知识,还布置了很多作业,你偷偷哭着跟我抱怨,你还记得吗?” “咱们许家家大业大,就你一个儿子,可你不想继承家业只对游泳玩水感兴趣,你说怎么办?” “爸妈越来越老,以后没有能力再照顾你,你说怎么办?” 许超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我是你姐,为了你,我可以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可以继承家业,我可以接替父母来照顾你。” “我因为牵挂你,前年从国外回来,放弃了自己的爱情,你知道这些吗?” “你都不知道!”许诺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 许超手足无措的看着姐姐,他从未见过向来坚强的姐姐表现的如此脆弱。我伸出桌子底下的脚,轻轻踢了一下臭小子,然后对他使了个颜色。 他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伸出双臂抱住了姐姐,轻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有些心理问题就是这样,它往往产生在沟通不足导致的误会之中。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压抑在心里,最后就会变质,变成嫉妒、仇恨或是其他负面的情绪,进而影响心理健康。 对于许超这种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有些小问题都是十分正常的。与他相比,反倒是许诺还有父母有些不正常,正是因为他们承担了太多压力,所以缺少和许超的沟通,这才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过了许久,姐弟俩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许诺已经哭花了脸上的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貌似是在说,谢谢你。 然而事情还并未结束。 我能看到许超眼中的忧郁,虽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嫉妒与自卑,但他现在却又陷入了内疚之中。 内疚源于他没有自杀,但是他的同学却死了。 “你在内疚?”我问道。 许超点了点头。 面对这种问题我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导他,因为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成为了事实,逝去的生命也无法挽回。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直坐在角落的苏郁忽然开口说话了。 她说:“其实,每一个自杀的人都后悔了。因为他们在死了之后才终于发现生命的可贵,与死亡比起来,活着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许超看向苏郁,眼中隐隐有了光亮。 “有件事说起来很奇怪,我曾经和一个自杀的人交谈过。她说,她和她的男朋友相约一起自杀,可是最后那个男人却抛弃了她。但是她并不怨他,也不后悔和他在一起。因为她死了之后才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自杀这条道路。” “每一个自杀的人死后都在后悔,同时希望活着的人一定要继续好好活下去。” “我觉得,你的那个同学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看到许超眼中的神采渐渐有了光亮,他突然向苏郁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姐姐。” 就这样,许超的毛病从恐水症到自杀倾向,通通得到了解决。许诺临走时罕见的给了我一个好脸色,说有机会请我和苏郁吃饭。 但是我的心情却并不是太好。 因为我在想,苏郁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的呢? 如果她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总是被鬼附身,那她一定很痛苦吧? 我看着仍然坐在角落里的苏郁,心中百感交集。 不过她似乎很喜欢那个地方,或许身后就是墙壁会让她觉得安全吧。 < 第七章 海里的人 一般来讲,心理诊所至少需要两个人组成。其中一个人负责咨询与治疗,另外一人通常是助理,负责记录以及监视治疗过程。 然而我的诊所里面一直缺少了一名得心应手的助理。 苏郁虽然总会出现“鬼上身”的情况,但不得不承认,她在心理咨询方面有着不寻常的天赋。在许超这一咨询案例之中,她能够敏感的发现许超的心结所在,并且给予帮助。 种种迹象表明,苏郁非常适合心理医生助理的工作。除此之外,如果她愿意接受这份工作,也便于我随时对她进行观察治疗。 就在我决定对她发出邀请的时候,苏郁突然在角落里蜷缩起了身体,她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那里原本应该放着监控,不过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关了机。 于是,电脑屏幕变成了一块黑幕,并且是一块可以映出景象的黑幕。 苏郁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而我,则在电脑屏幕里看到了另一张脸。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但是那张脸孔绝对不是苏郁。 那张脸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则已经溃烂,它的眼睛通红,嘴角也挂着血丝。而且,这还是一张男人的脸!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和昨夜很像,苏郁蹲坐在角落处,把自己的头深深埋在紧紧并起的双腿之后。 我迅速将电脑屏幕转到另一个方向,然后蹲在苏郁面前,轻声问道:“附身?”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回事,我能感到她身上散发出一阵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我静静的看着苏郁,将手放在她的头上,试图将其安抚下来。我回想起她今早说过的话。 “我不能看到自己的样子。” 究竟是为什么呢?苏郁为什么一看到自己的脸就会出现鬼附身的现象呢? 我皱紧眉头仔细想着,突然感觉她的这种情况很像是被人催眠了。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在催眠的时候给苏郁埋下了一个暗示,每当她看到自己的样子时,就会被“鬼”附身。 我正反复思考着苏郁的病情,不料她突然抬起了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嘶哑着声音说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她的声音变得粗重,这完全是一个中年男人才能发出的声音。而且她的手劲很大,几乎一瞬间就在我的手臂上捏出了一圈红痕。 “苏郁?” 对于我呼唤她的名字,苏郁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就像是,我真的杀了她。 就在我和“苏郁”僵持不下的时候,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弱起来,小声对我说:“大海,我想看大海。” 我愣了一下,这是我昨夜对她进行催眠的时候说过的话。 那时候我竭力给她一种暗示,大海是温暖的,可以给人安全感。 下一刻,苏郁的声音开始反复变化,她时而神色恐怖的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时而虚弱至极的喃喃说“大海”。 于是我做了一个相当冒险的决定,带她去海边看看。 “我这就带你去看海。” 苏郁眼中终于闪过一抹神采,她乖巧的“嗯”了一声,但是表情依旧很痛苦。可以看得出来,她在竭力压制着身体里的那个“鬼”。 在距离诊所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广场,那边就可以看到大海,考虑到广场里不让机车通过,而且以苏郁现在的状态也的确没法乘坐出租车。所以我骑着破旧单车,带着她在小路上前进。 苏郁的双臂紧紧抱着我的腰,力气很大,几乎要将我勒断。真是看不出来,一向瘦瘦小小的她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勒腰”酷刑持续了足足半个小时,我终于带她来到了沿海广场的沙滩上。 今天是工作日,广场上的人并不多。 我拉住苏郁的手腕,带她来到了海边。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遥远的海平面,始终攥紧的双拳终于松开。 我说:“这就是大海。” 她没理我,默默的蹲下了身子,把小手轻轻的放在海水里。这时候的海水被太阳晒过,有些凉,但并不冷。 “真的好暖和。”苏郁说。 我感到有些疑惑,于是伸手碰了一下她的另一只手,发现触碰之处一片冰凉,好像没有丁点温度。 她很冷。 所以才会觉得海水很暖。 我一屁股坐在苏郁身边,轻声说:“以前没有看过大海吗?” “爸爸妈妈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我不敢自己来,因为这里太空旷,会让人觉得孤独。” “以后我可以陪你过来。” 她微微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苏郁说:“医生你应该很累吧?” 我有些诧异的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每天都要面对许超那样的病人,甚至还要承担来自他们身上的负能量,一定很辛苦。” “还好吧。其实只要能帮到他们心里就很满足了,真正痛苦的事情是,病人一点一点丧失活下去的念头。” 苏郁拥有很强的洞察力,她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我语气的不寻常,于是歪着头看向我,说:“医生在内疚。” 说着,她突然把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她说:“医生的手,很温暖。” 我抬头望向海平面,忽然再也笑不出来。在我的脑海中,那个有关安安的噩梦再度浮现出来,而且一发难以收拾。 这时候,苏郁突然开口说道:“大海就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让人觉得充满了安全感。到了那里,就再也不会害怕。” 我转头看向她的眸子,有些难以置信。 她继续说:“想象一下,海水渐渐覆盖了你的全身,从你的脚趾、小腿、大腿、小腹、肚子……直到淹没你的头顶。你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你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下一刻,我感到一阵精神恍惚。 这是被催眠的感觉。 真是想不到,苏郁竟然学会了! 她看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医生不需要压抑,说出来吧。” 我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说不能说,但我还是失败了。 我说:“她叫安安,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和你有点像,总说自己可以看到鬼,所以很害怕。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治疗她,不过治疗效果很差。无论是认知疗法还是催眠疗法,在她身上通通没用。” 苏郁认真的听着。 我眼神涣散,仿佛已经回到了过去,继续说:“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太久,我几乎已经忘了有多少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治疗起到了作用,她终于渐渐看不到鬼,精神也变得稳定下来。于是有一天,我跟她说,你的病情已经痊愈了,以后不再需要我了。” “安安不要我走,但我还是走了。那时候我只当这孩子是在依恋我,只要我离开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我就听到了安安的死讯,还受到了一封来自她的信。” “信里面说,她其实一直都能看到鬼,而且一直很害怕。多亏了有我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才能坚强下来。可是在我决定离开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单独面对那些鬼魂。” “信的背面,全都是她用鲜血写的字,她说,我好怕,我好怕。” 我口中也反复念叨着“我好怕”,精神几乎崩溃。 到了最后,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碎裂声在脑海中响起。 然后,我突然醒来。 我震惊的看着苏郁,问:“我做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说:“什么都没有,你只是一直在说‘我好怕’。” 苏郁抿了嘴唇,而且眼神有些飘忽,我意识到她在撒谎。 但我并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难以挽回,一味的逃避没有任何作用,我只能选择接受。 突然,一阵海浪袭来,冰凉的海水瞬间蔓延到了我和苏郁脚下。 在海水的倒映中,我看到了安安。 我说:“我看到了她,你呢?” 苏郁说:“我自己。” “这次没有被附身的感觉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在其他时候,一看到自己的脸就会被附身呢?” 苏郁的双眼落在自己的脚上,沉思了许久之后说:“因为我那些时候不想看到自己。” 我问:“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对不起。” 其实一个人如果不敢看自己的脸,其原因是非常多而且复杂的。比如有人对自己的长相感觉不满,所以选择逃避照镜子甚至是拍照,因为他一看自己就会觉得自卑,从而变得反常起来。 但是无论原因有多少,归根结底,不敢看自己脸的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从某些角度而言,这些人都在痛恨着自己。 苏郁,也在恨着她自己。 蔚蓝的天上云卷云舒,阳光和煦,海水温柔。 我俩不知道在海边坐了多久,直到我意识到双腿发麻的时候,突然还有一件事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和苏郁的手, 一直没有放开。< 第八章 别对我说谎 当我骑车带着苏郁回到心理诊所的时候,已经将近是正午了,阳光渐渐变得炙热起来。 然而,我明明记着自己离开的时候锁上了诊所的大门,可是现在大门却是敞开着,一看就知道有人闯了进去。 而且就在古奇心理诊所的门外,还停了一辆警车。 联想到昨天胡乐说有警察找我,还转告我许超同学是自杀一事,我不禁微微感到有些紧张,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警察竟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不过就在我走进诊所之后,心中的大石随之落下。 原来是熟人。 这个中年警察名叫王国安,和我算是老相识了。我曾经在一次上门治疗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变态男人,他杀掉了自己的妻子,并且将她的尸体藏在家里。我偶然发现了这件事情,于是迅速打电话报警,那次负责处理这件事情的人就是王国安。 从那之后,原本对心理治疗颇有微词的王国安勉强承认“犯罪心理”对于破案也很有帮助,他偶尔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时都会来找我帮忙。 这个就是我除心理医生之外所做的杂活之一。 我打量了一下诊所的情况,王国安正躺在沙发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而在病人的躺椅上则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他的双手被拷在一起,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胡乐说昨天有警察找我,是不是你?” 王国安摘下扣在脸上的警帽,无精打采的说:“当然不是我,如果是我早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有些疑惑,“奇怪,那会是谁。” “不知道,不过你有天晚上给我打过电话,还让我帮你看一下命案记录,好像是个溺死学生的案件吧。” 怎么可能,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打过这个电话。 我该不会是患上了失忆症吧? 就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王国安坐了起来,伸手指了一下躲在我身后的苏郁,“这个是你的病人?” 我赶忙摆手说:“不是,这是我新找的助理。” 王国安打了个哈欠,“那就好,你俩赶紧帮我审审那个混蛋,他总是不肯说实话。” 说完,他递给我了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犯人的信息以及大致案情。 这是一起失踪案,犯人名叫李川山,二十八岁,是个跟踪狂。据案件描述,他跟踪一个名叫王颖的女人很长时间。而在前些日子,王颖举行婚礼的时候突然失踪,下落不明。有目击者声称在婚礼现场看到李川山带走了王颖,于是他就成了第一嫌疑人。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从李川山口中套出王颖的下落,否则一旦出了人命,将会酿成一场悲剧。 我给苏郁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坐到角落那里,将一会儿发生的谈话通通监控并且保存下来。 然后,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与李川山面对着面。 他很放肆的瞪着我,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看起来是个刺头。 我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抢先说道:“我不知道。” 看来还是个有性格的罪犯。 我笑了笑,打开王国安给我的手册,然后依照上面记录的问题一个一个的问道。 “你认识王颖吗?” “不认识。” “你参加王颖的婚礼了吗?” “没有。” “可有人说在婚礼现场见过你,你确定自己没去?” “忘了。” …… 我总共问了三十多个问题,他不是否定就是忘了。 王国安说道:“我都审问他一整天了,他就是不肯说实话。” 我反问:“你确定他是犯人?” 王国安无比确定的说:“绝对不可能出错,只有他才有作案动机,而且那天还和王颖见过面。” 问题在于,李川山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自己见过王颖。 真是让人头疼,看来要用一些特殊的方法了。 我苦思冥想对策的时候,李川山忽然笑着对我说:“别费劲了,我可是《别对我撒谎》那部剧的忠实粉丝。我知道人在说谎时候的表现,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的。” 真是电视剧造就高智商犯罪者啊,现在如果罪犯不懂一点心理学简直都不好意思出来作案了。 我换了一个死路,故意说话激怒他,“按照你的逻辑,那么你说的所有话都是谎言喽,所以我翻过来理解就变成了正确的。这样推理的话,你认识王颖,而且王颖结婚的时候你见过她,是你把她藏了起来,她还活着。” 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李川山的一举一动。 另一头,苏郁和王国安也是如此。 他似乎真的懂得一些测谎技术,所以表现的极其镇定,说:“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又能怎样,我知道你们想要得到什么,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王国安恐吓说:“如果王颖死了,你也难逃干系。” 李川山冷笑说:“真是可笑,警察先生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说是我把她藏了起来?” 我抬手示意王国安不要说话,“我和警察不一样,我不在乎罪行如何判定。我只是不想看到悲剧发生,尤其是这种命案。” 李川山挑衅的看了我一眼,说:“那你就去找吧!” “好!”我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盯着李川山的眼睛。 “记录里说你跟踪王颖已经将近一年,并且经常藏在她家附近、公交车站、公司还有一家饭店旁边进行偷窥。可这是为什么,你喜欢王颖?” 李川山说:“没有为什么。” “哦,原来你喜欢她。这样事情就容易解释了,因为你暗恋王颖,所以对她进行了跟踪。可是想不到她竟然在前些日子决定结婚,于是你出现在婚礼将她带走,不禁破坏了这场婚姻,而且还要把王颖囚禁起来。” “李川山,你这样做的真的好吗?你应该很清楚,王颖根本就不喜欢你,即便你把她囚禁起来也是没有用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暴躁起来,怒吼道:“胡说,我和她是两情相悦,那个男人才是不要脸的跟踪狂,总是缠着我家王颖不放,不要脸的和她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给她送花,还牵了她的手!” “呵呵,所以你就把她藏了起来?” 李川山突然闭上嘴,忍住心中的怒火,努力不要吐露出任何线索。 当一个人闭上嘴巴,努力保持沉默的时候,他的身体往往会做出一些举动。 “其实,如果王颖死掉的话,最痛苦的人应该会是你吧?因为你是那么爱她。”我继续说道。 李川山瞪大双眼。 “警方的确无法给你判罪,但是他们请你在监狱里面待上一阵子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没有人照顾王颖,恐怕等你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香消玉殒了吧?即便你逃脱了最终判决,但你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也会随着王颖的死去而变成泡沫。” “你!”李川山死死的瞪着我,表情好像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不再理会暴怒的李川山,转而看向了王国安,问道:“警方搜过他家了?” 王国安点头道:“不仅是他家,就连他家亲戚的家里都搜过了,可是还是一无所获。” “距离你们抓捕他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马上24个小时。” “真是糟糕,如果时间到了岂不是就要把他放出去了?”我作出一个郁闷的表情。 王国安笑了一下,“这是小事,我完全可以先把他从警局放出去,然后再找个理由抓回来,或者强制他在你这里接受治疗也可以。” 我说:“那王颖怎么办,恐怕会饿死、渴死、或者吓死的吧?” 说到这里,苏郁突然走到我的身边,轻声说道:“医生,我有点发现。” 果然,还是露出来了马脚。 审问到此结束,王国安将李川山锁到了外面的警车里,然后自己回到诊所,问道:“有什么发现?” 苏郁正将刚才的录像一点一点回放着,而我则站在后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过了一会儿,录像刚好播放到了我与李川山问答的片段,录像中的李川山表情一直没有变化,无论我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从这一段里的确找不出线索。 王国安有些灰心,叹道:“这可怎么办?”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王大哥先别着急,他越是冷静,那么他冷静时候的状态就越能和之后的状态形成反差,从中找出线索。” 过了一会儿,录像播放到了我激怒李川山的片段,就在我刚要开口喊停的时候,苏郁已经将画面停到了那一刻。 我看向苏郁,问道:“你也看出来了?” 苏郁点头。 王国安一脸莫名其妙,“你俩倒是快说啊,发现什么了?” 我指了指屏幕中的李川山,说:“他一直都是端坐在椅子上,眼睛也始终盯着我的眼睛,无论我问什么都不作出反应。这是因为他知道人在撒谎的时候,身体会动,眼睛也会不自觉的往右上角看。不过他虽然很努力的抑制住了这些说谎的冲动,却还是一不留神露出了马脚,是马脚噢。” < 第九章 寻人 人的动作往往会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 比如说你在与对方交谈的时候,发现他的脚尖从一开始的冲向你逐渐变成了冲着其他方向。这或许说明,他已经没有了和你继续交谈下去的**。 而他脚尖所指的方向,往往就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就在我居高临下对着李川山说话,并且故意将其激怒的时候,他的身体终于有了变化。 他左脚的脚尖,忽然用力向着左侧扭曲,甚至已经有了九十多度。 这刚好反映了一件事情,他也在担心王颖的死亡,于是身体随之做出了反应,他想回去! 我问王国安:“有地图吗?” 不愧是老警察,王国安竟然真的随身带了一幅市内地图,并且迅速将地图铺展开来。 按照录像中李川山脚尖所对准的方向,我先在地图上找到了心理诊所的位置,然后以诊所为中心,往它的东北方向画了一条线。 我问:“这条线上有没有与李川山有关的地方?” 王国安几乎是趴在了地图上,飞快的搜索着每一个地方,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地点,“阳光小区!李川山的家就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王国安再度变得疑惑起来:“难道说王颖就藏在他家,可是我们明明搜查过的啊。” 我说:“不急。” 录像继续播放,最后停在了我和王国安交谈的画面上。 “有些罪犯可以将自己撒谎的痕迹巧妙隐藏起来,他们甚至可能将自己催眠成没有犯罪,这样子就会更加天衣无缝,因为他们连自己的骗过了。但是,这些罪犯往往有一个极大的漏洞。”我解释道,“他们能够隐藏自己撒谎的种种痕迹,但在听到他人谈话的时候却会忽略掉这一点。罪犯以为别人的谈话并不会发现他在撒谎,于是就放松了警惕。” 我指了一下录像中的李川山,他正看着我和王国安。 “当时我问你警方有没有搜过他家,你说搜过了,并且一无所获。就是这个时候,他的眼角细纹增多,看起来貌似只是眼睛眯了起来。不过在我看来,恐怕这是一个笑的表情。” 王国安问道:“笑?” “没错,你知道真笑和假笑的区别吗?假笑往往只有嘴角上扬,而眼部却是没有变化的。但是真笑则不仅是嘴角上扬,同时眼角也会出现细纹。李川山的嘴角虽然没有动,但是他眼角处的变化更像是偷笑。” “你的意思是,他听到我说王颖不在他家,所以他在心里偷笑?” 我点头说:“没错,看样子王颖一定就被他藏在家里,只不过有些地方警方没有找到罢了。” 王国安收起地图,表情十分严肃,“看来要劳烦古老弟跟我走一趟了。” 我拍了拍苏郁的肩膀,轻声问:“可能会有点麻烦,你要一起去吗?” 苏郁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去。” 我原本还在担心带着苏郁过去会不会横生枝节,没想到她竟然从包里掏出了一副墨镜戴在脸上。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有了墨镜的过滤,她就可以避免在某些情况看清自己的脸。 警车里,苏郁坐在王国安旁边,我则和李川山坐在了后排。 看着这个狡诈的罪犯,我问:“你是真心觉得王颖也喜欢你吗?”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白痴,“废话。” “那她为什么要嫁给别的男人呢?” “我不知道,她一定是疯了。” 爱情真是让人盲目。 我继续问:“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凭什么判断她喜欢你的。” 李川山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公交车上,她比我晚上车,然后坐在了我前边的座位上。我清楚记得那时候车上还有很多空位置,她为什么不选那些座位,反而偏偏要坐在我前面呢?” 我反问一句:“是末班车?” 他说:“忘了,或许是吧,反正当时已经很晚了。” 我心想,可能是人家姑娘做末班车觉得害怕,所以才要找个有人的地方坐吧。 他又说:“还有一次她在楼下的饭馆吃饭,我刚好也在里面。我亲眼看见她点了一碗不放葱不放香菜的拉面,还要了一颗卤蛋,这和我的吃法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想,她一定是喜欢我。还有还有,她看我的眼神非常特别,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看过别的男人!” 听到这里,我很想告诉李川山,我吃面也不放葱花不放香菜,而且也会多要一颗卤蛋。 这就是人的幻想,有时候,一个人太久了就会寂寞泛滥,身边稍稍有人靠近就会变得非常敏感。一个劲的猜想她是不是喜欢我,否则为什么要接近我。当这种想法越来越多,渐渐在心里就会变成“真的”。所以当这个人突然不再出现,随之而来的就会是汹涌澎湃的失落。 在这种情绪下,人最容易失控,做出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李川山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来说,还是太寂寞了。 过了一会儿,警车终于开到了阳光小区。王国安押着李川山走在前面带路,我和苏郁则跟在后面。 苏郁的表情微微有些奇怪,她看了我一眼,问道:“我总感觉医生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你是不是……” 我哑然失笑,“喜欢你?” 她害羞的点了点头,解释说:“你不要误会,但我真的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别人的时候不太一样。” 我问:“我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你说说看。”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爸爸一晚上都没回来,可是妈妈因为需要照顾我又没有办法出去找他。第二天,爸爸终于回了家,那时候妈妈看他的眼神就和医生看我的眼神一样呢。” 我仔细想了想,“总的来讲,是一种以为失去了,但是又失而复得的眼神,是吗?” 她点了点头,说:“或许是吧。” 李川山的家大概有一百二十多平,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或许是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吧。 他开了门,表情很淡定,似乎王颖真的没有被他藏在家里。 但是我仍然觉得李川山很可疑,因为他实在是个敏感而且聪明的人,非常懂得伪装自己。 根据他在录像中的表现,我认为王颖八成还是被他藏在了家里。 只不过,究竟会藏在哪里呢? 既然警察都搜索不到,那就说明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王安国问我说:“怎么办,连王颖的一根头发都找不到啊,会不会是你分析错了。” “有可能。”我给了王安国一个非常头疼的答案,他听后顿时老脸发黑,“毕竟我也只是推测嘛。” 其实一间屋子里面能够藏下一个人的地方并不多,我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和安安玩过捉迷藏的游戏,那时候她负责藏,我负责找。 为了找到王颖,看来我不得不主动回忆有关安安的事情了。 还记得那时候,安安喜欢藏在床底下,窗帘后面,书桌底下…… 我依次寻找了这些地方,通通一无所获。 安安还喜欢藏在地窖里,或者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还有衣柜里。 可是李川山的家里没有地窖,被子也是整整齐齐的叠好放着,等一下! 衣柜! 我仔细的寻找了一下,发现李川山家竟然没有衣柜! “你家没有衣柜吗?”我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花了,但我隐隐感到李川山的身体正在微不可察的颤抖着。 他说:“没有,我的衣服都是随便乱放的。” 虽然他表现的很淡定,可我的直觉告诉自己。 他在撒谎。 那么问题来了,李川山家真的没有衣柜吗?如果有的话,那衣柜又在哪里? 就在我百思莫解的时候,突然苏郁在里屋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和王国安迅速冲了进去,只见苏郁蹲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双眼,似乎不想看到什么东西。 我顺着她眼睛的方向看去,然后看到了一块高约一米七,宽约一米二的方形大镜子。 我安抚着苏郁,问道:“你看镜子了?” 苏郁低声说:“没有,但是差一点就看到了。这面镜子太大了,我真的是没想到。” 王国安有些困惑的问:“她不敢照镜子?” 我点头说:“对,具体情况以后再跟你说。” 镜子可以反射屋里的场景,所以很多地方都会安装这种大镜子,从而让屋子显得比较宽敞。李川山的家里会有这样一面镜子,本身是不值得怀疑的。 这很正常,但是联想到李川山的狡猾,我反而又觉得这有些不正常了。 我走到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据说,人格分裂的患者就不能照镜子,否则会出现精神异常的情况。当然,真实情况不得而知。 一旁的李川山看到我走到了镜子前,一言不发。 场面寂静的有些吓人。 我摸了摸镜子的边缘,触碰到了柔软而且富有弹性的东西,看来镜子是用玻璃胶沾在墙面上的。 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我的脑海。 如果镜子不是粘在墙上,而是粘在衣柜的门上呢? 这样衣柜就会很难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我伸出手来敲了敲镜面。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所有人都听到了“咚咚”的声音。< 第十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听到“咚咚”声后,反应最大的人是王国安,他迅速冲到镜子前面,掏出手枪向着镜面重重的锤了过去。 镜子应声而碎,碎片散落了一地,露出来了一扇略微有些破旧的木门。 看来我猜的没错,衣柜的确藏在了镜子后面,恐怕李川山对于自己会被警方找上门来早有准备,所以提前做了这件事情。 我转头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屋子门口的李川山,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惊恐,而且额头上也冒出了大量汗水。 “给我住手!”眼看着王国安要一把拉开衣柜的门,李川山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冲了过来。 我伸出胳膊想要将他拦下,没想到李川山的力气竟然出奇的大,结果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而且左手一不小心按到了地上的碎玻璃,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王国安见状转身就踹了李川山一脚,骂道:“刚才不是还在嘴硬吗!” 说完,他一把打开了衣柜,随后一股臭不可闻的味道弥漫而出。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蜷缩在衣柜角落的女人。她的眼睛和嘴巴通通被罩的严严实实,而且身子十分瘦弱,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又脏又破。 不需要审问李川山,也能看出来王颖在这段日子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应该是因为太长时间被囚禁在衣柜里,王颖虽然是清醒的,但是除了呼吸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王国安将身子探到衣柜里,帮王颖解下了眼罩和嘴上的透明胶布,轻声说:“我是警察,你现在安全了。” 听到王国安的话,王颖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眼浑浊不堪,看起来好像对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留恋。 她微微张开嘴,哽咽着说:“我还活着?” “你当然活着,那个绑架你的罪犯已经被我抓住了。”王国安安慰道。 这时候,瘫倒在地的李川山突然开口喊到:“颖儿,不要相信他们,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他说话的语气情真意切,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这一幕,恐怕还会以为他才是悲剧的男主角,而我和王国安反而成了大反派。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让我感到措手不及。 王颖突然看了李川山一眼,然后咬牙切齿的对王国安说:“不许你伤害他!”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王颖和李川山真的是真心相爱?否则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袒护李川山。 王国安明显没回过神来,说:“你已经安全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可是王颖并不理会王国安,只是发了疯一样的叫喊道:“我不相信你们,我要永远留在这里!” 她喊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太过饥饿,突然晕了过去。 王国安看着昏厥的王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问我说:“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我沉默片刻,开口说到:“恐怕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称为人质情结,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早在1973年的时候,国外发生了一起案例,有歹徒抢劫银行,并且挟持了四名人质。警方与歹徒僵持了足足一百三十个小时,最终以歹徒放弃抵抗而告终。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在这起案件发生后的几个月,四名遭到挟持的人质居然会对歹徒显露出怜悯的情感,并且拒绝在法院上指控劫匪。他们都表示不痛恨歹徒,甚至还有一名女人质爱上了劫匪。 有人推测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产生原因,是源于人性所能承受的恐惧存在一条脆弱至极的底线。当人遇到了一个随时可能取走他性命的歹徒,他就会将性命托付给歹徒。然而歹徒并未杀死人质,反而是给他饭和水,这种小恩小惠在这种情况下变成了慈悲。 于是人质开始崇拜歹徒,甚至到了最后会认为凶徒的安全就是自己的安全。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存在表明了一件事情,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在王颖昏倒之后,王国安打算先行将李川山带回警局。现在证据确凿,恐怕李川山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出来了。 至于王颖,则被完全托付给了我。 王国安说:“我听不懂什么是斯德哥症,你是医生,把她治好就行。” 真是说得轻巧。 被王国安送回心里诊所之后不久,王颖就悠悠醒转过来,她满眼仇恨的盯着我,就好像我杀了她的另一半。 我倚靠着舒适的椅背,看着被包扎成了粽子的左手,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需要我联系你的未婚夫吗?” 事情不出我的意料,王颖一听到“未婚夫”三个字顿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哭喊着说:“不要!绝对不要!” 就在这时,苏郁刚好回来,手里拎着不少食物。她把塑料袋轻轻放在王颖面前,然后就回到了诊所角落,一言不发。 我打开一袋零食,放在王颖面前,问:“为什么不要告诉他?” “我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爱上李川山了?” 王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然后点下了头。 我习惯性的想要双手交叉,却发现左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好改成用右手轻轻触摸着左手指尖,试探着问:“你并没有在精神上背叛自己的未婚夫,但是你认为自己在**上背叛了他?” 王颖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道:“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她低着头,开口说道:“你不会明白的,不仅是他,就连我的父母,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瞧不起我。” “你是说,他们会瞧不起你?” “没错,我已经变脏了。从今以后,只有李川山才和我是一类人,我只能依靠他。”王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已经听不清了。 原来如此,王颖是在被囚禁的期间受到了污辱,所以会认为自己肮脏不堪。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把同样肮脏的李川山视为同类,并且认为未来也只有他才能接受自己。 她并不爱李川山,她只是认为世界已经不爱自己。 我尝试着用谈话打开她的心结,然而效果却几乎没有。 “王颖,你听我说,虽然你和李川山的确发生了关系,但你是被强迫的,这并不能说明你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你不懂,我真的很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遇到这种事情都是灾难性的打击。可是你回想一下你的家人,还有过去美好的记忆,你仍能回到过去的生活。” “不可能的。” 王颖开始不停的抽泣,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眼看着就要再度崩溃。 一直保持沉默的苏郁突然开口说道:“医生,她被囚禁了好几天,而且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我觉得是不是……” 苏郁欲言又止,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苏郁是想让王颖先补充一下体力,然后在进行心理治疗。 但是事实却很残酷,王颖明显没有任何食欲,如果我不能再短时间内解决她的心理问题。那么王颖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被自己活活饿死,二是心理防线崩溃,从此疯疯癫癫。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都实在是太脆弱了。 我该怎么办? 按照目前王颖的情况,她的未婚夫应该可以起到一些作用。可是在精神并不稳定的情况下,我又无法确保这种作用会是良性的。 万一未婚夫的出现导致王颖更加内疚与自卑,那么事情就得不偿失了。 王颖就像是一个孤单到了极致的孩子,她站在悬崖边上,任何因素都有可能将她推落。 到底应该怎样才能把她从悬崖边救回来呢? 看着越来越憔悴的王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站起身来,将诊所的窗帘通通拉上,顿时屋子变得阴暗起啦。 然后,我从抽屉里掏出一根蜡烛并且将其点燃。 烛火摇曳。 王颖微微抬起头,虚弱不堪的看着那缕火苗。 我说:“你感觉自己渐渐失去了力气,全身上下仿佛飘了起来,轻的没有丝毫重量。”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一瞬间意识到了我想要做什么,但是随后眼神就变得涣散起来。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催眠。 “放松,放松,你感到所有的烦恼都渐渐凝聚,最后变成了你面前的火苗。” “当火苗熄灭,你将再无任何烦恼与忧愁,你的身体也讲变得洁白无暇。” “不要害怕,死亡对于你来讲,只是一次洗礼。” 说完这句话,我一口吹灭了蜡烛,王颖随之闭上双眼,陷入了深度催眠带来的睡眠之中。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苏郁开口问:“医生,这样做真的好吗?” 我重新拉开窗帘,无奈的说道:“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王颖现在的情况实在是糟糕透顶。依我看来,能在短时间内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了。” 苏郁又问:“她什么时候会醒?” 我说:“两个小时后,如果那时候她依然不吃不喝,就只能送到医院了。” 苏郁点了点头,手里拿着王颖的手机,开始飞快的翻看着通讯录。 对此我感到十分惊讶,苏郁的确是个很有天分的人,她的想法又一次与我不谋而合。< 第十一章 活人葬礼 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面,我和苏郁做了很多事情。 首先,由苏郁联系到了王颖的未婚夫和父母,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带着昏迷过去的王颖迅速赶到婚房。 然后,先让王颖的未婚夫将衣柜掏空,再将她放到里面。 最后,将衣柜用透明胶布封死! 忙活完这一切之后,我和苏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至于王颖的未婚夫和父母则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来回走着,眼睛时不时看向衣柜那头。 王颖的母亲开口问道:“医生,您这样做真的靠谱吗,不会让颖儿受到伤害吧?” 我说:“会有一定的风险,不瞒您说,我也从来没有对一个患者使用过这种程度的治疗方案。但是有关王颖的病情我在之前已经跟您说的很清楚了,现在真的是不得不这样。” 按照我的计划,将王颖重新困在一间衣柜里面,可以在其醒来的时候营造出一种绝望的氛围。 由于在之前我对王颖进行过催眠,所以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并不太可能意识到自己身处衣柜之中,反而可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又或者,处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作用,她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李川山的家里。 总而言之,无论她是怎样想的,她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心理最脆弱的时候。 在这种关键时刻,正是对她进行治疗的最好时机。 不过,其实从始至终整件事情我都并未觉得太过惊讶,因为王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实在是情理之中,但有一件事情让我始终无法想开。 王颖的手机最开始出现在李川山家的衣柜里,我和王国安都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个小东西,但是细心的苏郁将其拿了回来,并且在我对王颖进行心理疏导的时候破解了手机密码。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眼看着两个小时马上就要过去,现在没有时间向苏郁询问手机的事情,我收拾了一下,问道:“刚才说过的话,请问各位都记好了吗?” 王颖的亲人们纷纷点头。 然后,我带着他们来到了衣柜前,伸手敲了敲衣柜,轻声说:“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开始。” 说完之后,整间屋子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过了许久,从衣柜里面传出了“咯吱”的声音,同时有人开始用手试图推开衣柜。 我点了点头,示意开始。 “颖儿,你从小就听话、懂事,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还记得你上小学的时候,妈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你开家长会,因为那时候妈妈特别自豪,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女儿啊,爸爸虽然对你很严厉,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但是其实在爸爸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闺女。我原本以为你长大了,心想以后对你要好一点,因为见面不容易。可是爸爸真的想不到,你竟然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王颖的父母一边说,一边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衣柜的人已经没有了动静。 我看了一眼王颖的未婚夫,示意由他来做一个结尾。 “颖儿,从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决定这一辈子除了你谁都不娶。无论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爱你,永永远远的珍惜你……王颖,我多么希望你还活着,完成属于你我的婚礼。” 衣柜重新有了动静,似乎是她在虚弱的捶打着柜门。 是时候了。 我递给王颖的未婚夫一柄小刀,让他稍后割开锁住柜门的透明胶布。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走吧。”我带着苏郁退到门口,看着柜门被打开。 王颖泪流满面,但现在她的表情,再也不是生无可恋的模样,反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在回诊所的路上,苏郁轻声说:“医生,王颖刚才一定很痛苦吧?” 我说:“是啊,听着亲人在耳畔的呼唤和思念,而她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种感觉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 “我能够体会她的痛苦。”苏郁将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忽然站住不动,说:“我有个故事,医生你要不要听?” 我仔细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苏郁,说:“当然要听。” “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留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的生活着。小女孩虽然变成了一个人,但她很坚强,而且坚信父亲母亲并没有死。于是她一个人上学,买菜做饭,用父母留下的遗产活了下来。甚至,她还上了大学,顺利毕业。” “可是过去了那么多年,她的父母还是没有回来,于是有一天她做了一件特别大胆的事情。医生你绝对想不到,她竟然买了一副棺材。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躺在棺材里面。她想,如果爸爸妈妈死了,那么自己就这样死去也不错。如果爸爸妈妈没死,那么他们一定会赶回来看看自己的。” “棺材很黑,而且莫名的冷。她一直在等,脑中反复在想如果一会儿见到父母的话,自己会是多么的开心。整整一个晚上过去,到了天亮了的时候,并没有人回来。她孤单的躺在棺材里面,突然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我听着苏郁的故事,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故事里的她就是苏郁自己,实在是想不到,她竟然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孤苦伶仃过来的。 苏郁面无表情,似乎说的事情与自己完全无关,“后来啊,她总是睡在棺材里面,天天盼着父母回来。或者,自己能够这样死去。可是,她偏偏又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或许在她心里还始终抱有一份期望,以为自己的父母终有一天会回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重新迈着步子向前走去,重新回到了沉默之中。 我站在她身边,说:“后来,她突然意识到现实不可能改变。于是她卖掉了原先的房子,去了另一个地方开始生活,虽然孤单,时不时还会被鬼附身,可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苏郁沉默不语。 我继续说:“再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特别优秀且富有魅力的男人,而且和他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很凉很凉,就像那天一样,比海水还要冰凉。 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把将手抽了回去,笑着说:“医生真是个厚脸皮,竟然说自己非常优秀,还富有魅力。” 我也咧嘴笑着。 苏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继续说:“我不需要医生同情我,你和我始终都是医患关系而已。” 我没脸没皮的说:“你错了,你和我并不是医患关系,而是上下属的关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理了,月薪三千,不包吃住,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权利。” 嘴上说着这段话,我心底隐隐却在觉得。 这一幕,似曾相识。 清竹…… 苏郁撇过脸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王颖在遭受污辱之后变得悲观厌世,她拒绝了每一个人,包括整个世界。 苏郁则是在父母去世之后变得孤僻,她不敢接受任何人的情感,是因为害怕再度失去。 一个人好不容易习惯了孤独,就会害怕再度陷入适应孤独的那段时光。 可是对于人来讲,感情却是一份毒药。 越孤独的人,越害怕这份毒药,却也越是难以抗拒。 我隐隐觉得,或许发生在苏郁身上的“鬼上身”现象,是一种罕见的心理疾病。 人格分裂。 苏郁曾经在棺材里面呆了很长时间,并且心理也是在那个时候受到重创。父母没有回来,于是伤心至极的她开始臆想,将自己分裂出了其他人格,也就是所谓的“鬼”。 换句话说,她之所以会将其他人格视为“鬼”,就是因为她最痛苦的记忆是发生在棺材之中。 不过这种猜想还需要时间来证实,所以我短时间内并不会告诉苏郁这些。 当务之急,我最想问的是。 “你是怎么打开手机的?” 苏郁的性格敏感而且聪明,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我询问的是王颖的事。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惊恐和悲伤,说:“在我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一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没想到,在处理王颖的这段时间里竟然还发生了这种事情。 “那时候我看医生很忙,所以就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被鬼控制,以免妨碍到医生的治疗。后来,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渐渐消失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机已经打开了。” 真是想不到,手机密码竟然会是苏郁在被“鬼上身”的情况下解开的。 我听到苏郁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感动,说:“对了,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似乎只有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一直都叫我医生,是吗?” 苏郁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医生你叫古奇。” “咦?我不记得告诉过你这些的啊。” “知道医生的名字太简单了,诊所里面到处都是。”苏郁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闪烁,我知道她又在撒谎。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以后叫我大奇就可以了,总叫医生显得太见外了。” 苏郁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拒绝叫我古奇,是因为她不想记住我,不想让我走进她的生活。< 第十二章 人格面具 当一个人需要应对多种不同的环境时,他需要为自己塑造多个面具。比如面对父母的时候,需要带上乖巧温顺的面具;面对上司的时候,需要带上谦虚勤劳的面具;面对对自己不利的人时,又要带上愤怒威胁的面具。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提出了“人格面具”一词,认为人格是由面具组成的,每一个面具都可以代表人格的一个侧面。 当我仔细观察苏郁的时候,就会觉得,她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由于童年的不幸造成了她现在极端孤僻的性格,于是她只能带上这样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来自我保护。 与此同时,她偶尔出现的“鬼上身”也可以用此解释。苏郁因为经常佩戴人格面具,所以在面对镜子中真正的自己时,就会使被压抑许久真正的自己爆发。从而她会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甚至做出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情。 这就是我对苏郁病情的初步推断。 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我认为自己就是对的,同时有自信在一段时间后将苏郁治愈。 然而,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件让我措手不及的事情。 就在“古奇心理诊所”的门前,我刚要打开大门,带着苏郁进去。突然,有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而且疯了一样冲到苏郁面前。 他伸出一只枯槁如同老树的手,紧紧攥住苏郁的手腕,嘶哑着声音说:“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苏郁脸上满是惊慌。 回过神来的我迅速转身,一把抓住了疯老头,说:“放开她!” 疯老头冷冷的瞧了我一眼,不屑的说:“这里没你什么事,赶紧滚蛋。” 话音刚落,我顿时感觉手心被电了一下,顿时全身一阵战栗,只好迅速松开了手。这下惨了,左手裹成了“粽子”,右手又受了伤。 这算是什么,魔术吗? 就在我陷入震惊的时候,疯老头对苏郁喊道:“你就帮帮忙,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老头子再也不来烦你,好不好?” 苏郁摇了摇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 看来他俩是老相识了,而且苏郁以前就被疯老头骗过。 疯老头放低声音,哀求道:“小姑娘你就相信我一次,老头子也不想麻烦你这么多次。可是这些天我找遍了周围数千里,根本就找不到有你这种天赋的娃娃啊!” 苏郁丝毫不为所动,还是坚定的摇头。 疯老头见状终于露出了“獠牙”,恶狠狠的说:“今天你就是同意也要跟我走,不同意也得跟我走!” 虽然见过了疯老头的古怪之处,但是面对这种情况我还是要选择挺身而出。 “给我放手!”我向着疯老头挥出了拳头。 然后,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李川山为什么被王国安踹了一脚之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见到我受了伤,苏郁顿时焦急起来,开口说道:“不要伤害他!” 疯老头“嘿嘿”怪笑两声,从裤兜里摸出来一粒黑黢黢的圆形物体,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信不信我把这小子弄得魂飞魄散?” “我同意帮你,求你放过他吧。”苏郁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了疯老头的请求。 可恶,怎么可以这样? 这个疯老头来历不明,身上处处都是疑点。而且刚才苏郁一见到他表情就变得十分惊恐,明显疯老头所说的“帮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苏郁真的跟他走了,还指不定要受到怎样的折磨。 可我偏偏又打不过他。 一阵无力感突然蔓延到了我的全身,这种感觉我曾经历过一次。 那就是我收到安安遗书的时候。 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此死去,实在是对生者最痛苦的折磨! 我攥紧拳头,左手的伤口因为太过用力而再度撕裂,流出的鲜血已经渗透了绷带。 我在心中反复呐喊着“站起来”,可蹊跷的是,我感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即将陷入沉睡。 是那个疯老头又动了什么手脚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渐渐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和现实一模一样,就在“古奇心理诊所”门前,疯老头抓着苏郁纤细的手腕,表情狰狞。 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习惯性的打火,结果发现嘴里并没有香烟。 之后,我能感到梦中的神秘人很无奈,很气恼,于是向着疯老头一把扔出了手中的打火机。 疯老头一把接住打火机,不过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就好像看到了恶鬼一样。 “怎么可能,你是谁!”疯老头喊道。 接下来,神秘人狠狠的给了他一脚。身手灵活的疯老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笨拙起来,居然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他一脚踹在小腹上面。 神秘人的声音十分冷酷,他说:“滚。” 疯老头冷笑了两声,放开抓着苏郁的老手,“你以为老子当真打不过你?” 神秘人撸起袖子,露出两只并不算粗壮有力的胳膊,冷声说:“我数到三,如果还不滚,我就亲手弄死你。” 疯老头一动不动,目露凶光,偷偷把手放到了裤兜里面,貌似又要拿些东西出来。 然而神秘人并没有给他机会,他只是说了一句:“三!” 随后,他的身影飞快的冲了过去,对着疯老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梦境到此结束。 当我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而且我正身处家里,胡乐就坐在我身边,一脸担忧。 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疑惑,胡乐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含糊不清的说:“是王国安把你送了回来。” “苏郁呢?” “跟你一块回来的,现在应该在家呢。” 我闻言舒了一口气,心想苏郁没事最好不过。 “王国安怎么会来?”我有些虚弱的问。 胡乐撇了撇嘴,说:“他说好不容易破了案,想要请你吃顿饭,所以开车过来接你。结果没想到刚到诊所,就看见你晕倒在地上,苏郁在旁边愣愣的站着,就跟中了邪一样。” 我摸了摸头,心想自己的确是晕了过去,但是那个疯老头又是何去何从了呢?他为什么没有带走苏郁? 难道说,梦里出现的场景其实是真实的?但是如果真是这样,梦里的神秘人又是谁,竟然能够毫不费力的击退疯老头。 我隐隐有所感觉,有一件极其不寻常的事件正围绕着我和苏郁展开。或许,这次的事情将会无法用常识来解释。 就在这时候,屋里的钟声响了起来。 胡乐看了一眼表,嘀咕道:“都十二点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问了一句:“你说啥?” 胡乐没再理我,只给我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将最后的小半个苹果扔进嘴里,大嚼特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感觉胡乐也变得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我总觉得自己有些迷糊。按理来讲,我的生物钟出奇的准时,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十二点以后仍然保持清醒。 但是今天例外,于是我将自己此时此刻的反常归结于违反了生物钟。 就在这时,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电话,号码很奇怪,竟然是足足十三个“0”。 我顿时感到一阵寒意,无论是十三还是数量繁多的“0”,都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简小水曾经反复问我,相不相信世上有鬼? 我总是不愿意承认,可是现在,我真的害怕了。 我颤抖着手指按下了电话的接听键,顿时电话铃声安静下来,可是电话那头并没有人说话。 我仔细聆听着那头的声音。 貌似,是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声。 深夜十二点,接到一个号码是十三个“0”的电话,而且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有微不可察的喘气声。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就在我越来越慌乱,马上打算伸手关闭手机的时候,突然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这个声音我虽然没听过几次,但却异常熟悉。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简小水?” 电话那头的人嘻嘻笑了两声,说:“吓坏了吧,大医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熬到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的,号码是不是也特别恐怖?” 原来是她的恶作剧! 我没好气的说:“是很吓人!” “其实吓人的不止这些,应该还有白天见过的疯老头吧。” 她怎么会知道疯老头的?难道说她看到了白天的事,或者说她和疯老头是一伙的? 我的脑中满是疑惑,但就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最有可能正确的答案。 简小水真的会预言! 我在电话这头沉默不语,简小水却在那头打开了话匣子,声音轻快的说:“其实你不用害怕,即便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牛鬼蛇神什么的通通都被打倒,但还是有些事情是你无法解释的。” “有时候,和鬼比起来,‘人’才是更可怕的东西。就比如那个疯老头,如果不是有人救了你,天知道你现在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恐怕连鬼都不如吧?”<b 第十三章 午夜梳头的女人 简小水说的没错,无论这世界上的灵异现象最终究竟如何解释,它都并不值得令人惧怕,因为人们对鬼魂的恐惧源于未知。 与鬼比起来,一个“坏人”才更加令人感到恐怖。这种人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你身边,并且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给你致命的一击,然后对你进行无尽的折磨。 简小水说:“当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学会了操纵鬼魂的方法,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我似乎明白简小水的意思,但却又有些疑惑,“你怎么会知道疯老头,还有,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告诉你这些事情当然是好意啦,我可不希望你死的莫名其妙,毕竟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啊。”简小水的声音里透着俏皮,“好啦好啦,大半夜的骚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现在我建议你去看一看那个被鬼附身的可怜女人吧,或许会有大收获哦。” 说完,这个自称拥有预言术的少女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关于简小水的事情仍有许多疑点,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刚才说过的话让我变得平静下来。 我坐在床上,仔细回想着事件的每一个细节。 一个疯老头,行为举止疯疯癫癫,而且不知道哪里总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暴戾还有挑衅,按理来讲,这应该是年轻人才有的眼神。 记得在我抓住他胳臂的时候,感到了手心传来一种的电击感,让我瞬间松开了手。但是我仔细看了看右手的手心,却发现并没有任何痕迹。 所以说,当时的电击感只是一种幻觉。甚至说我可能是被催眠了,所以才会产生那种感觉。可如果这样说的话,我又是什么时候被疯老头催眠的呢? 身为心理医生多年的我,精通催眠,又怎么可能会被他轻易催眠? 疯老头只是疑点中的一部分,其实更加让人感到困惑的是那个神秘人。 虽然目前尚且分不清当时看到的场景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但是按照结果来看,神秘人有极大的可能是真实存在着的。 疯老头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我打倒,然而神秘人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打倒,在我看来,这两个人就像是武打高手一般,身手远超常人的灵活,而且有力。 除此之外,尽管我始终没能看清神秘人的模样,但却能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曾经见过。 午夜的时钟仍在滴答作响,我发现自己满头雾水,一些事情真是完全无法理清头绪。 回想起简小水说过的话,我选择来到苏郁家门前,然而在准备伸手敲门的时候却有所迟疑。 与疯老头和神秘人一样,苏郁的身上也充满了疑点,她就像是一个放满了不同口味糖果的盒子,你永远不知道拿出来的下一块会是什么味道。 她认识疯老头,而且曾经帮助过他。 她经常被“鬼附身”,但在昨天又成功的克服了这种情况。 这些,到底应该如何解释? 怀着数不清的疑惑,我轻轻敲响了门,心想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她应该睡着了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苏郁很快就打开了门。 我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女人。 依然是披肩长发,依然是瘦弱不堪的身躯,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她并不是苏郁。 “进来吧。”她说,然后自己就回到了卧室,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到这里。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看到了苏郁的眼神,其中充满了灵动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妖异。 这不可能是我认识的那个苏郁! 难道她又被鬼附身了? 我进屋关门,跟随着苏郁的脚步来到了她的卧室。 然后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面前的镜子,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头发。 是苏郁,她竟然在看镜子! 在经历了长久的沉默之后,我选择率先开口提问:“你是谁?” 她头也不回的回答道:“苏晓。” 怎么回事! 竟然有一个长相和苏郁完全一样,但是名字却不同的人,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这样相似! 我又问:“苏郁呢?” “她睡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天只能休息两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提心吊胆。” 双重人格! 在心理学上,双重人格又称为解离性同一性障碍。是指一个人具有两个相对独特并互相分开独立的人格。并且会以分裂前就已经存在的人格作为主人格,而分裂后出现的人格作为亚人格。根据苏晓的描述,她应该只能在苏郁睡着的时候才能出现,所以肯定是分裂出来的亚人格无疑。 看到苏晓的一举一动,我原本还感到有些浑浑噩噩的头脑顿时清醒过来。 在双重人格中,苏郁是主人格,能够被鬼附身,所以总是心惊胆战难以睡着。但是当她休息的时候,亚人格苏晓就会占据身体的使用权,变成现在的样子。 或许,苏晓就是治愈苏郁的钥匙! 我刚想要开口试探着与她交谈,想不到苏晓反而先开口说道。 “你心里在想双重人格对吧?” 我突然回想起来苏郁曾经说过,她自学过一些心理学的知识。 “你应该知道人格分裂和双重人格的区别。”苏晓说。 对于这个问题,我感到有些棘手。因为从实际治疗的角度来看,人格分裂和双重人格很相似,都是人格层次出了严重的问题。换句话说,双重人格可以看做是极端严重的人格分裂,就像是一幅太极图,黑与白相互缠绕维持着完整的图案,但是当离心力过大的时候,黑与白就会脱离,各自变成了相对独立的图案。但是虽然两者分开了,却仍然是“一个”图案。 但是从另一个来讲,这两者又有所不同。 “双重人格往往指一个人同时具有两个或者多个完整的人格,但是人格分裂是指一个人已经不具有完整人格。所以说,双重人格从某些角度来看仍然算是正常人,可人格分裂的患者由于人格的不完整往往会伴随着精神分裂的症状,比如出现幻觉和妄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曾将苏郁判断为人格分裂的原因。” 苏晓听后仍然面无表情,只是拿着木梳一个劲的梳头,“你继续。” “苏郁曾经对我说过,人格分裂的时候,一个人格是无法记住其他人格的举动的。这其实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她所说的情况应该是解离性失忆。事实上,只有苏郁自己没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但她经历的所有事情你都看在眼里,对吗?” 苏晓放下木梳,转过头来,“对又怎么样,错又怎么样?” 面对着她充满挑衅的眼神,我深吸口气,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很高兴认识你,苏晓。” 她冷哼了一声,“收起你那副令人恶心的笑脸吧,古奇。” 我顿时感觉面部肌肉变得僵硬起来。按理来讲,治疗双重人格需要医生与所有人格建立友好关系,可是很遗憾,苏晓对我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苏晓继续说:“我早就看出来你对苏郁图谋不轨,否则你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的敲门?” 我竟无言以对。 此时此刻,我总不能说是因为我接到了一个叫做简小水的人打来的电话,是她要我来苏郁家看看,说是会有意外收获吧? 而且简小水的话的确没错,我真的有了很大的收获。 至少我现在可以确定,苏郁的确患有双重人格,并且分离出了一个叫做苏晓的人格。 苏晓说:“有些事情远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似乎看到了真相,但是反而离真相越来越远。古奇,我劝你以后离苏郁远一点,不要再干预她的生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连你的名字都不愿意叫!” 对于苏晓的话,我并不会完全相信。 因为对于双重人格的患者来说,每一个人格都是完全独立的,她们可以有着各自独立的喜好。虽然苏晓很讨厌我,但我并不认为苏郁也是这样想的。 在我看来,苏晓之所以会厌恶我,主要是因为我是心理医生,并且和苏郁的关系越走越近。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在保护另一个人格,而我却正在逐渐取代她的位置,这理所当然的会让她感到愤怒,对我产生敌意。 而且,双重人格最终的治疗效果,就是保留主人格,抹除亚人格。或者说,是让人格重组。 到了那个时候,世上只会有苏郁,而不会有苏晓。 她是个聪明至极的女人,一定懂得这个道理。 突然,苏晓把梳妆台上的剪刀拿了起来,并且顺手将那扇可以翻转的镜子翻了过去,让其面对着墙面。 她说:“我的时间要到了。古奇,我问你最后一次,你能不能离苏郁远一点?” “我可以帮助苏郁恢复健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且你大可以不必担心,因为苏郁痊愈之后你也并不会被抹去,只是会……” “够了!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存在,我只想让苏郁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 说完,苏晓拿着手里锋锐无比的剪刀向我刺了过来。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或者迟疑,我知道,她是真的想要杀死我!< 第十四章 独眼巨人 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仍然难免有些心有余悸。 自称为“苏晓”的苏郁变得异常狂躁,挥舞着手中的剪刀就向我冲来。如果被她刺中,恐怕我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数。 幸运的是,就在我为之感到无比震惊,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 苏晓仿佛丢了魂一般,突然昏倒在了地上,剪刀也被她随意丢在一旁。 我知道,苏晓已经睡去,当她重新醒来的时候又会变成苏郁。 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心理诊所。 在这个地方,我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仿佛昨天脑中存在的所有混乱都可以在这里被整理清楚。 然而,就在早上八点左右,一阵疯狂的砸门声打破了寂静,也将我从沉思之中惊醒。 按理来讲,大早上的不会有病患前来寻求帮助,所以我虽然来到了诊所,却并没有打开大门。 直到被来势汹汹的敲门声惊醒,我才满头雾水的打开了诊所大门,顺手拨了一下机器小猴的开关。 “欢迎光临!”小猴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然后开始唱起了歌。 而在门口,我看见了一张满是焦虑愤怒的面孔。 这张脸并不陌生,她曾经来过这里,我也给了她名片。 她叫施芳。 “医生,我要药!”她一如既往的暴躁,冲着我声嘶力竭的喊道,我几乎能够看到她的嗓子眼。 我露出职业微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请进吧。” 施芳跟在我的身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不停打量着诊所里的每一个角落,双手则是紧紧攥着拳头放在腿上。 我打开抽屉取出药瓶,在手心倒了几粒维生素,但却不急着递给施芳,而是问道:“今天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怪物?” 施芳打了个寒战,说:“这次你不是猪精,而是蜘蛛精,看起来比上一次更加可怕。而且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已经被你的黏住了一样!” 不得不承认,施芳虽然有着严重的认知障碍,但也有着惊人的直觉。 在打开大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对于一个这样特殊的病人,我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把“药”给她。 这次,我要实行自己的治疗计划!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可怜的猎物,已经坠入了我的治疗“陷阱”。 “快把药给我!”施芳冲我吼道,表情狰狞。 我没理会她,反而又从抽屉里面掏出来了纸笔,轻轻推到她的面前,说:“这种药物很珍贵的,绝对不能白白给你,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她愤怒的看着我,好像是要用眼神把我撕碎一般,咬牙切齿的说道:“什么事情!” 我依然笑着答道:“你来过这里两次,上次说我是猪精,这次说我是蜘蛛精,我很想看看它们到底是长什么样子,你画出来给我看看吧。” 说完,我将一片药递给了她,作为预付的报酬。 施芳毫不犹豫的将药一口吞下,然后伸手抓起了圆珠笔,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短短五分钟过后,她给了我一个惊喜。 原本空白普通的a4纸上,现在竟然画了两只活灵活现的动物。一只猪,一个蜘蛛,被她画的栩栩如生。 我又递给她一片药,说:“请你再画一下你的上司,那条蛇精。” 片刻过后,一条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毒蛇跃然纸上,它长着血盆大口,让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恐怖。 难怪她这么害怕自己的上司,而且反应如此强烈。 施芳说:“现在可以把药给我了吧?” 应该是绘画起到了作用,施芳的情绪变得安稳下来,不再是刚才那样狂躁。 我把那张画有毒蛇的纸拿到面前,然后自己也掏出来一只圆珠笔,问道:“你这个上司平常有什么特征?” 她歪了歪头,说:“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说戴眼镜,或者爱穿一些奇特的衣服?” 施芳听到这里,点头说道:“她戴眼镜!” 然后我用圆珠笔在毒蛇的眼睛上填上了一架眼镜。 原本看起来十分恐怖的毒蛇顿时变得滑稽起来。 施芳看到这一幕,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说:“她还喜欢穿那种九公分的高跟鞋,成天走路就跟踩高跷似的。” 我抬起笔,想要给画上的蛇精再添两只脚,不过我实在是不擅长绘画,一时间竟然无处下手。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苏郁跑进了诊所,手里还拎着一份油条豆浆,正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和施芳。 我向她招了招手:“苏郁,你会画画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她的反应,我顿时有种遇到了救星的感觉,赶紧接过她手里的早餐,然后让她坐在了我的位置上。 “你知道画蛇添足的故事不?” “知道。”苏郁的声音仍然很低。 “快,给这条蛇添上两只脚,要穿高跟鞋的!”我迫不及待的说道。 下一刻,普普通通的圆珠笔到了苏郁的手里仿佛有了魔法,很快就给画里的蛇精添上了一双脚,还穿了双精致的高跟鞋。 施芳看到这一幕,笑的更加开心。 这一次,她没有管我要药,而是又画了几只怪物,其中有兔子精、山羊精,还有一只独目巨人。 “兔子精是谁?”我问。 “我妈。” “她有什么特征?” “什么也没有,她就是个爱唠叨的家庭主妇。” 我伸手指了一下兔子的肚子,对着苏郁说道:“给它画一个卡通围裙,手里再拿一个平底锅。” “山羊精是谁?”我又问。 “我爷爷。” “他有什么特征?” “他是个老学究,平常就喜欢给我说教,真是烦死了。” 我有些郁闷的看向苏郁,问道:“这回应该填些什么?” 苏郁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把山羊精改成了一只懒羊羊。 看着“懒羊羊”头上那坨类似便便的羊毛,这次连我也笑出声来。 施芳的心情明显已经彻底平复,她用手压着最后一幅画,却不给我,说:“我想我不用吃药了,谢谢你。” 我笑着应道:“其实只要你把那些怪物想的可爱一点,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了。而且无论它们是人还是怪物,生活总要继续进行下去的嘛。” 说完这些,我伸手示意让施芳把最后一张画递给我。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画递了过来。 这张画和其他的画有所不同,因为它并不是单纯画了一个怪物,而在独眼巨人周围还画了一些小怪物。 看起来,那些小怪物都很惧怕这个独眼巨人,正在四散而逃。 我指着独眼巨人,问:“这是谁?” 施芳沉默不语。 这时候,苏郁偷偷扯了一下我的衣角,似乎是在提醒什么。 但事实上,并不需要苏郁的提醒,我已经发下了这幅画的玄机所在。 那些四散而逃的怪物分别是毒蛇精、兔子精、公鸡精等等,都是出现在施芳生活中的人,也是她所厌烦的人。 令我感到比较舒服的是,至少这里面没有猪精或者蜘蛛精。 这样看来,独眼巨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它是施芳理想中的自己。 她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个巨人,让这些小怪物感到惧怕。这反映了她对现实的期待,她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起来,让所有人都害怕自己。 但是,就算一个人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害怕自己,他就真的能获得幸福吗? 对于这一点,我持否定态度。 施芳之所以会将讨厌的人看成怪物,也是因为在她的内心之中自己就是一个很强大很丑陋的怪物。于是当所有人都变成怪物的时候,她就理所当然成为了最厉害的那个。 这种病态可以看成是对现实的逃避。 施芳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充满怪物的理想乡,用来逃避现实,为现实中疲惫不堪,自卑无能的自己提供一个躲藏的场所。 但是,她不能一直这样。 对于这种病状,最好的治疗办法是,让她意识到真正的自己。同时还要纠正她的错误观念——只有让所有人惧怕自己才能得到幸福。 仔细看了那幅画许久,我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苏郁,在独眼巨人身后画上洪水,要感觉很汹涌的那种。” 想不到,如此苛刻的要求竟然也被苏郁完成的相当漂亮。 我对施芳说道:“看起来像不像这里来了洪水,独眼巨人正在独自抵抗洪水,让其他小怪物赶紧逃跑?” 施芳目不转睛的看着画纸,表情阴晴不定。 过了许久,她终于点头说道:“是的。” “所以说,这些小怪物并不是害怕独眼巨人而跑,独眼巨人扮演的其实是英雄的角色,对吗?” “是的。” “如果它是英雄的话,是不是应该让它好看一点?”我对苏郁使了一个眼色。 苏郁真的很像是我的老朋友,心有灵犀的将独眼巨人的脑袋改成了一个女人的头部。 那个女人的脸,正是施芳。 看着已被改的面目全非的画,施芳忽然哭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喊道:“为什么不让他们害怕我!为什么!他们总是欺负我,瞧不起我,我就是要报复他们!” 我笑着说。 “他们并没有欺负你,一只不认可你自己的人,就是把自己幻想成独眼巨人的你自己。难道在你心里,你就是那么丑陋吗?施芳,你记住,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意中伤,你经历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从改变自身开始,然后改变其他人呢?” “从今天开始,你从丑陋的独眼巨人变成了真实的自己。而那些恐怖的怪物则会变得滑稽可爱起来,你将不会有任何恐惧,你可以像一个正常人生活下去。” 施芳哭的非常厉害,苏郁及时走到她的身边,将施芳的头轻轻抱在自己怀里,用自己微弱的力量给她慰藉。 她因抽泣而不停耸动着的双肩,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点头。< 第十五章 安定医院 目送情绪稳定的施芳离开之后,我脑中思绪纷飞,复杂难说。 严格来讲,施芳的病情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而且持续时间很长,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将其治愈的。也就是说,没有办法让施芳在短时间内就再也看不到那些怪物。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将她治好呢? 对于施芳来说,她臆想中的怪物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如果将她治好,从此再也看不到怪物,岂不是逼迫着她去面对现实,或许会出现更猛烈的反弹呢? 所以说,既然施芳的困扰在于对臆想中的怪物出现恐惧,那么先来针对这种恐惧进行治疗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对于苏郁的情况,我突然也有了另一种猜测。 我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看着正低头画画的苏郁,考虑良久之后开口问道:“苏郁,你觉得自己被鬼附身的现象和施芳有相似之处吗?” 正在纸上乱涂乱画的苏郁听到这个问题,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应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因为施芳只是将其他人看成了怪物,对于自己的认知仍然是比较完整的,就算是独眼巨人也只是她对自己的理想化罢了。不过你被附身的时候,恐怕要比她严重的多。” 苏郁点头表示同意,附和道:“就像是上一次,我莫名其妙的打开了王颖的手机锁。我很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一直在和心里的那个声音抗争,但是身体还是不自觉的动了。医生,我有时候会害怕,自己会不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放心,不会的。”我将豆浆一口喝光,然后把话题转移到了施芳的画上,“其实有件事儿我挺开心的,施芳说我是蜘蛛精,我还以为她很讨厌我,但是画上并没有我嘛!” 看来施芳也不是那么讨厌我滴,我喜滋滋的想。 苏郁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指了一下画纸,那个位置刚好是独眼巨人的脚下。 我仔细一看,在独眼巨人的脚底下,有一只被踩死的小蜘蛛。 …… “果然还是被人讨厌了啊。”我叹气。 苏郁露出一丝笑容,安慰道:“虽然被人讨厌,但是医生的治疗方案还是很有效的。不过自从我认识医生以来,似乎医生总是会被病人讨厌呢。” 是啊,苏郁说的没错。 表面患有恐水症,实际上患有自杀倾向的许超被我戳中痛处,导致他与姐姐许诺发生直接冲突,虽然问题在最后得到解决,可是这个臭小子明显更感激开导他的苏郁一些。 还有上一次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王颖,被我再度关在衣柜里,甚至欺骗她已经死了,恐怕现在一想到我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吧。 至于施芳更不用说了,在画里表现的十分清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一个用让人讨厌自己来达到治疗目的的心理医生呢? 一想到这里,我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句话。 “你就像是一个垃圾桶,承受着别人心里的垃圾,然后自己还要被人讨厌。” 至于说这句话的人是谁,我却想不起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位前任助理吧。 我发了一会儿呆,才发现苏郁一直都盯着我。 她怯生生的问:“医生,是我说错话了吗?” “当然没有。”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刚才在想,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安定医院?” 苏郁的身体在微微颤栗着,似乎感到害怕,问:“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阵子,所以想回去看看,顺便拜访一下老院长。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让老院长观察一下你的病情,或许他会有些特殊的见解。” 或许是害怕自己被人当成精神病,苏郁明显有些抗拒,不过在内心纠结了片刻之后,她还是勇敢的站了起来,说:“我和你一起去。” 心理诊所距离安定医院不算远,我选择骑自行车带着苏郁过去。 感到苏郁乖乖的坐在后座上,我不禁回想起上一次,她被“鬼”附身然后紧紧抱着我的腰部,几乎将我勒断。 然而这一次苏郁是正常的,她的行为举止完全和正常的女人一样,会感到拘谨,甚至双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我和苏郁来到了安定医院。 我和医院的保安大爷很熟,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苏郁鼓起勇气,伸出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脸色煞白。 的确,这是一个令人无法感到愉快的地方。 无论是寂静漫长的走廊,亦或是病房里偶尔传出的嘶吼与惨叫。 就在我带着苏郁路过一间病房的时候,突然还有一个女人将脸贴在了门上的铁窗上,她用口红将嘴唇涂得红彤彤的,就像是一根香肠。 这个女人冲着我嘿嘿笑着,问:“我美吗?” 我面无表情,并没有理会她。 走过这间病房之后,苏郁有些疑惑的问道:“刚才医生的表现和以往并不相符啊,你不是应该露着微笑对待她吗?” 我摇了摇头,“诊所平常接待的病人都是一般心理问题,严重点的也就是轻微神经症。但是安定医院里面的病人却不太一样,他们的病情更加严重,而且大多已经影响到了社会功能。甚至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的自知力还有理解能力都出现了严重的偏差。比如说刚才的那个女人,如果我对她笑,她可能会理解成嘲笑,然后出现更加严重的躁狂症状。对于她的问题我同样不能回答,因为无论我的答案是什么都有可能会被曲解。” 苏郁点头表示明白了。 穿过令人窒息的走廊和楼梯,院长室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然而,在院长室的门口,还有一个护士带着病人刚好出来。 那个病人披头散发,看起来疯疯癫癫,而且始终用身子紧贴着墙壁行走。当他看到苏郁的时候,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他用手指着苏郁的脸,嘴里不停的叫着,表情惊恐,就好像见到了恶鬼一样。 护士被吓得手足无措,无奈之下,我只好先让苏郁进屋。当苏郁离开了病人的视线,他一下子变回了正常,身子紧紧贴着墙壁,仿佛那里是能给予他最多安全感的地方。 我走到病人面前,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病人用指甲狠狠扣着墙壁,支支吾吾的说:“我看到她身上长满了鲜花,那个女人,身上长满了鲜花,鲜花。” 我继续问:“是什么花?” “地狱花,是地狱花。”说完,病人就快速跑掉了,他将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上,像是一只螃蟹那样跑开。 并且,他始终将头望向我这边,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我知道他说的“地狱花”是什么,或者说,在我第一次认识苏郁的时候,也同样觉得她像是一朵“地狱花”。 说起“地狱花”很多人都是陌生的,但是它的其他名字就比较有名了。在梵语中,它叫做“曼珠沙华”。在日语中,它叫做“彼岸花”。 传说“曼珠沙华”只开在黄泉,是地狱的接引之花。花色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通往地狱之路,而且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花。花香具有魔力,能够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在黄泉路上大批大批的开着这种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由血铺成的地毯。当灵魂渡过忘川,便会忘却生前种种,将曾经的一切都留在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在《佛经》之中,“曼珠沙华”的美,是妖异、灾难、死亡与分离的不祥之美。或者是因为它深艳鲜红的色泽让人联想到血,也可能是因为它的鳞茎中含有剧毒。 苏郁出现的“鬼上身”现象,就好像在那段时间她承担了已死之人的记忆,并且自己也变成了那个死人。而且她本人就像是花儿一般娇艳脆弱,恰好符合“曼珠沙华”的形象。 在“曼珠沙华”的花语中,还有着“花叶永不见”这么一条,意思是花开是叶子落败,当花落败时叶子才会重新长出,所以花叶永远不能相见。这又像是苏郁和“苏晓”的关系,花与叶,生于一根,却永不相见。 可是,为什么那个病人也会这样说苏郁呢?他明明根本就不知道苏郁的事情!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让我觉得苏郁身上的神秘气息更加浓重。 我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思绪,来到院长室门口。 这时候,苏郁就坐在院长的对面,神情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无助。 我选择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门口默默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院长姓胡,今年恐怕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我和他是老相识,这缘于另一个人——胡乐。没错,从名字上可以轻易看出,这俩人关系匪浅。只不过胡乐和老胡从小就不对路,一见面不是吵吵就是动手,所以两人都本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则,能不见就不见。 不过,我和胡院长关系倒是不错,这是由于另一件事情了。< 第十六章 被遗忘的那个人 大卫罗森汉曾经提出过质疑,那就是精神病院是否真的可以鉴别精神病人与正常人。换句话说,他认为如果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将自己伪装成心智异常的人,那么精神病院是无法分辨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假设,罗森汉派出了八位正常人伪装成精神病人混入精神病院。他们纷纷给医院打电话,说自己出现了各种幻觉以及妄想。出乎意料的,这八个人就顺利的进入了精神病院,过着精神病人才有的生活。 尽管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表现的很正常,但是精神病院认为他们的这种正常恰恰也是患病的表现之一。所以直到最后也没有人发现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精神病。 在这之后,罗森汉还做了一个极富恶趣味的后续研究。他给所有精神病院发去一则信息,表示自己近期再次让正常人伪装成了精神病。 有趣的事发生了,那段时间精神病院诊断出了不少假的精神病。然而实际上,罗森汉并没有派出任何伪装者。 在我的研究生期间,我也曾对精神病院是否能够分辨正常人和非正常人提出过疑问。最后,我决定以身试险。 在一个打雷下雨的下午,我给安定医院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看见了雷公和电母。 之后我就顺利的打入了医院内部。 潜伏在安定医院的日子不长,但我却有不少收获。首先我得以近距离观察神经症患者,从而窥探他们的内心世界,那是一个迷人却又恐怖的世界。其次我认识了胡院长,这个在我眼里真正的心理大师。 胡院长曾经对我说过,精神病并不只是诊断为精神病那么简单,即便是生活在正常人群体中的个体,你也无法保证他真的没有变态过。 而且对于精神病而言,恐怕我们才是真正的精神病。 我站在院长室的门口,仔细聆听着胡院长和苏郁之间的谈话。 老胡似乎早就发现了我,只是故意不往我这边看。 他的声音沧桑而富有磁性,“你经常会被鬼附身?” 苏郁坐在胡院长对面,感觉有些拘谨,轻轻的点了点头。 胡院长继续问:“被附身的时候,你会有什么反应?” 苏郁的回答和以前一样,她在被附身的时候会感觉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就好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是她本人对于失控时候的所作所为都是十分清楚的。 我在第一次听到苏郁讲起这些的时候,是不太相信的,我一度以为她只是在妄想。 然而胡院长却给出了另一个看法,他说:“听起来很有趣,美国有个心理学家叫詹姆斯,他曾经针对灵魂做了一系列的实验。记得当时他找了一位灵媒,带着学生亲眼观察了灵媒进行招灵的一系列活动。结果非常惊人,灵媒竟然真的好像被附体了一样,而且说出了一些他自己本身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听到这里,苏郁有些惊讶的说道:“那您相信灵媒吗?” “在无法用科学解释这种现象之前,我还是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胡院长,如果我来安定医院接受治疗,您能够治好我吗?” 胡院长摇了摇头,“恐怕不能,在我看来你除了偶尔会被附身之外,其他方面都很正常。有一点你要知道,对于病情严重的精神病来说,他们往往不觉得自己有病,也不会主动提出住院察看这种要求,除了你身后的这位年轻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胡伸手指了指站在门口的我。 我闻言露出一脸笑容,快步走到胡院长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知道你在戒烟戒酒,所以啥都没给你买!” 老胡撅了撅嘴,瞪了我一眼:“没买就算了,故意提这茬干什么,气我么!” 不愧是院长,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目的。 苏郁显然并没想到我和安定医院的院长关系匪浅,有些惊讶的张大嘴巴。 胡院长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到苏郁旁边,问道:“你小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这次来又想干什么?” 老胡有这种担忧是有道理的,因为的确我每次来到安定医院都会惹一些麻烦。 比如有一次,我与一位躁狂症患者进行深入交流,结果一不留神提起了口香糖这个词,直接导致我被该名患者追杀了很久,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见他。后来听胡院长说起这个病人,他曾经厌倦生活,而且试图自杀。不过他选择的自杀方式有些特别,竟然是吃掉大量的口香糖来试图噎死自己。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他被抢救过来之后就被送入了安定医院,所以最听不得口香糖三个字,更何况毫不知情的我竟然当着他的面开始嚼口香糖。 还有一个患者,她因为一些原因也被送到了安定医院。 与她的初次相遇,大约已经是三年前了。那时候我刚好伪装成精神病人潜入了安定医院,然后就遇到了奇特的她。 突然,我感到脑子传来一阵剧痛,就好像一想到她就会犯病一样。 胡院长看着痛苦不堪的我,叹了口气,“如果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再去想了。人生就是这样,该记起来的记不起来,该忘掉的却又忘不掉。” 我当然明白胡院长的意思,对于我来讲,有那么一段珍贵至极的记忆突然在某一天消失不见。而在经历过安安的事情之后,我又始终难以忘怀,一直内疚。 有时候我自己会想,如果再这样下去,或许我会成为安定医院的又一位客人。 苏郁静静的看着我,忽然开口说:“医生似乎又在想一个人。” “嗯?”我疑惑道。 “可能医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有时看我的眼神很怪异,就像是看着一个失而复得的人。所以对于我这种怪人,医生才会始终有耐心帮助我吧?”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看苏郁的眼神是怎样的,也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原来在苏郁的眼里,我只是把她当成了某个人的替代品,或许这就是她始终不肯接受我的原因。 这时,我突然回想起了胡乐在某天早上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这对她不公平。” 难道说,苏郁的感觉是真的?而且胡乐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我感到一阵疑惑,可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记忆中无法找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向胡院长,说道:“老规矩。” 头发已经花白的他抬起眼睛,表情严肃的问:“这样有意义吗,就算你真的能看到她,但是你能保证你的回忆就是正确的吗?” 我说的老规矩是指催眠,在我感觉精神痛苦的时候,我就会向老院长求助。至于为什么不找胡乐帮忙,这是因为胡乐水平太差。 在以前的催眠中,我模模糊糊的看见过那个被遗忘的人,但是始终无法真正看清她的面孔。而且,每当我即将回想起她的时候,都会突然被拉扯到按按钮的噩梦之中。 这一次,我希望会有所不同。 片刻后,我躺在舒适的催眠椅上,全身放松,老胡则站在我的旁边。 至于苏郁,她选择留在我身旁不远处。 其实这一次的催眠,我有部分原因是为了苏郁。她是一个敏感而且聪慧的女人,或许可以帮助我也说不定。 “现在保持放松,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我手上,现在请你看着我举起的手,你看到有点累的时候就可以眨下眼,很好,你可以再眨下眼,很好,非常好,现在你可以更多眨眼,非常好,你可能累了所以你可以闭起你的眼,但你也完全可以不闭,无论闭与不闭,只要你感到很舒服就行了。” “现在我们开始放松我们的每一块肌肉,我们可以先从额头开始,你可以让肌肉非常地放松,非常好,现在放松延伸到你的眼睛四周,你现在要你的眼睛四周的肌肉放松,非常地放松,非常好。现在脸部的肌肉也开始放松,非常地放松,非常好,下面……。最后我们的脚也完全地放松,现在我们全身都已经放松,非常好。我现在数到三,每数一个数,你就放松两倍,一――二――三――,好现在你有了六倍的放松,六倍的深沉,你在很轻松中间身体在向下深沉。非常好。” 跟随着老胡的话语,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放松,仿佛意识也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你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海底,温暖的海水包裹着你的全身。你在海水中惬意的游动着,好像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烦恼。你缓缓下潜,向着更深处游去,突然,你看到了一抹光亮。” 胡院长所说的海底其实源自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他认为人的意识分为三种,浮于表面的冰山只是表露出来的意识,而冰山之下,海水中的内容才是潜意识。 老胡继续说道:“现在,在你的面前有一扇门,请你想象一下推开之后的场景。” 这一刻,我想起了那个打雷下雨的下午。我打着一把黑雨伞来了安定医院,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第十七章 她是谁? 多年前,安定医院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她被送来的时候只有六岁,是被收养机构送到安定医院的。 听人说,她出生时就能看到脏东西,所以哭闹不停,而且是个扫把星,会给人带来不幸。她的父母就是在她出生后不久被车撞死,从那之后她就由收养机构抚养。 可是,她在收养机构过得日子并不顺利,因为她总是可以看到一些奇奇怪怪而且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且这个孩子学会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鬼! 这让所有和她接触的人都感到恐怖。 在她来到安定医院之后,似乎情况变得有所好转。她变得孤僻,不爱说话,也不告诉别人自己看到了什么。 在工作人员眼里,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而已。 转眼间,小女孩长大了。 我已经忘记是谁和我讲了有关她的故事,而且在我的脑海里生根发芽,难以忘记。在被胡院长催眠的这段时间里,我竟然蹊跷的回忆起了这段故事。 我知道,故事里的她就是我记忆中早已遗忘的那个她。 在催眠的状态下,我恍惚回到了混进安定医院的那个雨天。 我走进医院,发现这里仍然是老样子,长长的走廊,一道道留有铁窗的门。安定医院的一些房间和其他医院有所不同,这种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可能伤害到你自己的东西,甚至墙壁都用一些质地柔软的材料铺满。 这时候,医院的长廊里传来一阵哭声,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我就站在医院的门口,面前是那条阴森恐怖的走廊。我眯起眼睛,忽然看到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那头。似乎,哭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这个身影像是一道迷雾,让人无法看到她的面目或是任何特征,但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恐惧,有的只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我跟随着她的脚步,在走廊中前行。走了许久,突然发现这条走廊竟是出奇的长,而且好像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头。 除此之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条走廊似乎变得越来越窄,我的身体距离两侧的房间竟然已经不足半米。 就在我微微走神的时候,身体两侧的墙壁中突然伸出了几只苍白的手,它们一把揪住了我的胳膊和衣角,明显不想再让我走下去了。 这时候,有一道声音仿佛是从世界之外传来,胡院长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答道:“我看到安定医院的走廊,还有一道身影,我正跟着它走却被从墙壁里面伸出来的手抓住了。” “那些手想对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它们对我并没有恶意,似乎只是不希望我继续走下去。” 胡院长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问道:“你确定还要继续下去吗?这些手既然不想让你下去,这就说明你自己本身也在压抑着什么。” 按照精神分析理论,人的心理有着一种叫做防御机制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的手就是防御机制在催眠状态下的一种展现,它阻拦我继续走下去,是因为它认为接下来会出现让我痛苦的事情。 所以说,这些手是在保护我。 但是我并不打算停下脚步,因为失去一段重要的回忆对于我来说更为痛苦。 “继续。” 我用手拨开那些墙壁里伸出的手臂,然后艰难的继续前行。 我能够感觉的到,距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而且我耳边的哭声也越来越清晰。 走廊变得很窄,到了最后仅有一米宽,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而且天花板上的灯也开始闪烁不停,最后竟然直接熄灭了。 我的眼前变得昏暗,甚至难以看清道路,我只能用手扶着墙壁继续前行。当我的手摸到墙壁的时候,还感到一阵油腻湿滑的感觉,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胡院长的声音再度传来,他说:“继续深入,记住你看到的一切。” 话音刚落,我突然发现左手边的房间亮了起来,似乎是里面的人打开了灯。 我顺着房门上的铁窗向里面看去,看到了另一个我自己,还有一个模糊的人。 他们似乎在交谈,而且很愉快。 “你来安定医院多久了?” “十八年。” “哈哈,有句老话不是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嘛,看来你也是医院里的好汉啊。” “你似乎和其他病人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假精神病。” 房间的灯突然熄灭了。 我知道,房间里的对话是曾经真真正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我却通通忘记了,就好像有关她的事情,都被某种魔力吞噬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房间的灯熄灭之时,忽然我右手边的房间又亮了起来。 这一次,房间里的景象变成了安定医院的外围墙。 “我”对她说:“想不想出去看看?” 她点头又摇头。 “不用害怕,有我在你身边一定没事的。” “外面的鬼很多,还是医院比较好。” “怎么可能,假如你真的能看到鬼,那么安定医院里面的鬼才应该是最多的吧?” “在这里,你分不清人和鬼。” 灯光熄灭,然后前方又有房间被点亮。 她说:“你相信这世上有超能力吗?” “我不信。” “我相信,因为如果我能看见鬼的话,凭什么不能有其他能力存在。” “你是说这世上真的会有超人?” “不是超人,而是一些看起来和普通人差不多的人。但是他们却可能会读心术,预言甚至是意念控物。” “如果我没有亲眼见到这些,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有什么不能相信的,更可怕的枪炮还有原子弹都被创造出来了。和这些战争机器相比,那些所谓的超能力又算些什么。” 灯光又灭。 这次屋里的场景变成了院长室。 我说:“我要走了,你要不要一起?” 她不说话。 “我觉得你很适合当心理医生的助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她还是不说话。 “请你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的!” 就在她抬起头的一刻,我即将看到她的面容,忽然灯熄了。 我的意识回到了那条昏暗的走廊,在我的正前方,那道身影已经是触手可及。她背对着我,不停的哭泣着。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她的面容,可是无论如何,我就是看不清,也想不起她是谁。 我喃喃自语道:“你究竟是谁?” 胡院长的声音再度传来,他说:“去吧,鼓起勇气,去看看她到底是谁。” 然而,就在我向着那道身影伸出双手的时候,突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迷一样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坐在轮椅上的简小水。 她手里攥着手机,对我轻轻的笑了一下,说:“你现在信不信鬼?”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她的双瞳再度切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随后,她突然消失不见。 我的眼前,变成一团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黑暗的尽头,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哭喊着,她的身子被无数双手抓住,正向着黑暗之中拖去。 黑暗之后,应该就是地狱。 安安! 我发出一声怒吼,迅速冲到她的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试图将她留下来。 安安对着我大声哭喊:“医生,救救我,医生!” “别怕,有我在!” 我怒吼着,一把将安安抱在怀里,伸手用力拨开那些手臂。然而那些手实在是太多太多,它们并不触碰我,只是一味地抓着安安弱小的身躯。 感受到那些手的力量越来越大,我几乎已经无法抱住安安了。 “医生,救救我,医生!” 安安仍然在不停地哭喊着,我能看清她脸上挂着的泪水。 这时候,我忽然回想起了有关安安的事情。我曾以为自己治好了她,但她却在离开诊所之后自杀。 她还给我留了一封信。 这段回忆,在与苏郁出去看海的那一天,同样被苏郁窥探到了。虽然她否认了这一点,但是我很清楚她在撒谎。 安安就像是我的心魔,她无处不在,并且潜伏在我的脑海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然而现在,我只能选择紧紧的抱着她,我只希望至少在梦境之中,不要让她再次坠入地狱。 可是事实无法改变,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阻止安安被那些手臂拉入黑暗。 我疯狂的喊着:“不要啊!” 关键时刻,我感到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额头,仿佛是在唤我醒来。 我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脸疲惫的胡院长还有眼中充满担心的苏郁。 胡院长问:“又看到安安了?” 我点头,“每次都是这样,我又看着她被活生生的扯入了地狱。” “我说过,人就是这样,想要记起的想不起来,该忘记的却始终不忘。” 这时候,苏郁在一旁问道:“安安?还是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岁的小女孩吗?” “是的。” 苏郁闻言再不说话,但是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第十八章 距离 我不知道苏郁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是很明显她并没有告诉我的意思。 我将视线转向胡院长,有些虚弱的叹道:“郁闷,还是没能弄清她的身份。” 头发花白的老胡伸手将我扶了起来,安慰说:“别着急,有些事情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比起让我独自回忆,院长你直接告诉我她是谁岂不是更方便。” 老胡笑了一下,“大奇,始终让你无法回忆起那个人的,恰恰就是你自己啊。如果我贸然把她是谁告诉了你,恐怕会引起你本身更强烈的反应也说不定。”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事实的确如此,从精神分析的压抑说来看,我越是无法想起,就说明我将她压抑的越深刻。可是我为什么要将她压抑起来呢,或许事实背后有着一段让我难以承受的血淋淋的真相。所以为了保证我心理的安全,还是由我亲自将她寻找出来最好。 “话说你来,大奇你总是来我这里做免费催眠,是不是也该意思一下了?” 我笑嘻嘻的说道:“下回给你带根烟过来。” 胡院长从抽屉里面掏出一张购物卡,一把塞到我的手里,“烟就不用了,你拿着这张购物卡去挑两件衣服,帮我给那个臭小子带回去吧。” 那个臭小子,指的当然就是胡乐。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貌似胡乐的生日快要到了,难怪老胡会委托我这种事情。我毫不客气的收下那张“东峰商场”的购物金卡,说:“给你儿子买生日礼物嘛,我懂,您老放心,肯定帮你把这事儿办的利利索索。” 似乎一提到胡乐,老胡就变得意兴阑珊,连话都懒得跟我说了,直接挥手送客。 “带着小姑娘一块去,我有点儿不太相信你的眼光。” “知道了。” 我带着苏郁离开了这里,临走时,我听到老胡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对父子俩,还真是…… “东峰商场,算是江城最大的购物地。它隶属于“东峰集团”,也是在近几年刚刚建好的。据说是东峰集团旗下的“东峰药业”研发出了一种新药,赚了一大笔钱。” 当然,这些都只是小道消息,和我也没有多大关系。 我和苏郁来到这间足有二十多层的购物大厦,并且对她说着有关“东峰集团”的事情。 说这些是因为感到尴尬。 我总觉得孤男寡女一起逛商城是件不太合理的事情,因为我们的关系貌似并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在我看来,她是我的助手。在她看来,我是她的医生,仅此而已。 苏郁带着大墨镜,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忽然微笑着说:“医生你不用这样,只是帮院长给胡乐买点东西而已。” 我摸了摸鼻子,说:“买啥都听你的,我跟你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怀里捧着玫瑰花的小女孩冲了过来。 她一下子挡在我和苏郁面前,异常热情的喊道:“先生,给您的女朋友买朵玫瑰花吧!” 我看向苏郁,苏郁转头看向另一边。 真是让人尴尬到要死的场景啊! 我看着卖花的小女孩,努力微笑着说:“不用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您给她多买几支,她说不定就成了您的女朋友啦!” 现在卖花的嘴皮子可真厉害。 我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可是向来能言善辩的我实在没有经验应对这种情况。 关键时刻,眼看着小女孩又要说话。我知道,只要她再说一句话,我肯定会出于无比尴尬的心情花钱买花。 然而这时苏郁突然靠了过来,抱着我的胳臂,轻声说:“哥,给我买一支吧,看着挺好看的。” 我和小女孩,顿时目瞪口呆。 我目瞪口呆的原因是没想到苏郁会做出这种举动,小女孩则是因为完全没想到我俩会是“兄妹”关系。 “多少钱一支?”我问。 “二……二十。” 我迅速掏出一百块塞到小女孩手里,然后又飞快的随手拿了一支玫瑰花,转头送给了苏郁。 她低垂着头,似乎在笑,轻声说:“谢谢。” 令人无比尴尬的买花风波终于过去,我和苏郁各怀心事的走在商场里,眼睛打量着周围的店铺。 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始终站在我身后的苏郁突然开口说道:“似乎医生一离开了心理诊所,就变得不会说话了。” 我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结果低头走路的苏郁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我的胸前。 啊啊啊,好尴尬! “你说什么,刚才太吵了,我有点没听清楚。”我结结巴巴的说。 “没什么,我说,谢谢你的花。”苏郁的俏脸通红,双手始终握着那支花,就好像抓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谢谢你,大奇。” 她竟然叫了我的名字! 这意味着什么? 职业素质告诉我,这意味着我与患者的距离更进一步。但是感性却告诉我,这可不是治疗关系更进一步那么简单。 此时此刻,我突然想起了胡院长。 老胡让我带着苏郁来商场给他儿子买礼物,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是他事先算计好的! 看着羞涩的苏郁,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赶忙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店铺,“咱们进去看看吧,胡乐最喜欢玩游戏,搞不好里面有他喜欢的东西。” “好。” 在随后的时间里,我感到和苏郁的关系正逐渐拉近,可是蹊跷的是,我总是感到一阵严重的心悸,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在我冷静下来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和苏郁一起逛商场这件事情令我感到尴尬。 然而偏偏是这种尴尬的感觉,无比熟悉。 就好像,我曾经也经历过这种事情。 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还是说,我又以为自己忘了什么。 突然,苏郁向我喊道:“你说胡乐会不会喜欢这个?” 我转头看去,发现她的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玩偶手办,是一个游戏中的人物。 跟胡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无比确定他肯定喜欢这个,不过苏郁又是怎么挑选出这个东西的? 我有些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这个?” 苏郁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她说:“上次去你家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裤子上面印着这个人物。” 没错,胡乐的确有一件大花裤衩子,而且在屁股的地方丧心病狂的印了这个人。 真是惊人的观察力还有记忆力。 我心想,如果苏郁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恐怕现在得到的成就将不止于此吧。 逛了整整一个下午,以苏郁为主心骨,我俩为胡乐购买了一件手办,一款新上市的游戏,还有一条领带。 “呼,我宁可一口气面对三个病患,也不想再来逛商场了。”我向着身边的苏郁说道。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心理学上有人提出了“心理距离”这个概念,是指每一个人以自我为中心,并向四周扩张、形成一个蛋形的心理防御空间。一旦有其他人侵入,就会引起他(她)的紧张、境界和反抗。越是陌生的人,彼此之间的距离越远,身体之间的间隔也就越大。反之,则心理防御空间距离就会逐渐缩小。 比如在正常的夫妻之间最为亲密,所以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几乎能够缩小到零,即产生**间的亲密接触。 美国学者霍尔根据研究发现有四种人际距离,第一种是公众距离,是12至25英尺。第二种是社交距离,是4至12英尺。第三种是个人距离,是1.5至4英尺。第四种是亲密距离,是0至1.5英尺。 我转头看向苏郁,她的肩膀离我很近,我几乎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这应该算是,个人距离?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我有些结巴的发出了邀请。 苏郁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脑袋,似乎是在犹豫。 过了片刻,我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阵轰鸣。 她露出一个百合花般的笑容,说:“好吧。” 我闻言顿时激动起来,伸手指了指上面,“这个商场的顶层是独立的,属于‘东峰会所’,据说那里的菜不多,而且还能俯瞰城市的夜景。” 苏郁问:“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来过?” 我愣了一下,“没……没来过,胡乐倒是经常过来,我是听他说的。”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我是真的没来过吗? 在我的心底,有一些慌乱正逐渐出现,然后迅速蔓延开来。似乎自从前几天见到简小水之后,我就渐渐出现了这种类似“失忆”的现象。而且我本人也开始频繁的意识到这一点,对那个遗忘的人愈加关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和苏郁坐在观光电梯里,我按了一下二十三层,然后感觉自己的身体跟随者电梯上行,脚下的事物变得越来越小。 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我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郁。 结果发现她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摘掉了墨镜,怔怔望着电梯外的景象出神。 突然,她看向我,但是眼神不对! 她恶狠狠的说:“我说过离苏郁远一点,你忘了吗?” 这时候,电梯停下,发出“叮”的一声。 她将墨镜再度带上,整个人的气质随之变回了那种忧郁哀伤。< 第十九章 亚斯伯格综合症 我怔怔看着苏郁,心想双重人格果然可怕,竟然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进行人格切换。这样看来,如果“苏晓”始终对我抱有敌意,恐怕某一天我会被苏郁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捅死。 带着墨镜的苏郁似乎并不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是在我的目光下感到很不自在,脸颊也浮上了一团红晕。 她伸手指了指打开的电梯门,小声说:“到了。” “噢。”我终于回过神来,带着苏郁离开了电梯。 东峰商场的第二十三层,整体是一个空间开阔的娱乐会所,当然其中也有吃饭的地方。这里虽然场景布置豪华,不过收费并不高。 这些都是胡乐告诉我的。 突然,有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的向着电梯这头走来,他走路时左摇右晃,明显已经站不稳脚了,结果一不留神刮到了一个放在墙边用来装饰的青花瓷瓶。 醉汉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青花瓷瓶倒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碎片。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过去,蹲在地上开始摆弄那些碎片,也不怕会被划伤。 “好啊,你竟然打碎了酒店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个青花瓷有多贵,就是把你卖掉都不够赔的!”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闻声走了过来,看穿着应该是这里的员工,而且是管理人员。 小男孩拿着手里的瓷片站起身来,然后开始转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那名酒店员工很不耐烦,似乎要伸手拉扯小男孩了。苏郁偷偷拨弄了一下我的手,说:“古奇,你……” “放心,我来处理。”我撸起袖子,径自走向了那头。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转什么圈!”胖员工愤怒的喊道。 我挡在他和小男孩之间,说:“他的意思是,弄倒花瓶的人不是他。” “胡说八道,不是他还能是谁!”胖员工不依不饶。 “他没有撒谎,弄倒花瓶的人是个醉汉,这是刚才我亲眼看到的。”我解释道。 这时候,小男孩停止了转圈,转而将两只手臂展开,伸向头顶,看起来很像一只打开翅膀的小鸟。 胖员工骂道:“肯定就是这个小混蛋,疯疯癫癫的!” 我毫不客气的严肃道:“首先,他不是混蛋。其次,他也不是疯疯癫癫,他现在的举动意思是说我刚才的话是对的,你看不懂只是你自己的问题。” “那你凭什么能看懂!”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我一把拉住小男孩的手,笑着说:“好久不见,小深。” 然而小男孩只是看了我一眼,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哼。”胖员工冷哼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他认识你。” “他就是这样,有些自闭,不过相处时间长了你会发现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而且绝对不可能撒谎。”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个傻子为什么要趴在碎片那里!如果不是他碰倒的,他去那里干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他脑子有病吗?” 听着胖员工一口一个小混蛋,一口一个傻子,我顿时感到胸中有股火焰逐渐燃烧起来。 “你叫屈昊,是东峰集团的员工对吧?” “你怎么知道?”胖员工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胸前带着的员工卡,迅速将其揣到了衬衫的口袋里。 “你暗恋这里的一位女同事很久了,而且一直在苦苦追求,可惜她完全没有理睬你,于是你对她由爱生恨。你不仅恨她,还讨厌她的孩子,对不对?” 屈昊的胖脸上出现了汗水。 我继续说:“那个青花瓷并不值多少钱,不过你故意说它很名贵,就是为了让她的孩子承受不起这份责任。到时候你假装大发慈悲,放这个孩子离开,恐怕她也会很感激你吧,说不定还会同意和你交往呢。” “你胡说!” “呵呵,我可没胡说。你越是面红耳赤的否认我的说法,就越是暴露你的心虚。” 胖员工顿时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你以前其实并没有这么胖,对吧?”我仔细看着屈昊的每一个表情,“嗯,你身体突然发胖应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十岁,十二岁,十五岁,十八岁?” 我看到他的瞳仁忽然左右晃动了一下。 “应该就是十八岁,正是青春期,很叛逆。不想学习,而且性冲动很频繁,恐怕还有了自己暗恋的女同学吧?” 屈昊攥紧了双拳。 “明明自己很喜欢她,可惜她却并不喜欢你,甚至还和别人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哎呦,难不成她的男朋友就是那种胖胖的男生,所以你才开始故意增肥……” “够了!”屈昊突然咆哮道:“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对我的过去评头论足!” 我冷笑道:“比起你对小深做的事情,我的所作所为要干净的多。屈昊,请不要将你自己内心阴暗肮脏的东西,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 他伸手似乎想要打我,不过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是放下拳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摸了摸小深的脑袋,笑着说道:“放心吧,没事啦。” 他蹲下身子,又开始摆弄那些碎片。 站在我身后的苏郁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暗恋女同事?” “小深姓姜,他的母亲叫高怡圆,就在这里工作。那个胖员工明显认识小深,却又在故意为难,所以肯定是跟高怡圆有关系了。” 苏郁瞪大双眼,“你真的认识他?” “当然,不过这小子不太喜欢我。”我无奈的撇了撇嘴,“似乎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 “那除了暗恋女同事之外的事情,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很简单,我只是随口说说,然后看一看他的反应就可以了。而且至于我说的准不准那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唤醒他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就够了。对于一个胖子来说,一定会有很多埋藏在心底的屈辱史啊!”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以前也是个胖子。”我看着满脸惊讶的苏郁,笑道:“骗你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女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一把将小深抱在怀里,反复问道:“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如果那个屈昊非要让小深背这个黑锅,你可以请求调看一下录像。” “医生?”高怡圆听见我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是您帮了小深?真是太谢谢您了!” 我笑着摆了摆手,说:“举手之劳。” 高怡圆满眼担心的看着儿子,说:“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摆弄这些碎片,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最好不要阻止他,否则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甚至恶化你们母子的关系。” 苏郁闻言讶异道:“小深真的有病?” 我点头说:“是种比较少见的疾病,叫做亚斯伯格综合症。简单来讲,和自闭症有一些相似,不过它是一种‘没有智能障碍的自闭症’。患有这种病的人会表现出社交困难,兴趣狭隘以及重复特定行为。不过他的语言和认知能力还是保留着的。” “他小小年纪怎么会得这种病?” “亚斯伯格综合症的致病原因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有研究发现可能是遗传基因的问题。这种病的发病率是百分之零点七,大多都是男孩。” 苏郁继续问道:“能治好吗?” 我摇头说:“不能,因为严格来讲患有亚斯伯格综合症的人和普通人一样,只是对于某些感情和行为的反应更加强烈,而且他们有一些沟通障碍,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意思,所以才会用身体语言作为补充。” 高怡圆站了起来,目光仍然紧紧盯着儿子,她说:“多亏听了医生的劝告,自从我更加耐心的对待小深之后,已经大概能够理解他那些举动的意思了。” 我说:“你不用担心太多,等到小深长大之后情况自然就会好转。据说爱因斯坦、牛顿还有梵高都患有亚斯伯格综合症呢。” 苏郁轻声说:“看来天才和疯子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没错,天才和疯子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人能够认可自己,理解自己。对于小深来讲,只要母亲能够包容他,理解他,那么他就是一个未来的天才。” “可是古奇,为什么小深一直都在摆弄那些碎片?” “你自己看看吧。” 苏郁闻言看向趴在地上摆弄着碎片的小深,发现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男孩竟然已经将碎掉的青花瓷拼出了一小半,而且拼好的部分纹路完全可以契合到一块。 “小深只是喜欢将坏掉的东西修好,当初他刚来诊所的时候情绪很暴躁,不过只要给他一幅拼图就会变得安静下来。” 我蹲下身子,对小深说道:“别摆弄这些碎片了,容易伤手,而且拼不好的。” 小深没搭理我。 “唉。”我叹了口气,对高怡圆说道:“为了你们母子的关系,看来要由我来当恶人了。” 说完,我一把扛起了小深,准备送他回家。 臭小子顿时变得暴躁起来,在我肩膀上一个劲的嘶喊着,同时扭动着瘦小的身体。< 第二十章 神秘线索 看到小深在我肩上一个劲的闹腾,高怡圆赶掏出一个魔方塞到孩子手里,一脸歉意的对我说道:“真是麻烦医生了,您先带着小深回去,我去跟领班打声招呼,一会儿很快就回家。” 说完,她递给我一串钥匙。 由于早先去过她家进行回访复查,所以对于她家的地址我很熟悉,我接过钥匙说了一句“放心”之后就扛着终于平静下来的小深走进了电梯。 小深似乎很喜欢魔方,手里抓着玩具不停地摆弄着,而且只用了几分钟就将六面完全拼好。他随后又将魔方打乱,重新整理。 来到东峰商场外面之后我就将孩子放回了地上,推着那辆陪我走过多个年头的自行车,然后向着小深家走去。 苏郁则是一直紧紧盯着小深,生怕他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遭遇危险。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深似乎对于手里已经拼好的魔方感到厌倦,于是开始粗暴的旋转魔方,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竟然把魔方上的色块掰了下来。 顿时有不少色块纷纷洒落在地上,其中还有一块滚到了不远处的公路上面。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苏郁正蹲在地上捡起色块,而小深已经独自跑到了路中央。 “小深!” 我大声叫喊着小深的名字,迅速冲上道路。与此同时,有辆汽车正驶来,似乎车里的司机也没想到会有小孩子突然出现在道路上,所以踩下刹车的动作慢了半分。 在我抱起小深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发觉有件事情变得不太一样。 时间,变慢了。 我能够看到汽车里的司机,他的脸上布满了惊恐。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汽车带来的风,正一寸一寸的拂过我的皮肤。 而小深则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的来临。 有科学家曾经研究发现,人体的潜能相当巨大,但是平常只开发出了不到百分之十。当人遭遇危险的时候,这种潜能就有可能被激发出来。 在美国发生过一件事情,一位86岁的老太太为救孩子,竟然搬动了重达2吨的小汽车。当时孩子被压在车下,老太太竟将汽车的一端抬起,使孩子能够逃脱出来。不过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老太太的脊柱受伤,而且身上多处骨折。 简单来说,应该是紧急状况促使人体肾上腺素分泌,于是能够做出超出正常水平的事情,这种情况有些类似服用兴奋剂。 此时此刻,我并不确定自己体内的潜能是不是得到了激发,因为我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小深身上。我一把将他瘦小的身躯抱起,迅速向前扑倒。 时间的流动速度在下一刻恢复了正常,我感到身后那辆汽车飞快驶过,在不远处才刹车停下。司机伸出头来看了我一眼,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扬长而去。 身为一名心理医生,结果被人骂成了神经病,还真是让人郁闷。 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感到胳膊还有膝盖处传来一阵疼痛,应该是有擦伤。幸运的是,小深一直被我紧紧抱在怀里,所以毫发未损。 而且,小深从始至终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摆弄着手里的魔方色块。 …… 小深家距离东峰商场不算太远,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走了回去。 我和苏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小深则是一回到家就跑到了自己的卧室里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苏郁有些担心的看着我,说:“疼吗?” 我呲牙咧嘴的说:“有点儿。” 苏郁说:“当时你的动作特别快,我几乎没有看清,然后你就抱着小深扑了出去。” “我也不清楚当时的情况,甚至现在连我自己都回想不起当时的细节。” 苏郁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古奇,你还记得那个疯老头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当然记得,而且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还电了我一下。” “我知道你不相信灵异的东西,但是那个老头真的没办法用普通正常的角度去看,而且那天……” 苏郁刚要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小深突然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其实说是纸有点不太对,因为它已经被完全撕碎了,而且碎的形状并不工整。不过应该是小深把它又重新拼了起来,现在它粘在透明胶带上,内容勉强能够看清。 我接过小深递过来的纸,然后看着小深开始手舞足蹈。 “有个……大哥哥,给了你一堆纸屑……让你拼好……但是不要给任何人看,就连妈妈都不行……然后,要你在下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把它给我。” 我看着小深的一举一动,勉强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不过,这封信到底是谁要给我的呢?为什么不亲自给我,而是让小深给我? 除此之外,为什么这张纸原本是撕碎的? 被撕成这种模样,恐怕除了小深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轻易将它拼凑完整了吧。 等一下,拼凑完整,小深! 难道说,这张纸是被故意撕碎的,至于为什么交给小深,是因为他可以将纸重新拼好。 我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究竟是谁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只为了给我传递一个信息。 而且目前看来,他似乎认为在我身边存在着可疑的人,所以才会使用这种方式。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打算看一眼纸上内容的时候,高怡圆刚好被回来了。回想起小深曾经“说”过的话被,我决定暂且把它收起来,回家再进行深入研究。 婉拒了高怡圆的晚饭邀请,和她约定在一个月后再见面,观察一下小深的心理状况。之后我就和苏郁离开了小深家,在路边随便买了点吃的就向着家里赶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不过胡乐并不在家,或许是去哪里风流快活了吧。生日礼物被我交给了苏郁,打算等过两天胡乐过生日再给他。 简单吃了点东西,我打开卧室的台灯,开始阅读纸上的内容。 这张纸很特殊,竟然在两面都写了字,而且字迹并不一样。 其中背面的字数较少,只有寥寥一句话。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封信。但是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希望你首先记住一件事情——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回想起貌似简小水也对我说过这句话。耐着疑惑,我将信件翻了过来,开始浏览另一面的内容被。 “人类对于成为超人的理想从未停止,但我并不赞成成为超人的观点。在我看来,只有足够大量的弱小才能够衬托出强大,如果人类真的变成超人,其实生活现状和现在并不会有太大差别。但事实上,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因为那些人从一开始的理想就是只让自己成为超人,他们并不是为了人类的进化,纯粹是一己私欲。” “我找到了通往无限未来的道路,那就是人心。人类的潜能十分巨大,但却要受到心理的制约。这既是一种制约,同时也是一种保护。因为没有人知道,也无法想象,在那扇门的背后会有什么?谁也无法确定那会不会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之后汹涌而出的却是灾难。” “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信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我似乎什么都没有看懂,但又似乎懂得了不少。 在我看来,这张纸恐怕并不能说是一封信,它更像是从一本笔记上撕下的一页。 现在的我无比好奇,成为超人指的是什么,他是谁?信上的你又是谁?真的指的是我吗? 我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成为超人这个词条,结果发现了不少内容。 东峰药业曾经研发出了一种药片,服用后据说可用增加记忆力,还可以使身体更加协调。总的来说,这是一种可以改变脑神经结构的超级药物。而这个药的名字就叫做“超人”,但遗憾的是,由于这个药的制作成本太高,所以该方案只能搁浅,从此再无相关消息。 还有一个叫做徐逸的人,他是一名海归,目前在一所名牌大学任教,主要教授哲学、医学、教育学还有心理学。他曾经提出过一个超人理论,认为人的潜能相当巨大,一旦被开发出来将会不可限量。而且他还用催眠打到过类似效果,并以此为例。 超人理论很有趣,它的内容和信上的内容在某些地方不谋而合。比如说,超人理论认为每一个人天生就是超人,但是大部分能力都被抑制住了。不过人类有一种能力是超群的,那就是想象力。只有先想象出某些事物,最终才有可能达到。徐逸还认为,研究是“谁”将超人变成了普通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再度让普通人变成超人。 我正查看着相关资料,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在空旷而且寂静的屋子里,我突然觉得手机铃声有些吓人。< 第二十一章 三起案件 还记得在前不久的一个夜晚,简小水在深夜打来一个电话,而且是由十三个“0”组成的电话号码。 那时候我罕见的感到了一阵恐怖,这种感觉来源于十三这个代表地狱的恶魔数字,同时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一排“0”也让人深感不安。 今夜,我突然被手机铃声从沉思中惊醒,心里先是慌乱了一下,不过随后就平静下来。 我一看手机,原来是王国安的电话。 这个四十多岁的老警察,几乎每次来电话都没有好事,并且在我帮忙之后连点报酬的没有。 我接通电话,问:“又有什么棘手的难题啦?” 那边的声音很虚弱,给人一种无精打采的感觉,说:“大奇,你明天有事没?” “暂时没有,这两天没有病人的预约。” “那你抽空给我看看病吧,我感觉我要疯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疑问。 王国安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早就对很多事情见怪不怪了,在警局更是有着“铁石心肠大老王”的外号,怎么今天会一反常态? 我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按理来讲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大多数人都要高上不少,今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国安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问道:“你信鬼吗?” 又是这个问题,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人都在问我这个问题,包括简小水、苏郁还有一些病人,今天连向来信奉现实主义的王国安都问了。 我还没想好如何回答,王国安继续说道:“反正我以前不信,但是今天,我快要信了。” 电话那头的王国安打开了话匣子,我选择认真听着他的讲述。 “就在前两天,好不容易把李川山的案子搞定了,结果又发生了一起命案。”他顿了一下,说:“这个案子我说完了你就当没听过啊,千万要保密,现在局里已经因为它乱成一团了。” 我说:“放心,保密是心理医生的基本原则,我这人向来有职业道德。” 他继续说:“死者死于失血过多,死亡地点是在他家浴室。按照案发现场的情景来看,死者应该是自杀,不过他自杀的方式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什么方式?” “他用一把刮胡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呃,听到这种自杀方式,连我也不禁感到一阵难受。割喉这种死法本身就极其痛苦,不仅会大量出血,而且割开气管的话还会有窒息的情况。自杀的人一般是不会采用这种痛苦方式的,不过这个死者显然不太一样。 王国安说:“你是学心理的,怎么看待自杀行为这件事?” 我想了想,答道:“自杀通常都是源于无法承受现实的压力,而且自杀者往往是敏感而脆弱的。他虽然有自杀的想法,但是实际上恐怕比正常人还要惧怕疼痛,所以大多数自杀行为都是采用安眠药、上吊或者跳楼。” “你听说过割喉自杀的吗?” 我说:“没有。” 电话那头深深叹了口气,“甭说你没见过,我王国安当警察当了足足二十年,见过不少割喉杀人的,可是这割喉自杀的也是头一次见啊!而且,这件事的疑点还有很多。” “还有什么疑点?” “案发现场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死者面部朝下趴在地上,左手握着一把刮胡刀,而且手上和刀片上都有不少血迹。但是,你绝对想不到……” 我不耐烦的说:“别卖关子,快说!” “死者割喉的部位竟然是左侧脖颈!” 左手,左侧脖颈? 这又是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因为一个人如果真的想用割喉自杀的话,右手持刀的人应该会割开自己左侧喉咙,而左手持刀的人则应该割开自己的右侧喉咙。 原因很简单,人的习惯就是正手持刀。像是古装剧里面,那些将军或者美人手持宝剑,反手抹脖的自杀行为其实并不真实。 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如果正手持刀割开喉咙,那么人会因为疼痛而想要打开手臂,这样一来割开喉咙的行为就更加行云流水。相反,如果是反手持刀,则很有可能刀尖刚刚划破皮肤,就因为疼痛而收回了刀。 这一点还可以参考日本的“切腹”,极少有“切腹”行为是从持刀的方向划到另一个方向。 我说:“这样看来,死者的自杀方式很匪夷所思,那他有自杀的理由吗?” “没有,死者是个富豪,而且日常生活非常规律,完全不可能有自杀的理由。”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杀?” “刀上的指纹是他自己的,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线索。” 看来真的是自杀了。 王国安继续说道:“如果只是这么一件有些古怪的自杀案件也就算了,今天又发生了一起。” “啊?”我感到一阵惊讶,没想到竟然会在短短两天内连续发生命案。 “这名死者也是中年男性,也是富豪,而且也是死在家里。” 我问:“他是怎么死的?” “自杀,他是上吊死的。可是他的死法比上一个更加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的确是被勒死的,但是他家根本没有可以让他上吊的地方。根据案发现场来看,死者的脖子上套着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竟然系在了天花板的吊灯上。吊灯距离地面的高度也就两米左右,而且它不可能禁得动死者的重量。” 听着王国安的叙述,我几乎感到自己能够看到那副场景。 我问:“死者的姿势是什么样子?” “他是站着死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但是却能够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而且他虽然脖子上系着麻绳,双脚却仍然能够接触到地面,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勒死。” 一个男人,把自己吊在天花板的吊灯上,脖子上面系着麻绳,可是双脚却仍然踩在地上。 他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死掉的,而且,他怎么可能死后却一直维持着站姿? 面对这两起案件,我也感到一阵头疼,因为其中的疑点实在太多,根本无法用科学的方法进行解释。 我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勒死,然后又吊在了吊灯上,以此来伪装成自杀的假象?” “不可能,案发现场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只有死者自己。而且最蹊跷的事情就是他为什么死后还能保持站立,如果是他杀的话也应该不会做到这一点。” 两个男人,家里都很有钱,而且都自杀了,案发现场又都有疑点。 “你怎么看这两起案件?” 王国安顿了顿,说道:“用一名老警察的直觉来看,这两起案件绝对有关联,所以我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只有一个发现,那就是这两名死者竟然有过同一个情妇,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 我说:“这是个不错的调查方向,你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啊。” “不。”王国安说:“有时候直觉并不准,而且这两名死者的的确确都是自杀,如果没有证据的话,警方也只能这样定案了。” “你是怎么想的?” “我总觉得他们不是自杀,如果就这样定案的话,恐怕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可是我又真的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死者是源于他杀。” 我说:“所以你十分焦虑,就像你跟我说的那样,感觉得自己要疯了?” 王国安又叹了口气,说:“是的。” “我建议你好好休息一下,或许这件事情就是你所看见的那么简单呢。” 他说:“希望如此,我尽量把这两件事各自独立的进行看待吧。” 就在这时,王国安突然说道:“局里又来事情了,我先挂了。” 我说:“好的。” 紧接着他就挂断了电话。 做警察可真不容易,比起心理医生还要煎熬许多。我充其量面对的只是变态,而且大多对他人并没有什么危险。可是王国安面对的却都是杀人犯和死尸,所以精神压力更大。 挂掉电话后,我将小深交给我的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收好,我隐隐感觉这封信的内容十分重要,而且隐藏着一个极其重大的秘密。 之后感到有些无聊,我去了客厅,随手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上刚好在播放一则新闻报道。 就在刚才,在市内的某处停车场中,有一男性演员自杀,被经纪人发现。 死者名叫刘鑫,算是个二流演员,倒也有些知名度。于是事情发生之后,各大媒体纷纷争相报道。 “据第一目击人所述,刘鑫死在私家车中,目前死因不明,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我看着电视上面进行的报导,已经对整件事情有了初步的了解。 从表面看来,似乎是这个叫做刘鑫的人和经纪人去了一家酒店,之后刘鑫率先回到了车上,然后就死在了自己的车里。 之后,他的经纪人也赶了回来,结果发现了死在车里的刘鑫。 这么看来,刚才王国安所说的“局里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件事无误了。 有意思,接连三天出现这种古怪诡异的自杀案件。 此时此刻,连我也隐隐有所感觉,这件事情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第二十二章 云露 这一夜,王国安并没有再打来电话,我估摸着恐怕他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三起看起来毫无关系的案件,却有着一处古怪到极致的共同点,那就是死者通通都是死于一个只有自己的场景。 不去讨论自杀还是他杀的问题,他们死的地方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本身就非常奇怪,让人不禁联想到鬼怪杀人的说法。这样看来,难怪王国安精神压力如此之大。 他现在面临一个难题,如果承认这三个人是自杀,那么他就必须相信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如果他不承认这三名死者是自杀,那么他就必须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出凶手,否则就只能遗憾的定性为鬼魂杀人。 鬼魂杀人,鬼魂怎么可能杀人呢? 虽然经历了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事情,但是我仍然认为鬼魂杀人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讲,活着的时候都不能害死人,那么他凭什么死了之后反而能够害人? 在我看来,“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句话是最无聊的威胁。 …… 次日清晨,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也没有病人的预约,不过我还是来到了心理诊所。 根据昨天的情况来看,王国安应该会加班加点忙了一整夜,至于他说今天会来诊所那就无法确定时间了。 我百无聊赖的翻看着那本旧杂志,心思却早就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我开始回想起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思绪纷飞,抓不住重点,但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诊所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就连苏郁也似乎知道今天很闲,所以始终没来这里。 “她现在会在哪里,该不会又被鬼上身了吧?”我看了一眼墙角,那是苏郁平常最喜欢的地方,不禁有些担心。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推开了诊所大门,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 王国安的脸色十分憔悴,脸颊和下巴还有着青黑色的胡须,看样子这几天忙得连胡子都来不及刮干净。 我仔细打量着王国安,说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甭提了,昨晚上接到了刘鑫的那个案子,现在满脑子都是雾水。”王国安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说:“如果这个案子也破不掉,恐怕我真的要疯了。” 我说:“我在电视上看到相关报道了,听说刘鑫是死在了自己的车里,不过并没有说他的死法。” 王国安说:“你绝对想不到他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他是在斟酌这件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要是为难你可以不说,我大致能猜出大概。” 王国安有些歉意的说道:“希望你能理解我,毕竟我是一名警察,有些事情只能永远藏在心里。” 我笑了笑,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说:“不过你说我绝对想不到他是怎么死的,看来这次的死法的确很奇特,让我想想……” 我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刘鑫的案件能让你更加痛苦,说明他也是看似自杀。不过汽车的空间十分狭小,很难想象他是怎么自杀的。难不成,他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拧断了?” 听我说到这些的时候,王国安突然坐了起来,一脸震惊,说:“你咋知道?我可没告诉你!” 看着他的反应,我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无比臭屁的说:“纯属瞎猫碰到死耗子。” 王国安明显对我能够猜到刘鑫死法的事情感到难以置信,一脸严肃的说:“如果不是昨晚案发的时候我正在和你打电话,恐怕我现在最怀疑是杀人犯的人就是你!” 我撇了撇嘴,不屑道:“如果认为我是杀人凶手可以让你好受一点,那就随便吧。” “唉。”王国安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说道:“今早尸检报告出来了,是刘鑫自己拧断了脖子,在他的脖子上只有自己的手印和指纹。”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太在乎这些事情,人死不能复生,你的责任是保护活着的人,所以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不知道。”王国安说:“我现在一闭眼就是那三具尸体,一个左手持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一个站在地上把自己吊在吊灯上面,还有一个用手生生拧断了自己的脖子。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些,干这行二十年了,还是头一次接二连三的碰到这种案子。” 我从抽屉里面取出药瓶,倒了一粒维生素片,说:“这药有安神的作用,要不要来一片?” 不过王国安并没有给我施展“安慰剂效应”的机会,他直接拒绝了我,说:“大奇你知道我的性格,对于这种案子我就算是焦虑到死掉也绝对不会用药物来逃避。” 我无奈的将药片一口吞下,说:“那我没啥能帮你的,我又不擅长破案,更何况这是三起连你们警方都毫无头绪的案件。” “那倒不一定。”王国安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个档案袋,放在桌子上,说:“我发现你小子的观察能力特别出众,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就是因为你在杀人犯的家里闻到了尸臭。”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档案袋里取出了几张照片,“你再帮我一次,而且要严格保密。” “唉,我都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被你杀人灭口,理由是我知道的太多了。”我叹了口气,接过王国安递过来的照片。 这些照片的上面都是那三名死者的死状。 第一名死者倒在血泊之中,场景是浴室,看样子他似乎是刚好洗完澡,正打算用刀片刮一下胡子。 第二名死者“吊”在吊灯上,其实说是吊死并不合适,因为他更像是站着,看起来就像是活人一样。 第三名死者的死状就比较骇人了,他的身子仍然坐在车座上,不过头部却被拧了将近一百八十度,咋一看去非常恐怖。 我仔细看过这些照片之后,感到一阵压抑,说:“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王国安用手指敲了敲放在桌子上的一页档案,“你再看看这个。” “姓名,云露,一年前死于一起凶杀案,目前尚未找到凶手。”我阅读着档案上的内容,问道:“这个可怜女人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她当过前两个人的情妇,还和刘鑫传过绯闻,算是这三个人之间唯一的联系。” “可她已经死了。” 王国安捶了一下桌子,骂道:“实话和你说吧,云露死的这个案子也是我负责的,结果最后不了了之。那时候我就怀疑是不是她的情夫还有刘鑫下的杀手,不过找不到任何证据。现在这三个人接连死去,我认为绝对不是偶然。” 我接过话头:“你该不会以为是云露的鬼魂回来报仇吧?” 王国安抬起头看着我,冷声说:“如果找不到真的凶手,那么我只能选择相信这种可能!” “我明白了,原来你的心情会变得如此糟糕,还因为这三位死者激起了你有关云露的回忆。王大哥,你现在是内疚多一些。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次的案子到目前为止找不到任何与云露有关的痕迹。” “不对!我相信一定会有,尤其是在刘鑫死后,我更加相信这一点!”说到这里,王国安忽然不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明白他为什么做出这种表情,因为刚才他透露的内容已经太多了,远远超出了他的底线。 “放心吧,你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保准睡一觉之后就通通忘掉。”我笑着做了个保证,希望王国安的紧张情绪能够放松下来。 没想到他摇了摇头,又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然后打开了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是我在调看停车场录像的时候偷偷录得,在刘鑫回到车上之前,这个人曾经去过停车场,而且在刘鑫那辆车的附近徘徊了一会儿。” 我眯起眼睛,使劲看着王国安的手机。 视频并不清楚,尤其是重录到手机里面之后更加模糊,我勉强能够看到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长发及腰,身材姣好。 当我把目光放在她的脸上时,我突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看不清楚,但我感觉自己曾经见过这张面孔。 就在刚才! 我一把拿起云露的档案,看着上面的黑白照片,艰难的咽了口唾液。 “云……云露?”我难以置信的问道。 王国安说:“我不知道,但是她真的很像云露。我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几乎感觉自己已经彻底疯掉了。” 一个原本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再度出现? 是不是停车场的录像出了问题,或者说她只是一个长相和云露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我的脑海中满是疑问,一时间也理不清头绪。 王国安将手机收起,突然开口说道:“这事儿警局帮不了忙,你能不能帮帮我?” < 第二十三章 双胞胎 王国安说,云露曾和三名死者有过关系。 我仔细看着云露的档案,随口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王国安仍然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说:“虐待,性侵犯,我永远都忘不掉她的死状……那简直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他越说越难过,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看起来非常痛苦。 从王国安的举动之中我能勉强猜想到当时的情况,恐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遭受到这种事情比起死亡还要折磨吧?就像是上一个案子的受害人王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变得肮脏无比,甚至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我放下档案,继续问道:“云露是同时和这三名死者保持着联系吗?” “我也不清楚,毕竟云露的案子是一桩无头案,没有丝毫的线索。我也是在这三个人接连死去之后,才突然回想起了有关云露的事情。” 我说:“其实关于你的困惑,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主意。” 王国安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我,问:“什么主意?” “既然在录像中貌似看到了一个死而复生的云露,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她家看看,或许她真的回来了呢?” 王国安的目光落在了档案上面,沉思片刻后,沉声说道:“好!” …… 云露生前居住在一所破旧的小区里,她的父母仍然生活在乡下,所以只有云露带着妹妹云婷一起生活。 根据档案来看,云婷和云露年纪相仿,貌似是在市里的一所大学念书。 不知道云露死后,云婷有没有搬家? 我跟在王国安身后来到了云露的家门口,这是一栋看起来已经颇有年头的旧楼,在门外有着走廊,和老电影的场景有些相似。 我俩停在云露家门前,王国安伸手重重的敲了几下房门,不过并没有人出来开门。 好像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 不过王国安并未放弃,反而是继续敲着门,似乎无比坚信里面一定有人。 我看着他的表情还有举止,忽然觉得,身为一名警察,应该见过不少悲剧。可是为什么王国安偏偏对云露的事情如此挂怀,会不会是……? 突然,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露出来了一张老太太的面孔,上面写满了愤怒。 “敲什么敲,有病啊!” 王国安闻声放下了拳头,站在门前低头不语。 我见状赶忙堆起笑容,说:“我们是云家姐妹的远房亲戚,来这里看看她们。” 一听到“云家姐妹”四个字,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说:“找她们干什么,晦气死了!” “您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不知道啊,那个云露在一年前就死啦,警察也没能破案,之后不久她妹妹就疯了,被送到了安定医院。” 我问:“疯了?” 老太太神秘兮兮的说:“她姐姐死了之后,她突然买了好多镜子放在家里,然后成天疯疯癫癫的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有一次我好心想要看看她,结果一进她家的门,就看到里面的墙上挂满了镜子,吓死人了。” “原来如此。” 我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同样看过来的王国安,点头说:“看来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话音刚落,王国安就急匆匆的下了楼。 我对老太太歉意的笑了一下,随后也跟着王国安离开了这里。 安定医院。 当胡院长看到我和王国安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惊讶,说:“怎么又来了?是不是胡乐那小子出事了?” 老胡和小胡这对父子虽然互相看不上眼,不过他还是打心底里关心儿子的。 我摇了摇头,说:“胡乐好得很,我这次来是想拜托您找一个人。” 胡院长问:“是谁?” “云婷。” “云婷?”胡院长反问了一句,然后开始翻看着桌上的档案,“等等,我有印象。”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云婷在三天前已经出院了。” 竟然出院了? 我有些惊讶,继续问道:“她被送来的时候是什么症状,还有,您确定她离开的时候已经痊愈了吗?” 老胡明显被我问的有些发懵,于是打电话叫来了一个护士,说:“她平常负责照顾云婷,你有事问她好了。” 随后,在护士的带领下,我和王国安来到了云婷曾经住过的病房。 房间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还有一面镜子。 “云婷是个非常特殊的病人,她很安静,而且从来不惹祸。她在这里呆了将近一年,很少有人会来看她,她也从来不会别人说话。”护士说道。 “看望她的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着口罩,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脸。” 我指了一下墙上椭圆形状的镜子,问:“通常病人的房间是不应该放置镜子的吧?” 护士解释道:“由于她表现特别好,所以院长批准了她想要一面镜子的请求。从那之后,她每天都坐在镜子前面自言自语,就好像是在和谁说话一样。” “她一直都这样吗?”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她不知怎么突然开始和人说话了,而且逐渐变得开朗起来,每天也不看镜子了。” 我有些疑惑的问道:“她开始和谁说话?” “老罗,你应该知道他。”护士笑着说道。 老罗,这个人我的确不陌生,他算是安定医院的风云人物,精神病一哥。据说他根本就没病,只是为了逃避某些事情才躲到了这里。当年我潜伏在安定医院的时候,还和他打过不少交道。 在我看来,这是个世界观十分奇葩,而且自身非常有想法的精神病。 护士继续说道:“之后云婷就变得正常起来,医生认为她的病状已经完全消除,可以出院了。” 我点了点头,转而仔细打量起了病房。 那面镜子,是一切疑点的核心之处。 云婷为什么要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在她的世界里,她是在对谁说话? 我竭力站在云婷的角度对整个事件进行思考,如果她的姐姐死于非命,那么镜子里的人应该就代表着她的姐姐。 换句话说,云婷貌似是在对着镜子说话,其实是她将镜子当成了一种媒介,从而和失去的姐姐进行交流。 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 离开安定医院之后,我和王国安回到了医院外的停车场,站在车旁陷入沉思。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在我看来这显得十分异常。包括从老太太口中得知云婷进了安定医院的时候,王国安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 我侧过脸庞,对着王国安说道:“如果你想找我帮忙,就最好不要有任何隐瞒。” 他没理我,只是自顾自的沉默不语。 我继续说道:“云婷会经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很可能是将镜子里的自己当成了姐姐。有很多人格分裂的患者都会这样,把镜子里的人当成了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 王国安叹了口气,突然说道:“其实在云露死后,我见过一次云婷,就在她家。” 说到这里,他点了一根烟。 “就像住在隔壁的老太太说的,她家里放满了镜子,我走进去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空间。云婷坐在那些镜子的中间,一会儿对着镜子哭,一会儿对着镜子笑,无论我对他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我一样。” “我告诉了她云露的死讯,但是她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我一眼,之后警方只能选择内部处理了云露的尸体。” “不过,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我仔细听着王国安的叙述,轻声问道:“什么事情?” “云露和云婷,是一对双胞胎。” “你绝对想不到当时的情况有多么诡异,我竟然在死者的家里看到了一个和死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她还在对着镜子说话。而在镜子里面又有无数张死者的脸,她们又哭又笑,简直能把人逼疯!” 我说:“这才是你感到焦虑的根本原因。” 王国安深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就把烟扔到了地上,用脚狠狠的踩了上去。 他说:“虽然云露的案子最终也没能找到凶手,但我觉得云婷绝不简单。曾经出现在录像里的女人,绝对是她!” 这时,我忽然回想起了护士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有一个人偶尔会来探望云婷,不过总是带着口罩。 我看向王国安,开口问道:“那个总来探望云婷的人,是你?” 王国安眯起浑浊的双眼,冷冷的看着我,说:“你猜到了。” “很好猜,你得知云婷被送进安定医院的时候没有丝毫惊讶,而且在安定医院里的表现也很随意,就好像你对这里很熟悉一样。” “没错,我的确来看过她。因为没能抓住杀掉她姐姐的真凶,所以我对她感到内疚,包括那面镜子,也是她托我给她送过来的。” 我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单纯觉得她很可怜,姐姐死了,自己又疯掉了。可是我没想到她已经出了院,而且从那之后就接连发生命案。古奇,我真的不希望她成为一个杀人凶手,我宁可她一直呆在病房里面。” 王国安无比自责的说着,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他究竟在痛苦什么。 复仇和法律,究竟哪个才是对的?< 第二十四章 镜子杀人 一位叫做科尔伯格的心理学家曾经利用道德两难故事法进行过一系列的研究,他所设计的故事都在道德价值上存在着矛盾,会让听完故事的人对故事中的人物进行评价。 有个很典型的两难故事,叫做“海因兹投药”,故事大概是有一个妇人患上了癌症,生命垂危,医生认为只有一种药能够就他。但是制造这种药需要很多钱,病人的丈夫根本无力支付。最后,走投无路的海因兹撬开了商店的门,为妻子偷来了药。 对于这个故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 很明显,王国安就陷入了这种道德两难的冲突之中。 我曾经听朋友说过一个十分戏剧化的案子,是说有一位母亲回家之后,发现自己的孩子竟然惨遭他杀,但是警察并未找到凶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但是这位母亲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找到了凶手,可是那个人的背景十分强大,母亲知道就算自己报警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她选择自己来制裁凶手。 那场官司的结果是,这位身为复仇者的母亲因为故意杀人罪而被判终生监禁。 这就是法律与人情的不同之处。 王国安对于云婷的态度是矛盾的,身为警察的他一方面想要抓到云婷,将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绳之以法,但他同时又出自对云露案件的内疚还有对云婷的同情,并不想就此毁掉云婷的崭新生活。 他只想云婷能够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带着她姐姐的那一份。 我看着一脸灰败之色的王国安,说:“不管凶手是谁,我们至少先要找到云婷。” 王国安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如果真的是她在捣鬼,那就绝对不能让她这样继续下去!” 说完,王国安转身打开了车门,然而就在他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我忽然看到在车窗上被人用手指写了一些东西。 王国安的车有些脏,车窗上面都是灰尘,所以这些用手指留下的信息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三个数字,“208”。 我皱起眉头,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王国安同样想不出答案,“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这三个数字不是恶作剧的话,会是谁故意留在车窗上的。” 云婷! 我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名字,一定是云婷发现了我和王国安在调查她,于是才会留下这么一条线索。 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要我和王国安帮助她,还是说,这是一种警告? 我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突然,我看到了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 “王国安,快把那几张照片拿出来给我看看!”我抽风似的说道。 王国安见状赶忙从公文包里取出了档案,问:“有什么重大发现?” 我没理他,而是迅速取出了那几张有关死亡场景的照片,仔细查看着里面的每一处细节。 “案发现场你都去过吗?”我问道。 王国安说:“去过!” “第一个死者是死在浴室,那里有没有镜子?” “当然有,而且不小。” “第二个死者是死在客厅,那里有没有镜子?” 王国安沉思了一会儿,肯定的说道:“有,而且就在死者正对面,那是一面很高很大的落地镜!” 听到这里,我伸手指了一下汽车的后视镜,说:“刘鑫是死在车里的,也有镜子。” 王国安顿时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的死亡原因和镜子有关系?” “云婷疯了之后整天对着镜子说话,这三个人的死亡现场又都有镜子,难道这不可疑吗?”我反问道。 “这不可能,镜子怎么可能杀人,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是镜子里面有怨灵吧!” 我忽然笑了一下,说:“这可说不定,如果云婷真的可以利用镜子做一些什么,或许我们可以由此找到她的作案手段。” 王国安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解释道:“或许镜子会是我们找到云婷解开谜题的重要线索。你仔细想一下,云露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但是连你们警方都没能查出凶手。那么只是一个弱女子的云婷是怎么找到凶手的,她凭什么认定那三个人就是杀害她姐姐的凶手?” 王国安无言以对。 “我们现在没时间追究这件事情是否科学,只能假设云婷是真的在镜子里面看到了云露,并且和她已故的姐姐进行了某种交流,于是得到了这些信息。” 说完这些,我从包里取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208”三个数字,说:“这个一定是云婷给我们留下的提示,我们必须破解它,才能想办法找到云婷!” 王国安说:“我还是没法完全理解你的意思,接下来怎么做都听你的!” 我转着手里的笔,说:“先去她家。” 这一次,我和王国安再次来到了云露曾经住过的地方,王国安伸出手掌准备敲门。 我摇了摇头,说:“别敲了,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云婷给你开门了吗?” “没有。”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我当时有种特别不好的直觉,我想会不会是云婷得知姐姐的死讯之后自杀了,所以情急之下就……” “少废话,你是怎么进去的?” “用脚……” 我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向前冲去,借着冲力给了大门重重的一脚。 可能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大门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踹开了。 王国安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的说:“你这是非法侵入。” 我瞪了他一眼,“少废话!” 云露的家里一片狼藉,墙上挂满了镜子,形状各异,看起来的确诡异无比。 不过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这些镜子竟然通通有了裂纹,有些甚至已经碎掉了。 这种场景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在云婷被送到安定医院之后,这些镜子就通通坏掉了。 我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开始寻找一些线索。 王国安愣在原地,问:“你在找什么?” 我一边翻看着屋里的东西,一边说:“‘208’只有三个数字,不太可能是密码之类的东西,更可能代表的是房间号或者是某个地点。我想或许云婷留下这个号码是为了告诉我们她可能会在的地方,但是我无法确定这个地方在哪儿。”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云婷曾经是一个被送入安定医院的精神病患者,时隔一年之后出院,而且又做了不少事情,现在心中的情感应该更多是怀旧。所以我怀疑,这个地方可能是一个和她姐姐有关的地方。” 王国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也加入了翻箱倒柜的行列。 不久后,我终于在一个抽屉里面发现了一个东西。 云婷的日记。 “9月18日,今天姐姐回家的时候一身是伤,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可是姐姐不愿意告诉我。看着遍体鳞伤的姐姐,我真的好害怕好心疼。” “9月20日,我偷看了姐姐的短信,发现有人在要挟姐姐,似乎是发现了姐姐的秘密,那个秘密会是什么呢?我好担心,姐姐现在肯定很困扰,可是我该怎么帮她呢?” “9月24日,今天我偷偷跟踪姐姐,结果发现姐姐和一个男人去了一间叫做‘银座会所’的地方,她去那里干什么?那个男人很面熟,我貌似在电视上看过他,好像是叫刘鑫。” 我迅速将日记浏览了一遍,问道:“云露和云婷都是从乡下来的,而且云露没有什么文化水平,她是依靠什么在这里生活的?” 王国安说道:“云露长得不错,从小就喜欢跳舞,据说进城之后一直在某个地方当舞女来着。所以她接触到了不少有钱人士,还成了他们包养的情妇。” 我继续翻看着日记,突然看到了一句话:隔壁的李奶奶说姐姐不干净,给别人当小三,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我问:“‘银座会所’是什么地方?” 王国安有些惊讶的抬起头,说:“是个有钱人娱乐消遣的地方,而且还提供各种违法的服务,不过它的后台很硬,我们也拿它没办法。” 我说:“带我过去,云婷应该就在那里!” 坐在车上,我仍在一目十行的看着日记。 “9月27日,姐姐回家的时候喝了好多酒,身上的衣服也都破破烂烂的,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想帮姐姐分担这些痛苦啊,我该怎么办呢?” “10月3日,我再也受不了了,凭什么姐姐要为了照顾我遭受这么多的折磨!” 读到这里,日记终于写完了。 我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种可能。 云露带着妹妹来城市生活,孤苦无依,所以身为姐姐的她选择去“银座会所”跳舞赚钱,结果认识了包括刘鑫在内的三名死者。 她成了三个男人的情妇,不过说是情妇并不准确,应该只是一个用来发泄**的性工具而已,所以她总是遍体鳞伤的回家。 < 第二十五章 杀局 银座会所,顾名思义,是一家“臭名远扬”的娱乐场所。据王国安所说,这个是非之地几乎每个月都要出现一次恶**件。当初云露的尸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可惜警方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银座会所参与到了这起命案之中,所以银座会所在那场事件里只是名誉微微受损。 当王国安开车来到了银座会所的时候,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这个地方的装修十分奢华,进进出出的都是年轻男女,看样子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我和王国安停好车,也进入到了会所内部。 里面的灯光很昏暗,一进门就是个大舞池。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骚包的大裤衩子,鸡窝般杂乱的头发。 “胡乐!”我大声喊道。 可惜这里实在太吵,胡乐并没有听到我的喊声,反而是扭着屁股向着更深处走去。 我见状赶紧跑过去,冲着他的大屁股就是一脚。 胡乐呲牙咧嘴的回过头来,一看是我,顿时懵了:“大奇,你咋来了?” “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我懒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 胡乐的表情有些紧张,说:“我也不常来的,你懂的,我本质上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我掏出那张写有“208”的纸,狠狠甩在胡乐面前,这里有没有能够指代“208的地方或者东西?” 胡乐有些迷糊的说道:“208?我觉得像是房间号啊,要不就是保险箱?让我仔细想想……” “208号房间在哪里?”王国安也走了过来,忽然开口说道。 胡乐伸手指了一下二楼,说:“那里都是包房,再往上去就算是宾馆了,你懂的。” 说完这句话,胡乐的表情忽然变得猥琐起来,说:“你们两个大爷们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不太好吧,毕竟你俩年纪差了那么多。” 王国安没理他,直接冲到了二楼。 我狠狠瞪了胡乐一眼,说道:“今天我去找老胡了,他让你尽早回家一趟。” “啥事儿,我可不想回去。” “相亲!”我没好气的说到,然后也跟着王国安去了二楼。 正如胡乐所说,“208”是一间包房,里面的人正撕心裂肺的唱着歌,对于我和王国安的闯入明显有些不满。 有人骂骂咧咧的说:“你俩是哪来的,干什么?” 王国安暴脾气也犯了,直接掏出警官证,严肃道:“警察办案,都老实点!” 这帮人一看王国安是警察,一个个顿时老实起来,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ktv的伴奏声。 我问:“有没有人认识云婷?” 没有人吱声。 我迅速打量了一遍所有人的面孔,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很正常,不像是在撒谎。 看来云婷不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我的推理出了错? 王国安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说:“别想太多,我相信你的推测,云婷现在一定就在这里,我现在就去把这里搜个遍。” “等等。”突然,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 208…… 如果说云婷喜欢和镜子说话,那么有没有可能她留下来的信息其实应该从镜子的角度去看。 或者说,她在车窗上留下的信息,本来就应该由坐在车里的人看到,而不是从车外就看到? 我突然回想起了那个数字“2”,它的写法很规范,倒过来看刚好是“5”。 这样看来,这三个数字实际应该是。 “805”! “走,去楼上,805!”我说。 我和王国安坐着电梯迅速上楼,发现来到了一层类似宾馆的地方,走廊两侧都是房间,看样子胡乐对这里还真是熟悉。 我迅速找到了号码是“805”的房间,有些紧张的看了王国安一眼。 如果这个地方仍然找不到云婷,我实在是再也没有其他推测了。 王国安显然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他直接伸手压下了门把手。 门竟然没锁! 我看向屋里,这是一间十分豪华的房间,客厅非常开阔,而且可以通过落地窗看到外面的风景。 此时此刻,一个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坐在窗前,面前放着一面镜子。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说:“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 王国安看到这一幕,迅速的冲上前去,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云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你们警察做不到的事情,难道还不让我来做吗?” “你可以找律师,你要相信法律!” “呵呵,你信吗?”云婷冷笑道。 我反手关上房门,走到王国安身边,看着面容憔悴的云婷,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间屋子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她为什么要留线索将我们引过来? 就在这时,房间的灯忽然全部熄灭了。 然后,在桌上有一盏光亮缓缓绽放。 顺着那道光,我刚好能够看到一面镜子,还有镜子里面的,我的脸!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自己刚才究竟感受到了什么。那就是这间屋子里面的气味不太对,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古怪味道。 而且这股味道,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我看到镜子的那一刹那,我的意识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我眼前的事物,通通变成了血红色。我能够感受到额头上血管的跳动,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屋子里存在着很多东西。 “它们”的身上泛着荧光,样貌形状各异,而且通通很古怪。 我似乎看到了一些平常根本看不到的东西,“它们”像是鬼魂,也像是外星人。 与此同时,我还感到自己的舌头尝到了许多气味,这些味道十分复杂,给人一种痛苦的感觉。 因为你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味道。 而且,我的耳朵里面开始传来了无数声音。 有流水声,像是我血液流动的声音。 还有刺耳的鸣笛声,应该是楼外汽车发出的声音。 现在,我感觉自己的感觉变得极度敏锐,能够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能够听到以前听不到的东西,能够嗅到以前嗅不到的气味。 可是,这种感觉并不让人感到愉快,反而是极度的痛苦。 在眼前的一片血红,我隐约看到了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脸,十分恐怖。 他的眼睛向外凸出,已经离开了脸部就像是金鱼一样。他的鼻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部正中央的两个小孔。还有耳朵,变得像是喇叭一样。 这个东西,是我?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突然心中生出了一个想法。 我,不想活下去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桌上放着一把刀。 我颤抖着双手将刀拿起,刀柄向外,刀尖向内。 我只要轻轻向里面一刺,这柄刀就会在我身上开个大窟窿。 可是,我还不能死。 “这一定是幻觉。”我在心中反复想到,“可能是刚才的气味,让我产生了感官敏锐的错觉,然后才能够看到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这时候,我看到镜子里的“我”对我说道:“自杀吧,你是一个怪物,活下去也只会被人憎恶。” 我摇了摇头,不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还有耳朵听到的一切。 可是,这个声音如影随形,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面,挥之不去。 “够了,够了!”我反复嘶吼着。 突然,在我的眼前出现了安安。 她的身后站着无数奇异生物,这些东西纷纷伸出手抓着安安,要把她扯入另一个空间。 我看着这一切,顿时变得更加崩溃。 安安曾说自己能够看见鬼,但我始终没有相信她。即便在为她治疗的过程里,我也只是装作相信她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相信我。 可是现在,我却能够看到那些鬼怪的存在了。 我真的无法承受这些,如果那些鬼怪是真的存在,那就说明是我害死了安安。 这怎么可能? 我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没有理智,手里的刀也逐渐向着自己的身体靠近。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响起。 “记住,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我恍然大悟。 这些都是幻觉,安安也是幻觉,它们只不过是在我吸入迷药之后趁虚而入罢了。 我需要清醒过来! 想到这里,我突然改为单手握刀,然后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胳膊。 一道一寸长的伤口随之出现,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流出。 但是在疼痛的刺激下,我总算是恢复了意识。 我先是一把打碎桌上的镜子,然后又打开了房间的灯。 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 云婷仍然坐在原先的位置一动不动。 而王国安则已经瘫倒在地,正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看模样是要把自己活活掐死。 他的脸已经憋的发紫,我迅速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然而他的力气大的惊人,就好像不把自己掐死就绝对不会罢休。 情急之下,我只好重重的敲了一下王国安的脑袋。<b 第二十六章 云婷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悲不喜,也没有半点慌乱,似乎在她看来,我和王国安无论死没死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要故意留下线索将我们引过来? 而且使用一种未知的手段令我和王国安产生幻觉,甚至险些死在这种幻觉之中。 我安置好已经昏厥过去的王国安,站起身来面对着云婷,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此时此刻,她反倒是比我要大方许多,率先说道:“你很厉害,除了我之外,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够摆脱这种强度幻觉的人。” 听到她的称赞,我并没有任何自豪或者开心的感觉,我只能从她的话里感受到她对生命的漠视,我说:“你想杀的人是王国安?” 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难道王国安也是当年那起案件的凶手?” “他不是,但可惜他是个没用的警察。” 我解释道:“他一直很内疚,你应该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去安定医院探望你。” 云婷用手拨弄了一下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可是他没能找到凶手,最后还是要靠我自己。” 我似乎明白了云婷的杀人动机。 她在恨王国安,恨警察,恨他们没能抓到杀害自己姐姐的凶手! 但是,她的杀人动机仅仅如此吗? 云婷转过头来,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我,但又像是在走神,她说:“你看起来不像警察。” 我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股让我熟悉的味道,那是安定医院的味道,只有疯子才有。” 原来如此,在她眼里我是一个疯子。说来倒也合情合理,能在幻觉中采用自残的方法让自己清醒,恐怕我也算是奇葩了。 我摸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说:“是啊,可你也是病人,否则你一直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做什么,期待里面的人回应你吗?” 我决定主动出击,击破她的心理防线! “你应该很清楚,镜子里的你就是你自己,你只是自作多情的把她当成了云露,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姐姐死亡的现实。” 我本以为这番话应该触痛了她,可没想到云婷反而咧嘴笑着说:“不相信我的人太多了,也不差你一个。实话告诉你吧,镜子里面真的有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这是一个我有史以来见过最棘手的精神病! 回想起所有事件,我试图在脑海中将这些零碎的片段变得完整起来。 一年前,云露被三名男性虐杀致死,妹妹云婷疯掉,整日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被送入了安定医院。 现在,云婷出院,那三名逍遥法外的男性陆续死去,云婷的作案手段应该和刚才险些害死我和王国安的如出一辙。 可是这里面有着太多的问题。 根据云婷的日记来看,妹妹只是偷看了姐姐的手机,但并不知道和姐姐有往来的人是谁,既然如此她怎么能确定那三个男人就是凶手?换句话说,有没有可能那三名死者通通都是冤枉的? 对于这个问题,云婷的回答无疑是镜子里的姐姐告诉了她凶手是谁。 这怎么可能? 其次,云婷的作案手段到底是什么,我隐约能够猜到那是一种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剂,而且只要吸入就会产生作用。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去停车场的原因,她要在刘鑫的车里洒下这些药剂。 最后一个问题,云婷究竟为什么要在车上留下线索,引导我和王国安找到这里。而且她留下的线索非常诡秘,通常人根本无法破解,万一我和王国安根本就没能破解线索,那么云婷又会怎么样呢? 脑中的疑惑太多,我试着把自己当成一个精神病人来看到这些问题,站在云婷的角度上。 在云婷的角度上,镜子里面有自己的姐姐,镜子可以借助药物成为杀人的工具。 我不相信! 可是我也无法解释。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如果说屋子里面弥漫着药物,那么云婷本人也会吸入这些药物,而且产生幻觉。意识到这些,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说:“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车窗上留下线索了。” 她淡定的说道:“说说看。” “你对于当年警方没能破案始终耿耿于怀,所以你把姐姐死亡的一部分责任也归到了警察身上,不过在你住在安定医院的期间,王国安曾经去探望过你,这让你对于警察的仇恨产生了些许动摇,于是你决定出院之后给王国安一条生路,其实你原本是打算用害死其他人的手段一同害死王国安的。” 云婷笑了。 我继续说:“可惜王国安太‘聪明’,竟然只凭借你留下的一条虚无缥缈的线索找到了这里,于是你认为警察的办案能力其实很强,当年的的确确就是警方没有出力来抓捕凶手,他们该死,是吗?” 云婷哈哈大笑,像是疯了一样。 我说:“在你的计划里,如果王国安没来找你,说明警方办案能力很差,其实这样反而救了他自己一命。那么你接下来做的事情,应该是自杀。” 云婷笑着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自杀的方式是什么呢?” “我原本以为也是通过这种药物,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它对你并不起作用。” “是啊,其实这种药只是能够让人的感觉变得极度灵敏,从而在深度改变自己对世界的理解。但是大多数人往往无法接受这些,通通在幻觉的折磨下自杀了。”云婷说道,“可是我不一样,经历了至亲之人的死亡,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你知道吗,自从她死了以后,我的世界就没了颜色,只有镜子才是我唯一的寄托。” 我问道:“你说的‘药’到底是什么?” 云婷笑而不语,似乎是等待着我的推理。 我说:“安定医院的护士跟我说过,你和老罗说过话。所以我猜应该是老罗告诉了你这种药的存在,于是你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离开了安定医院,随后又找到了这个药来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 “你说的很对。” “不过我很好奇,这个药到底是什么。在我的知识经验当中,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药物。” 云婷说:“其实我也不懂,不过吸过毒的人应该明白,这种药可以近似看成一种高浓缩的致幻药物。给我这个药的人告诉过我,它的名字叫做‘sin’。” sin? 罪恶。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突然一阵头痛。 sin,sin,sin…… 我的大脑思考,这个药物叫做sin,中文译名是“罪恶”。不过既然这个药物的名字使用的是字母,那就说明每一个字母可能也代表了某种意思,这种情况十分常见。 比如这个s,可能代表的是sense,指代感觉、观念、意识。 这与它能够大幅提升人类感觉的药效不谋而合! 似乎在我遗忘的那段记忆里曾经接触过“sin”,我竟然很快的推理出了不少有关它的事情。 这样一来,作案方法就得到了解释。 三名死者都死在了只有自己的地方,构成了密室杀人案,而且找不到其他人的指纹,故而只能判定为自杀。 但实际上他们都被云婷事先用某种方法下了药,方法可能是像谋杀刘鑫那样,一次性在车内投入大量药物。也有可能是小剂量依次投入,故而让受害者在回家之后才突然产生幻觉,从而自杀。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三名死者自杀前看到的景象,应该和我一样,眼前的世界变成血红色,听觉嗅觉味觉变得极度灵敏,构成一种极度痛苦的复杂感觉。而且,在强烈的幻觉之下,他们应该还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最深的“鬼”,或许就是死去的云露。 这个叫做“sin”的药物,是一种能够让人自杀的致幻剂。不过,它似乎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虽然弄懂了这些,却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 云婷到底是怎么确定凶手的,难道说真的是镜子里的人告诉了她?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云婷,而她已经将头转回了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人发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面,就好像正在温柔的触碰着亲人的脸。 云露和云婷是双胞胎,现在云婷的确是把镜子里的那个人当成了双胞胎姐姐,但是我总觉得还有一个地方被我忽略掉了。 我突然回想起了云婷曾经留下的线索,那个写在车窗外的“208”。我又回想起了云婷的那本日记,还有里面的内容。 云婷在日记的最后写到,她再也受不了了,凭什么姐姐要为了她遭受那么多折磨。 如果这就是她最后的一篇日记,看起来并不合理。 因为云婷毫无疑问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么按理来讲在姐姐死后,她写日记的行为应该会得以延续,甚至更加频繁。 为什么她从那之后就不写日记了呢? 为什么从那之后她就疯掉了呢? < 第二十七章 姐妹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我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手扯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云婷的旁边。 云婷的眼睛仍然看着镜子,但是只要她愿意抬起头,就能看到镜子后面的我。 她轻声问:“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现在害死你姐姐的人都死了,我和王国安却没死,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云婷无比温柔的看着镜子,说:“她在下面一定很寂寞吧。” 我明白了云婷的意思,她是想要自杀。 回想起王国安曾说过的话,他说不想让云婷变成只知道复仇的人,而是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云婷并没有多少活下去的意愿。 我看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王国安,决定就当是为了他做最后一次努力。 我说:“一定要这样吗,死者总希望生者能够幸福的活下去,就算她很寂寞也一定不希望你去陪她的。” 云婷说:“你不明白,如果没有我照顾她,她一定会受欺负的。” 我心头的疑虑越来越重。 云婷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和她的身份并不相符,甚至说…… 我继续说道:“只要我和王国安不说,相信过几天警方就会把那三起案件定性为自杀,到时候不会有人影响你的生活,你完全可以有一段新的开始。” 云婷看着镜子,说:“凭什么拥有一段新开始的人是我?” “你还年轻,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在未来还会拥有互相爱慕体贴的伴侣,你可以组建一个家庭,你的未来还很长。” 听我说了这么多,云婷忽然笑了,她说:“我想我猜到你的职业了,应该是算命先生或者心理医生。不得不承认,听了你的话之后,我真的有那么一丁点的动摇。” 我皱起眉头,心想恐怕自己刚才说的话通通做了无用功。 云婷继续说道:“可惜我是一个罪人,即便我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也决不允许让自己重生。” 我问:“为什么?” 云婷反问:“你还不知道答案吗?” 这一瞬间,忽然一系列的疑点纷纷涌上我的心头。 还记得车窗上面留下的“208”,其中数字“8”的写法十分独特,是以左上角为起点,然后画圈回到原点。 然而在云婷的日记中,曾经记录过“9月18日”发生的事情。但是日记里写下的数字“8”,却是以右上角为起点的。 也就是说,云婷在前后两次写下的数字“8”完全不同,笔迹也不同,就好像不是一个人写出来的。 对于这种情况,我可以假设云婷是在姐姐死后精神受创,于是自身原本的习惯通通发生了变化。 但是与此相比,还有一种更加可能但却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 云婷。 其实是云露。 我说:“你是,云露?” 她笑了,带着一种妖艳的感觉,“整整一年,所有人都认为云露死了,而有关我的所有信息填写的都是云婷的名字,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明明活着,却被当成了另一个人,而且有苦难言。 我点了点头,说:“难以想象,但一定很痛苦。”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更令我难以接受的是小妹的死。”她伸手抚摸着镜面,说:“是我害死了她。” 根据云露的话语,还有云婷的日记,一年前的事情终于在我眼前变得明朗起来。 云婷偷看了姐姐的手机,并且在日记的最后写到自己很想帮助姐姐。于是她在那一天瞒着姐姐去了“银座会所”,之后天真纯洁的她,就成为了代替姐姐的受害者。 我说:“她是怎么瞒过你的?” 云婷,不,应该说是云露。 她的眼眶泛红,颤抖着说:“小妹偷偷删了我手机的短信,所以我不知道那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更不知道小妹竟然替我默默承受了这些。” 这真的是一场悲剧。 妹妹代替姐姐死了,而姐姐却并不知情。 面对着事实的真相,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我甚至觉得那三个人是死有余辜。 另一方面,确定现在的云婷其实就是云露之后,还有一个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她会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得到安慰。而镜子本身,并没有任何的灵异现象,至于镜子杀人的猜测就更不可能。 不需要镜子里的人告诉她凶手是谁,她本人十分清楚凶手的身份,还有弱点。 我转过头,瘫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一时间脑中一片混乱。 云露说:“我不想说有关我的事情了,跟我说说你的吧。” 我看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说:“没什么好说的,就像你猜测的那样,我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这次过来纯粹是看在王国安的面子上。” “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我所听说到的传闻可不是这样啊。” “你听到了什么传闻?” “我和老罗做了一笔交易,他愿意为我提供用来复仇的‘sin’,而我也要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情?” 云露笑的很狡黠,“他要我给一个叫做古奇的人带句话,我原本打算在事情结束之后就去找你,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老罗让云露带句话给我? 这是什么情况? 而且,云露是怎样确定我就是老罗口中的“古奇”? 我问道:“你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说:“你不用太惊讶,当初你潜伏在安定医院内部,在里面留下了有关你的详细资料,包括照片。虽然老罗给我的照片有些老了,不过我还是能够认出你的。” 我又问:“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突然,云露站了起来,她把桌上的那面镜子抱在怀里,默默的走到了落地窗边。 此时此刻,外面已经天黑了,整座城市的灯火纷纷亮起,看起来既寂寞又喧嚣。 她说:“我是个精神病,从来不喜欢遵守承诺的。” 我看向云露,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我突然不想告诉你了。” 说完,云露冲着我微微一笑,忽然用身体撞碎了窗户! 难以置信,她竟然能够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随后,她的怀里抱着镜子,身体则坠了下去。 “云露!”我发出一声大喊,迅速冲到窗户旁边,但是为时已晚,已经无法抓住她。 看着落下的云露,她就像是一只白色蝴蝶,悄无声息的归来,只为了复仇,而现在她又静悄悄的离开了人世。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带着戏弄还有解脱。 她同样看着我的脸,与我四目相对,然后微微张开嘴,说了两个字。 我没能听清她的声音,但是通过她的嘴型,我知道了那两个字。 她说:“面具。” 面具,这就是老罗要告诉我的话? 云露落下的那一瞬间变得很漫长,我看着她那渐渐远离的身影,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说。 过了很久,我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记重物落地的声音。 其中,还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咯嘣”声。 我知道,她死了。 “为什么?”我捂着脸,跪倒在地。 …… 在那之后,我看到了桌子上面留下的纸条,它似乎一直被云露压在镜子下面,所以我在之前才没有发现。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第一行写了两个字“面具”。 然而蹊跷的是,这两个字竟然是倒着写下的。 我由此可以确定,云露死前对我说的那两个字的确就是“面具”。 她真的是一个很特殊的女人,故意告诉我老罗有话想要告诉我,但却又故意说她不想告诉我了。 她是想看我脸上的表情,那种由惊讶到好奇,再到失望。 最后,失而复得。 这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心理世界,你永远无法窥探到她究竟想做什么,也搞不懂她的想法。 除了“面具”两个字,纸条上还写了一句话——去过能都去过有所是不。 这句话同样是倒着写的,包括每一个字也都是倒着的,就好像是有人在正面写完之后,将纸翻了过来,从背面又写了一次。 “不是所有过去都能过去。”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明白了她的心情。 在云婷死后,云露变成了孤单一人,她把自己关在屋里,然后安上了很多镜子。 因为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脸时,就会想起小妹,觉得镜子里的人就是云婷。 她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得到安慰,久而久之,她真的相信镜子里的人是拥有生命的。她甚至连写字都变成了倒着的,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只有倒着的字在镜子里面才会变成正常的。 云露认为自己这样写字,小妹就能看懂她的意思。 从始至终,除了复仇的怒火之外,更让云露煎熬的,是内疚。 她认为该死的人其实是自己,所以在复仇之后,她选择跟随着小妹的脚步一同离开人世。 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张纸条。 或许云露说得对,不是所有过去都能过去。 但是此时此刻,我只希望这对姐妹,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重遇。< 第二十八章 警 不是所有过去都能过去。 我拿着纸条陷入沉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云露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死亡。 人们总说往事不必再提,但它在心中埋下的痕迹却永远不会淡去。而且越是压抑,就越有可能在某一天爆发,酿成大祸。 对于云露来说,对妹妹的深深内疚比起死亡更加痛苦。 那么对我来说呢? 会不会那段遗忘的记忆也要更加重要? 毕竟不是所有过去都能过去,虽然不确定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会不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至少现在想要得到答案。 咚! 突然,有人一脚踹开了房间的门。 我转过头来刚想看看是谁,结果就被粗暴的一把抓住,左臂差点被拧成麻花,上面的刀伤顿时撕裂。 “谁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破门而入的是一男一女,其中男人正抓着我,而说话的那个女人则走到了破碎的窗边,向下看了一眼。 我挣扎着问道:“你们是谁?” 男人轻蔑的笑着说道:“和墙边的饭桶一样。” 什么?他们竟然和王国安一样,都是警察! 不是说这三起案件都被定性为自杀,没有人会来调查的吗? 这时候,那名看起来像是领导的女警说:“放开他吧,去把王国安弄醒。” 说完之后,我感到手臂一松,终于恢复了自由。随后那名女警察走到我的面前,一把夺过了纸条,漫不经心的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楠。” 她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结结巴巴的说:“我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楠直接打断了,她说:“我知道你叫古奇,不用说了。咱们言归正传,有话直说。” 我不知道警方的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配合警方。 她问:“传闻有水鬼出现的那条河,你去过几次?” 顾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这与云露的案子根本没有关系的啊! 我回想了一下,说:“一次。” “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在夜间去过那里吗?” “没有。”关于这一点,我很确定自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虽然腿上的手印已经淡去,但我始终觉得那里肯定隐藏着秘密。 顾楠继续问:“给王国安打电话,拜托他调查溺水死者的人,是不是你?” “我不记得发生过这种事情。” 这件事也是困扰我许久的事情,不久前有警察来过家里,并委托胡乐给我传达一个消息。正是这个消息,才让我意识到许超的真正问题。 在那之后,王国安也曾说过我在某天半夜给他打过电话,询问溺水案件的事情。 这是什么情况?我的确不记得打过电话,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使用我的手机打了电话,或者就是我在梦游。 顾楠将纸条揣在兜里,说:“事实情况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哦,你似乎不太老实。” 我无言以对。 这时候,男警察终于唤醒了王国安。 他刚一醒来,就迷迷糊糊的问道:“云婷呢?” 顾楠说:“死了,从八楼跳下去的。” 王国安的神情顿时变得萎靡起来,似乎难以相信这一切,喃喃自语说:“怎么会这样,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看着他的模样,我觉得不告诉他们其实跳楼的是云露,而一年前死的才是云婷。毕竟现在她们都已经死掉了,再说什么也是为时已晚。 突然,顾楠开口说:“王国安,擅自透露警方情报给不清不白的人,你是不是想提前退休了?” “没意思,没意思!除了穿着警装什么都做不到,我还是提前退休算了。”王国安的眼神就像是一汪死水,这些年来他经历了太多类似的事情,终于撑不住了。 “你带他先回警局。”顾楠冷声说道。 随后,那名男警察带着王国安离开了这里,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顾楠两个人。 她说:“现在没有闲杂人等了,你可以有话直说。我问你,纸条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答道:“我不知道‘面具”代表什么,不过后一句话的意思是,跳楼身亡的人是云露。” 顾楠听到之后微微有些惊讶,“原来是这样,关于‘sin’你知道多少?” 她的问题让我感觉十分惊讶,实在没想到警方竟然已经发现了这种神秘药物的事情,而且开始着手调查了。 但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顾楠看出了我的疑虑,说:“警方针对这个药物建立了专案组,我是组内成员。不过王国安并不是,所以说我不关心案情,只关心药物的信息。” 我说:“我认为‘sin’可能是一种神经性药物,让吸食者的感官变得极其敏锐,并且在随后出现幻觉。而且感官变敏锐的感觉并不好,甚至可以形容为生不如死。” 顾楠问:“你和王国安是也中招了?” “嗯,感觉很差劲。” “王国安是你打晕的?” “是的。” 顾楠诡异的笑了一下,说:“有点意思,你竟然能摆脱药物的控制。” 她继续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云露说过,是安定医院的老罗给了她药物的相关信息,还有取得方法。” “老罗是谁?” “安定医院的老病人,很多年前就住院了,不过情绪很稳定,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 顾楠眯起眼睛,点头说:“不错,你总算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随后,她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说:“安定医院,找个叫老罗的。” 挂断电话之后她又向我问道:“把你的手机号给我。” 我疑惑道:“干什么?” “我有个同事有点毛病,过两天你给治治。” 还真是个大大咧咧的女警察,前一刻还在像审问犯人一样对待我,现在一下子就换了张脸。 我报出一串手机号码,顾楠听后又掏出另外一部手机记了下来。 她震了一下我的手机,说:“这是我的号码,以后有事打这个。” 说完,我和顾楠就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境地。 过了很久,她才看到我手臂上面的伤,从兜里掏出来一管药剂,在伤口处喷了两下。 我鼓起勇气问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 她漫不经心的答道:“等等,一会儿让你见见老罗。” 正说着,突然顾楠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说:“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之后,顾楠皱着眉头说道:“看样子你是见不到老罗了,他不久前自杀了。” 自杀?又是自杀? “怎么可能?”回想起老罗的精神状态,那副看破世间沧桑的模样,我实在难以相信他会自杀这件事情。 “据说是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疯,用叉子自杀的。”顾楠面无表情的说,似乎并不在乎他人的死活,“真是可惜,线索又断了。” “小医生,出去以后不要随便跟人说起‘sin’的事情,知道吗?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某一天出现在警局的太平间里。” 说完,她扭过头离开了这里。 在顾楠离开之后,我再度陷入了沉思。 叫做‘sin’的神秘药物,老罗死前留下的信息,还有前不久小深给我的信件。 这些东西仿佛织出了一张巨,而我正逐渐陷入其中。 还有那条传闻出现过水鬼的河,又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是谁使用我的手机打电话调查了这件事情? 警方在这张巨里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回想起那对来自专案组的警察,我不禁微微一笑。 男警察不爱说话,目光总是放在顾楠身上,而且顾楠要他带着王国安离开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明显带着警惕,看样子是暗恋上了顾楠。不过他的表情明显有些胆怯,甚至不敢和顾楠对视,恐怕这份暗恋很辛苦。 至于顾楠,行事干练,说话也是开门见山。她似乎掌握很多秘密,搞不好其中还有一些与我有关。不过她的衣领有些脏,不带耳钉,没有耳洞,看样子是个十足的女汉子,并且至今单身。 我牢牢的记住了这两个人,因为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可能在不久后还会见到他们。 整理好思绪之后,我离开了“银座会所”,离去的时候警方正在处理云露的尸体。 我不敢看向那边,因为害怕再度看到那张面孔。我只好掏出手机,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手机上面。 想不到,手机里竟然有不少未接电话还有未读信息。 电话是顾楠打的,还有一个是胡乐打的,可是他是在担心我吧。 至于短信,则是来自一条陌生号码。 “医生,我觉得自己不行了,我需要治疗。” 我挑起眉毛,回复道:“明天我在诊所等你。” 他很快就回了信息,“好。” 看来这是一个寻求心理治疗的人,或许是从某种渠道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所以才会发信息联系我。 除此之外,还有一则信息来自苏郁。< 第二十九章 苏晓 我先看了一眼收到短信的时间,下午三点。然后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真是想不到,我竟然陪着王国安跑了足足一整天。 记得早上苏郁就没来心理诊所,我不禁有些担心,于是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意想不到的是,没人接听。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有些疑惑,于是给苏郁回了一条短信。 正在回家的路上,什么事?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复。 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心想会不会苏郁又遇到了“鬼上身”的现象,结果现在无法摆脱。 想到这里,我打了辆出租车,迅速回到了我和苏郁共同居住的小区。 咚咚咚! 我敲着苏郁家的大门,心情十分焦急。 “你回来了。”苏郁很快就打开了门,她低着头站在门口,头发披散在肩上,看样子有些虚弱。 “今天帮王国安查了一天的案子,所以……”我有些尴尬的解释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和她逛过商场之后,我就觉得和她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苏郁没有让我把话说完,轻声说:“很累吧,进来坐坐。” 说完,她就转身进屋。 我跟在苏郁身后也进了屋,顺手把门带上,不过心里却有一些疑惑,感觉她今天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 “你吃饭了吗?”她问。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刚想婉拒她的好意,可苏郁已经去了厨房。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在沙发上,无聊的打量着苏郁的家。 上一次来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苏郁的另一个人格“苏晓”,而且差点被她用剪刀戳死。 这一次来这里,我仍然感觉有些古怪,但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苏郁家里的布置很简单,客厅里面只有一块茶几,一张沙发,墙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字画或是日历装饰。 而且,屋里没有电视。 没有电视的原因很简单,我猜想是因为她不想一不小心在电视里看到自己的脸。 似乎整间屋子,只有苏郁的卧室里面有一面镜子,而且那面镜子安装在梳妆台上,随时都可以旋转过去。 我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那头传来的炒菜声,忽然有些恍惚。 隐约记得,我曾和某个人一起这样生活着,只不过是她静静的坐在客厅,而我负责在厨房做菜。 可是,她是谁呢? 即便在胡院长的帮助下进行催眠,我也无法找到脑海中消失不见的那个她。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其实她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人,在现实中并不存在。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苏郁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轻轻把盘子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回过神来,感到鼻尖能够嗅到她身上的香味,心中疑惑更重。 苏郁这是怎么了,平常的她和我保持的距离可是相当远啊! 我仔细打量着苏郁做的饭,发现是一盘普普通通的蛋炒饭,顿时觉得有个人关心自己实在是不错。 饿的时候有人做饭,这难道不就是婚姻的真谛嘛! “好吃。”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然而,就在我吃了几口之后,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我抬起头来,看着笑靥如花的苏郁,感到一阵眩晕。 “你?”我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可是却发现眼前的人无论怎么看都看不清。 下一刻,我感到她越靠越近,竟然趴在了我的身上。 苏郁用手抓着我的领口,脸上的表情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妩媚。 我挣扎着问:“你做什么?” 她笑着说:“做你想做的事啊,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样吗?” “我没有。” “上一次你就三更半夜的来我家,还带着她出去逛商场,吃饭,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听到她的话,我感觉头脑清醒了一些,忽然回过神来。 原来从走进家门之后的古怪感觉来源于苏郁。 她不是苏郁,而是苏晓! 苏晓说:“我问你,你喜不喜欢她?” 喜欢苏郁? 这是一个要命的问题,我承认对于苏郁有一些特殊的情感,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可以用反移情来解释。 反移情,是指咨询师对来访者产生了感情。同时还有移情,即来访者对咨询师产生了感情。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苏晓开始用手解开我上衣的纽扣。 我想要反抗但却没有力气,今天真是悲惨,先是让云露用药摆了一道,回了家还遭到了苏晓的暗算。 她趴在我的身上,俏脸离我很近很近,但我没有任何香艳旖旎的感觉,反而是内心一阵冰凉。 苏晓问:“我再问一遍,你喜不喜欢她?” 我无力的说道:“我不知道。” “你们男人真是无聊,关键时刻总是给不了女人想要的答案。”苏晓撇了撇嘴,然后掏出了手机。 她说:“你说如果我打电话报警,说你想要非礼我,他们会不会信?”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的……” “也对,有哪个受害者会给施暴者做饭吃呢?”苏晓俏皮的说道:“那如果我再给自己吃点那种药,或者真的和你发生关系,你说警察会不会认为是你搞的鬼呢?” 这个女人疯了吗,竟然想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伤害我。 我说:“你非要这样吗?两败俱伤?” 苏晓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是你逼我的!” “古奇,我早就说过离苏郁远一点,为什么不听话!” 我说:“苏郁的病有希望治好,难道你不希望她能过上安定平静的生活吗?” “可是你的出现,远比鬼魂让更让她痛苦!”苏晓几乎是咆哮着对我喊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郁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你凭什么闯进她的生活?为了你,她强忍着害怕跟着你去冒险,结果看到了镜子被鬼附身又不能说,你根本就不明白她的痛苦!” 听着苏晓的话,我忽然回想起了关于苏郁的很多事情。 是她在看王颖手机的时候出现了神秘的鬼上身现象,结果莫名其妙的打开了手机锁,帮助我完成了对王颖的治疗。 还有在李川山家里,她也在那面藏着衣柜的大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但却强撑着说没有,害怕给我添麻烦。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我也感觉她似乎并没有多大意愿将自己的“病”治好。 苏郁时常来到心理诊所,更像是在寻找一个伴侣,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我忽然意识到了苏晓为什么对我充满敌意。 “如果你不喜欢她,不能永远陪在她的身边,就赶紧给我滚!不要让她在最绝望的时候还会想起你,以为你会来救她!”苏晓继续咆哮着。 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变得纠结起来,似乎体内有另一个人格正在苏醒。 她把头埋在我的脖颈旁,低声说:“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说:“真的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你不说他永远都不会懂,甚至只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病人!”她的语气变得粗暴起来。 可随后又变得无力,“这样就够了……” 我说:“对于我来讲,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苏晓,或者说是苏郁,突然变得平静下来。 我继续说道:“第一次见你,我把你当成了一个病人,虽然情况有些特殊而且棘手,不过我只把你当成病人。可是后来,我意识到你并不是病人,因为与真正的病人相比,至少你知道自己是谁,还能感受到痛苦。” “所以,从那之后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助手。我希望即便你自己已经身陷地狱,但你依然能够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帮助其他人。” “苏郁,我们有很多地方很相似,这或许就是你和我能够一见如故的原因。” 说完这些,我沉默不语。 她依然把头埋在我的脖颈旁,轻轻的说:“对不起,其实我知道她往饭里放了不少安眠药,可是我没有办法阻止她。” 我说:“没关系。” 苏郁说:“古奇,我觉得你忘记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你的爱人。” “嗯?” “因为你每次努力回忆的时候,虽然并没有回想起和她有关的任何事,但你的表情却是充满幸福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次回忆她的时候,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出现安安的身影,将我拉到一个噩梦里面。”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安安和你遗忘的那个她会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意思?安安和她有关系? 我突然感觉有些迷糊。 与此同时,一阵强烈无比的倦意涌入我的脑海之中。 我问道:“刚才苏晓往饭里放了多少安眠药?” 苏郁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说:“十来片吧,她本来是想让你睡着,然后再……”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听清,因为我已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三十章 惊魂噩梦(上) 多亏了苏晓,我睡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好觉。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睡眠质量变得很低,于是我给自己做了一个催眠。告诉自己,每当12点的钟声响起,我必须立刻睡着。 可是即便如此,我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也依然会感到疲惫不堪,就好像在我睡着的时候,这副身体也依然没能得到休息。 但是这一夜不同,我睡得很安稳。 当我悠悠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苏郁正坐在客厅另一头的凳子上,膝上摊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她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娱乐的东西,比如电视机或者电脑,所以看书就成了她唯一的乐趣。 我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脑袋仍然有些昏沉。 苏郁饱含歉意的看着我,说:“古奇,对不起。” “没事儿,幸好你家的安眠药有点过期了,不然恐怕我要一口气睡到死。”我开了个玩笑,试图让她不要那么自责。 苏郁微微笑了笑,合上了手里的书,说:“那我们收拾一下,然后就去诊所吧。” 听到苏郁说了诊所两个字,我才触电般的回想起昨天的另一条短信。 那个人说,她说她觉得自己不行了,需要治疗。 而我把治疗时间定在了今天! “唉呀妈呀!”我的大脑瞬间变得清醒过来。 苏郁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今天有预约!” 我急急忙忙的回到了自己家里,也就是苏郁家的对门,然后开始洗脸刷牙,顺便换套衣服。 苏郁也跟着我来到了我家,笑眯眯的看着我匆匆忙忙的收拾,轻声说:“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么着急的样子呢?” “可是昨天我不在你身边,你有没有着急呢?”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哀伤,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苦笑。 我没听清苏郁说的后半句话,因为当我冲进厕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鸡窝脑袋还有大花裤衩! “我去,大奇你是不是有窥阴癖啊!”胡乐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扯着脖子喊道。 我懒得和他斗嘴,迅速离开了厕所,对着苏郁说道:“走。” 苏郁捂着嘴偷笑,说:“那你不上厕所啦?” 我没好气的答道:“不去厕所,去诊所!” 这时候,厕所里的胡乐把脑袋探了出来,一脸坏笑,“我说你昨晚怎么没回来,原来……” 苏郁顿时俏脸通红。 我狠狠的扔了一只鞋过去,刚好拍在了胡乐的脸上。 …… 骑着自行车,苏郁坐在后座上,我俩很快赶到了心理诊所。 情况不出我的意料,患者果然先来了一步。 这次的患者是一个年轻女人,穿了一身黑色,长发及腰,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 我十分抱歉的说:“真是对不住,今天有些事情耽搁了。” 她似乎是个好脾气,并不在乎我的迟到,缓缓摇头说:“不怨你,是我来的太早了。” “您是几点来的?” “凌晨四点。” 我顿时更加内疚。 在诊所里面,我和患者相对而坐,苏郁坐在角落盯着电脑。从电脑的液晶屏中,能够看到患者脸上不安的表情,而我正埋头写着资料。 “你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医生,可以保密吗?”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透露的话,可以给自己一个代号。” “代号……‘昙花’可以吗?” 我点头,说:“可以。” 这个女人是一个有些特殊的来访者,她不愿意透露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并且即便告诉我这些资料也无法对她的病情产生任何用处。 按理来讲,这种情况在治疗中是不被允许的,因为我需要对来访者的安全进行负责。可遗憾的是,她表示不需要我对她的任何情况负责,只需要我完成对她的治疗。 “我一到晚上就会做噩梦,而且是在重复同一个噩梦。”代号“昙花”的女人表情平静的陈述着。 我点头示意继续。 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昙花”经常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这种情况发生的十分频繁,她说自己在梦里听到了女人的惨叫,不过在她醒过来之后惨叫声就随之不见了。 她觉得十分害怕,于是用了不少土办法,比如在枕头下面放剪刀,在家里烧香供佛,但都没用。可是无论她用什么办法,只要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凄厉的惨叫声就会出现在她的耳边,萦绕不散。 后来,她甚至产生了幻觉。 她看到一个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出现在自己家中,并且时常出现在某个角落,比如墙角,比如桌子底下,比如冰箱。 于是她跑来求助,希望我能治好她做恶梦的毛病。 听到她的叙述之后,我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些同情。因为我本身也是受噩梦困扰多年的人,深知那种折磨的感觉。 “我想催眠或许能够帮助我。”昙花对我说道。 我注意到她的脸色蜡黄,双眼周围笼罩着一层黑色,看起来既虚弱又憔悴。 虽然她需要我的帮助,但是很明显她是一个怀有很多秘密的人,并不希望我知道的太多。可是或许就是她的这种情况,会使催眠变得不顺利,甚至是失败。 我说:“催眠的状况下很有可能挖掘出你的**,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她迟疑了一下,点头。 我继续说:“可你似乎在很多事情上对我并不坦白,我不确定催眠能否成功。” 她说:“你不用顾虑那么多,无论成功失败我都会把钱给你。而且我只想让自己回想起梦里的场景,我总觉得,如果能够回想起来,我就可以找到自己做恶梦的原因。” 这真的是一个性格有些“恶劣”的患者,她不愿意相信医生,但却又有求于医生。 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对她进行催眠。 “好……现在……放轻松。”她躺在舒适的催眠椅上,我则坐在她的身边,缓缓说道:“很好……轻轻闭上你的眼睛……放松你身上的每一处……” “试着想象你身处一条长廊……在你的面前……有一扇门……” “你……想要打开它吗?” 昙花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回答:“想。” “好……当我数到三……你就会打开这扇门……” “一……” “二……” 我看到她皱起眉头,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似乎也变得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好兆头。 “三……” 几秒钟的平静过后,她突然歇斯底里的惨叫起来。 那种声音,仿佛她受到了极度痛苦的折磨。 “啊!啊!”她没完没了的叫着,身子也开始不停抽搐。 “昙花!”我加大音量呼喊着她的代号,可是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另一头的苏郁站了起来,对我说道:“古奇,她好像已经被催眠了。” 我这才意识到苏郁的话可能是正确的,于是迅速把嘴贴到昙花的耳朵旁边,轻声说:“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她变得安静下来,可是呼吸依然急促。 这真的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因为如果她的身体不够放松,意识也不够沉静,催眠就不可能成功。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似乎已经陷入了催眠。 不过这种情况,更像是“梦魇”。 我谨慎的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间屋子……” “什么样的屋子?” “屋里有一个手术台,上面有血……很脏……” “手术台?是医院吗?” “不是,只是一个很破很普通的小屋子……” “那手术台上有东西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再度陷入了沉默。 又是几秒钟过去,她突然开始再度惨叫起来。 “啊!啊!” 她叫的声嘶力竭。 我知道这场催眠只能到此为止了,否则或许会对她产生更严重的伤害,于是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现在回到了那条走廊……大门也已经关上了……” “我数到三……你就会醒过来……” 她依然在惨叫。 我说:“一……” “二……” “三!” 她的叫声戛然而止,迅速睁开了双眼,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我问:“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说:“我只记得自己去了一个地方,有手术台……” “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惨叫声,我听到了以前总是听到的那个惨叫声。” 听到她的话,我和苏郁迅速的对视了一下。 看样子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女人明明就是自己在叫,可偏偏却察觉不到这一点。 这或许又是一条线索,我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不过尚且不能断定是否正确。 我说:“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今天的催眠就到此为止吧。” 她叹了口气,问:“你有办法帮我吗?” “到目前为止,我连你的问题在哪儿都不清楚,就好像一个医生只知道你有肿瘤,却不知道肿瘤在哪儿,这你让我怎么帮你?” 她的表情有些犹豫,说:“可我……” 我打断道:“如果你真的愿意让我帮你,那请你下次来的时候做好被我知道**的心理准备。而且,我希望你能够录下你晚上睡觉的场景,或许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第三十一章 惊魂噩梦(中) 在女人离开之后,苏郁开口问道:“她还会再来吗?” 我点头说:“一定会的。” 昙花,是一种只在夜间开放,并且在盛开后迅速凋零的花朵。她为自己取这个代号,本身就透露出了许多含义。 如果说昙花代表的是“转瞬即逝”,那么对于她来讲,这种转瞬即逝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婚姻?家庭? 或许这才是她的心结所在。 然而问题在于,她不愿意透露更多关于自己的信息,这对治疗过程无形中增添了许多难度。 苏郁说:“就在她惨叫的时候,我似乎在她肩上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我有些惊讶的看向苏郁。 她继续说道:“那个女孩趴在她的背上,看起来有些模糊,而且脸上全是血……算了,可能是我的幻觉吧。” 无论苏郁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小女孩,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她看到的偏偏是女孩,而不是男人,或者老人呢? 这个女孩儿,一定指代着什么。 …… 不出意料,第二天她带着一段录像再度来到了诊所。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优盘,问道:“里面的内容你都已经看过了?” 她点了点头,说:“原来一直在惨叫的人是我自己。” 我用电脑播放着她送来的录像,仔细看着里面的每一处细节。 录像是从午夜十二点开始的,她在睡前打开了录像机。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录像里的女人就开始发出尖叫。她的身体不住的扭动着,仿佛正遭受着某种折磨,和昨天催眠状态下的表现如出一辙。 看到这里,我终于可以确定,每到睡着之后都会发出尖叫的人就是患者自己。 我关掉录像,转而看向她,问道:“今天可以坦白一些了吗?” 她点头说道:“我叫杨丽婷,二十八岁。” 我问:“职业?” 她迟疑了一下,说:“医生。” “是哪种医生呢?外科?” “嗯。” “平常会做手术吗?” “会的。” 听到这里我大致有了一些推测,通常来讲,外科医生做手术时会给自己施加相当大的心理压力,这有可能会导致心理问题的发生。 杨丽婷问:“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有办法治好我吗?” 我说:“实话跟你说吧,你会发出惨叫很有可能是为了将自己唤醒,因为如果让你继续将噩梦进行下去,很有可能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你的意思是,惨叫声其实是对我的保护?” “是的。” 这种情况和我所经历的十分相似,在胡院长对我进行催眠的时候,我曾在关键时刻突然被安安扯入了那场熟悉不过的噩梦之中,结果与记忆中的她擦肩而过。胡院长认为噩梦的作用是让我远离有关她的记忆,这可能是一种保护。 或许对于杨丽婷来说,她自己发出的惨叫起到了类似安安噩梦的作用。 当然这只是猜测,具体情况还需要仔细研究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她说:“无论噩梦的内容是什么,我只希望自己以后不会再受到它的纠缠。” “那你很有可能需要先将它看清,用比较哲学的方法来说,先要拿起,才能放下。” 杨丽婷犹豫了一下,说:“可以试试。” 随后,我再度对她进行了催眠。 “一……” “二……” “三!” 杨丽婷陷入催眠状态之后,再度声嘶力竭的叫喊起来。 有了昨天的经验,我迅速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冷静下来,你现在很安全。” 她终于平静下来。 “你看到了什么?” “手术台……” 杨丽婷的职业就是手术台,再联系上她的职业,我更加确定这份压力很有可能来自身为外科医生的压力。 “手术台上有什么?” 她大口喘息着,不说话,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呼呼……”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看着已经到了心理崩溃的边缘。 我鼓励道:“不要怕,鼓起勇气,面对他,看清他。” 她颤抖着声音说:“是一具尸体……” “是什么样子的尸体?” “是一个小女孩儿……”杨丽婷一边说着,一边抽泣起来。 “不要害怕,仔细看一看她。” 她攥紧了双拳。 我问:“这个小女孩和你幻觉中的一样吗?” “一样……”杨丽婷咬着牙说道。 “她长什么样子?” “我看不太清……她的脸上……都是血……” 一瞬间,我如遭雷击! 怎么会这样,难道苏郁看到的情况都是真实的? 我难以置信的问:“请再仔细看看,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杨丽婷几乎哭了出来,“不认识。” “好,接下来我数到三,你就会醒来。” “一……” “二……” “三!” 我拍了一下双手,杨丽婷随之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问:“你还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吗?” 她的表情有些迟疑,说:“记得。”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她犹豫着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站起身来,把诊所的大门关严,然后拉上了窗帘,顿时诊所里面陷入了一阵昏暗之中。 “接下来我说的话会被严格保密,你不必担心有其他人知道你和我今天发生的谈话。” 她点了点头。 我说:“你当外科医生这么多年,有没有经历过医疗事故?” 这句话刚一说完,杨丽婷的脸色剧变。 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问这个干什么?这种事情……医院要严格保密的!” 我轻声说:“我只是猜测,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沉默。但我再次向你保证,今天你和我所说的任何话都会严格保密。” 她平静下来,抿着嘴唇。 这意味着她已经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说还是不说。 我试探着继续说道:“在发生的医疗事故中,梦里出现的小女孩会不会就是受害者?” 杨丽婷的双眼突然含满泪水,嘴唇开始颤抖。 我说:“你可以选择继续压抑着它,但也可以选择把这件事说出来,或许会好受许多。” 她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和窗户,确定屋里除了自己外只有我和苏郁之后,终于决定跟我讲述那段压抑多年的故事。 据杨丽婷所说,在一次外科手术中,她因为昨夜没能睡好结果出现了失误。就是这个失误,导致那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不治身亡。 在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的精神明显已经崩溃,说出的话都是乱七八糟,几乎无法连续起来。 我仔细看着她的表现,心想或许噩梦就是来自这个事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有了一种,陷入圈套的感觉。 杨丽婷一直想要弄明白,但却又一直在隐瞒的事情,真的就是这件事吗?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说:“我觉得自己好多了。” 虽然我的心里十分疑惑,不过还是微笑着说:“希望你今天能睡个好觉,我想今天的治疗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整理了一下妆容,然后就离开了心理诊所,与我约定明天会再来。 在杨丽婷离开之后,始终一言不发的苏郁终于开口说话了。 “古奇,我觉得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 “什么意思?”我问。 苏郁把录像重新打开,然后直接把进度条拖到了最后,那个被我遗漏的地方。 电脑画面里,杨丽婷蜷缩着身体,嘴里一个劲的喃喃自语。 苏郁说:“她说的话是,对不起。” 我挑起眉毛,“如果小女孩代表事故中的病人,那么她说对不起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可是……”苏郁继续说,“我总感觉她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对待病人的语气。” 我再次回放了一遍录像,虽然也觉得有些古怪之处,可还是没搞懂问题在哪儿,于是问苏郁:“那你觉得她是在对谁说这句话?” 苏郁迟疑了一下,说:“在爸妈去世的头七那天,我梦到过他们。” 我屏气凝神,仔细听着苏郁说的每一个字。 “那天夜里,不知道是不是梦,我隐约看到了死去的爸妈。爸爸握着我的手,什么都不说,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不放心。妈妈则是一个劲的对我哭喊,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突然感到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似乎明白了苏郁的意思。 “你是说,她在撒谎,那个女孩并不是医疗事故中死去的病人?”我问。 苏郁摇了摇头,说:“或许不是撒谎,而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若有所思的说:“连自己也欺骗了吗?” 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有时候人们为了压抑一些事情,宁愿在心里创造一个崭新的谎言。 用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只为了让心里舒服一点。 可是这种做法终究是不可取的,因为,压抑越深的想法,就会在思维的越深层表现出来。< 第三十二章 惊魂噩梦(下) 梦境作为人类潜意识的展现,往往有着十分深刻的含义。 人们对于梦的研究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比如周公解梦,比如梦的解析。 不过按照实际情况来说,书上的东西不能说完全不对,但也不能全部相信。具体情况,需要具体分析。 对于杨丽婷来说,她用惨叫声唤醒自己,试图让自己不要看清噩梦中的事物,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同时也是一种逃避。 就像是大多数人在玩过山车的时候都会声嘶力竭的呐喊,他们并不会因为喊出声来就使自己不再害怕,但是这种叫喊却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换句话说,用尽全力的呐喊是一种释放压力的途径。 然而在刚才的催眠中,我成功让杨丽婷鼓起勇气面对噩梦,看清了噩梦中存在的事物。 她说,那是一个小女孩,满脸是血。 如果将梦中的小女孩解释为现实中发生医疗事故的病人,这完全说得过去。 可是如果苏郁说的话也是对的,那就说明事实情况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有一些很简单的办法,可以证明梦中的小女孩到底是谁。 第一种当然是去医院进行调查,看看发生医疗事故的人到底是谁。 第二种则是静静等今晚过去,如果治疗的方向出现错误,那么杨丽婷肯定会再次陷入噩梦之中。 面对这种情况,我的选择是双管齐下,一边展开调查一边等待结果。 根据杨丽婷所说,那场医疗事故出乎意料的严重,甚至涉及到了人命。按理来说,这种严重的医疗事故是不可能被医院隐瞒下来的。 如果医院里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恐怕不上新闻就已经是万幸了。 我打开电脑的浏览器,仔细搜索着近几年在市内发生的重大医疗事故。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相关的任何消息。 这时候,苏郁说:“有没有办法调查一下杨丽婷本人?” 我回过神来,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调查一下她工作的那所医院?” “不,我怀疑她的身份。” “她不是外科医生?” 苏郁皱着眉,严肃的说道:“通常外科医生的手指上会有一条倾斜的痕迹,这是因为担任外科医生在手术的时候通常会一边用两手的食指固定细细的线,一边打结,所以会在食指的前端留下痕迹。” 我笑了一下,问道:“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 苏郁的俏脸突然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的说:“小时候看动画片里说的……” “什么动画片?” “名侦探柯南……” 我笑道:“那是错误的,外科医生做手术时会带手套,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苏郁顿时哑口无言,脸蛋红彤彤的,像是一枚熟透的果子。 看到她这么尴尬,我赶紧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免得苏郁在极度尴尬的情况下再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来。 “不过你的猜测还是十分有可能的。”我笑着说,“或许她真的骗了我。” 我掏出记录着杨丽婷信息的资料,仔细看着有关她的每一处信息。 她家住在……市外郊区的二层别墅群。 从那里开车到诊所这头,恐怕需要一个多小时吧? 这么算来,她说自己在凌晨四点就过来了,应该是在被噩梦惊醒不久后就开车来到了诊所。 对于一个极度缺少睡眠的人来说,眼前出现幻觉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突然想到了昙花。 她给自己的代号是昙花,而昙花恰好就是转瞬即逝的绽放,如同她在夜里的睡眠时间。 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 想到这里,我突然隐约记得,似乎胡乐曾经勾搭过一个妹子,恰好就是杨丽婷所在医院的工作者。 我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胡乐的电话。 “干啥?”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我问:“你认不认识江城医院的人?” 胡乐的声音顿了一下,问道:“你病啦?” “没有!” “那难道是你把谁家姑娘肚子弄大了?” “滚蛋!”我没好气的骂道:“你就说你认不认识!” 胡乐“嘿嘿”干笑了两声,说:“倒是认识一个,只不过不太敢联系呀!” 我心思一转,说:“还记得你爹要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儿不?” 一听“介绍对象”四个字,胡乐明显收起了那副无赖嘴脸,看来他还是很惧怕自家老爹的,“我跟你说,我是绝对不会向恶势力屈服的!” 我笑道:“你帮我打听一下,医院里有没有叫做杨丽婷的外科医生,还有她有没有出现过医疗事故。然后我帮你应付老胡,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胡乐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这笔交易。 挂掉电话之后,苏郁有些好奇的问道:“胡院长要给胡乐介绍对象吗?” 我大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是骗他的!” 过了许久,胡乐发了一个短信过来。 内容很言简意赅。 医院没有叫杨丽婷的医生,老胡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我感到心中一沉,心想事实情况竟然真的和苏郁猜测的一样,杨丽婷真的撒谎了。 苏郁说:“有没有可能她把谎言编造的太好,甚至连自己也骗过去了,所以你才找不到任何说谎的痕迹?” 我点头,苏郁说的话非常可能是对的。 可是按照这种逻辑来看,杨丽婷究竟是为了隐瞒什么事情,竟然不惜捏造了一段根本没发生过的故事来欺骗自己? …… 一天过去,杨丽婷终于又来了诊所。 “医生,我又做噩梦了。”她满脸憔悴的说道。 不用她说我也能看出来,因为杨丽婷的双眼罩着黑眼圈,而且比起前两天还要严重许多。 我隐隐感觉,如果再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杨丽婷的身体就要撑不住了。 我试探着问道:“你真的当过外科医生吗?” 杨丽婷一听这个问题顿时警惕起来,反问道:“你调查我?” 我略带歉意的说:“这是为了你的治疗,希望你能理解。” 她说:“我的确在江城医院当过外科医生,不过在那次医疗事故之后,医院为了保密就把我开除了。” 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很严谨,也很合理。 可我还是有些怀疑。 因为她昨夜依旧在做噩梦,这间接说明医疗事故并不是导致噩梦的主要原因。 我问:“你还记得第一次做恶梦是什么时候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记得,我第一次做恶梦的时候,我居住的那栋楼突然发生了爆炸。” 我继续问:“然后呢?” “那次如果我不是被惨叫声惊醒,恐怕早就烧死在那栋楼里了,从那之后我就搬到了市外新买的房子里。” 原来如此,在她身上还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 “搬家之后,你就开始不断做噩梦了,是吗?” 杨丽婷点头。 我继续问:“对了,你没有家人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没有,我一直是自己生活。” 这就有些蹊跷了,一个已经将近三十岁的女人,却一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这实在是不太可能。 我问:“你能仔细说一下发生火灾的那天吗?” 杨丽婷顿了顿,说道:“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结果突然听到了耳边响起了惨叫声。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那你的运气可真好。”我说道。 这时候,苏郁突然开口说:“就像是冥冥中有人在帮你一样。” 一听到这句话,杨丽婷忽然变得暴躁起来,愤怒的叫喊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的反应,又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苏郁,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可能。 手术台,满脸是血的女孩子,还有她的歇斯底里。 如果说女孩子不是死于手术事故,那她代表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胡乐的玩笑话莫名其妙的回响在我的耳旁,他说:“那难道是你把谁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 杨丽婷,将近三十岁,单身。 我难以置信的问道:“堕胎?” 杨丽婷就像是一只被戳破的皮球,无力瘫倒在沙发上。 “发生火灾的那天,你梦见的是自己抛弃的婴儿,之后你突然醒来,幸免于难,就像是你的孩子在冥冥中救了你。”我轻声说着,杨丽婷不言不语。 “可你不愿意相信是那个被你抛弃的婴儿救了你,于是你编造了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谎言,为自己的噩梦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谎言是不可能解释另一个谎言的。” “杨丽婷,如果你真的觉得是你的孩子救了你,那你只能选择面对这份恩情,而不是通过编造谎言的方法试图抹杀她的存在!”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丽婷已经泣不成声。 总的来讲,这是一次稀里糊涂的治疗。 杨丽婷隐瞒了许多东西,而且直到最后也没有对我的猜测做出明确表示。 比起治愈的人来,她更像是落荒而逃的犯人。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靠在椅背上,说道:“原来这世上自欺欺人的人,那么多。” 苏郁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或许你和我,也是这种人呢?” 那天夜里,杨丽婷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她说她的确骗了我,她不是医院的外科医生,而是院长的一个情妇。至于其他事情,就像我说的那样。 看完短信之后,我默默的点下了删除键。 无论如何,希望她能鼓起勇气面对自己的心结,因为在这件事中,能够治好她的人,只有杨丽婷自己。< 第三十三章 观落阴(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杨丽婷的影响,在揭开她秘密的那天我做了一场噩梦。 这次的梦境极其真实,而且与以往的剧情有所不同。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我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漫无目的的摸索着,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在这里会遭遇些什么。 按照往常的情况来说,接下来出现的应该是哭喊不停的安安,还有那一双双苍白枯槁的手臂。 然而,事实情况却并非如此。 在我的梦境之中忽然有灯光逐渐点亮,虽然仍然有些昏暗,但却足矣映亮周围的景物。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熟悉至极的长廊。 安定医院。 我听到了一阵抽泣声,就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这场景太过熟悉,几乎和老胡对我进行催眠时所见到的如出一辙。 梦中的我试探着向前走去,试图寻找到抽泣声的来源。 昏暗的走廊显得十分恐怖,而且那一扇扇病房的大门,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怪兽的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张开。 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不记得走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哭泣的身影。 她背对着我,双肩因为抽泣而耸动着。我知道,她一定就是那个被我遗忘的人。 我向着她伸出手,说:“你……究竟是谁?”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女人的时候,她突然转了过来,瞬间变成了安安的模样。 “医生,救我!”安安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我感到脑海中传来一阵剧痛,随后,我隐约看到了简小水的身影。 她轻声说:“眼前……看到的……真相……” 我听不清她说的话,逐渐变得意识模糊,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奇?” 朦朦胧胧之中,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醒醒,大奇!”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看见胡乐正站在床边,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我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胡乐担忧的说:“你好像做了噩梦,一直在不停的喊。” 我皱起眉头,“现在几点?” “两点半。”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也因为噩梦而出现了惨叫的情况? 胡乐坐在床边,意味深长的说:“如果心里有困惑可以通通告诉我,毕竟我是你的督导嘛。话说回来,咱俩好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我说:“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的确有些让我透不过气来。” “比如?” “我遇到了一个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病人,还在前几天经历了一场特别诡异的凶杀案。” 胡乐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说:“快点儿给我讲讲。” 我有些兴味索然的说道:“都已经过去了,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需要保密?” 我点了点头。 胡乐又说:“那我们聊一聊苏郁吧,这个问题你总不能一直逃避吧?” 的确,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我必须弄清楚苏郁的情况,而且还要将我和她的复杂关系梳理清楚。 胡乐说:“对于苏郁,我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和她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夜里,她貌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问:“她认为那种情况是鬼附身,你怎么看?” “我也不确定,因为对于苏郁来说,除了鬼上身这么一点,别的方面都很正常。而且,如果鬼上身实际上只是一种心理疾病,那总需要一个理由。” 我赞同道:“没错,奇怪的是,苏郁似乎逐渐可以自己克服这种现象。但是,每当这种现象发生的时候,她总会变得奇怪起来……比如说,她曾在附身的情况下解开了一部手机的密码锁,这简直不可思议。” 胡乐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越听你说越觉得她很不寻常。” “情况远比这个还要复杂的多,苏郁本身还是一个双重人格的患者,她的体内存在着一个叫做苏晓的人格。目前尚且无法确定苏晓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对我很有敌意。” 胡乐有些疑惑的反问道:“敌意?” 我点头,“嗯,苏晓似乎能够共享苏郁的所有记忆,但是反过来苏郁却并不能。换句话说,苏晓知道苏郁的存在,但是当苏晓占据身体的时候,苏郁这个人格往往陷入了沉睡,所以无法知道另一个‘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你确定那个叫苏晓的是第二人格,而不是另一种情况吗?” “什么情况?” “鬼上身。” 听到胡乐的话,我不禁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惊慌! 按照他的推测,苏晓并不是什么第二人格,而是苏郁被鬼上身之后出现的反常现象。 我难以置信的说道:“应该……不会吧……” 胡乐摇头说:“大奇,你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觉得,你还是和她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说完这些,胡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我仍然一头雾水,脑中反复回荡着刚才的噩梦还有苏郁。 就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了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 它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看样子是收到了短信。 我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来自苏郁的短信。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留了一个地址,道缘堂。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仔细看了一下短信发来的时间,刚好是在十二点,那时候我应该正沉浸在噩梦中无法自拔。 而这个时间对于苏郁来说,恐怕也已经睡着了吧? 如果这样推测,这条短信很有可能不是苏郁发来的,而是苏晓。 可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怀着一肚子的疑惑,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我照常早早起床,在收拾好了之后按响了苏郁家的门铃。 然而并没有人开门。 我不禁有些疑惑,心想或许苏郁是出去吃饭了,也有可能是率先一步去了心理诊所。 不过当我骑着自行车赶到心理诊所的时候,却没能发现苏郁的身影。 还记得前几天,我帮助王国安调查云露案件的那天,苏郁也是整日不见,只是在傍晚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她问我:“你在哪?” 我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事情瞒着我。 时钟滴答作响,苏郁始终没来,我的心底渐渐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我回想起了那夜苏晓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不要让她在最绝望的时候会想起你,以为你会来救她!” 由于那天我被迫“服用”了大量安眠药,所以头脑迷糊的我并未留意到这句话的含义。 可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苏晓的话。 她的意思是说,苏郁瞒着我去做了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十分痛苦。苏郁之所以会给我发信息问“你在哪”,其实是一种求助。 只是她不想告诉我她很痛苦。 这样说来,昨晚我收到的信息十有**来自苏晓。 她为了保护苏郁,给我留下了一个线索。 我翻出手机,看着信息里仅有的三个字内容。 道缘堂。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带着浓浓的疑惑打开了电脑,尝试着在上寻找这个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真的让我找到了有关“道缘堂”的消息。 这是一篇日志。 写日志的人曾经去过“道缘堂”,并且参加了一个名叫观落阴的活动。 观落阴是道教信仰中的一项法术,由法师作法引导当事人灵魂出窍,并亲自下地府来探看自己的命运,甚至还能与去世的亲人进行沟通。不过由于个人资质不同,往往只有部分的人才能成功进行观落阴。 我曾在电视节目上看到过观落阴的过程,会有法师唱念咒语演奏法器来带领参与者下地府,参与者眼睛蒙着纸钱坐在板凳上,并未昏睡过去,神智仍然保持着清醒。如果他能够看到某种影像,需要立刻告诉法师,随后法师会凭借该影像对他进行更深层次的引导。 让我略微感到讶异的是,这个写日志的人和我算是同行,他也是从事心理行业的人,本身对催眠很感兴趣。 他在早先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集体的观落阴活动,那是在一个小小的善堂进行的仪式。过程很简单,总之就是在眼睛上蒙上红布,红布里面包上符咒,然后有人再旁边念经引导,暗示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光,有没有看到神明。 后来,在他接触到催眠领域之后,他将观落阴的体验和一些催眠场景进行了印证,发现催眠和观落阴十分相似,于是他认为观落阴本身就是一种催眠。 不过有一次,他和一位对灵界极有研究的作家朋友聊起了这件事情,也说了他认为观落阴就是催眠的看法,结果遭到了朋友的否定。 朋友说,观落阴和催眠并不一样,真正的观落阴是一种远远超过催眠的仪式,不可以只用催眠解释。 他和朋友进行了一番争论,最后决定在朋友的带领下参与一次真正的观落阴。 < 第三十四章 观落阴(中) 依据上的信息,我孤身一人找到了道缘堂的所在地。 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小巷,就隐藏在高楼大厦之后,里面的住户大多是江城的老一辈,这里的房子也是大有年头。平房,青石砖地,墙皮已经锈的变了颜色。 道缘堂就设立在一间这样普通的房子之中。 当我迈过道缘堂的大门时,不禁有了一种穿梭世界的感觉。 从外面看,道缘堂的门不大,外部装修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在道缘堂的门内,布置了不少柜台,里面放有香油、纸钱等物,看样子专门用来卖这些东西的。 但是,看似普通的这样一个地方,却在大门的正后方,又设有一道小门。 门是朱红色的,门上挂了一块匾,写有“道缘堂”三个大字。 我刚一进门,便有个穿着打扮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的男人迎了过来,问:“您需要点什么?” 我尚且不能确定苏郁到底是不是就在这里,所以一时之间也无法做出决定,总不好开门见山的直接说我是来找人的。 而且这个地方透着一股阴森气,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如果我选择硬闯之类的方法,恐怕得不偿失。 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先混进去,说:“观落阴。” 男人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说:“以前从没见过您。” 我说:“第一次来,朋友介绍的。” 他随即做恍然大悟状,然后从身后取来了一个红箱子,说:“既然来了,便是有缘……”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我仔细看了一眼那个红箱子,透过正面的孔洞刚好能够看到里面的内容,全都是百元大钞。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放在了里面。 他似是闭着眼睛,但又好像看清了我的一举一动,说:“您第一次来,多放些也好多结善缘。” 于是我又往里放了几张,他这才收回箱子,露出一脸笑容,为我打开了那扇朱红色的小门。 门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微笑着递给我一根蜡烛,说:“沿路直走即可。” 我接过蜡烛,然后心情忐忑的走进了门,刚一进去,小门就被“咣当”一声关上。 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线,我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这是一条长约五米的走廊,左右的墙壁上画着道教传说的彩绘,里面既有天上的仙人,又有阴曹地府的景象,看起来颇为吓人。 “淡定。”我不禁有些紧张,赶紧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沿着路向前走去。 片刻后,我来到了一间更为空旷的屋子,这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块祭坛,周围放着一些布团,看起来是供人跪坐用的。 真是别有洞天。 此时此刻,“观落阴”似乎已经开始,我看见祭坛上已经坐着一个身穿道袍,蓄着胡须的道人,而他周围也有不少男女老少围坐在地上,一个个嘴唇微动,但却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十分诡异。 我突然记起了那篇日记,那个自称催眠师的人也亲眼见到了这一切,并且亲身经历了这些。 这让我不禁有些好奇。 这时候,有个小道士看见了我,赶忙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对我先是鞠了一躬,然后伸手指了一个无人使用的布团。 我张开嘴刚想说话,被他用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噤声,于是只好跟着他过去。 在我坐下之后,道堂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诵经之声。我仔细打量着周围,发现祭坛上坐着的那个道士正开口诵经。 就在我正在好奇的东张西望之时,有一双手拿着一块红布条忽然遮住了我的双眼。 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的诵经声。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说:“一会儿你会看到一些东西,但不要害怕,随时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觉得现在经历的这些真的和催眠很像。 遮蔽视觉是为了让意识形态做出改变,既不要将注意完全集中于一处,也不要将它完全涣散。在诵经声中我会极容易陷入放松的情境,这样更加容易接受暗示。 但是,按照催眠的理论来说,如果我选择不配合道士的引导,反而自行选择想要记起的场景,那么这些场景应该按照我的思路进行。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我随着耳边的引导声来到了一片古色古香的集市。 任凭我如何去回忆安定医院或是心理诊所,都没有任何作用。我的意识,就这样神秘的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他说:“这里就是地府了,在这里你能找到去世的亲人。” 我“看”了一眼再空旷不过的集市,心想我又没有什么亲人去世,哪能见到熟人啊?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身回头,看到一道身影背对着我,她似乎是将自己的胳膊拧了一圈才拍到了我的肩膀。 毛骨悚然! 不过这道身影我并不陌生,白色的连衣裙,乌黑亮丽的长发。 是她,我记忆中遗忘的那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传闻观落阴能够让人来到阴曹地府,见到已经逝去的亲人。如果按照这种说法,这个被我遗忘的女人已经死了,而且她生前对我十分重要。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观落阴,可是我的心头却有一股冲动,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我揭开她的面纱,看清真相。 “她没有恶意,你可以和她说话。”这时候,又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跟随着自己的意愿,走到她的另一边,想要看清她的长相。但是她却迅速的转过身去,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让我看到她的脸。 我说:“为什么不让我看清你的模样?” 她说:“还不到时候。”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无论是声音的高低程度还是大小程度对我来讲都刚刚好,就像是天籁之音,而且,我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那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当你看破真相,做好准备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清竹。” 听到这两个字,我顿时觉得再熟悉不过。就是这个名字,时常隐隐约约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但我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将它忽略掉。我仔细回想了片刻,突然记起自己在络上使用的名就叫“竹间清溪”,里面明显包含了清竹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我真的认识她! 我有些郁闷的说:“为什么我总是不能记起有关你的事情?” 她说:“你可以从你擅长的角度来分析啊。” “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一个人总是在无意间忽略掉某人,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人会让他的心理产生不愉快的体验……” “是啊,你不能想起我就是因为一想到我就会痛苦。”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继续问:“能不能告诉我,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她摇头。 “那能不能讲讲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情?” 她依然摇头。 我说:“你除了名字还能告诉我什么?” 她淡然的答道:“什么都不能,一切都在你的心里,到了你能够想起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 说完这句话,她便向前走去,似乎是要离开了。 “别走!”我喊道,然后迅速跟在她的身后,不想让她就此离开。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跑,都始终跟在清竹的身后,而且和她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眼看着她一点点的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在清竹完全消失不见的时候,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时辰已到,醒来。” 下一刻,我眼前的布条被揭开。 接下来,我看到了一双平静如古井般的眼眸。 是那个坐在祭坛上的道士! 真是奇怪,明明我俩距离很远,但我偏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而且他也恰好看着我的双眼。 看起来这次观落阴已经结束,周围的人们也纷纷揭下红布条,开始进行下一阶段。他们纷纷取出香火银钱等物,似乎是要送给死去的亲人们。 老道士走下祭坛,脚步轻缓的走到我的身边,然后坐了下来。 他说:“你的气质,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前不久才来过,在他观想出的世界里,我能看到一个恍若炼狱的景象。用他的话说,到处都是疯子,人不再是人,只是本能驱使的生物。”老道士的神情很平静,“我觉得那很恐怖。” 我不明白老道士的意思,继续问道:“我在梦里……观想里看到了一个人,但她不愿意让我看清她的样貌,这是怎么回事?” 老道士说:“这点,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 我也随即站了起来,说:“我再问一个问题,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来到这里,她说自己总是被鬼上身。”< 第三十五章 观落阴(下) “道缘堂最初开设的时候,来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老道士娓娓说道,“因为观落阴这项法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它失败的几率太大了,而且还有可能遭到反噬。” 我不明白老道士说这些的原因,但我隐隐感觉他说的话应该和苏郁会有关系。 “后来,我的师弟偶然间发现了一种灵药,可以让服用者更易晋入观落阴的场景,于是道缘堂的名声渐渐散播出去,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转眼间时过境迁,竟然会有不少重要人物也来道缘堂一探究竟。” 我问:“是什么药?”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连师弟也不清楚,他只说这药是从一个神秘人手里拿到的,必须保密,否则要泄露天机。” 说到这里,他忽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都21世纪了,谁还相信什么天机,说白了都是人心而已。”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身份不凡的老道士竟然会跟我说他不相信天机,这种感觉真是荒诞。 他继续说道:“可是后来,药用完了,师弟出了一趟远门,最后回来时什么也没带。但道缘堂名声在外,我们总不能说以前的观落阴不是真的,而是用药物达到的一种境界,用现代的说法叫……叫什么来着?” 我淡淡的提醒道:“催眠。” “对……就是催眠。你要知道,观落阴和催眠是不一样的,它是真的能够让你看到去世的亲人,并且和他对话。前些日子,来了一个身份很不一般的人,他说必须要见到已经去世的父亲,询问一件事情,否则道缘堂就再也别想开下去了。” 我问道:“这件事和苏郁有关?” 他没搭理我,自顾自的继续说:“这个人我们招惹不起,只能尽全力帮助他。很可惜,他的体质并不适合观落阴,那场仪式失败了。道缘堂实在无力承受他的暴怒,所以师弟想了一个办法。既然无法让他看到死去的亲人,那为何不把已经死去的亲人召唤现阳,然后与他进行对话呢?于是师弟从外面找了一个很奇特的小姑娘回来,她属于那种十分容易被附身的体质,通过仪式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她被鬼魂附身。” 原来如此,苏郁被他们用来作为观落阴失败的一种自保手段! 我说:“你的意思是,让鬼魂附身在苏郁身上,然后和生者进行沟通。换句话说,你们利用她来达到一种阳间也能施展的观落阴?” 老道士点了点头,表情复杂。 我怒不可遏的说道:“你知不知道苏郁被附身的时候需要承受多少痛苦?” “我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逼迫她做这些事情!” 老道士静静的看着我,丝毫不被我的情绪打动,依旧古井无波,“第一次是师弟求她帮忙,第二次,乃至今日的第三次,都是她自愿来的。” 我问:“为什么?” “不可说,不能说。”老道士闭上双眼。 这到底是为什么,苏郁竟然会自愿来到道缘堂,这没有理由啊! 我感觉一头雾水,正在迷惑之中忽然回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情。 那一天,有个疯老头突然出现,求苏郁帮忙。他的举止非常古怪,而且貌似会一些法术,还电到了触碰到他身体的我。 想到这里,我问:“你的师弟是不是一个举止疯癫的老头子?” 老道士睁开眼,反问道:“你见过他了?” “是啊,不仅见过他,而且还被他电了一下,踹了一脚。” “那是师弟修炼的掌心雷,专治孤魂野鬼。” 我冷笑,“掌心雷?我看是随身带着电击器吧?” 老道士沉默不语。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管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见到苏郁。” 出乎意料的是,老道士并没有阻拦我的意思,反而是伸手指了一下身后的房间,说:“她就在那里,带她走吧。或许道缘堂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什么百试百灵的观落阴了。” 听完这句话,我不再理会这个看似高深的老道士,起身走向了那间小屋。 然而,当我推开小屋的门时,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窒息感。 这种感觉,源自眼前的景象! 老道士口中的师弟,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现在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看样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还有一个陌生男人,也昏倒在了一旁,不过他的身上没有血迹,应该并无大碍。 至于苏郁…… 她盘腿安静坐在一块蒲团上,双眼被红布蒙着,表情平静,额前的发丝有些散乱,微微遮住了面容。在她的衣服上,零星散布着鲜血,但看起来并不是她的血,反而应该是那个老疯子的。 我选择先不理会苏郁,而是看一下老疯子的情况。结果很残酷,他全身上下好像被猛兽蹂躏过一样,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而且皮肤上遍布咬痕。最严重的地方是喉咙,那里已经被咬破,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我不敢去想凶手的身份,因为这间屋子就像是一个密室,从始至终都只有三个人。 现在一个人伤重,一个人晕倒,只剩一个人保持着清醒。 无论怎么看,杀人凶手的身份都已经显而易见。 我轻轻拍了拍苏郁的肩膀,揭下她眼前的红布条,说:“你还好吗?” 她双眼空洞无神,看了我一眼,嗫嚅着嘴唇说:“我是谁?” 认识苏郁以来,我这是头一次看到她在被鬼附身之后出现了这种情况,就像是魂不附体。 我说:“你是苏郁。” “我不是苏郁……我是……死去的人……” 我一把扣住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说:“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睛终于微微有了神采,看着我说:“古……奇?” 这时候,一道身影也走进了这个房间,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老道士微微一愣,迅速走到师弟身边,看了一下他的状况,叹气说:“早就说善恶终有报,旁门左道终归要被反噬。” 我问:“他死了?”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还好,死不了。” 说完,他就一把抱起老疯子,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感到一阵紧张,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脱下外套披在苏郁身上,也带着她离开了道缘堂。 在带着她回家的路上,苏郁终于逐渐恢复了神智。 她没有看我,低声说:“对不起。” 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女人,手里仍拉着她的手,尽管有很多责怪的话想说,现在反而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我只是平静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去那里?” 苏郁说:“因为那里有观落阴,作为交换,我要帮他一个忙。”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苏郁最思念的人无疑就是她的父母。因为这种思念,让她在小时候甚至睡在棺材里面,从而酿成了鬼上身的悲剧。当她知道道缘堂有观落阴,可以通过它看到自己的父母之后,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的思念。 我继续问道:“你见到爸爸妈妈了吗?” 苏郁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们很好,要我好好活下去……” 说完之后,我俩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时间各怀心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苏郁忽然问我:“古奇,你觉得观落阴是催眠吗?”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因为我也没有答案。打心底来说,我希望观落阴是真实的,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清竹是真实存在的,而苏郁也可以打开心结,相信父母过得很好。 可是实际情况谁也说不清,观落阴到底是不是催眠,没有答案。 或者说,答案就在每个人的心里,只看你选择相信哪一个。 我说:“希望不是。” 苏郁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她又一次说了对不起,这次的对不起应该是指老疯子。 我问:“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郁低着头,轻声说:“道士在我身上请了一个人,貌似是那个男人的父亲……成功了之后,他就让我开始观落阴,接下来的事情我有些记不太清……过了没多久你就来了……” 我仔细看着苏郁的表情,发现她并不像是说谎,而可能是真的忘记了。 毕竟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她的眼睛蒙着红布,身上有血迹,虽然按理来说苏郁最有可能是重伤疯老头的人,但实际又貌似不是。 对于这些情况,唯一的解释是,可能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 他是谁? 还有苏郁,她在观落阴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记得我刚才见到她的时候,她神情呆滞,貌似经受了巨大的恐惧。 如果她因为某些原因忘记了那段记忆,那么,苏晓呢? 我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事情正越靠越近。< 第三十六章 缝隙里的眼睛 苏郁的事情告一段落,在我俩赶回心理诊所之后,我意外接到了一位学长的来电。他是我读研时认识的,现在也在从事心理治疗的工作,不过最近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例,所以想要让我转接过去,看能不能治好。 这种事情在业内时常发生,为的是避免耽误来访者的治疗。学长认为擅长催眠的我应该更适合对这个病人进行治疗,所以打电话问我,还说这件事很急。 我看了苏郁一眼,问:“接不接?” 她依旧低着头,“听你的。” 之后我觉得接下这个案例,一方面是为了治病救人,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苏郁能够尽快从道观的记忆中摆脱出来。 …… 咨询室的窗帘已经拉上,整间屋子看起来有些昏暗,这让人更加容易放松下来。挂在墙上的音响放着郑在亨的《秘密》,是一首轻音乐,只有点点滴滴的钢琴声作为主旋律,这让人感到舒适。 在我的面前,有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眼非常没有精神,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男人。他坐的位置背靠着大门,这是属于来访者的座位。 而在咨询室一旁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很沧桑的女人是来访者的母亲。苏郁则依旧坐在角落,背靠着墙,面对着电脑。 来访者叫陈兵,性别男,年龄35岁,未婚,本科学历,目前没有工作。他在三个月前开始做恶梦,梦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他因此睡眠质量急剧下降,导致社会功能受损,也就是失业。 按照档案的情况来看,陈兵已经去过医院检查身体,而且去了精神科,主治医生就是我的那位学长不过遗憾的是,药物未能让他的病情得到减轻,于是他的母亲选择寻找心理咨询师进行干预治疗。 我在档案中得到的关键词有,噩梦、眼睛。 “能不能详细说一下你的噩梦?”我试探着问道,因为这个问题很核心,而且可能引起陈兵的不适。 他始终低着头,在听到我的问题后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沙哑且苍老,“我的梦境很普通,但是无论梦到什么,都会在一些角落缝隙出现很多很多的眼睛,它们全都盯着我……” 听着他的描述,我不禁有些感到毛骨悚然。作为一个看到密集物体就会产生不适反应的人,如果让我做这种噩梦可能反应比陈兵还要剧烈。 我说:“这的确是个糟糕透顶的梦,如果让我来承受非要疯了不可。” 陈兵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说:“现在我白天也偶尔能够看到梦里的眼睛,它们出现在任何地方,而且是突然出现……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毫无征兆,明明是一团黑色的地方,却一下子变成了睁开的眼睛。” 我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个眼睛,问道:“你看到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陈兵完全不愿意抬头去看画上的眼睛。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低着头,那是因为他不仅对忽然出现在任何地方的眼睛感到恐惧,同时对他人的眼睛也感到了恐惧。 这是一种泛化现象,他已经由对某种特定事物的恐惧转移到了其他方面,这将会极大的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 我能够体会他的感受,如果让我也生活在随时可能被吓到的环境之中,变成陈兵现在的模样是完全可能的。所以说,问题的根源在于,他为什么能够梦到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眼睛代表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顺着思路问下去,“你看到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你从前见过它吗?” 这个问题起到了出乎意料的作用,陈兵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身体却率先做出了反应。他开始不住的颤抖,一只手桌子上面不停的敲打,同时他的五官也开始抽搐。尤其是嘴角部分,他抿着唇,却无法阻挡嘴角不停的向上抽搐。 我赶忙说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你可以不必回答。我的问题没有恶意,请你放松。” 这时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母亲终于按捺不住,一下子冲了过来,将儿子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抚道:“小兵不怕,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 总的来讲,和陈兵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算愉快,这次咨询应该可以说是失败的。 在陈兵母子离去之后,我做到了来访者的位置上,让苏郁坐在咨询师的位置上。然后,我用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许久,我开口说道:“陈兵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将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叩打着桌面,敲击的位置刚好和刚才陈兵敲打的地方一致。 苏郁怯生生的答道:“陈兵的面孔很干净,衣服也很整洁,单纯从外观看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我点头说:“是的,而且比起一般人要干净许多。” 苏郁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他的手腕上貌似有一道痕迹,不知道会不会是割腕留下的。如果是的话,这说明他曾有过自杀倾向,不过档案里并没有表示……” 真是想不到,她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问:“如果你也做恶梦,你觉得有必要自杀吗?” 苏郁摇头。 我说:“事情不只是噩梦那么简单,让他自杀的应该是压力,梦里的眼睛只是压力的一种。” 苏郁疑惑道:“什么意思?” “现在是21世纪,构建和谐社会。道德的作用越来越大,处处可见被道德绑架的人。我以前接触过一个病人,他有被害妄想,总说有人在窥视他,最后发现窥视他的不是人,而是道德。他因为做过亏心事,所以良心收到了谴责,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是说,陈兵梦里的眼睛可能不是某个人的,而是属于虚无缥缈的‘道德’?” 我摇头,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眼睛很可能代表压力。不过大致可以确定陈兵所说的眼睛的确属于某一个人或是某些人,甚至可能就是他身边的人,所以在你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他才会爆发出那么猛烈的反应。” 苏郁皱起秀气的眉,表情疑惑的说,“有没有可能眼睛与一些难言之隐有关,所以他在隐瞒,不想告诉我们?” 我反问道:“你觉得呢?” 苏郁说:“我觉得陈兵会不会杨丽婷一样,也是通过梦境里的内容传达一些信息。” 我对此表示赞同,说:“很有可能。不过他与杨丽婷还有所不同,至少杨丽婷并没有将噩梦泛化到现实里面。可是根据陈兵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噩梦进一步渗透到现实当中,他很有可能会崩溃,甚至疯掉。我觉得下次有必要对他进行催眠,了解一下他梦境的其他情况,或许那些才是最有用的信息。” 苏郁的确是个聪明的人,很快就适应了自己心理医生助理的身份。不过看起来,似乎她自己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一天后,陈兵和他的母亲再次来到了咨询室。 我开门见山的问:“还在做恶梦吗?” “是的。” “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我问:“能不能和我说说梦境的具体样子,比如说你是在什么场景,见到了什么人,诸如此类的……” 他摇头说:“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弄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实……” 看起来他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了,梦境泛化到现实,并且已经让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由此看来,只能试着使用催眠疗法了。 我带着陈兵来到了另一个封闭式的房间,催眠椅早就被我安放在了这里。这个地方没有阳光,只有昏暗的灯光。 陈兵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我也一样。 陈兵的母亲留在了外面的沙发上,苏郁则站在催眠室的门口,一脸担忧的看向这里。 “现在,我们先来做一个放松训练,将你的全身进行放松,达到一种身心舒适的境界。”我声音轻缓的说,“首先,轻轻闭上你的双眼,放松你的眼皮。” 陈兵缓慢的闭上了双眼。 “保持深呼吸,感受空气吸入你的肺部,然后舒缓的从鼻间呼出,你要尽可能的慢……然后,放松你的脖子,让皮肤触碰到身子底下的椅子……接下来,放松你的身躯,胳臂,双手,还有每一根手指头……” 陈兵深深呼吸,身子变得越来越轻松,几乎是瘫软在了催眠椅上。 “继续放松,让你的双腿,双脚也得到放松……很好,我们再来一遍,保持深呼吸,首先放松你的眼皮……” 大约五分钟过后,陈兵的呼吸变得轻缓绵长,身子也完全放松下来。 而我则是满头大汗。 我擦了擦汗,然后说道:“你来到了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只要推开它,你就会回到梦境之中。现在,伸出你的手。” 陈兵缓缓抬起了他的左胳臂,举在半空中。 “慢慢的,慢慢的……推开它!” 在我说出“推开它”的同时,我看到陈兵的左臂做了一个向前推的动作。几秒钟后,他的脸部突然抽搐了一下。我知道,他现在已经推开梦境的大门,重新回到了梦境之中。< 第三十七章 爱与恐惧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陈兵虚弱无力的说:“一栋房子……” “什么样的房子?” “很旧的楼房。” “你来过这里吗?” “来过……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我挑眉,心想这事看来和童年阴影有关,继续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站在一个凳子上面,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 “你在看什么?” 陈兵忽的抽搐了一下,“一个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你认识他吗?” “他……是我父亲……”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变成了小孩……” “你父亲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陈兵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他说:“它出现了!” 我赶忙问道:“是什么出现了,是眼睛吗?” “是它,它就在阳台的柜子里面!” “它是什么样子?” “我不敢看……” 我努力将声音变得轻柔,这样听起来比较可靠,能够给予人安全感,继续说:“不要害怕,如果你不敢看可以闭上眼睛,不要看它。” “好。”陈兵的声音颤抖着。 “你闭上眼睛了吗?” “闭上了。” “很好,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就睁开眼睛,到时候你害怕的东西将会消失。” 陈兵的神色有些紧张。 我说:“1……” “2……” “3!” 他深深吸了口气。 按理来讲,在我数到“3”之后,陈兵应该会睁开眼睛,这表示催眠结束。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仅没有睁开双眼,反而身体的抽搐表现变得更加强烈。 我有些疑惑,而且紧张,轻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陈兵的身体竟然在瑟瑟发抖,说:“在大学……” 我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从中发现了焦虑还有痛苦,问:“这也是你的梦吗?” “不是,这是现实。”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所看到的事情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而且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既然能够在催眠的情况下看到这些,那就说明这件事情与他现在的心理疾病有关。 我问:“发生了什么?” 陈兵有些犹豫,似乎并不太想告诉我。 这是正常的现象,对于催眠的人来说,他们仍然有着自己的底线,当你的问题触及他的底线时,他们往往会选择拒绝。比如说催眠的时候你问他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这往往会让催眠者清醒过来。还有给他一把刀,让他伤害自己的亲人,这也是起不到任何效果的。 但是对于催眠师来讲,却可以对他进行诱导,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到这些事情。比如说,告诉他现在面对一只怪物,一定要挥动手里的武器进行反击,殊不知伤害到的其实是活生生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催眠师这个职位往往需要道德高尚的人,如果心术不正的人拥有了这门技术,恐怕犯罪率会大大提升。 对于陈兵来说,他不愿意透露梦境的内容,这会对未来的咨询治疗造成极大的困扰。所以,我决定诱导他说出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问:“你看到眼睛了吗?” 陈兵说:“看到了,它就隐藏在人群里面。” “人群?你的意思是你先在被包围了?” “是的……” 这让我不禁联想到了“围观”一词,陈兵在梦境中会被围观,这的确反映了他所承受的压力,来自其他人的眼光。不过,那双隐藏在人群中的眼睛又是代表什么呢? 我继续问:“你现在的处境很尴尬,是吗?” 陈兵答道:“是的……” “如果让你破解这种尴尬处境,你先会怎么做?” “我……我应该先把裤子提起来……” 什么意思,现在的陈兵裤子被人扯掉了? 我大致推理出了一种情况,就是陈兵在某种场合下因为某种缘故,或是有人恶作剧,结果导致裤子掉了,这是一种极为尴尬的情景。 其尴尬程度,远超我陪苏郁逛街! 而且陈兵说过,这件事不是梦境,而是现实,这就说明它真的发生过。 可怜的陈兵。 我安慰道:“你不必在乎其他人的眼光,现在你已经毕业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远离你。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陈兵身体的抽搐变好了许多,说:“我明白了。” “现在,让那些围观你的人一点一点变少,你要相信自己,那次事故已经过去,即便有人提起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过了许久,陈兵说:“我感觉舒服多了。” 我说:“围观你的群众还在吗?” “都消失了。” “眼睛呢?” “还在。” 这时候,陈兵的妈妈突然出现在了催眠室的门口,一脸担忧,被苏郁一把拦住。 可是她仍然说道:“医生,我的儿子没事儿吧?” 就在我分神的那一刻,陈兵突然随之醒转过来。 他挠了挠头,对我说:“好了吗,医生?”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次催眠发现了很多问题,尤其是那两件发生在陈兵身上的事情。 送走这对母子之后,我和苏郁开始分析催眠的收获。 第一个场景,是他童年的家,他说自己正趴在阳台上,看着父亲远去。 苏郁说:“会不会他的父母吵架,所以父亲才选择生气出走?还记得小时候,我爸也被我妈逐出家门,去单位睡了好几天。” 我点头道:“梦境里的东西往往有夸大化的作用,而且他说觉得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可能表示他的父母已经离异。或许是他的母亲在档案的资料里撒了谎,没有提到陈兵是单亲家庭。” 苏郁点了点头,说:“那柜子里的眼睛会是什么?” 我敲了下桌面,“我貌似已经有了答案,不过等会儿再跟你说,咱们再来说一下第二个梦境。” 苏郁说:“那个梦境发生在他的大学,而且是一次很耻辱的事情,应该对他的自尊心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我对此表示赞同,“可是,这个梦境里面也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围观群众都消失了,唯独那双眼睛没有消失。这会不会是因为眼睛无法消失?” 苏郁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你的意思是,围观的人都是大学同学,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联系,所以在催眠的作用下可以将他们忽略掉。但是那双眼睛却一直出现在陈兵身边,所以他才会无法忽略掉眼睛。” 我继续说:“不仅如此,这双眼睛很早就出现在了陈兵身边。或者说,至少从他父亲离开之后,这双眼睛就出现了。” 苏郁捂着嘴,一脸惊讶。 她不可置信的说:“是他的母亲?” 我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推测,但是在第一次咨询的时候我始终将注意力放在了病人陈兵身上,忽略掉了他母亲的反常之处。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会发现有很多值得注意的地方。比如从进入咨询室开始,陈兵的母亲就始终将目光放在儿子身上,片刻都没有离开。而就在刚才,陈兵从催眠中醒来,也是因为母亲的声音。 由此可见,对于陈兵来说,母亲是一个极度重要的人。这种重要的程度,比起普通人来说,还要更加重要。 关键在于,他已经三十多岁了。 我说:“如果假设陈兵的父母在他童年时就离异了,那么梦境的一切都可以解释。在他父亲离开之后,他的母亲从此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抚养成人,关注他的方方面面,甚至到了大学,这种关注也在始终进行。” 苏郁接过话头,继续说:“但是这种关注会给人压力,陈兵明明知道母亲是因为爱自己才会这样,但他更加害怕自己的种种丑态都被母亲看到,所以在第二个梦境里面,那双眼睛来自母亲,陈兵最害怕的是目前也看到自己的尴尬处境。” 没错,陈兵早就已经成年了,可是现在仍然和母亲居住在一起,生活也是完全由其打理。他没有恋人,没有朋友,就好像除了母亲一无所有。这样的生活是极具压抑性的,因为陈兵总不能和母亲过一辈子。 另一方面,母亲对陈兵的无条件关注,也间接的导致了他的自卑。他觉得自己是母亲的唯一,绝对不能让母亲感到失望。可是偏偏就是这种心理,让他承受不住,结果把每一件事情都办砸了。 没能考上好初中,没能考上好高中,没能考上好大学,没能找到好工作。 这一切,都让陈兵觉得无地自容,越来越没有脸面见自己的母亲。 可以说,陈兵是孝顺的,母亲也是很爱他的。 但是偏偏是双方对于彼此的极深的爱,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我的那位学长没能治好陈兵,就是因为他没有发现陈兵的病源就是他的母亲。 我说:“下一次,要让陈兵的母亲也参与进来。” 然而,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发现苏郁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郁?” 她回过神来,说:“突然想到了一句话,爱与恐惧,如影随形。”< 第三十八章 溺死人的爱 爱与恐惧,如影随形。 这句话可以有多种理解,从一方面来说,越是拥有爱的人就越害怕失去,故而有了恐惧。从另一方面来说,有一些爱或许会让人窒息,故而让人恐惧。 对于陈兵来说,或许两种情况兼具吧。 第三次咨询,没有谈话,也没有催眠。 我选择了一种目前广泛使用的道具——沙盘。 这种疗法又叫做箱庭疗法,在国内尚且没有多长的历史,不过它的疗效是十分显著的。沙盘的特点在于让来访者自行在沙盘上摆放道具,相当于自行透露出了潜意识的内容。 我让陈兵和他的母亲一起完成这一次的沙盘,目的在于让他们彼此之间能够有更深刻的了解。 “现在,请往沙盘里添放一样道具,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直接用沙子摆出造型。”我和苏郁坐在一块,安静的看着陈兵的一举一动。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柜子上的东西,最后选择了一个小男孩,轻轻的将他放在了沙盘的一个角落里。 男孩,象征着他自己,放在角落意味着没有自信,或许他自己还有些排斥童年的自己。 接下来,陈兵的母亲选择了一匹大马,放在了“小男孩”旁边。 马,象征着陈母本人,她认为自己对于儿子来讲就像是一匹马,需要承担着所有重量,带着孩子一起往前走。 看到这里,我几乎可以确定,陈兵的确是单亲家庭。 在随后的时间里,母子二人在沙盘上摆放了许多模型,其中有房子,有花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苏郁碰了一下我的胳膊,轻声说:“古奇,你发现没有,陈兵母亲每次摆放道具都会贴着陈兵的道具。” 我点头,说:“看来这对母子的羁绊的确有些不寻常了。” 在经过十轮摆放之后,我开始了沙盘疗法的下一阶段。 “现在,你有机会移动沙盘里的任何道具,包括别人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陈兵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迅速将那个“小男孩”转移到了另一个角落。 然而,陈母却紧随其后,将那匹大马放在了“小男孩”的旁边。 下一刻,陈兵的面部开始抽搐,双手也不由自主的颤动,就连手里握着的道具也掉落在了地上。 我迅速走到陈兵的身边,轻声说:“怎么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眼睛!眼睛!” 我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双眼,“闭上眼睛,不要去想,不要去看。” 陈兵乖乖闭上了双眼,但是看起来仍然处于崩溃边缘。 我示意苏郁将陈兵带到另一个房间,而我则拦住了想要跟过去的陈母,我严肃的说道:“伯母,我需要和你谈谈。” 陈母的表情很焦急,她说:“我现在只想看到我的儿子!” “您应该在陈兵小时候就离婚了吧?” 这句话刚一说完,陈母如遭雷击,顿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她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是焦急,反而是变成了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她眯着眼睛盯着我看,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通过陈兵的梦境。” 她继续说:“那你应该明白,对于我来讲,小兵就是我的全部。如果他不在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明白,但这样不对。”我拿起沙盘中的那个“小男孩”,说:“他有他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你们的生活本就应该彼此独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不休。” 陈母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我。 我毫不示弱,同样静静的看着她。 片刻后,她说:“我和小兵相依为命,如果没有我,他怎么可能一个人考上大学,活到现在。如果没有我,他自己连饭都不会做。” 我说:“你知道他梦里的眼睛究竟是谁的吗?” 陈母没有回答。 我继续说:“是你的。” “因为你对他的太过关注,让陈兵无论经历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觉得你在看他。其中也包括一些尴尬的事情,男人想要活在这世上总需要一些秘密,尤其是对于母亲而言,他们会有许多秘密不想让你知道。然而对于你来说,恐怕陈兵没有任何秘密,对吗?” 陈母的嘴唇颤抖着,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现实。 我说:“您已经抚养了他许多年,现在是时候放手了。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总不能一直活在你的保护之下,这样只会让他越来越脆弱。” 我不知道陈母此时此刻心里是怎样想的,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低头看着沙盘里的道具。 突然,她疯了一般将沙盘弄得乱七八糟,然后一把拿出了那匹大马,扔到了沙盘外面。 她哭着说:“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从小兵的生活里消失?” 我摇头,弯腰捡起道具马重新放回沙盘里面,说:“不是消失,而是距离产生美。否则您对他的溺爱,将会毁了他。” …… 送走这对母子之后,我的心情很复杂。 苏郁看着无精打采的我,问道:“怎么了,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我闭着双眼,说:“对于陈兵来说,从今以后没有了母亲的处处关注,应该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不过对于陈母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对于一个单身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她的一切,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但偏偏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治疗方案。” 苏郁也陷入了沉思,说:“你说的很对,但是或许事实并没有那么悲剧。” “嗯?” “我失去父母之后也变得很奇怪,现在不是也遇到了你,逐渐变好了嘛?” 不得不承认,苏郁的安慰的确很有用。 我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给她讲了一个曾经看到过的故事。 那是一个小小的恐怖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在她怀胎十月的时候,丈夫不告而别,从那之后未出生的孩子成了她的心灵寄托。她担心如果孩子出生之后,就会离开自己。于是她受到袋鼠的启发,选择不把孩子生下来,而是把他一直养在肚子里面。” 苏郁做了个鬼脸,说:“好恶心。” 我继续说:“毕竟是个故事而已,不用讨论它的真实性。总而言之,这个女人一直把儿子养在自己的肚子里,自己的身体因此越来越差,越来越难以承担越渐长大的儿子,你能猜到最后的结局吗?” 苏郁说:“有一天母亲再也无力承担长大的儿子,死了。” “那儿子呢?” “我不知道。” “他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之后,甚至连路都不会走,最后饿死在母亲的尸体旁边。”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苏郁陷入了沉思。 她说:“爱到极致反而成了畸形,最终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我点头说:“对于最初的母爱来讲,它是原始的冲动。但是当一位母亲过多的关注孩子,甚至试图将他一直留在身边,这就行为就不再只是单纯的母爱了,而是被赋予了一种自私的形态。她害怕孩子离开,一方面是担心他不能自己活下去,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自己不能没有孩子。” 苏郁说:“挺伟大的母爱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味道。” 我说:“事实情况往往就是这样残酷,只是很多人不愿意去相信,因为每个人都有母亲,如果他质疑母亲对自己的爱那本身就是一种侮辱。可是如果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情,你会发现里面隐藏着一个逻辑问题。” “什么问题?” “身为一个母亲,最先知道的事情,应该就是自己没有办法始终陪在孩子身边。毕竟她的年纪大了,会比孩子先行一步。所以健康的母爱会很早为孩子的未来做打算,这些母亲开始培养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能够尽早独立起来。可是陈母并不是这样,她一直将儿子捆在身边,甚至最终导致了他的病态。在这段关系里面,他们母子两个都有‘病’。” 苏郁沉思了片刻,忽然笑着说:“仔细想想还蛮有道理的,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母亲因为知道自己迟早都会离开孩子,所以需要尽早和孩子保持距离,以免孩子无法承受失去她的苦痛。” 我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为了逃避不可预知的未来而牺牲了当下,无疑是错误的。” 苏郁又问:“你说陈母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不清楚,但是当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生活处境极大改变的时候,往往自身也会随之变化。但如果她始终无法接受儿子终将与自己疏远的事实,那么最终导致的很有可能就是神经症,甚至是人格分裂。” “选择遗忘伤心的人和事,然后让自己得到短暂的平静,对吗?” “是的。” 在那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陈兵,他说自己已经不再做噩梦了,而且有了属于自己的崭新生活。 他还说,自己一直很清楚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至于谈到他母亲的时候,他选择避而不谈。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可悲,替那位母亲觉得可悲。溺爱了半辈子的孩子,最后却选择了疏远她,而不是包容。 当爱小于恐惧,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亲情爱情友情可言。< 第三十九章 悬崖 当顾楠推开诊所大门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位专案组的大警官吹了过来。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要给我介绍一位病人,不过我仔细的看了一下,顾楠完全是单独一个人来的,身后也没有带着其他人。 她今天没穿警服,只是随便穿了休闲装,看起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而不是以前的锋芒毕露。 “最近王国安没来找过你吧?”不请自来的顾楠直接坐在我的对面,神色有些疲惫。 我合上正在翻看的报纸,说:“没有,连电话都没打过。” 顾楠冷笑了一下,说:“那就对了,自从上次的案子之后,他对警察这行就完全没了热情,只剩下抵触。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sin’的信息,却不早点动手抓人,或许这样就能拯救云露的生命。” 我说:“你们迟迟不行动,是因为你们想要抓出隐藏在云露背后,为她提供‘sin’的人,对吗?” 顾楠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小医生,你知道的东西倒还不少。那你说说看,你对现在的‘sin’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种药物。” “你确定?” 我看着顾楠的表情,忽然觉得后背上传来一阵寒意,一时间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否在云露死后接触过这种药物。 这时候,苏郁刚好姗姗来迟,她低着头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可能是把顾楠当成了我的病人,所以保持沉默以免打扰到我俩。 顾楠把目光转移到了苏郁的身上,又冷笑了一声,说道:“道缘堂的两个道士,全都死了。” 我顿时惊讶起来,问:“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准确来讲,就在你俩离开道缘堂之后不久,他俩就遭人割喉,死状很惨。”顾楠笑了一下,“小医生,你说你怎么走到哪里都和命案脱不开关系呢?” 我一时哑然,上一次云露的命案是王国安带过来的,这次的命案又是苏郁引起的,我哪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事。 要是非说我哪里错了,那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我问:“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她摇了摇头,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忽然说:“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然后让你觉得自己欠我人情,再无偿帮我个忙。” “命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不会觉得自己欠你人情的。” 顾楠撇嘴,向着苏郁的方向动了动下巴,说:“小姑娘可不一定没关系哦。” 说完,她掏出手机,叫进来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是,进来的人竟然就是当初和顾楠一起出现的男警官,也就是那个一把将我手臂拧了将近一圈的人! 我当时看他的表现很拘谨,而且很听顾楠的话,以为他是顾楠的暗恋者。不过目前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 “他叫孙腾飞,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顾楠起身离开了诊所,她站在门外,顺着门缝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记住,你现在已经受到了警方的注视,今天的咨询内容必须保密。否则……后果你清楚的哦!”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放心,保密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我瞪了她一眼,随后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男警官身上。 和初次见面比起来,他现在变得有些憔悴,而且总是一种走神的状态,貌似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和谁说话。 “你好,我是心理医生古奇。”我试探着打开话题。 他沉默不语。 “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又问道。 他依然不说话。 我突然有些恼火,顾楠把这个闷葫芦扔给我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可以放心的说出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孙腾飞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你会保密吗?” “当然,我和我的助理都会为你保密。”我信誓旦旦的说道,坐在角落的苏郁也轻轻的点了下头。 “好吧。” 孙腾飞讲了一个和悬崖有关的故事,故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叫做小甲,一个叫做小乙。 小甲的职业是无业游民,爱好是旅游探险,倒是和胡乐有些相似。小乙则是一名警察,压力很大,很少笑也很少说话。 有一天,小甲和小乙相约去外面爬山,小乙原本是不想去的,可还是跟着朋友去了。 结果,这两个人在悬崖边想要拍照的时候,突然脚下的石头断裂,结果双双掉了下去。 幸运的是,悬崖下不远处就有一块凸出来的平台,将两个人接住,这才幸免于难。可是两个人也因此陷入了绝境,唤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听到这里,我初步有了推测,或许小乙就是孙腾飞自己,而这个故事也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 这两个人只能呆在平台上面等死,感觉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这时候,小甲突然问小乙有没有带手枪,小乙说带了,于是小甲让他对着空气开几枪,试一试能不能让附近的人听到枪声,然后来这里救他们。 可惜,直到手枪里的子弹只剩下两发,也没有人回应他们。似乎在悬崖边上,除了呼啸的风,什么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人最先出现的反应就是饥饿和口渴。 然而在某一天夜里,小乙突然清醒过来,发现小甲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肩膀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好像是在抽搐,十分可怕。 于是他用手拍了一下小甲,问他怎么了。 想不到小甲吓得一激灵,貌似手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满脸惊恐的看着小乙,说没事。 小乙有些疑惑的往下看了一眼,但是因为天太黑所以什么都看不见。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着肩坐在一起,等待天亮。 小甲对小乙说,都怪他答应陪自己来爬山,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小乙苦笑着说,他本来是不愿意过来的,是小甲死缠烂打才…… 小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又说,枪里的子弹一定要留着,如果两个人撑不到最后了,就用最后的两发子弹自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两个人变得越来越虚弱,身上变得没有丝毫力气。 终于盼来了天亮,小乙偷偷向下面瞄了一眼,结果看到有一块打开包装的巧克力就掉在下面不远的地方。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小甲说,是你的巧克力吗? 小甲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是小乙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无处逃生的绝境之中,或许真的没有人可以信任。 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再也无法信任彼此。 然而,饥饿仍在不断的侵袭着他们的身体。最后,小甲和小乙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让他去下面取回巧克力然后平分,或许巧克力提供的热量还能够让他们再撑一阵子。 由于小乙是警察,身手比较好,所以决定由小甲拉着他。 小乙艰难的抓到了下面的巧克力,但是自己却总是感觉小甲拉着自己的手臂有些无力。 小甲说,我拉不动你了,你先把巧克力扔上来,然后我再用两只手把你拽上来。 天真的小乙选择相信了同伴的话。 结局,就是他掉了下去。 这真是一个灰色的故事,让人听起来就觉得很不舒服。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孙腾飞,谨慎的问道:“这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摇了摇头,不说话。 这时候,苏郁轻轻碰了一下的我的后背,貌似是在提醒我什么。 说实话,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孙腾飞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楠只说让我对咨询内容进行保密,却没说过孙腾飞到底得了什么病。 而他在进屋之后也只是表现的异常沉默,除此之外再无疑点。 如果非要说疑点的话,他讲的故事里面倒是有不少疑点。 首先,这个故事里的小乙无疑代表孙腾飞自己,他最后被朋友小甲背叛,落了个坠下悬崖的下场。 可是事实上,他现在还活着,只是不说话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他是想传达什么消息给我? 我感觉脑子越来越混乱,转头看向苏郁,只见她用小手轻轻指了指低头不语的孙腾飞,又用双手做了一个代表“错误”的手势。 我恍然大悟,转过身来,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轻声说道:“按理来讲,职业是警察的小乙更加强壮,应该由他来抓住小甲才对。你的故事是不是讲反了?” 听到我的话之后,孙腾飞仿佛终于来了精神,问:“那你说说故事应该是什么样子?” “很简单,应该是身为警察的小乙放弃了小甲,得到了最后半块巧克力,从而活了下来。而且在那种缺乏信任的情况下,无论是小甲还是小乙都不太可能选择将巧克力先交给对方,很有可能其中一方掉下山崖不是因为另一方松了手,而是在之后的冲突中才出了事故。由此看来,小甲不可能是身为警察的小乙的对手。” 他忽然笑了起来,又问:“那你说,我有什么问题?” 我说:“我无法确定,如果故事是真的,而我的推测也是真的,那么你就从警察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第四十章 清竹 孙腾飞的笑容很是意味深长,让我看不清摸不透。 他并没有对我的推测做出解释和回答,而是直接起身离开座位,进而离开了诊所。 就好像他的到来只是为我讲了一个故事,而且故事的真相到现在也没人知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顾楠又是什么意思? 我对此感到疑惑不解,靠在舒服的椅背上,皱紧眉头。 这时候,苏郁出现在我身边,轻声说:“古奇,我刚才并不是说孙腾飞在撒谎,而是说整个故事都是有问题的。” 我挑起眉毛,问道:“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我在上看过,他貌似只是把里面的一些细节做了调整,然后讲给你听。” 我感到有些发懵,说:“他是在……忽悠我?” “我不确定这个故事到底是否对他有特殊意义,但是故事本身的确不是他经历的,应该只是照搬了上的那个帖子。” 我突然有些颓废,感觉自己被人狠狠的耍了一次。 如果说孙腾飞是有病的,那么顾楠把他介绍给我应该算是出于好意,只是他并不信任我,于是编造了一个谎言对我进行敷衍。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孙腾飞压根没病,是他和顾楠两个人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 可是无论那种情况是正确的,我都弄不懂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尽管脑中有很多困惑,但不能影响我接下来的工作。 已经许久没有消息的简小水在刚才突然发来一条信息,说有大事情,让我务必尽快赶到。 在经历了观落阴的事件之后,我对她的特殊能力愈发感到神秘,于是在收到信息之后,很快就准备动身过去。 苏郁站在门口,轻声说:“注意安全。” 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不想让我过去。 我冲她嘿嘿笑了一声,骑着那辆老自行车飞快的离开了这里。 第二次来到简小水家里所在的小区,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破破烂烂,仿佛这里没有物业管理一样。我轻车熟路的来到她家门口,发现依然没有锁门。 我推开门,说:“我来了。” 屋子的布置和第一次完全雷同,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就好像时间凝固在了我和简小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熊娃娃,对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她说:“你知道吗,我有种特别不祥的预感。” 我进屋关门,疑惑道:“什么预感?” “你要死了。”她神秘兮兮的说。 简小水是个可以说是“很神奇”的人,她声称自己能够预言,而且告诉我的许多事情也的确应验了。现在她又说我要死了,这的确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尽管心里有些压抑,但我还是故作轻松的问:“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比如我什么时候会死?” 她露出了牙齿,冲着我嘻嘻的笑,眼睛里面的双瞳开始不住的来回晃动。 “搞不好就是现在哦。”简小水忽然用手指了指窗外,准确来讲,是那些钉在窗户上的木板缝隙。 透过木板的缝隙,我看到楼下有两个人正缓缓走来,是顾楠和孙腾飞。 他们在跟踪我? 我惊讶道:“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简小水笑眯眯的反问道:“你说呢,他们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调查某种药物,或者是某个人喽。”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简小水,问道:“你和‘sin’有关系?” 她抿起嘴唇,眼里满是笑意。 突然,她哈哈大笑,说:“骗你的!” 我重重的呼了一口浊气,心想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喜欢吓唬人。 不对!她是怎么知道“sin”的,又是怎么知道顾楠和孙腾飞的?难道真的是读心术?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正在疯狂崩塌! 简小水说:“你应该见过她了吧?” “谁?” “清竹。” 我惊讶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实在是想不到她竟然连我在观落阴里发生的事情都能知晓。 她继续说:“话说回来,还是我帮助你见到她的呢。如果不是我给你介绍了苏郁这个奇特的病人,你就不会去安定医院。如果不是苏郁去了道缘堂,你也不会去那里做观落阴,你说对不对?”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冷汗。 不得不承认,简小水的话语几乎将我推向了崩溃边缘。 我试图挽回一些局势,故作镇定的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和你说过,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能看到有关你的一切,但却只能生活在阴影之中,这真是太痛苦了。”简小水说了一句让我一头雾水的话。 我一动不动,眼神紧紧盯着简小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她放肆的大笑。 下一刻,我看到顾楠和孙腾飞推开了房间的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对他们大打出手。 然而就在我挥舞着拳头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人抱住了我的腰。 她反复轻声呼唤着:“医生……古奇……” 是苏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猛地闭眼,然后睁眼,突然发现面前再也没有什么房子,也没有什么简小水,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瘫倒在地,苏郁在身旁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臂。 而顾楠和孙腾飞,则站在我的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孙腾飞说:“他的确有问题,但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顾楠冷冰冰的看了我一眼,说:“有趣的小医生。” 说完这句话,这两个人就转身离去。 我赤红着双眼,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大脑前所未有的混乱,我嘶哑着喉咙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郁沉默不语,只是关心的看着我。 我仔细回想着有关简小水的一切,她的身上充满了疑问,能够读心,能够预知,这不可能是现实中存在的人。 直到刚才她的突然消失,让我终于意识到了一点,简小水从始至终都只是我的臆想! 简小水,简小水……就是“竹间清溪”,这是我的名! 她能够预知每一个来找我的病人,是因为她在我失去意识的情况下预约了那些病人! 苏郁说过,是一个名叫做“竹间清溪”的人告诉她可以来“古奇心理诊所”进行治疗。从始至终,是简小水……不,是我自己在引导自己,只是我并不知情而已! 可是,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到底是为什么? 一瞬间,我忽然从“竹间清溪”这个名字里发现了另一个信息。 清竹!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是怎样的关系,才会把一个人的名字放在自己的名里面呢? 答案显而易见。 这一刻,那些被我忽略掉的记忆仿佛通通开始复苏。 我回想起了一天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我不小心切破了手指,那时我习惯性的抬起手,喊了一个名字,是清竹! 当我让苏郁坐在诊所角落的时候,觉得那一幕无比熟悉,因为我曾经有过一位助理,她叫清竹! 清竹,清竹,清竹! 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记忆的每一个地方,无处不在! 可是,清竹到底是谁?为什么无论如何我都看不清她的脸? 我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脆弱,就像是一张风干的纸张,一触即碎…… 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我隐约听到苏郁在我耳边呢喃说:“大海是温暖的,在这里你会很安全……” 怎么回事,难道说是苏郁在催眠我? 我没有时间让自己去思考这些问题,下一刻噩梦突然汹涌袭来,是安安! 耳边顿时充满了安安的哭喊,眼前也变成了安安被无数双手扯入地狱的画面,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苏郁的声音,她说:“不要害怕,仔细去看安安,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 我鼓起勇气,紧紧咬着嘴唇,用双眼仔细观察着安安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从她自杀之后,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仔细的看过她。 然而,我想不到。 十三岁的安安就像是缩小版的简小水,五官简直一模一样! 苏郁说:“古奇,你还记得自己是多久前认识安安的吗,还记得自己对她进行心理辅导多久了吗?” 我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痛苦不堪的说:“五年?” 苏郁又说:“五年了,为什么她一直没有长大?” 我顿时如遭雷击。 为什么?为什么安安一直没有长大? 这就是苏郁听完安安的故事之后,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的原因!敏感的苏郁,早就发现了我话语里的破绽,而我自己反而始终没有察觉出来! 没有简小水! 也没有安安! 我突然感觉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袭来。 极度的疼痛让人再度产生幻觉,我隐约看到一个背影出现在深蓝色的海水之中。 是清竹。 她缓缓转身,我终于要看到“真相”。 最后,我看到了一张简小水的脸。不对,比起简小水,这张面孔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一些女人味。 眼泪滴落大海,我终于清醒,想起了有关她的一切。< 第四十一章 我的女友是精神病 我想我和女友初次相遇的地方,一定是最特别的。 那是一个雨天,我打了一把黑雨伞来安定医院“自首”,在支付了一笔昂贵的费用之后终于在这里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屋。 在我走进医院的那一瞬间,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熊娃娃,看起来很恬静。我不知道是不是春天到了的缘故,或者是我体内的“力比多”开始疯狂骚动,反正我的目光说什么都无法离开。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叫激情!又叫一见钟情! 弗洛伊德提出了“力比多”这个概念,用来指代人类体内难以压抑的性本能,我最初是绝对不信的,可是那一天却成为了“力比多”的坚定信徒。 在护士的带领下,我来到了202病房,而她住在212,我俩对门。 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虽然假装成精神病潜入安定医院的时间只有短短五分钟,但我确定当时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精神病,真的会传染…… 在那之后,我从其他病人那里打听到了有关她的信息。 她叫安清竹,六岁的时候就来了安定医院,算是这里的元老级别,据说辈分只比老罗低一级。顺便说下,老罗在安定医院可是住了足足四十年。 由此看来,安清竹不仅是个精神病,而且还是一个资深精神病。 在一次午饭的时候,我面红耳赤的坐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潜入精神病院的目的。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只是右手抱着熊娃娃,左手拿着勺子。 我看她似乎很喜欢吃肉,于是把自己的鸡腿夹了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安清竹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就像是天籁一样。 她说:“你有病?” 我尴尬的笑着说:“我看你爱吃鸡腿,所以把自己的给你。” 她瞪了我一眼,说:“我习惯先吃掉不爱吃的东西。” …… 安清竹不好意思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再还给我,皱着秀气的眉毛把它吃掉了。而爱吃鸡腿的我,却只能看着眼馋。 她或许是觉得我有点可怜,擦了擦嘴,对我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随口编了一个借口,“我能看到鬼。” 她忽的笑了,笑容很复杂,“哦,呵呵。” 突然,有个体型庞大的精神病冲到了我的身边,面色不善的看着我,吼道:“你谁啊?” 看着他那小山一般的体型,我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念头。可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惹来这么一尊大神。 在所有心理疾病之中,躁狂症可以算是破坏力极强的一种。难以想象,当一个人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怒火,那破坏力该是多么惊人。 我看着肌肉男,突然有点儿害怕。我心想,护士姐姐呢?她们这会儿不是应该拿着镇静剂出场的吗? 然而并没有人来救我。 我抬头看着肌肉男,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因为或许只要一句话的错误,就会彻底激起他的怒火。 在我最难堪的时候,安清竹开口说:“大杨,你在跟谁说话?” 大杨有些疑惑的看向安清竹,挠了挠头,反问道:“你啥意思?” “这个位置没有人,还是说,你也能看到鬼了?” 话音刚落,大杨满脸惊恐的看了我一眼,口中发出一声惨叫,迅速转身逃掉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对清竹说道:“那个大个子怕鬼,所以你骗他说我是鬼,把他吓跑了?” 安清竹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不喜欢撒谎。” 她没有撒谎,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我坐的这个位置,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从小时候就建立了扎实的科学观,当然不会相信安清竹的话,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屋里的气温很热,我却打了一个寒颤,同时感觉五脏六腑都传来了一阵凉意。 那感觉,就好像有一道冰冷的气息穿过了我的身体。 安清竹说:“吃完了就走吧,不要在这个位置坐的太久,否则它生气了那就惨喽。” 我顿时吓得站了起来。 后来,我得知安清竹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可能是鬼魂,也可能是外星人,总之是一些未知的可怕生物。 因为这个缘故,安定医院的病人们都有些害怕她,这也是身材魁梧的大杨为什么一听到清竹的话,就会老实离开的原因。 她代表不祥。 …… 在安定医院活动了整整一天,我观察到了不少情报。出乎意料,精神病实际上并没有料想中的那么可怕,他们从外表看来和正常人并没有太大差异,少部分除外,比如有个把铁丝绑在脑袋上的老汉,他执着的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被雷劈到,然后进行时间穿越,回到属于他的年代。 精神病们大多性格胆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少部分除外。比如有个自称船长的中年男人,他认为所有病人都是他的水手,将和他一同探索未知的意识海洋,去探寻潜意识的新大陆。 他们大多看起来很可笑,很可怕,但其实都有着自己的世界观,牢不可破。 我的老师曾经说过,患有心理疾病的分三种人,第一种是病人,他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可以进行治疗。第二种是疯子,他在疑惑自己是对或者不对,很难进行治疗。第三种是变态,他永远不会认为自己不对,所以无法治疗。 在这家安定医院里,我看到了五成病人,三成疯子,还有两成的变态。 只不过在这里呆的久了,我渐渐有些疑惑,自己到底算是哪一种人? 这里的生活很单调无聊,护士医生的脸上没有表情,每一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每天除了吃饭时间和活动时间,病人大多时候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他伤害到别人,同时也是一种保护。 然而,在某天夜里,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屋里貌似有别人。我隐约听到了微弱的喘息声,还有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我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最后把目光落在床底。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我貌似看到那里面有东西亮了一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努力向着床底下看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 “唉呀妈呀!”我吓得大叫。 之后,我听到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是她,安清竹。 我转过身,看见身穿连衣裙如雪莲花一般的她,原来是她一直藏在我病房的门后。 “人吓人,吓死人。”我抱怨道。 安清竹没理我,大咧咧的直接坐在了我的床上,蜷起双腿,将膝盖抱在怀里。 她的眸子和夜晚的星星一样明亮,她说:“和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我有些拘谨的坐在她的身边,说:“外面的世界?” “嗯,我六岁的时候就来了这里,从那之后再也没出去过,所以很好奇。” 我恍然大悟,说:“外面的变化老大了,现在人们都开汽车。你知道汽车不,就像是一个会跑的铁盒子!” 她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说:“我见过汽车,虽然我很小就进了安定医院,但是好歹也是九零后好吗?”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继续说:“原来是这样啊……这些年外面建了很多楼房,而且房子很高,几乎能够几十上百米。变化最大的是电脑,变得越来越小,还能上呢~” 她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电脑,而且会用。” “那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外面的人变成了什么样子?” 提起这个话题,我感觉有些压抑,“现在的人们生活很幸福,比起以前不再需要担心温饱问题,只不过却又有了其他问题。” 安清竹点头说:“我知道,安定医院的病人原先没有这么多。我很想知道,那些心理健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笑道:“这有什么好奇的,心理健康的人当然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白天工作,晚上回家陪陪家人。休息的时候带着家人出去兜风,好好玩两天。”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安清竹听到之后却陷入了深思之中,她的眸子微微发亮,似乎正在向往着我所描述的生活。 她说:“听起来真不错。”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我和她的谈话,是查房的护士终于发现了失踪的安清竹,于是挨个房间进行搜查。 她对我做了个鬼脸,赶忙打开房门跟着护士回到了对门。 我躺在床上,身边放着安清竹落在这里的布偶小熊,忽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相对于不正常来说,什么才是正常呢?是不是在法律和道德约束之下的就是正常?< 第四十二章 巨网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在梦里,我重新回到了安定医院,重新第一次见到安清竹,重新与她相识相知。 然而,梦终究是会醒的。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身边是满脸担忧的苏郁。她将我抱在怀里,嘴里反复念叨:“不要怕,不要怕,都会过去的……” 这一刻,我觉得很安详,眼泪突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我最无助最混乱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会是瘦瘦小小的她。 见我终于醒了过来,苏郁担心的说:“你终于醒啦,吓死我了!” 我轻轻点头,说:“放心,我没事,只是回想起了很多东西。” 是的,现在的我已经找回了记忆中消失的那道身影,她叫安清竹。虽然那段记忆仍未完全寻回,但我隐约有所感觉,我是在安定医院里面认识清竹的,并且和她发生了一段漫长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我已经想起,至于结局,我也大致猜出了大概。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清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我也忘记了她。我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一些意外,让我永远的失去了她。 在那场意外之后,我的身心都受到了重创,甚至可能导致了精神错乱。于是我在记忆里抹去了安清竹,塑造了十三岁的安安,并且为安安设定了一场悲剧。 安安的悲剧始终在折磨我,但比起清竹的死,这种折磨反而能够承受。换句话说,我幻想出的安安只是安清竹的一个缩影,用来释放自己对清竹的思念和内疚。 如果我猜得没错,胡乐应该是知道事情真相的。所以每当我跟他提起安安,他都会转移话题,并且让我冷静下来。 他知道安清竹,所以知道安安的事情是假的。不过胡乐和胡院长一样,都认为这段记忆如果让我回忆起来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通通把我蒙在鼓里。 这让我感到十分好奇,也感到有些害怕,到底在清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导致她的离开或是死亡,并且让我也无法承担这样的结果? 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安清竹能够看到鬼魂有关? 我感觉事实真相或许会出乎意料。 “顾楠和孙腾飞呢?”过了许久,我终于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苏郁轻声说:“很早就走了,他们跟踪你貌似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 我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 苏郁有些脸红,说:“你离开诊所的时候脸色很差……所以我……” 我明白了,跟踪我的人不仅有顾楠和孙腾飞,还有苏郁。不过我骑自行车的速度很快,苏郁又是怎么跟踪我的呢? 我问:“你是怎么跟踪我的,该不会是跑着过来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感觉你会在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难以解释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苏郁又一次展现了自己不寻常的一面。我无法解释这些,只能简单将其归为“女人的直觉”。 …… 安安就是安清竹,或者说是安清竹的替身。 那么简小水呢? 在陪着苏郁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思考着有关简小水的点点滴滴。 和简小水的第一次见面,很诡异,虽然看到了她的脸,但我却并没有认出这张和清竹一模一样的面孔。 之后她就“预言”了许超和苏郁,告诉我这些人会来诊所进行治疗,并且一一应验了。 应验的原因很简单,简小水就是“竹间清溪”,是她预约了这些病人。至于施芳并没有进行预约,而是突然闯入诊所的,所以简小水的预言中没有出现施芳。可是问题在于,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预约的呢,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简小水并不存在,她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人物,那么真正进行预约又会是谁? 我自己? 虽然找回了记忆中丢失的人,但我却发现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是谁,或许是我自己,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很多和我有关事情。 下一次和简小水进行联系,是她在午夜十二点打来的一个电话,号码是十三个零,看起来很吓人。 如果说简小水并不存在,那么这个号码按理来说也应该不存在。那些短信和电话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可是当我掏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的时候,却不禁目瞪口呆。 十三个零组成的号码,竟然是真的! 我又翻看起了短信,发现简小水发来的信息也都是真的,并且每一条都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又怎么解释?难道说是我自己用某人的手机给自己发了信息? 这不科学! 我突然觉得简小水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虽然是我臆想出来的人,但是她的诞生,肯定还有除我之外的第三人在背后进行操控。 我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催眠。 如果我受到了催眠,那么短信和电话就是引发催眠状态的一个媒介。每当我受到信息,都会触发对简小水的幻想,来到海边,自己却以为自己身在简小水的家中。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又是谁对我进行了催眠? 我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郁,这个敏感而聪明的女人曾经成功将我催眠,让我说出了有关安安的事情。 这一次,会不会又是她呢? 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简小水的时候,我还从未见过苏郁。 除了我自己的问题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 顾楠和孙腾飞! 他们貌似在调查“sin”的时候发现了某些疑点,于是将我当成了观察对象,才会在今天对我进行试探。 在云露的案件之后,道缘堂里发生的事情再度让我和顾楠有了交集。 她说道缘堂的两个道士全都死了,但是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一个活的好好的,另一个则是不知道遭到了谁的攻击,遍体鳞伤。那时候我认为是苏郁干得,或许是观落阴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故,导致苏郁发狂。 另一方面,顾楠既然接手了道缘堂的这个案子,这同样有着另一层涵义。 她是“sin”专案组的成员,如今却在调查道缘堂,这说明道缘堂或许就和这个药物有关! 记得老道士说过,他的师弟曾经发现了一种药物,可以让人迅速进入观落阴的状态。这和“sin”起到的效果有些相似,如果把“sin”的药效进行稀释的话,或许真的会有这种作用。 顾楠调查道缘堂,就是冲着“sin”而来。 但她们只发现了两具尸体,并且从录像中发现我也去过这里,于是就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毕竟这太过巧合,两场和“sin”有关的案件竟然都有我的身影,把我换成警察也会怀疑自己。 但结果是他们发现我的确患有癔症,甚至出现了简小水和安安这种幻觉,可是这和他们接手的案件并没有关系,所以他们在确定之后放弃了对我的监视。 既然如此,他们调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sin”又是什么?孙腾飞所讲的“悬崖”又代表什么?为什么云露说这种神秘药物和安定医院的老罗有关,但老罗却又死了? 我皱起眉头,突然觉得安定医院这个地方,恐怕会是所有事件的核心。 无论是安清竹,还是老罗,都来自那里。 …… “紧急报导,今日警方在市区郊外发现一名死者,死状奇怪,面部已被完全摧毁,无法确认身份,详情请见后续报道。” 回到家里,我和胡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相视无言,电视里则正在播放着一则新闻。 胡乐依然是邋遢模样,不过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问道:“你说你都想起来了?” “谈不上都想起来,只是回想起了和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其他的只是有些印象。” 胡乐安慰说:“那倒不用着急,既然有了印象,那么肯定某一天就会完全回想起来的。” 我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对吧?” 他的表情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我会问到这个问题,说:“是,因为我和安清竹也认识,勉强……算是朋友。你应该知道,她性格很古怪,除了你之外谁都不信任。后来你要开一个心理诊所,就让安清竹给你当了助手,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五好青年,和你一样踌躇满志的投入到了心理治疗这个行业……” 胡乐滔滔不绝的磨叽着,越说越跑题,但是对于安清竹后来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却总是含糊其辞。 当我正式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很无奈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次你失踪了很久,是警察把你送回来的。而你醒过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虽然记起了安清竹,可我却发现事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这些疑点仿佛织成了一张巨,而我就是困在其中的猎物。 在这张巨里,我、苏郁、胡乐、顾楠、孙腾飞,甚至胡院长,到底会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第四十三章 赌徒 今天一大早,诊所就来了一位患者,之所以没做任何资料收集的工作就将她诊断为患有心理疾病,是因为她刚一冲进来就抱住了我的大腿。 她哭喊着说:“对不起,我错了!” 苏郁看向我的眼神很古怪,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赶忙躲在角落,把脸转向了电脑那头。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患者,发现她是个年轻姑娘,长相身材都不错……等等,苏郁该不会以为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吧? 患者依旧在哭喊着,“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啊!” 这一刻,我突然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说出来什么惊人之语,比如“我怀了你的孩子”之类的。 不过虽然有这种担忧,我还是挤出一个职业微笑,蹲下身子,轻声安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些话你最好留给真正需要道歉的人。现在,还是收拾一下情绪吧。” 她吸了一下鼻涕,终于停止了抽泣。 …… 患者名叫赵玲玲,二十六岁,职业是资深赌徒。由于家庭困难,所以在大学期间一直勤工俭学,偶然一次接触到了赌博,并且从中挣了一些钱,从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八年赌博期间,她累计输了二十多万,甚至中途将学费偷偷用来赌博,导致大学未能正常毕业。这些事情,她一直瞒着家里。 按理来讲,赵玲玲的情况更适合去戒赌所,不过考虑到她正是花季年龄,如果去戒赌所那种地方可能会对未来有不良影响,所以我还是决定接下这个病例。 “你每次赌博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手里拿着圆珠笔,对着手中的资料写写画画。 她有些紧张的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说:“我也说不清……每次赌博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特别想要赢钱……” “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有些困难?” 她点了点头,“可能吧……大学的时候一直过的很节俭,比周围的同学差了太多……” 我看了看她的装扮,说:“可是看你现在的穿着打扮,还蛮时尚的啊。” “这是我用赌博赚来的钱买的……” 我微微皱起眉头,总是觉得赵玲玲有事瞒着我。对于一个赌徒来说,恐怕她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自己欠着赌债,只不过我不能贸然询问这个问题,否则非常可能造成她的阻抗。 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还有一支笔,把它们递给了赵玲玲,说:“如果你想戒赌,我倒是有个小方法,坚持一下应该会有用处。” 她一个劲的点头,说:“我一定坚持!只要能戒赌,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请你在本子里重复写下‘我可以不赌博’这句话。” “写多少?” “直到你真的可以不赌博。” 之后,我把赵玲玲带到了比较安静的催眠室,让她在这里独自进行治疗。 临走前,我鼓励道:“加油,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控制住赌博的**。” 她手里握着圆珠笔,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回到咨询室,苏郁有些疑惑的问我:“赌瘾这种情况,也能治吗?” 我有些犹豫,回答说:“如果她的赌瘾是心理性的,那就肯定能治,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赌徒的赌瘾都不单单是心因性。她现在会来戒赌,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钱了,甚至已经欠下了一屁股赌债。” 苏郁微微点头,说:“而且她很内疚。” “没错,她刚刚冲进咨询室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对赌博的厌恶,或者是对于自己无法戒赌的内疚。她的表现更像是做给亲人看的,换句话说,她应该是赔了钱,所以才会有那种行为。” “可她没法告诉家里。” “是啊,不知道她到底赔了多少。咱们也管不了太多,只能尽可能的帮助她治疗赌瘾了……希望会有作用。” “古奇……你以前治疗过类似这种的病人吗?” 我“嘿嘿”笑了两下,说:“没有,所以很好奇,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支付治疗费用,还是觉得试着治疗一下。” 苏郁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顿时无语。 转眼间,两个小时过去了。 我站在催眠室外面,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不出所料,赵玲玲的表情很痛苦,身体开始不住抽搐,用笔写下的“我可以不赌博”也变得歪七扭八,越来越丑。 我仔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在心中默念道:“十、九、八、七……” 赵玲玲突然猛地把笔摔在地上! “三、二、一!” 她冲了出来,表情狰狞。 结果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赵玲玲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蔫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我写不下去了……” 我带她回到了咨询室,重新进入咨询状态。 我问:“你是怎么看待赌博的?” 她说:“赌博可以让一个穷人瞬间暴富。” “除此之外呢?” 她犹豫了一下,说:“也能让一个富人瞬间一无所有……” 我笑着说:“看起来你还蛮清醒的,至少知道这些道理。” 赵玲玲神色黯然的说:“我也知道这些道理,可是一到了某些情况,自己就会不由自主的去赌博。” “什么情况?” “我也说不清……” 我猜测说:“当你身边的人炫耀自己的衣服、包包还有男朋友的时候?” 她猛地抬起头来。 虽然没有得到赵玲玲的正面回答,但我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每当她觉得其他人生活的比自己好,她就会寄托希望在赌博身上,做着让自己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我说:“赌博是不可能对你的现实生活有实际作用的。” 她突然很激烈的反抗道:“不是的,我大学的时候第一次赌博就挣了一个月的生活费,那个月我每顿饭都能吃上肉菜!” 通过她的话语,我发现自己对于她家境的判断,可能还是有些偏差。 赵玲玲继续说道:“而且之后我赌博也挣了不少钱,让自己换了新衣服,还能穿新鞋子,是赌博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反问:“除此之外呢?赌博还改变了你多少?” 她愣在座位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比如你的父母,你现在还敢像从前那样见他们吗?还有,你说你赌博挣了很多钱,可你又输了多少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穿的衣服,不是用你挣来的钱买的,而是用你输掉的钱换来的,而且代价很昂贵。” 她无言以对。 我又问:“你觉得,有人可以通过赌博改变命运吗?” 赵玲玲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挑起眉毛,突然意识到她的问题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竟然在认知方面也出了问题。 如果她始终认为赌博可以让自己发家致富,那就不可能让她戒赌成功。等到某一天,她又有了闲钱,肯定会重蹈覆辙。 当务之急是,让她明白一个道理。 我关上诊所的大门,并且拉下了屋里的窗帘,打开灯,又从上锁的柜子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有纸牌、麻将……还有骰子…… 昏暗的灯光之下,我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我说:“来玩两局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在看到各种赌具的那一刻,赵玲玲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再也不是刚才的黯淡模样。 她歇斯底里的吼道:“来吧!” 我一边洗牌,一边仔细打量着她的种种变化,心底“咯噔”一下。 由于窗帘始终拉着,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和赵玲玲赌了多久。 可能有上千次了吧? 苏郁看了一眼表,说:“晚上七点了。” 原来我俩已经赌了将近十个小时…… 我疲惫不堪的趴在桌子上,说:“还要再来吗?” 赵玲玲依旧神采奕奕,说:“当然!” 我说:“可是咱俩刚才玩的东西一直没有赌注,实在是不够刺激,要不要加点赌注?” 一听到“赌注”两个字,赵玲玲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说:“可我没钱了。” “你还可以用别的当赌注啊!”我露出一个坏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信用卡,说:“这里面有五十万,只要你赢了就都是你的。” 她犹豫了一下,突然咬牙切齿的说:“好,我把我自己当赌注!要是我输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看看,这就是赌徒,一看到钱甚至能出卖掉自己的身体。 我从桌上捡了一枚骰子,说:“我累了,咱俩干脆一局定胜负,比谁扔的点大!”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手里的骰子,说:“好!” 结局当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她扔了一个四点,而我却扔了一个六点。 她输了。 赵玲玲瘫倒在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我起身拉开窗帘,打开诊所的大门,顿时外面路灯的光亮透了进来。 之后,我递给她一张纸。 那上面记载着我俩这一天赌博的输赢情况,总的来讲,她赢了一百一十九次,而我却赢了九百六十七次。 我指着那张纸说:“看看吧,这就是赌博,十赌九输。你最后赢得那一分,也是我故意让给你的。”< 第四十四章 硬币 有人把赌博的胜率视作希望,认为只要自己运气够好,总有一天能够赌赢。他们甚至为此发明了一系列赌法,比如在一次赌赢之前要经历一系列的失败,比如在某些时候运气最好,可以豪赌。 然而实际情况是,大多数赌博的结果,会严格按照概率进行。比如掷骰子,第一次扔了一个“一”点,那么下一次仍然扔出“一”点的概率是多少? 有些赌徒认为是三十六分之一,几率非常小,所以自己不可能连续两次都扔出“一点”。 事实真相呢,还是六分之一! 原因在于扔出“一点”的那一次已经成为事实,它并不会影响第二次掷出“一点”的概率,所以说无论你之前扔的点数是大是小,都不会影响到下一次。 只是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将每一次扔出的点数都放到了一起进行计算。 所以说,赌博本身就是概率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在这样的情况下,赌博的结果就不是由概率操控,而是人。 赵玲玲一次又一次的把希望寄托在赌博上,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外面的月色透过窗户,我看着身子仍在抽搐的赵玲玲,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她直勾勾的看着我,仿佛丢了魂一样。 我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赌博原本都是概率事件,但是因为有了人,它就会变得不再是概率操纵。即便是看起来最正式的彩票,谁也无法确定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赵玲玲开口说:“按照你的意思,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运气之类的事情?” “你可以将它们视作运气,也可以把它们看成概率。但是只要你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就能控制自己人生发生某些事情的概率,不是吗?” 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点头说:“医生,我要戒赌!” “或许你不用戒赌了。”我笑着说道。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就连苏郁也是满脸震惊的看向了我。 我解释道:“和你玩了一天,我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了一件事情,你喜欢的其实是赌博本身,而不是赌注带来的胜负。换句话说,你赌博主要是为了从中获得快乐,这就是你为什么能够在没有赌注的情况下,和我赌了足足一天的缘故。” 赵玲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反问道:“可是最后我把自己都输给了你……” 我说:“最后一次赌博添加赌注,也是为了观察你的变化。我想仔细的看一看,你在有赌注的情况下,赌博的状态会变成什么样子。让我感到欣喜的是,你在接受有赌注的赌博时,有些犹豫。” 她说:“听医生你这么说……我似乎有些懂了……” 在数量繁多的心理治疗方法中,认知疗法始终都是应用最广泛的一种。对于赵玲玲的情况,使用认知疗法再好不过。 她首先需要纠正自身的几个错误观念。 第一,把钱作为赌注的赌博,本身已经不是概率问题。 第二,赌博本身是快乐的,它只是一种娱乐手段。 赵玲玲需要将“赌博”与“赢钱和输钱”这两种观念进行分离,然后重新将“赌博”与“娱乐”进行联结,将“赢钱和输钱”与“赌注”进行联结。 所以,对她这一次的治疗已经不需要纸笔了,也不需要她在纸上一个劲的写下“我可以不赌博”。对于酷爱赌博的赵玲玲来说,这种治疗方法是毫无作用的。 和她约定在明早见面,之后我就带着苏郁下班回家,同时为明天的事情做些准备。 我打开书房的抽屉,隐约记得里面应该放有一个存钱罐。我在里面翻了一会儿,果然找出来了一个企鹅宝宝模样的存钱罐。 摇一摇它胖乎乎的身体,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声音。 我抠开企鹅罐“大脚”上面的一个小钮,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当我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突然陷入了回忆之中。 …… 安定医院,室外花园。 我和一个光头老汉一起蹲在草圃旁边,从远处看来就像是……蹲大号…… 然而事实情况是,我俩在偷吃鸡腿,这是我中午从食堂里偷摸带出来的。 这个光头老汉姓罗,我们通常叫他老罗。他号称精神病院一哥,拥有着与众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不过从某些角度来讲,他又是精神病院里最接近“人”这个定义的病患。 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长篇大论:“每个人都是上帝,他们除了不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生下来,其他事情都可以让自己决定。但是通常人们意识不到自己是上帝,所以很多选择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的。用心理学的话来讲,是潜意识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为他们做出了选择。” 我蹲在他旁边,开口问道:“那出门被车撞,这也是自己选择的?” 老罗撇着嘴说:“当然,他可以不出门,见到车就离远远的,自然就不会被撞了。” “那万一就是有车想撞你呢?” “这就不是你的选择了,这是其他上帝的选择。”似乎被我问的有些烦,老罗瞪了我一眼,继续说:“你自己想象,这个世界上全都是上帝,每个人都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是他们拥有这种能力,就不免想要影响其他人的生活,当这些上帝的各种选择交织在一起,最后就会变成命运这种东西,也就是生命的无限种可能。比如说你今早出门就被大杨一屁股坐死,那是你生命中的必然事件,因为大杨决定一屁股坐死你,而你却没有意识到,没有决定离大杨远一点,最后就只能被坐死了。” 我吐出一块鸡骨头,说:“听您这意思,我倒是想起来一门科学,叫概率学。” “嗯,你小子还算有点悟性。”老罗叹了口气,忽然问道:“还有鸡腿没?” 我从屁兜里掏出最后一根,说:“这都第三根了,您老悠着点儿!” “关你屁事,这是我的选择,就是一会儿让鸡骨头噎死了我也认命!”老罗没好气儿的抢过鸡腿,继续说:“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说我有悟性。” “不要脸的臭小子,不是这句!” “哦,我说概率学。” 老罗又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作家,他们写了一本自己看不见的书……” 我赶忙打断说:“等会儿,您不是说每一个人都是上帝嘛?” “笨死了笨死了!既然都是上帝,那当个作家又怎么了?”老罗滔滔不绝的说:“这本书里面记载着他出生后经历的每一件事情,比如三岁丧父,六岁丧母,八岁重病垂死,十二岁混黑道,十五岁砍过人,十八岁有了第一个女人,然后被背叛了,连孩子都不是亲生的……” 我摇了摇头,叹道:“那这本书可真悲剧,主角也够惨的。” 老罗摸了一把自己的大光头,深不可测的叹道:“这个人就是我啊!” 我顿时无言以对。 他继续长篇大论:“小子,你记住。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概率组成的,不是说你选哪个就是哪个?就像是抛硬币这回事儿,你扔一次,要么是正面,要么是反面。” 说到这里,老罗竟然还真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枚硬币,不过这枚硬币长得很奇怪,有些像是游戏币,正面刻了一个大写的“s”,背面刻了一个光头,看起来倒是依稀有些像是老罗本人。 我接过硬币玩了一会儿,说:“这硬币看不出正面反面咋办?” “笨死了!那就看是人头还是字母,反正都是一半一半的概率!” 我反驳道:“不是有人做过实验嘛,正面是百分之四十九,反面是百分之五十一。” “那是他扔的还不够多!”老罗撇着嘴说:“可是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是概率这么简单,就比如你扔硬币吧,有可能最后既不是正面也不是背面,反而是立着。这就出现了第三种情况,不在上帝的预料中,也不被写在书里。” 我似懂非懂的说:“有点儿不明白,能不能举个例子。” “就比如有人想要发明一种药,吃完之后能让人变得无所不能。那么你说吃药之后会有几种情况?” 我说:“两种吧?就跟硬币一样,要么成功了,要么失败了。” 老罗摇了摇头,说:“那可不一定,成功和失败的界定往往没有那么清晰。要是吃药的人的确变得无所不能了,但是偏偏自己本人无比痛苦,那该怎么办?是成功?还是失败?再或者说,他就是扔硬币里面的立着的那枚?” 我说:“这就是个悖论,就像是上帝是万能的,但他不能创造出一块自己搬不动的石头。” 老罗弹了我一个脑瓜镚儿,说:“聪明!” 我心想聪明个屁,完全没听懂你的意思好嘛! 我记得那次谈话,最后我偷摸拿走了老罗的硬币,然后收藏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企鹅罐疗法 赵玲玲在次日依约赶来诊所,还按照我的嘱咐带了足足一百枚沉甸甸的硬币。 我让她坐在来访者的位置上,然后简单介绍了一下今天的治疗流程。 流程不复杂,很简单。 第一,我和赵玲玲将进行一百次没有赌注的赌博。 第二,在赌博期间,赵玲玲一旦出现了“赢钱”或者“输钱”的想法,都需要将一枚硬币投入企鹅罐中。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桌子上早已放好的企鹅罐,明显搞不懂我想做什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目的是,让你能够体会到赌博的单纯快乐,并且从此远离赌注。” 她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开始吧。” 不出我的意料,在我和赵玲玲刚刚开始第一局“21点”不久后,她就往企鹅罐里放了一枚硬币。 我笑着说:“看来你的牌不是很好就是很差,所以才会想到输钱或者赢钱。” 似乎被我完全说中的心事,她有些胆怯的问:“我有这样的想法可以吗?” “完全可以,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别忘了投硬币就行。” 企鹅罐静静的放在桌上,通体呈深蓝色,只有肚皮是白色的。每当我看到赵玲玲往里面放硬币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一阵精神恍惚。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企鹅罐疗法”是一个叫做安清竹的人发明的。 那件事发生在安定医院,有次院里来了一个小女孩,长得清清秀秀,不过脾气大的惊人。据说她患有躁郁症,性情时而狂躁时而抑郁,并且神经方面也出了问题。 就在几天前,她曾用一根圆珠笔疯狂攻击一名同学,导致其重伤。之后由于未成年人保护条例,她没有去警局接受处罚,但却需要进入安定医院进行治疗。 我清楚记得小姑娘被待到院长室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杀气,让人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然会有这样的眼神。 不巧的是,当时安定医院的胡院长刚好有事出差,而且医院里面剩下的医生又没有治疗小姑娘的把握,纷纷拒绝,眼看着这枚小小的定时炸弹就要爆炸开来。 关键时刻,是安清竹挺身而出。 她问:“你为什么要伤害别人,自己会因为这种暴力行为感到开心满足?” 小姑娘冷冰冰的回答:“他们该死,竟然敢嘲笑我!” 安清竹反问:“你又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在嘲笑你的?” “只要他们在笑,那就是嘲笑!”小姑娘怒吼道。 我听后无奈的挑了挑眉,结果被安清竹刚好看到,她没好气的对我说:“那个潜伏在病人里的医生,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毛病?” 我答道:“这叫做‘匹诺曹综合症’,就像是匹诺曹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这种症状的患者一看到别人笑,就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 说到这里,我对着小姑娘露出了一个职业微笑,说:“我说的对吗?” 不出所料,她下一刻就怒吼着冲向了我,看架势是要把我撕成碎片。 安清竹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腕,然后将她扯到了自己面前,表情冷漠的说:“如果你再大喊大叫,我就折磨的你晚上睡不着觉!” 在这一刻,我才突然想起安清竹也是精神病,而且是安定医院的一姐。 作为一个年纪不大,又是新来的病人的小姑娘,很快的屈服于安清竹的淫威之下,从暴躁变成了抑郁,开始沉默不语。 几天之后,当我再次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发现她的怀里多了一个企鹅罐。 我微笑着问她:“抱着一只企鹅做什么?” 她冷冰冰的看着我,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扔进了企鹅罐,然后掉头就走。 看到了这一幕的安清竹只是看了看我,没有解释。 我追到她身边,说:“企鹅罐是你给的?” 她淡然的点了点头。 我又问:“做什么用的?” 她反问:“你明明是个正常人,难道还用我告诉你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拜托大姐,就是因为我是正常人,所以才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的啊!对于精神病来说,就是有人跟我说那个企鹅罐是他的宝宝,我都敢信! 不过我仔细想了一下之后,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小姑娘看见了我的笑容,于是在企鹅罐里放了一枚硬币。 她是把别人的笑容转化成了企鹅罐里面的硬币。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单纯的为别人的笑容找一个替代品吗? 一阵洗牌声“吹”过,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不知不觉我和赵玲玲已经玩了一百次,企鹅罐也已经装满,拿起来沉甸甸的。 我把企鹅罐递给赵玲玲,说:“咱们出去走走吧。” 她疑惑的接过企鹅罐,把它抱在怀里,然后就跟着我离开了诊所,苏郁也跟在我俩后面,似乎很好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现在是上午九点,外面的行人不多不少。我对赵玲玲说道:“你觉得企鹅罐沉吗?” 赵玲玲点头说:“有一点。” “其实它并没有多沉。”我说:“只是因为它承担了许多情绪情感,所以才会显得那么沉重。” “什么意思?” “我说过,每当你有‘赢钱’或者‘输钱’的念头时,都需要往里面投一枚硬币,你觉得那枚硬币除此之外还代表什么?” 赵玲玲想了想,答道:“可能是……内疚?因为我一想到赌注的事情就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父母……给他们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我点头说:“所以说,这个沉甸甸的企鹅罐装满了你对于赌博的不愉快,是吗?” “是的。” “现在,找一个人,把这个企鹅罐送给他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很洒脱的离开了赵玲玲身边。 而苏郁则是奈不住好奇,选择跟着赵玲玲,看事情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之所以我不需要去看结果,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结果。 在安定医院的那个案例中,小姑娘最后攒满了企鹅罐,并且把沉甸甸的它送给了我。 她说:“我现在不再觉得你的笑容是嘲笑了。” 我问:“那是什么?” “你的笑只是一种表情,就是那个精神病吴老二,成天对着人傻乐,我总不能认为他也在嘲笑我吧?” 我顿时火冒三丈,心想自己怎么能和吴老二相比。 她忽然笑了,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她的笑脸。 她说:“这个企鹅罐里装满了别人的嘲笑,现在我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不再需要它们了,所以我把企鹅罐送给你。” 我有些忐忑的接过企鹅罐,那一刻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很沉重。 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安清竹的意思。 任何人改变自己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改头换面。安清竹也明白这一点,于是给小姑娘设定了“企鹅罐疗法”。通过这个疗法,小姑娘需要收集其他人的“嘲笑”一百个,然后将“嘲笑”转换为硬币放在罐里。 最后,她将这些硬币送给一个自己想要送给的人,从而成功的将“嘲笑”转化为硬币,又将它们送给了别人。 我捧着沉甸甸的企鹅罐,忽然觉得里面装着的不仅是“嘲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自尊心。 这一次我没有笑,而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之后没多久,小女孩就蹦蹦跳跳的出院了。 所以我想对于赵玲玲来说,结果应该是一样的。 不久后,苏郁回来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问:“怎么样,她好起来了吗?” 苏郁点了点头,说:“她最后选择把企鹅罐送给了一个乞讨的小孩。” 说到这里,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说:“古奇,当那个小乞丐看到企鹅罐的时候,眼睛都好像放了光。他不仅将里面的硬币一枚一枚的数好收起来,还把企鹅罐藏到怀里,就好像怕被别人抢走一样。” 我又问:“赵玲玲呢?” “她看到小乞丐的表现之后,突然蹲在地上一个劲的哭。小乞丐问她怎么了,她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古奇,我觉得她是真的不会再去赌博了。” “应该差不多,通过这一次她意识到自己赌博的那些坏情绪,原来可以通过企鹅罐转化成其他人的快乐,这对她自己来讲是一种升华。如果赵玲玲以后赚了许多钱,肯定会为慈善事业出不少力的。” 这时候,苏郁突然问道:“你是医生,应该更具有同情心才对啊?为什么不见你去做慈善?” 我笑着回答:“因为看得懂人心,所以知道太多的骗局。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拥有一个企鹅罐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会因此挨打,受欺负,然后最心爱的东西也被抢走。” 苏郁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说:“似乎自从你想起安清竹之后,整个人的想法都有了一些变化。” 我说:“是啊,失而复得最能让人成长嘛!或许的确是我太悲观了,但我真的认为,对于一个无法保护自己心爱之物的人来说,还不如没有心爱的事物幸福。”< 第四十六章 心理欺诈师(上) 这是一个充斥着病态的社会。 有人总是担心离家时没有把门锁好,有人反复洗手直到破皮流血,有人孤独到了最深处变得沉默寡言,有人陷入自卑变得敏感多疑,有人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 没有人知道,在看似明媚的阳光之下,有多少无家可归的心仍在漂泊,有多少孤单寂寞的人仍在流浪。 …… 早上八点,一场晨雨,淅淅沥沥。街上人来人往,神色匆匆,步履匆忙。人们打起的伞就像是雨天的花,在城市各处纷纷绽放。 我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平淡无奇的日子,我只需要静静的回想有关安清竹的点点滴滴就好。 然而,当我打着雨伞路过一栋楼房的时候,突然情不自禁的停了下来。 这里聚集了很多人,多数都在窃窃私语,对着楼房的方向指指点点。我有些好奇的抬起头,看见楼房顶端的天台上有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边缘。她就像是一片脆弱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风雨无情的吹落。 这是……自杀? 弗洛伊德曾经提出过一个名词——“死本能”,他认为“死本能”是本能的一种,与生俱来。当这种力量表现在对他人身上,便会成为暴力和凶杀。然而当它表现在自己身上,就会导致自杀。 自杀的人想要通过破坏毁灭自己的身体,从而回归原始。但他们在真正死亡之前,心中充满了恐惧,还有悔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伞扔在地上,迅速拔起腿跑进了面前的这栋楼房,疯狂的冲上天台。上面的风很大,雨水很凉,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我站在女人身后大约五六米的位置,终于看清了她的打扮还有模样。 她穿着黑白色调的商务西装,脸上画着淡淡的妆,看起来应该是个白领。只是现在,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弄花了她的妆容,显得狼狈不堪。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低沉,这样才不会吓到她,而且能让她觉得安全,我说:“冷静,不要向下看。” 她并没有理我,只是孤独的站在天台边缘,深深呼吸,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这一刻,我很害怕她会低头,因为对于跳楼自杀的人来说,低头往往意味着无可挽回。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也意味着她心理防线的彻底崩溃。 我向前挪了一小步,发现她的手腕上有几道疤痕。如果不出意料,那应该是割腕留下的痕迹。 “鼓起勇气割腕,结果却没死,这感觉一定很痛苦吧?”我大声说道。 似乎被我说中了心事,她终于把头转了过来,用一种提防夹杂着好奇的眼神看着我。 我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说:“我也尝试过割腕自杀,结果血液还没流干伤口就先结痂了。后来我才知道,割破手腕之后应该泡在温水里面才对,而且不能让水温变凉,我觉得太麻烦于是就放弃了。” “是啊,真麻烦。”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自杀需要很大的勇气,比鼓起勇气活下去还要更勇敢。”我又向前蹭了一步,说:“如果你在感情或者事业上遇到了困难可以和我讲讲,或许我可以帮你。” 她又把头转了回去,怔怔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糟糕,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心理咨询师不是“神”,能够应付的只是主动来访的病人,对于这种完全不愿意敞开心扉的人根本毫无办法。 突然,有人在楼下大声喊道:“喂!” 我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她突然愣住了,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往下看,我趁机迅速移动到了边缘地带,和她的距离只剩不到半米。 身处二十米的高空,下面的人变得像蚂蚁一样渺小。我偷偷向下面看了一眼,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这时,那个人继续喊道:“你做这些是给谁看呢?” 这是什么狗屁话! 我仔细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发现她被这句话轻而易举的激怒了,闭着眼睛怒吼道:“我不想给谁看!” “那你不要在这里跳楼啦,回家割腕或者上吊去吧。你要是死在这里,不仅会给一大堆围观群众留下心理阴影,还要麻烦环卫阿姨帮你打扫尸体。对了,这种高度摔下来,恐怕你的身体会摔得稀碎,甚至丢掉某些零件也说不定。啧啧,本来长得挺好看,死相却那么丑。” 她声嘶力竭的大吼:“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还是说你自杀的目的是为了向某些人示威,你想用这种愚蠢的办法告诉他们,你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我告诉你,这是没有用的,在你死了之后,地球依然会转,别人的生活也会继续。但是你,再也没有机会享受这世界的美好!等一会儿雨停了,你连彩虹都看不到!”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我在她的身后低声说道:“请不要用残害自己的方式报复别人,这没有任何意义。” 下一刻,我看到她猛地睁开了双眼,忽然开始撕心裂肺的大哭,她哭喊说:“你根本就不懂,什么都不懂!” 那个人又回了一句,“没错,我的确不懂。像你这种懦弱失败的人,我怎么可能懂?在公司被人瞧不起,在家里被家人看不起,甚至男朋友都不愿意搭理你……你现在一定看我很不顺眼吧,但是你连打我一拳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反复念叨着,等我死了一定不会放过你,对不对?来啊,有本事你就下来和我吵一架,甚至打一架,可是你敢吗?” “你混蛋!”她忽然转过身来,不停的抽泣着,看起来真的想要下楼和那个人“理论”一番。 我松了口气。 然而,因为雨水打湿了地面,让天台边缘的瓷砖变得湿滑。就在她打算走下来的时候,一只脚却突然滑了下去,然后整个身子随之失重,向后倒去! 悲剧……还是要发生了吗? “啊!”她把一只手臂努力的伸向我,这一刻,她再也不想死了。 人就是这样,毫无准备的面对死亡时,第一反应永远是逃避或是寻求帮助。即便是有着自杀倾向的人,也是如此。 …… 关键时刻,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微笑着说。 这时候,小雨已经停歇,空中的乌云随之散尽,洒下温暖和煦的阳光,整座城市仿佛随之苏醒过来。 惊魂未定的她瘫倒在地,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空,颤抖着说:“彩……彩虹……” …… 当我扶着她走到楼下的时候,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或许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讲就像是一场电影,和自己毫无关系。 不仅围观群众走了,那个说话如刀锋般尖锐的男人也走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看清他的长相。但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他那几句尖酸刻薄的话还有激将法,恐怕现在在我面前会躺着一具尸体。 他是个无赖,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办法也很有效。 至少在那一刻,我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在我和自杀女分道扬镳之后,突然有一个打着黑伞的人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我认识那把伞,因为它是我的! 拿伞的人将伞随手扔在地上,露出一张苍白到几乎露出血管的面孔,他的嘴唇很薄,头发呈卷曲状。 通过他那极富特色的嗓音,还有犀利的话语,我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你知不知道,‘心灵鸡汤’对于自杀倾向的患者不是良药,而是毒药?” 我哑口无言。 他毫不客气的指责道:“自杀的人大多是缺乏关注,或是现实生活受挫。当他试图自杀的时候,会非常享受自杀这种行为带来的关注感。如果你恳求他不要自杀,那么他不仅不会听,反而还会迷恋上这种感觉。你应该知道强化理论吧,还有条件反射!” “知道。”我毫无底气的说道,忽然觉得自己完全处于下风,“强化能够增强某种行为的发生频率,是建立操作性条件反射的主要方法。” “你如果安慰自杀的人,那么他就会受到强化,建立出一种要命的条件反射!他会认为只要自己做出自杀的举动,就会有人安慰自己,关注自己,以后他的自杀行为只会越来越多!”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我还是有一个疑问:“那如果有人真的要自杀,应该怎么办?” 他说:“真正下定决心自杀的人是不会犹豫的,你救不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是代表什么意思。 我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却无法完全认同,我说:“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并不是完全正确的。我认为自杀者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不是寻求关注,而是因为他们缺少勇气。这是一个可怜的群体,他们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同样也没有勇气面对死亡,所以他们用这种方法把自己逼上绝路,让自己陷入一种不得不死的境地!对于这种人,只要你肯伸出援手,就一定有希望把他拉回来!” 他没有反驳,但是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外星人,他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当自己是狗血电视剧里才有可能出现的男主角吗?” 我笑道:“不是男主角,我是心理医生。” 他忽然笑了,说:“那可真不巧,我最讨厌的人就是心理医生。”< 第四十七章 心理欺诈师(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眼中的神色透着鄙夷。 通过这些线索,我大致可以推测出这个人不仅懂得心理学,甚至可能从事过相关行业。 我微笑着问:“你也是?或者说曾经是?” 他一听到我的问题顿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说:“这貌似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继续说道:“可以看得出来,你很懂心理学,也很懂人心。不过你对于人性的看法十分悲观,所以你觉得自杀病人没有办法得到拯救。” “呵呵。”他简单粗暴的打断了我的话,说:“你觉得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不需要犹豫,我果断回答说:“共情。” 他摇头,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容,说:“不对!应该是失忆!” “你什么意思?” “这世界上有三种职业最受人尊敬,一种是老师,一种是律师,还有一种就是医生。可是医生里面又有三种人最让人感到畏惧,一种是治传染病的医生,一种是治疗性病的医生,还有一种就是治疗心理疾病的医生!被这三种医生治愈的患者都巴不得和他们保持关系,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曾经患过这些疾病!”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微微有些充血,可以看得出来很激动。 这让我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新闻,当时有个很漂亮而且事业如日中天的女明星被曝出入某心理诊所。后来该女星声称自己没有心理疾病,只是和那名诊所的工作人员认识而已,还因此炒作了一段绯闻。 想到这里,我轻声问道:“欧莉莉?”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再努力回想一下另一名绯闻对象的名字,我继续问:“潘帅?” 他的脸色几乎变成了黑色。 潘帅冷着脸说道:“想不到你这个心理医生还喜欢看八卦新闻,而且对那么长时间之前的新闻也记得清清楚楚。” 我摆了摆手,笑道:“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欧莉莉嘛!” 那一瞬间,我看到潘帅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不过随后,他的神色就再度变得狡诈起来。 潘帅扔给我一个u盘,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这u盘里面有个更有趣的东西,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去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 我看着潘帅的背影,那是一道略显瘦弱的身影,染成金色的头发映的肤色极白,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曾经是心理医生。 更难想象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沦落至此。 根据潘帅说过的话语,我可以大致推测出一个剧情。 潘帅在对欧莉莉的治疗过程中出现了反移情,既是咨询师爱上了来访者的现象。而且在治疗期间,欧莉莉也喜欢上了潘帅。但是这种移情现象往往无法维持太长时间,没过多久欧莉莉就不再喜欢潘帅了。 之后又有记者发现欧莉莉频繁出入心理诊所,于是欧莉莉为了告诉大众自己并没有患上心理疾病,就编造了一个探望朋友的谎言。 事情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从那之后欧莉莉再也没有见过潘帅,甚至在看到他之后都会躲着走,以免再让狗仔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虽然这些都只是猜测,但我觉得应该**不离十。 在“告别”潘帅之后,我在街上偶遇了赵玲玲。 她正好从一间文具店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存钱罐,模样和我给她的企鹅罐是一样的。 看她的模样还算精神,应该是我的企鹅罐疗法起了作用。 于是我微笑着举起手,像她打了一个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迅速的走过了我的身旁。 就好像,从未见过我。 我很清楚,赵玲玲不可能失忆。 她只是不愿意和我打招呼罢了。 潘帅说的话从某些角度来看是正确的,赵玲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对于很多病人来说,譬如开始发现是恐水症后来却发现是自杀倾向的许超、总是把人看成怪物的施芳、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王颖…… 或许他们都在打心底的讨厌我,并且希望再也不要见到我。因为虽然是我“帮忙”治好了他们,但实际上能够治好自己心理疾病的人还是他们自己。 他们现在一看到我,应该就会想起自己患病时候那段痛苦不堪的时光吧。 这种感觉可以理解,因为我一见到楼下的牙医,就会联想到自己治牙时候的痛不勘言。 可我真的不愿意认同潘帅的话,如果说对于心理医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共情,而是失忆,那么他就再也治不好任何病人。 潘帅认为“失忆”最重要,所以他选择在病人忘记他之前就来忘记病人,于是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一个心理医生,变成了最痛恨心理医生的人。 …… 回到诊所之后,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电脑,把潘帅给我的u盘插了上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大跌眼镜,u盘里面不知道装了病毒还是什么,竟然瞬间控制了我的电脑。 电脑的桌面变成了一片漆黑,像是一团黑洞,在里面有很多图片像是龙卷风一样时不时的刮过。 在这一刻,我突然很想拔掉电脑电源,不过最终我还是按捺住了这种情绪。 因为直觉告诉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很重要。 片刻后,电脑终于又有了反应,一个视频窗口自行打开。 窗口里面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自己的电脑突然自行打开视频窗口,然后又看到了自己,这让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我看了一眼夹在显示器上面的摄像头,然后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视频里面的我,竟然没动! 准确来说,他眨了眼睛,应该是在动,但是并没有做出抬头看向摄像头的举动。 然而当我瞪大双眼低下头盯着屏幕的时候,突然发现屏幕里的自己又莫名其妙的盯着我! 这说明,“他”现在正在看摄像头! 我很希望这是络延迟,可是事实情况并非如此。 他似乎能够看到我饱受惊吓的模样,突然开口说:“不要害怕,我是这场游戏的首脑,不过身份要一直保密,所以只能借用你的模样还有声音了。” 的确如此,“他”现在用的是我的脸,而且说话声音和我一模一样。 但是他是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些的呢?难道是u盘? “他”看到我的目光落到了u盘上,笑着说:“不用看了,这只是一种普通的电脑手段而已。” 我终于冷静下来,问:“你是谁?” “我说过了,我是首脑。” “你说的游戏是指什么?” “有趣,给你u盘的人没有跟你说过这个游戏吗?” 我摇了摇头。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觉得非常有意思,笑着解答道:“看来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参与者了,让我来告诉你有关这个游戏的事情吧。这个游戏共有十三个参与者,每一个参与者都是自愿参加游戏的,因为这个游戏的奖励非常丰厚,丰厚到远超你的想象。” 我问道:“什么奖励?” “我们可以让你变成超人!” 听到“超人”两个字,我隐约想起了什么。 这时候,他继续说:“不过这个游戏也很残酷,输掉的人是会死的哦。” 我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十三位参与者会互相进行淘汰,存活到最后的人就可以变成超人!” 我问:“怎么进行淘汰,互相杀戮吗?” “当然不会那么暴力无脑!我作为这场游戏的首脑,会设定一些场景,然后将参与者中的几位或者全部通通送入其中,在这些场景里面,他们需要做一件‘特定的事情’,然后就可以淘汰其他人了。” 虽然“他”用了我的脸孔,但我可以肯定,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一定很愉悦。 这是一个变态。 他说:“不如我给你放一段视频吧,这样你就能看懂我的意思了。” 随后,我的电脑屏幕自行放映了一段视频。 视频的场景是一处悬崖。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孙腾飞讲过的那个故事。 悬崖上面有两个人,正好对应着孙腾飞所说的小甲和小乙。 这时候,电脑里传出了一段不太清晰的对话。 “你偷吃了巧克力,不是吗?” “我没有,我也是刚刚发现自己兜里有半块巧克力的!” “可是现在连最后的半块也掉下去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要不,我拉着你,然后你去拿巧克力吧?” “……我没法信任你,万一你松手了呢?” “怎么可能,咱们是好兄弟,一块分巧克力那算什么!”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视频里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虽然看不太清,但我感觉其中一个人长得真的很像孙腾飞。 就在其中一个人拽着另一个人去够巧克力的时候,视频戛然而止。 随后而来的,是那道熟悉至极的声音,“我”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 心理欺诈师(下) 说实话,我并没有理解“首脑”的意思,也不懂悬崖这个故事还有他所放的这段视频有什么关系。而且“首脑”应该并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叫做孙腾飞的警察和我讲过这个故事。所以我大可以推测孙腾飞本人也和这个游戏有关。 不过,这个所谓的游戏,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我试着推测道:“视频里面的那两个人应该就是参赛的十三个人之中的两人,你用某种手段将他们置于悬崖的场景下,然后对他们进行考验。你说过参与者需要在特定场景中做一件特定的事情,然后就可以淘汰掉其他人。可是问题在于,这件特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们又需要怎样知道这件事情呢?” 听到我的推理之后,电脑中的“他”忽然笑了起来,说:“你已经大致清楚游戏了,不是吗?” 我说:“貌似能够明白你的意思,但有很多地方仍然不够清楚。” 他说:“不清楚的事情才有意思,在游戏里面会有很多提示,需要参与者进行推理。他们相当在和生命赛跑,因为一旦让其中某个人找到了自己需要做的‘特定的事情’,那么其他人就都会死。” 我发现了他言语中的漏洞,问道:“等等,如果规则只是这样简单的话。岂不是有可能只是一个参与者找到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然后就可以一举淘汰掉其他所有人?” “呵呵,其实还有一些规则我没有告诉你。参与者获得胜利的方法不仅仅只是做某件特定的事情一种,这个叫做‘胜利线索’,除此之外,他还可以找到其他人不能做的事情,然后诱导其做出来,从而导致他的死亡,这个叫做‘死亡线索’。比如说某一名参与者的‘死亡线索’是‘跳跃’,这个线索会隐藏在游戏中的某处,发现它的人可能是拥有‘死亡线索’的本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我恍然大悟,说:“在悬崖的那个场景里面,那两个人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死亡线索’?所以你故意播放的那一段视频,就是他们在互相试探彼此?” “可以这么说。”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说:“这两个人不能做的事情是特指某些话?某些动作,还是其他的什么?” 首脑回答说:“都有可能。” 回想起孙腾飞讲过的故事,我问道:“将两个人通通放在悬崖的场景下,但你却只在一个人的身上放了巧克力,所以说巧克力会不会就是线索?也就是说,不能吃巧克力或许就是一件导致死亡的事情?” 他说:“你很聪明。” “不过其中一个人吃掉了半块巧克力,按理来讲,他应该意识到巧克力很有可能就是‘死亡线索’,可他为什么还会先吃掉巧克力呢?是因为无法忍受饥饿?还是他通过某种方法知道了自己吃掉巧克力不会导致死亡?” 首脑说:“继续。” 我皱起眉头,轻轻用手指叩打着桌面,说道:“没错,这个人一定是知道了另一个人的‘死亡线索’,也就是说他知道另一个人只要吃巧克力就会死。于是他确定自己可以安全的吃下巧克力,可是如果他吃掉所有巧克力也就相当于毁掉了导致对手死亡的线索,他最后选择吃掉一半补充体力,然后将另一部分扔到悬崖下方可以够到的地方。这样一来,对手看到他扔掉巧克力,很有可能掉以轻心,认为自己吃巧克力不会有任何问题,从而上当受骗。” “不愧是心理医生,你的思维的确很敏锐,而且还算准确。” 我反问:“可他是怎么知道巧克力就是‘死亡线索’?” 电脑里的“我”呵呵笑了两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说:“线索当然是很难发现的,否则游戏就太简单了。” “悬崖上面的东西有限,不过你还为他们设置了一些东西,比如巧克力。线索应该不会写在巧克力的包装纸上,这样就太简单了,而且很不公平。如果为了公平起见,双方的‘死亡线索’应该都设置在同等难度的地方。” 他说:“看样子你已经摸透了这场游戏的规则了,真是期待你正式进入游戏的表现。” 我仔细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相对于游戏来说,我更好奇的是你,你设置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电脑屏幕里面的“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设置这种要么胜利要么死亡的游戏,而且将参与者置于绝境之中。难道说你是一个变态,喜欢看其他人身临绝境中的表现?”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另外,为什么参与者偏偏是十三个人,难道是为了迎合‘13’这个数字吗?如果不是为了迎合‘13’代表的恶魔数字,那你会不会也是游戏中的人?”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说:“你真的很厉害,和你说得越多就容易被你套出隐秘信息,看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要到此为止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电脑突然变成黑屏,随后恢复原样。 我小心翼翼的拔下u盘,仍然感到心有余悸,似乎我已被卷入了一场神秘而且充满挑战型的游戏。 虽然电脑已经恢复原状,但我还有很多疑惑尚未解开。 让我来大致梳理一下这些信息。 首先有人弄了一场游戏,游戏的要素有“参与者”、“规则”、“首脑”。参与者共有十三人,如果说到目前为止只进行了“悬崖”一场淘汰,那么应该还有十二名生还者。 参与者的身份无从得知,但是孙腾飞曾经讲过悬崖的故事,这绝对不是巧合。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孙腾飞就是十三位参与者之一,而且是生还者。他之所以会来找我并且讲述这段故事,很有可能是在试探我,看我是否也是参与者或者就是“首脑”。 除了孙腾飞之外,还有那个落魄的心理医生潘帅,既然是他将u盘给我,那么他本人极有可能也是参与者之一。 说起“首脑”,这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不知道他和参与者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信息,因为刚才和我对话的“首脑”使用的面孔和声音,都来源于我自己。 他到底是谁?会不会就是潘帅? 如果不出意料,这场游戏应该会分为很多场,“悬崖”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根据孙腾飞的描述,他是接受朋友的邀请出去爬山,结果坠入悬崖。由此可以推测一旦正式参加游戏,参与者便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突然陷入某种情景之中,而且这个情景是早先已经设定好的。 在游戏里面有两种线索至关重要,一种是“胜利线索”,一旦发现它就相当于靠近胜利。另一种是“死亡线索”,使用它可以淘汰其他人,从而减少他们找到“胜利线索”的几率。不过这里会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人可以通过推理或者其他方式得知自己的“死亡线索”,那么就可以避免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担心,万一“死亡线索”是吃饭,那岂不是要人命了。 以“悬崖”这个故事为例,小甲从某些途径得知了小乙的“死亡线索”,并且使用巧克力设置了陷阱。不过小乙呢?在孙腾飞的故事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实的?还有错误的? 这是一场欺诈游戏! 游戏还未正式开始,骗局就已经开始。 …… 小深曾经帮某人给我带过一封信,或者说是日记。 那张纸很特别,正反两面都写有内容,不过字迹却不一样。其中的一面写了一句话,“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这句话我并不陌生,因为“简小水”也曾经反复在臆想中对我说过这句话。当我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不禁生出一种怀疑,如果“简小水”代表被我遗忘的安清竹,那她和这句话有什么关系? 除此之外,上面还记载了很多信息,比如“超人计划”,写信的人认为人类成为超人是有可能的,但他并不认可这种做法。我还从此查出了“徐逸”、“东峰药业”等一系列关键词。东峰药业曾经研发出一种增加记忆里的药物,不过因为制作成本的原因放弃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会不会和“sin”有关? “首脑”刚才说过,十三位参与者中胜利的那一位会成为超人,这会不会“超人计划”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他们所说的超人又是什么意思?像是漫画里面的超人上天入地,还是拥有远超常人的智商? 另一方面,孙腾飞和顾楠一样,都属于“sin”的专案组,他既然会参与到这场游戏之中,会不会表示这场欺诈游戏和“sin”有关? “超人”,“ 第四十九章 四角游戏(上) 似乎在简小水和安安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接触的来访者都很“普通”。这里说普通的意思并不是指他们很正常,而是相对于那些动不动声称自己能够看到鬼魂,噩梦里面出现死人的情况。 就连苏郁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不仅没有出现“鬼上身”的情况,甚至连苏晓的出现频率也大大降低。 然而,就在今天,诊所里来了几位年轻人。 他们通通都是大学生,正是青春洋溢的好年纪,而且他们都很健康,没有什么抑郁焦虑的症状。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呢? “医生,我们几个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却又说不清楚。”说话的人是个戴眼镜大男孩,看样子是这四个人里面的“领袖人物”。 我有些好奇的问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大约一个月前。” “在那时候你们做了什么事情吗?” 眼睛男表情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其他同伴,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玩了一个游戏。” 我微笑着说:“什么游戏,该不会是违法的游戏吧?” 他摇了摇头,答道:“那倒不是……医生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四角游戏,就是在一个大房间里面,四个人分别站在四个角落里,然后不许回头,只能往前走拍下一个人的肩膀。” 这个游戏很有名,据说能够证明鬼的存在,我在大学的时候也听说过,不过从来没有尝试过。我说:“我知道,就是四个人依次向前走,然后拍一下另一个人的肩膀,如果有人走到前面发现没有人,那么就需要咳嗽一声。有些人玩过这个游戏,发现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没有人咳嗽了,这说明游戏里面可能存在第五个人。” 眼镜男扶了扶丝框眼镜,说:“和您说的差不多,我们就是玩了这个游戏,从那之后就总觉得阴森森的,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我好奇的问道:“游戏的结果怎么样?” 眼镜男的神色有些为难。 这时候,一个短发女生站了出来,似乎开口想要说话。 眼镜男瞪了她一眼,说:“小依,别说话。” 不过被称为小依的短发女生摇了摇头,还是固执的说道:“医生,我接下来跟您说的事情可能有些荒诞,但是希望您能尽量相信我。” 我点头说:“你说吧。” 小依不顾眼镜男的阻拦,说道:“我们开始玩游戏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屋里始终都有一个人拍不到其他人的肩膀。而且就像您说的,我们约定如果拍不到别人的肩膀就会咳嗽一声,可是后来……” 眼镜男突然开口打断道:“够了,我们到这里找心理医生不是来讲故事的!” 我说:“可是如果你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你们到底需要什么帮助呢?” 眼镜男说:“我认为我们四个现在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那天玩灵异游戏导致心理出了问题,所以想请您帮忙。” “你说心理出了问题,那你觉得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呢?” “幻听……我感觉自己能够听到一些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那两个学生,问道:“你们呢?” 这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是情侣,男生很高大威猛,女生则很娇小。其中的男生对我说道:“我俩就是感觉总有人跟着我们,有一次我路过学校路灯的时候,它明明是熄灭的,结果却突然一下亮了。” 女生附和道:“听学校里的人说过,如果有熄灭的路灯突然亮了,那很有可能是有鬼魂徘徊在附近。” 我笑着反问道:“有没有可能因为开关是声控的?我大学的路灯就是这样,不过只有那么几个有声控开关。” 小情侣顿时哑口无言。 最后,我把脸转向了小依,问:“你呢?” 她微微低着头,颤抖着声音说:“我的情况比他们都要严重,因为……” 这时候,眼镜男突然抢过话头,说:“医生,让我把事情完整的跟您讲一遍吧!” 这四个人,倒是蛮有趣的。 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洗耳恭听。” 眼镜男讲道:“四角游戏,只有我们四个人参加,分别编号是a、b、c、d。在游戏开始之后,屋里的灯会关掉,所有人需要带着眼罩沿着墙壁向前走。” 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他继续说:“我是a,迅哥是b,妍儿是c,小依是d。游戏开始后,我先往前走,然后拍了一下迅哥,之后就留在了迅哥的位置上。接下来是迅哥往前走,拍了一下妍儿,留在妍儿的位置上……以此类推,到了小依的时候,她被妍儿拍了一下,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来到了我原本的位置上。按理来讲,那里应该是没有人的,所以小依需要咳嗽一下,示意我继续往前走。” 我问道:“结果呢?” “一开始游戏还是正常的,可是差不多过去了半个小时之后,小依竟然没有咳嗽。” 这就有些奇怪了,如果这四个学生玩的四角游戏没有出错的话,应该最编号是d的小依始终都会咳嗽,因为编号是a的眼镜男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位置。 我说:“没有咳嗽……会不会是忘记了?” 小依摇头说:“不是的,我是真的拍到了一个人,而且他的肩膀很凉。因为是戴着眼罩,所以我没看到他到底是谁,但我感觉他不是吴班,也不是迅哥和妍儿。” 我挠了挠头,顿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参加四角游戏的人有四个,眼镜男就是吴班,迅哥是肌肉男,妍儿是他的女朋友,小依则是在游戏中最大的“受害者”。因为她直接触碰到了“鬼魂”,可是,事实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在确定简小水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人之后,我现在无比坚定的成为了无神论者。 我坚持认为,在这场游戏里面存在着某些逻辑问题,所以才会导致问题出现。 我继续问道:“你们四个之后又玩了多久?” 吴班说:“差不多五分钟,我们又走了几圈,发现一直没人咳嗽,所以越来越害怕就把眼罩摘下来了。结果发现屋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分别站在四个墙角里,绝对不可能有其他人的存在。” 我说:“于是你们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而且担心自己有没有因为这场游戏被鬼‘看’上?” “是的,因为在那天最后,小依突然昏了过去,而且口吐白沫,还一个劲的说一些我们听不清的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小依低下头,身子似乎是因为害怕而微微有些颤抖。 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说:“说实话,你们应该只是玩灵异游戏之后感到害怕,并且出现了焦虑症状,这算不上是心理疾病。” 吴班说:“可是小依的情况怎么解释?” 我说:“或许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出现了这种情况呢,或者说是应激反应。” 小依说:“不是这样的,我现在还清晰记得当时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进了我的大脑里面……” 鬼上身,又是鬼上身。 我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诊所角落,发现苏郁没来,不知道这会又去了哪里,别是道缘堂那种地方就好。 我说:“那你当时的意识是清醒的?” “是……也不是……我隐约看到了一些绿色的东西……但我没看清,也没法确定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不是……” 吴班说:“医生,我们已经带小依去过医院了,他们说小依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一定是心理压力太大,所以请您一定要帮帮她啊。” 我说:“你们四个的情况很简单,只是恐惧情绪导致的焦虑而已。至于小依,或许只是反应比较剧烈。” 四个年轻人听到我的话之后露出了愤怒还有沮丧的神色,说:“果然你们医生是最靠不住的人,什么心理学,根本就解释不通!” 我微笑着反驳道:“请你们注意一下,是你们四个闲着无聊非要玩什么四角游戏,结果出现了问题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和那些真正被病痛缠身的人相比,你们四个就好像先是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又去外面吹冷风,非要盼着自己得病一样。” 这时候,小依突然哭了起来,说:“不是这样的,医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吴班似乎想要阻止小依继续说下去,不过小依还是固执的说:“我们几个大一的时候就是好朋友,并且对超自然的现象很感兴趣,所以总是喜欢调查这些东西。后来我们还把自己的经历发在上,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还因此挣了不少钱……” 我忽然意识到事情远远不是一个四角游戏那么简单。 在我面前的这四个人,小依、吴班、迅哥和妍儿,恐怕背后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考虑的片刻,问道:“是谁提出要来看心理医生的?”< 第五十章 四角游戏(中)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吴班总是避免让小依说话,似乎是想隐瞒什么。而小依则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每次说到关键时刻就又变得“欲言又止”。由此我可以确定,这四个人有着一些无法让其他人听到的秘密。 我说:“你们四个都需要心理咨询吗?” 他们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那咨询的时候你们需要分开,现在,请一个一个的跟我去催眠室吧。” 吴班问道:“为什么要分开咨询?” “因为咨询过程中可能会说出很多秘密,你确定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除我之外的其他同伴吗?”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纠结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说:“谁是第一个?” 没有人说话。 我把目光放在了小依身上,吴班却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小依,说:“我有点难受,小依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稀里糊涂的小依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跟着吴班走出了诊所。 最后,只剩下迅哥和妍儿这对情侣在我面前。 我微笑着问:“谁先来?” 迅哥有些紧张的深深吸了口气,对我说道:“我来吧。” …… 催眠室很安静,和外面的咨询室隔着一面大玻璃。我和迅哥坐在一对呈45度角摆放的沙发上,可以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我问:“你们为什么要玩四角游戏,真的是出于好奇吗?” 迅哥考虑了一下,回答道:“也不仅仅是好奇,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帖子的收益。” “帖子?” “实话跟你说吧医生,在我们把那些找鬼的经历发到了上,点击率突飞猛进,现在差不多已经上亿了。之后有很多人联系过我们,想要买下这些经历的版权,出书或者拍成电影。” 我微笑着点头说:“这是好事情。” “这的确是好事情,可是我们四个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大一的时候,我们建立这个超自然社团,纯粹是出于兴趣爱好,可现在一旦和金钱联系起来,很多事情就变质了。” 我问道:“可不可以这么说,四角游戏本身对你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真正让你现在感到不舒服的,是有关帖子的事情。” 迅哥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说:“可以这么说吧……前一阵子,有个人联系我说想要用五十万买下版权……可是据我所知,还有人联系过了其他社员。” “什么意思,是私下联系吗?” 迅哥点头说:“是的……” 我明白了他的冲突所在,现在这四个人都是大四的学生,即将毕业面临找工作的事情。突然在迅哥的面前出现了挣一笔大钱的机会,这种诱惑实在是大大了。 不过他的表情为什么会有些古怪,难道说,他已经卖掉了这个帖子? 我问:“你同意了吗?” 他深深吸气,说:“没有,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毕竟那个帖子记录着我们四个人的经历,是我们的共同财产,我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迅哥的反应很激烈,而且反复强调自己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很明显,“那种事情”就是迅哥的心结所在。 我说:“你做出了明确的选择,如果同意的那种事情,你的后半生都会良心不安的。” “是啊,可是马上就要毕业了,我还没有做好打算……” “包括你和妍儿的感情问题,是吗?” 迅哥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惊讶的说:“医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进门开始,你们两个就一直站在一起,这直接表明了你俩的关系。不过妍儿时不时会看一眼吴班,而吴班则始终注意着小依。你们四个的关系,真的很有趣。” 他有些沮丧的说:“毕竟一起相处了足足四年啊……” 我继续说:“你喜欢妍儿,并且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是吗?只不过现在面临毕业的问题,所以你俩不得不做好分开的准备?” “是的……而且我知道,妍儿已经暗恋吴班很久了……” “那吴班和小依呢?” “吴班喜欢小依,而且追求了她足足四年,不过小依一直不愿意答应。” 我说:“说白了,整件事情对你最大的困扰,是感情问题了?” 迅哥突然加重了语气,说:“没错!我就是不明白!毕业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分手!难道她还想着吴班不成!” 说完之后,迅哥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颓废的坐在沙发上陷入沉默。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有段话,要不要听?” 他轻轻的点了下头。 我说道:“大学毕业生的爱情,就像是走一条悬崖上的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万劫不复。这些年来,你对妍儿就是如此,生怕自己做错了某件事情惹她不开心,最后导致你俩感情崩溃,不是吗?” 迅哥沉默不语。 我继续说道:“走钢丝的人一直都把希望寄托在彼岸,希望终有一天,可以走过钢丝远离悬崖,收获一段再无危机感的爱情。对吗?” 他轻声说:“我已经走了三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说到这里,迅哥的眼睛红了起来,看得出来他真的很伤心。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我,一脸的疑惑。 我解释道:“只要你爱上了一个人,就已经站上了钢丝,这条路是没有终点的。除非有一天,你的心死了。” 迅哥问:“医生的意思是,我永远都走不到妍儿心里?” 我摇头,“不,你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却没有考虑过妍儿的心理。其实她和你一样,只不过面前有两条钢丝,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一条通向吴班,另一条通向你。对于即将毕业的女学生来说,她们也在迷茫,同时害怕毕业之后变得一无所有,这种处境无疑也是悬崖。” “那我应该怎么办?” “尽你最大的努力,拉着她一起在钢丝上前行,两个人互相扶持总要好过一个人苦苦坚持。而且,你记住一件事情,即便你们稍有不慎落下去了,底下迎接你们的也不一定就是万丈深渊。” 迅哥的眼神亮了起来,说:“您的意思是?” “帖子火了,的确可以带来很多物质诱惑。可是这与你的感情无关,不要把它们混为一谈。你面对诱惑选择坚守本心,吴班却选择出卖本心,最后虽然他得到了很多钱,可至少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请你相信我,他现在获得的钱,在你的未来会不值一提。” “谢谢你,医生,我明白了。” 迅哥站起身来,说:“我现在感觉轻松多了,未来是什么样子虽然不清楚,但是我会拼尽全力努力让它变好的!而且是用自己的双手!至于我们四个拥有的回忆,无论吴班有没有卖掉,至少我会放在心里。” 我也站了起来,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关于四角游戏的。” “您说。” “你们真的见到鬼了吗?” 迅哥微微皱起眉头,说:“因为当时蒙着眼睛,所以看不清,只能用耳朵来听。小依的确是咳嗽了几声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声。” “这么说来,是真的有鬼喽?” “谁知道呢……我们这些年来玩过不少灵异游戏,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不过也有些会有点古怪……这些东西根本就说不清,不过对我来说它们是真是假没有意义,因为和鬼怪比起来,人心才最可怕。” 我笑着说:“你看的很透彻嘛!年轻人!” 他笑了笑,问道:“对了,医生您是怎么知道吴班把帖子卖了出去?” “你重复说‘那种事情’好多次,其实就算是对我的提醒了。再联系上你们四个的关系,恐怕只有吴班做出了这种事情,你才会有现在的表现吧。” “也对,如果是小依做出这种事情,恐怕我现在不会有任何不愉快。” 我说:“你的问题就算解决了,接下来让你的女朋友进来吧。” …… 我还一直没有仔细打量过妍儿,她有一点和苏郁很像,那就是存在感薄弱。 不过仔细看她的话,会发现其实她长得很清秀,虽然算不上是美女但却很耐看。 我说:“你怎么看待四角游戏里面发生的事情?” 妍儿回答说:“我感觉有些害怕了……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我真的担心会不会有鬼,然后害死我们……” “还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是的,有一次我们四个在午夜十二点削苹果,您应该知道这个传闻吧?” “我知道,据说如果能够把果皮完好无损的取下来,就可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前世,但是如果削断了就会霉运缠身。” 妍儿点头,说:“没错,我们那天一起玩了这个游戏。” “结果呢?” “除了小依之外,我们三个都没有削断果皮,不过在镜子里也没有看到前世。” “你的意思是,小依失败了?” “是的……而且之后她下楼的时候就摔断了腿,养了好久。”< 第五十一章 四角游戏(下) 我微微挑起眉毛,仔细打量着妍儿的表情。她轻轻抿着嘴唇,双手有些紧张的拧在一起,看起来并不像是撒谎。 我问:“你相信小依是因为把苹果皮削断了而掉下去的吗?” 妍儿轻声答道:“我不确定,但是有些事情实在是太巧了,医生,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 “你选择相信自己就好,因为你们做的事情虽然很荒诞很无聊,但毕竟没有影响到其他人,所以无愧于心。” 她摇了摇头,说:“不……我做了一件对不起小依的事情……” “什么事情?” “前些天,我们又玩了一个灵异游戏……就是找门外有长走廊的屋子,然后三个人呆在屋里,另外一个人独自站在门外。她必须自己一个人站在外面,在心里默念三十个数,然后开始用手敲门,如果我们听不到,那就说明她已经去了另一个空间。” 我微笑着说:“不得不说一句,你们的游戏很孩子气。” 妍儿一脸愧疚的说:“我也觉得这个游戏很无聊,根本不可能看见鬼。所以当小依在门外敲门的时候,我和吴班、迅哥串通好,说好都不出声。” “恶作剧是吗?你们想吓唬小依一下?” “是的,可是后来没想到小依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就好像真的看见了什么东西。之后吴班就忍不住把门打开了,结果看见小依疯疯癫癫的,眼睛里面只剩下眼白,扑通一下就昏倒在地上了。” “和她在四角游戏里面的表现一样?” “差不多。” 说完这句话之后,妍儿就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内心正受着煎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的眉眼和嘴角,却总觉得她是在……笑? 我问:“为什么要恶作剧?” 她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继续说:“是因为吴班喜欢小依,对吗?你看见吴班越是紧张着急,你就越是不想开门……” 话还没说完,妍儿突然站起身来,冲着我咆哮道:“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你现在很内疚。” “我根本就不内疚,从一开始小依就是这个团队的核心,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凭什么!我比起她差在哪里?” 我看着她火冒三丈的模样,心中的大石反而落下,终于可以确认自己的猜测。 这四个人的关系,就像是四角游戏,每一个人都在向往着另一个人。迅哥向往着妍儿,妍儿向往着吴班,吴班向往着小依,而小依呢? 就像是四人游戏中那样,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肩膀可以拍打,唯独小依的面前没有肩膀,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最特殊的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妍儿仍然在对我怒吼,“大一的时候,是我看见她很孤单,所以主动和她交往。后来我们还组建了社团,去各种危险的地方探险,寻找超自然的东西!可凭什么是她把这些东西发在了上,凭什么是她受到那么多的关注?” 我放大声音,反问道:“请你仔细想想,这些年过去,小依变了吗?” 妍儿突然平静下来。 “你们是相识相知了四年的大学伙伴,最初的小依是古怪而且孤僻的,她喜欢调查那些令人畏惧的现象。那时候的你是善良的,你同情小依,于是努力忍着恐惧陪她一起。” 她的脸颊忽然有泪水流下,“是啊,那时候我好害怕……好害怕……可我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我要保护小依……” 我问:“四年过去了,小依真的变了吗?” “她变得比以前坚强了,再也不像从前那么胆小,有时候玩灵异游戏时,还是她在我身边一直安慰我……” “还有吗?” “她变得自信了,而且通过那个帖子在上交到了很多朋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 听到这里,我用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妍儿重新坐回沙发上,微笑着说:“其实她没变,还是像从前一样善良懂事,这也是你会选择和她做朋友的原因,不是吗?” 妍儿轻轻点头,擦去脸上的泪痕,说:“是的。” “小依没变,变的人其实是……” “我明白了,是我自己。” 我点头说:“人一到了毕业季,友情爱情都面临着极为艰难的考验,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不应该因为这种不愉快的感受而影响到自己的人际关系。其实四个人当中,小依和你的关系是最好的,只是后来你眼看着她不再需要依赖你,所以心里很不是滋味,对吗?” “我觉得她现在根本就不需要我了……” “可是,正是因为你的努力,才让原本懦弱胆小的小依成长为今天的样子。你仔细回想一下自己最初和小依交往的时光,那时候你的愿望就是这个,不是吗?” 妍儿擦去泪水,点了点头。 我继续问:“关于吴班的事情……你是真的暗恋他吗?” “我不知道,吴班人很好,也很有才华,早些时候我总是和小依夸吴班这里好那里好,甚至想把他俩撮合到一起,结果最后发现自己反而……” “反而有些喜欢吴班?” “嗯……” “对于你的感情生活,我没有办法给予你太多帮助。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是关于迅哥的。” 妍儿抬起头,一脸好奇。 “他正在为你们毕业之后的事情发愁,状态非常不好。如果你决定和他一起走下去的话,多关心一下迅哥吧。或许你现在的问题,会通通找到答案。” 说完这些,透过催眠室的大玻璃,我看到外面吴班带着小依已经回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姗姗来迟的苏郁。 当我带着哭红眼睛的妍儿走出去时,苏郁迈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走到我面前,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笑着说:“没事,你来得刚好,我需要你帮个大忙!” “什么忙?” 我对着小依说道:“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就和我的助手去催眠室说说话吧。” 说完,我给苏郁使了一个眼色,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是一个非常想看到鬼的女生,不如你来给她讲讲被鬼附身的感觉吧。” 苏郁有些犹豫的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上次许超和施芳能够治疗成功,你可是功不可没。” 我看到苏郁的俏脸顿时红了起来,甚至耳朵根都是红彤彤的,看起来很可爱。 清竹,你知道吗,在你离开之后,我似乎又有了心动的感觉。 …… 这次心理咨询的最后一部分,分成两路同时进行。 苏郁负责小依,这两个性格很相似的女人应该会很有话聊。 而我,则负责最后一个人,吴班。 我和他坐在桌子的两端,这时候迅哥和妍儿或许已经打开心结,于是离开了心理诊所,给我们留了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吴班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聪明,或者可以说是心机很深。 他一直不说话,于是我选择率先打开局面,问道:“你把帖子卖了?” 出乎意料的是,吴班的表情没有丝毫惊讶,而是反问道:“这是迅哥告诉你的吧?只有他能猜到这件事情。” 我没有点头,继续问道:“你知道妍儿暗恋你,也知道她因为你针对过小依?” 他把双手放在桌上,挑衅的看着我的双眼,说:“医生,我是来治病的,不是来让你窥探**的,好吗?” “我早就说过,你们四个没病,有的只是心结。有些事情就像是酒,你不敢说,只能把它藏在心里,但你不知道某一天它就会发酵,变得味道极重,原本很淡很小的事情最后也会变成喝一口都呛人的烈酒。” “你的确很会聊天,可我不愿意和你说那些事情。实话跟你说吧,我很清楚自己没病,之所以会来你的诊所纯粹是为了小依考虑。” “为了她考虑?”我反问。 吴班露出一丝冷笑。 我也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的分析道。 “我也实话跟你说吧,如果一个男人选择吓唬女人,然后想方设法让她对自己产生依赖,恐怕是非常不靠谱的。这种做法就像是古代的英雄救美,结果调戏美人的小混混都是英雄花钱请的,这毕竟是一场骗局,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的神色变得冰冷起来,问:“你想表达什么?” “我再跟你说一句实话,灵异游戏的真假没人清楚,你们四个也尝试了许多,应该知道最恐怖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因为你们四个能够完好无损的活到现在就是那些游戏是真是假的证明。”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我慢条斯理的说:“我想说的是,现在有很多人喜欢虚构一些事情发到络上,博人眼球。平淡无奇,又没有什么恐怖元素的探险经历是没有市场的,于是帖子如果想要火起来,就不得不掺杂一些恐怖元素,柔弱的小依就成了被吓的最好对象。” “吴班,你这是一箭双雕,想法很不错。”< 第五十二章 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 表现一向淡定的吴班终于变得不再淡定,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咬牙切齿的说:“说话要讲证据!” 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很遗憾,我没有证据。” “那就闭上你的臭嘴!” 我看着怒不可遏的吴班,回想起同样性情易变的妍儿和迅哥,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必要那么执着。” 吴班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我。 我说:“现代社会有许多发明,电话、qq诸如此类的交流工具层出不穷,按理来讲本应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是事实情况偏偏相反,人与人的交流虽然变多,但心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于是下一代人,下下代人,一代比一代变得孤单寂寞,一颗心找不到安身之处,一肚子的话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 他没有说话,仍然看着我。 我继续说:“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个社会充满了病态,有人总是担心离家时没有把门锁好,有人反复洗手直到破皮流血,有人孤独到了最深处变得沉默寡言,有人陷入自卑变得敏感多疑,有人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没有人知道,在看似明媚的阳光之下,有多少无家可归的心仍在漂泊,有多少孤单寂寞的人仍在流浪。他们就像是一颗颗隐藏在社会深处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轰”的爆炸,把自己和城市通通炸成废墟。” 他问:“什么意思?”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突然觉得对于你们这一代来讲,毕业意味着太多,爱情友情甚至未来生活都会面临着挑战,所以我能够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吴班抿着嘴唇,说:“理解?” “帖子炒的越热,价值也就越高,于是为了增加帖子的刺激性,你故意在灵异游戏里面充当起原本不存在的‘鬼’,不是吗?” “我说过,凡事要讲究证据!” “我也说过,我没有证据。”我收起微笑,因为面对这个人不再需要职业微笑来安抚他,而是需要当头棒喝,“你用这种方式恐吓小依,以为她会因此依赖你,不是吗?” 吴班变得暴躁起来,怒吼着:“证据呢?证据!证据!” 我拍了一下桌子,愤怒的站起身子,同样怒吼道:“我说过,我没有证据!但是,证据就在你的心里!” 或许动静太大,就连催眠室里的苏郁和小依都感受到了,她俩纷纷把头看向这边。 我说道:“先是午夜削苹果的游戏,只要你事先在苹果上轻轻划一道痕迹,在削皮的时候就会非常容易中途断掉。还有那个把人关在门外的游戏,原本故意不开门人应该是你,但是妍儿帮你做了这件事情,所以你反而成了最后的救星。” “可笑,真是可笑,你凭什么这么说!” “还有四角游戏,这世上不可能有鬼,在游戏里面唯一可能动手脚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吴班深深呼吸,忽然变得平静了许多,反问道:“为什么?” “在这个游戏里面,你是a,小依是d,不是吗?在游戏开始之后,四个人都会沿着墙移动,而且都戴上了眼罩,按理来说不可能改变移动路线。那么原理很简单,小依应该拍不到任何人的肩膀,但是只要她能够拍到某人的肩膀,那就只有在她身前的你!” 吴班仍不服气,说:“可是我一直都在拍迅哥的肩膀,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双手按在桌面上,俯下身子,双眼同样冰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从第三轮或是第四轮开始,你每次拍完迅哥的肩膀之后又会向后走去,回到自己原先呆着的地方。换句话说,因为你的这种举动导致应该没有人站的墙角由你在的位置变成了迅哥的位置,这就是小依能够拍到某人肩膀的原因。” 这句话一说完,吴班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变得萎靡下来。 我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三番四次的在灵异游戏里恐吓小依,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钱?还是她对你的依赖?” 吴班的嘴唇有些颤抖的说:“我也不清楚,或许都有吧……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人……” 我心情平静的坐回转椅上,向着那头的苏郁打了一个手势,表示这里没事。 苏郁乖巧的点了下头,然后做了一件很隐蔽事情。 吴班一点一滴的叙述着自己的心情,说:“一开始加入社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社团的中心。因为小依很懦弱,妍儿只是个普通女生,而迅哥更是没多大用,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才是社团活动的组织者。” “可是后来,我每次在灵异游戏里面吓唬到小依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她很可怜,然后就很同情她,想要保护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似乎越来越喜欢她,但她总是一副怯懦的模样,除了妍儿之外对任何人都是不远不近。所以我只能选择更加过分的吓唬她,然后才能拉住她冰凉的手。” 我轻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就像是小时候男同学故意揪心仪女生的小辫子,貌似是在欺负她,其实是在寻求关注,不过你做的明显更高端些。” “现在我们四个都要毕业了,我必须考虑以后的事情。正好上的帖子能够转化为一笔收入,所以我考虑是否应该把它换成钱,作为我们四个大学生活的一个结束。我发誓自己从没想过独吞那一笔钱,我只是希望偷偷做完这些事情,让小依清醒过来,不再沉迷于灵异游戏。” “离开了大学,我们必须要面对现实。在我看来,小依喜欢灵异游戏的原因就是想要逃避现实,她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有没有另一个世界,能够让她藏起来,得到充足的安全感。” 吴班低着头,摘下眼镜,把脸埋在双手之中,痛苦不堪的说道。 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我。 而是小依。 小依说:“你说错了。” 吴班忽的涕泪俱下。 “我喜欢玩灵异游戏不是在寻求刺激,也不是逃避现实。第一次玩灵异游戏的时候,是在大一的课上,那时候我只认识妍儿,我们玩的游戏是笔仙,两只手拉在一起,那种感觉异常温暖,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的感觉,朋友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迅哥和妍儿也回到了诊所,就站在门口,两个人都是双眼通红。 小依继续说:“其实那些灵异游戏我都不害怕,我从小就不是一个怕鬼的人。甚至说,有些时候我无比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鬼,那样至少证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某些死去的事物正陪伴着孤单的我。之所以在每一次灵异游戏里面,我都扮演着最脆弱的人,其实是因为我很享受你们给予我的关爱。” “我小时候就没了父亲,初中高中都是住校。有一次我好不容易盼来了周末,背着书包回家,结果一打开家门看到的妈妈的尸体。警察说妈妈已经死了很多天了,是自杀。我永远忘不掉那时候嗅到的气息,也忘不了妈妈的尸体已经变成了那种样子。” 小依表情平静的说着,似乎心里没有半点波澜,“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现实,于是努力让自己口吐白沫的晕了过去。医生说的没错,我受到刺激就会昏倒其实是一种应激现象,为了保护自己那颗脆弱的心。” 除了小依和我,在场的人都纷纷流下了眼泪。 苏郁低垂着头,忽然用手轻轻的抓住了我的衣袖。 吴班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眼朦胧,哭着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为什么?” 小依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在遇见你们之前,我承认自己一直都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难以自拔,可是遇见你们之后,我就变了。” “至于你对我的感情,我也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总是在犹豫。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不太喜欢你,因为你总是喜欢恶作剧捉弄我,虽然妍儿和迅哥不知道,但其实我是很清楚的。不过后来我发现你在恶作剧之后,总会安慰我,所以觉得你是个很矛盾的人……你应该知道的,一开始的时候妍儿有些喜欢你,虽然她在撮合你和我,但是自己心里实际上却在滴血吧?” 另一边,妍儿已经泣不成声,迅哥则静静的抱着她。 吴班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恶作剧。” 小依轻轻点头,说:“是啊,医生说的没错,我们都不是病人,但心里都有着病态的一面。你病态的喜欢捉弄我,吓唬我,然后安慰我。而我也病态的接受着这一切,削断果皮的那次,我是故意从楼梯上跌倒的,只是没想到摔得那么重。” 她抬起头,神色平静的看向我,说:“谢谢你,医生,能够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真的很舒服。我还以为在毕业之后,我永远没机会说这些了呢。”<b 第五十三章 灵异?人心? 当我看着小依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几年前的苏郁。她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样在童年失去亲人,一样因此变得孤僻,但是小依要比苏郁幸运很多,因为她遇到了很多心地善良志同道合的朋友。 吴班,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一直以来都是众人瞩目,在大学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偏偏因为他已经习惯于受到别人的注视,于是对于小依对自己的冷淡感到不适,进而产生好奇。而爱情,往往源于好奇。 我无法确定吴班对小依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从今以后,吴班不会再恶作剧,而当小依遇到困难的时候,他绝对是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妍儿,她是打开小依心门的第一个人,很明显小依对她有着很不寻常的感情。在咨询的过程中,我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小依因为童年太过寂寞,导致性取向也微微有些变化。 在这场事故之中,妍儿扮演了一个从照顾小依到嫉妒小依的角色,算是典型的由爱生恨。这种情感的来源,应该是人们总喜欢独自占有朋友、爱人,当不得不与其他人共享的时候,就会产生怨恨。 还有迅哥,这是四人小团体中最“正常”的一个,他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大男生,有着毕业生该有的烦恼。担忧未来,担心爱情,同样放不下友情。 我和苏郁站在一旁,看着四名已经打开心结的学生,不禁相视而笑。 小依站了起来,微笑着对我说:“那个帖子我们决定不卖了,就放在那里,而且我会一直将它进行下去,作为我们四个人大学四年感情的见证。” 我说:“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实话跟你说吧,要是你们的帖子被人买走,以后说不定会改编成书籍电影之类的。到时候,你们四个作为主角的原型那是肯定逃不掉的,只不过会被改成什么样子可就说不定啦。” 小依笑着说:“是啊,万一把我改成大变态那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其他三个伙伴破涕为笑。 吴班说:“医生,很抱歉刚才对您的态度很差,我这个人实在是有点别扭……而且……太自大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做心理医生这么多年,比你别扭的人见得多了。”我转头看向苏郁,发现她正低着头偷笑。 她作为我的新任助理,是最能理解我话语意思的人。而且,她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我也曾患过癔症的人。 我笑着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件事情应该算是圆满结束了吧。 然而,就在这一刻,小依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她小心翼翼的凑到我的身边,用非常非常轻的声音说:“可是医生,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哦。”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的笼罩全身,我微微挑起眉。 小依继续说道:“那天的四角游戏里,我拍到的人绝对不是吴班。”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些喜欢他,很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可是那天我拍到的人,不仅全身冰凉,而且透着一股寒气,绝对不是吴班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 我皱起眉头,沉默不语。身边的苏郁似乎也听到了这些话,虽然低着头,但却抬起眼睛仔细盯着小依。 瘦瘦小小的女学生小依最后对我绽放了一个笑容,然后就跟着其他人离开了心理诊所。 我深深吸气,向着苏郁问道:“你懂她是什么意思吗?” 苏郁轻声说:“似懂非懂……难道他们在那场四角游戏里面真的遇到了鬼?” 就在这时,诊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我和苏郁迅速冲到门口,发现吴班被一辆汽车撞翻在地,表情痛苦,不过看样子并没有生命危险。 我刚想推开门出去帮忙,却被苏郁拉了回来。 她指了指路边的一个身影,对我说:“不要过去。” 我眯起眼睛看向那边,看见小依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然后轻轻对我挥了挥手。 看着小依的一举一动,我忽然回想起了她刚才说过的话。 “那个帖子我们决定不卖了,就放在那里,而且我会一直将它进行下去,作为我们四个人大学四年感情的见证。” “是啊,万一把我改成大变态那可怎么办。” 这四个之中,我唯一没有进行咨询的人就是她。 我对小依的了解完全来自其他三个人的描述,还有她自己的表现,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根本就不知道! 如果说吴班的心结是暗恋小依,妍儿的心结是暗恋吴班,迅哥的心结的喜欢妍儿,那么小依的心结呢? 是人就会有心结,可小依的心结是什么? 难道说,她也喜欢着其中的谁? 还是说……鬼上身? 我问:“苏郁,你觉得她和你的情况相似吗?” 苏郁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说:“我不知道。” 我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但是无论怎么看,小依的笑容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让人不得不把吴班的事故和她联系起来。 这算不算是她对吴班的报复呢? …… 四角游戏的案例告一段落,我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因为这已经不是我的职责所在。 在他们四个人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笔汇款,落款人是小依。 除此之外,我还收到了她的一条信息,她说帖子没有卖出去,不过以后不会再更新了,会以吴班的车祸作为整个帖子的结尾。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或许她是想用这场事故作为结尾,然后让帖子变得更加火爆,因为读者发现玩灵异游戏的人出了事故,这无疑会更加激起人们的好奇心。 或许吴班的车祸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而小依的笑容也只是我眼花了而已。 关于灵异游戏的事情,我曾经有过一些研究。 和小依的四人小团体一样,我虽然坚信科学,但是对于世界上的超自然现象也感到好奇而且曾经探究过。 比如笔仙游戏,我曾和胡乐试过好几次,不过每一次都失败了。 还记得在安定医院的那段时间,我曾经遇见过一个患有重度抑郁症的病患,她是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头发很长,来的时候穿了一身黑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鬼。 胡院长说她的问题很严重,认知严重损坏,目前已经对现实生活无法正确感知了。换句话说,常人眼中的事物到了她的眼中可能会是另一种东西,而且她眼中的东西可能非常可怕。 这种情况可以归类为认知障碍,不过远比“障碍”要严重的多。 其实人们平常所说的“精神病”和安定医院里面真正的精神病还是有所不同的,像是小依一行人,他们只能算是一般心理问题。而比他们更严重,持续时间长,损坏社会功能更加明显的可以称之为严重心理问题,这里面包含了一种类型的疾病——神经症,比如抑郁症,焦虑症,甚至是之前碰到过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然而安定医院里的病人大多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这是一种比神经症要严重许多的病。从某种角度来看,大多数神经症还能察觉到自己已经得病,并且会有求助的意愿。可是精神病人大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认为自己病了,换句话说叫做自知力丧失。 那个黑衣黑发的女人,我曾经和她有过一些交流。 与其他病人不同,她的世界观很清晰,也很正常,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神色憔悴。 她说:“我不是精神病,我只是一个被鬼怪缠身的人。” 我问:“鬼怪?什么鬼怪?” “很多很多,我不想看清它们的模样,但是它们总是跟着我,而且在我耳边反复说……你是个该死的人……” 我从她的口中得知,她是个深信玄学的人,平常最喜欢研究星相学、塔罗牌之类的东西,后来自己因为一些事情做了灵异游戏,结果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和我一样,是自愿进入安定医院的,并且交了一笔不少的费用。她认为安定医院是个很好的躲藏地,因为这里的人比鬼可怕。 我不懂她的逻辑,还问过她,那些灵异游戏真的有效果吗? 她没回答我到底有没有效果,只是跟我说:“做人要有德,德分为阴德和阳德,阳德越多你就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阴德越多你就会好运连连,就好像冥冥中有人相助。” 我说:“我不太信这个,我认为好好锻炼身体就能强身健体,不需要什么‘阳德’。” 她说:“那‘阴德’呢?运气这东西和命一样,你看不见摸不着。年轻人,我告诉你,无论灵异游戏是真是假,但它是一种能够影响你‘阴德’的事情,所以能不做就不要去做。” 按照她的观点,灵异游戏很有可能会对你看不见的方面产生影响,比如坏运气。 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如果玩灵异游戏,必然是心中有所渴求,所以需要通过这种方法来“许愿”,从这个角度来看它和求神拜佛是相似的。只不过灵异游戏更加直接,它会直接验证世界上是否有鬼。 既然心中有所渴求,那就难免影响潜意识,然后做出一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第五十四章 第一场游戏 墨菲定律在20世纪中叶提出,它的意思可以简单概括为:“凡事只要有可能出错,那就一定会出错。”根据它的逻辑进行推论,事情往往会向着你所想到的不好的方向发展,只要有这个可能性。举个例子,比如你觉得做完灵异游戏之后运气很差,出门就会摔跤,那么你很有可能出门就会摔跤。 墨菲定律强调的是偶然中的必然性,比如说你很担心兜里的手机丢掉,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手摸一摸口袋,结果被小偷发现,最后偷走。或者由于你的频繁触摸,导致口袋坏掉手机滑落。 我本人是不完全认同这种说法的。 以午夜削苹果这个灵异游戏举个例子,根据传闻,如果果皮在中途削断了将会给玩家带来厄运,于是四人团体中的小依就真的摔断了腿。但是根据小依自己的说法来看,她是故意这样做的,为了增加帖子的吸引力。 有人说,我今早就感觉会下雨,可是我没拿伞,结果中午就真的下雨了,墨菲定律可真准。相信日常生活中有很多人都遇到过这种事情,自己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结果就真的发生了。但是,事实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你有没有过拿了伞,然后也下了雨的情况? 答案一定是有。 问题在于,没有人会记得今天下雨而且自己也带了伞这种情况,他们往往记得的是下了雨而自己没带伞。因为记住这个的话,他们可以避免以后再度因为没有带伞而淋雨。 这是人类的一种通病,往往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不好的事情,而忘记了那些不冷不热的事情,然后因此得出了一些以偏概全的结论。 安定医院里的女病人说,灵异游戏会损害人的“阴德”,从而导致该人厄运缠身。 对于这种说法,我更喜欢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潜意识,精神分析学派提出,准确来说是弗洛伊德将其发扬光大。那么,到底什么是潜意识呢? 做个简单的实验,潜意识的威力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展现。 接下来,我会说三句话。 请不要想象一头粉红色的大象! 请不要想象一头粉红色的大象! 请不要想象一头粉红色的大象! 研究表明,几乎所有人在听到这三句话之后,都在脑子里想象出了粉红色的大象。尽管他们明明知道,话里的意思是说不要想象粉红色的大象。 他们甚至在反问,大象怎么会是粉红色的呢?怎么可能会有粉红色的大象呢? 然而事实情况是,无论他们如何反问,如何阻抗,都无法阻止粉红色的大象出现在脑海之中。 这就是潜意识! 你意识不到他,并且无法操控他。催眠,只是一种探究潜意识的手段,然而想要操控他仍然稍显不足。 那么问题来了,潜意识和墨菲定律有什么关系呢? 在灵异游戏之中,玩家得知某种情况会导致自己厄运缠身。于是“厄运缠身”的这个信息就进入了他的潜意识,请注意,就像是“不要想象粉红色的大象”一样,进入潜意识的只有“粉红色的大象”。 这就是潜意识的独到之处,他只会记录一些关键词,比如“厄运”,比如“粉红色的大象”,但是对于前提条件则会完全忽略。 就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无论灵异游戏的结果是好是坏,“厄运缠身”都已经进入了玩家的潜意识。和病人所说的“阴德”很相似,无论灵异游戏是否成功,都已经影响到了阴德。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由于潜意识里面有了“厄运缠身”,于是玩家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任何事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厄运,想到自己一定是变得倒霉了。 比如喝水呛到,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对于潜意识有“厄运缠身”的人来说,他就会把这件普通的小事和灵异游戏联系起来,从而得出一个很可怕的结论。 自己被鬼盯上了! 在换个角度来说,玩家的潜意识有了“厄运缠身”,于是做什么事都会想到会不会出现不好的情况。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好,只是有少数事情出了差错。 但是他会认为,这就是厄运的错! 是墨菲定律,自己越不想要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当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每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睁开眼睛就死了。但是大多数人,睁开眼后都还活着。 我始终认为墨菲定律和潜意识有多关系,它的作用在于提醒一个人或许会有某种不好的情况发生。比如中午要下雨,既然有这种想法,那就带上雨伞,就是这么简单。而不是明明预感要下雨却偏偏不拿,然后等到中午被雨淋湿之后又感慨墨菲定律真准。 …… 我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一本杂志,实际脑子里却在反复思考着“灵异游戏”的问题。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无论世上有没有鬼,但是灵异游戏的确能影响一个人的潜意识。 或许,这也是小依四人组每一个人都显得有些问题的原因所在。如果一个人的潜意识里面满满都是鬼怪,那么肯定现实生活的举止和常人也会有些不同。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突然有人风风火火的推开诊所大门,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非常不想看见的脸。 顾楠。 “好久不见,医者不能自医的大医生!”她这次貌似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且神色憔悴,眼圈微微发黑,衣服有些褶皱,甚至连鞋带都没有系好,两端的长度不一。 看着她这幅模样,我忽然回想起了在云露那起案件里,王国安初次来找我帮忙的场景。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狼狈。 我问道:“又有棘手的案子了?” 回答我的是一副手铐。 顾楠说:“是啊,你摊上大事儿了!” 我惊讶道:“什么情况!” 她说:“有人举报你和一起案件有关。” 她把我拷上之后就不再理我,开始翻看诊所里的每一个角落,很快就在电脑旁边发现了一枚u盘。 “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她问。 我老老实实的答道:“潘帅。” “他是谁?” “呃……怎么说呢,以前也算是心理医生,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就不干这行了。” 顾楠呵呵笑了一下,然后打开了电脑,说:“和你一样,医者不能自医嘛?” 我没好气的说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没必要一直抓着不放吧?” “你以为我喜欢窥探你的**吗?只不过当时你的嫌疑很大,所以我把你列为头号观察对象,不过后来看到你犯病的那副模样,也就懒得理你了。” 我说:“我不明白你们警方的意思。” 顾楠把u盘插在电脑上,说:“还记得孙腾飞和你讲过的故事吗?” 我点了点头。 “孙腾飞是局里的刑侦专家,专长犯罪心理学,和你算是半个同行。他和你讲那个故事就是想试探你,到底是否知道这个故事,如果你知道的话,那就说明你是嫌疑人。” 我反问道:“如果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呢?” “那你就会被带走。”顾楠看着毫无反应的电脑,说:“然后现在我来了。” 随后,我就被顾楠带到了警车里面。 她说:“古奇,你是个很可疑的人,因为目前警方着手调查的三个案子,几乎每一个都和你有关。” “什么案子,又是三个?” “不,和王国安调查的那个不一样,这三个案子不沾边。”顾楠说道:“第一个就是道缘堂的案子,那两个道士死的莫名其妙。第二个案子是无脸人,死者的脸皮通通被撕掉了。” 我问道:“无脸人?是新闻里面播报的那个事件吗?” “是的,那名死者的身份已经调查出来了,的确是孙腾飞的那位朋友。而且,就在昨天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也是被撕去脸皮,不过这个人的身份可不一般。” “难怪新闻没有播这件事情,死者是谁?” “欧莉莉。” 我深深吸气,忽然觉得一阵凉意。 顾楠看出了我的反常,问道:“怎么?想到什么事情了?” 我说:“给我u盘的人,和欧莉莉的关系不一般。” “你说的是……潘帅?” “没错。” 顾楠突然踩下刹车,严肃的看着我,“他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也只见过一次。” 她迅速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说道:“犯罪嫌疑人潘帅,特征是……”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我。 我低声描述道:“金色头发,肤色白皙,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一百二十斤左右,做事风格特立独行,我只观察到了这些。” 顾楠将我的话重新说了一遍,然后挂断了电话,表情凝重。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抓我?是因为那个u盘吗,如果是因为它,你又是怎么知道u盘在我这里的?就算是有人举报我,那也总该有个理由吧。” 顾楠铁青着脸说:“匿名电话说,你很有可能是下一个死者!”< 第五十五章 游戏开始 我认为事情很有可能是这样发生的。 潘帅将u盘给我,从而导致我见到了程序中的“首脑”,被迫了解到欺诈游戏。在与“首脑”的第一次谈话中,我并未答应参加游戏。不过通过它的话语不难得到一个结论,只要打开u盘就是默认参加游戏。 也就是说,我现在也是十三位参与者之一。 顾楠所说的“无脸人”案件我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没有把它和欺诈游戏联系起来。隐约记得那是在我回忆起安清竹不久后发生的案件,新闻报道说警方发现了一名面部被破坏掉的尸体。 现在才知道,这具尸体就是“悬崖”故事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孙腾飞的对手。 这样看来,在欺诈游戏中死亡的选手应该就是无脸人案件的下一个受害者。 不过问题在于,为什么顾楠和孙腾飞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对于欺诈游戏一无所知。可是在那之后,我就莫名其妙的遇见了潘帅,拿到了u盘,然后成为了其中一位参与者? 这一切,是事先计划好的吗? 还有,“首脑”到底有多强大的手段,竟然能够设置“悬崖”这种绝境场景作为游戏地点,而且还能够杀掉游戏的失败者。 刚才顾楠说过,现在已经出现了第二名无脸人死者,是欧莉莉。这会不会说明她也是游戏的参与者之一,并且输掉游戏之后被撕去了脸皮。这样看来,潘帅的嫌疑最大。 我坐在警车里面,脑中思绪纷飞,一片混乱。 我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我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了一张巨,接下来发生什么将会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我对顾楠说道:“你们警方到底想干什么?” 顾楠故作神秘的说:“我告诉过你,我是专门调查‘sin’的。” “那这件事情和‘sin’有什么关系?” 她犹豫了一下,对我说道:“古奇医生,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我抬起双眼,通过车里的后视镜盯着顾楠的表情。 她说:“我会给你一些你想要的信息,不过你需要帮助我破掉这个案子。” 警方,想要和我进行交易? 我笑了笑,说:“为什么?” “古奇你应该明白自己的现在的处境,云露的案子你是在场的,已经知道了许多隐秘东西。而你前一阵子去过的道缘堂又出了命案,目前还没有抓到凶手。除此之外,你本人还是个‘精神病’,嗯,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我说:“可以理解你的意思,如果我是警方,也会觉得像我这种人非常可疑,说不定就是幕后的变态黑手呢。” “是的,为了证明你到底是不是幕后黑手,我和孙腾飞对你进行了调查,遗憾的是发现你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原本已经打算放弃了对你的监视,只是没想到一通匿名电话将你又拉入了警方的视线之中。”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努力在这场游戏中生存下来,并且找到最终的首脑。” 顾楠露出一丝微笑,说:“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警方在游戏里面也安插了一个人,就是孙腾飞。不过游戏太过残酷,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想让你做警方的双保险。” 我情不自禁的露出职业微笑,说:“问题在于,我本人是清白的,我不认为在这场拼命的游戏里面自己能得到什么。” “或许是变成超人呢?” “我不信那个。” 顾楠忽然敛去了笑容,说:“古奇,你相信直觉吗?” 我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我会帮到你的。” 我和顾楠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遇,我沉默许久之后,说:“你记住,我只是个心理医生。” “我知道你的意思。”顾楠见我答应之后迅速转移了话题,说:“除了道缘堂的案子和无脸人的案子之外,目前警方还面临了一个大难题。” “什么难题?”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案子的性质,等确定之后再告诉你吧。” 说到这里,车子已经开到了目的地。 顾楠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我只能选择将你囚禁在看守所里面了。” 我点头表示明白。 “看守所里面设有心理咨询室,我会把那里腾出位置,为你提供一个良好的游戏环境。”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我猛地回过神来,问道:“游戏?游戏会在这里开始?” 回答我的不是顾楠,而是一支迷雾喷剂。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来到看守所的心理咨询室,也会是我这辈子的唯一一次。 当我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感觉头痛欲裂。我呻吟了一下,想要用手揉一揉自己的头部,结果发现我的双手竟然还带着手铐。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现在的确身处一个类似心理咨询室的地方,而且里面放了五张沙发,每一张沙发上都坐着一个人。 看样子,我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面具是白色的,很单调,没有任何花纹,笼罩着上半张脸,只有眼睛的地方留着两个洞。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也带着相同的面具吧。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悠悠醒来。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看起来非常淡定,对我说道:“古奇医生?” 我点头说:“是我。” “我是孙腾飞。”他虽然带着面具,但还是笑了一下,说:“真是想不到和你的第二次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我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连警方的看守所也受到控制了吗?” 他说:“倒也不算是控制,只不过‘首脑’威胁了警方一下,而且还发了一段视频。很恐怖,你明白我的意思,所以警方不得不帮助他。” 我继续问:“按照你的意思,现在警方是在帮助‘首脑’?” 孙腾飞摇了下头,答道:“不是,只是受到胁迫而已。这件事情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但是有一点你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你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不久后,屋里的其他三个人也依次醒来,表现各不相同。 身材高大的那个肌肉男异常暴躁,在屋里不停的怒吼着,看起来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游戏之中。 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猥琐男,他看起来很冷静,不,应该说是胆怯,在醒来之后一直打量着其他人,一言不发。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在面具外带了眼镜的人。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真的很淡定。 就在我们五个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屋里的电视突然自行打开,然后出现了一张带着金色华丽面具的脸。 这一次,他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合成的。 他说:“欢迎参加游戏,希望大家玩的开心。” 孙腾飞冷哼一声,说:“电锯惊魂吗?你模仿的还真像。” 电视机里的“首脑”噗嗤一笑,说:“一般般而已,你应该庆幸咱们的游戏不是电锯惊魂,否则你们五位恐怕都没有机会完好无损的离开了。” 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有一点各位可以放心,我虽然有办法借用警局这个地方把各位聚集起来,但是的确没有办法在这里伤害到你们。不过,离开这里之后就说不定了哦。” 说完这句话,他开始哈哈大笑,就像是疯癫一样。 他说:“本次游戏有三名参与者,两名无辜者。为了给游戏增加难度,如果参与者淘汰了无辜者,那么也会导致自己的游戏失败,请你们一定要小心哦。” 猥琐男轻声问道:“什么游戏,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首脑”说:“哦呦呦,差点忘记了最关键的事情。游戏规则很简单,在这个屋里放有线索,关于你们每一个人的哦。线索分为两种,一种胜利线索,如果找到它的话就可以直接获胜,同时淘汰掉所有人,包括无辜者。另一种是死亡线索,关于你自己的,这个线索往往是你不能做的事情,也可能是不能说的话,如果你触碰到了自己的死亡线索,就会被淘汰。” 肌肉男怒吼道:“这怎么可能!如果我没有找到死亡线索的时候,就已经触发了它呢!” “这点你可以放心,死亡线索只有被找到才会触发,而且找到的人不会知道它是谁的死亡线索,包括是否是自己的。” 说到这里,“首脑”拍了一下双手,说:“准备好了吗,各位?” 没有人出声。 “那么,游戏开始!” 电视机又自行关闭了。 肌肉男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我们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猥琐男说:“应该不是做梦,毕竟这里是警局啊。” 就在这时,电视机突然再度开启。 “首脑”说道:“忘记告诉你们了,在和警方的约定之中,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还有,如果无辜者想要活着离开,那么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让自己被无辜淘汰,或者淘汰掉其他人。放心,游戏规则向来公平,不会亏待无辜的人哦。”< 第五十六章 淘汰线索 “首脑”声音戛然而止,整间屋子也随之陷入了寂静之中。 在这场游戏里面,出现了很多不得不深思的问题,一旦走错,甚至可能导致自身的毁灭。 比如,无辜者。 我不明白游戏里面怎么会突然出现了“无辜者”这样的新元素,而且如果参与者淘汰了无辜者的话,相当于自己也会死去。 按照“首脑”的话来看,无辜者在游戏里面是最为安全的,他们几乎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也不会受到淘汰。 眼镜男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扶了扶眼镜,说道:“我建议那两位无辜者自己主动曝光身份,这样可以避免误伤。这种游戏无论是真是假,还是避开为妙。” 孙腾飞笑着说:“可是你别忘了,电视里面的人说过,有一种线索叫做‘胜利线索’,如果被参与者找到了‘胜利线索’,所有人都会淘汰,下场很有可能是死。” “是啊,而且无辜者虽然是无辜的,却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游戏……怎么可能坐着等死……”猥琐男也低声反驳道。 我无法看到他们的表情,不知道特意安排了面具起到这样的作用。不过通过他们的行为举止,还是能看到一些端倪。我把目光落在肌肉男身上,问道:“你怎么看?” 他哼了一声,说道:“什么狗屁游戏,我压根就不会相信!” 我微微挑起眉毛,附和道:“是啊,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到目前为止,关于无辜者的事情我已经大致有了推断。眼镜男主动要求无辜者暴露身份,这说明他很害怕误伤无辜者导致自己失败,所以很有可能是参与者。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是故意这么说,不过动机并不成立。 在心理学上,动机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它引导着人们作出每一个举动。我坚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行为都是被动机支配着的。 所以在这场游戏之中,每个人的每一句话每个举动应该都有含义。 孙腾飞说的话明显是在提醒无辜者,很容易让别人认为他是无辜者。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因为一旦让别人觉得他是无辜者之后,就会对他放松警惕。 至于猥琐男和肌肉男,以及我自己,目前都尚未表明态度。 眼镜男率先站了起来,开始在屋里翻找东西,他说:“既然游戏已经开始,那我不客气的寻找线索了。” 他的动作很具有煽动性,猥琐男也跟着他开始翻箱倒柜。 包括我自己,也蹲下身子,假装在寻找着什么。 只有孙腾飞和肌肉男一动不动。 肌肉男问:“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找?” 孙腾飞说:“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有线索,也不会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听到孙腾飞的话,我感觉脑中灵光一现。 没错,孙腾飞是参与过游戏的人,他的话很有可能是一种提示。线索不会被写在纸上放在某个角落,而是很有可能藏在某处,或者说需要破译。 想到这里,我开始仔细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件物品,试图寻找规律。 反常之处,应该就是提示所在。 同时,我在脑中疯狂的设想着有关无辜者的事情。 对于参与者来说,需要寻找淘汰线索和胜利线索,同时判断五人中隐藏着的两个无辜者。 对于无辜者来说,需要寻找胜利线索,这样就可以避免自己被淘汰死亡。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游戏里面,参与者始终还是最大的玩家。但是无辜者或许也可以在游戏里发挥出出乎意料的作用。 而且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判断出无辜者是谁,否则就算拿到了线索也是毫无作用。 尤其是那个眼镜男,如果他真的是无辜者的话,为什么要故意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参与者?如果参与者真的误以为他是对手,很有可能会诱导他使用线索,导致最终自己被淘汰。 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不简单。 除了孙腾飞和肌肉男之外,我们三个人几乎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但遗憾的是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叹了口气,噗通坐在椅子上,双手仍被手铐困着所以行动不是很方便。 就在坐下去的一瞬间,我的后背碰到了椅背,这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背部脊椎中上方,有异物! 我回头看了一眼椅子,发现上面没有任何东西,那就只剩下一种情况了。 那个东西在我的身上,而且是后背的脊椎处。 我看向孙腾飞,发现他也看着我,眼中透着笑意。 看起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这么看来,每个人的线索其实都放在背部,不出所料的话,这个线索就是淘汰线索。至于胜利线索,“首脑”说过它极难发现,非常不容易找到。 可是问题在于,在场的每一个人双手都被困住,应该怎样才能取到后背上的线索呢?而且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我思考了片刻,终于明白了“首脑”的意图。 这场游戏一开始,他就打算把我们所有人的淘汰线索暴露出来,关键在于分辨这些线索属于谁,而且还有两个人不能被淘汰。 换句话说,这场游戏的关键在于,无辜者! 看着其他四个人,我考虑过后,说道:“大家应该已经感受到自己背部的异样了吧?” 眼镜男看着我说:“你有什么方案?” 我说:“与其陷入僵局,不如我们帮助彼此取出线索呢?” 猥琐男明显不信任我,说:“凭什么,这么一来肯定有人能够看到我背上的线索啊!” 我摇了摇头,“不对,你身上的线索不一定就是你自己的淘汰线索。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可以围成一个圈,让一个人取出前一个人身上的线索,并且拥有它。这样一来,到最后还是每人只知道一个线索。” 孙腾飞举起了手,说:“我赞同。” “我也没有意见。”眼镜男附和道。 肌肉男则是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说:“如果这里面有猫腻,我一定在游戏结束之前弄死你!” 我无奈的笑了笑。 之后,没有人考虑猥琐男的感受,大家围到一起按照我的方案取出了另一个人的线索。 原来,在每一个人的背上都放着一枚卷起来的小纸条,打开之后就会发现上面写着的内容。 我的纸条里面只写了两个字,“开门”。 我小心翼翼的收起纸条,发现其他人也是如此,脸上神色各异。 就在这时,电视机突然再度打开了,露出了那张带着金色面具的脸。 “首脑”笑着说道:“真是不容易啊,各位竟然在短时间内就发现了线索,实在是不错。最难能可贵的是,你们竟然真的愿意相信彼此,让其他人取下自己背上的线索。我看了都不禁为你们的信任而感动,这简直是人性的光辉!” 听见他的话语,我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过接下来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这会让游戏变得更加有趣。请各位准备好你们惊讶的表情吧!你们身上的线索就是自己的淘汰线索!” “祝你们游戏愉快!” 电视关闭。 我突然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所有人的怒火之中。 肌肉男怒吼道:“你干得好事!都是你的提议,害我们……”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把揪起了身后的猥琐男,吼道:“把我的线索还给我!” 猥琐男没有说话,只是喉头一动。 他……竟然把线索吃到了肚子里。 取出纸条的顺序是这样的,猥琐男取出了肌肉男的纸条,肌肉男取出了孙腾飞的纸条,孙腾飞取出了我的纸条,我取出了眼镜男的纸条,而眼镜男则取出了猥琐男的纸条。 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掌握着一个人的淘汰线索,但自己也同样被别人掌控着。 换句话说,我现在不能相信孙腾飞的任何话语,因为他很有可能会设置陷阱将我淘汰。 原因很简单,他非常清楚,我是三名参与者之一。 我逐渐领会了“首脑”的意思,他是在折磨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想要看到人性在濒临毁灭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我们五个人之间全无信任可言,而且暴力行为蠢蠢欲动。 下一刻,我看见肌肉男重重的打晕了猥琐男,很明显,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得到安全。 而眼镜男的处境则因此变得尴尬起来,他知道猥琐男的淘汰线索,可是对象偏偏晕倒在地。 他把头转向了我,然后站起身来拿起了椅子。 现在局面已经乱成一团,这些原本就被拘留在看守所里的暴徒,开始逐步展露自己的本性。 相对于被淘汰线索害死,现在眼镜男的选择明显是率先一步打死我。 关键时刻,就在眼镜男手里的椅子落下,即将砸到我的那一刻,孙腾飞突然冲到我的面前,用后背帮助我挡下了这一击。 我俩摔倒在地,他轻声对我说:“游戏有漏洞,保持警惕。”< 第五十七章 无辜者 游戏有漏洞? 孙腾飞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时间有些头脑发昏,搞不明白状况。 作为一个参加过游戏的人,孙腾飞应该的确知道一些游戏里的隐秘规则。此时此刻,他说的漏洞到底是指什么呢? 孙腾飞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沉默不语。 我忽然回想起了“首脑”所说的有关淘汰线索的内容,他说,淘汰线索是指参与者不能做出该线索记录的行为,否则就会被淘汰。按照正常想法来看,如果有人发现了其他人的淘汰线索,很有可能会强迫他做出这种行为。 但是在这场游戏之中,使用这种方式去淘汰其他人变得不再可取。因为我们五个人之中有两名无辜者,一旦淘汰错了人,将会导致自身的毁灭。 不过关于淘汰线索的内容,的确存在一个漏洞。或者说,“首脑”故意设置了这么一点。 曾经有一段时间,一个叫做“害你在心口难开”的游戏十分流行,这个游戏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弱点”,而且他们可以看到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的弱点。在这个游戏里面,玩家会诱导其他人做出不能做的行为。 这样看来,如果我能够诱导其他人做出不能做的行为,那么不管他是不是无辜者,都与我无关,因为淘汰了他的人是他自己。 孙腾飞的意思应该就是这样,所以他还对我说保持警惕,意思是小心提防其他人的诱导,以免自己做出了淘汰线索的行为。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这场游戏的获胜条件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最后只能留下一个人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孙腾飞迟早会是对手关系,需要进行一场对决。 可是如果我们都知道了自己的淘汰线索,那游戏又将如何进行下去呢? 我明白“首脑”设置这个游戏的原因,他本身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所以设置了这种绝境来观察人们的一举一动,已经人性逐渐泯灭的过程。 就像是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猥琐男已经被打倒在地,而我也险些被人用椅子打爆脑袋。 孙腾飞伸手把我拉了起来,说道:“既然游戏有规则,那就尽量按照规则来玩吧?” 眼镜男放下手里的椅子,冷声说道:“咱们都是看守所的犯人,谁也不是善茬,有必要伪装成君子吗?”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冷静的说道:“不是伪装的问题,而是这场游戏存在问题。” “什么问题,你倒是说说看。”肌肉男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说:“电视机里的人说了很多东西,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怎么样才算游戏结束。是一定要所有人厮杀过后只剩下一个,还是只要达到某种相持不下的情况就算结束?” 眼镜男冷哼了一声,说:“你说的话毫无意义。” 我继续说道:“不,既然这个游戏里面存在真正的参与者和无辜者,那就说明胜利条件一定有问题。应该是直到只剩下唯一一个参与者之后游戏就会结束,而无辜者的生死则和游戏没有关系。” 孙腾飞摸了摸下巴,说:“有些道理。” “所以当务之急的问题是,到底谁是无辜者?”我看到其他几个人似乎对我的话语有些动摇。 突然,孙腾飞坐在椅子上说道:“我是参与者。” 全场鸦雀无声。 肌肉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自寻死路?” 的确,孙腾飞的淘汰线索就掌握在肌肉男的手里,现在他又自曝是参与者,接下来的情况危险至极。 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刻眼镜男突然像是一条疯狗一样冲到了猥琐男的身边,然后猛地按住他的头部,用手掰开了他的嘴。 猥琐男似乎早就醒了过来,或者说干脆就没有晕倒,他迅速反应过来想要反抗,但是为时已晚。 只见眼镜男忽然将自己的一根手指塞到了猥琐男的嘴里,然后又逼迫他闭上嘴巴,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我顿时回过神来,原来猥琐男的淘汰线索是“咬”! 下一刻,只见眼镜男抽出了手指,此时此刻,他的手指被咬的血肉模糊,可见猥琐男刚才在挣扎的时候用了多少力气。 接下来,电视机忽然传出了声音。 “参与者三号,淘汰。” 猥琐男大口喘着粗气,喊道:“这不公平!他使用暴力!” 然而他的呼喊并没有用,随后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猥琐男的双眼不知怎的突然涣散起来,而且有大量红血丝瞬间就充斥了眼球的每一个角落。他坐在地上瞪大了双眼,忽然使用双手开始抓挠自己的脸部。 他一把扯掉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憔悴消瘦的脸庞,然后他就开始不停的抓挠脸部。脸上先是渗出血丝,然后破皮、流血,面目全非。 这是一场触目惊心的惨剧!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明白了“无面人案件”的受害者为什么通通失去了脸皮。原来是他们自己撕掉了自己的脸! 猥琐男一声不吭,只是瞪大双眼撕扯着自己脸部的皮肤,就像是一个疯子。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吧。 猥琐男瘫倒在一片血迹之中,终于断了气。在他死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彻底毁掉,甚至有的地方露出了肌肉,仍在微微抽动。 眼镜男看着这一地狼藉,不禁没有害怕,反而有些异样的激动,说道:“快看看,我已经弄死一个参与者了,哈哈!原来无辜者可以随意伤害参与者,这场游戏,无辜者才是最大的玩家!” 他说的没错,早在游戏开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在这场游戏中由于无辜者这一元素的出现,导致参与者的行为十分受限。然而无辜者却不必在意这些,他们只需要反复引诱或者强迫其他人淘汰就可以了,哪怕他所淘汰的人也是无辜者。 “首脑”设计的这场游戏,其实是无辜者对参与者的一场屠杀! 如果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和孙腾飞就找出无辜者,那么就可以压制无辜者,毕竟参与者有三人。 可是谁也想不到猥琐男竟然会是参与者,而且一开始就被肌肉男打倒在地,甚至倒死都没能反应过来。 而且他的死状,给予我们所有人一种极大的压力。 没有人愿意这样极度痛苦的死去!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肌肉男忽然把头转向了孙腾飞,说:“接下来只要把你淘汰掉,这场无聊的游戏应该就算结束了吧?” 说完,他就猛地冲了过去。 看着杀气腾腾的肌肉男,孙腾飞并不惊慌,而是说道:“这么着急淘汰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嘿嘿”笑了两声。 怎么可能,难道说肌肉男也是参与者?这场比赛怎么会有四个参与者? 肌肉男站在孙腾飞的面前,似乎随时都要动手掐死他,说:“答案显而易见。” 孙腾飞现在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局面之中,因为肌肉男掌握着他的淘汰线索。 他一把抓住孙腾飞的衣领,另一只手则是抓住了他的面具,看样子是要扯下他脸上的面具。 难道说,孙腾飞的淘汰线索是“面具”? 一旁的眼镜男放肆的大笑着,就像是一条疯癫的野狗,说:“快点弄死他,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 我犹豫着是否要出手救下孙腾飞,毕竟他刚才帮助过我。不过在我即将动手的时候,突然发现孙腾飞正直勾勾的看着我。 他眼神的意思貌似是,不要轻举妄动。 等一下!难道说…… 孙腾说的游戏有漏洞,并不是指游戏规则。 而是他自己本身! 还记得在u盘里面看过“悬崖”的录像,但是根本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现在加入游戏之后更是知道参与者会带上半边面具。 这样说来,孙腾飞到底是不是游戏的参与者,根本没人知道! 而且如果“首脑”选择参与者的话,应该也不会选择孙腾飞这种特殊的警察下手。 参与者有三人,猥琐男已死,我的身份已经暴露。 眼镜男绝对不是。 那么剩下一个参与者只能是孙腾飞或者肌肉男。 由于“悬崖”事件,我一直以为孙腾飞也是参与者,现在我终于回过神来,孙腾飞根本就不是参与者。 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因为他有把握让自己和我都活着通过游戏。 悬崖这个故事,我接触过两次,一次来自孙腾飞,一次来自“首脑”。然而我并没有亲眼看见这一事件的发生,而且“首脑”播放的视频也不够清晰,或许当时我会将里面的人对号入座看成孙腾飞,纯粹是出于一种心理作用。 这样看来的话,肌肉男的身份变得明朗起来。 他先是在游戏开始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却又迅速制伏了知道他淘汰线索的猥琐男,这根本是自相矛盾。 如果他真的是无辜者,就根本不会惧怕猥琐男对他下手!< 第五十八章 面具与开门 我终于明白了顾楠为什么会将我带到看守所,这其实是对我的一种保护。 那个打给顾楠的匿名电话不确定是来自何人之手,不过它的确给警方提了一个醒,那就是这场游戏的参与者之一就是我。 直到这一刻,我可以确定游戏的参与者是我、肌肉男以及已经死去的猥琐男。 而眼镜男和孙腾飞则是无辜者。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首脑”在挑选参与者的时候是有某些条件的,也就是说参与者在某一点上应该有共同之处,而无辜者则没有。 这时候,肌肉男的一只手扣住孙腾飞的眼镜,眼看着就要将其摘下。 我能隐约看到孙腾飞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的计划成功了,他将自己伪装成参与者从而淘汰掉了屋子里最有杀伤力的肌肉男。 下一刻,肌肉男终于摘下了孙腾飞的面具。 他瞪大双眼,说道:“是你!你不是警察吗!” 然而肌肉男接下来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他的双眼忽然变得通红,行为举止变得和猥琐男一模一样。 电视机再度打开,传出了一句话,“参与者误杀无辜者,参与者二号淘汰,游戏结束。” 说完这句话,电视机里的华丽金色面具把脸冲向了我,说:“恭喜你,新来的参与者。不过你这场游戏实在是赢得侥幸,因为有人在暗中帮助你哦。”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们并没有破坏游戏规则。” “唉,是啊,所以我拿你们也没有办法。不过,下次再见面的时候相信游戏会更加精彩。” 电视机关掉了。 屋子里面一片寂静,只有肌肉男坐在地上,默默的撕扯着自己的脸皮,仿佛丝毫不觉得疼痛。 我和孙腾飞不忍心去看,于是转了过去。 我说道:“这一次真是多谢你了,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恐怕我真的要死在这里。” 孙腾飞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客气,准确来说,应该是你帮了我和顾楠。” “什么意思?” “这个案子相当棘手,而且‘首脑’的身份神秘,警方对此根本毫无头绪。幸好你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才让我们找到了线索。” 我感到一阵困惑,说道:“可我还是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腾飞耐心解释到:“关于‘sin’,你知道多少?” “我只在云露的那个案子里接触过这种药物,我认为它是一种致幻剂。” 孙腾飞点了点头,“倒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根据我们警方的调查,还发现‘sin’和另一个名词有关。” “什么?” “超人。” 一瞬间,我弄懂了所有环节。 第一,“sin”和“超人”有关,这说明现在“首脑”很有可能掌握着有关“sin”的重要情报。 第二,孙腾飞和顾楠之所以会监视我,是因为我接触过云露的案子,并且认识已经死去的老罗。他们认为我和“sin”有关,只是后来发现我是清白的,于是放弃了观察。结果没想到,我竟然因为潘帅而进入游戏,从而再次和“sin”产生了联系。 可是,“sin”到底是什么? 孙腾飞说道:“这种药物以警方的技术无法分析,只能初步判定它是一种对人体大脑产生某种作用的药物。从某种角度来说,它的确可以让人变成‘超人’,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前段时间,警方收到了一段来自‘首脑’的视频。” 我记得顾楠曾经说过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这段视频,于是警方不得不向“首脑”屈服,竟然连看守所也当成了游戏场所。 孙腾飞继续说道:“视频的内容相当恐怖,我也不确定发生在什么地方,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密闭的实验中心。你绝对想象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他的表情很淡定,但我却隐隐感觉接下来听到的内容将会非常可怕。 他说:“在视频里面,那个实验中心里面的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每个人的双眼都是赤红色的,而且貌似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疯狂的攻击彼此,就像是野兽一样。” 突然联想到这个游戏的淘汰线索,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就像是野兽一样……他们咬人?” “没错,我想不出合适的词语去形容他们,或许是吸血鬼,或许是猛兽,反正他们变得不再像人。” 我平常也看过丧尸题材的电影,同时也听说过现实中的确存在着这种让人变成“野兽”的手段。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的大脑可以分为很多版块,它们控制着人类的所有行动还有感觉感受。其中大脑的额叶就控制着人类的思维情感,可以说是人类大脑之中最重要的版块之一。除此之外,还有控制着听觉的颞叶,以及控制视觉的枕叶等等。 据说某个国家为了制造一种出没有痛觉、不知道害怕的士兵,强行切除了士兵大脑中的某些部分。虽然这种做法看起来很像是无稽之谈,而且违反了道德问题,不过从理论上来讲,它是确实可行的。 难道说,“sin”就是这样一种可以影响大脑的药物? 我说:“就像是电影一样……难道真的存在这种药物?” 孙腾飞点头说道:“不仅存在,更可怕的是,它还逐渐流入了市场之中。你上次见到了云露,就是利用这种药物进行了犯罪,如果这种药物被更多的人得到,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首脑’一定掌握着大量药物,如果他将药物投入到人群之中,恐怕我们真的要面对一个可怕至极的世界了。” 他说的没错,这种药物绝对不能流入市面,否则将会引起难以想象的惨剧。 不过我对此还是存在一个疑惑,“我曾经吸食过云露使用的‘sin’,不过效果并没有这么严重。我只是感到自己的感知觉受到了严重的放大,而且极度痛苦,自杀倾向也变得非常明显。这貌似和视频中的症状不太一样。” 孙腾飞解释道:“据警方调查,‘sin’的研究经历了二十多年,其中有不少半成品,效果也都不尽相同。我猜测云露得到的应该是浓度较小的半成品,而且你的意志力比正常人要强上不少,所以才能抵抗药力。像是那三名受害人,以及王国安,明显无法抵抗药力,纷纷做出了自杀的举动。” 我说:“你的意思是,‘sin’可能存在许多版本,而且药效药力各不相同?这样说来,目前一定有人在研究这种药物,视频里的实验中心或许就是研究地点。” “是的,其实在十多年前,这种药物曾经浮出过水面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只是想不到,它现在竟然又会出现,而且落到了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手里,使用它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总算弄清了“sin”和“首脑”之间的联系。 孙腾飞说:“‘首脑’要挟警方,如果我们不在看守所安排这场游戏,他就会将药物释放到人群密集的地方。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选择合作,并且找到了他点名让参加游戏的那几个人,也就是除了你我之外的那三个人。古奇,警方会在今后的游戏中尽量给你帮助,希望你能够坚持到最后,得到有关‘sin’的重要线索。” 我点头说道:“现在我是骑虎难下,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肌肉男那边终于没了动静,看起来他已经死去了。 眼镜男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两具没有了脸孔的尸体,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忽然疯了一样冲到门口,想要离开这件屋子。 他伸出手拧开了门锁,打开了这间屋子的大门。 我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我掌握着眼镜男的淘汰线索,知道他的淘汰线索是“开门”,只是现在游戏似乎已经结束,不知道他打开房门还会不会受到影响。 答案是…… 眼镜男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忽然双眼赤红,然后变得和已经死去的两名参与者一模一样。 又是一桩惨剧。 我皱起眉头,努力站在“首脑”的角度,想要推测他的想法。 在这场游戏里有三名参与者,两名无辜者。眼镜男是无辜者,淘汰线索是“开门”,孙腾飞也是无辜者,淘汰线索是“面具”。 而猥琐男的淘汰线索则是“咬”,肌肉男的淘汰线索不得而知。 我问道:“我的淘汰线索是什么?” 孙腾飞说道:“和猥琐男一样,也是‘咬’。” 仔细思考着这些线索的关系,我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会不会参与者的淘汰线索都是相同的“咬”,这是因为接触过“sin”的人都会变得野兽化。 而无辜者的淘汰线索则和离开游戏有关,比如孙腾飞的“面具”,摘掉面具就可以避免死亡,而眼镜男的“开门”则是代表离开房间,离开游戏。 这样看来,无辜者设定的线索都和逃避游戏有关,一旦他们选择拒绝游戏,就会死亡。< 第五十九章 胖花 参与者的淘汰线索相同,无辜者的淘汰线索与离开游戏有关。“首脑”的确算计的很好,而且按照他的剧本安排,如果不是肌肉男揭下了孙腾飞的面具,恐怕孙腾飞到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自己摘下面具。 可是,这场游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忍心去看地上的三具尸体,因为那太过恐怖,尤其是脸上仍在跳动的血管和肌肉,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我说:“‘首脑’会不会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在场的参与者都与某个事件有关?” 孙腾飞点了点头,又用手擦了擦眼睛,似乎也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刺激到了,说:“的确有关系,那个死掉的肌肉男和猥琐男,一个是因为贩卖毒品,一个是因为吸食大量毒品,所以都被抓到了看守所。不过他们被抓进来的时间不同,彼此也都不认识,我认为‘首脑’会点名让他俩参与游戏应该是一条线索。但是他为什么会要挟警方设置这场游戏,并且使用了警方的监控,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因为他就是个变态吧。” 我补充道:“我也是参与者,这又怎么解释?” “或许你们都和‘sin’有关……这一点目前警方掌握的资料还太少,没法给你一个答复。” 孙腾飞说道:“咱们离开这里吧,太恶心了。” 说完,他抬脚准备离开。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孙腾飞的脚踝! 我惊愕的看着面前的一幕,随后注意到有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就在我身后。 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也能感到他脸上的鲜血已经滴落在我的衣襟上,顺着领口流入了背部,那种滑腻的感觉令人不适。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死了吗?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我迅速转身向后撤离,刚好躲开了这具“尸体”对我的猛扑。 另一边,孙腾飞也用力挣脱了那只手的束缚,而我并肩站在一起。 在我俩面前,三具没有脸的尸体正晃晃荡荡的站起来,就像是丧尸一样。他们的眼球暴露在外,五官已经血肉模糊,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我问道:“怎么回事?” “似乎是药物作用,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意识,成为了能动的死尸。” 我说:“有可能是大脑已经死亡,但是身体的神经仍有反应。” 孙腾飞抄起了地上的椅子,说:“也有可能是大脑没死,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类的意识。” “和视频里的状况一样吗?” “有些不同,视频里的人行动更加灵敏,看起来并不像是丧尸,而更像是疯子。但是现在的这三个,明显更像是电影里的。” 我也拿起一把椅子,准备用它防身,无奈发现双手还被拷着。 真是糟糕! “手铐钥匙呢?” 孙腾飞摇头道:“不在我这里。” 这时候,那三具尸体已经逼近过来,眼看着就要对我和孙腾飞进行攻击。 我看着那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心底反而不再恐惧。 “活人还能让死人弄死不成?”我咬牙切齿的挥舞起了椅子。 关键时刻,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随后就是三声响亮的枪声。 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大批警察已经冲了进来,他们迅速制伏了仍在挣扎的“尸体”。为首的顾楠款款走来,为我和孙腾飞解开了手铐。 她皱着眉头,说:“事情还真是变得越来越古怪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以为这是在拍电影。” 我放下椅子,揉了揉手腕,说:“接受现实吧。还有,孙腾飞警官,我建议你最好小心一点,因为‘首脑’不太可能让你这个无辜者活的太滋润。他是个反复无常的人,而且我觉得他肯定在谋划一些事情。” …… 看守所的游戏告一段落,顾楠开车送我回到诊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孤独的走进诊所,忽然发现自己被顾楠带去看守所的时候貌似忘记了锁门。 还好,屋子里并没有少什么东西,看样子心理诊所对于正常人来说算是禁地,他们是不会无故碰触这里的。 以免被别人看成是“变态”。 我躺倒在沙发上,努力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不过即便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我仍然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接受。 这种本事源于我在安定医院的那段时光,我必须承认,安定医院里的有些疯子,远比游戏要可怕的多。 “‘sin’……”我仔细琢磨着这种药物。 还记得小深曾给过我一封信,里面讲了“超人计划”。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sin”这种药物原本是为了让人变成超人呢? 可惜我并不是研究这个的,有关这些问题或许徐逸会知道很多,因为我在上查到过他的资料,或许老罗也会知道不少,可惜他死了。 回想起那个和我躲在花园吃鸡腿的老光头,我忽然有些黯然神伤。 一个精神病,是怎样知道“sin”的?还能协助云露复仇。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老罗要给我带一句话。 面具。 这是什么意思,“首脑”设置的游戏里面存在面具,会不会和老罗的话有关? 在离开看守所的时候,我把面具留给了孙腾飞。他说这个面具是特制的,在眉心的部位藏了一根很短很细的针。如果参与者或者无辜者触发淘汰线索,这根针就会刺入他的眉心,然后就会发生那三个人的惨剧。 完好无损的面具被拿去研究了,希望在下一次游戏开始之前能够有些进展。 其实在我的记忆里,老罗更像是一个睿智狡猾的老头,而不是一个货真价实彻头彻尾的精神病。 他说过的很多话,其实都有道理。只是那些道理就像是现实一样,残酷无比。 在这个社会里面,每一个人都在心知肚明的相信着某些谎言,如果你不相信,并且站出来揭穿他,那你就是……“精神病”。 就在我躺在沙发上放松心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貌似是……猫叫? 我皱紧眉头猛地站了起来,可是在屋里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的事物。 “喵……” 我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声音是催眠室那头传过来的。 下一刻,我迅速的跑了过去,打开催眠室的大门还有屋里的灯。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 苏郁。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比经历了生死游戏的我还要狼狈。 记得上午离开的时候,苏郁一直没来诊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可是现在,她怎么会睡在催眠室里?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发现在苏郁的怀里抱着一只小猫。 猫咪不大,应该也就三四个月,身上有着黑、褐、白三种颜色,用专业术语来说叫做“三花”。 刚才就是它在“喵喵”的叫,结果把我引到了这里。 苏郁悠悠醒了过来,一看面前的人是我,带着哭腔说道:“古奇……” 我蹲下身子,微笑着问道:“我回来了,你怎么了?” 之后我听苏郁讲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她在早上赶来诊所的路上,碰到了这只小猫。那时候小猫正迷迷糊糊的站在马路中央,而且刚好十字路口的路灯转为绿色。情急之下,苏郁飞快的冲了过去一把抱起小猫,然后冲到了马路那头。 她跑的速度太快,最后勉强停在了一家买衣服的店铺外面。可是,那家店铺的玻璃刚好映出了苏郁的脸。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丢掉了墨镜,不过为时已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苏郁再度被“鬼上身”,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意识跑到诊所,结果发现我并不在。 陷入极度恐慌的她只好将自己藏在了催眠室,结果一不留神睡了过去。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次附身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次的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我就只是想要抓挠自己的脸,而且是想把脸撕毁的那种……”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苏郁怎么会有这种冲动? 我一直认为她的“鬼上身”只是一种单纯的人格分裂,或者说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保护机制。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无脸人,也不知道我参与的这场游戏,这是巧合吗? 联想起苏郁那敏锐的感觉,我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按理来讲现在的苏郁对我没有任何隐瞒,那么唯一有可能在背后动手脚的只有一个人。 苏晓。 我安慰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说完,我伸手想要摸一下苏郁怀里的“三花”小猫,不过小东西明显不喜欢我,而且颇为畏惧的往苏郁怀里钻了钻。 我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一来是因为小猫怕生,二来是因为我现在身上都有血腥味道。 毕竟看到了那样血腥的画面,即便是心理医生的自己,也难以快速调节过来。 在回忆起安清竹之后,我发现自己面对的事物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苏郁摸了摸小猫,说:“我想把它留下来。” 我点头说:“也好,看它胖乎乎的,要不就叫胖花吧?” < 第六十章 苏萨瓦氏综合症 我坐在苏郁身边,她安静的用手抚摸着胖花,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苏郁说:“古奇,有关安安的事情……你弄清楚了吗?” 我伸出一只手逗弄着胖花,小家伙似乎很害怕我,总是一个劲的往苏郁怀里钻,答道:“应该算是弄清楚了吧。” “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嗯,当然可以。”我点了点头,深深呼吸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正如你所说的,有关安安的记忆都是我自己杜纂出来的,而简小水也是臆想出来的人物。她们的存在,一个是为了让我忘记安清竹,而另一个则是为了让我回忆起安清竹。” 苏郁微微侧头,有些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我耐心的解释道:“在我的记忆里,安清竹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不过现在关于她的记忆仍在慢慢苏醒,我一时半会儿还回想不起所有事情。不过应该是由于某种原因,她离开了我的身边,于是无法接受现实的我选择忘记她,并且虚构了一段安安的故事作为她的替代。” 胖花轻轻的“喵”了一声,探出小脑袋好奇的看着我。 我微笑着说:“在我虚构的故事里面,安安是一个治疗失败的案例,她的表现状况是可以看到鬼。这一点和安清竹一模一样,她也是可以看到鬼,由此可见安安纯粹只是安清竹的替代品而已。我把自己对安清竹的内疚情绪转嫁到了安安身上,这样才能让我心安理得继续活下去。” 苏郁好奇的问:“可是你对安清竹有什么内疚的呢?” “我还没有想起来……或许是感情问题吧……”我把头靠在墙上,有些惆怅的说:“总的来说,这些年来我做的噩梦,说是源于安安,其实是源于对安清竹记忆的压抑。心理学上经常也会这样分析梦境,清醒时压抑的越深,睡眠时就会反弹的越强烈。” “我明白了,安安是你在遗忘安清竹之后对自己的惩罚。” 我点头,“没错,安安是惩罚。而简小水,则是试图唤醒我对安清竹记忆的存在。或许是压抑的太久,所以我才会不知不觉的臆想出了简小水,她的所作所为,还有她的长相举止,都和安清竹太像,一直都在唤醒我对安清竹的记忆。” “你臆想出来的简小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啊……会预言,双瞳,总而言之很诡异……她和安清竹长得很像很像,其实回想起来,我遭遇到的有关简小水的灵异事件,说白了假的而已。她一味的重复着一些话语,其实这些话都是安清竹曾经对我讲过的,除此之外,她还引导我逐步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一个人,所以我才会那么努力的去找回记忆。无论是胡院长的催眠,还是道缘堂的观落阴,我其实都距离真相很近很近。” 苏郁说:“还记得催眠的时候,你说你看到了一个背影,可是在你即将看到面孔的时候总会出现安安,这就是一种阻抗,对吗?” “我感觉你已经可以当心理咨询师了。”我赞叹了一句,继续说道:“你说的很对,安安总是在阻止我想起安清竹的事情,而简小水则是引导我想起安清竹……不过我没有想到,在这种自我斗争的过程中,会遇到你。” 苏郁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嗯?”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不会去安定医院寻求帮助,也不会碰到道缘堂的事。所以说,这件事情要谢谢你。” 她似乎有些害羞,忽然低下了头,耳根微微泛红。 一种尴尬的氛围,不知不觉的笼罩了我们。 “喵呜。”胖花的叫声打破了沉默。 苏郁说:“可不可以……跟我讲讲安清竹,我很想……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和她是在精神病院认识的。”我看出了苏郁的拘谨,主动和她讲起了安清竹的事情。 …… 其实在安定医院呆的时间越长,就越会觉得无聊。 这是一个没有生机的地方,里面的人大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孤独很寂寞,却又乐在其中。 似乎能够和我说话的只有三个人,胡院长、光头老罗,还有安清竹。 她经常会抱着熊娃娃来到我的房间,恶作剧般的吓我一跳,然后让我跟她讲一讲外面的世界。 比如说,学校。 我说:“读研究生其实没多大意思,成天没事找事,而且接触不到多少同学,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同学关系都比较熟络。” 安清竹说:“你有朋友吗?” 我想了想,回答说:“至少有一个,他叫胡乐,是个大个子。他也是学心理的,而且专门研究自闭症儿童。不过这都好几年过去了,他始终没啥大的研究成果,嘿嘿,等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奚落他一通。” 安清竹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她低声说:“你有朋友……真好……” 我笑着说:“你也有啊,我就算一个!”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眼中闪动着一种我看不懂的颜色,我觉得她有事情在瞒着我,只是不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外面的人应该是怎么生活的呢?和精神病很不一样的吧?” 奇怪,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好多次了,但是每次她来到我的房间,都会再问一次这个问题。 我耐心解释道:“外面的人生活的很辛苦,但是也很幸福。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理想,家庭还有朋友圈。当他们闲下来了,或者累了,可以找到同伴倾诉。” “是吗……真好啊。医院里面的人从来不会这样,他们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别人不去打扰就是最好的。” 我说:“可是你看起来和他们似乎不太一样。” 安清竹抱着小熊,反问道:“哪里不一样?” “你喜欢和人交流,其实更像是一个活在正常人世界的正常人。我觉得如果你离开精神病院,也能生活的很好。” 她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如果离开了这里,我很快就会消失。” “什么意思?” “老罗曾经说,人证明自己活着需要用一种和‘存在’类似的能量,而我没有这种能量。” “‘存在?’” “嗯,假设你和我拍了一张照片,但是突然有一天,照片还在,可你却无论如何都注意不到照片上面的我,就好像我压根不存在一样。” 我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就是存在感嘛。可是我觉得你的存在感很强的啊。” “是啊?”安清竹说:“可我自己觉得很弱,甚至有些时候,我会忘记自己。” 我突然发现安清竹也有自己的烦恼,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坚强。她的清冷,或许是一种伪装。 我试探着问:“我记得……你说你能看见鬼?” 安清竹揪扯着熊耳朵,说:“不仅能看见,还能和他们交流。不过在我看来,这种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交流,更像是一种存在感薄弱的表现。” “我还是不太明白……”我挠了挠头,说:“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不懂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抬起头看着我,忽然问道:“你知道苏萨克氏综合症吗?” …… 苏郁问道:“苏萨克氏综合症?” 我解释说:“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症,患者的大脑出现了病变,往往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的记忆。目前尚且无法确定这种病症和心理到底有没有关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问题出现在大脑部位,至今也没有治疗手段,很多患者在几年之后就会痊愈。” 苏郁若有所思的说:“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的记忆,那岂不是每天早上睡醒的时候就会什么都不记得?” “可以这么说,患者往往只能记得过去一段时间比较深刻的记忆,但是对于近期发生的事情几乎都会忘记。”我有些怅然的说道:“我也是认识安清竹很久之后,才终于发现她患有类似苏萨克氏综合症的疾病,或者说她就是这种病的患者。但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病患,所以无法给她下定论。” 敏感的苏郁再次发现了问题,说:“所以说,安清竹每次找你聊天总会反复问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可能是吧,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想去外面看看,或许她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问过这个问题。你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抱着那只小熊吗,因为熊肚子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还有她的房间号。只要抱着布偶小熊,她就不会忘记自己。” “这么说来她真的没办法去外面的世界生活,或许有一天她会把自己丢掉,然后遭遇很多事情……”苏郁感同身受的说,“而且,我和她很像,也是个存在感薄弱的人。” 我拍了一下苏郁的额头,说:“错了,你们并不是存在感薄弱,你们只是没有认清自己,或者说还不够了解自己。当一个人完全认识到自己的时候,他的存在就会有意义。”< 第六十一章 飞越疯人院(上) 弗洛伊德曾经说过,人有三个我。自我,本我和超我,本我最先产生,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便存在,他依据本能而行动。随着人的成长,逐渐接受到了社会,于是生出了一个面对现实的自我,至于超我,则遵循道德原则。 每一个健康的人都具有这三种“我”,并且由他们集合生成一个真正的“我”。这个自己充满**,追求理想,而且遵守社会秩序,懂得在规则下满足自己的私欲。 当我回想起安清竹,当我看到苏郁,我忽然明白了她们为什么没有存在感。 我问道:“苏郁,你有理想吗?” 有些人,无欲无求,故而无存在。 果不其然,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就好像生无可恋,“没有……像我这种人,应该没资格追求什么吧……” 这就是苏郁,她的性格和另一个苏晓完全不同,她不懂得追求,只懂得放手,于是迎接她的只有悲剧。 可是今天她还是做了一件非常不凡的事情。 胖花。 苏郁见到胖花身处危险之中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救它。这说明苏郁是善良的,而且人性仍在,她只是在自卑,害怕与外界接触。 这一点,安清竹与她有所不同。 安清竹会没有存在感,是因为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她都会忘记自己。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能记得自己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我永远难忘那一夜,安清竹躲掉了护士的查房,到了午夜也仍然留在我的房间。 她坐在原本属于我的病床上面,俏皮的晃荡着一对玉足,笑着说:“今天我打算不睡了,你给我讲故事解闷吧。” 我无奈的趴在门口,眼看着查房的护士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并且逐渐走远,心中大石终于落了下来,说道:“为什么不睡了?” 安清竹说:“因为,今天我想记住……一些事情……” 我明白她的意思,在她和我提起“苏萨瓦氏综合症”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她很有可能患有这种罕见的疾病。 或许是因为我今天和她讲了许多外面世界的故事,于是她对外界产生了极强的向往,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说:“按理来讲,我每天跟你说的话你都会忘的一干二净,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有些变化。” 她笑着摸了摸小熊,说:“这里面有一本日记哦,上面记载着昨天发生的重要事情。最有趣的是,最近几天的内容全部都和你有关。” 我有些脸红,心里也有一些欣喜,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安清竹对我有着一种非凡的吸引力,甚至连我的呼吸都会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变化。 我坐在她的身边,说:“今天讲什么?” 安清竹说:“随便什么都可以……反正你以前说过的事情,我都忘了……” “其实这样挺好,因为你每天都可以被同一个笑话逗笑。”我安慰道。 她瞪了我一眼,“这一点都不好笑。” 虽然即便和她讲同一个故事也不会被发现,但我还是选择讲一段从未说过的内容。 “你听说过‘彼岸’吗?” 她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就是听过也忘了。” “那是我祖母和我讲过的地方,她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去彼岸,那里漫山遍野都是花海,非常美丽。” 安清竹若有所思的说:“我想象不出那种画面。” 我说:“我勉强能想到一点……哪里应该是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当人类死亡,失去了肉身,他的灵魂或者说意识就会去往彼岸。”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每个人都会飞,可以在那里无限的傲游,感觉就像是灵魂漂浮在空中一样。” 安清竹突然打断了我,说:“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嘛,怎么还会相信这些?” 我苦笑着说:“这是祖母去世前,告诉我的。”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无心之谈,竟然会深深影响到安清竹的命运。 我已经不记得和她说了多少,只记得在月亮即将被太阳取代的时候,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头部轻轻放在我的肩上。 她的睡容很恬静,身上透着一股寒气,我情不自禁的拥抱了她。 那一夜,我一个人等着清晨,却又盼着清晨不要到来。 安清竹睡着时仍然紧紧抱着小熊,就好像这是她最珍贵的至宝。我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因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可能会忘记自己,所以必须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身边,这样方便进行回想。 我按捺不住,轻轻拉开了小熊肚子的拉链,在棉花里取出来了一个小本。 里面的内容密密麻麻,字迹清秀。 “我叫安清竹。” “我的家在安定医院,212号房间。” “我能看见鬼,没有人喜欢我。” 我往下翻看着,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古奇说,外面的世界很幸福,很温暖。” “古奇说,外面的世界不会总有消毒水的味道。” “古奇说,外面的世界人人都会交谈,一点都不寂寞。” …… 不知不觉,安清竹悠悠醒了过来。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我,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穿着,明显已经忘记了昨天还有很久之前发生了所有事情。 我把笔记递给了她,说:“你好,我叫古奇。” 我微笑。 她沉默。 过了许久,安清竹又变回了那副清冷的模样,说:“我怎么会在你的房间?” 我说:“你昨天晚上想尝试一下不睡觉会不会保留记忆,可惜失败了。” “不,貌似还是记住了一些……”她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会飞,飞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那里很美很安静,好像是叫……” 我紧紧盯着她的双眼,突然有些紧张。 “我想不起来了。”她叹了口气。 我鼓励说:“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恐怕再也不会了,昨天记得它的时候没有记在本子上,我就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看着安清竹低落的表情,我忽然很想告诉她那个地方的就叫彼岸。 “古奇……古奇?”忽然,有一阵呼唤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叫我?” 苏郁的表情有些担心,说:“你刚刚发呆了好久,就好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一样。” “喵呜。”胖花探出小脑袋好奇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了安清竹,所以就……” “我明白,她一定是对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苏郁说:“如果不是那么重要,你又怎么会在她离开之后幻想出两个人来替代她,弥补你内心的空虚。” 我说:“是啊,她对我太重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苏郁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红,神态举止也变得不太对劲。 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求求你,不要。” “求你,别这样……” 什么意思? 下一刻,我忽然回过神来,这一幕似曾相识。 有一次苏晓想要害我,那时候苏郁就会露出这种神态。 难道说? “既然你有深爱的人了,干嘛还要来招惹苏郁?”她将怀里的胖花一下子扔到旁边,神色冰冷,表情里带着戏谑。 是她,苏晓! 她说:“还有,安清竹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继续说道:“让我猜猜,应该和安安和简小水一样,安清竹该不会也是你臆想出来的人吧,换句话说,她只是你寂寞时候的思想产物?” 我有些生气的说道:“不是!她是真实存在的!” “那你怎么证明,告诉我,她最后怎么样了?” 苏晓的问题如刀锋一般尖锐,狠狠刺入了我的心里。 她说的没错,如果我会想不起来安清竹最后去了哪里,那我就无法解答她到底是不是臆想的这个问题。 可是,安清竹怎么回事臆想出来的呢? 她是真的啊! 这些天经历了太多的压力,我的精神终于在这一刻崩溃。 “咔嗒。” 我突然隐约听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发出了声音,就像是,有东西碎掉了。 之后,我在脑海里看到了一个画面。 是安清竹。 她的五官都在往外冒着鲜血。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周围都是镜子,就好像是一座镜子构建起来的城堡。 我拉着她的手,触感冰凉。 安清竹虚弱至极的看着我,说:“古奇……” 我哭着点头。 她说:“我想起那个地方的名字了……那个能飞的地方……到处都是花……” 泪如雨下。 “那里叫……彼岸……” 我疯癫一般的点着头。 她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庞,说:“谢谢你……带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一定会努力记住的……” 我张开嘴,却哭喊不出声音。 她的手忽然变得温暖起来,全然不像是往日那般冰冷。 安清竹露出一个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起,眼角处有褶皱。 和我的职业微笑一模一样。< 第六十二章 飞越疯人院(下) 我不记得自己去过那个地方,也想不起来这件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那是一个到处都是镜子的地方,上下左右全部都是镜子,你抬起头的时候,只能看到镜子里的倒影,还有镜子倒影里面的倒影,就像是无穷无尽,令人绝望。 我怀里抱着安清竹,奇怪的是,随着她生命的流逝,我感受不到她的身躯逐渐变冷,反而是变得温暖起来。 就好像,死亡……对于她来说,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我一直有一个信念,在对苏郁第一次进行催眠的时候曾经说过,“大海是温暖的”。 此时此刻,安清竹就好像回到了大海的拥抱,在海水中翱翔。 我将脆弱的她抱在怀里,已经哭不出声音,我感觉自己的心死了。 心灰若死。 我没有经历过世界末日,但是这一天的这一刻对我来讲就是世界末日。 突然,我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 下一刻,这个世界开始崩塌! 那些镜子纷纷碎裂,镜子里的安清竹也变成碎片,就像是她真的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捂着脸,痛苦不堪的喊道:“求求你,不要走。” 然而,现实终究要回到现实。 苏郁一脸愧疚的对我说:“古奇,对不起。” 我深深呼吸,终于从回忆中解脱出来,但是心脏仍在重度的“砰砰”跳着。 在苏晓的刺激下,我成功回忆起了和安清竹的最后一次见面,是那样的特别而且深刻。 她用死亡,向我做了一次最深刻的告别。 可是,安清竹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一间遍布镜子的房间里?而我,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这些,我全都忘了。或许有一些是忘记了,但是还有很多则是压根从未知道过。在意识到安清竹的死亡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问题,自己的失忆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就像是简小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凭空臆想出来! 这背后,绝对有人在做怪!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或许是催眠,甚至可能是类似“sin”的药物,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绝对有蹊跷。 苏郁明显对于苏晓的突然出现感到非常愧疚,她都有些不敢直视我的双眼,只能怯生生的说:“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我比苏郁本人更加清楚,为什么苏晓会突然出现。 用专业术语说,这叫移情,并且是一种恋爱式情感。 移情对应的英文单词为“empathize”,是精神分析的一个用语。来访者的移情是指在精神分析过程中,来访者对分析者产生的一种强烈的情感。是来访者将自己过去对生活中某些重要人物的情感会太多投射到分析者身上的过程。而恋爱式情感是移情的一大部分,通常指来访者对分析者产生了类似恋爱的情感。 胡乐曾经说过,我和苏郁的关系已经变得不太寻常,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在我和苏郁提起安清竹的时候,她明显变得有些慌张,手足无措。而且在听到我对安清竹的感情之后变得古怪起来,最后导致了苏晓的出现。 苏晓出现之后,立刻针对安清竹的状况对我进行了凌厉的反击,甚至引起了我的心结,使我回忆起了自己最不想要回忆起的画面。 这算是一种报复。 因为苏晓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苏郁,所以在苏郁感到受伤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对周围人进行无差别的报复攻击,可能是肢体上的暴力攻击,也可能是言语上的攻击。 想到这里,我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自卑。 我是个心理医生,但是自己本身却也是个病人,我让自己遗忘了太多重要的东西,现在却又不得不面对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该怎样治愈苏郁呢,又该如何面对其他病人呢? 有史以来,我对自己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怀疑。 由于神智不清,而且刚刚重温过安清竹的死亡,我的意识明显不够清晰。 我对苏郁说道:“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听到这句话之后明显神色黯淡下来,而且双眼被泪水覆盖,她站了起来,抱起了躲在墙角里面的小猫,忽然对我深深鞠了一躬,说:“对不起,医生。”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催眠室。 在她离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滚烫的泪水再次从我的眼中溢出。 它划过我的脸颊,从下巴处滴落,落在手背上,最后又顺着手指落在地上。 发出了“啪嗒”一声,很清脆。尤其在寂静的催眠室里,显得异常响亮。 我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些声音,可以现在的我却已经无心去考虑那些。 …… 我曾对安清竹说过两个谎言。 当我回想起这两个谎言的时候,会觉得自己非常不是东西,也可以说是我导致了安清竹最终的悲惨人生。 我对她说的第一个谎言是,“你昨天说过要和我一起逃离安定医院。” 她当时抱着小熊,表情很惊讶,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在我和她讲了一下外面的世界之后,她明显动了心。 我曾经看过一部叫做“飞越疯人院”的电影,男主人公是一个为了逃避监狱劳动而装做精神异常,被送入了精神病院的假患者,和我很相似。 然而,精神病院远远不是男主人公想象中的那样美好,这里不是避难所,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地狱”。病院的管理者制定了一系列的秩序针对病患,所以病患不仅需要严格遵守秩序,甚至还随时会受到管理人员的殴打和侮辱。 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权,没有道理,只有管理者设定的规矩。和外面的世界相比,精神病院更像是一个极端化的社会,没有丝毫的自由可言。在那部电影的末尾,男主人公和几个患者谋划着逃离疯人院,结果最后却失败了。 他最后被切除了额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安定医院并不像是电影里面那样恐怖,但它对于正常人来说,又的确很可怕。在这里的一个月,我接触了各式各样的病人。对待他们的情绪情感,也由最初的好奇变成了厌倦。 所以,我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但是,我却又舍不得安清竹。 于是我对她说了第一个谎言。 没有出乎意料的是,安清竹真的答应了我。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早就有了逃离疯人院的想法。 想要离开安定医院,首先有一个难题需要解决,那就是每到了夜晚,病房大楼都会上锁,而窗户又通通被铁栅栏围着,所以没有钥匙的话根本不可能出去。 但是这个最大的难题,却被安清竹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那一夜刚好是星期五,由粗心大意的小胖护士值班,我用一团卷起来的被子成功瞒天过海,去了安清竹的病房。 她打开了病房的衣柜,然后撬开了衣柜下面的木板,又从小熊肚子里面取出来一个掏耳勺。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我顿时想起了另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我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挖了地道吧?” 她将掀起的木板随手搁在一旁,说:“是啊,从日记的内容来看,我应该挖了十多年了。那天安定医院组织病人看了一场电影,于是我就有了灵感,打算随便挖着玩玩儿。而且我在想这种做法,会不会对我的病情有所帮助。” 我有些的艰难的咽下口水,一时间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安清竹笑道:“怎么?你又不想离开这里啦?” 我赶紧摇头。 “那就出发吧,向着充满未知和精彩的世界!” 说完,她就带头钻到了地洞里头。 说实话,我始终对此觉得云里雾里,一时间无法接受电影里的情节竟然在现实中的得到了重演。 但是当我灰头土脸的钻出地洞,终于看到了病房外的月亮时,还是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 这里是花园,通常是自由活动的时候才能过来呆一小会儿,也是我和老罗偷吃鸡腿的地方。 我问:“接下来怎么办?” 安清竹看了一眼高大的墙壁,还有墙头布满的电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阵咳嗽声在我身后响起。 这可真是要吓死人了。 我猛地回头,借着月光看到了一颗大光头。 “老罗?”我问。 他说:“臭小子带着小姑娘私奔?” 我赶紧摇头。 老罗没搭理我,反而是哈哈大笑说:“有意思,有意思,那边儿草丛有个狗洞,想出去从那里走就行!” 果然不愧是精神病院一哥,不禁拥有大半夜出来遛弯的特权,竟然还知道通向外面的捷径。 我说:“老罗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秘密,而且还愿意放我俩离开?” 他瞥了我一眼,不屑的说道:“生活在安定医院里的病人大多都是逃避外面的世界,所以才会进来,你以为有几个会像你俩一样?” 说完,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对安清竹说:“小丫头你先走,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 第六十三章 时震(上) 老罗问我:“你确定要带小安离开这里?” 我坚定的点头回答说:“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向来表情都是漫不经心的老罗头一次变得严肃起来,他对我发出了一串连珠炮式的发问:“你是喜欢正常人还是精神病?” “废话,当然是喜欢正常人。” “那有一天你知道安清竹是精神病该怎么办?” 我笑着说:“她是例外,而且在我看来她只是患有苏萨克氏综合症的患者。” 老罗说:“知道这种病就好,她是不会记住你的。换句话说,你带着安清竹离开安定医院,只能让某一天的她得到满足,当她睡醒之后绝对不会记得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古奇,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可以理解成一种自私吗?” 他的问题很尖锐,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我的内心深处。 但是我回答说:“我承认自己的确有私心,我希望带着安清竹过正常人的生活,并且希望和她永永远远在一起。你说的也对,安清竹的确不会记得我,也可能不会记得和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是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就会去争取。您看见了安清竹的决心,一个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竟然挖了一条地道,她想要自由的决心恐怕比肖申克的救赎中男主角还要强烈。” 老罗是个世界观非常与众不同的人,他仍然摇着头,说:“我比你了解小安,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以为她挖地道的事情会没人知道吗?都是我这位精神病一哥在罩着而已。古奇,我只在乎一件事情,你究竟能不能照顾好她?到现在为止,你都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东西会是什么,你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带心爱的姑娘私奔,可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 我反问:“那还能有什么?阴谋?背叛?” 老罗说:“小安是个很不一般的孩子,她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说的玄乎点儿那叫见鬼,说的科学点她就是个‘超人’。你和她相处的时间还太好,根本没有见过她的其他方面,没有体会过她的喜怒哀乐。” 对此我并不赞同,自从那天晚上我陪着安清竹熬到天亮,我就认为自己非常了解这个外表清冷的女人的火热内心。 我反驳道:“她的确是个怪人,但是你无法剥夺她追求自由的权利。老罗,安清竹已经在安定医院呆了二十多年,她的世界里面全部都是疯子变态,还有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的鬼。你难道想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吗?” 老罗突然愤怒起来,提高了音量对我吼道:“你个小毛猴子根本屁都不懂,安清竹如果离开了这里对她将是……” 他没有说完话,因为有一根棒子重重的砸在了老罗的脑袋上。 可怜的老光头“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安清竹,还有她手里那根粗重的棒子。 安清竹轻轻将手里的“凶器”放在地上,对我说:“大喊大叫的,不怕前功尽弃啊。” 说完,她就带着我找到了狗洞,然后钻了出去。 那一次经历,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就好像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我和安清竹会有一段崭新的开始。 可是,为什么老罗要放我们走,却又对我说了那么一大堆?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老罗并不是想要阻止我们,他只是在提醒我,一件不能说但却很重要的事情。 …… 天亮了。 我忘了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而过去的记忆则变成了让人沉溺的梦魇,无法自拔。 我回忆起了有关安清竹的点点滴滴,从相识到相知,飞越疯人院,再到她的死亡。 一个又一个偌大的谜团逐渐在我面前展现,而我却像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安定医院的初次相遇,一见钟情。 我不知道老罗那句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安清竹到底对我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了催眠室,忽然回想起昨天晚上对待苏郁的恶劣态度,一时间又感到一阵头昏脑涨。 苏郁明显已经出现了移情的状况,而我却又不经意间伤害到了她,未来和苏郁的相处模式,是否应该做出一个改变? 记得她离开时的模样,又将对我的称呼改成了“医生”,这是不是说明我和她的信赖关系再次被打破,回到了原点? 她的确是一个病人,一个患有双重人格的病人,所以我对待她的态度是不正确的。 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神秘“首脑”的欺诈游戏,安清竹的死亡谜团,还有苏郁的双重人格,我感觉有些焦头烂额。 或许,从今天开始,我的诊所又会回到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的处境吧。 “对了,我貌似还没有给苏郁发过工资。”我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却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推开没有锁上的诊所大门,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 突然,看到了一个抱着膝盖坐在大门旁边的身影。 苏郁? 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苏郁的怀里还抱着胖花她俩的感情还真是不错,竟然一直不离不弃。 这一刻,我忽然感到了一阵内疚。我明白自己的错在哪里,我始终都把苏郁当成半个病人和半个助手的身份来看待,却忽略了她正常人的一面。 其实苏郁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古怪。她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去表达歉意,去满怀内疚。 当我唤醒苏郁的时候,她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对我说:“对不起。” 我笑着说道:“没关系。” 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吧,对她,对我,都好。 清晨转瞬即逝,我和苏郁整理了一下诊所,然后开始了无聊的等待。 最近几天没人预约,可以说我很闲,不过或许偶尔会出现而一个不告而来的病患。 结果在不久之后,真的来了一个男人。 他穿了一件大型风衣,将自己的身体遮掩的严严实实,他的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就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 除此之外,他的神态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而且好像对心理诊所这种机构非常熟络,他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他掏出一张信用卡扔在我的面前,说:“心理医生?不信鬼神?相信科学?” 我放下手里的杂志,没有理会他扔来的信用卡,说:“对。” 他问:“我问你,你自己现在生活在几几年?” 什么意思?难道他的话里有陷阱? 我说:“2015年。” 他忽然笑了,说:“又一个傻瓜,你知道吗,地球早在2012年就被毁灭了,现在的我们都在那一年死去了,只不过时间得到了重置,所以……” 这个风衣男滔滔不绝的说着,不过他说话的内容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 更加令我感到好奇的事情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这就是心理咨询的问题所在,如果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或许说,他是想要一份认同感? 可遗憾的是,对于这种理论我无法认同。 他说:“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做《时震》?” 我摇了摇头。 这时候,坐在角落的苏郁说道:“这本书的作者是雷特沃克,书里的内容大致是讲世界突然回到了十年之前,所有人经历过的事情都会重新经历一次。” 风衣男拍了一下手,笑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医生,我怀疑我们现在也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经历着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只不过我们都失忆了而已。” 我讨厌失忆这个词,因为安清竹每天都在失忆。 我说:“我大致能够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懂你的困惑在哪里?” 他又说:“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明明记得有些人在早些年就被报导已经死了,可是后来却发现他们死而复生了,竟然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或者突然又死了一遍。比如曼德拉、午马还有很多人。” 我笑着说:“是的,我曾经以为打球的威廉姆斯姐妹中的大威廉姆斯去世了,后来发现姐妹俩仍然在打比赛,还吓唬到了我。不过我仔细查了一下相关新闻,才知道是大小威廉姆斯姐妹的一位大姐去世了,只是我理解错了而已。” 风衣男摇了摇头,说:“你的经历只是巧合而已,我可是真的体验过这些的。我经常会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见到的人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感。就在今早我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啃着煎饼果子的男人,我绝对见过那张脸,而且是在一场葬礼上!” 我说:“你的意思是,死而复生?” 他说:“我的意思是,世界被强行倒流,你们都失忆了,而我却在渐渐觉醒。医生,如果你帮助我彻底苏醒过来,我一定能够回想起所有事情,这样我就可以提前预知到一切。” < 第六十四章 时震(中) 风衣男明显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嘲讽,反而认真的对我说:“或许有这种可能,如果我能回忆起曾经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我就可以变成这里的神。” 他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首先,他认为世界被强制倒流过,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在过去就曾经发生过。其次,他认为自己能够回忆起所有事情,所以就能成为先知。 我不想和他争论这个想法的正确性,也不知道时间震动是否真的确有其事,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最在乎的另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他盯着我的双眼,说:“我听说催眠可以让人回想起前世今生,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懂我的意思,如果你帮助我回想起一切,我给你的酬劳远远不止信用卡里的数字那么简单。” 我说:“催眠可以,不过你需要留下详细资料,否则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风衣男的名字叫董文,三十一岁,无业游民,不过他坚持认为自己是一名光荣的引路人。他会引导我们这些已经死在2012年的人们苏醒,得到幸福。 催眠室里,我让董文躺在催眠椅上,然后迅速进入状态。 一般来说,心中存在信仰的人往往具有较高的可暗示性,董文也不例外。和其他被催眠者相比,董文很轻易的进入了催眠状态。 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引导他去回想过去发生的事情,看他是否真的能够想起一些事情。 我轻声说:“现在,你走过了一条蜿蜒的走廊,在你的面前有一扇门。门后面的内容是你所遗忘的,推开大门,你就能够回想起来。” 他的表情有些兴奋,说:“是的……我看见它了,现在就可以推开吗?” 我说:“当我数到三,你就可以推开它了。” “一……” “二……” “三!” 数到“三”的那一瞬间,董文的手向前微微动了一下,看来是真的在意识中做了推门的动作。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嘴唇忽然颤抖,额头上也冒出了大量冷汗。 我觉得或许发生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问:“董文,你看到了什么?” 董文颤抖着回答说:“我正躺在催眠椅上,被一个心理医生进行催眠……” 怎么回事? 我有些惊讶的说:“能够看清那个心理医生的面孔吗?” “是你……”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到,被催眠的来访者竟然能够在催眠的状态下看到自己被催眠的情境。 我试探着问:“除此之外呢?还能看到什么?” 董文说:“不对,这个地方有些不一样,我能听到外面传来轰隆声,而且能够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就好像空气变质了一样。” “什么意思?” “医生,这是那个经历了世界末日的2012!” 我皱起眉头,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目前我无法从董文的催眠情景中找到任何线索,只能继续引导着他说下去:“那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我应该是在……被毁灭的2012里面!” “被毁灭的2012?能不能和我详细说一下你看到的场景?” “空气中都是灰尘,光线透着一股阴暗的味道,我看不清外面,但是我能听到外面不停的传来惨叫……” 突然,董文的身体开始扭曲,他说:“好热,这里好热,天哪!医生你已经融化了!” 我努力想象着董文看到的画面,或许那是一个火山爆发,地球高温的2012,甚至连人都无法承受这种高温而融化。奇怪的是,董文竟然在催眠中去了另一个时空,然后来到了被我催眠的场景。 董文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就连风衣都湿透了。 看到这一幕,我认为这次催眠应该到此为止。 我说:“当我数到三,你就会醒来!” 出乎意料的是,董文竟然喊道:“不!我还不能醒,我还没有找到她!” 她是谁? 我的脑中出现一个问号,可是看着董文越来越痛苦的表情,我坚持认为这场催眠必须停止! 我说:“一!” 他愤怒的吼道:“不要,我找到她了!” 我说:“二!” “晴儿,晴儿!不要走啊!” 晴儿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董文臆想中的2012之中? 我按捺住心头的疑惑,大声说道:“三!” 漫长的一秒钟过去,我甚至觉得时间在这一刻都停止了。催眠室一片寂静,就连时钟也静悄悄的,没有发出“滴答”声。 董文扭曲挣扎的身体终于安静下来,我站在他的身边,静静等待着他的苏醒。 但是…… 下一刻,董文忽然再度抽搐起来。 他疯狂的叫喊着:“晴儿!不要走!不要走!” 一边喊着,董文猛的睁开了双眼,眼睛里面遍布血丝,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恶鬼。 我忽然觉得大事不妙,从专业角度来看,我远远低估了董文的心理疾病严重程度,轻率的为他做了催眠,可是现在却引起了他更强烈的反应。 董文咆哮着站了起来,竟然向我挥起了拳头。 我惊愕的看着他,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在毁灭的2012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我对着疯狂的董文喊道:“晴儿!” 他顿时停了下来。 屋里的温暖貌似都因为他的疯癫而变得炙热,我努力保持着冷静,说道:“董文,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重重的喘息着,用力眨了眨双眼,深深呼吸,说:“这是哪儿?” …… 我和董文重新回到了咨询室,面对面而坐。 他变得沉默起来,再也不像刚才那样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 我说:“你还记得催眠状态下看到了什么吗?” 董文没有回答我,反而是问道:“这是哪儿?” 无奈之下,我只好回答说:“这是我的心理诊所。” “不,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理诊所,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2015年。” 他忽然瞪大双眼,说:“还是失败了吗……” 我问道:“为什么要说失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董文叹了口气,回答说:“和你说实话吧,我找你做催眠的目的是想回到另一个2012。” 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奇特的病患,我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个时候,苏郁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认为平行宇宙是存在的,而你是来自另一个宇宙?” 董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苏郁低声说道:“大致可以明白……你所在的宇宙,地球已经在2012年毁灭了,可是在它毁灭之后,时间忽然出现了震动,于是你穿越时间来到了应该是2012年之前的时候,但是事实上这里已经是2012之后。就像是有人已经在很多年前死了,但是很多年后却被人发现他并没有死。在你的观点里,地球就是在2012年已经毁灭了,只是现在你突然意识到地球仍未毁灭。” 听着苏郁的长篇大论,我仍然感觉头脑发昏,这真的是一个难以理解的逻辑。 董文说:“没错,时震只能用平行时空来进行解释。我来自那个2012年地球毁灭的宇宙,但是却在地球毁灭之后穿越到了这里,我认为所有人应该都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不同的是只有我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在脑海中努力梳理着董文说过的话。 他认为存在至少两个平行世界,在其中的一个世界里2012年地球毁灭,于是其中的人类意识穿越到了另一个2012年地球没有毁灭的世界。但是所有人的记忆都消失了,他们忘记了2012年地球曾经毁灭的事实。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董文的意思。 我说:“你想找晴儿?” 他的神色顿时变得灰败下来,说:“是的……” 我猜测说:“在你的记忆里,地球毁于2012年,之后你就失去了记忆,于是当你苏醒之后你已经找不到晴儿了,是吗?” “是……” 我又问:“晴儿是谁?” 董文回答说:“我的……妻子……” 我和苏郁对视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人们往往会对自己的真实情结进行隐藏,这些都是感情问题。但是他们会用一些悖论、科学或是非科学的东西把问题遮盖住,将其变成一种类似于科学难题的东西。 这样一来,咨询只能戛然而止。 不过我现在已经找到了董文的关键病情,他所说的时间震动和平行世界理论其实是一种伪装。撕开这一层外衣,露出了一个叫做“晴儿”的神秘人物。 我说:“简单来说,你让我催眠你的目的是,找到晴儿?” “不。”董文说:“我知道,晴儿根本不在这个世界,我是想要让你帮助我回到另一个世界。医生,我必须回去,因为她需要我!” 我问:“既然你说在那个世界2012年地球毁灭了,所有人都来到了这个没有毁灭的时空,为什么晴儿没来?”< 上架感言 一转眼,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当我看见字数是20w的时候,心里的情感很复杂。 《人皮面具》,上架了。 这本书预计会写50w字,共分四部,每一部都有12w字左右。 目前第一部“记忆碎片”已经完结,第二部“危险关系”也进展过半。 还有第三部暂定名“我不是我”,以及连名字都没想好的第四部,等待着大家的观看。 不出意外的话,这本书的收费章节应该是100章,因为我写东西不喜欢水,希望能够把精华内容展现给读者。 让三一算一算,差不多15块钱吧…… 如果你觉得这本书还算好看,想要追一下,三一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给你一本完整好看的作品。 如果你不愿意花钱看书…… 好吧,这本书在天涯贴名《当心理医生的那些年》,会一直连载下去,不过进度比磨铁要慢很多。 希望不习惯花钱订阅的读者能够去天涯继续观看,多多留言支持。 但是……三一希望大家不要支持盗版,这对他们是一种鼓励,未来的收费内容三一都会逐步免费,只希望大家至少不要支持盗版。 三一拜谢。 说完上架的事儿,我再说说这两个月的生活和感想吧,算是留个念想。 写书两个月,牙疼半个月,经常失眠,白天走神…… 我不知道其他写手写书的状态是怎么样的,但是我写《人皮面具》的时候,真的很累,有一种绞尽脑汁的感觉。 虽然累,但是并不痛苦。 我在图书馆翻看了很多很多心理学的书籍,为了找一个案例的原型,然后加工一下放在书里。看起来工作很简单,但是实际上工作量很大,工作难度很高,因为我不想抄袭,只想借鉴,所以需要费很大的功夫去讲一个好看的故事。 另一方面,书里的主线剧情也十分费脑子,比如安清竹,比如苏郁,比如古奇自己,我有时候写着写着就乱了,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我有一个梦想,出一本属于自己的实体书,这条路很遥远,但是《人皮面具》将会是我迈出的第一步。< 第六十五章 时震(下) 董文没有把话说完,突然站了起来,狼狈至极的逃出了诊所。 我疑惑的看向苏郁,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大热天穿着风衣的男人,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时候,苏郁突然将电脑屏幕转向我这头,说:“在你给董文催眠的时候,我翻看了一下他的资料,然后浏览了一下他的博客,发现了一篇很有趣的文章。” 我好奇的看着屏幕。 “这是在没有毁灭的地球生活的记录。 每天清晨被闹钟吵醒时,其实正好刚睡着。 我只能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挣扎着起床。 洗漱时,习惯性的看了看镜子。突然发现那里的自己正攥着牙刷,握成手枪状对着我的额头。 枪响。 我闭上眼,漱口,吐出带着血丝的白沫。 蹲在厕所的马桶上,不能看杂志,更不能摆弄手机。 我在听桶里的水声,因为害怕,会有手从马桶中冲出。 所以每当水管有水声,我都会不擦屁股便急忙起身。 幸运的是,我在家里一般不穿衣服,所以不会弄脏。 因为那东西很容易被火点燃。 坦白来说,这样的生活很痛苦。 我只套上一件风衣,赤着脚走出了家。 外面的阳光有些晃眼, 行人的眼神有些刺眼。 我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眼中的人变成了怪兽,建筑变成了囚笼。 耳边的鸟鸣,汽车隆隆声则成了魔鬼的音乐。 我蹲坐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 然后,火焰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流出,焚着我的每一寸身体。 我安静的在风衣中,化成了灰。” 我深深呼吸,从董文写的文字中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 “苏郁,翻看一下他在2012年写的博客。”我说。 苏郁乖巧的开始搜索,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他在整个2012年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说:“再看看2011年的,从后往前看。” 想不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内容很不寻常微博,“我们分手了。” 苏郁说:“2011年分手了……该不会晴儿就是他的女朋友吧?” 我点了点头,“继续看。” 我和苏郁将董文的博客翻看了一些,得到了很多他未曾透露的信息。比如晴儿是他的女朋友,两个人相处了足足八年但是最后却分手了。但是他没有在博客里留下晴儿为什么分手的原因。 根据这些信息,我推测事情发展是这样的。 2011年末,董文和晴儿分手。2012年,董文无法接受没有晴儿的事实,于是认为他所在的2012被毁灭了,之后他在时间震动的作用下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晴儿却没来。 简单来说,董文的心理问题就是无法接受晴儿的离开,从而导致的情感问题。 但是他却用世界末日来掩盖这个事实,试图让自己好过一些。 这种做法,就好像我用安安替代了安清竹一样,用谎言来掩饰残忍的真相。 我说:“看一下刚才咨询的录像。” 苏郁打开录像,我仔细打量着董文,发现他的风衣之下露出了皮肤,看起来应该是什么都没穿。 就像他在文章中写的那样,他只穿了一件风衣。 苏郁说:“怎么办,他还会来吗?” 我捡起桌上的那张信用卡,若有所思的说:“一定会来的。” ……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董文穿着那件风衣来到了诊所。 他说:“医生,我需要催眠。” 我摇头说:“上次的话还没说完,晴儿到底怎么了?” 一听到“晴儿”两个字,董文的表情变得极不自然,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晴儿和催眠有什么关系?” 我解释道:“你在催眠的状态下不愿醒来,而且执拗的想要寻找一个叫做晴儿的人,在我将你唤醒之后更是险些把我掐死,你说我应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董文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晴儿是我的妻子……” 我打断了他,问道:“可是你在博客里写的是我们分手了。” “或许她没有把我当成丈夫,但是我在心里是把她当成妻子的!”董文焦急的解释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点头说:“然后呢?” “我……我想不起来了……”董文的表情很痛苦,看起来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能够体会他的感受,因为最初我也回想不起安清竹最后去了哪里,直到昨天,在苏晓的刺激下我才恍然大悟。 我叹了口气,说:“这次催眠的目的是找到晴儿,好吗?” 董文双眼一亮,“好!” 催眠进展的很顺利,董文的身体迅速放松,然后进入了催眠状态。 这一次,他还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心理诊所,同样躺在催眠椅上。 但是与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告诉董文在那个世界的催眠师就是我,换句话说,这一次我参与到了董文的催眠世界之中。 我努力让自己想象着2012世界毁灭的场景,然后竭力让自己能够和董文进行另一个世界的交谈。 我说:“你催眠的目的是什么?” 董文安安静静的躺在催眠椅上,说:“医生,我必须知道晴儿去了哪里,一会儿世界就要毁灭了,如果她不和我一起离开,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我说:“好,接下来我会催眠你。” 这是我从未做过的事情! 我竟然在一个病人的催眠世界中,将其再次催眠了! 我说:“现在你感觉自己的手臂很轻很轻,轻的仿佛能够漂浮起来。” 现实中,董文一动不动。但我觉得,在催眠世界中,或者说是那个毁灭的2012中,董文的手臂已经轻轻抬了起来。 我继续说:“在你的面前有一个按钮,只要你按下它,就会回到和晴儿在一起的场景。现在,我数到三,你就按下那个按钮。” “一。” “二。” “三。” 现实之中,董文忽然重重的抬起手臂向下拍去。 我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知道这次的双重催眠起效了! 我说:“你看到晴儿了吗?” “看到了……”董文虚弱至极的回答说。 “她在哪里?” “病床……” 我皱起眉头,忽然觉得事情的真相或许会很可怕,我问:“你愿意继续进行下去吗?” 董文说:“医生,请让我看清真相吧。” 我说:“你感到晴儿的面孔越来越清晰,你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一天,董文,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着她……” “董文,你现在穿的是什么衣服,还是风衣吗?” “不是,是白大褂……” 就在这时,苏郁忽然将一张白纸贴在了催眠室外的玻璃上,上面写着一句话,“董文的职业是医生,晴儿是癌症患者。”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 我说:“晴儿得病了,是吗?” 董文的眼皮忽然开始颤抖,就好像是在哭泣,他颤抖着说:“是……” “你是她的主治医生?” “是……” “她住院多久了?” “两年……” 董文一边回答着,一边痛“哭”出声,然而并没有眼泪。 据说,梦里没有眼泪,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我问:“现在你回想起一切了是吗?” “是的。” “那么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会醒来。” “一。” “二。” “三。” 董文一动不动。 我说:“醒过来了?” 他沉默不语。 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心头,如果说刚才的醒来只是让董文在催眠世界中唤醒,那么他现在的处境应该是? 我大声说道:“董文,你在哪里?看到了什么?” 他虚弱的说道:“医生,我看到了世界末日,我不想活了……就让我陪着晴儿留在这里吧……” 我说:“不可以!晴儿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你的生活还远远没有结束。董文,你现在必须醒过来!” 他再度陷入了沉默。 我罕见的感到慌张,因为不知道如果真的让董文这样陷入催眠状态中,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万一是,脑死亡? 情急之下,我迅速拉动了催眠椅的一个把手,原本呈30度角的催眠椅顿时倾倒,变成了平整的状态。 董文的身体“咯噔”往下倾斜,这种坠落感终于让他恢复了清醒。 他睁开双眼,眼睛里满含泪水。 董文是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晴儿是他的病人。 后来,晴儿死了,董文觉得自己的世界变成了2012世界末日,即将毁灭。 然而世界并没有毁灭,于是他认为是发生了时间震动,所以自己才没有死去。 他总是跟我说,有些人在好多年前死了,可是后来才发现他没死。 其实这是董文对晴儿的愿望,他多么希望晴儿其实没死,一切都是时间震动带来的错觉。 可是现实终归是现实,即使董文脱下了白大褂,改成了黑风衣,他也改变不了事实。 在他的心里,的确存在着一个已经毁灭的2012,晴儿留在了那里。 我看着泣不成声的董文,安慰道:“其实我也希望能够存在很多不同的时空,在那些时空里面,最重要的人仍然活着。可是董文,至少现在,你是活在这个世界里面的……” 那次治疗没有结果,只有一个看清现实但却无法接受现实的可怜男人。< 第六十六章 孤岛(上) 在身穿风衣的忧伤男人离开之后,我当天又遇到了一名患者。 她说自己害怕这座城市,尤其是那些车水马龙,还有钢铁巨兽般的高楼大厦。 她说自己害怕与人交谈,特别是皮笑肉不笑的虚伪客套,还有面红耳赤的叫骂争吵。 她说自己害怕亲情爱情,脸红让她觉得无地自容,失去让她觉得痛不欲生。 她叫芊芊,二十七岁,职业是销售经理。大约从半年前开始,她患上了社交恐惧症,置身人群中时会产生窒息感,这极大的影响了她的工作和正常生活。 我在桌子上摊放着一个本子,手里拿着一根钢笔,轻声问道:“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我的意思是,还有没有其他人和你一起生活?” 芊芊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她秀气的脸上涂了很多化妆品,呈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嘴唇上的血色也很淡,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胆战心惊,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毫无温度的人偶。 我又问:“那你有没有朋友?那种可以说一说知心话的朋友,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闺蜜?” “没有。” “为什么不尝试着找一些朋友呢,是因为你不喜欢和朋友相处吗?” “不是,我觉得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感情,再好的朋友最后也会分开,与其到时候因为舍不得而痛苦,还不如没有。” 她的回答是生硬而且冰冷的,但是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伪装。 于是我在本子上写下了第一个词,“面具”。 我让芊芊做了一次沙盘。 沙盘疗法,又名箱庭疗法。需要参与者在沙盘中摆放各种器具,可以是人、物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沙盘中摆放的东西往往代表某种意象,反映了参与者内心深处的意识和无意识,从而达到沟通交流的作用。 上一次陈兵母子曾经使用过它,得到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信息。 在沙盘室里有很多道具可以选择,但是芊芊什么都没用。她只是用手轻轻的在沙盘中央堆起了一个小土丘,然后又把土丘周围一圈挖深。 看起来就好像她建了一座山丘。 我试探着问:“要不要在沙盘里面再添加一些东西?” 她在柜子上找了一圈,最后拿了一个小女孩,把它放在了土丘上面。 我问:“它代表你,是吗?” 芊芊点头。 我又问:“这个土丘代表什么?” 她说:“这是一个小岛,与世隔绝。” 在沙盘中,芊芊表现出了孤僻的一面,她塑造了一个岛屿让自己藏身。 我说:“可以再往里面添加一些东西吗?咱俩轮流进行,每次只能放一样东西。” 芊芊同意了。 第一轮,我在“岛屿”上面放了一棵树,她在上面放了一匹马。 第二轮,我在土丘外侧被挖深的地方放了一个小桥,她在岛上放了一栋房屋。 树是我的试探,我想知道如果我往她的岛屿里面放一些东西,会不会得到排斥,答案是不会。 马代表的意象非常丰富,它健康、自由,但是小岛对于一匹马来说,还是显得太小了。这或许代表她对外界的向往。 小桥代表岛屿和外界的沟通,也是我的试探,芊芊对此并没有表示排斥,这说明她虽然很孤独,但并不排斥和外界交流。 房屋代表家,安全感,小岛上的房屋代表她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时候,会觉得安全。 沙盘告一段落,最后芊芊为自己的作品取了一个名字。 我在本上轻轻写下第二个词,“孤岛”。 芊芊的脸上涂着厚厚一层化妆品,几乎看不出她原本的肤色是什么样。 这让我想到了一种症状,它是社交恐惧症的一个子症状,叫做赤面恐惧症。意思是患者害怕脸红,一旦脸红就会觉得心慌气短,必须一个人才能冷静下来。 或许她是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脸色,以免被人发现自己脸红了。 她说社交恐惧症不仅影响了她的工作,还影响到了她的感情生活。有位长相帅气人品也不错的同事曾经向她表白,但是她的反应却是呼吸困难,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结果让对方以为自己是不好意思拒绝,就此作罢。 从那之后,社交恐惧的症状变得更加明显,表现为不敢与人对视,无法当众发言,甚至是害怕异性,说话口齿不清等等。 除此之外,在沙盘游戏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柜架上的道具种类繁多,都是按照分类整齐摆放的。而芊芊在观察沙盘的时候,始终都没有靠近过其中一个分类,是交通工具。 我猜测她会不会对交通工具感到害怕,可能是害怕其中的某一种。 当我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芊芊表示自己现在没法独自过马路,必须要走地下通道或者是跟着人群移动才行。 我感到有些困惑,为什么社交恐惧却表现出了对交通工具的恐惧? 还是说,她害怕的其实是行驶的车辆? 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根据我的经验,有时候她不愿意说的事情往往就是症结所在。 在第一次咨询结束之后,我和苏郁这个案例。 苏郁虽然不明白社交恐惧的发病原理,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社交恐惧的背后必然存在着幕后黑手。 苏郁说:“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看,社交恐惧的对象肯定不单纯只是陌生人,而应该和过去的经历有关联。她可能是因为经历了某些不愉快,所以才会害怕与人交流。” 我说:“你说的有道理,或许交通工具对她来讲就是一个特殊的意象。” 她说:“从认知的角度来看,社交恐惧肯定有导致恐惧的认知要素,你必须找出这一点,她为什么会害怕和人沟通交流。” 我说:“是的,她的‘面具’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真实面目,而‘孤岛’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藏身之处。” 在和苏郁探讨之后,我决定对芊芊施展催眠,尝试着让她坦露出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催眠往往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我让芊芊坐在舒适的催眠椅上,身子倚靠着柔软的椅背,全身放松。 催眠的第一步是“放松”,我说:“深呼吸,感受空气在你体内的流动,就像是温暖而缓慢蕴动着的水波……放松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头部、躯体、胳臂、手指……” 针对不同的来访者,放松阶段的时间长短不一,有些人可以迅速放松,然而有些人却要重复多次才能成功。 大约十分钟后,芊芊几乎是瘫软着躺在椅子上,呼吸沉稳缓慢。 催眠的第二步是“暗示”,我说:“现在,你觉得自己的右手很轻很轻,仿佛是在手腕上绑了氢气球,带着你一点一点的飞了起来。” 随着我的暗示,芊芊的右手缓缓抬起,虽然只有约莫十厘米的高度,但这表示她的受暗示性很强,催眠成功的几率非常大。 我继续说:“在你的面前有一个按钮,当你按下它的时候,你就出现在一个十字路口处。你不需要害怕,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芊芊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回答说:“好……” 我说:“我数到三,你就按下按钮,好吗?” 催眠的指导语分为很多种,针对不同情况有着不同的变化。我发现自己近来尤其喜欢“按钮式”催眠指导语,它对于一些受暗示性强的人来说效果非常不错,而且抬起的手臂和按下的动作,也能迅速让他们进入催眠状态。 “一。” “二。” “三。” 我看到芊芊的右手落了下去,重新回到了椅子上,就好像她按下了按钮。 我说:“你看到了什么?” 她说:“是一个十字路口,周围全都是车,它们……开的好快。” 我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吗?” “有……我看不清她的脸……她就站在我旁边……医生,我好怕,你在哪里?” 我说:“别怕,我就在你身后保护你,只是你看不到我而已。现在放松你的情绪,深呼吸,看一下你身边的人,看一看她是谁。” 芊芊深深吸气,随后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发生了什么?” “刚刚突然有一辆车开过去,把那个人撞飞了!”芊芊激动的说道。 我说:“你呢?你受伤了吗?” “没有……但我的身上都是血……” 芊芊的情绪状况已经不适合继续催眠,无奈之下我选择将她唤醒。 她醒来之后神色疲惫,浑身无力的靠着椅背,嘴唇的颜色都有些发青。 我问:“还记得你刚才看到的景象吗?” 她虚弱的点了点头。 我又问:“那件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芊芊回答说:“不是……虽然我真的很害怕十字路口,但是我没有经历过车祸,也从来没有看到过……” 我继续问道:“被撞飞的人是谁?” 芊芊摇了摇头,“我没看清。” 催眠到此结束,我在本子上写下了第三个词,“车祸”。< 第六十七章 孤岛(下) 催眠结束后,苏郁问我:“为什么要让她想象自己置身于十字路口,这太危险了。” 我说:“我必须鼓励她面对自己不敢面对的事物,这样才能挖掘出背后的东西。” 苏郁问:“那你挖掘出什么来了?” 我回答说:“她说除了自己之外,身边还有一个人,不过这个人却被车辆撞飞了。但是在她醒来之后,我和她确认过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车祸,所以催眠时看到的景象完全都是臆想出来的,应该另有所指。” “另有所指?” 我分析说:“最一开始我以为她会不会是亲眼见过朋友出车祸死亡的场景,所以才会惧怕交通工具。但是这和她的社交恐惧没有丝毫关系,所以我认为不对。联系起她第一次咨询时候说过的话,‘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感情,再好的朋友最后也会分开,与其到时候因为舍不得而痛苦,还不如没有’,我在想,她会不会因为某些缘故失去过朋友,所以才会形成这种错误信念。” 苏郁忽然“啊”了一声,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会不会十字路口的车辆代表流言蜚语,她身边的人代表她的朋友。后来她的朋友被车撞飞代表,现实中朋友因为流言蜚语而疏远了她?” 我挑起眉毛,赞叹道:“你其实适合做个编剧,我这个小小的心理咨询室还真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苏郁不要意思的笑了笑。 我不知道她的推测是否正确,因为如果把车辆也当成意象来看未免显得太过大胆。不过苏郁的直觉向来准确,所以我对此持保留态度。 第三次咨询是谈话治疗。 我问:“在你患上社交恐惧症之前,你有没有朋友?或者说,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一样吗?” 芊芊的表现和我料想中的一样,一旦谈起过去的事情就会变得沉默起来,这是一种阻抗,她在用沉默拒绝我。 其实人的心结往往是简单而纯粹的,但是“阻抗”才是最难对付的地方。她隐瞒了太多信息,却想要让我治好她的社交恐惧。 我试探着说:“你以前的生活应该很丰富的吧,有很多朋友……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才会导致你变得孤单起来,是吗?”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助手的猜测竟然会是真的。我说:“你说过再好的朋友最后也会分开,既然会有这种感悟,应该是经历过才对。不过,我想朋友应该不会轻而易举的离开才对……” 芊芊再度陷入了沉默。 我继续试探着说:“会不会其中有一些误会?比如外面有一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言?” 她突然开口说道:“不是误会,是背叛。” 她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我仔细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以前有一个同事和我关系很好,我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她,包括公司老总追我的这件事情……后来公司里就到处传我和老总上床,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当上了销售经理……” 芊芊滔滔不绝的说着,我仔细梳理着她话语中的信息。 她把秘密告诉了好友,随后就传出了有关她的负面消息,于是她认为是朋友背叛了自己。 我问:“你确定是你的朋友传出了消息吗?” 她摇头,回答说:“我后来找她谈过,可她只是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知道从哪里就会出现一些流言蜚语,恶意中伤,从而影响到每个人的生活。 综合了三次咨询得到的资料,我已经知道了芊芊的错误信念在哪里。 第一,她不信任朋友。 第二,她惧怕流言,而且不敢面对。 这才是导致她社交恐惧的根本原因,她害怕朋友的背叛,害怕外界的流言蜚语,于是选择戴上面具生活,把自己的心放在一座孤岛里面。 那三个关键词,“面具”、“孤岛”和“车祸”,也终于联系到了一起。 针对她的情况,我选择了一个比较具有冲击力的疗法,实际施展起来类似满灌疗法,即冲击疗法。 我让芊芊蒙上眼睛,带上耳塞,然后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我和她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周围有车辆不断呼啸而过。 而苏郁则负责搞定路旁的交警,尽量拖延时间。 我先是摘除了芊芊的耳塞,能感到她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这个十字路口比较混乱,每时每刻都有车辆几乎是擦着你的衣角掠过,让人觉得害怕。 她颤抖着声音说:“这……这是哪里?” 我说:“你最害怕的地方,但是现在请你努力抑制住恐惧。” 随后,我取下了她的眼罩。 瞬间,芊芊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一把将我抱紧,反复喊着:“不要!我要离开这里!” “不要逃避,请面对现实。”我将她从怀里推了出去,让她背对着我,面对着车辆形成的洪流。 我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蒙着她的眼睛,说:“深呼吸,保持深呼吸。” 她的确很害怕,已经吓得哭了起来,眼泪沾湿了我的手,也擦花了她脸上的妆,露出了里面最真实的肤色。 我说:“现在你面前的不是汽车,而是一句句的恶意中伤,它们都在说你的坏话,而你被它们吓得瑟瑟发抖。” 芊芊颤抖着说:“我不要呆在这里……” 我继续说:“面对无缘无故的伤害,你应该怎样做?逃避,还是面对?” 她重复说:“我不要呆在这里……” 我说:“你无路可逃的,四面八方都是它们,你就算不呆在这里还能去哪儿?” 听到这句话,芊芊忽然变得冷静了许多,她哽咽着问:“那我……只能面对?” 我说:“是的。” 这就是现实,你经常会遇到无缘无故的困难,这时候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知难而退,二是迎难而上。大多数人会选择“一”,最后只能得到遗憾。但是如果选择“二”,或许得到的结果和“一”一样,都是失败,可是至少自己不会后悔。 我又说:“记住,你面对的是无数流言,但是你是坚强的,只要你不害怕,它们就无法伤害到你!芊芊,你必须坚强起来,意识到自己并不会因为流言蜚语而做出任何改变,你就是你!如果让它们真的伤害和改变了你,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说完,我松开了双手。 芊芊看着面前飞驰的汽车,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她泪眼朦胧的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穿过它们,不要理会它们,就这么简单。” 她深深吸气,可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我说:“医生,我不敢……” 我像她伸出了一只手,说:“我可以带你穿过这些,但是,你能信任我吗?或许我会让你被车撞飞,或者我自己也会被车撞飞,这些都是危险,但是,你能信任我吗?” 芊芊犹豫了大约十秒钟,选择拉住了我的手。 我带着她胆战心惊的走向人行道,对她说:“记住,学会信任,学会无视流言。” 在那之后,芊芊还来过咨询室几次。 她脸上的妆容越来越淡,到最后只是涂了一层防晒霜。我发现她是一个爱脸红的女人,很可爱。 她还把沙盘推倒重做了一次,她在沙盘上添放了很多东西,令人感到最赏心悦目的是,她做了一片草原,那匹马儿终于有了驰骋的地方。 她说她和朋友和好如初了,原来那些流言真的不是朋友传出去的,不过究竟是谁传的也已经无所谓了。 至少现在,她已经逐渐恢复了曾经的模样,开朗活泼,不再惧怕与人交谈。 至于原本像是尖刀的流言蜚语,现在则通通变成了橡皮刀。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对我说:“我终于明白了您的意思,被一些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东西影响了现实的实际生活,真的很幼稚。” 苏郁说:“你倒是把病治好了,我那天可是被交警训了半天。” 我说:“我的成功,有你的一半嘛。” 苏郁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问道:“可是,你确定真的治好她了吗?” 我随之陷入沉思。 苏郁说:“《易经》里讲过无妄之灾,意思是无来由的灾祸。可是实际上,这世上没有无来由的灾祸,她所经历的一切,必然都有原因。那些关于她和上司的绯闻,也一定是有心人传出来的。除此之外,你确定那些传言真的全部都是假的吗?” 我说:“是啊……而且传出这种消息的人,只有一种可能……” 苏郁又说:“要是想要舒舒服服的活下去,要么学会保密,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弱点藏好。要么学会包容,把那些脏的坏的东西通通一口吞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也是我经历过相似事情得到的经验。” 我沉默不语。 苏郁说:“她的朋友让她学会了保密和装傻,你让她学会了包容和信任,希望未来她不会再犯社交恐惧症的怪毛病吧。”< 第六十八章 笔仙传说(上) 在众多咨询案例当中,高中生占据了不小的份额。这是一个处于青春期,性冲动频繁,性格敏感多疑的时期。 然而,当红旗中学的校长亲自找上门来的时候,我还是惊讶了一下。 他说:“古医生,看来要麻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我对此感到相当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让有问题的学生自己过来不就好了嘛?” 老校长叹了口气,和我讲了讲事情原委。 原来红旗中学里最近开始疯狂流传一个“笔仙传说”,据说可以通过某种方法唤出笔仙和自己进行交流。可以问他前世今生,还可以问自己高考最后能得多少分。 然而,在游戏迅速风靡全校之后,有不少学生纷纷说自己身上出现了“撞鬼”事件,导致现在人心惶惶,连上晚自习的时候都胆战心惊,学习效率自然大大受到影响。 真正影响到全校师生的事件发生在昨天,一个名字叫做沈依依的女生突然跑到了楼顶天台上,疯疯癫癫的哭喊,最后在警方的帮助下才将其强行带了下来。同学们都说沈依依一定是撞了邪,搞不好就是笔仙弄得。 老校长提起沈依依的时候,明显情绪波动很大,我有些好奇的问:“沈依依是什么人?看起来您似乎很在意她?” “沈依依是文科的年级组第一,公认的好苗子,老师们都说她很有可能夺得今年的高考状元,结果却发生了这么一码子事!” 我点头说道:“所以,您这次找我来的目的是……” 老校长说道:“关键是治好沈依依,如果您能把学校的风气整顿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和苏郁跟随着老校长来到了红旗中学,这是市内的超一流重点高中,办校时间悠久。但是在我看来,或许就是由于这所学校的风气太过老旧,才会导致笔仙传说的流行。 老校长问:“接下来怎么做?” 我说:“先不要特意找沈依依,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特殊,对于治疗没有益处。您可以先帮我安排一节沈依依所在班级的课,我来跟他们说说话。” 老校长说:“好吧,不过只能占用艺术课的时间了。”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么一来自己算是得罪了不少学生。毕竟我高中那会儿,最讨厌的就是喜欢占用艺术课的老师。 苏郁偷偷问我说:“古奇,你有没有感觉这里不太对劲?” 我挑起眉毛,心想难不成苏郁这是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赶忙反问道:“没有啊,你看见什么了?” 她的表情有些凝重,这让我微微有些不安。如果在学校里面发生灵异事件,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可能要花费很多唇舌才能解释的清楚。 想不到,苏郁回答说:“咱们走进校门的时候刚好打了下课铃,可是你看整个学校依然是一片死气沉沉,怎么下课了都没有学生出来?” 的确如此,尤其是那栋教学大楼,就像是一只沉睡的怪兽,里面没有丁点声响。 我问老校长:“现在应该是下课休息时间吧?” 老校长说:“是的,刚好第三节课下课。” 我问:“那怎么没有学生出来活动一下呢?” “这你就不懂啦,马上就要高考,现在学生们都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呢。至于高一高二的小毛头,也被要求除了上厕所禁止出声打闹,以免影响到高三的学长们。” 呼,还真是地狱一般的高三啊。 沈依依所在的班级是文科一班,刚好第四节课就是艺术课。 于是我在老校长的安排下,很不客气的占用了这一节课。 当上课铃声响起,老校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我和苏郁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班级。我站在讲台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班级里的学生,忽然觉得事情开始有点意思。 这些学生虽然不说话,但是其中一部分人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安分的气息。 简单来说,或许这些学生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乖巧。 我还没张口说话,忽然有个男学生率先开口问道:“你凭什么占用艺术课的时间?” 有学生附和道:“就是,我们难得能休息一下。” 我笑着反问道:“别忽悠我了,刚才从教室里走出去的老师手里拿着语文书,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打算占用这节课的,对吧?” 顿时几个小毛头哑口无言。 小样儿,我上高三那年就没上过艺术课,节节都被占了,竟然还想忽悠我。 我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笔仙”。 我说:“听说你们最近玩这个玩的很嗨,让我看看,全班都多少人玩过这个?” 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举起了手。 苏郁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她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说:“听说你们不少人玩笔仙之后撞了邪?”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底下顿时沸腾起来,有个女生对我说:“是啊是啊,我前天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镜子上被人贴了一张符咒,看着特别诡异。” 又有女生说:“我有天在宿舍睡觉,总听见下面有人发出声音,可是舍友都说没听到。” 突然,有个学生问我说:“老师,你玩过笔仙吗?” 我笑着回答说:“玩过。” 我的确玩过这个东西,就像是四角游戏那一类的灵异游戏,我都玩过。而且我玩的叫做碟仙,比笔仙还要凶险的。依稀记得那天的确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我和三个朋友一起玩碟仙这个游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站在东南角的位置,那个人就会嘿嘿的笑,忍不住的笑,导致游戏无法进行。后来我不信邪也去了那个位置,结果刚一过去就没完没了的笑,找不到原因。 后来我猜想,可能这是一种心理暗示,由于第一个人在笑,于是剩下的人都会容易发笑。 同学们听完了我的故事,顿时议论纷纷,有人问:“那老师你相信笔仙吗?” 我摇头,说:“不信。” 下面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问:“可是我玩笔仙的时候,那根笔的确可以自己动啊!” 我说:“事先声明,我虽然不信但也没法完全解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笔仙绝对没你们传的那么恐怖。我认为你们在玩笔仙的时候需要两个人用手同时抓住笔,而且要求不允许用手肘做支撑。从物理学的角度分析,这种情况下你们需要承受多方面的力,从而导致手臂不稳,于是笔就会在手臂力量的带动下貌似自行移动。” 有个女学生问道:“那为什么笔仙总会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动呢?” 我笑了笑,说:“这个很好解释,现在请所有人闭上眼睛,跟着我的话语。” 大多数学生都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只有包括沈依依在内的几个人没有听话,他们仍在低头看书做题。 我说:“深呼吸,全身保持放松……放松你的每一处肌肉……” 在简单的放松训练过后,我看到不少学生都瘫软在椅子上,明显已经陷入了深度放松的状态。 我接着说道:“现在,请你们将双臂伸出,平稳的悬在半空中,不能放在课桌上。” 学生们纷纷按照我的话做了。 “继续保持放松……现在,我在你们的左手上放了一个秤砣,有点沉,但是你们能拿得动……记住,我放了一个秤砣哦。” 我像是唐僧一样碎碎念着,差不多过了三十秒,我说:“保持身体不动,睁眼吧。” 学生们睁开双眼,疑惑的问道:“您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你们看看自己的双臂,是不是左臂比右臂的位置要低。” 事实情况的确如此,只有少数几个人例外。 大多数学生都相信我的话,那几个人则自找麻烦问道:“为什么我们的没有变化。” 我不慌不忙,心想这是几个叛逆的小刺头,说道:“好,你们几个单独再来一遍。” 这一次在放松训练之后,我说:“现在,请你们一定不要动左手,记住一定不要动左手。” 在这里,我使了一个诈。 我知道这几个人是在故意使坏,不愿意配合我。所以我说记住一定不要动左手,这样一来如果他们逆反的话,就一定会动左手,我可以说为什么要动左手呢,这就是浅催眠的力量。 如果他们一动不动,我还可以说,我本来就是想要让他们一动不动,仅此而已。 在经历这么一番闹剧之后,学生们终于安静下来,似乎有些相信我了。 我说:“我不能确定笔仙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肯定里面一定有心理暗示的因素。你们本身在做游戏之前就想好了问题,而且心中都有一个答案,这就是驱使你们将笔移动的最大动力。” 有个女学生又问:“可是为什么不同的人做笔仙,结果会不一样呢?” 我回答说:“你越是期待什么,自我暗示的作用就越强。” 说到这里,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沈依依,发现她的身子微微发抖,但是并没有抬头看我。 苏郁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老校长临走时提醒过我,沈依依才是这一次来学校的主要目的,其他人的事情可以放一放。可是目前看来,沈依依的确成了最大的难题。< 第六十九章 笔仙传说(下) 其实早在几千年前,中国古代就出现了类似“笔仙”的招灵法事,那时候叫做“扶乩”。它是中国道教的一种占卜方法,又称扶箕、抬箕、扶鸾、挥鸾、降笔、请仙、卜紫姑、架乩等等,扶,指扶架子;乩,谓卜以问疑。在扶乩中,需要有人扮演被神明附身的角色,这种人被为鸾生或乩身。神明会附身在鸾生身上,写出一些字迹,以传达神明的想法。信徒通过这种方式,与神灵沟通,以了解神灵的意思。 扶乩要准备带有细沙的木盘,没有细沙,可用灰土代替。乩笔插在一个筲箕上,有的地区是用一个竹圈或铁圈,圈上固定一支乩笔。扶乩时乩人拿着乩笔不停地在沙盘上写字,口中念某某神灵附降在身。术士制丁字形木架,其直端顶部悬锥下垂。架放在沙盘上,由两人各以食指分扶横木两端,依法请神,木架的下垂部分即在沙上画成文字,作为神的启示,或与人唱和,或示人吉凶,或与人处方。旧时民间常于农历正月十五夜迎紫姑扶乩。 由此可见,人类对于未知的向往在几千年来一直都存在着。 我跟学生们讲述着关于笔仙的由来和故事,“扶乩的最早纪录见于我国东晋时期,唐时传入日本,由日本传入荷兰,再由荷兰传入欧美各国,在日本叫做‘灵子术’,西方国家称扶乩的板为‘维吉板’,研究扶乩的组织叫‘灵学会’。据说美国前总统威尔逊生前笃信扶乩,有一次乩盘上写出了许多古代希伯来文,当时在场的人都不认识;英国著名生物学家查理·达尔文的哥哥伊拉斯马斯·达尔文坚信扶乩,经常在自己家里组织扶乩会,达尔文曾经参加了一次扶乩会,但中途退场了,达尔文的好朋友、著名生物学家赫胥黎对扶乩虽然持怀疑态度,但经常参加扶乩会,而达尔文的另一位好友、著名科学家华莱士却是扶乩的坚决拥护者。” 学生们听了之后连连点头,总算是弄懂了这个游戏的意义。 笔仙游戏,可以说是扶鸾的一个小小缩影。不过这件事情发生在学校里面,却包含有另外一层含义。 无论笔仙是否招了出来,有一件事情最为重要,那就是——学生们到底问了什么?这也是心理咨询的主要问题,无论来访者做了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永远需要探究的并不是他所做的事情,而是他的动机。 这点在犯罪心理学上同样适用,讨论嫌疑人的犯罪动机往往比讨论作案手法还要重要。 对于一些十八岁左右的孩子来说,他们的问题大多是“高考能考多少分”,“某某喜不喜欢我”诸如此类。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红旗中学的学生偏偏这么喜欢笔仙游戏? 我认为这是一种压抑导致的必然结果。 这个学校太过看重学习成绩,于是学生们也就极度压抑,只能选择一些其他方式来释放压力。 与其说他们撞了邪,倒不如说他们是想找个理由歇一歇。 我非常理解他们的感受,高三的确是一个压力极大的时间段。不过沈依依一直都在低头做题,貌似并没有听我说什么,这让我感到有些好奇。 利用一节课的时间,我给他们讲了一下笔仙游戏的原理,尽量让他们相信“科学”,也希望他们能够换一种方式来缓解压力。 下课的时候,我说:“其实你们不用太大压力,因为上了大学的人都会后悔四年。” 有人问我:“真的吗?难道大学那么恐怖?” 我说:“不过没上大学的人往往后悔一辈子,少年,好好把握青春吧。” 在老校长的安排下,我和沈依依在校长办公室进行了一次交谈,苏郁在一旁静静听着。 我问:“学业压力很大吧?” 沈依依低着头不说话。 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从一开始沈依依就是这幅模样,看起来似乎对心理咨询完全提不起精神。 我说:“我能不能问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去天台呢?”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但还是不肯说话。 我继续说:“是不是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因为玩过笔仙游戏?” 她轻轻摇头。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按理来讲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不至于这样,更何况据老校长所说沈依依平时的表现都很正常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 我仔细思考着原因,心想自己从进入学校开始,一直都把话题围绕着“笔仙游戏”展开,而沈依依则一直表现的很冷淡,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难道说? 这时候,苏郁突然开口说道:“你根本没有玩过笔仙游戏,对吗?” 听到这句话的沈依依突然抬头看向苏郁。 她继续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班级里玩笔仙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问笔仙感情问题的,还有一种是问笔仙学习成绩的。而你看起来并没有这方面的困惑,所以并不需要玩笔仙游戏,是吗?” 沈依依怔怔看着苏郁,虽然仍然不说话,但是很明显她被苏郁说中了心事。 苏郁说:“我注意到你的座位虽然在班级前面,但是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人和你说话。甚至就连你的同桌,宁可和另一边的人说话,也不理你。你没有朋友,是吗?” 沈依依忽然开口反驳道:“不用你管!” 苏郁耐着性子说:“我不管,也管不了。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和你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或许你不愿意说……” 什么事情,还不愿意说?我顿时一头雾水。 沈依依没有理会我俩,突然站了起来逃了出去。 我看着苏郁,问道:“什么意思?” 苏郁解释说:“古奇,我怀疑沈依依会突然发疯,应该和笔仙游戏没有关系。” 我对此有些好奇,说:“怎么解释?”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但我觉得她和我小时候很像,或许也正面对着我曾经历过的事情。” 我想象了一下苏郁高中时候的模样,她那时候应该是孤僻的,而且没有朋友。并且因为自己总会出现“鬼上身”的现象,可能还会被同学看成怪胎,遭受恶作剧。 沉默片刻之后,苏郁突然开口说道:“咱们去教学楼的天台看看吧,或许会有一些收获。” 现在正是午休的时间,学生应该已经吃完饭纷纷回到宿舍休息了。我和苏郁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中行走,然后来到了天台。 出乎意料的是,在天台上,我们碰到了沈依依。 还有几个打扮很“成熟”的女同学。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苏郁的意思。红旗中学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笔仙撞邪的故事,沈依依之所以会“发疯”,纯粹是因为出现了校园欺凌的现象。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女生狠狠的打了沈依依一下,说:“你昨天没事干抽什么风,难道还想自杀吗?还是你觉得把警察引过来,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另一个女生也附和道:“就是,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帮我们写点作业又能怎么样?话说回来,你也就只有这点作用了吧。” 沈依依捂着挨打的地方,蹲在地上低头不语。 一如既往的沉默。 我和苏郁对视了一下,我低声说道:“怎么办?”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皱着眉头看向天台那头。 那边的两个女生从书包里掏出来两份卷子,还有一根圆珠笔,说:“赶紧帮我俩把作业做了,不然我就把你给那谁写的情书贴在黑板上。” 我心想,还真是恶劣啊。 沈依依似乎想要反抗,她看着扔在地上的卷子和圆珠笔,一动不动。 她说:“不要。” “呦呵,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反抗我们?”两个女生开始用手掐沈依依,一边掐还一边骂:“有本事你再叫警察过来啊!” 沈依依没有还手,只是默默的说道:“心理老师说的很对,你们玩笔仙游戏是因为不自信,就像你们现在欺负我,也是因为不自信……因为你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而我确定我一定会比你们过的好!就算我读大学会后悔四年,但是你们一定是后悔一辈子的那种人!” 就在这时候,我身边的苏郁突然冲了过去。 她捡起地上的圆珠笔,猛地一把扯开那两个女生,然后一把揪住其中一个,恶狠狠的说道:“你再碰她一下试试,信不信我用圆珠笔戳瞎你的眼睛!” 这时候苏郁的表情很凶狠,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不是苏郁。 是苏晓。 或许是沈依依的话触痛了苏郁的某根神经,让她回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于是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眼看着事态马上就要失控,我赶紧冲到苏郁旁边,将那两个女学生扯到了自己身后。 苏晓冷声说:“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她就扔掉了手中的笔,拉着沈依依离开了天台。 那两个欺负沈依依的学生明显被吓到了,两个人眼圈通红的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说:“都是同学,何苦为难同学。” 校园里面存在很多成年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笔仙游戏,比如欺凌事件。当我长大之后重新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突然发现解决方法很简单。 其实只需要对学生表现出适当的关注,仅此而已。< 第七十章 神秘线索(二) 又是悠闲的一天,在接连搞定了社交恐惧症和校园文化的案例之后,我的生活就步入了正轨,突然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这期间唯一发生过一件令我觉得不适的事情,那就是电视播报的一条新闻,说在市外郊区再度发现了一具无脸尸首。 作为参加过游戏的参与者,我很清楚这代表又有游戏结束了。虽然我没有参与到这一场,但是谁也无法确定,我会不会在某一天再度陷入那个如同梦魇一样的情景。 孙腾飞和顾楠没有再来找过我,或许是关于药物泄露的问题已经让他们觉得焦头烂额了吧。 今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我和苏郁呆在诊所里有些无聊,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说自己从小时候出现“鬼上身”的情况之后,就变得孤僻、孤单、孤独。在学校里面,她属于那种总是低着头走路,从来不敢抬头的学生。在老师眼里,她是毫无存在感的。在同学眼里,她是自卑而且敏感脆弱的。 然而事实上,她的确敏感,却并不脆弱。她总是低着头只是害怕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被“鬼上身”,然后吓到别人。 我说:“你听说过二十四个比利吗?” 苏郁说:“我看过那本书,是有一个人分裂出了二十四个自己对吗?” 我点头,“这叫做解离性人格障碍,也可以叫做多重人格。你目前可以确定至少是双重人格,因为在你体内,有一个你自己也觉察到的苏晓。不过我认为除了苏晓之外,你体内还存在其他人格,那些人格占据你的身体时,就变成了你所说的‘鬼上身’的情况。” 苏郁有些好奇,“可为什么会变成他们呢?我明明和他们不熟。” “苏郁,你是属于那种共情感极强,受暗示性也极强的人。如果我猜得没错,当你看一些电视剧或者书籍的时候,会经常把自己带入其中,对吗?” 苏郁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说:“举个例子,人们都会换位思考的本领,但是大多数在换位思考的时候感到有些困难,而且无法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但是你不会,你能够瞬间将自己变成别人,站在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世界。所以敏感的你能够很快发现我的问题,还揪出了根本就不存在的安安。”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是一种天赋,你这种情况也是我活了小半辈子头一次见到。由于你的这种敏感,使你仅仅只是接触到一些线索,就能推理出一个完整的人,然后将自己变成他们的样子。至于为什么你一看镜子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你直到现在都无法认可自己,所以看镜子的时候会陷入自卑,于是给了其他人格可趁之机。” 苏郁若有所悟,问:“按照你的意思,我有……几个人格?” “无数个。”我微笑着说:“因为你太过敏感,所以你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人格……还记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那个案件吗,你解开了王颖的手机密码,这让人不得不惊叹。” 苏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小脸通红。 我说:“目前看来你的情况已经逐渐趋于稳定,虽然苏晓偶尔会出现,但你至少不会变成乱七八糟的人了,这可能是因为你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某件事情上,在这种情况下你就会无暇自卑了。” 她低着头,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突然,诊所门口传来一声凄惨的“喵”。 我闻声赶忙看了过去,只见胖花想从门里挤过来,结果因为力气不够,只挤过来了半个身子,现在正卡在门上。 自从上一次苏郁救了这个小家伙,它就时不时会来诊所逛一逛,无奈之下我只好为它准备了一些猫粮。 一看到胖花的滑稽模样,苏郁顿时笑了起来,赶紧过去打开门,将胖花抱在怀里。 我看着这一幕,心想之所以苏郁会这样喜欢胖花,应该是因为胖花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威胁,苏郁最缺少的就是安全感。甚至是在和我相处的过程中,苏郁都会表现出畏首畏尾的举动。或许说,她在害怕我。 或者,她知道我一定在某方面会伤害到她。 我摸了摸胖花的小脑袋,然后走到门前,刚好有送信小哥送来了最新一期的杂志。 《旅行》,我的最爱。 准确来说,应该是安清竹的最爱。 她就像是一条金鱼,只有二十四小时的记忆,所以永远记不住曾经亲眼见过的美景,只能从杂志的插图上寻求安慰。 即便是在她离去之后,我也仍然订阅着《旅行》,应该是因为习惯了吧。 我随手翻开杂志,忽然发现从里面的夹层里调出来一页纸。 纸张很旧,就好像是被人揉成一团之后又铺展开的。 关键在于字迹! 我见过这个字迹! 小深曾经拼凑出一页日记,受神秘人委托送给我,那上面的字迹和这上面的如出一辙!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计划成功了,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只有刚刚出生并且脑细胞异常活跃的孩子才能承受住药力,变成超人。老伙计们都很开心,或许我们真的造出了一个超人!他是个男孩,据说是被母亲生下来后丢在了医院,我们决定领养他。嗯,干脆让这孩子认我当爸爸好了,以后就叫他罗宁吧。像我们这种搞研究的人能拥有一个‘后代’,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 “到目前为止,这个孩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他和其他婴儿一样,除了睡觉就是吃奶,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似乎没有哭闹过。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药物起了作用,按理来讲,婴儿的脑神经元正是迅速发展的阶段,每天都会有大量新生的神经元,所以不太可能出现问题。罗宁,希望你能健康成长起来。” 罗宁,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种遥远而又亲切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和老罗一样,都姓罗? 我努力回想着上一页日记的内容。 “人类对于成为超人的理想从未停止,但我并不赞成成为超人的观点。在我看来,只有足够大量的弱小才能够衬托出强大,如果人类真的变成超人,其实生活现状和现在并不会有太大差别。但事实上,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因为那些人从一开始的理想就是只让自己成为超人,他们并不是为了人类的进化,纯粹是一己私欲。我找到了通往无限未来的道路,那就是人心。人类的潜能十分巨大,但却要受到心理的制约。这既是一种制约,同时也是一种保护。因为没有人知道,也无法想象,在那扇门的背后会有什么?谁也无法确定那会不会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之后汹涌而出的却是灾难。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写日记的人似乎在研究一种让人成为“超人”的东西,但是他本人并不是特别赞成这个计划。然而这篇日记似乎和上一篇隔了很多时间,在这篇日记里面他们明显已经找到了让普通人变成“超人”的办法,而且成功塑造出了一个取名为罗宁的男婴。 这让我不得不联想起“首脑”,以及他所说的让优胜者变成“超人”。他所说的超人到底指什么,是拥有超能力还是其他的方面。而且“首脑”本身会不会也拥有一些超越常人的能力,否则他是如何做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 似乎一切的谜团,都开始和“超人”两个字联系起来。包括“首脑”,包括“sin”,甚至包括我自己。 我为什么会卷入这样的事件之中,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还记得东峰药业曾经研发过一种叫做“超人”的药片,会不会就是这些人在研究的东西呢? 还有一个叫做徐逸的大学教授,曾提出“超人理论”,会不会也和这些有关? 我突然有种预感,难不成真的存在能让人变成“超人”的药物,而“首脑”也的确掌握了这种药物。 突然,我回想起上一页日记的背面,还有人用另一种笔迹写了一句话。 他写的是,“眼前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相。” 这个人又会是谁?他绝对不是写日记的人,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委托小深给我这页日记的人? 这句话对我来讲意义深刻,这是第一次臆想出简小水的时候,她对我说过的话。我因为这句话才解开了许诺许超姐弟俩的“水鬼事件”,并且最终也是因为这句话想起了安清竹。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会给我留下这样一句话呢,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个人和简小水一样,知道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我将这一页日记也翻了过去,果不其然在背面也有内容,而且和写下“眼前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相”这句话是同一个笔迹。<。 很明显,这是一串代号,不过它代表了什么呢?< 第七十一章 罗宁 <”。 我疑惑不解的看着这一串字母,总觉得很熟悉很熟悉,但是偏偏想不出来。 似乎我每天都会看到它们,但是究竟在哪里呢? 旁边的苏郁看到我手里拿着一页纸发呆,有些好奇的走了过来,她没有看上面的内容,只是问我说:“怎么了?”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苏郁,但是直觉告诉我说最好不要这样。因为到目前为止尚且无法确定到底是谁给我传递的这些线索,如果贸然让苏郁知道的话,或许会把她也卷入危险之中。 可是苏郁的性格极其敏感,她虽然没有主动去看信上的内容,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可以这样做。但如果我拒绝告诉她一切,或许会再度导致她的自卑,这就是女人的胡思乱想,更何况苏郁还是一个不太普通的女人。 想到这里,我把写有字母的那一面递给了苏郁,说:“有人在杂志里面夹了这张纸,还留下了这些字母,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苏郁仔细看着纸上的字母,忽然笑着说:“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刚刚才看到过和这个很像的东西……” 我问:“哪里?”<’是每一个盘符里面都会有的文件夹!” 苏郁这么一说我顿时回过神来,心想难怪会觉得这串字母如此熟悉,那是因为平常使用电脑会经常见到。 不过,他给我一串这样的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回想起潘帅曾经给过我一个u盘,插在电脑上之后竟然能够和“首脑”连接起来,“首脑”说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小把戏。有了那件事情做前车之鉴,我不禁有些担心,会不会这条信息又会引发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虽然有些犹豫,但我还是鬼使神差的打开了电脑。 就当是随手试试吧,就算字母串代表电脑地址,也不一定就是我的电脑啊。<”文件夹的时候,一个叫做“m”的子文件夹赫然在目,这让我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这个文件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正常来讲,电脑里不可能存在自带名字叫做“m”的文件夹,那说明这个文件夹一定是人为的。 我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打开了这个文件夹。 映入眼帘的,是一段视频。 苏郁就站在我的身旁,她的怀里抱着胖花,皱着秀气的眉头,看样子和我一样疑惑。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没有手贱打开潘帅给我的那个u盘,是否就不会卷入“首脑”所设置的游戏之中。 所以现在,我有些犹豫,犹豫是否打开这个视频。 万一里面的内容很恐怖,那该怎么办? 可是,我隐隐觉得,这段视频一定要看…… 我抬头看向苏郁,问:“要打开吗?”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反问:“古奇,你貌似害怕了?” 是啊,我的确在害怕。越是知道的越多,我就越觉得害怕,那是一种来自心灵最深处的恐惧。 苏郁说:“我觉得应该看看,这件事儿的确有点蹊跷……但我觉得,总不会比我看到‘鬼上身’更可怕吧?” 她说的也有道理。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然后点开了这段视频。 在我点击视频之后,心里做出了好多种设想,以此事先给自己做了一个心理防备。 比如说这段视频类似“午夜凶铃”,只要看过它的人都会被诅咒,引来怨灵。或者这只是一段空白的视频,没有任何内容,从头到尾都只是恶作剧而已。再或者,视频又是“首脑”搞的鬼。 可是当我真正看到视频里面的内容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设想全部都是错误的。 大错特错。 这是一段很普通的视频,看起来画质并不好,貌似是在很多年前使用录像机拍下来的。 画面最一开始是黑色的,随后亮了起来,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应该只有一岁左右。他还在光着屁股,自己坐在床上玩耍。 联想到杂志里面夹着的那封神秘信息,我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想,这个男孩应该就是罗宁。 我和苏郁目不转睛的看着录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男孩一只在自己玩耍,没有人去逗弄他,似乎很寂寞。 随便看了一下视频长度,发现足有十分钟。 该不会一直都是这个男孩自娱自乐的内容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画面里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地方。 由于画面不清晰,并且伴随着滋滋啦啦的雪花,我眯起眼睛仔细盯着屏幕,试图确认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内容到底是真实的,还是眼花了。 在男孩的手边有一个玩具,他伸出小手似乎想要把玩具抓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短短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那个玩具竟然自己动了。 虽然只是动了一点点,但是它的确好像自己有了生命,想要去男孩手里一样。 如果不仔细看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是我和苏郁看的很仔细,所以都发现了这个蹊跷之处。 苏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她说:“我眼花了?” 我摇头,说:“没有,我也看到了。虽然那个玩具只是动了一丁点,但是觉得是在男孩的手触碰到它之前就移动了。” 苏郁说:“超能力?” 这个词并不陌生,我第一次见到“简小水”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的问过我,是否相信世界上有超人。 这是个很难解答的问题。 而且简小水是我所臆想出来的人物,她和我说的每一句话应该都有意义,所以她所问的超能力或许也指代着什么。 我说:“按照理论来讲,人类具有一些不可思议的超能力是非常可能的……你也了解这些的,经常有些人被催眠之后做出一些奇妙的事情。” 苏郁点头,用手指了一下视频。 我看过去,发现视频已经更换了内容,里面的小男孩也长大了,似乎有五岁左右吧。 画面里的他正在和其他小朋友玩弹玻璃球,这也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他们在地上挖了几个小沙坑,远近不一,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玻璃球弹入坑中,谁弹得多就算获胜。 男孩用力弹了一粒弹珠,瞄准了是距离自己最远的那个沙坑,看样子他想获得最高分。不过貌似力气不够,弹珠刚好停在了沙坑外侧不远的地方。 就差那么一点点,它就可以掉下去了。 就在我觉得弹珠不会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忽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本已经再也没有动力向前移动的弹珠居然再度动了一小下,就只是一小下,已经足以让它掉入洞中。 视频里面的小男孩,再一次展现了他不可思议的一面。 我越来越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眼花了,因为那画面的内容太过诡异。 日记里面写过,罗宁是成功的实验体,也就是拥有“超人”能力的存在。如果说视频里面的这个人就是罗宁,那么他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也就不足为奇了,这说明他真的拥有了常人所不具有的能力。 这样看来,“超人计划”的成果令人惊叹。 可是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罗宁最后又会去了哪里?像他这样特殊的人,没有理由就这样凭空消失。 在视频的最后,我看到了少年罗宁。 他的面孔,很眼熟。 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是你看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却情不自禁的出现了各种情绪。这种反应通常说明一件事情,我应该见过这张脸。 甚至说,我应该记得这张面孔,只是现在忘了。 就像是我忘记了安清竹那样。 可是这并不科学,因为我到目前为止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需要忘记这张面孔,更不知道我和罗宁会有什么关系。 视频的最后,少年罗宁似乎终于发现了这台摄像机。 他饶有兴致的趴在摄像机前,看着镜头。而在电脑屏幕中看到的这一幕,就是罗宁在看着电脑外的我。 我自己的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睡意昏沉。 这是怎么回事! 苏郁的反应比我更加强烈,她似乎一瞬间就进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催眠状态。 我曾经听说过这种技能,瞬间催眠,能够将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催眠。但是这种催眠手法受限很多,往往需要借助一些媒介才能施展。 比如有一阵子非常流行的“拍肩膀”,这就是借助迷药进行的瞬间催眠。 还有我所擅长使用的“打火机”,也是尽快催眠的一种小手段。 然而罗宁并不需要这些,他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深邃的眼神,仿佛黑洞,无穷无尽。 我就陷入了催眠之中。 幸运的是,由于我和催眠打了小半辈子的交道,能够迅速的从催眠状态中脱离出来。 我看着电脑屏幕里的那张脸,很英俊,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已经能够预见到他未来会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男人。 然后,我关掉了显示器。<b 第七十二章 第二场游戏 关于瞬间催眠,我曾经有过两次亲身经历。 除了海边的一次,我被苏郁瞬间催眠。令一个成功将我瞬间催眠的人,是安清竹。 带着她从疯人院逃出来之后,我俩一直生活在一起,虽然她仍然在睡一觉过后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这样的生活也乐在其中。 至少我可以带她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接触一下和精神病不同的人群。 后来,安清竹说自己很羡慕我,能有一份职业,一份安稳的工作,于是我让她成为了我的助理,帮助我记录一些案例信息。 在学习心理学的过程中,安清竹展现出了超人一等的天赋。按理来说,她睡醒之后就会忘记昨天学习过的知识,然而她事实上虽然忘记了,却在第二次第三次学习的时候迅速加快,到了最后,她只需要看一眼书上的内容就能无师自通很多心理疗法。 瞬间催眠,也是如此。 那一天,安清竹抱着一本有关催眠的书籍,看的津津有味。她突然问我说:“你觉得瞬间催眠靠谱吗?感觉很玄乎啊。” 我说:“从理论上来讲,如果被催眠方积极配合,自身有被催眠的意愿,催眠师使用一些小手段的确能够达到瞬间催眠的效果。” 她笑眯眯的凑到我面前,说:“我想试试,你想不想被我催眠呀?” 我无奈的解释道:“你要明白,向我这种心理医生成天都在催眠别人,所以自己对于催眠是有一种拒绝的成分的。换句话说,你很难催眠我。” 她忽然说:“你要是被我催眠了,我就亲你一下!” “呃。”我挑眉。 她又说:“看着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你看到了什么?” 穿过她漆黑的瞳仁,我仿佛看到了眼球中密布的血管,还有一片血红色的世界,她的眼中就好像有一片宇宙。 我隐约听她说:“把手举起来。” 然后,我情不自禁的举起了双手,那模样一定很滑稽。 看到这一幕的安清竹哈哈大笑,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终于回过神来,埋怨说:“你这么做很危险的!” 她说:“喂,把脸凑过来。” 我心想难不成要兑现承诺了?赶紧把脸凑了过去。 结果,被她用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说:“真是个笨蛋。” 我心想“呵呵”,你才是笨蛋呢,我骗了你至关重要的两次,可你完全没发现。 …… 今天看到罗宁的时候,我再度体会到了那种感觉,久违的催眠感。 苏郁在我关掉电脑之后终于回过神啦,她似乎有些迷糊,我摇了摇她的肩膀,说:“清醒一下。” 对于苏郁这种多重人格患者来说,催眠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一旦主人格睡去,谁也无法确定取代身体操控权的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格。 很早之前,我曾经对“鬼上身”的苏郁进行过催眠,借助打火机迅速使其冷静下来。那一次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我催眠的实际并不是“苏郁”这个人格,而在催眠成功之后,苏郁就因为极度恐慌和疲惫而睡着了。 所以说,刚才很危险。 我问苏郁:“有没有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 苏郁迷迷糊糊的说:“是啊……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就感觉有一种力量突然在身体里面……折腾。”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画面,说:“他应该是一位催眠大师,而且的确有一些超出常人理解的能力,可能和念力有关。” 一个人的眼神,代表着心灵。饱经沧桑的中年人才能有的眼神,是二十岁年轻人绝对学不来的。同样,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神中往往透露着一种天真味道,即便嘴上不说,但在各方各面他们仍然天真。 罗宁,拥有一个与年龄不符的眼神。那种眼神,我从未见过。 就好像他在怜悯你,同情你,因为你是弱小的,需要帮助的。 仅从一个眼神,罗宁就给了我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或许这个人从小就把自己不当人看,他没有人类应有的情感,自身的情感反而是独立于人类情感之外。 再联想到他的超能力,能够用念力移动一些很小的物体。 虽然看起来这种能力很荒诞,而且貌似没有多大用处,因为它只能移动很小的物体。 但是我隐隐觉得,如果这种能力真的存在,将会起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一只即将扣动扳机的手,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那只手扣动扳机,犯下无可挽回的错。 比如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够让打火机靠近煤气罐,酿成一场貌似天灾的**。 我越想越觉得恐怖,实在难以接受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人造“超人”。 苏郁说:“我觉得我见过那张脸,不对……应该说是那张脸长大之后的模样。” 我顿时如遭雷击! 苏郁说:“可是很奇怪,我回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也不确定到底是否见过……” 怎么会这样,难道苏郁曾和罗宁有过接触,我甚至有了一种更可怕的猜想,会不会她的心理问题也和罗宁有关。 毕竟那个人太可怕了。 就在苏郁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皱起眉头,看起来非常痛苦。 我说:“如果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这样只会受伤。” 然而,她的古怪举止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是持续了半分钟之后,整个人忽的换了一个表情。 苏晓。 “我记得这个人。”她冷声说道,“打开电脑。” 苏晓的话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味道,我乖乖重新打开了显示器,画面仍然停在罗宁面对摄像头冷笑的时候。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脸,说:“我绝对不会认错,那个人就是他。” 我疑惑道:“你竟然碰到过罗宁……他跟你说了什么?” 苏晓说:“他要我参加一场游戏,并且说成功之后就可以治好我的人格问题。” 我有些慌乱的问:“你答应了?” “没有,我不会相信那么荒谬的东西。”苏晓看着我的脸色,忽然反问:“怎么?你也遇到过他,并且答应了?” 我摇头,赶紧解释说:“我从来没有见过罗宁……” 苏晓继续说:“那你就是参加游戏了?” 她的直觉一如既往的准确,我只能无奈的点头。 苏晓冷笑道:“你是小孩子嘛,连那种恶作剧都会相信?” 我说:“第一,我不是主动加入这场游戏的,准确来讲,他根本就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第二,这不是恶作剧,已经因此死掉很多人了。” 看起来苏晓终于相信了我的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如果说罗宁就是安排这场游戏的人……古奇,你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啊。” 苏晓说的没错。 根据她提供的爆炸性信息,那么罗宁很有可能就是“首脑”。这样一来,也能够解释“首脑”为什么与众不同,而且能够做到一些常人力所不及的事情。 可是这样一来,我貌似距离真相更近,却反而坠入了一个更大的疑惑之中。 给我传递线索的人到底是谁? 可以确定,日记的内容很可能来自一个研究人员,他现在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但是日记背面的另一种笔迹,绝对是有人故意留给我的。 他怎么会在我的电脑里留下这段视频?他又是谁,竟然知道罗宁。而且他绝对知道罗宁就是“首脑”,所以才会给我传递这些信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罗宁为什么要让我参加游戏,神秘人又为什么要给我传递信息?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诊所大门。 我赶忙转头过去,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在门口放了一个孤零零的塑料袋。 “怎么回事?”我疑惑的开门捡起塑料袋,发现里面装了一些东西。 是面具。 是游戏中那种可以遮住半张脸的面具! 塑料袋里还放了另一样东西,是一部手机。 我好奇的打开手机,发现这部手机默认打开的是一样应用,只能收到来自某处的信息。 现在上面只有一条信息,“晚上八点,银座会所。” 看到“银座会所”的时候,我感觉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这里是云露跳楼的地方,也是我首次接触到“sin”的地方。 苏晓看见我表情不对,一把夺走了手机,看着上面的信息,说:“给我看看。” 我指了指袋子里的面具,说:“游戏又要开始了。” 她皱起眉头,说:“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很难说的清楚,简单来说,就是输掉游戏的人会死。”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具,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送苏晓离开诊所之后,我迅速联系了顾楠,把我现在的处境告诉了她。 想不到,电话那头的顾楠无力的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孙腾飞也被迫参与到了游戏之中。” 我有些惊讶的问道:“什么?” “‘首脑’说,自愿参加游戏的无辜者将会成为下一场游戏的参与者。” < 第七十三章 密室游戏(上) 银座会所,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讲并不陌生,因为我在这里经历了一段毕生难忘的事情。云露从楼上如蝴蝶一般跳下的场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而老罗委托她给我传达的两个字“面具”,我也始终没有想出藏在里面的玄机。 跟随着手机里面的信息,我在晚八点之前赶到了银座会所,并随后接到了第二条信息,“地下室”。在会所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实在是想不到,在银座会所的地下竟然还建有一片相当规模的场地。 工作人员将我送到地下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惊恐,他迅速转身狼狈的离开了我的身边,就好像仅仅是待在我旁边,即使不说话也会有危险。 我沿着一条铁质楼梯往下走,越走越发现眼前事物被黑暗吞噬,这里空无一人,没有声音,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 突然,从我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咯吱”声,貌似是地下室的大门被关上了。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紧张,但是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前行。当我走下楼梯之后,忽然前方露出一盏灯光。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 和上一次的游戏一样,电视机里再度出现了带着金色华丽面具的人,我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但是通过他的眼神却能感到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愉悦,他说:“真是让人失望,古奇你是来的最晚的那个参与者呢。”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我没有迟到。” 他笑着说:“你的确没有迟到,不过其他人一听说游戏会在晚上八点开始,他们可是很早就做好准备了。似乎在所有参与者里面,你是最不在乎结果的那个。” 我说:“没错,对于你所说的变成超人,我没有丁点兴趣。” “首脑”说:“别再欺骗自己了,如果你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呢?” 对于他的问题我表示无法解答,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并不想成为超人,但我却对这一切未知事物感到越来越好奇。这也是我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因素。 其实在我心底,我是希望“超人”真正存在着的。因为如果超人存在,或许安清竹就有可能死而复生,虽然这个想法太过天马行空,不过现在我经历的一件件事情正在逐渐刷新我的底线,不是吗? 他看我不说话,得意洋洋的说道:“古奇,由于你是第十三位参与者,而且是被某位参与者推荐出来的,所以你现在有权利放弃游戏机会,转身离开这里。”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说:“对了,我发现你没有带面具,不是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面具,说:“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或许对这个游戏还是有一些兴趣……不过,我现在选择退出。” “首脑”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有这样的答案,他说:“见识过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还是不相信我能让你成为超人吗?” 我说:“相信,但是不想。” 他说:“你可以离开,不过很可惜的是,我今晚精心准备的游戏必须要有十个人。你也知道的,到目前为止总共有四名参与者遭到了淘汰,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孙腾飞警官来做替补的第十人。可是如果你要离开的话,貌似今晚的游戏就会缺少一个人而无法进行了呢。” 我冷声回答说:“随你便,我没兴趣。” “首脑”笑了两声,忽然电视机的内容转换到了另一个地方。看起来是一个小房间,有个身影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嘴部也被胶布封死。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因为屏幕里面的人,竟然是苏郁! 她低着头,生死未知。 我愤怒的喊道:“你想做什么!” “首脑”说:“我不想做什么……只不过如果你退出游戏的话,我就只好让这个小姑娘来做替补喽。反正她知道不少关于游戏的事情,所以让她参加最合适不过。” 我说:“放了她,我参加游戏!” “首脑”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说:“哈哈,是人就会有软肋的。古奇,带上你的面具吧,游戏开始。” 无奈之下,我只好将面具戴在脸上,顿时觉得自己陷入了生死危机之中。 电视机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声响,“首脑”的面孔极速扭曲然后又恢复了原样。 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欢迎来到密室逃脱游戏,在这场游戏中,你可以选择任何方式离开这里。友情提示,在密室中隐藏着胜利线索以及淘汰线索,如果你可以找到它们将会对接下来的游戏过程产生帮助。另外,密室游戏时间是四个小时,午夜十二点也无法逃脱密室的参与者将自动淘汰,祝你们好运。” 电视机戛然而止,整间地下室随后重新陷入了漆黑。 这才是最让人感到煎熬的地方。 按照手机里的提示,我这次过来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首脑”发的那部手机。现在,它成了我唯一的光源,也是获取时间信息的唯一来源。 我打开手机,借着它微弱的光线努力打量着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这个地下室很大,而且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用的,里面放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锯子、木板等等。 由于整间地下室里一点灯光都没有,所以我很轻易的就能看到放置在角落的监视器。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我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对!还有一些其他的声音! 由于在黑暗中人的眼睛无法派上用场,这就使得我的听力得到了加强。我隐隐听到了从某个方向传出的流水声,我循着这个声音走去,双手摸索着墙壁以此来寻找方向。 最终,我感到自己的手摸到了一层厚厚的布。 这种手感让我大吃一惊,我敲了敲布后面的“墙壁”,听到了一阵回音。更令我吃惊的是,这层布竟然可以揪起来,也就是说或许能够扯掉它。 虽然不知道布后面会有什么,但我还是鼓起勇气用手一点一点将布扯了下来。 随着这块巨大的黑布被扯下,有一缕绿色顺着缝隙露了出来。 我一口气将巨布全部扯下,顿时陷入一片惊慌。 在我的面前,有一块透明的玻璃,透过玻璃我能够看到另一边。 那边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房间里翻找着线索和离开的钥匙。与此同时,还有一些貌似是“水”的东西正缓缓流出,一点点在地面上蔓延。 最让我感到恐怖的是,身处这样一个房间里面的人,他的面孔,十分熟悉。 由于和他参加过一次游戏,我绝对不会认错这张带着面具的脸,孙腾飞。 和他的处境相比,我发现自己还算幸运,至少我没有陷入生命危机之中。 不对,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挑战在哪里。 孙腾飞的处境虽然十分危险,但他至少能够看清自己所处情境,而且总有机会找到钥匙逃离密室。而我的处境则有所不同,我现在甚至无法看到房间里到底有什么,只能一点一点的摸索。 而且看孙腾飞对地面上“水迹”的反应,恐怕那些并不是水,而是强酸之类的东西。 这样说来,恐怕地下室的东西也不会那么安全,可我偏偏又看不清它们。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 幸运的是,我发现了另一个房间,所以现在可以通过那边传来的淡绿色隐约看到一些东西了。 我用手敲了敲玻璃,感觉非常结实,恐怕是防弹玻璃。这应该是为了避免我选择打碎玻璃,然后和孙腾飞一起逃离密室。 之后,我又去了地下室的入口,发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 这样看来,出口应该在别的地方。 我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着现在的处境。 如果说地下室的入口不是出口,那么出口会在哪里? 为什么从我这里能够看到孙腾飞那头,但是孙腾飞貌似还没有注意到我这里,这应该是因为我这边一片漆黑,即便拉开了布帘也是如此,再加上他现在身处危险之中,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注意不到我。 我认为,或许我离开密室的方法,会和孙腾飞有关。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搜索一下地下室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迅速而仔细的搜查着地下室的每一个地方,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盒子。它貌似是铁质的,不过看起来模样已经有些老旧了。我觉得这个箱子有些眼熟,因为它的模样很像是男孩子在小时候会用来藏宝贝的那种小箱子。 然而,当我打开箱子之后,瞬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我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盛有蓝色的液体。 我不知道这个液体到底会有什么作用,但是既然它是地下室里面唯一的线索,那么肯定和逃离这个地方有关。< 第七十四章 密室游戏(中) 我该怎么办? 整间地下室都已经被我搜索过了,得到的线索只有这个破旧的箱子,还有里面装着的玻璃瓶。我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电量已经消耗大半,应该是我在搜索的过程中一直打开着画面的缘故。 我看向另一个绿色的房间,孙腾飞一直对着那扇打不开的门苦苦思索,地面上的酸液越积越多,眼看着就要蔓延到他的脚下。 越是慌乱的时候,就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否则你永远找不到解决办法。 我努力冷静,思考着“首脑”设计这个密室游戏的目的。他说过淘汰线索就藏在密室里面,但是与此同时,参与者需要在四个小时的时间里逃出密室,否则就会默认淘汰。 按照他的逻辑,让参与者死在密室里面绝对不是自己的目的,他最想要看到的还是人性的丑恶一面。他想把我们十个人当成猎物一样戏弄,掌控生死。 想到这里,我忽然灵机一动,将手机的屏幕贴在了玻璃上面。 如果孙腾飞的房间看向我这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那么我将比灯光更亮的手机贴在玻璃上,他应该能够觉察到这头。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孙腾飞终于意识到了这边有些异样。这时候,酸液已经铺满了那头房间的地面,我看见孙腾飞只能选择将屋里的一些东西铺在地上,把自己脚下垫高。 我看见他趴在玻璃上,张大嘴喊着什么,但我听不太清。 而且,他似乎根本看不到我的位置,双眼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的位置。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这面玻璃应该是特制的那种,只有在我这边才能看到另一边的场景。然而孙腾飞那头却是看不清我的,他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可能手机屏幕贴在上面的朦胧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可是,为什么我能够听到流水声? 我就是因为听到了水声,才发现了这块巨大的玻璃,已经那头的孙腾飞。现在为什么我能听到水声,但却听不到他的说话声呢。 我看到孙腾飞举起一把凳子狠狠的砸在玻璃上,但是在我这边甚至听不到“咚”的响声。这说明我们两个人是完全无法沟通的。 “首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应该是故意将我和孙腾飞安排在一起,让我看到他所处的困境。 我竭力站在“首脑”的角度,用一种变态的想法去思考这个游戏。如果我是他,会故意把孙腾飞安排在充满酸液的绝境,但同时又给予我自己一种拯救孙腾飞的方法,不过这种方法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才是最考验人的地方。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其他线索,也不确定“首脑”的想法到底是不是这样,或许他只是想让我体验一下看着朋友死去的感觉? 我现在没有丝毫头绪,唯一的线索,只有那瓶蓝色药水。 回想起云露的案件,她没有说过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找到“sin”的,但我有种怀疑,会不会和银座会所有关,所以“首脑”选择在这里进行这场游戏。 那么,玻璃瓶里面的东西,或许就是? 我感到无比纠结,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如果是错误的话,那么我的下场不堪设想。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我看见孙腾飞重新回到了门口,在他脚下那些未知液体越来越多,看起来马上就要侵蚀到他。 在这种紧急关头,我再也没有时间多做考虑,只能迅速打破玻璃瓶的头部,然后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瞬间,我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和上一次遭到云露暗算的感觉很相似,我能感到自己的感觉器官变得极度灵敏,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有些刺耳。 与此同时,我还出现了幻觉。 我看到了一个和我现在处境相似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黑很大的房间,在房间的另一头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玻璃的那一端是另一个房间,里面是幽幽的绿色。 有个小男孩站在玻璃前,看着那个泛着绿色的房间。 同样的,在那个绿色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小男孩,看着玻璃。 这两个小男孩,我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他们的轮廓。 这个场景像是一个观察室,而幽绿色的房间则是实验室。观察室的人可以看到实验室里状况,但是实验室的人却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 我看到实验室里的小男孩很瘦弱,但是看不清他的脸,我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他想要离开这间屋子,但却只能永远的呆在里面。 观察室的小男孩趴在玻璃上,他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实验室的男孩一个劲的摇头。 这个幻觉一样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画面一闪而过,下一刻我的意识就回到了现实。此时此刻,可能是药效已经减弱了不少,我的感觉变得清晰起来。 我趴在玻璃上,感受着那种冰凉的触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听到那头的声音了。 我听到孙腾飞在说:“可恶,钥匙究竟在哪儿!” 难道是“sin”起了作用,所以我的感觉器官变得灵敏,于是能够听到刚才听不到的声音。 不仅如此,我甚至还能看清黑暗中的物体。 人的眼睛会有光适应和暗适应,光适应往往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暗适应则需要漫长的时间。当一个人经历了长时间的黑暗之后,就能够适应这种黑暗并且能够看到黑暗中的事物。 可我确定自己现在能够看见黑暗中的事物绝对不是暗适应的缘故,或许真的是“sin”的药力,我现在竟然能够看清地面上的东西,还有地下室的所有角落。 突然,我发现在玻璃墙面的旁边,貌似有一道暗门。差不多是个一米高,半米宽的矩形,缝隙很细,即便是在有光亮的情况下也非常不容易发现。 我把手放上去推了推,发现是活动的,于是手上稍稍用力,竟然真的把它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又粗又长的水管,里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原来如此,我原先听到的流水声是来自这里,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条水管应该和孙腾飞的房间相连,并且往那头输送着酸液。 我必须关掉它! 可是,开关会在哪里? 我弯着腰钻进了这道暗门,里面非常拥挤,除了一条又粗又长的水管之外只有非常狭小的空间,不过我隐约能够看到水管的尽头。 多亏了“sin”,我才能找到这道暗门。如果我猜得没错,“首脑”的目的就是设置一个药品,同时考研参与者是否会把它喝下去,如果不喝那就永远找不到出口。 我沿着这条极其狭窄的隧道往里面走去,差不多走了三四米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水阀。这个应该就是水管的开关,关掉之后孙腾飞的房间就不会再有酸液继续蔓延了。 不过在水阀旁边的墙壁上却有人刻下了一行字。 “水阀将与暗门同时关闭。”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我关闭水阀,那么进来的暗门也会同时关闭。从“首脑”的一贯作风来看,这是一道两难的选择题。关闭水阀意味着孙腾飞会暂时得到安全,但却锁死了我来时的路。可如果不关闭水阀,或许孙腾飞会在酸液的干扰下,最终无法找到钥匙,只能死在密室之中。 我必须做出选择。 在第一次游戏里面,孙腾飞那时候还是无辜者,但却伪装成了参与者对我进行保护,这让我十分感动。所以,这一次我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关闭水阀。 随着我的手拧动水阀,水管里面的流水声停歇下来,而我进来的暗门也随之关闭了。现在,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沿着这条狭窄的幽暗空间继续前行。 有一种恐惧症叫做幽闭空间恐惧症,它是对封闭空间的一种恐惧,往往患病者无法进入电梯、车厢或者机舱。产生幽闭恐惧症的原因有很多,大多是心理因素。 一般来讲,我是不害怕幽闭空间的。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感到心跳加速,头脑发慌。因为我不确定前面到底有没有出口,万一是死胡同,很有可能意味着我会憋死在这里。 我深深呼吸平稳心情,继续向里面探索。这里的空间很狭小,我能感到墙壁摩擦着后背,而且我只能一直弯着腰。 可是,人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能力,越是身处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就越容易胡思乱想。 我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就像是那句“不要去想粉红色的大象”,我现在也在反复对自己说不要胡思乱想,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到一些可怕的画面。 比如隧道变得越来越窄,我最后被活生生的困在里面。 比如隧道里面有一些可怕的东西冲出来,而我根本无路可逃。 这种想象,再加上“sin”尚未完全消失药力,足以让我产生幻觉。 < 第七十五章 密室游戏(下) 这将会是一段永生难忘的经历。 我趴在一条窄小的隧道之中,只能俯下身子,甚至将自己变成一只“爬行动物”。我的身旁有一条粗壮的水管,传来阵阵铁锈的味道,其中还混杂着一些说不清的气息。而我的后背还有肩膀则通通卡在了隧道的墙壁上。 浑身冰凉。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那就是我被一条巨蟒吞到了肚子里面。 现在我已经没有机会回头,因为这个极为狭小的空间根本不足以让我转过身体,如果我想回去那就只能倒着走。可是如果我选择倒着走,那么将无法看到身后有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那将会是一种更为恐怖的体验。 药效一点一滴的蒸发,我能感到服用“sin”之后带来的恐慌感变得逐渐衰弱,但可怕的是,我也在一点一点的失去视觉。我原本的感觉能力是完全不足以在这种环境中看见事物的! 现在我只有两个选择,向前爬直到出去,或是累死。亦或是被活生生的困死在这条隧道之中。 我向前艰难的移动了半米,感到肩膀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应该是被墙壁磨破皮了。疼痛感让我回过神来,终于勉强克服恐惧,开始仔细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所在的密室是银座会所的地下室,而孙腾飞则是在地下室旁边的另一个房间,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监控室。而我既然能够在地下室中找到通往隧道的暗门,那说明这条隧道应该不会太长。 我估计了一下地下室的面积,差不多有一百多平米,那么这条隧道应该只有十米,再多那就说明它通往了其他地方。 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移动的距离,我发现这有些困难,由于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而且心理状况又是极度的焦虑和恐慌,我根本无法回想刚才爬行的距离是多少。 我只记得自己最一开始仍是弯着腰走进暗门的,可是移动了几步就不得不趴下身子。 恐怕任何人都无法体会我现在的处境,我被困在隧道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法后退,只能前行,可是前进的越远,也就意味着我回来的时候要耗费更大的力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出现在我脑中。那个水阀旁边的墙壁上写着,“水阀将与暗门一同关闭”,那这是否意味着两者也会一同打开? 我的心底仍有一丝期待,那就是能够退回去打开水阀,看一看是否暗门也会打开。 眼前的事物越来越黑,我发现自己已经难以看清前进的道路了,而且我无法确定前方还会不会有其他危险。 最终,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开始向后移动,膝盖和双臂用力将自己的身子退后,我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往后蹭着。 此时此刻,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心里只剩下了不想死的念头。我害怕死亡,更害怕活生生困死在这样一个地方。 不知道往后退了多久,我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水阀,已经无暇顾及孙腾飞现状的我,立刻将水阀重新打开,顿时水管里面再度传出了流水声。 令我感到欣喜的是,在我身后不远处传来“咣当”一声,我确定是暗门打开了。 于是我疯狂的向后退,最后终于够到了暗门,双腿最先离开了这条隧道。 我瘫坐在地上,看向另一个房间,那里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我想孙腾飞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吧。这样也好,至少我不会因为自己重新打开水阀,导致孙腾飞被酸液害死而感到内疚。 可是就在我看着那扇打开的门不久后,突然心里再度被恐惧所笼罩。 我的确离开了隧道,可是地下室呢?我依然没有逃离这里的办法。 更令人绝望的是,我的视力终于恢复了正常,只能看清玻璃那头房间的景象。 绝望。 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了,打开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是十点多,距离游戏结束只剩下两个小时。 突然,我想起了苏郁,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首脑”抓过来,而且现在正被困在银座会所的某处。 如果我逃脱失败,那么迎接我的将是死亡。而游戏的人数无法凑够十个,迎接苏郁的将是替代我进行游戏的噩梦。 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当人陷入绝望的时候,总会不免想到一些人和事,他们能在最绝望的时候给予力量。这一刻,我想到了安清竹,想到了胡乐,想到了苏郁,也想到了许久没见的父母…… 我鼓起勇气,再度进入了暗门之中。 这一次,我选择闭上双眼,与其需要感受看不到的黑暗带来的恐怖,还不如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忽然真正体会到了很多精神病人的世界,或许他们就将自己困在了一条进退维谷的隧道,始终无法脱身,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的表现才会那么偏激,与众不同。 呵呵,我果然是个心理医生,竟然在这种绝境之中仍在思考病人的问题。 我在心中嘲弄着自己,同时艰难的向前爬去。不知不觉,我的肩膀、膝盖还有双手都磨破了皮,有些地方还有鲜血流了下来。奇怪的是,我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或许心中的恐惧和对死亡的抗拒已经让我变得麻木起来了吧。 回想起王颖的那个案例,我将她困在衣柜里面,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那是为了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我故意让她觉得死亡就是一片漆黑,从而感到绝望。但之后又让她听到了家人和丈夫的深情告白,又让她重新获得了希望,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冲动。于是她疯狂的捶打着衣柜,想要冲出这片黑暗,在最关键的时候,是她的丈夫为她打开了枷锁。 我在想自己的处境或许就和王颖一样,也陷入了死亡的黑暗世界,但是会不会有人愿意为我打开一扇门呢? 一定会有的,就算没有人为我打开大门,我也会自己冲出这里! 我艰难无比的向前爬行,突然发现平常能够站着身体是多么幸福。 突然,我感觉手指触碰到了障碍,我试着推了推,发现面前是一面墙壁。与此同时,我感到背部顿时轻松了不少。 死胡同? 我用手摸着水管,沿着水管的方向摸索道路,终于发现原来我接下来已经不需要前进了。我需要的是,向上爬。 我抬起头,看见在我的头顶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亮点。 那里一定就是出口! 这条水管应该是从地下室上方通下来的,而暗门和隧道实际上就是逃离地下室的真正通道。 “首脑”在地下室设置了一瓶“sin”,如果没有它的帮助我绝对无法发现暗门并且找到这里。这样说来,会不会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让我服用这种药物呢? 我还记云露案件中,那些死者的惨状,还有王国安吸食药物之后的发疯模样。我突然心想如果不是自己能够抵抗住药力,恐怕现在早就自杀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室里面了。 我站起身来,抬起头,发现周围空间依旧狭小,我只不过是从一个趴着的姿态变成了站立。 但是这样最好不过,空间越小我就越容易向上爬。 虽然看不清那个光点,但我确信它离我不会太远,或许就在五六米的位置。 在往上爬的过程中,我努力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不累,同时分析着这一次的游戏来分散注意力。 上一次的游戏以“欺诈”为主,加入了“无辜者”的元素。回想起那一次游戏的具体细节,我感受不到里面有丝毫斗智斗勇的成分,似乎“首脑”设计这个游戏只是想要看一看,当人们置身绝境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的野兽。 而这一次的游戏则多了“密室”元素,我需要逃出密室才能进行下一个部分,然而遗憾的是,我在地下室里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无论是淘汰线索,还是胜利线索。这意味着即便我逃出了密室,接下来也会面临更严峻的挑战。 还有另外一点,就是孙腾飞。我猜测“首脑”之所以让我能够看到孙腾飞的状况,是因为在上一场游戏里面孙腾飞作为“无辜者”却伪装成“参与者”,从而间接救了我一命。于是“首脑”作为报复,将干扰游戏进城的孙腾飞强制变成了真正的“参与者”,并且给他设置了一个可能会被酸液腐蚀掉的恐怖密室。 而且,“首脑”还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让我看着“恩人”被活生生腐蚀掉。 但是,或许他觉得这样还不够好玩,就在暗门里面设置了一个“水阀将与暗门同时关闭”的小机关。他是在考验我,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境下,我还会不会关闭水阀来拯救孙腾飞。 这的确是一个关于人性的游戏,每一个参与者的人性都会在游戏里面遭到极大的考验。 保持着人性不变,还是沦落成失去人性的野兽,全在一念之间。< 第七十六章 王国安(上) 出口已经触手可及。 我的身体向上猛地用力,终于冲出了这条漫长无比的隧道。我瘫软在地上,简单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我是从一个地上的“出口”逃出来的,而这个房间不大,只放有两把椅子。 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通过他标志性的络腮胡子还有杂乱的发型,我忽然想起了王国安。 由于我俩都带着面具,所以他明显对我带有浓浓的敌意,故作轻松的说道:“原来窟窿的作用是这个,我还以为里面会钻出什么怪物。” 我站起身来,轻声问道:“王国安?” 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惊讶的反问道:“古奇?” 我微微点头。 这是我绝对没有想到的场景,失去联系许久的王国安竟然会出现在游戏当中,而且扮演者参与者的角色。这让我不禁感到一些好奇,会不会王国安和孙腾飞一样,也是警方派来的调查员,故意参与游戏寻找线索? 我张开嘴刚想说话,放在角落里面的电视机突然自行打开了,露出一张带着金色华丽面具的面孔,他悠悠然的说道:“欢迎来到游戏的第二环节,在这里十位参与者将会被分为五组分别进行淘汰游戏。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们,你们在密室中找到的淘汰线索就是现在对手的淘汰线索,所以请用出浑身解数去淘汰他吧!这场游戏限时三十分钟,哦,对了,由于有一位选手未能按时逃离密室,而且一不小心……所以我找了一位替补,祝你们玩的愉快。” 怎么可能,难道说苏郁还是被迫卷入了这场游戏? 看着再度关闭的电视机,我愤怒的喊道:“这不公平,替补的参与者没有参加密室游戏,所以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对手的淘汰线索!” 然而并没有人对我的抗议做出回应。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或许“首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苏郁。 不行,我必须迅速通过这一轮然后去救她! 可是,应该怎样才能离开呢? 我仔细打量着房间,发现四周都是墙壁,除了房门和地上的窟窿一无所有,这就像是一个监牢。 王国安叹道:“不用看了,那扇门已经被锁上了,我们只有按照游戏规则才有可能离开这里。” 我说:“可是按照规则的话……我们之中……必须淘汰一个。” “再想想办法吧。”王国安说。 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和王国安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或许在其他房间,已经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了吧。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与此同时,王国安的手机也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我俩不约而同的打开手机,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声音。 “不要试图反抗游戏规则,否则你们都将死在这里。”电话里的声音说道:“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最关心的人已经成功晋级。” 我还没来得及发问,手机已经挂断。我抬头看向王国安,发现他也默默的收起了手机。 我问:“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犹豫。 为了缓解现在紧张的气氛,我继续问道:“你怎么会参与到这场游戏里来?” “我的女儿得了白血病,需要一大笔钱……”王国安嘶哑着喉咙说道,“就在云露的案子之后,我一直请假在家照顾女儿,后来我在医院附近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年轻男人,头发是黄色的,身材很瘦弱。” 我听后心里一惊,心想这不是潘帅吗! 王国安继续说:“他就像是一个恶魔……竟然能够看穿我心里的所有秘密,他知道我是个落魄警察,也知道我有个重病的女儿……所以他告诉我参与这个游戏,一旦能够胜出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 我说:“然后他给了你一个u盘?” “是的。”王国安反问:“你也是这样参与到游戏里面来的?” 我点头说道:“没错。”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游戏的‘首脑’告诉我只要胜出就能变成超人。”我自嘲道:“可我压根就对这些没兴趣,却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来参加。” 我又说:“对了,孙腾飞警官也被迫参与了游戏,你知道吗?” 王国安明显对此一无所知,他有些惊讶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我回答说:“上一次游戏中孙警官帮助我解决了其他对手,所以被迫成了参与者,真正参加到了游戏之中。看样子警方已经要针对这个游戏行动了,我猜想或许银座会所外面已经受到了警方的严密控制。”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感觉王国安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有些事情在瞒着我。 他听到警方包围这里的时候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那副心灰若死的模样,他说:“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让我的女儿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我顿时紧张起来,如果王国安抱着这样的念头,那就说明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淘汰我。 我轻声说:“冷静一下,我想总有办法逃出去的。” 他说:“没机会了,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罪人。” 说到这里,王国安突然站了起来,冲着我喊道:“像我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 我依然坐在椅子上,忽然回想起了和王国安的第一次相识。 那一次我去某户人家做上门咨询,结果鼻子闻到了一股尸臭,于是我凭着直觉迅速离开了那里,并且打电话报警,调查那个案子的人,刚好就是王国安。 那时候的王国安酗酒、抽烟,脾气非常暴躁,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典型的躁狂症了。但我没有办法帮助他,因为我不懂警察的生活,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王国安本身就患有躁狂症,那么他在经历了大大小小一系列的案件之后,尤其是云露的案子,那么他的心境将会受到极大的冲击。再加上现在他的女儿病重,急需一大笔钱,这更有可能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我努力保持冷静,说道:“你的女儿是得了白血病?那应该需要换骨髓的吧?” 似乎一提起他的女儿,王国安就变得安静下来,他说:“需要,但是找了很多医院都没有合适的配型……” 我又问:“那怎样才能治好她?” 王国安忽然叹了口气,他冷冰冰的看着我,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他说:“你对‘sin’了解多少?” 怎么警方的人都喜欢问这个问题? 我摇了摇头,说:“只知道一点点。” 王国安走到我的身边,冷声说:“因为云露的案子,我偷偷潜入过专案组,偷看了‘sin’的资料。你一定想象不到,这种药物虽然被云露用来害死了不少人,可是它的实际功效远远不是用来犯罪。” 我问:“那是用来做什么?” 王国安继续说道:“‘sin’其实不是药物的原本名称,准确来说,它是‘超人计划’的产物,只不过是失败品而已。这个药物最初的生产目的,是为了释放人类身体的潜能,从而达到增强各方面的能力以及延长寿命的作用,总的来讲,如果这个药物是真的,那么它将会颠覆整个人类社会。” 听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在心里也对“sin”做出了自己的推断。和我原本料想的一样,“sin”真的和“超人计划”有关,甚至说它本身就是制造超人的那种神奇药物。 我已经领略过这种药物两次,第一次是云露,第二次则是刚刚。 如果我猜想的没错,“sin”的第一个作用,就是放大人类感官的功能,让视觉、嗅觉……等等通通得到加强,所以我在服用药物之后能够在几乎没有光线的环境下看清事物。 这样看来,云露所使用的“sin”应该是大剂量的,所以才会让吸食者产生极为强烈的反应,甚至出现了幻觉。这一点目前有待商榷,因为我两次吸食“sin”都产生了幻觉,不过反应比其他人都要轻很多。 我说:“你该不会觉得‘sin’能够治好你的女儿吧?” 王国安低沉着嗓音回答说:“一定可以的,这种药物甚至能够让人变成超人,为什么不能治好我的女儿?”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王国安的动机。 回想起顾楠曾经说王国安在参与过云露案件之后就对警察这个职业彻底失望,如今看来并非完全如此,他主要是在担心病重的女儿。 但是云露案件中出现的“sin”打破了他的认知,让他意识到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些自己从未听说过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于是他想要利用这些来救治女儿。 可是这个想法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到现在为止,或许除了“首脑”,没有人知道“sin”到底是什么。或许告诉云露如何取得“s 第七十七章 王国安(下) 整件事情就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向我袭来,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我就已经被它们死死困住。我会参与到游戏中来,根本就不是巧合。 我问王国安:“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赢得这场游戏就能得到‘sin’?而且,你怎么确定‘sin’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女儿?万一你的女儿根本无法承受药物的作用呢?” 我在努力劝说王国安放弃现在的想法,主要原因是我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他已经逐步向我靠近,明显动了杀意。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淘汰线索,但是王国安却对我的线索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为了女儿,谁也无法确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王国安说:“我没办法确定这些……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一定要救回女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双眼浑浊不堪,似乎内心也在煎熬到底要不要对我下手。 我依然一动不动,故作冷静的问:“所以你要杀了我?” 王国安听到我的问题之后明显一愣,然后叹道:“我没有选择……说实话,古奇老弟,我始终觉得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人,你的直觉很准而且总能从一团乱麻里面找出头绪。可是,这一次的游戏你还能做到这点吗?”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一个溺水小孩的事情?” 是许超的水鬼案例,我当然记得。 “那天晚上十二点多,我绝对没有记错,就是你的手机号码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调查一下死者的死亡原因,最后调查得到他是自杀的关键信息,电话里的你拜托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你。”王国安深深的看着我,说:“而事后你却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么到底是谁用了你的手机,古奇,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怪异吗?” 我听后陷入沉思,这的确是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问题,有时候我只能猜测说会不会是简小水做的好事,或许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占据我的身体。这种事情对于臆想症和人格障碍的患者来说很常见。 王国安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件事情其实并没有结束……你的电话像是一个对我的提醒,我之后大半夜的又去了一次自杀现场,也就是那条河,结果我看到河里有一道黑影在动。我当时觉得非常恐怖,甚至在想会不会是‘鬼’。但是更令人疑惑的事情还在后面,当我仔细的看过之后,发现地上扔了一件风衣,如果我没猜错河里应该是一个人……” 我问:“他是谁?” 王国安回答:“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个人很不一般,谁会在大半夜的时候游泳?而且为什么非要在这条死过人的河里游泳?”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那条河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会产生致幻的作用?而且如果河里真的有古怪,为什么许家姐弟却偏偏没事?死去的那位同学,我和王国安,三个人都在河里出现了幻觉,唯独这对姐弟安然无事。 还有王国安碰到的那个人,又会是谁?为什么一定要在半夜三更在河里游泳,他会不会和幻觉的产生有所联系? 王国安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可以这么说,是古奇你让我接触到了许多怪里怪气的事件。” 我无奈的说:“除了这件事情以外难道还有其他的?云露的事情严格来讲是你将我扯了进来。” 他说:“还有一件事情发生在云露的案子之后……从她死后,我一直都在调查‘sin’的事情,最终将目光确认在了一个地方,可是为什么在哪里又会遇见你?” 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我不可思议的发问道:“道缘堂?” 王国安忽的笑了,他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说:“你以为道缘堂里那两个老道士所说的灵药是什么?” 我恍然大悟,“是‘sin’!如果将‘sin’的药力稀释之后绝对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这就可以让那些无法观落阴的人能够进行观落阴,但同时整个步骤却无声无息,不会有人察觉得到。” 想到这里,我猛地记起一个严重的问题,问道:“你认为他们有‘sin’,所以你……” 王国安打断了我的话,他说:“真可惜,我找到他俩的时候,他们说药物已经用光了。” 我解释说:“他们没有撒谎,就是没有了药物,他们才会三番四次的找苏郁帮忙。” 王国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残忍,“可我不相信这些……我认为他们绝对是在骗我!” “所以……你杀了他俩?” 王国安哈哈一笑,说:“除了我这个警察,还有谁能杀了两个人却安然无恙的逃脱?” 我听到这句话之后陷入了深深的震惊,真的想不到那个在云露案子中用尽全力的警察,竟然会在“sin”的诱惑下走到了这一步。 他忽然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只能随之站了起来,一脸痛惜的看着王国安。 我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说:“来不及,就在我杀掉那两个道士,并且搜遍了他们的全身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我无法回头了。幸运的是,‘首脑’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个能够得到药物的希望!” 王国安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他说:“你知道我得到的淘汰线索是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暗中攥紧双拳,随时准备出手反抗。可是面对着已经可以用丧心病狂四个字来形容的王国安,我真的没法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他的另一只手掏出了一把尖刀,说:“我所在的密室很有趣,每一件物品都和离开房间有关……唯独这把刀始终没有派上用场,所以我认为它就是淘汰线索,古奇,你说我是直接将你一刀毙命,还是把你淘汰之后交给‘首脑’处置?” 我咬紧牙关,大脑思考! 等等,他说之所以确定这把刀就是淘汰线索的原因是离开密室的时候唯独没有用到它,这么说来这一次的淘汰线索并没有写在纸条上,反而是用了另一种形式来传达。 我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地下室里经历的所有事情,能够逃离地下室的关键在于我找到了那个箱子,服用了“sin”,从而才能发现暗门。 这样看来,我为什么能够看到孙腾飞那头,以及为什么会给我一个水阀让我选择帮助孙腾飞,就显得毫无意义。 不对,不应该是毫无意义,或许我能够看到孙腾飞这本身就是一种提示! 我还记得服用药物之后出现的幻觉,那两个小男孩在玻璃两侧面对着面,但是其中一个就是看不到对面的人。这是因为那层玻璃使用了一种叫做镀膜玻璃的特殊材质,从而使其中一面的人看玻璃的时候反而只能看到自己的脸。 简单来说,这种技术就是在玻璃的一面贴上了一层膜,能够将光线进行反射,于是看到那一面的人只能把玻璃当成镜子,完全看不到“镜子”另一头的人。 我最初了解到这些还是源于一个恐怖故事,说的就是自己家里的镜子后来发现是一块镀膜玻璃,原来一直都有一个人在那一头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我能够看到孙腾飞,但他却看不到我,镀膜玻璃在他眼里就是一面镜子。 难道说,地下室里隐藏着的淘汰线索其实是……看到自己的脸? 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王国安明显已经变得暴躁,不耐烦,他举起手里的尖刀冲着我的喉咙刺了下来。 下一刻,我的颈动脉就会被割断,鲜血甚至会喷射到天花板上,伴随着我的心跳,不停喷出。 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淘汰线索的事情。我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把他冲着王国安,我喊道:“快看手机!” 王国安果然愣了一下,看了手机一眼,却发现手机压根就没有打开屏幕,在上面他只能看到自己的脸。 突然,他掐住我脖子的那只手松开了。 “咣当”一声,那把尖刀也掉在了地上。 王国安噗通一下坐倒在地,他用手抓了一下自己的脸,忽然轻声说道:“婷婷,爸爸一定会救你的。” 他每说一句,就会狠狠的抓挠一下自己的脸。 看着他这样疯癫的一举一动,我再也忍受不住,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面具,结果在眉心处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我的猜测果然没错,“首脑”是通过面具来制裁淘汰者的。 我用力的按住王国安的双臂,大声喊道:“冷静王国安!一定要挺过去!” 这一刻似曾相识,在云露的那个案子里,我和王国安也是这样共患难。可是谁能想得到,如今却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喊道:“王国安!快点清醒过来!” 他双眼无神,瞳孔上下左右的闪动,到了最后,眼球中只剩下眼白。 王国安虽然没有变成“无脸人”,但他的生命却永远的消逝了。< 第七十八章 危险游戏(上) 王国安,45岁,职业警察,在职期间破案无数,曾因云露案件怀疑自己的职业和人生,又因女儿换上白血病而走向了另一条不同的道路。 当我看着他狼狈至极的尸体,突然很痛恨自己为什么无法帮助这位性格暴躁但却本质善良的“大叔”。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轻轻的为他合上死不瞑目的双眼。直到王国安死后,我终于隐隐意识到了这个游戏的目的。 和上一次游戏的死者状况相同,过了一会儿之后王国安的尸体开始有了异动,就好像是变成了丧尸一样。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按住他的双臂,把用力挣扎的王国安死死的按倒在地。 我说:“安息吧。” 他睁开眼睛,张大嘴巴,冲着我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嘶吼。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王国安是真的离开了,现在占据他身体的只是那个尚未完全死亡,只剩下了本能的大脑。 片刻后,这间密室的门“咯哒”一声悄然打开,而王国安也终于安静下来。 我捡起他留下的那把尖刀,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我必须拯救那些依然活着的人。 …… “欢迎来到最后一场游戏,手枪游戏。现在,我们只剩下了最后五位参与者,并且你们已经成功除掉了唯一知道你们淘汰线索的对手,所以本场游戏将决定最终的赢家,也将给予你们最后的提示——胜利线索!” 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五个带着面具的人按照“五角星”的位置站好,面前分别放着一个台子,台上则放有一把手枪。而在这五个人的面前,也就是“五角星”的正中央处,站着一个带有金色华丽面具,穿着漆黑斗篷的人。 “首脑”终于露面了,在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游戏之后,这位神秘人物终于露出了他的踪迹。 他说:“此次射击游戏,每一位参与者的手中都有一发子弹,你们可以将这发子弹放置在转轮手枪中的任意弹孔之中,换句话说,你们可以选择在任意时机射杀掉其他人。但是请注意,你们只有一次射击机会。另外,当你射杀掉一名参与者的时候,你可以获得他的手枪,但你不可以知道他手枪中子弹的位置。” 我站在台子后面,自己观察者“首脑”的一举一动,但遗憾的是我看不出任何东西。他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完全没有暴露出丝毫线索。 这场游戏将会异常残酷,每人一发子弹,也就是说,五个人需要在五发子弹全部射击之后只存活下最后一人。更重要的是,在射击的过程中,游戏的胜利线索将会出现。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博弈! “首脑”说完游戏规则之后,就坐在中央的椅子上,低着头颅,似乎睡着了一样。但我确定他一定没有睡着,反而是在观察者现场发生的一切。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苏郁,发现她也在看我。虽然我们都带着面具,但我知道她现在很害怕。这个柔弱至极的女人,经历了密室游戏已经一对一的厮杀之后来到这里,可想而知她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我说:“怎么会被抓到的?” 苏郁轻声说:“我也不知道……刚刚走到家门口就突然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 该死的“首脑”,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苏郁抓过来。 我打开转轮手枪,取出手心的子弹,皱紧眉头,开始思考这场游戏。 苏郁同样如此。 转轮手枪能够存放五发子弹,也就是说这场游戏最多会射击五次,我可以选择在某一次的射击中射出真正的子弹。 在我犹豫迟疑的时候,其他的参与者貌似已经完成了装弹。孙腾飞站在离我最远的位置,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但并没有和我说话。 其他两位参与者一位是中年女性,身材已经有些发福,看装扮应该是个很暴躁的人物。另一个则是老人家,看样子应该已经有七十岁了吧,想不到他竟然能够走到最后一轮。 “首脑”说道:“所有人装弹完毕,五分钟后将开始第一轮射击。” 中年女人突然开口说道:“各位,我看那边的两个人貌似认识,恐怕他俩会联手干掉咱们,不如我们先把他俩淘汰掉吧!” 孙腾飞冷笑道:“可是我们三个人有三枚子弹,只杀两个人岂不是太浪费了……还是说,你打算偷偷留下自己的子弹,这样我和老先生就成了没有子弹的废物。” “你胡说,我才没有这么想!” 苏郁听到中年女人的话,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她轻声对我说道:“古奇,怎么办?他们貌似真的打算先除掉我们啊!”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的,这场游戏每个人只有一次射击机会,而且在射击的时候会同时进行。没有人有理由率先向你我开枪,反而是那位大姐,太早的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老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枪。 一转眼,五分钟已经过去了,首脑说道:“现在,请在我倒数三声之后将你手里的枪指向在场的某一个人,然后就再也不能改变主意了,否则将会直接淘汰。” “三。” “二。” “一。”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枪。 苏郁将枪口对准了中年女人,孙腾飞和中年女人则将手枪对准了我,老头默默将手枪指向了中年女人。 而我自己,则将手枪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首脑”开口说道,“开枪。” 随后,所有人都扣下了扳机。然而,枪响过后并没有人倒下。 如我所料,没有人在第一枪使用子弹。 中年女人像是一头愤怒的母狮子,喊道:“老东西你听不懂人话吗!为什么要选择杀我!” 老头没有说话,仍然低头不语,从始至终没有表达过任何观点。 首脑下令说:“五分钟后,开始第二轮。” 苏郁偷偷问我说:“怎么办?” 我不动声色的反问:“你把子弹放在了第几轮?” “最后一轮。” 我微笑,说:“按照第一轮的情况,那个中年女人怂恿其他人向咱俩开枪,那么说明她自己应该把子弹放在比较靠后的位置,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但是按照规则来讲,如果有人在她将子弹射出之前将她淘汰,将会拥有她的手枪,所以第二轮这个明显将子弹放在了后面的女人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苏郁点头说:“没错,大家在安装子弹的时候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将子弹藏在最后一轮然后射杀敌人,另一种则是选择将子弹提前安装,夺得先机。” 我说:“这个游戏早在安装子弹的那一刻,就安排好了结局。” 距离下一轮还差两分钟,我突然开口对着那个中年女人说道:“这位大姐,既然你处处针对我,为什么不开枪先把我淘汰掉呢?还是说,你把子弹放在了后面?” 她恶狠狠的对我说:“不用你管,下一轮就干掉你!” 虽然她带着面具,但是嘴巴、鼻子以及双眼却露在外面,我故意试探道:“恐怕下一轮也杀不掉我吧,因为你将子弹藏在了最后,想要一枪定胜负,不是吗?” 她故作镇定的说:“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我说:“让我猜猜你把子弹放在了第几轮……第二轮肯定不是,难道是第三轮?第四轮?还是第五轮?” 我依次说出那些轮次的时候,能够感到中年女人的心理变化,她似乎在我说道第三轮的时候微微有些吃惊。眼神发直,可以隐约看到瞳孔变小,鼻子微微上皱,嘴角有向下的细纹,喉咙处也在动,应该是吞咽口水。 她在紧张! 我说:“是第三轮吗?第三轮,那可真不巧,我的在第二轮。” 说完之后,我向着她举起了手枪。 中年女人明显慌乱起来,说:“不要这样!我下一轮不杀你了好不好?” 我说:“你没有谈判的资格,因为你谁都杀不了。” 在我的心理攻势之下,中年女人已经露出了破绽,证明她的确把子弹藏在了第三轮!这样一来,将子弹安置在第二轮的人无疑抢得了先机! 只要他杀死中年女人,就可以获得她的子弹,从而在第三轮仍然拥有射杀对手的能力! 这时候,首脑说道:“第二轮开始。” 这一次,所有人都将手枪指向了中年女人。 她甚至吓得瑟瑟发抖,乞求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然而并没有丝毫用处,她最后只能将枪口对准了始作俑者,也就是我。 她充满怨恨的说:“都是你的错,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我说:“其实这个游戏存在漏洞的……就比如说现在,如果我们全都开枪射出了子弹,那么你的子弹会属于谁?如果你的子弹不属于任何人,那么没有子弹的我们将无法进行游戏。只可惜你贪心太大,一开始就暴露了自己。”< 第七十九章 危险游戏(中) 中年女人最后恶狠狠的瞪着我,说:“人心叵测,谁知道你们会怎样对我!”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着“首脑”一声令下,枪声纷纷响起。老头率先开了枪,我也开了枪,随后是苏郁按下扳机。出乎意料的是,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将子弹放在第二轮,中年女人竟然毫发无损! 她如获新生,哈哈大笑着说:“我就说不会有笨蛋把子弹放在前面几轮,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然而孙腾飞却发出一声冷哼,说:“可惜,还是有笨蛋的。” 他开枪,中年女人顿时如遭雷击,一枚子弹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肩膀上面。 原来不是真的子弹,而是橡皮弹!这种子弹通常用在军事演习中,杀伤力较小。 和我预料的一样,“首脑”不会让淘汰者简单的被子弹杀死,反而应该是用子弹确定淘汰人员,最后再用“面具”将其杀害。 中年女人揉着肩膀,若有所思的说:“我竟然没死……子弹是假的?子弹是假的啊!” 她说:“我没事了对不对?” 随后,“首脑”给了她答案。 中年女人突然疯癫一样摘掉了面具,冲着我诡异的笑了一下。然后,她开始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脸庞。 她的表情凝固在那诡异的一刻,紧接着她就瘫倒在地,被台子遮挡住再也看不见面容。 “首脑”说:“很好,已经淘汰一人了,现在她的手枪属于这位击杀者。”说完,他将手枪捡起递给了孙腾飞。 按照我的计划,在场除了中年女人之外所有人都会向她开枪,但是不确定有谁会将子弹放在第二轮,然而孙腾飞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答案。 现在的情况是,孙腾飞无疑在第三轮拥有子弹,苏郁的子弹放在第五轮,而那位老人家的子弹放在第几轮仍不确定。他始终低着头,就好像整件事情都与自己无关,所以我打消了说话试探的想法。 “首脑”下令说:“五分钟后,第三轮开始。” 这一轮的关键,在于孙腾飞! 他在这场游戏并未向我表明身份,我认为他是在担心如果过早的表露身份,别人会认为我们三个是一伙的。这样一来,局面就会变得混乱起来,很有可能在第一轮就会有人死亡。 但是现在,局面已经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在参加这次游戏之前,我做了一些手脚……那就是换掉了自己的面具! 我换掉了原本暗藏玄机的面具,也就是说我现在脸上的面具是不存在“sin”的,即便我被淘汰了,“首脑”也完全没有办法将我杀掉。 这就是我想到的解决办法,在确定最后一场游戏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换掉面具的举动竟然可以对结局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直到中年女人用生命告诉我们枪里的子弹并不会杀死人,真正杀人的还是面具。 可以说在最后一轮游戏里面,如果那个中年女人没有擅作主张,他们完全可以将子弹通通打在我的身上。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保证苏郁的安全。 孙腾飞对我打了一个手势,明显是在问我将子弹放在了第几轮。 为了诱导老头将子弹打在我的身上,我比划了一个“四”的手势。然而想不到就是这个手势,那边的老头子在看到之后竟然身体轻轻发抖,甚至握住枪的手也颤抖起来。最关键的是,他的嘴角微微抽动,就像是在忍着笑意。 我的一个无心之举,再度试探出了一些东西。 五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所有人再次举起了枪。 在看到“四”的手势之后,老头的反应明显是窃喜,他认为自己知道了我的子弹放在第四轮,于是一定会决定先开枪干掉我。因为他看不懂我和孙腾飞说了什么,只能断章取义的以为是被我看透了内心。 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游戏中,每一个人都像是走在悬崖边缘,丝毫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变得草木皆兵。按照我的计划,如果老头将子弹放在第三轮,那么我将会消耗他的弹药,然后让自己“假死”,而击杀老头的孙腾飞将得不到子弹,这样一来苏郁在我的提醒下已经取出了子弹,这样一来他们两个都可以活下去。 如果老头将子弹放在了第四轮,那么孙腾飞击杀他后将会再得到一枚子弹,下一轮他可以选择击杀我,然后我再假死。 “首脑”设计这个游戏的目的明显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到了最后甚至所有人都会死去,没有幸存者。 而且这个子弹游戏也反映了人类的一个共同心理,“择中”心理! 如果让一个人从五个数字里面随机选择一个数字,那么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三”。因为“三”恰好是“一”到“五”的中间那个。 已经死去的中年女人明显就是这种心理,而孙腾飞则不是,他选择的数字是“二”,这说明他已经发现了这场游戏存在着先声夺人的情况。而苏郁则显得保守许多,将子弹留到了最后。 至于这个老头,明显也跳不出“大多数人”的这一类,选择了“三”。其实选择“三”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在这场游戏里面选择“三”可以说是最稳妥的办法。一方面不会太早失去子弹,另一方面又不会因为出手太晚而错失先机。 可惜,他遇到了一群不太正常的人。警官孙腾飞,性格极度敏感的苏郁,还有喜欢洞察人心的我。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孙腾飞的枪口指向了我,而老头却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枪声响起。 老头说:“我再也不想要什么长生不老了……我现在只想赶紧解脱……这个世界,太恐怖了……” 我和老头同时淘汰。 这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谁都想不到老头竟然因为忍受不了游戏的压力,在第三轮选择了自杀。而孙腾飞,却将枪口对准了我! 老头明显已经失去意识,开始抓挠自己的脸,而我只能选择装成同样的状态。 这一刻我的心中是最紧张的,因为我不确定“首脑”能否知道我已经偷偷换掉了面具。 我给了身边的苏郁一个眼神,她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思,做出一副悲伤至极的模样。 这时候,“首脑”突然说道:“淘汰者的手枪将属于击杀者。” “首脑”走到我的身边,捡起了地上的手枪,我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做出一副失去理智正在抓挠的模样。幸运的是,竟然真的骗过了“首脑”,他将手枪递给了孙腾飞。 这时候,孙腾飞忽然笑了起来,他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将子弹放在了最后一轮吧?” 苏郁瞪大双眼,没有回答。 孙腾飞说:“我不懂古奇到底在做什么,他故意打了一个‘四’的手势,将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难道说,他选择了牺牲自己,成全我们?还是说,其实古奇就是一个赌徒,他故意做那个手势其实为了欺骗别人……真是可恶,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此时此刻,孙腾飞的状态非常古怪,和以前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孙腾飞继续说道:“可能古奇以为……我还是那个帮助他的孙警官吧?所以他想牺牲自己,让我把你救出去?” 苏郁的身体开始发抖,她说:“你什么意思?” 孙腾飞笑道:“如果古奇没有骗我,那么现在我的手枪将会在下一轮射出子弹,你将会被淘汰。” 突然,孙腾飞打了一个响指,说道:“噢,我明白了,其实古奇的意思是,让我把子弹浪费在那个老头身上,这样一来他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可是他没有想到,他最信赖的孙警官竟然会把枪口对准了他!” 我躺在地上,听到了孙腾飞的话忽然觉得一阵心寒。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王国安和孙腾飞全都背叛了我! 甚至就在前不久,我为了救孙腾飞还将自己置入了绝境之中,可是现在他还给我的却是冰冷的背叛。 孙腾飞说:“可怜的古医生可能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吧……其实我早就参与到了游戏之中,游戏里面从来没有什么无辜者,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剧本,早就被‘首脑’写好了。” 说完之后,孙腾飞向着苏郁的方向开了枪。 可惜,仍然没有子弹。 那是因为我压根就没有往手枪里面安装子弹! “怎么会这样!”孙腾飞怒吼道。 这时候,沉默许久的“首脑”突然开口了。 他说:“那你知不知道,在剧本里面,你的结局是什么?” 孙腾飞瞪着赤红的双眼说:“你说过,你会把‘sin’给我,然后还会给我找一个‘首脑’,让我成为警队的骄傲,让顾楠对我刮目相看!” “首脑”忽的笑了,说:“蠢货,我是骗你的!” 孙腾飞顿时一愣。 下一刻,他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开始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脸。 我躺在地上,回味着刚才孙腾飞的话。按照他的意思,孙腾飞早就自愿参加了这场游戏,他一手炮制了“悬崖”,又在看守所制造了“无辜者”的谎言,博取了我的信任。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场游戏,的确除了我俩无人存活,即便是无辜者身份的眼镜男也死于“开门”。 警方之所以找不到“首脑”,是因为孙腾飞就是卧底!< 第八十章 危险游戏(下) “首脑”聚集了十三位参与者,其中孙腾飞成为了参与者之中的“内鬼”,也就是内定的获胜人选。在看守所的那场游戏里面,电视机的开启和关闭,其他几个人的死亡,其实都没有那么玄奥,这一切都是“首脑”的安排,而孙腾飞则是那个执行者。 “参与到这场游戏中的人本身都是罪人,所以他们死的并不冤。”首脑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的方向,说:“起来吧,别装了。” 原来他知道我一直都在装死! 我有些狼狈的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装死?” “首脑”讽刺的笑了一下,说:“其实你压根不用大费周章的偷换面具,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在你的面具上面动手脚。古奇,我说过,这场游戏里面只会让那些该死的人死去。而且话说回来,貌似‘sin’根本就杀不掉你。” 我问:“那你为什么又要把我和苏郁卷进来?”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谁?”“首脑”说道:“现在,我知道了。” 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首脑”脱掉斗篷,露出一头金色头发,看着非常眼熟。 他说:“二十年前,有些人想要制造‘超人’,于是他们收罗了一批孤儿,对他们做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实验。后来实验失败了,他们也都各奔东西,不过善恶终有报,他们终归是逃不掉的。” 我攥紧双拳,问道:“你是罗宁?” “首脑”没有回答我,而是说道:“其实你很聪明,因为你没有往手枪里面安放子弹,否则现在可能这位小姐已经死了。古奇,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 我回答道:“因为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决定让游戏里面干脆少一枚子弹……只是我没想到,孙腾飞竟会是你安排的卧底。” “首脑”得意的笑了起来,说:“十三名参与者,除了孙腾飞是受我诱惑的‘内鬼’,还有你这个被迫入局的人,剩下的十一个人都是该死的人,也是那场实验的研究人员,包括王国安也是那场实验的安保人员。” “首脑”到底在说什么,实验,卧底,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亲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具,露出来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庞。 潘帅! 那个亲手给我u盘的人,就是他将我带入了这场游戏之中! 潘帅说:“其实你早就料到‘首脑’是我了,不是吗?” 我说:“的确这样猜过,因为你太可疑了,而且在最后一场游戏中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所以我大致可以确定你不是参与者……那就只能是‘首脑’了。” 潘帅笑道:“这场游戏真的很有趣,如果只是让一个人平平淡淡的死掉那就太没意思了,反而是让他看一看触手可及的希望,然后再陷入绝望,这才是最有趣的事情。对于你来讲也是一样吧,我故意设置了一个环节让你拯救孙腾飞,结果最后他却背叛了你。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现在的表情了,那种被人背叛的表情真是太好看了!” 我冷声说道:“可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潘帅说:“我不知道,但是既然有人觉得你有关系,那我也就这样认为喽……古奇,你还记得那些神秘线索吗?” 我惊讶的问道:“是你给我的?” 难道说,小深还有杂志里的日记,都是潘帅偷偷给我的? 他说:“不是,其实我也在找那个给你传递消息的人,既然连他都对你‘另眼相看’,那就说明你肯定很不一般了……果然,你竟然能够免疫‘sin’的副作用,的确很不一般。准确来讲,在云露的案子里孙腾飞偶然发现你可以免疫‘sin’,于是将这个关键信息告诉了我。之后我就在暗中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结果发现了你的很多秘密,比如那些线索。”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究竟是谁在给我传递线索,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潘帅说:“或许这个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他的表情仿佛陷入了沉思,然后忽然对着苏郁说道:“现在,向着你身边的男人开枪吧,不然我将会杀死你!你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些人的死状,应该不想让自己和他们承受一样的痛苦吧!” 我没有想到潘帅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苏郁的确将手枪的子弹留到了最后,可是…… 我说:“你不是说我的面具里面没有玄机吗,那我就算被子弹击中也不会有事了?” 潘帅冷笑道:“可惜,我给那位小姐的子弹是货真价实的子弹哦。” 他忽然放声大笑,就像是疯了一样。 他说:“冲着他的脑袋开枪,或者你死,快点选择吧!” 直到这一刻,我终于发现了潘帅的变态之处,他最喜欢将人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然后被迫做一个选择。如果这个选择是自私的,那就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人性本恶,每一个人其实都是魔鬼。 就像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那个跳楼自杀的女人。 其实潘帅说的话并不是为了救那个女人,而是为了刺激她跳楼自杀。 他就是个恶魔! 苏郁颤抖着双手,举起了枪,她带着哭腔说道:“不要逼我!” 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如果我活下来,那么苏郁就会死。 突然,我发现苏郁对我挤了一下眼睛,我顿时愣住了。 潘帅继续怂恿道:“快开枪吧,开枪之后我就会治好你鬼上身的毛病,让你变成一个正常人。” 苏郁的手在剧烈颤抖,她瞄准我的头部然后闭上了眼睛,忽然大叫一声。 枪声随之响起。 然而并没有子弹射出。 这个女人在最关键的时候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和我一样,都没有往手枪里面安装子弹。 就是这样一个心理,反而拯救了我们自己。 伴随着枪声我的身体迅速冲出,一把将潘帅扑倒在地。同时取出了王国安的那把尖刀,用它对准了潘帅的喉咙。 看着他惊愕无比的表情,我说:“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肮脏!”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麻木起来,问:“如果人类的本性是善良的,那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是在说什么,难道是指欧莉莉吗?那个伤害过他的女演员? 潘帅被我牢牢的控制住,动弹不得,他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问:“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经历这些?”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因为我直到现在都不了解潘帅的经历,也根本就不懂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就在这时,苏郁忽然开口喊道:“古奇,不要看他的眼睛,他就是罗宁!” 我猛地一惊,但是为时已晚,因为“潘帅”的那对眼眸已经牢牢的刻在了我的眼中。 催眠! 他的确就是罗宁,仅靠眼睛就能把人催眠!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放手吧。” 下一刻,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我置身于黑暗世界之中,不停的呐喊着,希望自己能够苏醒过来。 否则,我不知道迎接我和苏郁的会是什么。 就在关键时刻,我突然发现黑暗世界里出现了一面窗,和安定医院的窗户一样。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突然出现,和罗宁对峙着。 我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这个人并不陌生,还记得我被道缘堂的那个老头击倒的时候,也是他出现救了苏郁。 罗宁说:“你果然出现了。” 风衣男不张嘴,而是选择用拳头来说话。 他似乎完全不惧怕罗宁的瞬间催眠! 想不到的是,罗宁原本坐着的那把椅子貌似有开关,打开之后椅子底下露出了一条长长的暗道。 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真正的游戏,终于可以开始了。”说完,罗宁就跳到了暗道里面,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他早就做好了逃离银座会所的准备。 随着罗宁的离开,我的世界再度陷入一片漆黑。 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不知道应该怎么逃出这里。 突然,我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种感觉,是她。 安清竹。 在我的意识世界里,她再度与我重逢。 安清竹轻声对我说道:“记住,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一定要记住。”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简小水和神秘人留下的线索都提到过这句话,他们到底是在提醒我什么事情? 潘帅就是罗宁,那个风衣男应该就是给我留下线索的神秘人,而罗宁又一直在通过我来找他。 这到底是什么剧情?我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浓,真相到底在哪里? 忽然,这个黑暗的世界下起了雨。奇怪的是,这雨的温度竟然是滚烫的。 我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被苏郁抱在怀里。而她,正在流泪。<b 第八十一章 沃尔登第二(上) 那个如同梦魇一般的夜晚,我记住的最后一眼,是“苏郁”的泪水。 之后,我就感觉意识变得昏昏沉沉,恍惚间去了另一个世界。 或许就像是“时震”案例中,病人所想的那样,平行宇宙是的确存在的,否则我眼前的景象怎么会这样真实。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小镇。 奇怪的是,这个小镇一片死寂,就连丁点生气都没有。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讲应该是陌生的,但我却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镇子雾气蒙蒙,能见度不高,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死城。我沿着道路前行,在路旁看到了一个路标,上面写着“沃尔登镇”。 沃尔登……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著名的心理学家斯金纳曾经写过一本书,就叫做《沃尔登第二》。 不得不承认,他的教育理念对于当时的美国来讲是非常超前的,他认为利用自己提出的“操作性条件反射”可以把孩子和家庭塑造成任何样子。 于是他寻找了一千户人家组成了沃尔登镇,这个小镇的构成类似合作公社。这意味着小镇里不存在私有制,成年人会居住在公寓里面,而儿童则统一住在托儿所,而后转移到集体宿舍。这样做的目的在于让儿童不被父母抚养,而父母也没有抚养单独某个孩子的义务,斯金纳认为这样可以让每一个儿童都和每一位父母建立亲密关系。 这是一个乌托邦的世界。 沃尔登第二的世界里面没有金钱,没有监狱,没有事业,没有吸毒者,没有战争,也没有犯罪,这是一个由人类亲手建立起来的完美社会。 但是,真实情况……谁都不得而知。 我所在的沃尔登镇,或许就是来自沃尔登第二吧?但令我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地方出现在我的潜意识当中。 我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和淡淡的恐惧,沿着街道继续前行,我能够在街角处看到非常详尽的地图,而且这个小镇的建设也非常整齐,就像是豆腐块一样。 当我将视线放在一片地图上的时候,一个叫做“托儿所”的地方吸引了我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我情不自禁的向着托儿所走去。不过既然我现在身处意识世界里,那么随着直觉行动也没什么不可以。 不久之后,一栋矮小的房屋映入眼帘。通过浓雾,我走到小屋门前敲了敲门,但是并没有人理会我。无奈之下,我只好选择擅自闯入托儿所,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托儿所的门并没有锁。 我轻轻用力就推开了门,看到了一条长廊。而在长廊两侧还有着无数间小屋子,眼前的景象顿时让我想起了安定医院。 托儿所,为什么会和安定医院那么像?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似乎是有小孩在嬉戏打闹,他们的笑声回荡在托儿所里面,显得有些渗人。 一时间,笑声回荡在托儿所里面。 我皱起眉头,走到了托儿所门口的登记处,这里没有人上班,只在桌子上放了一个资料簿。我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于是好奇的翻开了资料。 想不到,出现的第一张面孔就几乎让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安清竹。 我绝对不会认错这张面孔,尤其是在我记忆苏醒之后,这张脸明明就是安安的脸,也是简小水的样貌。 如果说安安是八岁,简小水是十八岁,安清竹是二十三岁,那么这三个的脸就像是阶梯状的成长图一样,虽然有些地方不同,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在我的意识里面,安清竹会成为沃尔登镇的孩子? 难道说,有关安清竹的事情我还是忘记了很多关键的地方吗? 我自己观看着资料,上面写着“安清竹,女,八岁,房间号212。” 我绝对没有记错,安清竹在安定医院的房间号也是212,这些真的只是巧合吗? 拿起有些厚重的资料簿,我迅速沿着楼梯去了二楼,发现这里的房间布置和安定医院几乎一模一样,于是很快就找到了212房间。 房间的小木门上着锁,看起来打不开,但是,我貌似听到门里面有声音。 就好像是心跳声,但却无比清晰。 我感到非常疑惑,不过当我转过身的时候,却看到了更加令人惊讶的一幕。在212的对面,就是我曾经住过的202。 “嘎吱”一声,202的门并没有锁,我很轻易的就走了进去。 屋里空无一人,到处都是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不过这间屋子的布置和我在安定医院居住的202房间很相似,一张简单的床,一个衣柜,一面镜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奇怪,为什么202可以打开,而212却偏偏打不开呢?难道是安清竹的缘故? 我仔细想了想,决定去找一下开门的钥匙,直觉告诉我这扇门一定要打开。于是我重新回到了一楼前台,在抽屉里面翻到了所有房间的钥匙,之后我就拿着钥匙再度回到了二楼。 遗憾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手里的这串钥匙完全无法打开212的小木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冷静的思考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只存在于自己大脑之中。或许这个房间无法打开,是因为时候不到。就像是在我记忆失去的时候,胡院长不愿意为我进行催眠,就是害怕我提前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导致精神崩溃。 或许在212那扇门后,隐藏着一些令我震撼的东西吧。 放弃打开这扇门之后,我又开始翻看资料簿,这一次又有了新的发现,在一个叫做501的房间里面,竟然住着一个名字叫潘帅的小男孩。 这个潘帅,会是那个潘帅吗? 而且在我和潘帅进行搏斗的时候,我清楚记得“苏郁”提醒过我,潘帅就是罗宁。 通过他的眼神催眠,我也大致可以确定,潘帅的确就是罗宁。 那么为什么托儿所的资料簿上,却写着潘帅呢? 我重新仔细翻看了一下资料簿,想要寻找一下罗宁的名字,但却找不到。唯一的发现就是,202号房间没有任何人居住,那里是一个非常突兀的存在。 带着心中的疑惑,我沿着楼梯向着五楼走去,但是又有一个难题出现了。这个托儿所压根就只有三层,根本没有什么五楼。 这个充满了疑点的地方,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三楼作为托儿所的最高层,貌似是一个练习舞蹈的教室,里面放着一面偌大的镜子,能够非常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面孔。 我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却发现越来越不像是自己。我的五官开始扭曲,貌似变成了另一个人。 就在关键时候,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声音。 那是一条广播。 “晚间九点到了,请所有人住户回到公寓,请所有孩子回到托儿所,夜间请勿外出。” 广播不停的播放着,说话的音调越来越快,而且带着迷幻的氛围。我感觉眼前突然开始发花,更加恐怖的是。 通过眼前的镜子,我看到身边的景象开始发生了改变。 刚刚走上来的那条楼梯,上面的木板忽然开始剥落,露出了一条由铁丝纠缠而成的通道。而这间托儿所,也逐渐变得破旧起来。 镜面不再是光滑整洁,而是蒙着一层灰尘。地板和墙皮也破碎不堪,屋子的角落里还挂着随处可见的蜘蛛。 除此之外,还有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我脚下传来。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这阵笑声会是关键,我必须追赶它们! 于是我沿着铁丝阶梯向下奔跑,发现路过的所有地方都变得破旧不堪,就好像已经几十年没有人使用过了一样。 而且当我往下跑了三层之后,按理来讲应该是来到了托儿所的第一层,可是铁丝楼梯却仍然在通往下面。 那下面没有光,只有孩子的笑声。 恐惧,忽然笼罩了我的全身。 “淡定,淡定。”我安抚着自己的情绪,鼓起勇气,继续向下走。 托儿所的负一层,是和正一层完全一样的场景,只不过这里陷入了黑暗之中。而负二层也是和正二层完全一样,甚至也有202和212号房间。 走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我手里拿着的钥匙是能够打开这间“-212”房的? 想到这里,我把钥匙插入了锁孔里面。 然后,轻轻转动。 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老破旧的房间,还有一个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 我说:“喂!”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眼眶通红。更令我心惊肉跳的是,这张脸再熟悉不过。 安清竹! 我激动的喊道:“清竹?” 她可怜巴巴的说:“我叫安安……” 安安?怎么会? 突然,她冲到我的身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说:“快关门啊!快关门!” 我赶紧将身后的小门关了起来,有些好奇的问:“你看起来在害怕什么?”< 第八十二章 沃尔登第二(中) 怎么会,她明明就是安清竹啊,为什么偏偏要说自己是安安呢? 回想起我曾经“臆想”出来的安安,她也是个怕鬼的孩子,而现在眼前的这个安安同样如此。我忽然明白了一句话,任何心中所想眼前所见都有原型,换句话说,所有的想象,都是已脑海中原有的东西为基础发展而来的。 只是有可能想象力会把某些事物扭曲的异常厉害,所以会让人认不出来。但是无论如何,它都是有原型的。 领悟到这一点,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安安的原型就是安清竹,而有关她的案例也不是空穴来风。或许我面前的这个安安,就能给我所有答案。 我蹲下身子,和小安安肩并着肩,有些好奇的问:“你能看见鬼?” 她表情认真的盯着小木门,点了点头说:“每到了晚上九点,整个沃尔登镇都会出现恶鬼,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们的!” 我说:“是什么样子的鬼呢?” “超级恐怖……有的就像是被拔掉了皮,还有一些脑袋特别大,而且他们特别的凶残,看见人就会一个劲儿的追!” 听起来还真的蛮恐怖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开始撞门,发出砰砰的声响,这道声音仿佛一柄巨锤敲打在我的心上。 安安紧紧攥着我的衣袖,说:“怎么办,他们貌似发现这里了!”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那些怪物的模样,不过既然这里是意识世界,那么大可以放开手脚做些事情,于是说道:“走,我带你冲出去。” 安安难以置信的发问:“冲出去?” 我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子让安安跳了上来,我说:“低着头,一定要紧紧抱着我,绝对不能松手哦。” “知道了。” 下一刻,我猛地打开了房门,眼前出现了一个……“怪人”。 说是怪人,其实也不太妥当,这个人很高很瘦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力气,而且他的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只有一对耳朵,就好像这个人只有听力一样。 我恍然大悟,或许就是因为他没有五官导致听力极强,所以才能找到我和安安所在的212房间。 鼓起勇气,我狠狠的踹了怪人一脚,身材孱弱的他一下子就被踹翻在地,之后我迅速背着安安往上逃跑。 一路上我又看到了不少形形色色的怪人,有的脸上只长了一个鼻子,有的则长了两只异常巨大而且几乎覆盖了整张面孔的眼睛。 我一边用尽全力奔跑着,一边心想:“这些人该不会是沃尔登实验的产物吧……”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想法,当我冲出托儿所的时候,已经浑身大汗,筋疲力尽。一口气从负二层冲了上来,一路上被怪人围追堵截,实在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清的感受。 沃尔登镇的夜晚十分安谧,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 随着我和安安冲出托儿所,整个小镇反而变得沸腾起来。 我能够听到无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貌似正往这边移动过来! 我将背上的安安用力往上拖了拖,问:“我们去哪里?” 安安说:“沿着这条路直走,有一个小教堂,那些怪物不会去教堂里面的。” “好的。” 深夜,看不见星空的夜晚,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我背着安安脚步不停,向着教堂的方向狂奔。 那些怪人的数量很多,几乎在每一条街道上都有十来个,他们漫无目的的行走在道路上,看起来貌似是在寻找什么。 渐渐地,在我眼前出现了一栋风格带有宗教气息的建筑,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尖塔,应该就是安安所说的大教堂没错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冲出重围,终于一举跑到了大教堂的门口。安安乖巧的从我背上跳下,伸出小手重重拍打着教堂大门。 里面有人颤抖着声音问道:“是谁?” 安安回答说:“我是安安啊,叔叔阿姨快放我进去,外面全都是鬼呢!” 我隐约听到教堂里面传来如下对话。 “绝对不能开门,万一有怪物趁机冲进来怎么办,咱们岂不是都要跟着遭殃!” “没错没错,而且安安那个小女孩本身就是个怪胎,孩子们都不喜欢她,还是不要管她了!” “这样不太好吧,就算安安有些奇怪,但她至少也是沃尔登镇的一员啊……” “你要是这么同情安安,你就自己去外面陪她吧,反正我们是绝对不会开门的!” 夜晚的沃尔登镇实在是太过安静,除了细碎的风声和身后怪人的脚步声,教堂里面的说话声实在是太过清晰。既然我能够听到这些,那就说明安安也能够听到。 我低下头看着安安,发现她表情淡定,就好像完全不在乎一样,只是麻木的敲着门,一个劲的重复说:“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吧!” 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的一股怒火忽然涌上了我的心头,在这一刻,我突然不再将眼前的一切看成普通的意识世界。 换句话说,我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动了感情。 我一把抱起安安,说:“咱们不进去了,哥哥带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有些执拗的说:“可是除了这里没有地方会是安全的……”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说完,我就抱着安安继续在夜里漫无目的的狂奔。奇怪的是,我的耳边总是能够听到那阵银铃般的笑声。 这笑声好像能够让人着魔,在我跑了许久之后竟然又一次回到了托儿所。我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往这个方向逃跑的啊,可是竟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我心想,或许是这里有我需要解开的谜题。 然而此时此刻的托儿所里面全是怪人,行动也变得灵活起来,貌似夜晚越深他们的行动就越快。我必须想办法保护好安安,但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重新闯入托儿所。 我沿着铁丝楼梯向上爬,试图看一看正二层和正三层会不会怪人稍微少一些。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的怪人也很多,但是当我来到202门前的时候,却发现这些怪人仿佛在害怕202,即便是路过这个房间的时候也是绕道而行。 难不成,202里有什么东西,会让这些怪人害怕? 这个屋子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锁门,我带着安安很顺利的进到了里面。安置好安安之后,我决定出去调查一下笑声的来源。 还记得托儿所的地下应该还有未曾探索过的地方,那道铁丝楼梯就像是通往地狱的通道,不知道尽头会是哪里。 我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这间屋子,临走时对安安说:“不要害怕,我不会走远的。”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之后,我就开始和那些怪人周旋起来,令我感到极为疑惑的是,当安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这些怪人貌似根本就意识不到我的存在。 他们根本就不理会我,更不要说追赶我了。 难道说,这些怪人只会攻击沃尔登镇的人?或者说,他们其实一直追赶的都是安安? 怪人都不理会我,这让我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开始沿着楼梯往下走去。 负一层和负二层都和上面的布置一样,貌似都是普普通通的房间。而负三层则有所不同,这里非常空旷,只有一面大镜子,但是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 这一层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然而不适的感觉才只是刚刚开始,当我走到负四层的时候,那种难受的感觉几乎让我呕吐。任何人都无法理解我现在的感受,那种从内心深处想要呕吐的感觉,就好像在梦里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负四层摆放着一辆又一辆的小推车,仔细一看很像是医院推送病患的病床。而在这些床上,还躺着很多人,看起来都已经死了。他们之中有的是孩子,有的则是成人,其中大部分的病床都是空的。 我仔细看了一下那些仍然躺着的人,长相都非常奇怪,和外面的怪人很相似,我恍然大悟,该不会外面的怪人其实是躺在这些病床上的吧? 忍着恶心,我再也不想多呆在这个地方,于是急急忙忙的去了负五层。 这里是最后一层。 这一层的情况似曾相识,空旷的房间,一面大玻璃,能够通过玻璃看到另一面。 那边的房间是幽绿色的,里面坐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摆弄着一个“五阶魔方”,其中的一面已经拼成了一个“卍”。 这个场景绝不陌生,因为我在现实中刚刚经历过这个地方。 银座会所的地下室! 和这里一模一样!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依然是那个地下室,而小男孩的位置则是孙腾飞的房间。 看起来这也是个起到监控作用的地方,只有我才能看得到他。 当我仔细看着小男孩的面孔时,忽然发现,这分明就是罗宁的面孔!我绝对不会认错,因为我曾在电脑里面看到过关于罗宁的视频。 仔细回想起来,貌似那段视频拍摄的地点,就是这个地方!< 第八十三章 沃尔登第二(下) 屋子里的小男孩和视频里的罗宁一样,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他明明看不到我,却可以精准的找到我的位置。 在镀膜玻璃的另一面,我看到他的视线穿过玻璃,落在我的身上。 他一边摆弄着魔方,一边说:“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 这句话弄得我一头雾水,一时间搞不懂这个孩子在说什么。于是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罗宁?”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魔方,漫不经心的回答说:“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发现它的号码刚好是501,在托儿所的资料簿上,潘帅的房间就是501。这样看来,就像是苏郁所说的,潘帅的确就是罗宁。只不过,罗宁和潘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名? 他又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 我趴在玻璃上,问道:“你既是潘帅,又是罗宁,那你到底是谁?” 小罗宁的手飞快的动着,很快就将魔方的六面都拼出了“卍”字,他说:“你想要的答案,我也一直在找。” 我说:“一直呆在里面一定很难受吧,要不要出来?” 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扔掉魔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你确定要我出去?” 我点了点头。 然而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只是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说:“你现在应该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吧?” 我回答说:“大致知道了……这个沃尔登镇应该就是模仿沃尔登第二而建立的地方,不过和料想中的不太一样,这里貌似还存在不少怪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是我的意识世界,所以出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情况。” 罗宁冷笑了一下,说:“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没有毫无理由的想象,你看到的一切都有根源。” 我点头赞同道:“我明白这一点,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来到过沃尔登镇,我无法理解这些场景是怎样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 他说:“你认为人的记忆是什么?” 我说:“记忆应该包括对过去发生事件的残留印象,对现在的直观感受,还有对未来的想象。这三部分组合起来才能构成完整的人类记忆,缺失掉任何一部分都不能算是完整的记忆。” 罗宁问:“那这三个部分之中,哪个最重要?” 我有些疑惑的考虑了片刻,回答说:“应该是过去的记忆吧,它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性格特点,也是他成为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玻璃那头的小男孩露出一个与年龄颇为不符的眼神,他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关键的在于未来。我问你,如果一条鱼活了十年,它的过去所残留的记忆都是鱼的记忆,可是从第十年后,突然有人用某种方法告诉它,它现在变成了一只狗。古奇,你认为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回答说:“它会按照一条狗的方式活下去……” “没错,所以一个人关于未来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关于未来的东西不一定会实现,但是人类的劣根性导致他们只会记住那些有利于自己的,或者是预言准确的。” 我反问:“可是你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处?” 罗宁讥笑道:“古奇,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未来都被某种力量所局限住了!他们认为自己的未来就是长大成熟,然后衰老。或者他们认为世界上理所应当有国家,地球之外没有生命……” 我说:“这不是局限,而是科学研究发现得出的结论。” 他反问:“亲眼所见的都不一定是事实,更何况是耳听得来的东西!” 他的这句话让我顿时哑口无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呐喊着,不是所有人生来就会死,也不是所有人都和普普通通的人一模一样……就像是我眼前的这个存在,罗宁,他就与众不同。 罗宁说:“这个牢笼,我随时都能冲出去,只是我暂时不想出去罢了……古奇,你这些年接触过很多病例,应该清楚他们究竟因为什么才会生病。” 我回答说:“大多逃不掉一个‘苦’字,因为心里有苦才会……” 他打断了我的话,说:“为什么会苦?” 我陷入沉思。 他说:“因为有甜!” 我无法反驳罗宁的观点,因为他说的没错,的确要有足够的甜,才能让苦变得更苦。 他说:“在我看来,现在人类会出现心病,无非是看到那些和他不同,但却生活比他更好的人。在这种对比之下,他会不满自己的现状,然后感到异常痛苦。换句话说,这类人通常会认为自己没有未来!我说的对吗,没有甜,就能没有苦,这世界真正需要的大同,而不是个性!” 我反驳说:“按照你的理论,沃尔登镇实质上就是一种抹杀个性的存在……这里没有货币,每个人的生活都大同小异,享受着同等的资源,那他们岂不是应该一点心理问题都没有!” 罗宁说:“你说的没错,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我问:“那现在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怪人,甚至逼得原住民不得不去教堂寻找藏身之处。” 罗宁说:“这是人类的天性,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从未停止对未来的想象,因为会想象到未来,于是会担忧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比如亲人,比如健康。就是因为这种天性,沃尔登镇最终出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人,他们比起其他人更加勇敢,或者可以称之为觉醒者,就是他们一手将沃尔登镇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通过罗宁的话语,我大致可以推测出沃尔登镇的变革。它在最初建立的时候的确是按照绝对的公社化进行的,但是由于人类对未来的畅想和未知的恐惧,于是有少数人“觉醒”,他们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开始着手做一些实验保留这些事物。 那些怪人,或许都是实验带来的副产物吧。 我说:“可是按照你自己的说法,完全是自相矛盾的。你认为没有甜才能没有苦,可是这根本就不可能,因为每个人出生的时候必然有父母,拥有生命的个体从出生的时候就会认为,活下去就是甜,而充满未知的死亡就是苦。” 罗宁反问道:“你确定吗,你确定对于一些人来说,不应该死亡才是甜吗?因为活下去才需要面对更多的未知,才有更多的恐惧!” 我摇头,说:“对于活下去的未知,我只有少量的恐惧,更多的而是好奇。” 他说:“你和我果然是一对截然相反的个体,你崇拜活着,而我信仰死亡。” 我说:“我从来不认为死亡是一种信仰,他只是一种迟早会来的自然想象而已。” 罗宁忽然变得有些低落,他说:“可是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是苦,不知道什么是甜,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生或死,你觉得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说:“只要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谁,活着就有意义!” 罗宁最后反驳了一句,“可惜,有些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还有一些人知道不止一个的自己……对于这些人来讲,未来的路,才最痛苦……” 说完这句话,我眼前屋子里面幽绿色的灯忽然熄灭了,我隐约听到罗宁说了最后一句话,“快去看看安安吧……古奇,再见。” 我没有和他道别,因为不知道应该叫他罗宁还是潘帅。到目前为止,我只能感到他世界观的与众不同。 他认为未来是决定一个人的要素,他认为现代人的未来被某种规则所拘束,他还认为死亡是甜而活着是苦…… 通过这场意识世界的交流,我忽然有些懂了潘帅,或者说是罗宁,为什么会置办一场又一场的恐怖游戏。他是在考验人性,也是通过那些参与者来寻找自己。 当我想到这一刻的时候,我感受到意识世界里的沃尔登镇开始摇晃,马上就要崩塌。 我迅速跑到了正二层,推开202的房门,找到了安安。她躲在墙角里面瑟瑟发抖,眼眶里全是泪花。 “不怕,我回来了。”我一把抱起安安,安慰着她。 她说:“外面还有鬼吗?” 我说:“还有不少……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世界摇摇欲坠,我怀里抱着童年的安清竹,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看着安安的脸,我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和安清竹的缘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 我的脚下开始崩塌,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只能带着安安迅速离开托儿所,来到了沃尔登镇的大街上。 出乎意料的,大街上面到处都是怪人,而且地面露出了很多龟裂的痕迹。另一方面,远处的教堂似乎坏掉了,无法成为小镇居民的藏身之处,于是那些人纷纷跑了出来,结果就成了那些怪人的攻击对象。< 《双生 心上的云,是天边的忧愁。 指尖的沙,是海底的孤独。 忘不了棺中的梦,看不清眼前的人。 世间的黑白与灰,不如你说过的蓝。 如果我让自己努力睡去,你会不会在梦中苏醒。 太可惜,我颠倒了整个世界, 却还是,摆不正你的倒影。<,非常适合苏郁这个人物。我在听这首歌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把钢琴当成苏郁,二胡当成苏晓。)< 第八十四章 余波(上) 我没有办法回答安安的问题,因为总不能亲口告诉她,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我的意识世界,只能呆在这里等死吧? 而且,虽然以前对于安安的内疚其实是源于安清竹,但是当我看到那张“小安清竹”的脸庞时,还是打心底里涌出一种保护欲。 可是,总要面对现实。这里只是我的意识世界,我总不能一直藏在这里。其实在和罗宁谈话的过程中,我已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经历过云露案件和“首脑”的死亡游戏之后,我已经根据线索在大脑里做出了相应的推测,也就是这个沃尔登镇。于是现在我会出现在这里寻找线索,试图用一种意识对话的形式找出答案。罗宁已经告诉了我很多,所以这里也随之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唯独安安是个例外,她代表小时候的安清竹,也代表我对安清竹死亡的执念。 无论是数年前,还是找回记忆的现在,我都仍然难以接受她的离去。 所以,我紧紧将安安抱在怀里,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手。 世界崩塌的越来越厉害,就连城镇里的房屋都如同镜子碎裂一样变成破碎状。而且镇子里面的居民和那些怪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狂躁,他们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了我和安安这里,并且向着安安伸出了魔爪。 无论是怪人还是居民,都将矛头指向了安安。 我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如果意识世界结束的时候,唯独安安没有消失反而是留在了我的身边,这不会意味着她得到重生,反而意味着她会成为我的一个子人格,占据着我的大脑。 所以,他们都不允许安安逃离这里。 我没有选择,只能抱紧安安弱小的身躯。 这时候,我在心里反复问自己,“值得吗?如果带安安离开这里,她就会成为你的人格!” 我咬着嘴唇,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值得,就算是让她活在我的身体里,我也绝对不要再失去她一次!” 世界终于完全碎裂,我的面前只剩下一片虚无,只有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 我对安安说:“我们会一起活下去的。” 她的脸上仍有泪痕,对我微笑着说:“真的吗?” 我说:“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突然,仿佛有声音从世界之外传来,他说:“古奇?古医生?” 就是这道声音让我突然失神,空间随之剧变,从黑暗之中伸出了无数只苍白至极的手臂紧紧拉扯住了安安。 它们,生生将安安扯入了黑暗之中。 这是个没有做出任何改变的结局。 我只能看着安安离我越来越远,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安安没有苦恼,她只是带着哭腔喊道:“你一定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古医生?古医生?” 在外界声音的呼喊下,我猛地睁眼,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刚才的一切貌似只是我打了一个盹儿。 穿着警服的狱警对我说道:“你终于醒了……有家属来探视你了。” 我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虽然刚才的逃亡都是在大脑中完成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感到一阵虚脱。 跟在狱警的身后,我来到了看守所的探望室。 我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狱服,透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经历这种生活差不多已经半个月了。在那一次“首脑”逃走之后,我被暴怒的顾楠抓了起来,或许因为没有抓到罪魁祸首,于是我反而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吧。 尤其是在孙腾飞死掉的情况下。 幸运的是,我被安排在了一个很安静的房间,而且不知道看守所里有着怎样的传言,其他被关在这里的人貌似对我都有一些……害怕。 或许他们认为我就是“首脑”吧,并且也会强迫他们参加那些随时有可能丢掉生命的游戏。 “古奇!”探望室被一扇能够透过声音的玻璃分割成了两个部分,我在这头,那头的人则是苏郁。 我和她见的最后一面,还是上一次分别时候的眼泪,当我再次苏醒的时候就已经被关进了这里,至于苏郁则完全不知道去向。 我笑道:“这些天过的还好?” 苏郁看到我之后明显心情也好了许多,乖巧的点头说:“还算可以……我和你一样,都被顾警官关到了看守所。”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惊讶,因为苏郁无疑是属于特殊人群的,难以想象把她关在没有人照顾的看守所,会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比如……见鬼! 我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你没事吧?” 苏郁低着头,用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说:“还好……那种事情只发生过两次……而且我都熬过去了。” 我不禁有些心疼,说道:“真是难为你了。” 她摇了摇头,而且从脖子到耳根忽然笼罩了一层浅粉色,她转移话题说:“对了,古奇,你最后抓到‘首脑’了吗?” 怎么会问这个?她明明是知道的啊? 我反问:“让他跑了……不过,当时还是你提醒我说‘首脑’就是罗宁的啊。” 苏郁说:“不是的,其实早在两两对决的时候,我就紧张到失去了意识……” 也就是说,其实那天晚上我见到的苏郁,是“苏晓”! 我说:“真是想不到,那天晚上你可帮了我大忙呢。” 的确如此,如果不是苏晓将手枪里的子弹取了出去,恐怕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对于苏晓这个人,我始终还是不太了解,只觉得她是一个性格暴躁的女人,现在看来应该是粗中有细才对。 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那天晚上苏晓占据了身体的使用权,可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是否意味着苏晓现在已经可以伪装成苏郁的模样,以此来保护自己。在最后的手枪游戏里面,也是多亏了苏晓将自己伪装成柔弱的模样,所以始终没有成为众人集火的目标,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想到这一点让我不禁有些紧张,因为我意识到或许以后我再也分不清苏晓了。 苏郁说:“我对那一天的记忆特别混乱,只记得最一开始在诊所里面看到了‘罗宁’的视频,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后来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家门口,结果突然被一个蒙面人给带到了银座会所。” 我试探道:“你知道我是游戏的参与者?” 她点了点头,说:“我记得自己被扔在了一个房间里,然后有人还用我要挟你……之后的我就全都忘了。” 我笑着说:“别放在心上,都过去了。” 她突然说:“没有……古奇,顾警官昨天就让我离开了看守所,之后我匆匆忙忙的回家,结果发现家里貌似有人进去过……” 我顿时再度紧张起来,问道:“有没有丢东西?” 她说:“没有,但是有人给我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来领取你的奖励吧’。” 这应该是“首脑”留下的信息! 苏郁继续说道:“之后我就赶到了这里,想要告诉顾警官……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那个奖励是指什么。” 就在这时候,苏郁那边的房间门突然打开,顾楠缓缓的走了进来。她的黑眼圈很严重,一看就知道没有睡好。 顾楠拍了拍苏郁的肩膀,说道:“别担心,警方会保护好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把脸转向了我这头,问道:“古大医生在里面的生活还算滋润?听说你动不动就神游一阵子,谁叫都不搭理?” 我没好气的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首脑’,之前让你查的潘帅才是你要找的人!” 顾楠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很可惜,潘帅这个人已经死了,警方在会所外面不远处发现了他的尸体。” 我强调说:“潘帅只是他的一个身份,他肯定还有其他身份的!” 顾楠问:“你的意思是,潘帅只是一张人皮面具而已?” 我点头,说:“没错,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罗宁,我的电脑里面有很多线索……” 顾楠打断了我的话,她说:“这些苏郁已经跟我说过了,不过你电脑里面的东西全部都被清空了,我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虽然我也怀疑会不会是你臆想出来的,不过苏郁总不会骗我,所以这一次我暂且就相信你了。” 我说:“那你还不放我出去!” 顾楠说:“古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罗宁这个人真的存在,而潘帅又只是他的一个身份,那么谁能够确定他接下来会变成谁?实话跟你说吧,警方发现的尸体其实是孙腾飞的,只不过被人戴上了潘帅的面具。我们谁也不知道摘掉面具的潘帅究竟是什么模样,就算他像是你说的那样,就是罗宁。那么谁能保证他接下来不会带上另一个面具出来作案?” 我无言以对。 顾楠又说:“虽然你的好朋友胡乐很着急,苏郁也很想让你早点出去,不过我还是决定把你留在看守所里一段时间,就算是对你的保护吧。至于苏郁,警方会照顾好她的,请你放心。”< 第八十五章 余波(下) 听着顾楠的话,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就好像她似乎知道了一些事情,但却又没有知道全部。 于是我试探着问道:“那场游戏最后警方是怎么处理的?” 顾楠回答说:“很遗憾,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且案发现场的物品中,除了你们的手机之外也没有其他有意义的东西。” 想到刚才顾楠提起的孙腾飞,我又问:“除了我和苏郁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 顾楠摇了摇头,“没有,你应该知道,正常人接触过那种药物之后下场可能是疯癫,可能是死亡,绝对不可能是生还。” 其实顾楠说错了这一点,因为至少我是可以支撑住“sin”的药效的。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为什么能够这样也是一个谜题,或许是因为我的意志力比较强吧。 我说:“孙警官呢?” 提起孙腾飞的时候,顾楠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虽然只是很细微的表情,但我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这不对!按理来讲孙腾飞死亡的话,顾楠的表情应该是一种很矛盾的状况,因为孙腾飞背叛了所有人。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情况,如果说那晚的知情者只剩下我和苏晓,那么之后我就昏了过去,而苏晓则“变”成了苏郁,那就说明顾楠根本不知道孙腾飞背叛警局的事情。甚至说,她现在还天真的以为孙腾飞是因公殉职。 我觉得不好直接说明孙腾飞的身份,否则很有可能引来顾楠的暴怒,她现在明显对我有些怀疑,于是我问:“死者都确定身份了吗?” 顾楠说:“大部分都确定了,其中还有一个人是你的老朋友。” “我知道,王国安。”我叹了口气,“而且是我害死了他。” 顾楠听后沉默不语,她能够感受到我此时此刻内心的悲痛,在那样的情况下杀害自己曾经的朋友,换做是谁都会受不了的。 我深深吸气,说:“还记得道缘堂的案子吗,杀人凶手就是王国安。” 苏郁惊讶的掩住了嘴,毕竟她和道缘堂的两个道士还算有些来往,所以得知此事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讶,她并不知道道缘堂的道士已经死了,更想不到凶手会是王国安。 顾楠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王国安告诉我的,他说他的女儿得了白血病,在本市找不到合适的配型……所以他想要借助‘sin’的力量。” 顾楠愤怒的骂道:“这个蠢货!” 我说:“或许每一个父亲在面对孩子的问题上都会变得愚蠢吧……” 说到这里,我话锋一转,说道:“警方在道缘堂的案子始终毫无头绪,应该就是因为你们压根不会想到,是内部出了问题吧。” 敏感的顾楠意识到了我的意思,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仔细想一下上一次来到看守所的时候,那场无辜者的游戏……‘首脑’究竟是用什么方式,给警方传递了威胁信息,又是怎样制裁掉被淘汰的人?面具的确有问题,里面藏着含有‘sin’的致命武器。可是‘首脑’究竟是怎样触发这一机关的,还有电视机的内容,他又是如何做到在千里之外遥控这边?” 顾楠皱起眉头,没好气的说道:“有话直说,我脑子没你那么好使!” 我说:“你难道不觉得除非‘首脑’变成了超人,否则他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这些的……” 顾楠说:“你认为警局内部有内奸?” 我点头,“而且这个人和你很熟。” 顾楠忽然沉默不语,攥紧了拳头。 我说:“这个人一开始就是参与者,从‘首脑’处完成了悬崖游戏,并且和其达成了某种协定。之后他就成了内鬼,一种类似参与者但又不是参与者的人,他借助警方的力量找到了接触过‘sin’的我和王国安,并且设计让我们两人进入到了游戏之中……至于看守所的那场游戏,他扮演的无辜者其实是不合理的,不过游戏的意义单纯的在于让所有参与进来的人统统死掉,所以规则根本就毫无意义。” 顾楠的双拳越攥越紧,很明显内心受着极大的冲击。 我继续说道:“其实顾楠你应该已经早有预感了吧,为什么他会执着的参加游戏,几乎每一场游戏都有他的身影,而且所有关于‘首脑’的信息也都是通过他来传达的……” “够了!”顾楠怒吼着打断了我。 她说:“我已经很难承受失去同伴的痛苦了,你何必要让我知道,他不是个烈士,反而是个叛徒!” 我说:“这是真相,你必须知道的真相!顾楠,警局内部已经不安全了,罗宁所代表的能量远超你的想象,‘sin’的诱惑力对于某些人来讲也相当的大……” 顾楠怒吼着:“那你认为我们警方算是什么,废物?饭桶?我们难道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吗!” 我努力安抚着顾楠的情绪,冷静的回答说:“你们要对抗的根本就不是罗宁,而是人性!人的本性对于未知就有恐惧,当他们知道‘sin’可以摆脱这一切,甚至让他们变成超人凌驾于任何人之上,你认为他们还会像是以往一样吗?” 顾楠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的神色有些颓废,说:“按照你的说法,接下来的事情将会更棘手。” 我点头,“是的,如果不阻止这一切,还说不定有多少人要受害,到时候的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至少现在死去的人都只是‘罪有应得’而已。” 顾楠猛地抬起头来,反问:“你说‘罪有应得’?” 我解释道:“根据我经历过的事情,现在可以大致推测出这样一种情况……罗宁应该是某个实验的产物,并且获得了类似超人的能力,而且他手中掌握着大量的‘sin’,但是实验的过程中一定充满了痛苦,于是罗宁成为了复仇者的身份,你可以调查一下参与到游戏里的所有人,几乎每一个都和实验有些关系。” 顾楠明显不太相信这些,她说:“这不可能,那些参加游戏的人来自各行各业,怎么可能……”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说:“之前看守所里死去的三个人,一个是因为贩毒被捕,一个是吸毒,还有一个据说和毒品有关……道缘堂死掉的两个道士,也都和‘sin’有关……难道说?” 我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时候,顾楠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皱着眉头赶紧接了电话,随后又将其挂断。 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那种冷若冰霜的感觉,她说:“看来你预料的没错,又出现了一具无脸人尸体。” 我说:“如果当初参与过实验的人不死光,罗宁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更大的问题在于,如果有一天他成功复仇,那么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而且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换句话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人……顾楠,必须找到罗宁。” 我回想着不久前做的那场梦,荒诞至极的梦。 梦里出现了沃尔登镇,还有无数的怪人,如果说那场梦境是真的,那就说明罗宁的确是某种实验的产物,而那些怪人很有可能是实验失败的产物。 “sin”这个神秘药物的背后,还隐藏着惊天的秘密。 顾楠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说:“看来你说的没错,不过目前警方也并不是没有丝毫线索。至少我们可以调查潘帅这个身份,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说:“有信心就好,我还是很相信你们警方的。” 她冷笑了一下,说:“那你就在看守所再住一阵子吧。” 我赶忙摆手说道:“跟你说了半天,就是告诉你警局内部也不安全,你怎么这样!” 她说:“可是你确定离开这里之后,你就能够得到安全了吗?” 回想了一下罗宁曾经说过的话,我坚定的点了点头,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对我没有杀意,而且也没有杀害我的动机……换而言之,我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玩具,在玩腻之前是不会扔掉的。” 苏郁忧心忡忡的看着我,说:“可是……古奇你真的很危险,罗宁是个很奇特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我说:“如果真的因为害怕他而一辈子躲在看守所,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输家。苏郁,顾楠,我必须回到原本应有的生活里,这样才有可能找到更多的真相。而且和我比起来,苏郁承担的风险也一点不小。” 其实我必须回去的理由还有一个,但是无法告诉她们,那就是神秘人给我留下的神秘线索。我必须回到心理诊所,这样才有机会调查神秘人,或者收到神秘线索。 我认为,只要我能够根据已有的线索推理出罗宁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那么整个战局将会得到颠覆性的转变。< 第八十六章 海上的毕加索(上) 或许是我成功说服了顾楠,让她意识到警局内部也不一定就是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地,于是当天她就办理手续让我离开了看守所。 在那之后,我和她还做了一笔交易,准确来说,也算是一个承诺。 她说:“专案组不能缺少类似孙腾飞这样的人,古奇,不如你来代替他吧……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而且和‘sin’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也一定能够通过专案组得到一些回报。” 对于顾楠的这个建议,我选择接受。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我将会多出一个警方顾问的身份,也意味着如果罗宁卷土重来,我将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家,当我进屋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屋子出奇的干净,我撇了撇嘴,对着身边的苏郁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胡乐竟然会收拾屋子?” 苏郁有些脸红,低声说道:“是我……” 这时候,呆在里屋的胡乐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穿着标志性的大裤衩子冲了出来,依然蓬头垢面,大咧咧的说:“哎呀呀,古大医生终于被放出来啦!”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自己过得挺滋润啊?” 他那张胡茬都没刮干净的老脸上堆出一个笑容,说:“哪能啊?没了房东大人,小的是茶饭不思啊。” 看到胡乐那副无赖嘴脸,就连苏郁都有些受不了,她扯了一下我的衣袖,说:“我先回去了。” 胡乐嘿嘿笑道:“不留下吃个晚饭啊?” 苏郁没说话,只是默默转身离开。 听到苏郁那头房门发出关上的声音之后,胡乐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我还算不算是你的朋友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告诉我?” 我有些惊讶的反问道:“你都知道了?”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说道:“老实交代吧,是不是爱上人家小姑娘了。” “呸!” 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和胡乐促膝长谈,貌似上一次说话,还是我在向他询问安清竹的事情。从那之后,胡乐貌似也有意无意的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我白天去诊所的时候,他回家呼呼大睡。当我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又出去花天酒地。 我俩坐在沙发上,从冰箱里掏出了几瓶啤酒,他有意无意的说道:“银座会所半个月前发生火灾,到现在也没找到原因,看样子我以后少了一个找乐子的地方。” 难道说胡乐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才会提起银座会所,还是说只是巧合? 虽然我对此感到非常疑惑,但只能满怀着歉意说道:“对不起,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告诉你……你可以理解成是心理咨询时来访者的**问题,如果告诉你的话,其实对你也是一种伤害。” 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啤酒,说道:“明白,大奇啊,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秘密,或者告不告诉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的开心,有些事情我知不知道根本就无所谓。” 我感动的点头,说:“你放心……” 结果“心”字还没说出口,胡乐就又添了一句:“不过苏郁那小姑娘的事情你做的不道德!人家是有心理疾病的病人,你怎么能趁虚而入呢!” “我怎么趁虚而入了?”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天天来这头打扫屋子,你还敢说你俩没关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滋味,我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类似于内疚,类似于爱情到来。 我忽然想起了安清竹,和她同居的那段日子,这个记忆只有二十四小时的女人也是负责打扫卫生,把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 想到安清竹的时候,我忽然又记起了那天在诊所深夜发生的事情,我对苏郁提起了安清竹,而后苏晓就出现了。 她为什么会这样,答案显而易见。 我渐渐感觉到,有一个比心理疾病更加严重的问题正发生在我和苏郁之间,处理不好就是万丈深渊。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胡乐突然开口说道:“对了,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告诉你……不过,其实她是让我保密的。” 我微微挑眉,说:“保密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卓文萱回来了。” 我顿时如遭雷击。 ……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我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不过起床的时候还是感到一阵疲惫。这种情况很奇怪,在看守所的半个月里很少出现,反而是回了家之后又发生了。我找不到其他原因,只能归因于可能是自己心事过重吧。 心理诊所已经半个月没有开门,我不禁感觉有些担心,毕竟那是我吃饭的工具,同时也是实现人生目标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当我来到诊所的时候,发现里面整洁如初,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 墙角放了一个猫窝,胖花正躺在里面呼呼大睡,还时不时的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看来苏郁把这里打理的很好。 苏郁来的比我稍晚一些,当她走进诊所的时候,明显有些尴尬,说:“古奇,我看胖花蛮可怜的,所以就……” 我摆了摆手,说:“没关系的,正好我也觉得咱们诊所太冷清了。不过如果来访者对猫过敏,那就只能委屈小家伙一下了。” 苏郁露出一个微笑,点头说:“我会照顾好它的!” 我原本以为半个月没有开张,诊所这段时间将会很闲,出乎意料的是,当天上午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之所以说是“不速之客”,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方面,这是个表情阴郁的女人,但却穿着有些发旧的格子衬衫和西裤,皮鞋也有些脏,总的来讲打扮的十分男性化。她看起来年纪应该只有二十多岁,眼神犀利,给人的感觉如同芒刺在背。 第二方面,她是被人介绍到“古奇心理诊所”寻求帮助的。至于是谁介绍她过来的,答案不言而喻。 她刚一进门,就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问道:“谁是医生?” 我露出职业微笑,说道:“我。” 这名来访者的名字是邱梨,二十一岁,职业应该说是无业游民,和胡乐一样。她自诩为艺术家,酷爱抽象派。 毫不客气地说,这是我所接触过的最不客气的来访者。 她的屁股刚一坐在椅子上,就点燃了一根香烟,开始吞云吐雾。 我隐晦的告诉她最好不要在诊所吸烟,但却被她瞪了一眼,还回了一句:“心理诊所这种地方不就应该是让人觉得舒服嘛?我不抽烟怎么舒服?” 苏郁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看着这里,不过表情明显不太自然。 她貌似发现了什么。 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在“云雾”之中和邱梨进行谈话,我问道:“问个题外话,是谁介绍你过来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烟,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反正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打扮也很奇特。他说你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就过来了。” 我又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邱梨吹了一下涂成黑色的指甲,说:“灵感。” 我有些惊讶的重复道:“灵感?” 她说:“没错,不过像你这种人应该不会理解我们这些搞艺术的……灵感对于我来讲是一种比生命更神圣的东西!不过很可惜,半年前我就再也没有灵感了。” 我所理解的她的意思,应该是从半年前就无法作画了吧。 我说:“能不能和我多说说那个人?” 她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说:“来咨询的人是我耶,你总是提别人干什么?” 我看着邱梨的表情,发现她的眼中透着一丝心虚,这让我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我问道:“你该不会是没有灵感的时候……接触毒品了吧?” 听我说起“毒品”两个字,邱梨身上的嚣张气焰明显减弱了不少,她说:“不要胡说八道!” 我说:“好吧,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现在能和我讲讲那个人了吗?” 邱梨掐灭了烟,说:“他的头发是黄色的,肤色特别白,就像死人一样。” 潘帅? 我顿时惊讶无比,心想不是说警方发现了孙腾飞的尸体,而且套着潘帅的面具吗?怎么罗宁还敢用这个身份到处行动? 我又问:“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邱梨回答道:“他说你一定可以解决我的问题,而且……你这里有一种药,能让人拥有无限的灵感。” 这个混蛋,他说的药应该就是“sin”,这是故意往我这里引祸水啊! 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解决邱梨的问题。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理状况十分焦虑,眼神时不时就会出现“闪移”,即左右或是上下的晃动,而且貌似她自己压根就没有意识到。 这种表现已经非常不正常了,我感觉这个病人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第八十七章 海上的毕加索(中) 邱梨,童年生活在南方小镇,家中务农为生,时常泛舟湖心捕鱼或采摘莲藕。她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拿着纸笔,坐着爷爷的船,去湖中央随便画些东西。她说,湖水倒映的天空,可以变成世间万物。 不得不承认,邱梨口中的自己的确是一个非常有灵性的人。当然,只局限于她的小时候。详细点说,是她的童年出过一次意外,让同船的人落入水中淹死,从那之后她就开始惧怕水。但是离开了水,她却又失去了灵感。 所以现在的邱梨不仅抽烟,而且严重酗酒。这可能是因为酒水也算是水,能够勉强给她一些灵感吧。其实这倒是好事,酗酒至少不会死,只会醉。如果她像喝酒一样喝水,恐怕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离开家乡的?” 她又点燃了一支烟,说:“三年前,考完大学之后,我说我想出来学画画。” 我问:“考上大学了?” 她说:“没考上……家里的意思是让我老老实实留在镇子里,但我不愿意,所以自己就跑出来了。” 我感慨道:“自己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开始的时候也住过天桥底下,下雨的时候就藏在地铁站的角落里面,后来靠着画画挣了点钱,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我问:“你不是童年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就失去灵感了吗,那后来又是怎么做画的?” 她说:“烟和酒,这些东西能让我回到小时候,就好像重新回到了湖中央……” 我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问道:“但是你现在即便是利用烟和酒也找不到曾经的状态,这就是你来的真正目的。” 她吐出一个烟圈,说:“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我看着自己面前的记录,上面简单写了几个关键词。分别是“水”、“灵感”还有“恐惧”。 邱梨的情况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做“海上钢琴师”,电影里面的男主角是一位恐惧外面的世界,所以无法下船的音乐家。虽然邱梨的情况与他有些不同,但是她的确像是一位“海上的毕加索”。 我不懂抽象派,但是看过她的作品之后还是不禁为之惊叹。她拥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就是把复杂的事物用简单的线条进行概括,而你还能看得懂这些线条的含义。 这种能力和心理医生非常相似,因为心理医生的工作职责也是将来访者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情感进行整理,最后找出一条主要的脉络。 关于邱梨的案例,我最终画出了一条主干脉络。 她因为离开了湖水而失去灵感,但是她却又害怕湖水,那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令她内疚一生的事情。所以我认为,关键就在于这件事情。 我问:“能和我详细说一说童年的事情吗,就是那场意外?” 她的手指夹着烟,许久没有动弹,就连烟灰都掉落在了地上。她说:“我想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去越久,我就越是记不清楚。” 我说:“这个可以理解,因为重大事件往往回忆起来仍会给本人带来痛苦,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往往会选择将其淡忘。不过这实际上是一种压抑,因为你根本不会真正忘记的。” 邱梨问道:“那该怎么办?” 我说:“催眠,或许能让你记起来所有事情。” 催眠室。 我让邱梨先一步进入到了屋里,躺在催眠椅上,事先适应一下环境。就在我也打算走进去的时候,忽然被苏郁扯了一下衣袖。 她轻声说道:“古奇,你要小心一点。” 我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苏郁说:“我也说不清楚……但是那个女人,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感觉,就好像我们是一类人……” 到最后我也没弄明白苏郁的意思,当然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我还是决定听从苏郁的意见,在这次催眠过程中做些防备。 其实在上一次的“时震”案例中,我险些让发疯的患者亲手掐死之后,早就对此有了觉悟。 谁也不知道人心最深处隐藏着什么,所以要时刻保持警惕。因为那里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或许释放出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放松你的身心,努力排空思绪,什么都不要去想……尽力放松。” 我站在邱梨身旁,看着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舒缓,心想还算顺利,她应该是一个受暗示性较强的女人。这算是我的一个经验之谈,几乎大部分“艺术家”的受暗示性都比较强,进行催眠的时候也都十分顺利,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想象力比较丰富吧。 记得有一位患者曾经跟我说过,催眠更像是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进行一次艺术创作。而他们在平时的创作中,往往也是这种状态。 不得不承认,搞“艺术”的人往往属于一个与众不同的群体。 邱梨的状态越来越放松,明显已经到了催眠的边缘。 我说:“在你的面前有一扇门……推开它,之后你就会回到童年的小镇……” “当我数到三,你就会打开那扇门。” “一、二……三!” 就在我数到“三”的一刹那,并没有发生预料之中的事情。 邱梨,忽然睁开了双眼。但是她的眼神茫然无助,就像是一张白纸,丝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选择沉默,只是静静的看着邱梨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回忆起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现在几点?” 我看了一下手表,说:“下午两点。” 她说:“不对,这时候我不应该醒来……” 我问:“按照你的意思,你应该什么时候醒来?” 她说:“在‘邱梨’睡着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十二点吧。”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为什么苏郁提醒我要小心邱梨,为什么说她对邱梨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是因为邱梨和苏郁一样,都是双重人格患者!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罗宁绝对不会介绍普普通通的患者给我! 由于我的疏忽,催眠了邱梨的第一人格,从而导致第二人格苏醒接替了身体的管理权。这场咨询,恐怕会进入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状况之中。 我说:“你也是……邱梨?” 她坐起身来,点了点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催眠室。 虽然这个邱梨给人的感觉并不像前一个那么具有攻击性,但是她的身上却多了一种令人畏惧的感觉。 她就像是一个炸药桶,没有爆炸的时候显得很正常,但是谁都不知道爆炸的时候会有多么恐怖。 我说:“另一个你,知道你的存在吗?” 她说:“不知道……她对我一无所知,但我却知道有关她的一切。” 邱梨用一种颇为挑衅的目光看着我,说:“怎么?你想帮助她杀了我?” 我反问道:“为什么会觉得她想杀了你?” 她说:“因为她早就做过这件事情……七岁那年,就是她亲手将我扔到了湖里,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够淹死我了。” 邱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童年意外落水的人是她自己? 还有这两个人格的话,到底哪个更可信? 邱梨说完之后就径自走出了催眠室,来到了咨询室,开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一切。她一边看,一边说:“原来这里就是心理诊所啊,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嘛。” 我跟在她的身后,说:“你应该知道,邱梨来这里求助的目的只是寻找灵感,而不是做出对你有害的事情。” 邱梨冷笑道:“不用骗我了,双重人格的治疗结果,应该是只能留下一个吧。只可惜,她能够占据白天的时间,所以才能先登一步,否则找你帮忙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强调说:“邱梨从来没有说过要消除另一个人格之类的话。” 她的眼中满是嘲讽,说:“那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她要让你觉得她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将随手将咨询室书柜上的一本书取了出来,然后摔在地上。 我感到一阵疑惑不解,同时也感到了一些不祥,但还是本能的弯腰捡书。 下一刻,我听到了一声脆响。 我抬头,只见苏郁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身前,而在她身后,邱梨脸上带着令人感到阴冷的笑容。 她竟然把手边的花盆砸在了苏郁的身上! 不对,如果苏郁没有跑来帮我的话,花盆应该砸在的位置…… 是我的头部! 邱梨想要杀了我!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邱梨,迅速将苏郁护在怀里,发现她的背部全是花盆的土,地上也是一片狼藉。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恐怕这一下砸的不轻。 我张开嘴,刚想要说话,忽然感觉怀里的女人有些不太对劲。 “苏郁”缓缓站直了身体,转过身去,对着邱梨说道:“你找死?”< 第八十八章 海上的毕加索(下) “苏郁”此时此刻的表情让我感到十分陌生,和以往的她完全不同。我很少见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除了那一次……她差点用剪刀把我捅死。 就算是打死我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同时遇到两个双重人格。 邱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说什么?” 她挑起眉毛,鼻子也轻轻抽动,这种表情明显包含中浓浓的挑衅意味。 苏郁,不,应该说是苏晓,她只是冷冰冰的看着邱梨,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我站在原地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一时间竟然忘记阻拦苏晓。 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下一刻,我再一次领略到了苏晓的源自内心深处的暴力。 她的动作很快,一瞬间揪住了邱梨的头发,然后用力的向下一扯。邱梨忍不住疼痛身体随之弯下,而苏郁趁机用一只手按住了邱梨的后脑勺,膝盖用力向上一撞。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咔擦! 转眼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外面的天气不太好,空中满是乌云,看起来不久后会有一场大雨。 邱梨坐在来访者的位置上,也就是我的正前方,她的鼻子已经红肿起来,看样子恐怕鼻梁也歪掉了,鼻孔里面则塞着两条纸巾。没错,这就是刚才苏晓送给她的反击。 至于苏晓则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她并没有拉上布帘,反而是抱臂胸前对着这头虎视眈眈,看架势只要邱梨胆敢有丁点动静,她都会冲上来再给她一些教训。 邱梨说:“我看人从来不会看错,医生你的确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不过那个臭女人,我倒是没有想到。” 我说:“既然坐下来了,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她问道:“我都做出这种事情来了,你还是想要帮助我吗?” 由于邱梨公然在咨询室里撒泼,这也罕见的勾起了我的怒火。我的脸上再也没有职业性的笑容,冷声说:“你不能走,而且还要多支付一笔费用,两个人的费用加上赔偿。” 邱梨不屑的说道:“切,有什么好赔偿的。” 我说:“你打伤了我的助手,虽然她给了你更严重的反击,不过你摔的那盆花,很贵。” “无所谓,都是小钱而已,只要你能帮助我干掉另一个人格。” 这个邱梨,很奇怪。 她有两个人格,第一个人格寻找我的目的是想要灵感,而第二个人格来找我的目的则是消除另一个人格。双重人格本身极为罕见,而像她这种内部两个人格不统一,并且互相敌视,更为罕见。 邱梨说起干掉另一个人格的时候,我能感到苏晓的目光放在了我的后背上,这让我不禁感到有些脊背发凉。 苏晓其实对此也一直有着疑问,如果苏郁被我治好了,那么她还是否存在。 所以邱梨这个案例,我必须完美的将其解决! 我问:“为什么要消除另一个人格?” 邱梨愤怒的说:“她是一个占用了我身体的混蛋,从一开始这具身体就是属于我的,是她后来出现,然后一点一点的挪用了属于我的一切!” 我反问:“既然你是身体的主人,为什么会被她夺取身体的使用权?” 她说:“因为……我的父亲。” “父亲?” 我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将会和多年前的那场事故有关。 邱梨说,在她七岁那年,曾经和父亲一起出湖。可就是那天发生了意外,父亲下水去采摘莲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子潜下去之后就再也没能够浮上来。 更可怕的是,邱梨对此全然不知。她只是抱着画板,一笔一划的勾勒着那天湖水里倒映的天空。在她专心致志绘画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不远处一点一点的走向死亡。 就是这样一件事情,改变了邱梨的一生。 没人知道真相,只知道父女两个人离开的,回来的却只有一个人。她不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自责。 从那之后,邱梨变得忧郁寡欢,而她的母亲也因为丈夫的离开而变得性情暴躁,再也没有耐心照顾女儿。有一天,邱梨独自划船去了父亲出事的地方,她把自己的头浸在水里,想要把自己淹死。 邱梨说:“就是那个时候,另一个我出现了。” 另一个邱梨占据了她的意识,阻止了她的自杀行为,并且回到了家里,过起了另一种生活。 她说:“我现在一定要取回属于我的……” 我开口打断了邱梨,说:“可是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邱梨愤怒的喊道:“我就是我,我不是她!” 然而就在她喊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忽然整个人抽搐了一下,然后眼神就有了变化。 她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邱梨忽的左右摇头,怒吼道:“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夺走我的一切!” 她再度变得冷静,说:“因为,是你夺走了我的父亲。” “他是自己淹死的!” “可如果你能早些发现,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看着邱梨疯癫一般的状态,一个劲的自问自答,就好像人格已经完全分裂成了两个,互相针锋相对。 苏晓叹道:“至少我没有这样。” 的确如此,苏晓对于苏郁来说,算是一个父母的替代品,她不仅不会伤害苏郁,反而还会照顾她,保护她。 而邱梨的状况,却并非如此。 通过她的自言自语,我很快就将整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七岁那年,邱梨的父亲溺死,而她当时却在画画,于是埋下了内疚的种子。 内疚生根发芽,后来长成了另一个邱梨,这个人格在邱梨想要自杀的时候出现,并且占据了身体。这个邱梨,就是找我帮忙寻找灵感的那个邱梨。 这个过程,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内疚转移。 邱梨塑造了另一个自己,然后将父亲死亡的责任通通推给了原来的自己,这样她就能活的“洒脱”一些。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谎言会变得越来越脆弱,于是两个人格出现了互相推诿责任的情况。 另一方面,越是提起当年的悲剧,她的心就会越乱,再也难以回到当初的那片湖面,从而也就画不出任何东西。 突然,我的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 我顿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邱梨压根不能算是真正的双重人格!她的两个“人格”共享着所有记忆,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总是在将责任推卸给另一个,让自己处于一种不用承担责任的状态。 此时此刻,邱梨仍在自言自语,甚至开始用手抓挠自己的身体。 她说:“如果我得不到,那我就要毁了自己!” 她又说:“凭什么,明明是你犯下的错,却要让我来承担一切!” 我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都闭嘴。” 邱梨猛地抬起头看着我,一脸震惊,或许是从未见过我生气的模样吧,所以微微有些发呆。 我说:“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反而玩这种折磨自己的小把戏,有趣吗?” 她怔怔坐着,呆立不语。 我说:“你内疚,因为你没能拯救你的父亲。所以你很矛盾,你一方面想方法推卸责任,安慰自己,另一方面却又通过这种方式折磨自己。折磨自己的时候,你也会觉得轻松,不是吗?” 邱梨也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不要胡说八道!” 我说:“你现在就好像在演着一出独角戏,将自己的人格强行分裂成两个,但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当其中一个人格伤害另一个人格的时候,其实都是在自残。当一个人格将责任推向另一个人格的时候,其实都是自责。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更改,就算是你分裂出二十四个人格,也无济于事。” 邱梨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恨意,她说:“你根本就不懂我,凭什么这么评论我!” 我意识到她的话语中开始使用“我”这个字,于是问道:“邱梨,现在的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她只是瞪着我,但是回答不出来。 我说:“你的父亲只有一个女儿,即便是在去世之前,他都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而你的母亲也拥有一个女儿,作为单身母亲含辛茹苦将其养大。所以说,你首先是父母的女儿。除此之外,你还是一个画画的人,但是因为父亲的死亡,你对画画的感情变成了既爱又恨,于是分裂了两个自己,一个痛恨画画,一个热爱画画,我说的没错吧?” 她默认。 我继续说:“现在的你没有了绘画的灵感,就是因为你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而你无法欺骗自己的原因是你压根从未接受过现实。你总是在逃,但总有一天会逃到死胡同里。” 我放缓了语气,说道:“其实每一个人都是矛盾的个体,他们同时是最坚硬的矛,无坚不摧,同时又是最坚固的盾,永远不会被摧毁。但是当这样的矛与盾相遇的时候,就是一切苦痛的开始。邱梨,你现在就是在用那根矛攻击着盾,结果会没有任何意义。”<b 第八十九章 必须接受的过去 曲径通幽小街景,菜香酒香意浓浓。流连忘返夕阳落,小雨凉棚酒一盅。 这是邱梨的催眠世界,她的家乡。 当我听到她的描述时,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从小酷爱绘画,因为无论是谁看到那样的美景,都会生出一种将其深深刻在心中的冲动。 突然,她的世界有小雨淅淅沥沥,年幼的邱梨和父亲一起泛舟湖心,父亲光着膀子,戴了一顶草帽,手里拿着工具就下了水。而她则抱着一块画板,蹲坐在小舟一端,抬起头怔怔看着那片被乌云遮住的天空。 这是一次与众不同的催眠,因为在我的游说之下,邱梨的两个“人格”全部同意接受催眠治疗,于是才能看到唯独梦里才有机会见到的那番景象。 我问:“不要只顾着看天色,多看一看你父亲,他在做什么?” 邱梨轻轻闭着双眼,躺在催眠椅上,有气无力的回答说:“父亲还在忙……” 我说:“你不喜欢这些农活吗?” 她说:“是的,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些……我觉得自己长大之后就会离开家乡……我应该属于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斥着烟酒毒品的空虚世界吗?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说:“看见父亲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她说:“内疚……但是,也有一些不耐烦……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看风景。” 邱梨的心理状态并不复杂,也很常见,可以说很多农村成长起来的孩子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去往大城市,去一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却未曾想过,自己年轻时候的幼稚想法,会为自己的一生带来多少遗憾。 突然,她的声音提高了不少,说道:“父亲貌似出事了!” 我说:“他怎么了?” 邱梨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敢看……” “你必须面对这件事情,否则你将会永远无法接受现实。邱梨,鼓起勇气,睁开你的眼睛。” 我仿佛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孤独的小女孩拿开了遮住双眼的小手,但却只能看见湖面上的气泡,那是父亲最后呼吸时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天地渺茫,或许从那一刻开始,邱梨变成了一个从骨子里透着孤单的人。 她说:“我看到了。” 当催眠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对于催眠来说,将来访者擅自催眠回童年,这本身就是一个大忌,但是兵出险招,现在我还要做另一件事情。 我要在她的意识里埋一粒种子,看看能否长出一棵支撑她精神世界的大树。 我说:“其实你看到的……全部都是假的,当你回过头的时候,会发现父亲已经回到了船上。” 邱梨明显对此有些抗拒,她轻声说:“不可能的……” 我说:“至少给自己一个想象的机会……邱梨,回过头去。” 她深深吸气,说道:“我看到了。”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活在父亲去世的痛苦之中,内疚自责,恐怕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吧。 我说:“你的父亲只能停留一会儿,想对他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说完,我将一只手盖在了她的眼镜上,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观落阴”,我认为对于某些情况,“观落阴”的确也是解决心理问题的一个好方法。 邱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味重复着这三个字,眼角开始不停的涌出眼泪,那是一种滚烫的触感。难怪有人说过,只有眼泪才能温暖心灵。 对于邱梨这颗冰冷至极的心,只有自己的眼泪才能抚慰。 她说:“爸爸,对不起,我不应该讨厌你……其实在你离开之后,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宁可永远不画画,也不希望失去你……而且那一天我明明听到了你的呼救声,但是故意装作在画画,所以没有理你,这全部都是我的错……” 原来如此,那时候的邱梨明明听到了父亲的呼救声,但却因为叛逆还有厌恶故意置之不理,于是导致了悲剧的发生。难怪她的另一个人格会谴责她,说她害死了父亲。 邱梨继续说道:“在你离开之后,母亲生活的特别累,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费心思照顾我……后来我就去了大城市,不想再成为家里的负担……我画了很多画,开始被人当成废纸一样,连看都不看……可是后来,终于有人欣赏我了。” 说完这些,我看见邱梨的脸上忽然变得惨白,甚至有些发青。于是赶紧拿开手,在她耳旁轻声说:“怎么了?” 她颤抖着说道:“父亲……不是他,不是他……” 我说:“那是谁?” “变成了……我自己……” 下一刻,只见邱梨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更可怕的是,我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尖处,却感受不到丁点呼吸。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但是鼻子却没有进行呼吸,这简直匪夷所思。 我眼看着她的状况越来越糟,恐怕再不终止这一切将会窒息而死,于是立刻喊道:“我数到三,你就会醒过来。” “一,二,三!” 她猛地睁开双眼,张大嘴巴大口的呼吸着,神情慌乱。 而且她的脸上、头发上全部都是汗水,整个人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轻声问:“发生什么了?” 她虚弱的回答说:“父亲突然变成了我自己,她把我的头按在水里,想要淹死我……” 我恍然大悟,在催眠的过程中,她重新经历了童年曾经历过的事情。从父亲溺水身亡,直到她生出了自杀的念头。 催眠室的大门已经打开,苏晓递过来一条毛巾,看她现在的神情,貌似对于邱梨的情况也感到十分好奇。 我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邱梨接过毛巾,简单的擦了一下脸,低着头说:“说不出的感觉。” 她说,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至于曾经的自己全部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她。现在的她,是一个接受了童年丧父,坚强长大的女人。 由于她的精神状况实在是不稳定,这一次的咨询只能到此为止。 把虚弱不堪的邱梨送走之后,苏晓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忽然问道:“喂,你说会不会……我也隐瞒了什么?” 我坐在来访者的位置上,忽然觉得这种感觉还蛮有趣的,说:“答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苏晓说:“我最讨厌心理医生说这种话,如果我自己能找到答案,还找你帮忙干嘛?” 我说:“解决心理问题就像是解决一道数学难题,你需要顿悟,而不是参照着答案寻找结果。不知道你小时候有没有这种感觉,将勾股定理的时候,一开始只是单纯的背着勾三股四弦五,直到后来才明白它为什么是这样。” 我津津有味的回味着,苏晓却毫不客气的回答说:“我小时候数学不好!” 无言以对。 她问:“邱梨到底是不是双重人格?” 我回答说:“是,但也不是……一般来讲,双重人格非常罕见,那是因为每一个人格都是独立的。而邱梨的状况更像是,两种理念不同,而不是人格不同。她更像是一个矛盾体,矛与盾在分离之后形成了她现在的状态。” 苏晓问:“那你觉得她以后会好起来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看我连钱都没收嘛……刚才的那场催眠,我只是用她的矛戳破了她的盾,至于结果到底怎样,谁都不知道。” 苏晓忽然问道:“你觉得我是个矛盾的人吗?” 我自己的打量着她,这让苏晓感到一些不舒服,没好气的说道:“看什么看!” 我说:“苏郁,苏晓,的确是水与火的两种性格,但奇怪的是,你们之间没有水火不容,反而是和谐相处。而且你俩和真正的双重人格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彼此都能够知道一些对方的事情,这真的很特别。要知道对于真正的双重人格患者来说,他们压根不可能知道另一个人格都做了什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心里突然有些不太舒服。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苏晓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苏郁见到你之后,我的意识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原本我以为你会治好苏郁,到时候我将会不存在了,可是现在看来,我的存在感反而变得更强。” 我反问:“那苏郁呢?” 苏晓说:“我不知道,但是觉得她也变得坚强了许多,或许有一天会不再需要我了吧……” 她的神色有些惆怅。 我笑着说:“其实这是一件好事。苏晓,你自己发现没有,在这段时间里,其实你所说的那些变化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那就是,苏郁变得越来越像苏晓,而苏晓也变得有些像是苏郁。”< 第九十章 最后的时间(上) 在那次咨询之后,邱梨又一次来到了心理诊所。 这一次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了不少的变化。五颜六色的头发变成了黑色,而黑色的手指甲则恢复了肉色,整个人的装扮也变得清爽起来,乍一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二十一岁女性。 干净,而且纯粹。 但是她的眉心仍然锁着,看起来还有很多忧愁。说来也是,毕竟对父亲死去的自责不是短时间就能释怀的。 她说她打算回家一趟,看一看母亲,然后就跟随游轮出海旅行,看一看能否找到失去的灵感。 对此我感到欣慰,因为无论如何,至少邱梨有了不错的精神面貌,她已经有了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从今往后将会为了实现目标而努力,而不是使用烟酒来麻痹自己。 祝你好运,海上的毕加索女士。 …… “医生你不知道,我现在碰到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发火……前两天还因为一点小事把我妈给气哭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位来访者是一位男性,名叫罗大左,二十八岁,有些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头发乌黑浓密,只不过却梳了一个中分,看起来有些……“娘炮”。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如果有一点声响都会吓我一跳,然后我就特想把眼前的东西全都摔掉,一个不剩!”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可以大致推测他患有躁狂症,这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疾病。患病的人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情不自禁的暴怒,其中有一些在愤怒之后还会内疚,陷入深深的自责,最终导致抑郁,当这两种情况合二为一,就成为了躁郁症。 可以说,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心理疾病,因为它能够毁掉病人的社会关系,包括亲人、朋友甚至是公司同事。而当一个人失去了完善的社会关系,这往往意味着他的生活将会变得一塌糊涂,从而使病情加重,进入一个无法摆脱的恶性循环。 其实在我眼中,“病”分为两种,一种是患者能够自行克服的,一种则是无法自行克服的。前者的医疗意义其实不大,比如比较“小”的心理问题,类似青春期的躁动,这些问题与其帮助不如让其自行解决,还可能有所感悟。而后者则有所不同,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患者很有可能会在无穷无尽的恶性循环中走向自我毁灭。 罗大左说:“医生,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想这样毁了它!” 我说:“按照你的情况来说,应该需要药物和心理辅导治疗,不过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其解决。” 他一听短时间无法解决,顿时脸色垮了下来,说:“为什么?我很严重吗?” 我回答说:“躁狂症是一种容易反复病发的病症,你可能在很长的时间里都需要服用心理稳定剂……” 话还没说完,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医生,我不能吃药!” 我反问:“为什么?” 他露出一个纠结无比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他是真的不能吃药,只是原因貌似难以启齿。 或许是因为经济缘故? 我说:“心理稳定剂的价格不会太高,剂量也不大。” 他咬着嘴唇,用一种压抑的方式咆哮道:“不是钱的问题。”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继续在药的方面探讨下去,恐怕下一刻他就会发病,把我的咨询室砸的稀巴烂。于是我迅速的转移话题,说:“那就只能进行心理干预治疗了,我也没法确定效果怎么样。” 他说:“无所谓,只要你治我就行!” 我微微皱起眉头,总感觉哪里不对。 一般来讲,躁狂症的病人总是紧绷神经,所以遇到很微弱的刺激也会做出极强的回应。 治疗的第一步,我选择了放松治疗。 治疗的地点选择在催眠室,因为放松治疗严格来说算是催眠的第一步,所以很好进行。在我话语的引导之下,躺在催眠椅上的罗大左很快就放松了心情,身上那股暴躁的味道也减轻了不少。 我说:“想象你正躺在一片沙滩上,海水轻拂着你的脚心,很舒服……” 与催眠不同,放松疗法过程中来访者并未进入催眠状态,所以意识仍然比较清醒,他忽然开口说:“真是想象不出来啊,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些。” 我有些惊讶的说:“江城周边就是海,离我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一片沙滩,你都没去过吗?” 他说:“工作太忙,从来都没去过……而且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去,总感觉像是单身狗。” 我笑道:“那你到底是没时间,还是不敢去?” 罗大左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不敢去。” 我打开催眠室的灯,说:“那今天我陪你去,行不行?” 他坐了起来,用一种惊讶的表情看着我,说:“我性取向很正常的。” 我感受得到,此时此刻罗大左的心情很好,而且他刚才说的话也是冷幽默的一种。只是他开玩笑的时候,表情非常认真,或许这也是他没有朋友的原因之一吧。 “我也很正常,走吧。” 当罗大左真的决定要跟我出去走走的时候,反而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脸色忽然发白,甚至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 这让我再次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似乎这位患者在某些信息上有所隐瞒,或者说是欺骗。 我带着罗大左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沙滩,也是我曾经带苏郁去过的地方。那里对于我来讲是个特殊的地方,有着很多难忘的经历。 也是,安清竹最喜欢的地方。 或许是我口中的“彼岸”成功印在了她的脑海,所以她总是在想,大海的尽头会不会就是“彼岸”,如果她能飞的话,真想过去看一看。 当我和罗大左坐在沙滩上,把双脚轻轻放在海边的时候,他仰头看着天空,忽然对我说:“这些天你能不能陪陪我?” 我没有转过头去,因为我觉得罗大左的语气中包含着试探,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所以我看着海水问道:“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吧?” 他说:“陪吃陪玩,不用陪睡,不算三陪!” 我说:“这也算理由?” 罗大左的心情明显再次动荡起来,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笑道:“万一你把我卖了怎么办,咱俩刚认识第一天!” 他说:“可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虽然我这个人不太值得信任……” 我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说:“算我输了,我答应你。” 我看到罗大左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些血色,似乎整个人也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 罗大左说:“你那套放松疗法其实没啥用,还不如带人直接来海边感受一下呢!” 我轻声反驳道:“有些人很特殊,是不能来到海边的,其实带你出来我也承担着不少的风险……” 他问:“为什么?” 我说:“医生和来访者的关系,最好只停留在咨询室内,否则容易出现移情。” 他又问:“啥叫移情?” 我说:“很复杂,但是说起来又很简单,你可以理解成就是病人爱上了医生。” 他撅起嘴,仔细打量了我一下,说:“像你这种长相的,应该不用担心这个吧。”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说:“移情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我有一位老师,很年轻就当上了大学教授,结果就因为移情毁于一旦。” 罗大左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说道:“给我讲讲他的事情吧。” 我说:“事情很简单,有一次老师遇到了一个‘追星族’,那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儿,酷爱某些明星,为了追星甚至成了狗仔队,每天搜集明星的信息,然后跟在她们后面。” 罗大左说:“现在这种姑娘还真不少。” 我点头,说:“可是这个女孩儿正是高三的紧要关头,于是她的父母找到了我的老师,老师虽然还比较年轻,三十多岁而已,但是治疗青春期问题还是很厉害,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女孩的问题。” 他问:“你不是说移情了吗?” 我说:“是啊,结果出乎老师意料的是,女孩移情了。她把自己以前追星的对象改为了老师,但是在两个人相处的治疗过程中,却并未表现出来。等到治疗关系结束,老师离开之后,她才表现出了一系列的症状。” “什么症状?” “女孩开始跟踪老师,调查老师的一切,包括妻子和小孩。一开始老师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女孩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老师认为她进入大学之后就会焕然一新……出乎意料的是,半年之后,女孩在大学的寒假回来,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罗大左没说话,屏气凝神的听着我的话。 我说:“她拿着一柄水果刀,赤手空拳的爬上了老师他家所在的三楼,偷偷摸摸的闯了进去。” 故事的结尾,我没说。 但是从那晚过后,我失去了一位老师,同时也是挚友。< 第九十一章 最后的时间(中) 罗大左看着我的表情,似乎也猜到了结局,问道:“死了?” 我说:“老师没死,但是失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从那之后他就退出有关心理学的行业,我也再也没有联系到他。” 罗大左感慨道:“看起来你们这个行业还真是不容易,非要和我们这些变态打交道。” 我说:“各行各业都有难处,都不容易。治疗身体疾病的医生需要面临束手无策的病症,还有医闹,其实我们都差不多。” 他说:“你放心,咱俩都是男人,我不会移情的。” 我笑了笑,说:“移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它还包括了父亲、母亲等角色,并不只是单纯指向男女关系。而且很多治疗过程中,移情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所以说心理治疗的过程就像是走钢丝。” 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非要说是移情的话,那就是我把你当成了朋友吧。” 罗大左的表情有些惆怅,似乎隐藏着很多故事,我说:“怎么了,有事可以和我说说。” 他说:“因为这场怪病,我失去了所有人,女朋友、好朋友还有亲人,他们全都被我伤害过。” 我安慰道:“至少现在你已经后悔了,一定有机会弥补的。” 他咬牙切齿的说:“没机会了……” 我皱起眉头,说:“你刚二十八岁,人生还很漫长,太悲观不好。” 罗大左始终没看我,但是眼眶却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也再度变成了那种压抑的咆哮声,他说:“你不懂我,你不知道……” 我再次感到他情绪不稳定的一面,所以只好选择保持沉默,希望这里的海风能够让他冷静一些。 然而,天色有些晚,海风变得有些……疯狂。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神色一黯,说:“坏了,今晚有大风,咱俩赶紧撤吧。” 或许是风声太大,罗大左并没有听到我的说话声,他只是看着远方,忽然张开嘴大声呼喊。 然而他的呼喊声完全被海风吞没,留不下丁点痕迹。 一阵猛烈的海风吹来,我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罗大左的头发竟然飞了起来! 幸亏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头发”抓住,感到头顶一凉的罗大左迅速转头过来,用一种要吃人的表情看着我。 我把手里的假发递了过去,没敢看他那颗鸭蛋一样的光头。 我俩回到诊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罗大左一路都没说话,明显因为假发被吹飞的事情而心情不爽。 我说:“没事吧?” 他说:“有事。” 也对,他既然带假发就说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光头,可是如今却被我看到了。 我从屋子里掏出来一个“出气筒”,俗称“不倒翁”,说:“你要是生气,就把它揍一顿吧。” 说完,我还递给他一张纸条,说:“上面可以写上你最讨厌的人,然后贴在不倒翁上面,随便打别客气。” 罗大左犹豫了一下,结果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就抱着不倒翁去了比较安静的催眠室。 隔着门窗,我听不到声音。 但是透过玻璃,我能看到罗大左像是一头野兽一样,疯狂的攻击着不倒翁。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他把这种愤怒发泄在我的身上,将会多么恐怖的一幕。 过了十多分钟,一身是汗的罗大左终于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干脆自行扯下了假发,说:“舒坦。”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去催眠室收拾残局。 不倒翁身上的纸条,赫然写着两个字,“死神”。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他说自己没时间了,他最恨的是死神,他带着假发套。 我装作很淡定的模样坐在罗大左的身边,故作镇定的问:“你得了什么病?” 他露着一颗大光头,说:“明知故问,躁狂症啊,这个你比我有发言权。” 我说:“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他的神色变得黯淡下来,说:“……绝症。” 我深深呼吸,问:“治不好了?” 他说:“治不好了,医生说最多一个月。” 我说:“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说:“我怕你会觉得我是一个特殊的人,所以拒诊。” 真的没有想到,我接手的这一位病人竟然会如此特殊,真正折磨他的不是心理疾病,而是身体的疾病。他之所以会变得暴躁易怒,是因为他不甘心这样死去,他才只有二十八岁,却要面临死亡。 所以他把不倒翁当成了死神,疯狂的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罗大左问我说:“我听过一个心灵鸡汤,说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听了心理医生的话,天天自我暗示一些好事情,最后奇迹般的痊愈了,是真的吗?” 这一刻我忽然鼻子有些发酸,点头说:“是真的。” 真真假假,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心理鸡汤,还是心理鸡屎,其实我也不知道。 但是现在,我实在是不忍心让这个男人再度失望。 我说:“饿了,吃饭去?” 他顿时来了精神,把假发重新带好,说:“走起,我知道一个火锅店,巨好吃!可惜得病之后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这回总算找着伴了,你就使劲儿吃,我请客!” 我有些犹豫,说:“能行?”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神,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就当是,陪他最后放纵一次吧。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罗大左果然没骗我,这家火锅店异常好吃,而且桌桌爆满。我俩一边吃,一边聊天。 他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照片给我看,说:“给你瞅瞅哥年轻时候的模样!” 我仔细一看,照片里的人明显有些微胖,头发油光水亮,如果不是罗大左自己说,我恐怕还真认不出来。 他说:“帅气不?” 我开玩笑说:“严格来讲,还是现在瘦点儿好看。” 他叹了口气,说:“造化弄人啊,当初天天想着减肥减肥,结果喝凉水都能长肉,谁知道现在自己就瘦成了这副鸟样。” 我俩正热火朝天的说着,他忽然表情一变。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旁边看去,看到一对举止亲密的情侣刚好进店。 “来来来,喝一个。”我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是罗大左明显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我说:“认识?” 他说:“前女友。” 我说:“要是心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他摇头,“没啥好说的,反正都过去了。” 罗大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好不容易出现的神采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他又吃了两口,然后就捂着嘴去了厕所,我想要跟过去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我明白,对于患病在身的人来说,吃火锅只能享受片刻的欢愉,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在罗大左离开座位之后,他前女友的新欢也去了厕所。 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我做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决定。 鼓起勇气,我走到了罗大左前女友的旁边,说:“您好。”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戒备,说:“你谁啊?” 我说:“我是罗大左的朋友。”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我从中看到了惊讶、愤怒还有快感,但是唯独没有牵挂和内疚,看来这俩人的故事还不简单。 我说:“他的时间不多了,你应该知道吧?” 女人说:“知道。”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在他离开之前把一些误会说明白。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现在留下遗憾的话,可能会抱憾终生。” 女人冷哼道:“没什么好说的,他从一开始对我来讲就是个长期饭票而已,是他一直死缠着我不放。” 或许她说的没错。 罗大左得病之前算是微胖界的人,看起来也有些自卑,而这个女人浓妆艳抹,明显和他不是一类人。 可能这就是女神和男**丝的爱情故事吧,最后男**丝得了绝症,女神转身找了别的**丝。 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和罗大左只相处了短短一天,我现在却会因为他的事情而感到愤怒。 我坐在女人对面的位置上,说:“当小三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猛地抬头,愤怒的说:“你别胡说八道啊!” 我说:“看来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啊……你的现任男友,在放下筷子上厕所之前,习惯性的搓了搓左手的无名指,恐怕是平常佩戴婚戒留下的习惯。他吃饭的时候双眼发红,眉毛微微上挑,眼睛是眯起来的,而且一直都在打量你的……咳,胸部,所以他应该只是相中了你的……色相?” 女人愤怒的喘着气,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她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如果你从来没喜欢过罗大左,只是在玩弄他的感情,那么你就要小心了,或许你也会面临相同的困境,这就是报应。” 说完这句话,我站了起来,说:“一会儿你可以问一下他到底结没结婚,然后看他有没有摸鼻子,脚尖冲着哪里。如果他摸了鼻子,脚尖又没有对准你的方向,你就要当心了。”< 第九十二章 最后的时间(下) 说实话,吃饭的时候我压根没怎么看那头的情况,至于刚才和罗大左前女友说的那些话,也可以理解为都是胡扯。 反正当我看到她得知罗大左患有绝症时候的表情,我就是感到一阵怒不可遏,出现了一种想要报复的心理。 不过我刚才所说的话也有几分是正确的,因为那个男人明显岁数已经比较大了,不太可能一直没有成家立业。而我所说的摸鼻子,可以理解为撒谎的信号,至于脚尖的方向,可以理解为心不在焉。 通常来讲,男性说谎的时候鼻子会发痒,当然这也只是针对一部分男人而言。而说话时候脚尖的方向,往往指代心里的真实想法。虽然这些说法都并不是完全准确,只能用来做参考,但是不得不承认,它却可以影响心理。 过了一会儿,罗大左和那个男人都回来了。 我看了一眼神色憔悴的罗大左,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那头发生了一场闹剧。 女人站了起来,愤怒的说:“你不要脸!你明明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男人明显觉得有些丢人,小声说:“你坐下,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算我看走了眼,你赶紧给我滚!” “你听我解释啊,我……”男人说话声音很小,听不太清。 然而在他解释的时候,却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一直都在摸自己的鼻子。真是不幸,无论他到底是否在撒谎,都有着摸鼻子的习惯。而这个习惯,刚好落入了我埋下的圈套。 罗大左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头,明显心情好了很多。 两个人越吵越凶,最后女人提包转身就走,男人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我轻声说:“报应。” 罗大左咧着嘴,笑道:“咋回事儿,看见这么一出心里舒服不少!” 我说:“你这是报复的快感。” 他说:“你刚才跟她说啥了?” 我有些惊讶的反问:“你都看见了?” 他说:“我前列腺又没有问题,上厕所纯粹就是吐了两口,反倒是那个老男人尿不出来……结果我一出来就看见你跑到那头去了,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有坏心思。” 我说:“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了她一个怀疑别人的种子,结果想不到这么快就生根发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想其实人心就是这样,想要做到百分百的信任几乎不可能。就算是一对模范夫妻,突然有人在外面传言两人中有一人出轨,那么他俩的关系也绝对不可能恢复到往常。这就是流言蜚语的力量,也是人性的弱点。 或许一定要到生死关头,才能出现真正的完全信任。 回想起罗宁所做的一切,不也是利用了人性的各种弱点吗? 罗大左给我倒了一杯酒,说:“好兄弟,敬你!” 然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表情却瞬间黯淡了下来。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吧,罗大左给我讲了一段关于他自己的爱情故事。 他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了同班的一个女生,费了四年的功夫终于把人追到了手,之后就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对待。毕业之后工作很辛苦,但是想想那个女人也都觉得值得。 有人说男人把女人追到手之后就会不再疼她,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错误的。 罗大左就是那种越来越珍惜的人,他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甚至因为这个原因而失去了很多朋友。 因为他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她,所以自己从不参加任何应酬,结果导致人际关系一直很差,工作环境也越来越差。 后来,他得知自己患上了绝症,而女人在得知这一切之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她。 罗大左开玩笑说:“我就牵过手,亲过嘴,别的啥都没做,真是亏本!” 我说:“不亏,她一生中不需要浓妆艳抹的最好年华,全都被你霸占了。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非要把自己涂成那样才有自信出来约会。” 罗大左笑了一下,说:“嘿嘿,倒也是。” 我说:“就当你自己眼瞎看错人了。” 他说:“其实倒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后来想通了,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还是爸妈。和她在一起之后,我就很少和爸妈联系了,甚至连现在自己得了病……都没敢告诉他们。” 我说:“那你就自己在医院?” 他说:“嗯,那滋味可不好受,没人照顾你……后来医生看我病情太重,而我又不想住院,所以就把我放出来了,算是让我享受一下最后的生活。我寻思既然还有几天活头,那就不能辜负了大好时光,所以就找到了你,想把心理上的问题先解决喽。” 罗大左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淡风轻,但是心里却是藏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难道,一定要孤独的面对死亡吗? 他说:“吃完咱俩唱歌去吧,实话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别人都说我是罗大佑的亲弟弟!” 我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 我度过了一个很荒诞的夜晚,我和罗大左两个人在ktv呆了一夜,不知道他唱了多久,因为我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耳边还依稀响着一首歌。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罗大左说:“我一晚上唱了将近两百遍,两百遍啊!现在听见前奏就想吐,我也算是把这一辈子的歌都唱完了!” 我说:“我算是让你洗脑了,现在一说话都是歌词。” 踏着清晨的阳光,我俩回到了诊所,他躺在沙发上开始补觉。 我拿着他的手机,给他的父母发了一条信息,结果不到五秒钟就接到了电话。 我说:“您的儿子得了绝症,时间可能不多了……但是他执意不告诉二老,我觉得,您俩还是过来一下比较好。”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是传过来一阵阵的抽泣声。 当天中午,两位老人就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貌似是家乡的特产吧。 罗大左看见二老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恶狠狠的瞪着我,但是身上已经没了那种躁狂症的感觉。 我说:“有话赶紧说,别总把自己当大爷。” 说完,我就转身去了催眠室,尽量不打扰这一家三口的重逢。 我隐约听见阿姨说:“我和你爸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呢,结果过去了才知道好多东西不让拿啊,最后就剩下这点儿东西能带。” 叔叔说:“有啥想吃的跟爸说,爸肯定给你买回来。” 罗大左表情很僵硬,像个孩子一样说道:“我想吃猪肘子。” “买,爸这就给你买去!”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这才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吧? 过了没多久,睡眼朦胧的苏郁也来到了诊所,我赶紧把她弄到了催眠室里,以免打扰到罗大左一家子。 苏郁有些好奇的问:“什么情况?” 我说:“一个得了绝症,同时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 苏郁惊讶的捂住了嘴,说:“那怎么办?” 我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件事情……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在失去了健康的前提下,人的精神世界可以说没有多大意义了……” 苏郁看着外面,尤其是看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忽然眼圈也红了起来。 我说:“想你爸妈了?” 她默默的点头。 唉,都不容易啊。 罗大左一家三口只坐了一会儿,然后就打算离开了,可能是打算去医院看一看吧,爸妈在没有见到医生之前总是不放心的。 他临走的时候,站在诊所的门口,突然对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直起腰的时候,眼眶泛红。 他说:“心理鸡汤是真的,对吧?” 我强忍着眼泪回答说:“是真的。” 我还记得那个故事,是说有一位癌症晚期的患者,他得知自己患病之后丧失了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念,于是自暴自弃。可是后来他碰到了一位残疾人,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双腿却仍然凭借着卖报维持生活,于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去,重新拾起了信心。与此同时,心理医生也帮助他做了很多积极暗示,强化自身,每天努力的想“癌细胞正在远离我”,即便是承受着化疗的痛苦也要如此。想不到,最后竟然真的起了作用,这位癌症晚期的病人奇迹般的痊愈了。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到底怎样,也不了解癌症到底能否治愈。 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希望这个心理鸡汤是真的。 我希望,能够再次听到罗大左唱一首罗大佑的歌。 苏郁说:“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是吗?” 我点头,说:“可能这就是人的天性吧。” 几天之后,罗大左的父母再度来到诊所,给我拿来了许多特产,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罗大左,享年二十八岁。 那一瞬间,我很想哭,也很想骂一句,去你妈的心灵鸡汤。 原来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其实他身边的人们,也都随之得了心病。< 第九十三章 人肉拼图(上) 不久前,我曾和顾楠做过一个约定,那就是代替孙腾飞的位置,做一名警方的临时犯罪顾问。其实在离开看守所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顾楠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我作为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触碰警方内部的事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楠竟然在这天清晨开着警车过来接我,对我说遇见了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需要我的帮助。 又一次坐在警车里面,心情却和上一次有所不同。还记得那一次是被迫参加“首脑”的游戏,这一次却是去帮忙。 顾楠和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貌似在我离开看守所之后,潘帅……或者说是罗宁就完全销声匿迹了,到目前为止也只出现过一起无脸人案件。对此我有一种预感,罗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很有可能是在谋划一些其他事情。 而顾楠这次找我帮忙的案件则有所不同,与罗宁无关,与“sin”也无关,算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我问:“你们不是专门为‘sin’成立的专案组吗?怎么会负责调查这个?” 顾楠撇了撇嘴,说:“自打专案组成立以来,我们几个几乎没有做出什么成就,再加上最近罗宁那个家伙毫无音讯,所以上面对专案组越来越不满,就给我们派了一些其他的活。” 我点头表示理解,说:“和罗宁这种家伙斗智斗勇……也的确是难为你们了。” 顾楠专心致志的开着车,说道:“这倒无所谓,干我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闲着,而且这次接手的案件棘手程度远超想象,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四名遇害者,全部都是男性,死状恐怖。” 我眼前一亮,问道:“你说……死状恐怖?” “没错,所有尸体几乎全部都被打碎,分成了大小不等的肉块,然后又被扔在了不同地方。实话跟你说吧,到目前为止警方甚至连这四名受害人的完整尸体都没找到。” 我问:“会不会是贩卖人体器官?” 顾楠摇头,说:“不是,我也不知道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警方目前唯一掌握的线索,就是这四个人生前都认识同一个人,准确来说,这四名受害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是他们的手机通讯录里面,都存有同一个号码。” “是谁?” “曾斌!”一边说着,顾楠已经带我开车来到了一个住宅区,“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曾斌和这四个人的死亡有关,所以我们只能亲自上门,看能不能问出一些东西。看你的了,古大医生。” 我点头说:“我会尽力的。” 警方已经事先和曾斌打过招呼,所以我和顾楠来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屋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屋里除了曾斌之外还有一个人,是他的妻子,名叫席雨婷。 总的来讲,曾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十岁男人,上班族,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反而是席雨婷长得非常漂亮,比较吸引眼球。 顾楠简单说明了一下来意,然后就提起了四名受害者的事情。 曾斌说,他和这四个人都不熟,或者说压根就没说过几句话。而且他们认识的原因也都比较简单,是在咖啡馆、饭店诸如此类的地方,貌似只是有一些共同语言而已,于是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他说话的时候我仔细看着他一举一动,发现没有撒谎的痕迹。曾斌如果没有撒谎,那么和警方所掌握的实际情况也就差不多,四名受害者之间的确没有什么联系,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偶然的死于同一场凶杀案而已。 曾斌说:“对了,我大致想起来了,您说的那位王先生貌似是卖保险的……” 由于曾斌实在是和四名受害者没什么来往,所以从他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和顾楠在道谢之后匆匆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警车上面。 顾楠问:“你怎么看?” 我说:“曾斌没有说谎,看起来他和案件毫无联系……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那四名受害者之间没有丁点联系吗?” 顾楠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我们仔细检查了他们的手机,也调查了他们的人际关系圈,但是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 我说:“按理来讲,杀人碎尸总需要动机,没理由无缘无故的杀掉四个毫不相干的人吧……” “倒也不是,这些年警方也遇见过不少无故杀人的案件。” 我摇头说:“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起案件有所不同。” 顾楠开车向着警局赶去,说:“当务之急,是将受害人的尸体拼凑完整……” 我忽然问道:“犯罪现场在哪里?” 顾楠回答说:“都是在受害人的住宅。” 我又问道:“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一部分是在家里,还有一些是在小区的垃圾桶,甚至是距离受害者很远的位置。警方首次收到有人报案,也是源于那个人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只断臂。” “也就是说,警方只能确定目前有四名受害者,而且尸体被肢解仍在城市各处。” 顾楠说:“更准确的说法是,连警方都无法确定到底是否只有四名受害者,只能说目前发现的所有碎尸块只能确定来自四个人。” 我若有所思的说:“而这四个人都和曾斌认识,彼此之间却毫无瓜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顾楠的带领下,我来到了警局,并且看到了许多和案件相关的资料。 比如那些碎尸块的照片。 顾楠说,在碎尸块上面还被凶手使用记号笔写有编号,从1到4,不过在很多尸块上面的编号的重复的,后来警方确定写有同一编号的尸块属于同一具尸体。 我问:“难不成凶手是同时杀掉了这些人,并且进行碎尸,由于他自己也担心忘记尸块的归属,所以才在上面做了编号?” 顾楠反问:“你的推测的确有道理,可是凶手如果只是碎尸,又为什么要担心忘记每一个尸块的归属?” 归根结底,貌似我们只能推测出一件事情,那就是凶手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不过依据我多年和变态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任何“变态”在自己的世界观里都是正常人,也就是说我和顾楠到现在为止都根本不了解“变态”的内心世界。如果想要破案,我们就必须深入“变态”的内心。 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会杀掉四个毫无关系的人,又为什么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但却还要在身上写下编号。 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凶手有收集人体的癖好?” 顾楠听后眼前一亮,“有可能!” 我说:“他在身体各处标记数字,单纯是为了方便对某些部位的收集,至于其他部位则毫无用处,所以被他通通扔掉了。顾楠,那四具尸体目前的拼凑状况怎么样?” 顾楠回答说:“所有尸体的躯干都不完整,除此之外,有一具尸体缺少左臂,一具尸体缺少右臂,剩下两具尸体分别缺少左腿和右腿……” 她一边说,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 忽然,顾楠说道:“如果按照你的推测,杀人凶手很有可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躯干,会不会意味着还会有受害者死去。” 我说:“或许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高大强壮的男警察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粗声粗气的说:“顾头,城南河里发现了一箱子的尸块!” 顾楠冷声说道:“知道了,立刻开始调查!” 说完,她介绍到:“这位是古奇医生,我请来的犯罪顾问,接替孙腾飞……这位是梁鸿,局里的破案好手,也是专案组的一员。” 我和梁鸿警官握了一下手,也没有时间说客套话,跟在顾楠的身后迅速去了其他房间。 法医室。 “头儿,这次的尸块能完整拼出一个人来,身上啥也不缺。作案手法和前四个一模一样,应该是用同一种手锯分尸的。对了,死者也是个大老爷们。”带着大口罩的男法医说道,他专心致志的摆弄着尸块,连头也不抬。 顾楠看了一眼地上的旅行箱,银色,很大,问道:“箱子是怎么发现的?” 梁鸿回答说:“有人从河边捡到的,结果一打开就吓懵了。” 顾楠说:“又是碎尸……但是这次却把尸体切碎了放在箱子里……” 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让我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不过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这具尸体上没有满意的部位……至于碎尸,是为了箱子能装下……” 顾楠深深呼吸,开口说道:“给我迅速查出来受害人的身份,还有死亡时间!” 说完,顾楠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如果按照你的推测,恐怕死亡人数还会继续上升。” 我说:“我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但是我觉得,杀人凶手碎尸绝对有他的理由,而不是单纯的切碎尸体泄愤。” 顾楠转回头去,皱着眉头叹道:“必须尽快抓到他!”< 第九十四章 缄默人(上) 人肉拼图一案暂时没有进展,而我又刚好接到了一个来自苏郁的电话,说诊所来了一位非常特殊的病人,于是我和顾楠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迅速回到了诊所。 苏郁说的没错,这一位来访者的确十分特殊。 她穿了一身戏子的服装,青色,脸上的妆尚未洗去,朱红色的眼纹和腮红,膏白的脸颊,咋一看去有种奇异的美感。 这个人坐在来访者的座位上,不言不语。陪伴她一起过来的是个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只肯透露自己姓童,其他的一概不提。 童先生说:“我太太是个舞台剧演员,而且精通京剧,前一天她还上台演出来着……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站在台上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就那么呆呆站着,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问道:“从那天开始直到现在,童太太说过话吗?” “一句都没有!她甚至连点头摇头都没有,我觉得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木偶,好像一点人气都没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童太太,发现的确如此,这样的话,我恐怕只能从童先生那里挖掘信息,这样才能找到让童太太说话的方法。 通过童先生的描述,我可以大致确定童太太的症状表现——缄默,但是众多心理疾病之中导致缄默的因素也有很多。比如妄想型缄默,患病人主要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难以自拔,或者因为周围人无法理解他的臆想而保持沉默。这种缄默患者通常不会表现出执拗、冲动或者僵住。 另外还有抑郁症导致的缄默,患病者通常只会木僵或喃喃自语,面容悲戚,有时候伴发阵发性焦虑,病情严重者绝对缄默。 童先生说:“我太太前几天都还是正常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说:“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她发病时的情况?” 童先生仔细回想了一下,断断续续的说道:“当时是在大剧院里,太太她要唱一出《白蛇传》最后的一折,《状元祭塔》。她就连上台前一切都是正常的,可是后来刚一亮相,脸上的表情就突然变了!你懂我的意思,这出戏里她演的是青衣,表情应该是那种悲伤,可是亮相之后一转身,突然就没有了表情……怎么说呢,就好像整个人突然没了魂。” 我反问:“她演的是青衣?” “没错。” 我的这个问题明显有些脑残,因为目前童太太的穿着打扮已经给了我答案。 青衣,又称正旦,算是京剧旦行里面最重要的位置,扮演角色大多都是端庄、严肃的人物,人物塑造也多是贤妻良母、贞洁烈女。 童太太既然能够将这一类人物演的活灵活现,那就说明她的人物性格应该也和此相近。可是问题在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导致她站在台上却突然变得沉默。 不对,应该说是缄默。 我试着和童太太说话,但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我甚至无法确定她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在一旁始终注意着这边的苏郁终于开口了,她说:“缄默?” 我点头,说:“应该没错,但是不确定导致缄默的原因是哪些。” 苏郁又说:“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毛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周围的人都不理解你,用那种特殊的眼光看你……” 听到苏郁的话,我顿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童太太在上台之前就没有其他不正常的表现了吗?” 童先生摇了摇头,说:“貌似没有,她的言谈举止都很正常的。” 按理来讲,每一种突然爆发的症状往往都会有很漫长铺垫,很可能当事人本身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关键在于,导致童太太爆发缄默的因素会是什么? 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童太太忽然张开了嘴! 但是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在动! 我皱起眉头,和童先生凑了过去,想要通过唇语识别一下童太太在说什么。 然而一头雾水。 童先生说:“我太太似乎在念唱词。” 我问:“什么唱词?” 他说:“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只听过我太太唱的戏……” 童太太现在的表现很诡异,一张戏子的脸,唱着无声的戏,偏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果在深夜碰到这一幕,可能会以为这是一只停留在人世的厉鬼。 我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试着和童太太进行对话。 坐在我对面的她始终低着头,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 我说:“唱戏的时候需要将自己带入角色,你是不是沉浸在戏中难以自拔了?” 童太太没有说话,仍然只是无声的动着嘴唇。 我继续说:“一般来讲,站在舞台上的人都会享受观众的关注和喝彩,你觉得呢?” 她依然没有回答。 这就是缄默治疗的一大难处,我得不到与来访者的直接接触。或者说,来访者本身不是自愿过来的,而是在家人的带领下寻求治疗。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想办法撬开童太太的嘴,否则我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童先生给了我一个抱歉的眼神,说:“真是不好意思,让医生为难了。” 我说:“童太太的症状有些特殊,可能要耗费一些时间,我打算使用一下沙盘,看她能不能参与其中。” 沙盘游戏,又称箱庭治疗,已经不止一次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希望这一次同样能给我带来惊喜。 然而童太太面对沙盘还有众多的沙盘用具,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 她只是默默在打量着沙盘用具,仔细观察着里面摆放的所有东西,神情专注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童先生说:“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 我说:“童太太选择放在沙盘上的东西会赋予含义,或许可以弥补她保持缄默带来的负面效果。” 突然,童太太发现了柜子里的七巧板,她眼前一亮,将其拿了出来,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她的脸上有了其他表情。 然而,她将七巧板放在沙盘的正中央之后就放弃了这一次的沙盘游戏。 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让童先生和童太太先行回家,两天后再来诊所进行第二次咨询治疗,在这期间如果童先生想要寻找其他人的帮助也完全可以。 在他俩离开之后,我和苏郁围在沙盘旁边,她说:“七巧板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是一种童年时用来启蒙的玩具,代表创造力,也代表童趣。” 苏郁问:“童太太会不会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需要一些释放的途径?” “压力大是肯定的,从她的缄默状态就可以看得出来,嘴唇紧紧闭合着,明显是自己有想要说话的冲动,但却又被抑制了下来。而且为了表达说话的冲动,她还出现了张嘴但却无声的情况。” “那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用手轻轻拨弄着沙盘角落的细沙,说道:“很有可能是**的问题吧……或许,下一次咨询的时候需要将她和丈夫分开。” 苏郁恍然大悟,说:“你的意思是……这个可能是婚姻问题!” 我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童太太的问题太过特殊,所以需要考虑到所有问题的可能性。” 我分析道:“由于她来访的时候穿的是戏子的服装,所以难以从她的穿着来判断性格等方面。虽然戏服也能够透露一些信息,但是却不能将这些信息等同于她本人,这是这次咨询的失败之处。到现在为止,我无法确定童太太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郁说:“青衣……如果她是因为穿了青衣的衣服而变成这样,甚至在这几天都不愿意脱掉服装,会不会是因为和服装有些关系?” 我反问:“什么关系?” “青衣的角色通常都是那种大户人家的女主人……而且性格都很端庄……我的意思是,会不会童太太出轨了?她因为做出了与角色相违背的事情,所以再也无法说话?” 我“噗嗤”笑了一下,说:“你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啊!” 苏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怎么,你觉得不对?” 我说:“谈不上对还是不对,只能说不确定,你的猜测也有些道理,可以保留意见……我初步有了一些推断,童太太的表现和妄想型缄默几乎一样,她现在很有可能被自己困在了意识世界,甚至有了其他人格,在与其进行对话。” 苏郁有些惊讶的说:“和我一样,又是双重人格?” 我摇头,说:“不确定,不过就算是双重人格,也和你完全不同。下一次咨询的时候,我会往这个方向进行试探,看能否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吧。” 最后,我和苏郁的视线落在了沙盘上,那块七巧板,又会代表什么呢? 突然,苏郁说道:“对了,你有没有觉得童先生怪怪的?” 我说:“没有啊……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但是就是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我心想,或许苏郁又为我提供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线索。< 关于更新 每天都有读者建议多更..我看见这些消息的时候既开心又郁闷。让三一说一下一天的生活吧,希望大家抽时间看一下。 大家都知道三一目前在读研,是要上课的,还要帮老师搞研究(别问我研究是谁 我恨它),除此之外,三一没两星期需要交一份三万字的读书笔记,写人皮也需要查阅资料。最关键的是,学校的奇差无比,导致这一切只能在图书馆进行。 有时候羡慕其他作者一小时三千字,但我实在是做不到,构思每一个案例都花费很多时间,头发都白了一半(少白头的缘故)。 啰嗦这么多 希望大家体谅,本来昨天打算写完今天的章节,结果九点就睡着了,实在是太累了。这本书一天一章 四十章一卷,实在不行大家就一卷一卷的看吧 就当买一本月刊杂志.... 最后向等更的读者道歉 向星河编辑道歉,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很多事情。 为了表达歉意 三一一定会把这本书写好! 另外 如果大家懒得等更可以加读者群,三一更新完一卷会在群里通知,也可以说一说剧情的问题。< 第九十五章 人肉拼图(中) 童太太的案例还未解决,一大早就从警方再次传来了案件的新进展。 顾楠说:“旅行箱里的尸体已经确认了身份,名字叫胡中华,是个小公司的总裁,平常生活作风有些问题,但是总的来讲和其他死者没有任何关系。” 我问:“有没有搜查他的手机……比如说,里面又有曾斌的手机号码?” 顾楠回答说:“这一次没有发现手机,只有旅行箱里的尸块。而且警方已经派人搜索了案发地点,也确认了凶手抛尸的地方,但是都没有发现手机。” 我听后陷入了沉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顾楠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仔细思考了片刻之后回答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前四名死者虽然被碎尸肢解,但是他们的手机都没有被凶手刻意的销毁掉,这可能是凶手疏忽了,也有可能是他想要利用手机达到某种目的,比如嫁祸给曾斌,或者说将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错误的地方。” 顾楠说:“有道理。” 我说:“一个人在肢解他人尸体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极度慌张,虽然他有勇气杀人,并且有勇气将尸体肢解,但是他很有可能会陷入一种恐慌的状态,于是干脆忘记了销毁证据,也忽略掉了手机的问题。第二种是杀人凶手极度冷静,很有可能是惯犯,或者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已经不把死人当成人来对待,他甚至可以利用手机做一些事情,比如误导。” “那你觉得凶手是哪一种?” 我说:“前四名死者的手机都被警方发现,并且将线索指向了曾斌,而昨天我们又去过曾斌的家里……” 顾楠突然开口说道:“打草惊蛇?” “很有可能,由于我们找到了曾斌,于是凶手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下一次作案的时候故意将手机藏了起来!” 顾楠恍然大悟,“曾斌就是凶手?” 我说:“看起来不像,但是就算他不是凶手,也必然和凶手有些关系。当然,我并不是说他参与到了犯罪之中,曾斌甚至可能并不认识凶手,也不知道凶手认识自己,但是他们之间绝对隐藏着某种联系!” 电话那头听后传来一阵讨论声,随后顾楠说道:“那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做?” 我说:“建议监视曾斌,仔细观察他接触过哪些人,又为什么手机里会存下那些受害人的手机号码。”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中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似乎一直以来我和警方都忽略了一个人。 席雨婷! 那个漂亮的……甚至有些令人发指的女人! 其实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席雨婷,但是直觉告诉我或许这个人和案子有着相当重要的关系。 于是我说道:“顾楠,不如再去一次曾斌的家里吧,我打算试探一下曾斌夫妇。” 顾楠有些疑惑的问道:“试探?” 我说:“没错,这是我的专业,你懂得。” 我听到顾楠在电话那头“呸”了一声,说道:“五分钟后,我就到你家楼下。”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警官。 随后我也离开了家里,敲响了苏郁家的房门。她很快就开了门,一看是我似乎有些惊讶。 我说:“警方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需要你的帮忙。” 苏郁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支支吾吾的说:“我能帮得上什么?” 我说:“你的直觉……我需要你的直觉。” 她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古奇……你会一起去吗?” 我点头说:“当然,顾警官很快就到。” 似乎是听到我也会去的缘故,苏郁的心情变得开朗许多,冲我微微笑了一下,说:“你等我几分钟,我准备一下。” 五分钟后,苏郁低着头,手里拎着一个小包,俏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轻轻戴上了一副墨镜。 我说:“放心,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再像上一次李川山的案件,让你遭受痛苦。” 苏郁乖巧的点头,说:“没关系的,你在我觉得很安全。” 说起李川山的那起案件,我的心里还有一些不太舒服……因为那次的案件是王国安拜托我的,而在那个时候,王国安仍是个充满正气的警察,想不到最后却落得了那样凄惨的下场。 苏郁一如既往的敏感,一瞬间就发现了我的想法,安慰道:“你在想王警官?” 我有些沉痛的点了下头,说:“真的是难以接受……” 她说:“别难过,都会过去的。” 说着说着,我和苏郁已经到了楼下,发现顾楠的警车刚好停在门口。 我俩钻进了警车,顾楠有些意外的问道:“苏郁也去?” 我说:“她是我的助理,或许能发现一些被我忽略的东西。” 顾楠点头表示赞同。 我问道:“王国安的女儿怎么样了?” 顾楠目视前方,专心致志的开着车,说:“很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医院里,但是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医生说这样只能等死。” 我说:“有人照顾她吗?” “没有,王国安是个单身父亲,在他离开之后王瑜就变成孤单一个人……虽然我们都骗她说王国安出差要很久以后才会回来,但是小姑娘应该已经猜到了真相。” 我感慨说:“倒也为难她了,身患绝症却还要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 顾楠说:“如果不是‘sin’,王国安绝对不会误入歧途,王瑜也不需要经历这一切……至少,至少她在临死之前还能有父亲的陪伴,所以‘sin’的案子我一定要破掉,至于那个罗宁,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我看到顾楠咬牙切齿的说着,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紧紧攥着,仿佛是要将其捏碎。 可是,“sin”的一切真的那么容易揭开吗? 如果让顾楠继续坚持下去,会不会陷入和王国安相同的处境。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那让我觉得如陷冰窟。 过了一会,警车开到了曾斌家门口,在下车之后,我对苏郁轻声说道:“一会儿你负责观察席雨婷的一举一动,记住,每一个表情都不要放过。” …… “实在很抱歉再次打扰曾先生,但是昨天警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并且找到了同样的线索。”我说道,顾楠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但是随后马上就领会了我的意思。 曾斌有些惊讶的说:“这个死者的手机里也有我的电话号码?” 我说:“是的,这名死者叫做胡中华,您知道这个人吗?” 曾斌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说:“还真有点印象,貌似有此公司开年会,就有一个胡总,全名就是胡中华。” 我继续问道:“冒昧的问一句,那场公司年会,您太太去了吗?” 一听我提起了席雨婷,曾斌的态度顿时变得暴躁起来,说道:“你什么意思,警方在怀疑我老婆?” 顾楠冷声说:“请你配合。” 我摆手示意顾楠不要说话,然后微笑着说道:“和席女士并没有太多关系,我只是想检验一下你的记忆,以免出现你记错的情况。比如说,你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个胡中华。” 听到我的解释之后,曾斌明显冷静下来,说:“说实话,我也记不太清,但是这个人的确有些印象。” 我问:“那您还记得席女士参加过年会吗?” 曾斌说:“这个我可以确定,因为每一场年会我都会带着她。” 我说:“那能不能让席女士回忆一下?” 坐在曾斌旁边的席雨婷抬起了头,她的脸上只化了淡妆,但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活跃在影视圈的明星。 她说:“貌似见过这个胡先生。” 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站起身来,说道:“打扰你了,不过如果还有受害人,可能我们会再来几趟。” 说完,我就带着顾楠和苏郁离开了屋子。 回到警车之后,顾楠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骗他?” 我说:“算是一种试探吧……如果他就是杀人凶手的话,应该会对我的谎言感到不可思议,从而露出一些表情,然而并没有。” 苏郁说:“席雨婷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反应,眉毛轻轻上扬,左手上抬,似乎想要放在嘴边。” 我说:“这是惊讶的表情。” 顾楠问道:“你的意思是……席雨婷和这起案件有关?” 我说:“还不能确定,继续分析……我之后故意将话题指向席雨婷,曾斌的反应很普通,也很正常,而席雨婷也表示认识胡中华。” 苏郁说:“提起胡中华的时候,她的小动作变多,出现了摸婚戒,拨弄发丝等行为,这可能表示内心慌乱。” 我对苏郁竖起了大拇指,说:“这样看来,席雨婷一定和这起案件有关了。” 顾楠说:“可是那样一个弱女子是怎样杀人的呢……死者全部都是男性啊!” 我说:“或许会有其他原因呢,比如同伙,比如借助药物的力量。” 苏郁说:“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上很流行……当我看到你女朋友的时候,我就决定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我和顾楠听后先是一笑,随后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 第九十六章 缄默人(中) 顾楠面容严肃的问道:“你是说,席雨婷很有可能因为跟随丈夫出席某些场合,然后被一些好色之徒盯上……” 我接过话茬,说:“很有可能,所以那些死者的手机都存有曾斌的电话号码,其实他们留下曾斌的号码是为了勾搭别人老婆。” “你不觉得越扯越远了吗?” 我说:“碎尸案原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这起案件隐藏的真相可能比你我想象中的还要惊人。” 顾楠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接下来怎么做?” “如果杀人凶手的目的仍未达到,那么这场连环杀人碎尸案就不会完结……换句话说,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受害人,我建议从现在开始严密监视曾斌和席雨婷的一举一动。” 顾楠说:“貌似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警方也未免太被动了一些。” 我说:“我们现在没有其他选择,杀人凶手的心思相当缜密,只能等他自己露出马脚。无论凶手是不是席雨婷,但都至少和她有关。” 顾楠突然说:“对了,关于尸体方面,警方又发现了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 她说:“一共五具尸体,全部都是男性,虽然各自都缺少身体的一部分,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我皱起眉头,预感这个线索将会相当重要。 顾楠说:“他们全部……都被阉割了。” 我瞪大双眼,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生殖器官全部都被切除了?” 顾楠点头,“没错,根据法医鉴定,伤口和其他部位的伤口相同,应该是在肢解的时候被人故意阉割,但是该部位到目前为止无法找到。我突然怀疑,会不会前四具尸体找不到的胳膊和大腿其实只是障眼法。” 我说:“很有可能……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阉割算是一种变态至极的行为,有着很深刻的解读意义。” 顾楠说:“说说看。” “精神分析认为‘性’是人类的本能,而且驱使着人类作出各种各样的行为。阉割无疑表示着‘性’的摘除,这是一种反人类天性的做法。而且这种行为早在很久以前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比如中国古代的太监,比如古希腊神话中被阉割的神……所以说,阉割行为的背后绝对隐藏着相当重要的线索。” “你怎么想?” 我说:“直接来看,阉割行为是对男性生殖器的厌恶。这种行为有很大可能发生在极度厌恶男性的女性身上,这么看来席雨婷的嫌疑也就更大了,但奇怪的是,她看起来和曾斌的感情生活非常和睦,又与此有些矛盾。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变态’都会酷爱阉割行为,甚至包括切除女性的**,这也算是一种阉割。” 苏郁深深吸气,轻声说道:“可以理解为畸形的‘性’吗,就是这类人对于‘性’有着和其他人不同的认识。” 我说:“没错,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性’的主要功能是繁衍后代,也可以说是生命的延续。但是对于很多文化,包括宗教来说,‘性’变成了罪恶,于是才有了阉割。很有可能杀人凶手对于‘性’的认识也是畸形的。” 顾楠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这倒是让我回想起了一个案子,有个幼儿园老师,还是个年轻女性,竟然将十多个小男孩的生殖器通通切掉了,当时这个案子还惊动了上面的人。” 我点头说:“‘性’的话题始终都是研究的焦点,因为它必不可少,但却赋予着太多含义。不过总的来讲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我们又找到了一条线索。” 顾楠沉默了片刻,说:“我只希望能在更多受害者出现之前……结束这一切。” …… 童先生和童太太的第二次来访,与第一次并无不同,包括穿着打扮。 尤其是童太太,依然是青衣装扮,脸上画着浓妆却毫无表情,给咨询带来了非常大的难题。 童先生说:“古医生,她昨天一夜没睡,只是不停的张嘴说话,而且是没有声音的那种……您快救救她吧!” 我说:“说实话,童太太对咨询有着相当严重的阻抗,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病人本身就不愿意被治好,那么无论医生如何努力都很难治好她。” 童先生说:“但您至少能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被治好。” “或许可以,所以今天的咨询是独立的,我希望您能给予童太太和我一些信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需要对她进行单独咨询,就在旁边的催眠室里,你可以在外面看到屋里发生的一切。” 他沉思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我将苏郁留在催眠室外,陪伴童先生,顺便负责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及面部表情的变化。或许苏郁的猜测也是对的,童先生的确有古怪之处。 催眠室内,童太太坐在催眠椅上,而我则捧着一杯温水站在对面。 我说:“你还是不想说话吗?” 她双眼无神,没有任何反应,我甚至怀疑她能否听到我的声音。 我继续说:“一味的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可以试着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 毫无反应。 “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水杯?”我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不出所料,童太太就像是一个木偶,虽然不说话,但却乖乖的接过了水杯捧在手里。 我忽然注意到,她的双手捧着水杯的时候,胳膊竟然在颤抖。 这不对劲,水杯的重量远远不足以让人颤抖! “谢谢。”我弯腰拨弄了一下裤腿,然后站起身来重新拿回了水杯。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或许这一声青衣只是童太太的伪装,她在隐瞒什么! 我想外面的苏郁挥手示意,让她给我送一杯水来。她很快就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屋内,而我又将这杯水递给了童太太。 我说:“喝点水吧。” 她听话的端起水杯开始喝水。 “咕咚”。 我按捺住脸上惊讶的表情,因为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童太太喝水的时候,露出了……喉结。 除此之外,当她仰起头的时候,还露出隐藏在衣领之下的一道青紫颜色! 与此同时,门外的童先生忽然闯了进来,一把夺过妻子手中的水杯,说道:“不好意思医生,她不愿意喝水,喝多了会难受!” 我仔细盯着童先生,一字一句的说:“我屋里有茶,还有咖啡,要不要重沏一杯?” “不……不用了。”童先生一把拉住太太的手,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今天的咨询就先到这里吧!” 说完,他就扯着妻子往诊所外面走去。 我喊道:“如果病情继续恶化,她面对的可能会是死亡。” 童先生明显听到了我的话,但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狼狈至极的逃出了诊所。 我缓缓走出催眠室,看着身边的苏郁,问道:“有什么发现?” 她说:“童先生很紧张,相当紧张。” 我说:“的确如此,当我提出要对童太太进行单独咨询的时候,他几乎要捏爆自己的手指头了。” 苏郁补充说:“而且在你和童太太进入催眠室之后,他变得相当焦虑,始终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当你弯腰的时候,童先生的行为举止简直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我笑道:“或者说是踩了尾巴的老鼠更贴切吧?” 苏郁好奇道:“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说:“事情远比咱们想象中的复杂……恐怕童太太会变成缄默人不是因为厌倦了戏子,也不是因为演了众多人物而无法找到自己。” “那是因为什么?” 我说:“咱们再去看一次沙盘吧。” 沙盘没有人动过,仍旧是老样子,在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七巧板。 我伸手拿起七巧板,然后将其掰碎,将碎块重新放回了沙盘之中。 我说:“上一次你说童先生有地方很古怪,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苏郁回答说:“找到了,是眼神……通常来说,看向同性和看向异性的眼神有着很大差别,以男性为例,当他们看到女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观看胸部、臀部,这并不是说好色,而是天性使然。因为男性看异性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考虑到‘性’,或者说是繁衍,这算是一种本能吧。而女人也是同样,看男性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注意鼻子、肌肉等要素。” 我点头表示赞同,说:“有些道理,这种说法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讲的确适用,所以说异性之间的友谊很难单纯。” 苏郁继续说:“可是童先生看你的眼神却不太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非常仔细的打量过你,尤其是鼻子还有……” 她忽然脸红,说不出话。 我说:“我明白了,那你注意过他看你的眼神吗?” 苏郁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我。” 我笑着说道:“看来咱俩的发现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第九十七章 人肉拼图(下) 在纳粹集中营中存在着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拥有一个特殊的符号,这个符号是粉红色的倒三角。在纳粹的恐怖统治结束之后,这个符号流传了下来,代表对暴力的反抗,代表绝不屈服。 而这个特殊的群体就是……同性恋。 当我看着沙盘中的碎块时,留意到了其中那块粉红色的三角形,刚好是属于同性恋的标志。 如果苏郁的推测完全正确,也就是说童先生使用看待异性的眼神来看待我,对于苏郁却是无视的态度,这很有可能说明他就是一位“男同”。 而这样说来,我在“童太太”身上的发现也就有了对应的解释。 童太太有喉结,并且用浓妆来掩饰着一些信息……这个信息就是性别。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童先生除了姓氏之外拒绝透漏任何信息,甚至说他到底是否姓童也是一个秘密。 根本就没有什么童先生和童太太,只有一对男同性恋患者而已。只不过其中一人变成了缄默人,但是他们却担心男同的身份得到歧视,于是对我隐藏了很多信息。 不过事情推理到这里的时候再度进入了死胡同。 如果说“童太太”是一名男同性恋,只是通过戏子的服装伪装成了女人的形象,那么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说话。按理来讲,童先生作为他的伴侣,应该深得信任,为什么这两个人之间却透漏着一种古怪的感觉。 同性恋,的确是隐藏的线索。但是,它却不一定是问题的根源。 我回想起“童太太”和童先生的古怪之处,隐隐觉得还有其他线索仍然隐藏着,比如说“童太太”接过水杯的时候为什么双手颤抖,童先生又是为什么拒绝让我和其单独相处,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缄默人的案例陷入死胡同,而连环杀人碎尸案却得到了新的进展。 不出所料,杀人事件仍在进行着,而且这名死者的尸块当中缺少了头部以及部分躯干。 顾楠迅速将我接到了警局,这一次并没有带来苏郁,以免精神情况不太稳定的她发生问题。 顾楠说:“这名死者依旧是男性,手机也没有找到,和上一名死者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头部和躯干全都不见了。” 我说:“每一名受害者的尸体碎块都是在哪里找到的?” “大部分是在案发现场,还有小部分是在现场附近……所以我认为,找不到的那些部分,应该是被凶手有目的的藏了起来。” 我继续问道:“这名死者的生殖器官也遭到阉割了吗?” 顾楠点头,说:“没错。” “警方不是一直在监视曾斌和席雨婷吗,有没有发现异常?” 顾楠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说:“或许我们的调查方向有了错误,死者应该是死于七小时之前,但是这期间曾斌夫妇始终都在警方的监视之下……换句话说,他俩中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我皱起眉头,“会不会有同党?受害者都是男性,对于席雨婷来说本身就是难题,如果有犯罪同伙的话就能够解释了。” 顾楠反驳道:“可是你的这种猜测是建立在席雨婷就是凶手的前提上,目前并没有证据。” 她说的没错,如果不能证明席雨婷的确和案子有关,我的推测就无法成立。 仔细回想着连环杀人碎尸案,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六名受害者,分别缺少头部、左臂、右臂、左腿、右腿,并且全部缺少生殖器官。 突然,我联想到了沙盘上的七巧板。 如果把人体分成七个部分,头部、躯干、左臂、右臂、左腿、右腿以及生殖器官,刚好是一副“人肉七巧板”。 而所有受害者都缺少了生殖器官,会不会说明这起案件与童先生和童太太的案例有相似之处。 同性恋? 我说:“按照杀人凶手的碎尸方法,每一具尸体都被切割成了几个部分?” 顾楠翻看了一下资料,回答说:“算上缺失的两个部分,应该是七个部分。” 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说:“现在已经有了六名受害者,会不会还差一名缺少躯干的尸体?” 顾楠紧皱眉头,说:“专案组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认为杀人凶手很有可能在按照某种规律进行杀人碎尸,而你说的情况非常有可能发生。” 我拿过顾楠面前的资料,翻看着里面的尸体照片,说:“有没有仔细调查过这些受害者的死亡时间?” “基本都是间隔三十个小时左右,就会出现下一名受害者。” 我说:“上一次我分析说,有可能杀人凶手是想要收藏人体的某些部位,而旅行箱中的尸体只是缺少生殖器官,于是我认为他可能是因为身体不符合杀人凶手的要求,所以没有缺少其他部位,我想这个想法应该是错误的。” 顾楠问:“为什么?” 我说:“六具尸体全部缺少生殖器官,其中五具还缺少更多的东西,这让我想起了七巧板。” 顾楠有些惊讶的说:“七巧板?” 我点头,解释说:“这些尸体缺少的部位应该刚好能够拼成一具完整的身体。” 顾楠反驳道:“可为什么所有尸体的生殖器官都被阉割了,难道凶手想要拼凑出一具……” 她忽然闭上了嘴,明显觉得自己设想的情况有些恶心。 我说:“这里也是一个疑点,我一时半会没法解释……如果凶手想要拼凑身体,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生殖器官……” 这个问题就像是缄默人的案例,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面。 这条线索应该就是正确的,但是偏偏又有不合理的地方,难以解释。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顾楠突然说道:“对了,曾斌和席雨婷虽然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在监视他们的过程中还是有些其他收获的。” 我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什么收获?” 顾楠说:“他俩之间的感情似乎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牢靠,有人听到了曾斌和席雨婷在屋里吵架的声音,并且警方询问过他家周围的邻居,也得到了夫妇二人感情不和的说法。除此之外,监视期间席雨婷曾经单独离开过家,去了附近的超市,结果发现她的脸上有一些淤青。” 我反问道:“家庭暴力?” “我觉得应该是,席雨婷长得很漂亮,而曾斌却相貌平平又没有什么社会地位……” “就像是苏郁说的那样,很多人都在骚扰席雨婷,而曾斌其实也知道这一切并且怀疑着自己的妻子,于是就出现了家庭暴力。”我分析道。 顾楠表示赞同,说:“你分析的应该都对,可这还是和杀人案没有什么联系。” 我说:“不一定……六名受害人中的五位已经确定和曾斌有关,虽然最新的死者尚未确定,但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但是曾斌表示和这六名受害人并不熟络,只是点头之交而已,这样看来,苏郁的分析应该没错,六名受害人的手机里面之所以会有曾斌,是因为他们想要联系席雨婷。” 顾楠开口反驳道:“你不觉得这有些离谱吗?” 我说:“你也承认席雨婷的确漂亮的有些过分,那么她身边的苍蝇多一些也就完全成立。而且这些人认识曾斌都在不同的时间段,甚至有一些已经遥远到曾斌都记不住了。” “貌似也有点道理。” 我继续说:“既然这六个人是在不同时间认识曾斌的,那么你认为谁有这个能力在间隔三十多个小时之后就联系到其中一人,并且将其杀害分尸?” 顾楠猛地一拍桌子,说:“席雨婷?” 我说:“从这个角度来看,席雨婷的确有着最大的嫌疑。六名死者都是席雨婷的爱慕者,恐怕巴不得席雨婷主动联系他们,所以只要席雨婷从曾斌的手机中找到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们约出来。” 听到我的推理之后顾楠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她问道:“那最新的这名死者怎么解释,席雨婷明明没有离开过警方的视线。” 我说:“暂时无法解释,但我觉得或许她有犯罪同伙,在进行案件的时候她只需要联系受害人就够了。” 顾楠突然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立刻检查受害人手机的通讯记录,看看有没有曾斌的来电!” 电话那头回答说:“没有。” 顾楠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有了!四部手机的通话记录里面都有一个陌生号码,虽然每一个陌生号码都不一样,但是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时间都距离案发时间不久!” 顾楠挂掉电话,一脸震惊的说:“难道说……所有受害人真的是被约到案发地点的?” 我说:“很有可能,但是现在仍然没法证明这一切……我认为曾斌夫妇仍然是这起案件的突破口,或许我们需要再去一次,一来可以确认这一名死者和曾斌是否认识,二来也可以调查一下家庭暴力的事情。” < 第九十八章 缄默人(下) 第三次来到曾斌家里,夫妇二人的表情明显不像以前那样从容。在我看来,曾斌之所以会变得慌张,是因为他也开始怀疑死者是否真的和他有关,那么接下来自己会不会也陷入危机之中。 而席雨婷之所以变得慌张,则是因为露出了马脚。 顾楠首先表明来意,并且将第六名死者的身份说了出来,不出所料,这个人竟然是曾斌的大学同学,而且还参加过他的婚礼。除此之外,曾斌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瞪了妻子一眼,看起来还有一些隐情。 顾楠认为我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所以觉得所有不利线索都指向了席雨婷,所以这一次我选择沉默,作为旁观者来观察夫妇二人的一举一动。 曾斌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三次见到他,他的神色越来越憔悴。顾楠问道:“看起来曾先生遇到了一些困难?” 曾斌叹了口气,说道:“前几天公司裁员……” 顾楠说:“原来是这样,如果曾先生是因为案件而感到恐慌的话可以随时联系警方。” “多谢顾警官了。” 席雨婷仍旧坐在曾斌的身边,看起来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但是左眼处的确有着一片淡淡的青紫颜色,虽然被浓妆掩盖了大半但还是能够看出少许。另外,在她裸露出来的胳臂上,还能看到一些淤痕,看起来下手很刁钻,专门挑身体最柔软的部位下手,不仅疼痛感会强,而且伤痕也会比较隐蔽。 “家庭暴力”一事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了。 我考虑了一下,说道:“看起来席女士的状态不是很好,无精打采的。” 曾斌听到这句话后明显神色一变,有些慌乱的解释道:“她最近失眠……” 我点头,说:“心理压力不要太大,应该适当的释放一下,对两位的感情生活也有益处。” 席雨婷乖巧的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丈夫,但是从她的眼神里,我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和顾楠离开之后,我提醒顾楠说:“建议警方不仅需要监视曾斌和席雨婷,最好暗中保护一下曾斌,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楠问:“什么预感?” 我说:“席雨婷可能很快就再也无法忍受曾斌的暴力行为了,到时候势必做出反抗……很有可能又是一起惨案。” “可是这和连环杀人碎尸案又有什么关系?” “有些事情我也只是猜测,席雨婷一定和那起案件有关!下一次我会带苏郁一起过来,并且让苏郁单独对席雨婷进行谈话,希望能够有所收获,或者说是阻止悲剧的发生。” 顾楠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不亲自出马?” 我说:“曾斌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你认为他会同意我单独和席雨婷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吗?” 曾斌对席雨婷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就像是童先生对待“童太太”一样。 我忽然发觉这两对“夫妇”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忽然记起“童太太”的种种反常,他的双臂仅仅只是端着水杯也会颤抖,他所穿的戏服非常宽大能够遮住所有皮肤,而在他喝水的时候,我隐约看到脖子处的伤痕。 也是在那个时候,童先生疯了一样闯了进来,很明显是在害怕我发现什么。 难道说,这两位男同之间也存在着家庭暴力? 当顾楠将我送回诊所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童先生带着伴侣再度来到了心理诊所,而苏郁正接待着他们二位。 童先生一看到我回来,立刻站了起来,说道:“古医生,他从上次离开这里之后开始不吃饭、不喝水,病情好像又加重了!” 我看了一眼表情呆滞的“童夫人”,向童先生说道:“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 “如果我猜得没错,两位应该是男同性恋吧?”我开门见山的说道,至于“童夫人”则被苏郁带到了沙盘室。 童先生脸色突变,说道:“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我说:“你没必要继续隐瞒了,就算他穿着戏服画着浓妆,但还是掩盖不了喉结……而且,我并不歧视同性恋。” 他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我,问道:“真的?” 我点头,说:“如果我在歧视你们,此时此刻也就不会和你坐在这里。童先生,你最好告诉我具体情况,不然他的病情只会逐渐恶化。” 童先生犹豫了片刻,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向我坦露心声。原来他的确姓童,而他的伴侣则姓杨,两人在一起已经将近十五年了。 我问:“你认为杨先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或许是他……总是扮演别人,有时候甚至要反串女人,所以找不到自我了吧。” 童先生说的十分专业,如果我事先不认识他,甚至可能会怀疑他也学过心理学。 但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左右游移,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我试探着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另外,像是二位这种同性恋关系,心理压力应该很大吧?” 他说:“没错,我俩的关系注定只能隐藏在地下,有时候出门还要装作不认识彼此,以免影响到正常生活,我难以想象,如果我的公司同事知道我是个gay,会怎样看待我!” 我接着说道:“两位的压力都很大,日常生活中应该难免有些摩擦吧?” 童先生瞬间变得警惕起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决定不再拐弯抹角,“我的意思是……家庭暴力!”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更多的信息,而他是同样如此,眼神极具侵略性。 片刻过后,童先生突然开口说:“这个应该和你没有关系吧?” 我说:“根据目前我所得到的线索,很有关系,杨先生的缄默症状很有可能源于家庭暴力。” 童先生变得暴躁起来,向着我怒吼道:“这不可能!我打他是因为他罪有应得,他竟然背着我和戏班子的人勾勾搭搭!” 我说:“勾勾搭搭?” “没错,而且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我说:“会不会是因为他也在担心自己的性取向暴露……”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童先生的怒吼打断:“他还吻了那个女人,简直恶心!”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从沙盘室里冲了出来,而苏郁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是杨先生。 他双眼通红的看着童先生,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还有对命运深深的无奈。 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过话,所以杨先生张嘴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嘶哑。他说:“我做这一切只是害怕现有的生活被完全毁掉!” “胡说八道,你明明就是后悔和我在一起!” 杨先生攥紧双拳,一把脱下了戏服,露出了里面的男人装扮,他说:“我和你在一起十五年,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但是偏偏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父母一直催我结婚,除你之外我没有知心朋友,你总是说会有一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柜,可我等了十五年都没有看到希望!我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偏偏喜欢男人,自己却也是个男人,我过的是见不得光的日子,和你出门要保持距离,看到你的同事更要装作陌生人,就算是在饭店里面吃饭,一旦遇到你的熟人,我就要赶紧离开以免影响你的生活!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简直比戏文里面的人生还要痛苦折磨!” 童先生终于冷静了下来,说道:“可是我也一样。” “半个月前,我爸得病住院,医生说活多久看自己……我没敢回老家看他,只敢打了个电话,他跟我说无论多忙总要结婚,让我带个对象回去看他……”杨先生一边说一边哽咽,他说:“那一刻,我才突然开始痛恨自己的性取向,竟然连父亲的一个小心愿都没法满足!” “……”童先生沉默不语。 原来整件事情的发生经过很简单,杨先生为了满足父亲的心愿,想要瞒着童先生找一位女朋友,但是没想到会被他发现。而童先生因此产生了暴力行为,发泄愤怒。 并不是杨先生变成了缄默人。 而是社会中的所有同性恋,都是缄默人。 在正常人的社会当中,他们不能说话,不能交流,只能保持缄默。 可以说这两个人并没有任何心理疾病,他们只是活在一个暂时还不能接纳他们的社会当中。 这一对“老同志”痛哭流涕的离开了心理诊所,我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实在是爱莫能助。” 苏郁也感慨道:“真是看不出来他们两个都是同性恋,我还以为同性恋会是很是那种……那种……” 我说:“你是指‘娘炮’?” “嗯。” 我解释道:“不一样的,男人女性化和女人男性化都只是对性别的认同趋向中性化,于是出现了娘炮和女汉子,但是他们的性取向并没有任何问题。而那些性取向有问题的人,往往对于性别的认同反而无比正常,也就是说,男同性恋也可以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或许直到有一天……时间能够包容一切,让这个缄默的群体重新开口。< 第九十九章 残酷真相(上) 所有的心理问题,大致都可以归因于——缺爱。 可是,爱是什么? 这是个困扰了无数人无数年的问题,至今也没有答案。如果说爱是给予,爱没有性别之分…… 那么童先生和杨先生无疑也是爱,只不过是同性之间的爱。 经历了这样一个特殊案例之后,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性别”在爱情之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男与女,男与男,女与女,他们之间的爱情究竟有何不同? …… 几天过后,连环杀人碎尸案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一次并没有新的受害人出现,线索反而是指向了另一头。 席雨婷! 顾楠说:“上次你说席雨婷很有嫌疑,于是我派人仔细调查了这个女人,结果真的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我和苏郁坐在警车的后排,疑惑的问道:“发现了什么?” “席雨婷改过名字,而且她在自己过去的身份上面动了很多手脚,如果不是警方花了大力气去查,恐怕一般人还真想不到她的过去会是那样惊人。” 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楠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她说:“席雨婷做过变性手术。” 我和苏郁顿时如遭雷击! 我甚至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问道:“她原先是男人?” 顾楠点头,“据调查席雨婷以前生活在一个偏远小山村里,从小长得就像女生,因此受了不少欺负,据说还遭到过自己父亲的性骚扰。” 我听后皱起眉头,还真是没想到连环杀人碎尸案竟会峰回路转,一下子发现这样的大秘密。 顾楠继续说道:“应该是童年生活处境有问题吧,导致席雨婷长大离开家乡之后就做了变性手术,也算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我问道:“警方是从哪儿弄到这个消息的,能确定准确性吗?” “差不多可以确定,有警察去了席雨婷的老家,还找到了他小时候的照片……至于做变性手术的医院貌似在国外,想要查到记录会有些麻烦。” 实在是想不到,在案件走入死胡同的时候,顾楠进入带来了这样一则消息。 如果席雨婷做过变性手术,那就说明他其实是男人,而他和曾斌结为夫妇的原因在于…… 同性恋! 我瞬间将杨先生留下的七巧板还有碎尸案中被阉割的尸体联系起来,如果说被阉割的性器官代表七巧板中的粉红色倒三角,那么身为同性恋的席雨婷无疑变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而且这样说来,席雨婷本身就是男人的身体,那么他能够杀害男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车子戛然停止,我们再一次来到了曾斌家。今天的天空乌云密布,让人感觉心底有些压抑。 曾斌家的防盗门没锁,我刚想按门铃的时候发现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从门缝里,渗透出来一股恶臭。 我和顾楠对视了一下,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她掏出手枪,打开防盗门,枪口指着正前方,动作行云流水,但是表情却突然凝固起来。 我挥手示意苏郁躲在身后不要乱动,然后伸头看向了门内的情景。 一地的血红。 席雨婷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坐在沙发上面,她今天没有化妆,露出了脖子上的青紫痕迹还有眼角的淤青。 她带着胶皮手套,手里拿着刀,嘴角挂着血,脚下则踩着一具尸体。 一具,无头尸体! 而就在此时此刻,她正将手伸向尸体的下半身,看样子是想要切掉生殖器官! 顾楠大声喝道:“不许动!” 席雨婷没有理会顾楠,甚至动作没有半分停滞,她此时此刻好像已经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 她解开了尸体的腰带。 顾楠向着席雨婷身后开了一枪。 我感到身后的苏郁吓了一跳,赶紧安慰道:“千万别往里看,如果太害怕可以下楼回警车。” 她固执的说:“没事,如果有危险我陪你一起!” 枪声响起,席雨婷依然不为所动。 我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幕,她压根就是一个疯子,明明做着丧心病狂的事情,偏偏脸上的表情却是清纯无辜。 我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发现这个人的装扮……应该是曾斌。 “终于无法忍受家庭暴力了是吗?”我开口说道。 席雨婷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有些无奈的说:“是啊……我明明那么爱他,而他却这么对我。” 顾楠反手关上了防盗门,并且将苏郁留在了门外,轻声说:“这里太危险了,你赶紧回车里去!” 我说:“的确如此,你为了和曾斌结婚甚至连性别也改掉了,结果他却这样对你。” 席雨婷冷笑了一下,说道:“谁能想到他是个人面禽兽呢……就在前不久,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做过变性手术的事情,回家之后就疯了一样打我,当时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顾楠喝道:“可这不是你杀害其他六名受害者的理由!” “理由?”席雨婷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主动勾引我这个有夫之妇,更是说明他们肮脏的可怕!” “你把尸体藏到哪里了?” 席雨婷说:“警方不是找到尸体了吗?” 顾楠怒道:“别跟我装蒜,我是问那些消失不见的尸体碎块!” “哈哈哈。”席雨婷忽然邪魅的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说:“吃了。” 我看着眼前的血腥一幕,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按理来讲,我和顾楠之前来过这里四次,每一次都得不到关键性的信息。如果说席雨婷真的就是凶手,那么她早就应该意识到自己被警方盯上了,尽早逃命才是正常选择。 可她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而且将自己的丈夫作为第七名受害人。 难道说她已经生无可恋了吗? 我往前走了几步,双脚踩着地上的血水,有一种黏稠却又滑溜溜的感觉,十分难受。 顾楠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说道:“危险。” 我说:“没事,她现在看起来很冷静。” 当我走到席雨婷面前的时候,她终于直起腰来不再理会脚下的尸体,看着我说:“你也想要吃一点吗?” 我摇头,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一张原本稚嫩青涩的男生面孔,变成了女人的脸,现在又变成了魔鬼的样子。” 她忽然抬起了手中的刀,说:“是你们逼我这样的。” 我说:“其实我很想同情你,因为你的童年的确太过不幸。” 她说:“你知道我的事情?” “嗯,大致知道一些,你被亲生父亲……强暴过。” 席雨婷哈哈大笑起来,说:“除此之外呢?” 我转头看了一眼顾楠,她说:“警方只调查到一丁点消息。” 席雨婷说:“除了那个畜生父亲,还有更可怕的……是那些童年的玩伴,甚至老师,你知道吗,有些人只是披着人皮,带着面具,其实他们都是魔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我深深呼吸,鼻腔里却全部都是血腥气,实在难以想象,席雨婷经历过多少恐怖非人的折磨。 我说:“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说了……席雨婷,无论你到底是男是女,这些全都无所谓,你现在仍然有机会重新来过,你可以放下手里的刀,和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相信那些折磨过你的人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席雨婷摇了摇头,“别骗我了,我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恐怕死刑判在我的身上都嫌轻了吧。” 顾楠喝道:“废话,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杀了足足七个人,七个人啊!” 席雨婷转头看向顾楠,撅着嘴说:“我没杀他们,是他们自己说爱我爱到了骨头里,所以我才吃了他们。” 顾楠听后一阵恶心,干脆掏出了手铐准备将她强行带走。 然而席雨婷却突然将手里的刀对准了自己,她猛地用力,将自己的喉咙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下一刻,鲜血喷涌而出。 我冲到她的面前,说:“如果你说是你吃了他们,可你为什么只吃掉一部分,还要留下其他尸块让警方发现,这种解释根本就不合理!” 席雨婷裂开嘴,笑嘻嘻的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戏谑。 我说:“席雨婷,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报复男人?” 她笑着摇头,颈间伤口不停的往外喷射着鲜血。 忽然想到曾斌和席雨婷这对特殊夫妇的恩爱模样,我吼道:“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吗!” 她张开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因为……爱……” 说完,席雨婷的眼神忽然涣散,再无半点生机。 顾楠收起手枪,仔细观察着案发现场,忽然开口说道:“不对劲,我明明安排了人一直盯着这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有动静!” 说完,她看向窗外正对面的楼房,发现那里只有一架貌似望远镜的东西,但是却没有人。 “糟糕,还有同伙!” 顾楠迅速转身向楼下跑去,同时拨打电话寻求支援。 而我听后也顿时无比紧张,如果真的有同谋的话……单独留在警车里的苏郁……< 第一百章 残酷真相(下) 我和顾楠无暇顾及席雨婷的尸体,迅速转身沿着楼梯飞奔而下。如果席雨婷真的有同伙,那么苏郁现在的处境无疑极其危险。 当我冲出楼道的时候,顿时眼前一花。只见苏郁坐在警车里面,而在警车的前车盖上赫然有着两个血手印。 顾楠皱起眉头,开始细心调查眼前的线索,而我则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打开车门想要知道苏郁有没有出事。 “古奇……”苏郁蜷缩在角落里面,说道:“刚才有个怪人在外面停了很久。” 我问道:“什么样子?” “他穿了一身黑衣服,带着口罩,背了一个书包手上还带着橡皮手套,而且上面沾了很多血。” 顾楠冷声说:“看来席雨婷真的有同伙,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席雨婷的掩护下逃走的……” 说到这里,顾楠忽然拔腿向着另一栋楼跑去,而我则没有跟过去,选择留下保护苏郁。 过了一会儿,又有大批警车纷纷赶到这里,开始对案发现场进行调查,而顾楠也终于回来了,背上还背了个人。 顾楠说:“有人打晕了我的同事,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样看来,连环杀人碎尸案应该不止一个凶手,席雨婷在杀害曾斌的时候,他的同伴控制住了正在监视这里的警察。 回到警局之后,顾楠带着属下迅速对整起案件进行了整理,无头死者的身份尚且无法确定,不过初步推测就是曾斌。 席雨婷的同伙应该是个男人,身手敏捷,攻击警察的时候动作干脆利落,看起来不是普通人。不过这两个人在作案的时候都带了橡胶手套,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是体液之类的线索,所以警方暂且无法确认。 我和苏郁坐在顾楠的办公室里,我仔细思考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最开始的时候,我先入为主的认为席雨婷就是犯罪嫌疑人……这是因为她有着直接联系死者的条件,作案也最为方便。而在之后顾楠得到了席雨婷是变性人的消息,于是我更加认为他很有可能是一个做过变性手术的变态。 但是理智告诉我,做过变性手术的人不一定就是变态。就像是童先生和杨先生两个人,他们虽然是同性恋,但和普通人并没有多大区别。 而且在曾斌家里,我和席雨婷有过一些对话,我仔细的观察了他的每一个举动,包括眼神和微表情。他虽然努力装出一副很享受血腥的感觉,但是实际上眼神中却藏着一种厌恶,鼻子和眼角处也有一些细小皱纹,这无疑是“不愉快”的表情。 而且他的身体看起来很僵硬,即便是动手想要阉割掉尸体的时候,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姿态。 这一切信息都给我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席雨婷或许并不是杀人凶手……或者说她杀的人没有那么多,而分尸的事情也不是她做的。 这样说来,或许杀人碎尸的案件其实主要是另一个人下的手,而席雨婷只是负责将那些人引出来而已。 苏郁明显有些惊魂未定,她说:“那个男人带着墨镜,给人的感觉很恐怖。” 我有些疑惑的说:“或许他是看你一个人,所以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苏郁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当时我把车门车窗都锁上了,他就只是看了我几眼,然后就大步流星的跑掉了。” 这时候,顾楠神色疲惫的回到了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口气把茶杯里的水喝的干干净净。 我问道:“怎么样?” 顾楠说:“初步可以断定席雨婷就是杀人凶手,但是这起案件还有很多疑点……第一,消失的尸块都去了哪里,总不可能真的被吃掉了吧?第二,席雨婷的同伙到底是谁,现在又逃到了哪里?” 我继续问道:“曾斌的手机找到了吗?” “没有,找遍了现场所有地方都没有发现手机,很有可能是被同伙拿走了。” “第七位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鉴定,目前看来应该就是曾斌。” 说到这里,顾楠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迅速接起电话,神色凝重。 她说:“警方有人追踪了曾斌的手机,发现它现在正往北方移动,看起来所在位置是在铁路上。” 我惊讶的说道:“手机是在火车上?” 顾楠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查最近时间的火车,并且通知了那几列火车的列车员对乘客进行控制。” “可我觉得杀人凶手没有理由把手机带在身边,作为警方寻找他的线索。” 顾楠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凶手很有可能是故意将手机放在了某列火车上面,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那头?” 我说:“很有可能……从席雨婷的角度来进行推理,他为什么要选择在家里杀掉第七个人,而且不选择逃跑?他的同伴有着制服警察的实力,明明可以两个人一起逃跑的。我认为,席雨婷的自杀很有可能是在为同伙争取时间,他应该早在前几次警方拜访他家就意识到了事情可能已经败露,但是没有想到咱们会刚好在这个时间再度拜访。” 顾楠顺着我的逻辑推理下去,“所以说席雨婷只是一个牺牲品,他存在的目的就是为另一个人拖延时间,而手机很有可能也是一个障眼法。” 我又问道:“上一名死者出现的时候不是有警方监视的吗?而且说席雨婷只是下楼去了一趟超市而已。” “由于警方人手有限,当时只有一个警察监视曾斌和席雨婷,所以他一直都在监视席雨婷,而忽略了……” 顾楠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这个同伙难道是他?这不可能!” “别急,或许我们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不久后,顾楠的手机再度响起,得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消息。 第七名死者,不是曾斌。 我和顾楠对视一眼,彼此都领会了事情的真相。 连环杀人碎尸案就此结束,结合警方搜集的消息,我将故事整理了一下,大致是这样的…… 曾斌,公司白领,性格孤僻,从小就和社会格格不入,而且经常受到欺凌。有人发现他有着虐待动物的癖好,而且喜欢拆卸东西,比如玩具等等。 席雨婷,变性人,改变性别来到江城之后爱上了曾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在席雨婷嫁给曾斌之后,却发现自己的丈夫远远不是婚前的模样。他在家里会经常歇斯底里,痛骂自己的同事上司,以及社会国家。他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总是打砸东西,还经常用刀肢解一些活物,比如买来的鸡、鱼,甚至是野猫野狗。 席雨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变态,但是他并没有选择离婚,反而是更加坚定的陪在了曾斌的身边。这种心理或许是一种共情,由于席雨婷也经历过悲惨至极的童年,所以他将曾斌当成了曾经的自己,悉心的照顾着他,就如同照顾着还未变性时候的自己。 这两个人,一个是“变性”,而另一个则是变态。 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的进行下去,但是没想到曾斌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这种变化源于席雨婷,虽然他是一个变性人但是却有着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于是总有莫名其妙的男人想要靠近席雨婷。他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让丈夫消除戒心,往往选择留下丈夫的联系方式。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曾斌变得不再信任妻子,他开始怀疑席雨婷是否出过轨,甚至开始雇用私家侦探来监视妻子。出乎意料的是,曾斌在三番四次的调查之后,终于发现了妻子的秘密。 变性。 从那时候开始,曾斌疯狂的殴打着席雨婷,以此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而席雨婷却选择默默承受,并且将恨意转嫁到了那些男人身上,他认为如果不是那些臭男人纠缠自己,曾斌也就不会变成这样。 至于变性的事情,席雨婷认为全是自己的错,是他欺骗了曾斌,隐瞒了真相。 之后,曾斌开始利用手机号码作案,他先是让妻子将那些沾花惹草的男人勾引出来,然后再用极其凶残的手段将其杀害,并且分尸。 至今也没人知道曾斌到底为什么要将尸体大卸八块,而且还要收集尸体中的某些部分。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阉割掉所有受害人的正是席雨婷,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在这对夫妇眼中,似乎其他人的生命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即便是杀掉也不会有任何内疚感,而且他们认为是社会一直在逼迫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也说不清谁对谁错,或许只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曾斌和席雨婷没有杀人的话,我会觉得他俩的遭遇非常值得同情,并且竭尽所能来帮助他们。但是他们却选择了杀害他人的方式来宣泄,这让人觉得心寒。 故事的最后,席雨婷和曾斌发现警方三番四次的找上门来,知道事情迟早都会败露。于是席雨婷选择留下,用自己的死亡成全曾斌,希望丈夫能改头换面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所以,这个“变性人”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因为……爱。”< 第一零一章 夏娃(上) 上帝先是塑造了男人亚当,而后用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出了女人夏娃,无论是宗教神话,还是历史故事,男人和女人永远才是黑与白的关系,互相弥补得到完美。 而缄默人和人肉拼图案子之中,我却看到了黑与黑的结合。 对于同性恋来说,至今也没有确定的起因解释,有人说是基因决定了性别取向,有人说是后天的遭遇导致了同性偏爱。心理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做性别偏爱,大致意思是小孩子在童年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不符合性别的偏爱行为,比如男孩喜欢芭比娃娃,女孩却喜欢小卡车。在同性恋群体中,小时候性别偏爱的错误无疑是导致性别取向和大众不同的原因之一。 对于变性人来说,心理学上有一个专业名字,叫做性别认同。意思是每一个人对于男性和女性的认同是大同小异的,然而有一些人认为自己应该是另一种性别,比如席雨婷在经历巨大创伤之后,他痛恨男性,于是认为自己应该是女性。 似乎随着社会发展,越来越多的奇特性取向也逐渐展现出来,或者说它们原本就存在着,只是在一种相对和平的生存环境下暴露出来了而已。在我看来,同性恋和变性人和人的肤色很相似,白种人排斥黑种人也像是异性恋排斥同性恋,或许这些排斥都可以避免。 多一些包容,才能少一些痛苦。 以席雨婷自杀而告终的连环杀人碎尸案貌似结束了,不过在警方结束调查几天后,却再度迎来了峰回路转的剧情。 又有一名“无脸人”受害者被发现,虽然面部模糊不清,但是通过其他手段可以大致确认身份……曾斌。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忽然觉得心中一凉。难不成这起案件的背后仍有幕后推手?是他诱惑曾斌去杀人泄愤,甚至给予了他一些帮助? 而无脸人的这种标志性死法,无疑让我想起了那个人……罗宁。 有可能是他暗中操控了这起案件,也有可能是他偶然杀死了曾斌,但这一刻我觉得罗宁从未离开过江城,他就在我的身边。 谁都不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心血来潮,再次布置一次可怕的欺诈游戏。 …… 我的平静生活,突然被打破。 当那双红色高跟鞋的主人推开诊所大门,她脚下踩踏地板发出的踢踏声就如同我心头的丧钟。 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卓文萱,性别女汉子,性取向双性恋,从头到脚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偏偏这样一个女人,却是我的同门师妹,毕业之后出国留学,据胡乐所说前几天刚回来。 多年不见,她依旧是齐耳短发,嘴唇也涂成艳红色,穿了一身能够显露姣好身材的衣服,给人的观感极富冲击力。 我坐在转椅上,努力保持着镇定,抬起头直视着这个女人的双眼。 当她一张嘴,我就知道……自己的灾难开始了。 卓文萱说:“听说你把自己的毛病治好了?” 果然是我最“讨厌”的女人,一张嘴说的就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说道:“安清竹的事情全部想起来了吗?” 我神情麻木的摇了摇头。 她说:“你这属于创伤性遗忘症,不过依我看来,你回忆不起来倒也算是好事,免得小心脏承受不住再晕过去。” 我张开嘴,连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你回来干什么?” 卓文萱甩了一下头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跟你抢生意啊!” 说完她就给我扔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草谷心理诊所”,我看后脸色一变,说道:“你确定?” 她坚定的点了下头。 吕草谷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他是我的心理学导师,同时也是我的人生导师。我、胡乐还有卓文萱都是吕老师的学生,可是在毕业之后吕老师因为卷入一起咨询事故之中,导致他失去了生命。从那之后“草谷心理诊所”一直由吕老师的儿子——吕晨曦代为管理。 在我的印象当中,吕晨曦最初是一个开朗的人,但在父亲去世之后变得孤僻起来,甚至将心理诊所迁移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和我们这些人也断绝了联系。可惜就在几年前,吕晨曦在一起绑架案中见义勇为,也失去了宝贵至极的生命。从那之后,“草谷心理诊所”也就正式关门。 我实在是想不到,卓文萱这一次回来竟然会选择重开“草谷心理诊所”。 “你应该明白这个对于老师来讲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没法让草谷心理诊所重振雄风,那就是在侮辱老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招牌。” 卓文萱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明显是回忆起了草谷老师,她说:“这个你放心,我自然是有十足把握的。而且我还找了一位相当不错的助手,虽然性格上有些小瑕疵,不过他的专业水准是你都认可的。”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胡乐?” “嗯哼。” 又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性格懒惰的胡乐竟然会同意卓文萱一起重开“草谷心理诊所”。要知道,胡乐一直和自己的父亲不对路,所以打心底讨厌和心理学有关的任何东西,尤其在经历过一次医疗事故之后更是如此。 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卓文萱到底对胡乐说了什么,才能让这个邋遢鬼再度出山。 “除此之外。”卓文萱继续说道:“我的第一位病人已经预约好了,不过很奇怪,这位病人表示自己只能在夜间活动。” 我皱起眉头,“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卓文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去,临走时只说了四个字。 “她叫苏晓。” 我听后整个人如遭雷击,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状态。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苏晓竟然向卓文萱求助了? 我在脑海里瞬间联想到了一些可能,比如是胡乐为苏晓介绍了卓文萱,而在一些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苏晓或许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举动。 我记得和苏晓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次案例中我险些被女患者用花盆砸到。那一次是苏郁为我挡下了攻击,从而导致苏晓的出现。 我又回想了一下最近苏郁的表现,发现也有一些反常的地方。她变得比以前更加少言寡语,而且举动也更加胆怯,对我的依赖性也明显变强。想到这里,我猛地一拍脑门,终于意识到自己忙于调查罗宁和警方的事情,竟然忽略掉了苏郁的病情! 就在这时,苏郁推开了诊所大门,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对我说道:“对不起,早上起晚了……最近总是感觉很累很压抑,怎么睡都睡不够。” 我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是我的不对。可能因为最近让你接触了太多病人,所以才会有这种压抑的感觉吧。”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苏郁之所以觉得睡不够,是因为在她沉睡之后苏晓占据了身体,做了许多她压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她真相,因为这或许会引起两个人格之间的冲突,问题就会变得更加棘手。 我给苏郁倒了一杯茶水,说:“最近诊所不忙,咱俩聊一会儿吧。” 苏郁敏感的察觉到了问题,反问道:“我又出问题了?” 我笑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啊……” 她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和古奇在一起之后‘鬼上身’的现象就很少出现了……而且即便是发生了,我也能努力熬过去。” 我问:“苏郁,要不要考虑一下接受心理治疗,或许有办法让你摆脱这种情况,至少以后出门不用带墨镜了。” 苏郁睁大双眼,说:“你的意思是?” “最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的问题非常棘手,甚至认为那些和尚道士更能给你帮助。不过后来你成为了我的助理,我也因此对你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受暗示性极强的人,可以说也是我见过受暗示性最强的人。除此之外,你因为生活中遭遇大型的刺激事件而人格分裂,出现了第二人格苏晓,而你本身也变成了非常敏感的心理特质,即便经受很小的刺激也会诱发幻觉的出现。” 苏郁咬了咬下嘴唇,似乎有些犹豫。 我说:“你不用担心咱俩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在治疗过程中,咱俩也不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你大可以把自己当成一名心理咨询师,而我则是你的督导,你我之间的治疗只是日常的宣泄而已。” 苏郁轻声问道:“就像是你和胡乐那样?” 我点头,说:“是的,每一个人都会有心理上的问题,所以即便是心理医生也需要宣泄,这是人之常情。自从你成为我的助理之后,虽然自身情况有所好转但也因此接触了不少负面案例,所以我认为很有必要释放一下。”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突然有些担心脆弱敏感的她会不会突然转身离去。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苏郁,她终于抬起了头,说:“好!”< 第一零二章 夏娃(中) 在对苏郁进行咨询之前,首先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困扰着我。那就是为什么苏晓会向另一名咨询师也就是卓文萱寻求帮助,而不是我。 我推测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苏晓始终对我抱有敌意,以及不信任的态度。但苏郁对我却是完全信任,所以这两个人格产生了矛盾,只能各自分别选择不同的行动方案。也是由于这种矛盾,才使得苏郁最近精神状态很差。 她把太多力气都用在了处理人格矛盾的问题上面。但是很明显,到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苏晓还是选择了卓文萱,而苏郁选择了我。 关于苏郁的治疗方案,我在很早之前就做过方案,由于她的性格敏感而脆弱,所以我俩的咨询场所会转移到催眠室中,并且我将催眠室的布置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 原先的催眠椅变成了病人的座位,一张桌子放在我和她的面前,而在桌子上则放有一面镜子。咨询开始的时候,镜子的背面冲着苏郁,所以她暂时无法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 我说:“这一次的咨询会有些危险,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 苏郁坚定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可以承受的住。” 我仔细的看着苏郁,她的眼睛是湿润的,仿佛随时都会流下泪水。似乎自从我俩认识以后,她变得稍稍胖了一些,至少身体不再是曾经骨瘦如柴的模样,但却还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苏郁鼓起勇气抬起头,双手紧紧攥着衣服,能够看得出来她有多紧张,她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我看到镜子之后发生不好的事情……古奇你一定要狠心制服我,以免我伤害到你。” 即便面临着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她还是考虑着我的安危。 我笑着说:“加油,成功之后我带你出去吃饭,有家火锅店味道超赞,罗大左还给我一张会员卡呢。” 苏郁终于笑了一下,如同冬雪初融。 我拉上窗帘,关掉屋里的灯,顿时眼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顿时一旁空白的墙面亮了起来,这是我事先准备好的放映屏幕,而在上面则呈现出了一幅画面。 画面上的内容很奇特,这是一张墨渍图,图形是对称的,但却没有任何意义。这个测验叫做罗夏墨迹测验,是少有的投射性人格测试。 我说:“你可以自由的说出自己看到了什么,还有由此联想到的任何事物。” 苏郁曾经自学过心理学,知道罗夏墨迹测验的原理,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测验状态,回答说:“是一只蝴蝶。” 我追问道:“能够仔细描述一下吗,或者说一下你看到它的感受。” “我似乎看到了蝴蝶翅膀上面的纹路,每一条都象征着一个选择……最一开始的选择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后面,甚至导致严重的后果。” 我说道:“蝴蝶效应?” 苏郁说:“没错,就是它……蝴蝶效应。” 借着屏幕上的光,我能够勉强看到苏郁的表情,发现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于是问道:“你看到这幅画的情绪情感是怎样的?” 她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我感觉自己深陷其中,很无助。” 由于罗夏墨迹测验上面的图片都是毫无意义的,所以被试的回答往往分为几种,有人体、动物、抽象回答、无意义形象和抽象概念等。准确来说,这个测验没有任何玄机,它真的只是毫无意义的图片,但是被试在观察图片时候的回答还有做出反应的时间,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有人曾经提出这样的结论,被试完成罗夏墨迹测验的时间通常需要20分钟到30分钟,如果反应过快,很有可能是躁狂症;反应过慢,很有可能是抑郁症;如果反应的太慢,甚至可能隐藏着自杀倾向。他提出这个结论的原因在于,认为被试如果花费大量时间来对图片做出反应,很有可能表示他看到这幅无意义图画的时候联想到了太多的事情,这往往预示着心理疾病。因为正常人很难将无意义图画联想出很多内容,艺术性较强的人除外。 但是在我看来,这个结论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且准确性也有待评估。我认为罗夏墨迹测验中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在于被试看到了什么。我曾有过这样的经验,曾有一位被试不愿意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但他在罗夏墨迹测验的10张图片中都看到了性器官,这无疑暴露了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地方。 这就是罗夏墨迹测验的厉害之处,如果一个人从10张图片里看到的都是和死亡、尸体有关的内容,那就说明这个人很有可能犯罪,或是自杀。 然而对于至关重要的第一张图片,苏郁给出的答案却是……蝴蝶。 关于蝴蝶效应,是说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振动翅膀,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苏郁会提起这个绝对不是偶然! 然而更令我感到震惊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在余下的九张图片,苏郁竟然认为所有图片内容全部都是蝴蝶,这让我甚至有些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配合我进行咨询治疗。 苏郁的眉头越皱越紧,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看到这些图片的时候脑子里只能想到‘蝴蝶’两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想不到,就好像自己的大脑被封锁了一样。” 我对此同样感到困惑不已,为什么在苏郁的身上会发生这种情况。或许在她的潜意识中,蝴蝶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而且制约了她的联想能力。 苏郁完成罗夏墨迹测验总共花费了四十分钟,大多数时间用来思考,但是所有图片的反应时间基本都是四分钟,给出的答案也都是蝴蝶。 我小心翼翼的记录好这些,然后再次放映出另一张图片。 这次的图片有了实质内容,大致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站在女人身后的老妇人。这个测验叫做主题统觉测验,其测验性质和罗夏墨迹测验大致相同,也是让被试根据图片联想一个故事,以此来反应出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苏郁怔怔看着墙上的图片,若有所思。 我问:“你觉得图片上的年轻女人在做什么?” 苏郁回答说:“她应该是在照镜子吧……但是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所以很害怕。” 可以说每个人根据图片描述的故事都有所不同,但不得不承认,苏郁的描述是最有特点的,也是我从未听过的。 突然,苏郁又说:“不对!图片上的内容应该才是镜子里的景象,女人的眼睛看着另一个方向,但是那个老妇人却在看着她自己,就好像她照了镜子之后,瞬间迷失了自己。” 我皱起眉头,在纸上写下一些线索,说:“能不能根据这张图片编一个故事呢?越详细越好。” 苏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有一天,一个年轻女人和往常一样过着普通生活,她在街上遇见了一个老婆婆,这个老婆婆穿着黑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一个竹筐,但是用黑布盖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老婆婆问年轻女人,要不要买竹筐里面的东西。年轻女人拒绝了,但是这个老婆婆却不肯放弃,始终跟在女人身后,一个劲要让女人买自己的东西,还说这个东西能够解决她现在最大的难题。 年轻女人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在走过一条马路的时候加快了步伐,她在绿灯即将转为红灯的一刹那跑了过去,而老婆婆没有注意到交通灯的变化,就那样跟在了年轻女人的身后。年轻女人听到后面传来急刹车的声音,还有很多人发出的惊呼,她已经猜测到了身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回过头去,反而是狼狈的继续前行。 突然,年轻女人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她低下头看到了一个竹筐,正是老婆婆手里的那个。但是这个竹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个老婆婆不是已经被车撞死了吗? 年轻女人觉得非常害怕,但是她又回想起来老婆婆曾经所过,竹筐里面的东西能够解决她现在最大的难题。 我开口引导说:“她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苏郁的表情变得纠结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好像有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却偏偏说不出来,到最后她终于挤出来一句话:“这个女人……她想要个孩子,但是自己却没有……生育能力。” 我问:“那她打开竹筐了吗?” 在苏郁的故事中,年轻女人最终打开了竹筐,发现里面放了一个女婴,正在酣睡,神态可爱。年轻女人没能忍住诱惑,她一把拎起竹筐向着家里赶去,准备偷偷留下这个女婴。可是女人回到家以后,怪事发生了。 她总是感觉有人跟着自己,还不停的说着一些她听不清的话,直到有一天,她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幅画面。< 第一零三章 夏娃(下) 说完故事之后,苏郁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忧郁悲伤,却又带着一些诡异的笑意。 我引导着话题说:“你应该知道,你刚才所讲的故事代表着一些事物。” 苏郁点头,“是的,主题统觉测验就是通过联想故事的方式来揭露潜意识的内容。” 我继续问道:“那故事里的年轻女人是谁,你在现实生活中能够找到对应她的原型吗?还有那个老妇人,她又代表着什么?” 苏郁犹豫了很久,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感觉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想了很多,但是故事里的内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大脑里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关掉大屏幕,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下一步需要让你先看一下镜子,然后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内容,这过程应该会十分痛苦。” 苏郁深深呼吸,眼中带着一些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坚定,她说:“我准备好了。” 一片漆黑的催眠室中,只有台灯处有着一团浅浅的光亮,而在光线的包裹中则有一面圆镜。我将手放在镜子上,随时准备将其翻转过来。 然而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苏郁,对于不能看到镜子这一点,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苏郁说:“能先说说你的想法吗?” 我愣了一下,说道:“我认为你其实不是不能看镜子,而是不能看自己的脸。这算是人格分裂患者的一个症状,有些患者看见自己的面孔时会陷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之中,所以出现了精神崩溃的症状。” 她有些沉重的说:“我不确定事实是否像你说的那样……但是当我看见镜子的时候,会感觉里面有很多东西,包括那些你平常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在我接触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死者的恐怖情况,而这些都会在镜面中得到反应。” 我说:“这种情况能否理解为你的受暗示性太强,联想能力也极强,即便是没有看到实际发生的恐怖场景也能自行想象出来?” “或许吧,我认为我看到镜子时候表现出来的状态和人格切换的时候有很多区别。被鬼上身的时候我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但是苏晓出现的很多时候,我却会失去意识。”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苏郁的话,问道:“所以在你看来,苏晓的确是人格分裂导致的,但是‘鬼上身’的情况你认为并不是心理问题?” 苏郁轻轻点了下头,说:“古奇,我从小就认为镜子有着奇妙的力量。它能够反映现实世界,但是镜中的画面本身却是虚幻的,镜中花,水中月,看似真实,实际上却没有实体。我觉得这就像是人类的抽象思维,因为没有实体,所以它就可以不受限制,表现出许许多多的场景。” 我用笔记录着苏郁话里的关键词,同时陷入沉思,不得不承认苏郁说的话很有道理,这让我想起了曾经接触过的一个案例。 那个男人坚持认为自己是镜子里走出来的人,并且声称达芬奇也是镜中人所以才能画出那样伟大的画作。当我问起原因的时候,男人回答说,镜面世界里面存在着许多现实世界中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东西能够赋予他源源不断的灵感。 苏郁问道:“你听说过维多利亚公园事件吗?” 我摇头说道:“只知道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公园位于香港,据说很久以前就建好了,这所公园里有很多公共厕所,但是其中一个男厕里面的镜子和其他的有所不同……那里的镜子是一面铜镜。” 我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不应该用玻璃镜子吗?” 苏郁继续讲道:“下面的故事我也是听说的,没法验证它是真是假,但我相信……据说有一位家住在公园附近的少女在晚上出来散步,结果被一名中年男性盯上,强行拖入那个男厕所里面……不仅受到侮辱甚至还被残忍的杀死了。第二天有人在厕所里面发现了少女的尸体,赶紧报了警,警察根据监控录像和指纹体液等证据很快就抓到了犯罪嫌疑人。但是,犯罪嫌疑人一直都在否认杀害死者,于是警方将其带到了那间公厕,在里面警察再次反复询问犯人是否承认罪行,但是犯人还是否认。” “就在警方打算放弃询问的时候,忽然公厕的玻璃上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镜子里竟然出现了犯人对死者进行施暴的画面,整个过程就像是看录像带一样。犯人当时就被吓呆了,赶紧认罪,之后那面镜子就突然无故炸裂了,而且从那之后,所有挂在男厕里面的新镜子都会无故炸裂,所以才换上了比较结实的铜镜。” 听完故事之后,我无法确定这个事件是真是假,因为我还听说过另一个相似的故事。 据说是在20世纪90年代的某一个雷雨天,有些游客在故宫游览的时候发现了“灵异”现象。竟然在宫墙上出现了几个清代宫廷打扮的宫女,当时还有很多人将其拍了下来。后来官方的解释是,宫墙的染料中含有四氧化三铁,所以呈现暗红色。有磁性的物质能够产生磁场,再结合上雷雨天气和闪电的因素,导致影像被留在了墙上。以后发生相同天气的时候,就会使墙上的影像再度播放出来。 我想这两个事件或许有着相似的原理,只是目前科学还无法将其解释清楚罢了。 但是我的这个想法并不能告诉苏郁,这只会影响我和她此时此刻的治疗关系。 我说:“准备好了吗?” 她明显有些紧张,点头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 下一刻,我将镜面转到了苏郁那头。 我看见她闭着眼睛,鼓起勇气抬起头,然后一点一点的睁开了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真的在苏郁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但那只是一闪而过,所以也有可能是我眼花了而已。 苏郁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她睁大双眼,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除此之外,她还将一直放在腿上的双手挪到了桌子上,握成拳头状。 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不知道面前的人还是不是苏郁。 她将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用一种带着笑意的语气说:“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冷静的说道:“苏郁,清醒一点,不要迷失了自己。” 话音刚落,苏郁的身体开始急剧颤抖,似乎是在争夺身体的操控权一样,她的表情时而邪异,时而无辜,但总归是大致控制住了身体,她喘着粗气说道:“别担心我,快点进行下一步吧!” 我再度打开大屏幕,迅速将镜子转了一个角度,让苏郁刚好可以从镜子里面看到屏幕上的图画。 我说:“这就是第二步,你需要根据镜子里面倒映的图片重新做一遍罗夏墨迹测验还有主题统觉测验!” 苏郁抓了一下头发,咬着嘴唇,努力将头部转向镜子。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说:“我看到了一只血红色的蝴蝶!” 我闻言一惊,罗夏墨迹测验的第一张图片是黑白的,并没有任何颜色啊! 苏郁接着说道:“蝴蝶的翅膀上有两个骷髅头的图案……它的翅膀似乎在动……” 我问:“这个蝴蝶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阴森……它就像是从地狱飞来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听到“地狱”两个字,我突然回想起了第一次带着苏郁去安定医院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有一个精神病人看到苏郁之后异常惊恐,并且反复念叨着“那个女人身上开满鲜花”,当我问他是什么花的时候,他给出的答案是,“地狱花”。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苏郁真的和“地狱”有着不解之缘,还是说只是巧合? 苏郁像是抽疯一样开始前后晃动,椅子也随之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握住了苏郁放在桌子上的手,说道:“坚持住。” 似乎真的有些效果,苏郁变得冷静下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开始继续描述着自己看到的图片。 她说,在她的眼前有一片地狱,一片血红色的地狱,里面到处都是尸体,在尸体上还有红色的蝴蝶不停飞舞。 就好像,蝴蝶是枯骨的血肉,人在死后身体散华成蝶。 我听着她的描述忽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悲伤,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人的心里要有多孤寂,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苏郁此时此刻描述的场景象征着她内心深处的一片荒芜,那些死去的人代表她失去的双亲,蝴蝶虽然具有美感,但是血红色却赋予了它一种残忍,这是苏郁一直以来的愿望。 她并不是因为愿意相信鬼而相信鬼的存在,只是对于苏郁来说,如果不去相信鬼,那就说明她已经和双亲永别。< 第一零四章 迷雾一般的过去 一共十张罗夏墨迹测验的图片,苏郁只在其中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令人绝望。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镜面,看到了另一个虚幻世界,也从图片之中看到了种种厄难。 当所有图片播放完毕的时候,苏郁问:“结束了?” 我回答说:“是的。” 她不屑的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神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再度放出了主题统觉测验的第一幅图片,年轻女人和老妇人的那张图片。 苏郁将视线转向镜子,面无表情的说:“这是什么?” 我说:“请你尽量描述一下自己看到的图画内容。” “两具骷髅,仅此而已。” 果然,这种状态下的苏郁再度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我说:“能不能根据你看到的东西编一个故事?” 她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我拒绝。” 自从苏郁看到镜子的那一刻起,她的行为举止还有语气表情都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而且令人厌恶。除此之外,我也能感到她对我有一种矛盾的情感,似乎理智上是亲近,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又是拒绝。 我说:“那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下,你刚才编造的故事?” 她冷冰冰的看着我,沉默不语。 之后,我将苏郁刚才讲过的那个恐怖故事复述了一遍。然而却只得到了不屑的笑声,她说:“只是单纯的想要吓唬你而已,你还当真了?” 我皱着眉头,大脑中思考着有关苏郁的所有事情,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苏郁,请你尽力配合我进入催眠状态。”我关掉屋里所有的光亮,轻声说道。 虽然看不清苏郁的表情,但她还是挣扎的回答说:“好的。” 下一刻,我忽然打开了打火机,一缕火焰出现在黑暗之中。这一幕似曾相识,因为在最初认识苏郁的时候我也使用过这种伎俩。 我将打火机放在自己的眼睛前方,而我的瞳孔之中则倒映着火苗,显得妖异无比。 我说:“想象自己置身于一片海洋之中,温暖的海水迅速将你包围……” 顺着微弱的火光,我看到苏郁脸上表情变得纠结起来,她咬着嘴唇反复扭动着身体,似乎是想要抵抗什么。 她嘶哑着喉咙说:“闭上你的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没有理会她的抗议,我继续说道:“海水包裹着你的每一寸身躯,你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你现在很安全,你突然觉得很困,想要安心的睡去……” “够了……闭嘴……”苏郁的抗议声越来越小。 “现在你可以睡了……安静的睡吧……没有人会伤害你……” 说完这些之后,我迅速关上了打火机,顿时屋里重新回到了一片漆黑之中。我听到苏郁那头传来一声闷响,应该是她瘫倒在了催眠椅上面。 直到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仍和苏郁的一只手紧紧相连,而且她的力气出奇的大,竟然将我的手上捏出了数道淤青。 我没有放开她的手,轻声说道:“苏郁,你看到了什么?” 她轻轻闭着双眼,表情前所未有的安详,她说:“这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什么都没有……不,只有一只蝴蝶。” “什么样子的蝴蝶?” “是血红色的。” 我说:“翅膀上的花纹呢?” “是骷髅头……我好怕。” 我微微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的手,说:“那不是血红色,而是火烧云的颜色,看起来很温暖……翅膀上的花纹也不是骷髅头,而是类似人脸的花纹,不是吗?” 苏郁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说:“你再仔细的看看,好吗?” 大约半分钟后,苏郁回答说:“你说的没错……那只蝴蝶很美,就像是晚霞变成的蝴蝶……而且它翅膀上的纹络特别像是一张人脸,看起来也很亲切……” 我问道:“那张人脸,是谁?” “是古奇……”苏郁用极轻的音量说着,如果不仔细去听甚至会听不清,“这只蝴蝶似乎想要带我去某个地方,它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你愿意跟它去吗?” 苏郁犹豫了一下,“愿意。” “好的,现在你将它捧在手心……当我数到三,你就跟随着它的指引到达另一个地方……” 在黑暗之中我无法看清苏郁的表情,但我觉得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我紧张的说道:“一、二、三!” 突然,我松开了苏郁的手,在我的手离开的一刹那,能够感到苏郁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她开始大口喘气,似乎看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许久之后才平复下来。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苏郁带着哭腔答道:“我看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在她的身后有一个老婆婆被车子撞飞了……” 奇怪,为什么苏郁会在催眠的世界里看到虚构故事中的场景,难道那个故事真的预示着什么? 我继续问:“你能看清老婆婆是谁吗?” “能……” “你认识她吗?” “似乎……认识……很熟悉……” 我又问:“那个年轻女人呢?” “她长得很像我的妈妈……” 我感觉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追问道:“竹筐里面装着的孩子是谁?” 苏郁突然撕心裂肺的喊道:“是我!是我!” 忽然,她又变得安静下来。 我说:“你看到这副场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难过、悲伤、还是喜悦?” 她不说话,甚至连喘气的声音也没有。 我继续问:“有没有注意到天气,是晴朗的还是阴天呢?除了你看到的这些东西之外,还有没有能够吸引你注意力的事物?” 依然没有回答。 我感觉有些奇怪,但是由于屋里太黑实在是看不到苏郁的状况,只能试探着问:“苏郁?你还好吗?” 沉默无语。 好不容易将苏郁催眠,所以我没有选择打开屋里的灯,以免惊扰到她。我只能再度擦亮了打火机,顺着火光看向那头。 然而就在我打开打火机的一刹那,瞬间感觉面前出现了什么东西,顿时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身上的汗毛也纷纷炸了起来。 我低头看着火苗,缓缓抬头…… 忽然看到一张人脸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了不让我发现,她甚至没有呼吸! 我与她的眼睛四目相对。 眼睛的瞳仁部分变得针尖一样细小,剩余的眼白部分充满了红色的血丝,那一刹那,我真的以为看到了恶魔。 但她不是,她苍白的脸庞,纤细的发丝,还有身上干净的味道,都说明这个人就是苏郁。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我真的不希望她是苏郁! 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苏郁,你怎么了?” 她说:“安……” 什么意思?安全感? 我说:“放心吧,这里是安全的,不会有人伤害你。” 她微微张开嘴,又说:“安……” 苏郁的声音变得异常嘶哑,我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出一个“安”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摸到了苏郁的小手,发现一片冰凉,而且这种凉意直透骨髓。还记得带苏郁看海的那一次,她的身体也是这样寒冷。 我说:“这里真的很安全,放心吧。” 苏郁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眼睛开始用力向上翻去,随着瞳仁的晃动,她头部的摇动也越来越剧烈。到了最后,她几乎像是一个疯子,披头散发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看”,因为她的眼中已经完全剩下了眼白。 而苏郁的嘴里,还在发出“安……安……”的声音。 我再也无法控制住局面,立刻打开了催眠室的灯,开口说道:“苏郁,当我数到三你就会醒来!” “一!二!三!” 她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我突然变得手足无措,立刻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庞,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脑后,大声喊道:“苏郁,快醒醒啊!” 可是她仍然没有反应,而且从刚才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半点呼吸,就像是死人一样,甚至翻白眼可能就是缺氧的缘故。 我再也无暇顾及太多,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嘴唇。 她的唇瓣,冰冷……柔软…… 而就在我吻到她的那一刻,苏郁身上的寒意忽然如潮水般褪去,她的嘴唇也变得温暖起来。 这一刻貌似很短,只有一瞬间,但也貌似很长,仿佛过了好几个季节。 寒冬过后,来临的是暖春。 我猛地坐直身体,仔细打量着苏郁,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小脸通红。 我说:“没事吧?”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而眼睛则一直盯着我。 似乎自从我们认识以来,她还是头一次用这种眼神一直看我,以往都是那种躲躲藏藏的眼神。 我说:“真的没事了?” 她又摇了摇头。 < 第一零五章 两个谎言 催眠室里明亮的灯光映着她的脸庞,红到耳根的那抹颜色看起来异常动人。在我与苏郁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安清竹,忘了在多久以前,我们也曾这样看着彼此,带着一种少看一眼都会吃亏的心情。 我凝视着她的眼眸,思绪却悠悠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 安清竹慵懒的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旅行》杂志,正专心致志的看着里面的动人美景。 而我则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拿着手机,但眼睛却始终看着她的方向。 终于,安清竹合起了杂志,有些疑惑的看着我,问道:“你在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我笑嘻嘻的回答说:“没有,但你比花好看。” 安清竹的心智就像是一张白纸,她甚至听不出我话语中的恭维,反而是认真的点头说:“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我也觉得自己比一些花好看……不过还是有很多花比我好看的……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我是人,怎么能和花比谁好看呢?” 她总是这个样子,即便是一个小小的问题,也会习惯性的从各个角度来进行分析。但我并不觉得厌倦,反而觉得这是她的可爱之处。 我笑着说道:“能不能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咱们说点正事吧?” 她直勾勾的看着我,说:“什么是正事?” 我说:“昨天我跟你说过的……咱俩现在算是男女朋友,又是同居关系,你难道不觉得应该……” 她瞪了我一眼,“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好吧,我觉得咱俩应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比如肢体上的接触。” 安清竹面不改色的说:“我还不想繁衍后代。” 我无奈的拍了一下额头,说:“你怎么会这么理解……不是说所有的肢体接触都是为了生孩子啊!” 她说:“如果爱情不是为了繁衍后代,那有什么意义?” “爱情更多意味着陪伴,而不是繁衍后代。” 安清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说:“这不科学。” 我灵机一动,说道:“要不咱俩做个交易吧,你答应让我亲一下,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她露出一个无聊的表情,说:“你和我没有做交易的必要,如果你真的想要……就让你亲一下吧,我就不问你问题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她这样说我反而有些难受,“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好奇嘛?” 她说:“你是个头脑简单,心地善良的男人,业余爱好是做饭,宅男属性爆棚,我对你能有什么好奇的?” 我低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顿时无言以对。 和安清竹的同居生活和以往的单身生活并没有太多不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和她之间存在着一种异乎常人的默契。在我做菜切破手指的时候,她会在第一时间递来一片创可贴。在我整理案例资料感到口渴的时候,她会在我起身之前递来一杯温水。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不需要太多言语,就好像和另一个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仅此而已。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剂毒药,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那时候的我认为自己再也不能没有安清竹。 事实证明,在安清竹“离开”之后,我的心理瞬间崩溃,不得不编造出了许多谎言来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安清竹虽然很向往安定医院外面的生活,但她并不喜欢和别人交往,她更喜欢宅在家里,或是和我到处走走,似乎吵闹的地方会让她觉得不适。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顿烛光晚餐,和她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还不忘倒上两杯红酒。 她看着面前的蜡烛,说:“屋里不是有灯吗,为什么还要点蜡烛?” 我说:“这叫情调。” 她认真的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节约环保,我上午刚看过一篇文章,说是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是用蜡烛的话,就可以节约至少……” 为了打断她大煞风景的长篇大论,我举起酒杯说:“干杯!” 她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不愉,不过还是举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嘟囔着说:“真的可以节约很多资源的。” 我微笑着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来喝个交杯酒吧?” 话还没说完,安清竹已经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小脸迅速泛红,从脖子根直到头顶,全部变成了粉红色。 在昏暗的烛光下,安清竹忽然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脸上,直勾勾的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回是我脸上开花了?”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应该知道那本日记对我来讲有多重要吧?如果没有它,我会完全回忆不起昨天的事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 我说:“当然知道了。” 她说:“可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日记上面有两句话的笔迹很不对劲?”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我险些把手里的杯子扔了出去,我曾对安清竹说过两次谎言,为了让她相信我的谎言,我做了一件非常没道德的事情……在她的日记里填写错误信息。 为了不让安清竹有所察觉,我很努力的模仿了她的笔迹,只是想不到还是被她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我甚至怀疑其实每一天的安清竹都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但是聪明的她应该早就知道了答案,于是避而不谈。今天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我选择坦白从宽,说道:“对不起,那两句话是我写的。” 安清竹“哦”了一声,然后就开始用筷子吃着盘子里的牛排。 这反而让我觉得有些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生气?” 她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说:“可是我欺骗了你啊……” 她专心低头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漫不经心的说:“你没有骗我,你只是帮我记下了一些我忘记写下的事情……第一句话,‘我要和古奇一起离开安定医院’,或许这就是我当时的愿望,只是没有勇气说出来而已。第二句话,‘我真的很喜欢古奇’,这也是一句实话,至少现在的我,是喜欢你的。” 我痴痴望着安清竹,感觉有人在我的大脑里放了一个二踢脚,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布洛卡区出了问题……这导致我说不出话来,患上了运动型失语症。 更令我感到措手不及的是,她忽然站了起来,弯着腰,脸庞离我越来越近。 在她的鼻尖几乎触碰到我的鼻尖时,她突然又直起腰来,退了回去。 我“咕咚”一声咽下口水,仍是一副痴傻的模样。 下一刻,她吹熄了蜡烛,说:“怎么回事,感觉有光的情况下不太好意思呢。” 再下一刻,我的鼻尖嗅到了一股熟悉无比的清香,嘴唇则触碰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触电的感觉。 …… 我忽的回神。 苏郁仍然痴痴看着我,但是眼神中却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她说:“你又想起安清竹了?” 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是的……对不起。” 她说:“没必要和我道歉,能够看出来安清竹对你有多么重要……” 和苏郁再次提起安清竹的感觉很奇怪,还记得上一次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直接导致苏晓的出现,而且将我狠狠的羞辱了一番。 通过那件事情,我知道苏郁对我是有一些好感的,否则也不会无条件信任我。而胡乐也曾经问过我,在我心里苏郁又是什么样的位置。 我的答案始终不明不白,不是因为我是个花心的人,只是因为有太多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 比如安清竹,她究竟是因为什么离去,那些残留的记忆又是什么?如果无法回忆起这些,我就无法放下安清竹,也就不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而苏郁对我来说,始终都是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女人……敏感,多疑,脆弱,但也聪慧至极,让人不禁生出浓浓的保护欲。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有着一定要将苏郁治好的决心。不对,即便我不是心理医生,我也一定会帮助苏郁。 所以说,或许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苏郁的情感,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罢了。 我说:“饿不饿?” 她摸了一下小肚子,说:“貌似有点。” “我带你去吃火锅吧,叫‘老鼠记’,以前我和罗大左吃过一次,味道相当不错!”我努力转移话题,还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会员卡得意的晃了两下。 苏郁皱起眉头,说:“‘老鼠记’?听起来好恶心。” 我说:“意思应该是吃过火锅的人就像是偷了灯油的小老鼠,表情超级幸福。” “没法理解,这有什么幸福的……” 苏郁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你和安清竹去过这里吗?” 我说:“没有。”< 第一零六章 两难抉择 和苏郁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心理诊所,她从那一刻起悄无声息的闯进了我的生活。在那之后我带她去过海边,去过案发地点,却唯独少了一些浪漫。 在火锅店大快朵颐之后,我和苏郁来到了小区楼顶,坐在天台的边缘上喝着冰啤酒。 我赞叹说:“想不到你的胆子还蛮大的。” 苏郁手中捧着一罐啤酒,双腿则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看起来颇为惬意,她抬头看向星空,说:“我从小就喜欢站在最高的地方,感觉你轻轻一跳就能去另一个世界。” 微凉的晚风轻轻拂过脸庞,我转头看向苏郁,发现她的眼中透露着浓浓的悲伤。 我问:“又想家人了?” 她说:“是啊,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天空的那一头就是彼岸,只要跳到另一边,就能和故去的亲人重逢。” 彼岸……她也知道彼岸的传说吗? 苏郁忽然说:“古奇,从来都没有听你讲过自己的事情呢,你似乎也没有给家人打过电话。” 听到这个问题,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故作镇定的回答说:“我的老家很落后,父母也都不会使用电话,所以很少联系……在我的印象中,最深刻的人反而是我的祖母,我记住了很多她说过的话。” 苏郁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明显有些怀疑。 其实苏郁的问题也是困扰我许久的事情,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每当我回想过去,就会觉得貌似什么都记得,但又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只能珍惜现在的每分每秒。” 她说:“我倒是也有一些这种感觉,就好像过去发生的事情其实是上辈子的故事一样,看起来很不真实很不清晰,当你想要看清的时候又发现越是靠近就越是得不到真相。” 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突然,她扔掉手里的啤酒瓶,站了起来,双脚踩在天台边缘上。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要想那么多啦!”她绽齿一笑,忽然踮起脚尖沿着边缘向后走去。 我大声说道:“危险!” “放心吧。” 苏郁微微一笑,双脚用力跳起,在半空中轻盈的转身,最后平稳的落在了天台边缘,完成了一系列有惊无险的动作。 下一刻,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在生与死的边缘翻转,跳跃,从始至终,她都仰头看着星空。 在这一刻,我才深深的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苏郁。 她虽然是个古怪的人,但她也是个完整的人,有着自己的喜好与特长。 凉风习习,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苏郁,不知不觉发现她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在我眼前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在跳舞,而是好几个。 她看起来柔弱不堪,却能够在天台边缘如履平地,似乎黑夜才是属于她的理想田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手里的啤酒瓶已经空空如也,而恰好苏郁也停下了舞步,她笑着说:“从小我就喜欢跳舞,那时候我以为自己长大后能成为舞蹈家呢!” 我说:“你已经是了。” …… 和苏郁在家门口道别,然后各自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我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不过在进屋之后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我最不想见的人……卓文萱。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就像是一只发现了老鼠的猫,说:“看起来你已经拥有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胡乐坐在卓文萱的旁边,今晚他罕见的穿了正装,鸡窝一般的头发也打理的油光水亮。 我说:“你俩……约会?” 胡乐“嘁”了一声,说:“谁会和这个母大虫约会!” 卓文萱狠狠掐了胡乐一下,微笑着回答说:“白天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了,苏晓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我顿时回过神来,说:“你的意思是……你在等苏晓占据身体之后……” 卓文萱说:“没错,我和她约定的咨询地点就是她家,不过看起来苏郁今天玩得很高兴,恐怕晚上不会太早睡觉了。”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为什么苏晓会找你做咨询?” 卓文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回答说:“或许因为她觉得你不太可靠吧。” 这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卓文萱手边放着一个录音笔,看起来相当眼熟,我惊讶的问道:“你该不会偷偷录了我和苏晓的治疗过程吧?” 卓文萱撇了下嘴,说:“当然录下来了,不随时了解你那边的进展,我这边出了纰漏可怎么办。话说你也真是单纯,白天见面的时候我偷偷把录音笔留在了诊所你竟然不知道。” 我看向胡乐,冷声说:“是你给了她心理诊所的钥匙?” 他转过头没敢看我。 我继续说道:“治疗苏晓的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治疗双重人格的最终目的,当然是让人格统一起来了。” “可你总需要知道谁是主人格,谁才是亚人格?” 卓文萱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她说:“古奇,在你看来,苏郁和苏晓谁才是主人格?” 我考虑了一下,回答说:“当然是苏郁,而且苏晓也曾经说过,她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苏郁。” “或许吧。”卓文萱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事实上在我看来,苏郁和苏晓的人格都极为完整,恐怕很难分清主次。” 我变得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如果这两个非常完整的人格不愿意接纳彼此,那我只能选择保留其中一个。” “绝对不可以!”我愤怒的说道。 “为什么?” 我说:“我比你更了解苏郁和苏晓,她们甚至可以说是独立的个体,绝对不能消灭其中的任何一个!” 卓文萱冷笑道:“可是身体只有一个,难道你愿意看到一具身体被两个人格不分昼夜的使用,最终导致未老先衰?” 我犹豫了一下,说:“总会有更好的办法。” “古奇,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优柔寡断……你是我们当中最像老师的人,可是你应该记得老师最后的下场,他是死于自己的善良。” 这时候,沉默许久的胡乐忽然喝道:“够了!” 他说:“老师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文萱,准备一下治疗工作吧。” 卓文萱罕见的没有顶嘴,她不再说有关吕草谷的事情,换了个话题问道:“古奇,你真的不明白苏晓为什么要找我帮忙吗?” 我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我和苏郁的咨询是在催眠室进行的,你的录音笔应该什么都没录到。” 说完,她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似乎是来自苏晓。 卓文萱和胡乐起身离开,去了对门,明明和我的距离不远,可我此时此刻却忽然觉得我们之间在渐行渐远。 胡乐临走时看了我一眼,说:“我今晚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千万要注意安全。” 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家,有必要说“注意安全”吗? 我感到一头雾水,只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 忽然,我开始回想起了有关苏晓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了我一个“惊喜”,险些用手里的剪刀“咔嚓”掉我的小命。坦白来说,苏晓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病态的,她就像是一个疯子,用近乎变态的方式保护着苏郁。 第二次见面是在东峰商场的电梯里面,她忽然出现并且提醒我不要离苏郁太近。 第三次见面……第四次见面…… 苏晓说话的语气,处理问题的方式,都和苏郁完全不同。对于苏郁来说,苏晓就像是一个保护欲极强的大姐姐。 其实,对苏晓观感产生极大改变的时候是在“手枪游戏”。 那场生死攸关的游戏中,罗宁给所有人的子弹都是橡皮弹,唯独苏晓的子弹是真枪实弹。他似乎早就料到我和苏晓会是游戏最后的幸存者,所以他要亲眼看着苏晓用真子弹将我射杀。 在那场游戏的开始环节,我没有往手枪里面放子弹,这是因为我不想害死任何人。而且游戏的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只要所有人都不往手枪填装子弹,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完成游戏。然而罗宁偏偏抓住了人性的弱点,他知道没有人会无条件的信任他人。 出乎意料的是,苏晓竟然也选择不放子弹,将游戏的主动权转手交给了其他人。 当苏晓将手枪指向我,手指缓缓扣动扳机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然而并没有。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苏晓也是一个完整而且独立的人格,甚至比起柔弱的苏郁她显得更像是一个健全的人。 可以说我和苏郁经历了很多人心险恶的案例,但也和苏晓共同度过了生死难关。 如果事态发展真的像卓文萱所说,苏郁和苏晓各自人格独立而且太过突出,只能留下一个,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出选择。 但我相信应该还有其他的万全之策,因为在我看来,苏郁和苏晓之间已经逐渐产生了共同点,或许这可以引领她们最终合二为一。< 第一零七章 二重身(上) 我不知道那夜苏晓和卓文萱之间的咨询过程是怎样的,也没有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孤独一人坐在空荡的房间里,感觉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却无可奈何。 理智告诉自己,那是属于别人的生活,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无可挽回。更何况,我算是苏晓的什么人呢?或许对于苏郁来说,我的话还有一些分量,但是对于苏晓来说,恐怕更像是一些废话吧。 我回想着咨询过程中苏郁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说:“安……”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真的是安全感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令我感到困惑。为什么在苏郁看到镜子出现异常反应的时候,苏晓从始至终都选择了“袖手旁观”,是因为她不想帮助苏郁?还是她自己也出了问题? 在仔细的考虑起苏郁的病情之后,我发现事件变得前所未有的棘手。 这个夜晚显得无比漫长,胡乐没有回来,家里没有任何声响。在漆黑的寂静之后,我做了一场梦,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记不清了。 那是一个貌似天台的场景,我看见苏郁带着一副面具在上面跳舞,她的舞步令我惊心动魄。最后,她突然转头看着我的方向,脸上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眼中也看不到丁点生意。下一刻,她猛地转身跳了下去。 我瞬间惊醒,浑身冷汗,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仿佛刚刚苏醒,阳光逐渐填满城市的每一处角落,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再也没有留在家里的心思,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到一阵心悸。 离开家门的时候,我站在苏郁家的门前,伸手想要敲响房门,可是内心却陷入了犹豫之中。我不确定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或许经历了一晚上的咨询之后她终于能够休息一会了吧。 我必须承认,苏郁已经占据了我生活中相当大的位置,虽然她和我之间的感情尚且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但至少现在,我在担心她。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露出一张神色憔悴的脸。 我感到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说:“早……早上好。”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好累……感觉就像是一夜没睡……” “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你是说什么事情?我只记得喝了一点酒,回来很快就睡着了啊。” 果然,这是苏郁,她从昨夜大约十点开始陷入沉睡,从而失去了身体的操控权。而之后苏晓进行了多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她这样疲惫的样子恐怕那时间不会太短。 我说:“你看起来很累,不再睡一会儿吗?” 她说:“本来是在睡觉的,不过突然感觉有人敲门……” 我赶紧举起双手,说:“我可没敲门,我只是起得有点早……准备上班而已。” 苏郁微微抬起头,目光透光蓬乱的发丝看向我,忽然笑着说道:“知道不是你啦!我经常这样,神经质而已。” 可是……真的只是神经质而已吗? 我说:“我先去诊所了,你要是太困了可以回去睡一觉,今天上午就不用上班了。” 她微笑着拒绝道:“算了,如果闲在家里恐怕会更难受,而且……你不是说要治好我的病吗?” 看来她的精神状态还算可以,至少对于治疗方案并没有抵触。看着她的样子,我心里的不安感总算渐渐淡去。 …… 一大早来到诊所,街道上十分冷清,周围的店铺也通通关着大门。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诊所,然后坐在躺椅上开始打盹。 实在是太困了。 然而就在我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沉的时候,突然诊所门口的玩具小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欢迎光临”! 我顿时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表情惊恐的男人。 他在诊所里趴在门上,小心翼翼的看向外面,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我轻声问道:“您这是……” 男人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应该有二十多岁,穿着简单的休闲服饰,总的来讲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上班族……唯一显得有些突兀的地方,是他有一颗光秃秃的脑袋。这让我不禁想起了罗大左,他也是个光头,不过是因为得病而不得不变成那样。 我说:“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帮您拨打110。不过我希望您最好还是跟我说一下来意,不然我会觉得很害怕。” 他神经兮兮的转过头来,说:“你会害怕?” 我说:“当然,一大早上屋里闯进来一个善恶难辨的光头,换做是你不会害怕吗?” 男人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忽然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说:“你这里是心理诊所,对吧?” 我点头。 “那你会不会治疗二重身?” “二重身?”我皱眉,压根没有听说过这种病。换句话说,二重身到底算不算是心理疾病压根就没有证据。 光头男描述道:“就是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他的一切都和你全部一样,但是他很讨厌你,而且想要追杀你!”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说:“抱歉,难以置信。” 他又说:“我说的话有那么难以理解吗……就是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你,他开始占有你生活中的一切,比如工作、女朋友还有朋友,而且他会做一些你不会做的事情,甚至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我回到舒适的转椅上,从抽屉里取出了纸笔,说道:“我倒是觉得你说的话更像是人格分裂,要不要登记一下做个治疗。” 光头男用一种非常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连二重身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放下手中的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那请便吧。”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然后就推开门离开了诊所。 我初步推测这是一个患有人格分裂的病人,至于他所说的二重身应该也和苏郁的情况差不多,无非就是一具身体内出现了两个人格。不过看起来他体内的两个人格,相处的并不融洽。 双重人格的情况实际上十分罕见,不过我最近碰到了不少,包括之前的邱梨。她也算是人格分裂,不过分裂原因是想通过人格分裂这一形式来讲责任进行转移,也可以说是一种自我否定。明明是自己的犯了错,却要推卸给另一个自己。<er”,意思是“两人同行”,指代隐藏在每个人内心中那个看不见的自我。从理论上来讲,只有自己才能看见自己的二重身,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我又看了一些和“二重身”相关的信息,发现很多人将它比喻成一种真实存在的能量体,甚至能够做到真真切切影响实际的事情。不过对于它究竟什么东西,我始终持怀疑态度。 就在我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脑时,苏郁突然也来到了心理诊所,她有些好奇的问道:“在看什么?” 我说:“二重身。” 她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查这个做什么?” “算是好奇吧……你知道这个?” 苏郁点了下头,说:“算是了解一些吧,最开始见到苏晓的时候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这种情况,不过后来发现不太一样。” “没错,你和苏晓都寄宿在同一具身体里面,即便是在你能够意识到她的时候,你们使用的都是同一具身体,不过‘二重身’明显不太一样。” 苏郁走到我的身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补充说:“是的,这是‘二重身’和其他心理问题的本质区别,它是一个被虚拟出来的人,和本体一模一样,但是偏偏除了本体之外其他人又看不见。” 我通过这些年的经验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说:“总的来讲,‘二重身’就是人格分裂加上重度幻想。” 苏郁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原来‘二重身’可以总结成这样的嘛……那看来我也曾经接触过一个患有‘二重身’的人了。” 我有些好奇的问道:“谁?” 她摇头,说:“或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我移动鼠标继续浏览着与“二重身”相关的信息,无意中看到了一条新闻,这条新闻附有一张照片,内容是一个小孩身边放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偶,面容肤色通通一样,几乎难以分辨真假。 新闻里说,出现二重身的人往往在1年之内身体会出现缓慢的损坏,而且精神上也会出现各种疾病障碍,最终导致死亡。也有很多人因为无法忍受自身的精神被破坏而选择了自杀。 我突然感觉心底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事情仍未结束,或许不久后自己会再度见到那个自称被“二重身”追杀的光头男。< 第一零八章 二重身(中) 姓名卢红波,年龄25岁,职业公司白领,孤身一人在江城闯荡。大约从半年前出现了自称“二重身”的现象,具体表现为出现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行为模式也比较相似。 事情不出所料,在光头男离去不久后,“他”又一次来到了心理诊所,而且行为举止说话神态都与之前有些不同。 根据卢红波的回忆,他时常在家里发现两份想要购买的东西。比如前不久他突然觉得需要购买一些水果,等他回家的时候发现冰箱已经被水果塞满。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的钱经常会无缘无故变少,这说明冰箱里的水果并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这为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不过最令他无法忍受的事情,在一个月前才刚刚开始。 他一直都是公司里面最没有存在感的员工,有时候上班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似乎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也从来没有人拜托他帮忙做些事情。除了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卢红波几乎不能肯定其他同事到底有没有注意过他。 原本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可是公司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新人,他也叫卢红波,和他长相打扮全部一样。但是有一点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另一个卢红波永远都是神采飞扬的。他迅速得到了上司的青睐,以及同事的另眼相看。 更“可怕”的是,他还收获了一份爱情,那个女人还是卢红波原先暗恋的对象! 这终于令他忍无可忍,他开始三番四次的梦到另一个卢红波在和自己暗恋的女人亲热,甚至是做更进一步的事情……于是他变得愤怒,突然萌生了杀掉另一个自己的想法。他开始随身佩戴一些利器,想要在没有人的地方杀掉“卢红波”,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卢红波”总是能够未卜先知,躲掉自己的追杀。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说道:“你想要杀掉自己?” 光头男坐在我的正前方,神情严肃的回答说:“没错。” “我必须说实话……这听起来很荒谬,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证明存在着两个‘卢红波’?” 他思考了一下,回答说:“李妍应该可以,她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的意思是,在公司里面只有她愿意和我说话,而且平常也比较照顾我。” 我说:“同时也是你的暗恋对象?” “是的。”卢红波神情颓败的回答。 我问道:“你能确定她和卢红波的关系吗?” “应该算是情人关系吧……” 听着卢红波的描述,我初步认为这是一起关于人格分裂的案例。他似乎从我脸上看出了一些端倪,忽然焦急的解释说:“我绝对不是精神病,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存在‘二重身’!”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只是根据你的描述,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才能看到二重身的存在。所以站在我的角度,只能选择眼见为实,采取其他的措施。” 卢红波说:“真的存在‘二重身’!或许过一会儿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提出和我一样的要求!” 我摇了摇头,说:“说实话,他比你更早就来到了这里……不过他并没有像我求助的意愿,只是单纯的躲避你的追杀而已。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你另一个问题,既然你坚持认为‘二重身’是真实存在的,那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求助呢?”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突然看到了心理诊所的招牌,然后就鬼使神差的走进来了。” 我说:“你确定‘二重身’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不会改变是吗?” “是的,绝对存在。” “既然如此,恐怕我对你的咨询只能到此为止了,我需要得到其他的信息,才能对你有所帮助。” “我没病!也不需要你给我治病!只要你帮我杀死那个混蛋,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微笑着说道:“放心吧,会‘干’掉那个混蛋的。” 打发掉卢红波之后,一直躲在催眠室里的苏郁终于走了出来,由于这个卢红波精神有些动荡,所以我选择让苏郁躲了起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问:“你怎么看?” 苏郁反问:“我怎么看?” 我笑着说道:“尝试站在双重人格的角度分析一下嘛!” “我觉得,如果你坚持认为他是双重人格,那么他说的话就会变得漏洞百出,发生的一切事情也都只是他自己做的而已,可我认为这里存在一个非常大的疑点!” “什么疑点?” 苏郁整理了一下额前散乱的发丝,说:“如果另一个卢红波是他理想中的形象,那他为什么拒不接受。那个卢红波受人喜欢,甚至还追到了他暗恋许久的女人,那他为什么不予接受,然而想要杀死‘自己’?” 我点头说:“没错,这也是我最困惑的地方。卢红波这种的双重人格我也是第一次接触,的确感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 苏郁又说:“拿我自己举例……在我的眼中,苏晓是我的保护神,她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对还是错,都是建立在保护我的基础上的。我和她就像是太极图中的黑与白,和谐共存。但是卢红波却不是这样,明明另一个人格更加优秀,可他自己却不愿意接受,反而是敌对的关系。” “刚才你说如果我坚持认为他是双重人格,这是什么意思?” 她回答说:“如果你选择相信卢红波的话,相信世上真的存在双重身,那么卢红波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解释了。另一个卢红波是真的存在,这样一来他对李妍的所作所为,无疑会让真正的卢红波感到异常愤怒,甚至动了杀意,毕竟他说过只有自己才能看到二重身……等等!” 我翻看着手里的案例,说道:“发现破绽了?” “他说只有自己才能看到二重身,那么他的同事上司,还有李妍,看到的到底是谁?” 苏郁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说:“要么是卢红波自己,要么是真正的卢红波。” 我说:“没错,这才是最纠结的问题……如果二重身不存在,那么哪一个卢红波才是真实,在我进行治疗的时候哪一个才是主人格?如果二重身真实存在,那么哪一个卢红波才是主体,是想要杀人的卢红波,还是逃避追杀的卢红波?” 苏郁沉默不语,她安静的思考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道:“古奇,对于你来说,我和苏晓哪一个才是真实?”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所有一时间有些愕然,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我能感到苏郁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但我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像是卓文萱那样,选择一个人格然后除去另一个人格吧? “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下李妍,她应该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看出了我的窘迫,苏郁主动改变了话题。 我感激的说道:“可惜刚才没有问到李妍的联系方式。” 苏郁说:“或许你现在能够问到呢。” 说完,她向门口扬了一下头,我看了过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准确来说,应该是一颗熟悉的光头。 卢红波,这个人再次来到了心理诊所。 他说:“我的二重身和你说了什么?” 我实话实说:“他要我帮忙杀了你。” “我给你双倍的钱,你帮我躲掉他的追杀,或者让他掐灭杀掉我的念头。”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卢红波,他的确和刚才的“卢红波”有些不同。虽然同样是两颗光头,但是这个光头却显出一种睿智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他会受欢迎的根本原因吧。 我问:“你不想杀掉他吗?” “我才不会有这种想法,谁知道他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贸然把他干掉犯了错怎么办。” 仔细看着卢红波的表情变化,我突然问道:“你和李妍是什么关系?” 他迟疑了一下,回答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我转移话题,问:“你认为另一个你为什么想要杀掉你?” “或许他是在嫉妒我吧,因为我占有了所有他向往的东西。” “东西?在你眼里,李妍是……东西?” 卢红波有些紧张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能不能告诉我李妍的电话,或许我有办法让你摆脱追杀的困境。” 卢红波明显有些犹豫,“你想做什么?” “如果你和他真的是双重身的关系,那就说明你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所以你总能躲过他的追杀……这样说来,我的计划也必须保密,否则你知道了,就等于他也知道了。” “有道理。”卢红波犹豫了一下,终于给我留下了李妍的电话号码。 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开口说道:“卢红波,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情况,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你的话,会不会选择毁掉你的生活呢?” 他有些愕然的问道:“什么意思?” “比如说,他会殴打你的上司毁掉你的前程,他还会和李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毁掉你的爱情。你占有了他的一切,他就毁掉你的一切。”< 第一零九章 二重身(下) 卢红波怀着一肚子疑惑离开,而且因为我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失神。苏郁看着光头男人离去的萧索背影,好奇的问道:“你最后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假的。” “啊?” “但是现在……很有可能会变成真的。” 苏郁瞪大双眼,表示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我解释道:“现在已经不需要讨论二重身到底是否存在,因为这两个卢红波之间绝对是有某种联系的,所以当其中一个产生某种想法的时候,另一个也会有类似的想法,比如他所说的买水果的事件。但是更加令我感兴趣的是,有时候这两个卢红波又会表现出不同的行为特征,比如当其中一个胆小怕事的时候,另一个反而能够鼓起勇气表白。” 苏郁恍然大悟,“所以你故意告诉他说……另一个他很有可能毁掉自己的生活,也就是说,即便之前的他们没有这些想法,现在也从你这里得到了建议!” 我点头微笑。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相当于教唆他毁掉自己啊!” 我说:“咱们国家有句老话叫做破而后立,而且我并不是要毁了他,只是想要让他在这种自我毁灭的过程中迅速找到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剥除掉虚荣心、嫉妒心和报复心等负面情绪之后,他究竟想要什么?” 苏郁反问道:“虚荣心?” “没错,当卢红波提起李妍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说是他占据了卢红波的所有东西,所以才会被追杀。苏郁,如果你有喜欢的男人,你会跟别人说你的男人只是你的东西吗?” “不会,可我觉得他也可能是口误。” 我笑道:“站在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口误和偶尔发生的失误行为可能是潜意识导致的。比如我有个大学同学,吃饭的时候总是忘带饭卡,跟着我屁股后面蹭饭。” 苏郁噗嗤笑了出来,“你说的该不会是胡乐吧?” “别跑题,我的意思是,有些人的失误行为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比如一个小气的人总是忘带钱包,比如不爱吃醋的人更爱碰倒醋瓶子。当然我说的这些并没有实际数据来验证,但我确信他是有道理的。至少对于我来说,当我提起安清竹的时候会使用类似女人、姑娘这样的词汇,但绝对不会使用东西。又比如当我提起你的时候,我会想到助理、同伴,但绝对不是病人。” 她抿着嘴唇,眉毛微挑,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说:“好吧,按照你的意思,他口误将李妍说成了东西,这又意味着什么?” “或许他并不爱李妍,也可以说李妍对于他来讲代表着其他意思。比如他受同事无视很长时间,于是生出了自卑心,想要寻找一个女人的关注来获得满足感……” “我明白了,他只是在利用李妍。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性格风趣幽默的卢红波其实是压抑的卢红波的另一个人格,他的出现完全是在想方设法的满足主人格自己无法达成的愿望。” 我放下手里的档案,说道:“没错,这两个卢红波一个是极度压抑,另一个则是将压抑的内容释放出来,所以说压根就没有什么二重身。” “可是如果这样说,亚人格卢红波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让主人格压抑的**得到释放,那主人格为什么还要攻击亚人格呢?” 我猜测说:“这很有可能是因为真正的卢红波本身也是矛盾的,他其实对李妍也有爱意,所以才会出现一种被人夺走一切的感觉。” 苏郁说:“这让我想起了邱梨,也是将自己强行分裂成了两个人,从而把一些错误归咎到了另一个自己身上。” “是的,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和李妍沟通一下。”我将目光放在了档案上,那上面记录着李妍的电话号码。 苏郁问道:“你觉得他留下的电话号码是真的吗?” “我故意跟他讲了一番大道理,试图说服他给我李妍的电话,看起来最开始他的表情都是正常的,不过随后就变得有些古怪了。总而言之,先尝试一下吧。” 我取出手机拨通号码,遗憾的是……空号。 我和苏郁对视了一下,然后她迅速打开电脑调出了刚才的录像。 我赞叹道:“你什么时候录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习惯而已……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用得上。” 事实证明苏郁的直觉相当正确,我将录像跳转到最后的几分钟,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 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表情永远都是最真实的成分。简单来说,当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出现了背离常态的现象,要么是生理上有了异常反应,要么是心理上有了异常反应。 录像中卢红波说起李妍电话号码的时候,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纠结最后变为了释然。具体来说,他的眉毛开始是紧皱的,最后却忽然放松并且向上微微浮动了一下。除此之外,最关键的是他的瞳仁,当他习惯性的看向左下角的时候,这是在思考和回忆,但当他说到最后的一位数字号码时,他的瞳仁忽然轻微的左右晃动。 画面停留在最后一个表情,他抿了一下嘴唇,眼神晃动,眉毛微微挑起。 这是撒谎之后感到心虚的表情! 我又将录像反复看了几遍,发现这个表情刚好出现在他说出最后一位数字的时候。 “如果他不是一个说谎大师,那么他给咱们的号码应该只有最后一位才是错误的。”我说道,然后再度取出手机。 苏郁站在一帮仔细看着我,表情有些激动。 空号。 空号。 不是李妍。 不是李妍。 “您好,请问是李妍吗?”我锲而不舍的再度拨通了一个号码。 终于,这一次的回复是,“你是谁?” 在我简单的表明身份之后,李妍很配合的告诉了我许多关键信息。她说第一次见到卢红波的时候,他是一个相当风趣的男人,很招人喜欢。后来意外发现两人是同事,可是上班时候的卢红波总是呆头呆脑的,这让李妍感到很奇怪。直到前不久,卢红波似乎又变得正常起来,并且主动追求了她。 通过李妍的叙述,我惊讶的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或许逃避追杀的卢红波才是主人格。 我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下“二重身”方面的问题,李妍表示卢红波很正常,只是性格有些反复无常而已。 就在我打算继续询问的时候,她突然说:“不好意思,红波貌似回来了。” 我说:“不要挂断电话。” 随后,我听到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似乎是卢红波正在辱骂李妍。 苏郁轻声说:“貌似你的暗示起作用了。” 我轻轻挂掉电话,说:“现在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了。” …… 卢红波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 当他再度闯进心理诊所的时候,已经变得狼狈不堪。胆小怕事的卢红波殴打了上司,羞辱了李妍,毁掉了他自己的一切。 “都是你这个混蛋,毁了我的一切!” “放屁,明明是你先闯进我的生活!” 在我面前,并没有两个卢红波,只有一个卢红波在一人分饰两角,不停的吵闹着。他甚至用双手殴打自己,并且发出极为难听的辱骂。 突然,他冲我吼道:“我要你帮我逃过他的追杀,这就是你的办法?” 我说:“是啊,至少他现在不想杀你了。” “我要你帮忙杀掉他,这就是你的办法?” 我又说:“是啊,至少现在你抓住他了,随时都可以杀死他了。” 我继续说道:“可是在你们做出选择之前,请仔细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名叫卢红波的人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们的争斗还有任何意义吗?” 他忽然愣住,变得平静下来。 我说:“卢红波,无论到底有没有二重身,在我这个旁观者的眼里,是你自己炒掉了不满意的上司,并且殴打他泄愤。也是你羞辱了李妍,满足了自己的自尊心。”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当你们之间已经没有利益关系,那么剩下的会是什么?一个你痛恨另一个夺走了你的一切,可你现在亲手毁掉了一切,接下来你们还有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吗?” 他忽然站了起来,表情复杂的说:“是啊,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我举了举手里的电话,说:“或许还没有,我已经将你的所有事情告诉了李妍,而且我能感觉的到她的确对你有好感,只要你稍微努力一下,这段感情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卢红波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真的?” 我说:“真的。” 下一刻,他就跑出了诊所。 苏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说:“古奇,你认为二重身真的不存在吗?” 我看了一眼卢红波,他刚好跑到一家商场旁边,身旁的玻璃倒映出了他的身影。奇怪的是,镜子里的他原本应该和他是对称的,可是此时看来却有些古怪。 原本应该对称的“卢红波”不仅不对称,而且迈着同一只脚,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 我心想或许是眼花了吧,于是回答说:“不确定。” 苏郁又问:“那你觉得他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说:“自寻烦恼而已,接触过好几个人格分裂的案例,难道你没有发现一个共同点吗?”< 第一一零章 记忆神偷(上) “心理疾病往往和生理疾病有着相似之处,抑郁症、焦虑症可以看成是心理呼吸的哮喘症,而构成心理呼吸的生理基础是‘皮质-纹状体-丘脑-皮质’的神经回路传导。研究发现,患有抑郁症的病人在神经回路上存在一些问题,也就是说,心理问题也往往伴随着生理上的病变,只不过这种病变发生在微观的大脑,或许你并不知道。”这段话是吕草谷老师在讲课的时候所说的,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那时候我问过:“老师,那双重人格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吕草谷回答说:“双重人格严格来讲应该叫做解离性人格障碍,简称did,其实真正患有严格意义上双重人格的患者十分罕见,恐怕每年全世界的心理医生也接触不到几个。不过为什么这个心理疾病却能够在大众群体中保持一种近似流行的感觉呢,那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自己就是双重人格的感觉。” 我对此表示赞同,因为现实中的双重人格很少,可是关于双重人格的影视作品却一点也不少。 “对于严重的双重人格患者来说,患病原因相当复杂,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病变。或许有些人会对此提出疑惑,双重人格怎么可能与大脑有关?我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人的大脑分为左脑和右脑,又称感性脑和理性脑,两者各自擅长不同的方面。从大脑的生理结构来看,双重人格的存在可以说是极为合理的。但是由于左脑和右脑之间有胼胝体连接,所以它们由变成了一个统一的个体。这就像是一个双重人格患者,虽然拥有两种不同的人格,但是他们生活在同一具身体里面。” 在我的印象中,卓文萱问了一个很犀利的问题:“那双重人格的心理根源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每一个人的心理就像是一个宇宙,有着近乎无穷大的内容,所以患病原因也往往不同,很难找到一个共同的答案。 但是吕草谷老师在思考之后给出了他的答案:“我认为是‘自卑’,当然你们也可以有不同的答案。” “为什么呢?”卓文萱追问道。 “阿德勒曾经说过,人生而自卑,这是因为每一个人类在出生的时候都是一个很弱小的个体,而将他接生的人却无疑都是‘大人’。婴儿最初单纯从大小方面的知觉就能对此进行判断,认为自己是小的,阿德勒认为这是自卑的种子。” 卓文萱说:“可是老师,婴儿应该还没有大和小的概念吧?” “没有,但是他们懂得恐惧‘巨大’的物体。这个从孩子们发烧做噩梦就能看出来,大部分孩子的噩梦内容都是看到了巨大无比的东西向自己压了过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了,老师。” 吕草谷继续说道:“如果人生而自卑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双重人格的根源……其实也是自卑。” …… 时隔多年,在接触到双重人格的案例之后,我忽然意识到老师的话相当准确。 老师说过,严格意义上的双重人格很难寻找。我所接触的案例也大多都是半调子的双重人格,换句话说,包含着自欺欺人的成分。 比如邱梨,她用双重人格作为幌子来掩盖父亲溺水死亡的事实,对她的治疗需要让她正视事实。 比如卢红波,他用双重人格来掩盖自己生活中的诸多不如意,对他的治疗需要打破他的沉寂生活,让他重新获得生活的主动权。 然而苏郁,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真正的双重人格。 苏郁和苏晓,两个人格互相独立却包容,每一个她都更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如果说邱梨因为父亲死亡而自卑,卢红波因为自己很差劲而自卑,那么苏郁又是因为什么而自卑呢? 答案显而易见,“鬼上身”。 苏郁在沉思片刻之后忽然领悟了我的意思,抬起头说:“你说的共同点,是不自信,对吗?” 她真的很聪明,竟然能够这么快找到答案。 我说:“是的。” 苏郁说:“这样的话,如果我变得自信起来,会不会病情就会减轻?” 我笑着说:“那是自然。” 苏郁冲我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卢红波离开不久之后,心理诊所又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她的特殊表现在很多地方,首先这是一位看起来约有六十多岁的女性,然而却是独自前来寻求治疗,通常应该有家人陪伴才对。 其次,是她所提出的问题。 她说:“医生,我家丢东西了。” 我听后顿时一阵郁闷,只能耐着性子回答说:“阿姨,我不是警察……” 但她只是一味的坚持说:“我昨晚睡得特别沉,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家里丢了很多东西!” “阿姨,要不我帮您报个警?” “真的,我丢了很多很多东西。”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丢了东西,这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与此同时,苏郁也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明显她也觉得这位老阿姨可能真的有问题。 于是我顺着话题问道:“您丢了什么?” 果不其然,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挣扎了许久回答说:“我……我想不起来了!” 我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位患者的情况,相当棘手。 老年痴呆症多发病在65至70岁,这算是近年来我国老年人的一大疾病。患病者的大脑会迅速病变,记忆、感觉、知觉都会产生影响,到最后很有可能只记得人生中那些标志性的事件。从某种角度来说,患上这种病比死亡还要更让亲人痛苦。 来访者名叫罗春华,今年59岁,应该患有早老性痴呆,这种病没法治。 我问道:“您家里没有其他人吗?有没有让他们仔细找找?” 罗春华摇头说:“没有,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又问:“您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哪里变化特别大?” 她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说:“应该是记性吧……我最近记性变得特别差,什么都记不住,只能随身带着小本本,把重要的事情记在上面。” 说完,她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笔记本,还有一支圆珠笔。这个举动让我突然想起了安清竹,感到一阵心痛。 她们都是记忆出了问题,所以活得比其他人要辛苦很多。 我简单了解了一下罗春华的基本信息,得知她的丈夫死于一次海难,儿子则去了国外留学。目前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生活,由于记忆出了问题,所以生活变得有些困难。 我说:“可以让我看看您的本子吗?” 她把笔记本递了过来。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家庭住址,买菜,收拾屋子,备用钥匙的地点等等,可是当我看着那些信息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阵酸溜溜的感觉。五十九岁的她在一个人生活,这是一种多么令人痛心的情况。 最后,我将心理诊所的名片夹在了她的小本本里面,说:“今天您回去之后,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到底丢掉了什么,然后再仔细找一找家里,如果还是没有找到,明天您再来找我,好吗?” 她点头表示同意,临走前突然问我:“医生啊,冬瓜排骨汤是好东西,很补的。” 我说:“是啊,好久没喝过了。” 之后罗春华就离开了诊所,留下了我和苏郁莫名其妙。 苏郁的眼睛有些泛红,她说:“如果我妈没出事,应该和阿姨差不多吧……头发花白,眼神也变得不好了……” 我安慰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线索太少,我无法推断出罗春华到底有什么问题,或许她是因为记性不好而一时忘记了那些东西放在哪里,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压根就没存在过。 至于答案,她明天是否会再来诊所将会给我答案。 我看向苏郁,发现她的情绪波动有些大,而且变得极不正常。 明明没有看过镜子,也没有发生过巨大事件,可是她的身躯却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我用双手抱住了她的双肩,轻声说:“怎么了?” 她开始抽泣,不言不语,眉头紧皱。 下一刻,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罗春华离去的方向,表情变得极为淡定,但是眼神中却有情感在波涛汹涌。 我意识到……这是苏晓。 我说:“到底怎么了?” 苏晓冷声说:“没什么,只是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谁?” 她抬头看着我,说:“我的奶奶,或许她也过着和罗春华一样的日子。”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在苏晓的口中出现了一位从未出现过的奶奶?而苏郁却从未提起。 我回想起了对苏郁进行治疗的那一天,当她看着图片的时候曾编造过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面就出现过老婆婆。我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故事里面的老婆婆,会不会就是现实中“奶奶”的替代?< 第一一一章 记忆神偷(中) 苏晓的表情变得冷漠,不易近人。虽然我的双手仍触碰着她的肩膀,却在此刻感到了一阵寒意,她眼神冰冷的看着我,说:“听说你在为苏郁治病?” 我说:“是。” “祝你好运,我还是很希望你能治好她的怪毛病,免得我总要费心费力的照顾她。”说完最后一句话,苏晓突然“消失不见”。她刚才的到来就像是山间的淡雾,被风儿一吹,便飘散的无影无踪。 苏郁回过神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发呆而已。她说:“刚才突然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情感,但是仔细回想却又记不起来,于是陷入了一种两难的情况。” 我明白她的意思,或许“奶奶”这个关键词对于苏郁来说是个需要压抑的存在,而对于苏晓来说则不是,于是才会有苏晓突然出现解释了一切。 但是,为什么是这样呢?难道说,苏郁和苏晓这两个人格除了性格之外,在记忆方面也会有所差异? …… 第二天,罗春华迟迟没有来到诊所。我在想或许她已经记起了丢失的东西,而且已经找到,也有可能她的病情加重了,甚至忘记了小本本放在哪里。 患有早老性痴呆的群体,总是让你不由自主的紧绷神经,担心她会出现意外,比如说走丢,然后孤孤单单的死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合适,因为对于这个群体来说,他们的世界本身就在变得陌生起来。仿佛脑海中存在着一个橡皮擦,轻轻擦拭着过去写下的所有痕迹。直到有一天,他们会忘记所有事情,变成一张白纸,也没有了喜怒哀乐。而这一过程对于亲朋好友来说,才是最痛苦的。 罗春华说她自己一个人生活,丈夫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儿子则在国外留学,这种情况很难让我不去担心她。 苏郁看出了我的焦虑,安慰说:“或许她只是想起来了而已,不用担心。” 我转着手里的圆珠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觉告诉我事情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果不其然,罗春华过了不久还是来到了心理诊所。 她脸上的表情依然焦急,说:“医生,我不仅没有找到丢掉的东西,而且今天感觉少了更多。”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罗春华丢掉的东西或许并不是实际存在的,而是记忆。 我说:“还是不能确定少了什么吗?” 她点头。 有关“记忆”存在着一个悖论,那就是如果一个人忘记了一件事情,也就是失去了一段记忆,那么他能否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按理来说,如果他彻彻底底的忘记了一段记忆,那甚至应该意识不到记忆的消失。然而实际情况并不是,往往失去记忆的人会表现出失落空虚的感觉。 罗春华突然将手里的包袱放到桌上快速打开,露出来一个保温壶,说:“这是我刚炖好的冬瓜排骨汤,你快点尝尝。” 一边说着,她还掏出来一根勺子,看来准备的相当齐全。 我难以想象一个患有早老性痴呆的人虽然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但却偏偏能够记住这样一件小事。 “谢谢。”我感觉自己的表情有些麻木。 她说:“那边的小姑娘也一起来喝啊,补身子的,看你瘦瘦小小,要多喝一点!” 苏郁闻言也凑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得不承认,罗春华炖的冬瓜排骨汤相当好喝,可以说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里面蕴含着很多特殊的味道,我觉得这种味道本应该是熟悉的,但却并不是,这是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感觉。 我一边喝汤,一边问道:“您能确定丢掉的是某些东西吗?而不是一些……比如说事情?” 罗春华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我也不能确定是东西,不过感觉好像是我早上起来,习惯性的想要做一些事情,结果发现东西没有了。” 我对此表示疑惑。 苏郁解释道:“比如说习惯性的来到水台前面想要刷牙,结果发现牙刷不见了,是吗?” “没错没错,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苏郁看了我一眼,说:“我也偶尔会这样,可能是有些东西被苏晓放到了其他地方。” 我皱起眉头,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考虑许久之后说道:“不知道能不能带我们去您家里一趟,或许我们可以帮您找到东西。” 这个要求有些突兀,因为心理医生通常是不会去病人家里的,这会造成很多不好的影响。 出乎意料的是,罗春华的表情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愉快。 “好,好!” 罗春华的家和我想象中的有些相似,但又不尽相同。这是一栋只有六十平米的旧式楼房,厨房建在了阳台上面,当我和苏郁跟着罗春华来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炉子的火并未熄灭,而且还有一个空锅放在上面。 屋子里面到处都是刺鼻的气味,还有一些烟雾,看样子是因为罗春华忘记关掉炉灶的开关才导致了这起事故。幸好我们来得早,否则有可能酿成火灾。 我和苏郁迅速处理这件事情,关火,通风,可惜的是那口锅的锅底已经被烧漏了。我看了一眼锅里剩余的东西,是一些冬瓜和排骨的残渣,忽然意识到这口锅是用来炖汤的。 罗春华应该是匆匆忙忙的将汤装进了保温壶里,结果忘掉了关闭炉火的事情。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苏郁的表情同样凝重,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她和我一样,都在担心罗春华,担心她一个人能否生活下去。 辛苦忙活一通之后,我和苏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罗春华则忙前忙后,还端过来了两杯可乐。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和摆设,发现很多地方都有些奇怪。 比如墙壁上,几乎每间屋子的墙壁上都打有几个钉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钉子的用处应该是挂照片。然而现在上面的照片却全部不见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钉子。 还有厨房所使用的抹布,看起来应该是旧衣服剪出来的,虽然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但我感觉那是一件男孩子的衣服,因为上面有一些英文。 突然回想起罗春华说过,她有一个出国留学的儿子,我发现了另一个疑点。那就是这间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小汽车一类的玩具,或者是年轻人会喜欢的东西。 于是我开口问道:“罗姨,你儿子多久回来一趟?” 她仍在厨房收拾残局,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我没有儿子。” 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苏郁对视了一眼,轻声说道:“罗姨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撒谎,也不像是生气,就好像真的没有儿子一样。” 苏郁说:“这不可能,她昨天还说自己儿子出国留学。” 我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在房间里仔细搜索了很久,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我说:“或许我已经知道她丢掉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向罗春华喊道:“罗姨,要不咱们把家里好好搜索一遍吧,可能您要找的东西掉在角落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就麻烦你们啦。”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我和苏郁将罗春华的家翻了个底朝天,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儿子”的东西,我在这一刻甚至开始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儿子。 难道她真的没有? 可是这样的话,她昨天的话就不符合逻辑,而且她也没有理由骗我。 “古奇,你看!”苏郁在床底下翻出了一张老照片,上面的两个人红军打扮,肩并着肩,笑容很甜。 我将照片拿到了罗春华身边,问道:“这是您先生?” 她看到照片的时候表情先是惊讶,随后就变成了悲伤,她说:“是啊,这是我俩的结婚照,丢了好多年了,想不到会在今天找到。” 我说:“能不能跟我讲讲您和您先生的事情?”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我俩结婚的时候生活很困难,我俩都是工厂里的工人,后来买断裁员了一批人,我俩就下来了……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总想折腾点名堂出来,就跟老乡去了南方,准备下海做点生意。开始的时候一切都算顺利,他还赚了不少钱回来,谁知道后来就突然了无音信了。我那会儿还以为他是手里有了钱,不想要我了,没想到几个月后有老乡给我送了不少钱,告诉我他出海的那艘船遇难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罗春华的表情变成了释然,她继续说:“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我正好……” 突然,她皱起眉头,闭上了嘴巴。但这并不是不想说,而是想不起来的表情。 苏郁捅了我一下,轻声说:“我感觉她说的是怀孕。” 我点了下头,安慰道:“罗姨别难过了。” 她笑着说:“不难过不难过,那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好难过的。在我们那个年代,能有几户人家是完好无损的活过来的?”< 第一一二章 记忆神偷(下) 早老性痴呆,严格来讲并不算是完全的精神病。它的患病原因很多,也可以说至今不明,治疗方法也是一片空白,仅有一些方法能够将病情缓解。然而最恐怖的并不是早老性痴呆本身,而是其带来的后续心理问题,数据表明大多数患有早老性痴呆的患者都伴随着抑郁症等心理问题。 当我看着罗春华的时候,心底就会生出一种酸溜溜的滋味。让这样一位患有早老性痴呆的人孤零零的生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某一天她就会悄悄的从这个世界消失。 一转眼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罗春华如同本能一般去了厨房,开始着手做些饭菜。淘米,煮饭,洗菜,炒菜,一系列动作已经纯熟的不能再纯熟,这是她做过千万次的事情,所以即便大脑忘记了怎么做,身体却还始终记得。 我想,全天下的大多数母亲,应该都是这样的。即便到了老的没有力气的时候,她们仍能闭着眼睛做一顿孩子爱吃的饭菜。 这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坚持了五十多年遗留下来的习惯。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忽然觉得罗春华不能就这样过下去,至少要帮她找回丢失的东西,也算是了却她的一桩心愿。于是我偷偷来到了另一个房间,拨通了卓文萱的电话号码。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带着浓浓的自大味道,她从大学时候就是这样,只有面对吕草谷老师的时候才会乖顺一些。 我说:“我遇见一个早老性痴呆患者,记忆方面已经出了问题,但我感觉也有可能是心因性失忆症,你能不能安排一下,做个脑部检查?” 卓文萱打了个哈欠,说:“早老性痴呆治不了,你干这行也不短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想试一试。” “试不了,治不好还要花大价钱,谁愿意做啊?” 我强忍着愤怒,说:“费用由我来出。” “那我也不管。” 我低声说道:“算我求你,你在国外专修的就是脑神经科学,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卓文萱冷声说:“真的帮不了,就算我能找到大脑的异常在哪里,也没有办法将其修复的!我虽然比任何人都了解大脑,但并不是一个治疗大脑的医生!而且,古奇你有必要为一个陌生病人付出这么多吗?还说什么费用我出,难不成你又反移情了?” “没你说的那么复杂,只是这个病人有些特殊。” 她说:“再特殊也要按照医生守则来,能治就是能治,不能就是不能!” 我竭力压抑着声音,但却控制不了的咆哮道:“不是所有病都能百分之一百的治好,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应该去尝试,草谷老师也是这么教的,你难道全都忘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她喊道:“可是老师也是因为这个去世的,我没忘!我他妈一辈子都忘不了!” 说完,卓文萱就压断了电话。我听着听筒传来的“嘟嘟”声,突然感到一阵心灰意冷。 理性告诉我卓文萱说的是对的,早老性痴呆这种病谁都没把握治好,甚至可以说没有治疗方法,我是真的没法帮助罗春华。 这时候,客厅那头有声音传来:“小医生,吃饭啦!” 我跟随着饭菜的香气去了客厅,和她们一起围坐在饭桌旁。 不得不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受的饭。不是饭菜难吃,而是因为心里难受。 吃饭的时候,苏郁悠悠说道:“刚刚罗姨又忘记关掉炉子了……” 罗春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攥紧手里的筷子,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问道:“罗姨,能不能告诉我您最想要做什么,比如说找回丢失的东西,还是其他的事情?” 她听到这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开始认真的思考,许久后回答说:“不是所有丢掉的东西都需要找回来,我只是觉得有一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也丢掉了,可又偏偏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小医生,实话和你说吧,像我这种上了年纪又一个人生活的老女人,早就对活着没了什么念头,但是我觉得……在我死的时候,一定要拿着那个东西。” 我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她丢掉的东西其实是“儿子”,但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说。 这时候,罗春华突然说道:“其实找不到也没关系的,你俩能陪陪我,我就很知足了……我刚才做饭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有儿子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而且也找了一个这样好看的媳妇。” 苏郁的小脸涨得通红。 我赶忙摆手说:“她不是我媳妇,不是我媳妇。” 罗春华笑道:“啊呀,还没结婚啊,那就是你的女朋友喽。” 苏郁低着头,嗫嚅着说:“不是”,但是声音太小并没有人听到。 而我则选择笑了一下,不再解释,反而是换了一个话题,“罗姨,吃完饭之后出去转转吧,今天我不上班了,陪陪您。” 罗春华愣了一下,眼眶忽然红了。 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做了很多事情。 在一家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罗姨说照片里的我是她的儿子,苏郁则是她的儿媳妇,只是看着照片都会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我们还看了一场电影,叫“智取威虎山”,罗姨虽然记忆力开始衰退,但是对于年轻时候看过的戏却记得格外清晰,她一边看电影一边和记忆中的另一个“智取威虎山”相对照,跟我说翻拍的还算不错。 除此之外,在傍晚的时候罗姨带着我俩去了附近的一处广场,那里有不少中老年人在跳广场舞。她让我俩留在外面,自己则一头扎进人群之中,身体笨拙的移动着,很快就融入进去。 夕阳下,苏郁有些悲伤的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想要父母的孩子偏偏没有父母,又有那么多想要孩子的父母没有孩子。” 我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惆怅,回答说:“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回想起沃尔登实验中的情景,每一个孩子都被送到了抚养院,他们是每一对父母的孩子,而每一对父母又同时拥有着所有孩子。或许设立沃尔登镇的人的初衷,就是希望所有孩子都能有父母,而且所有父母都能有孩子吧。 只可惜,这种设想终究只是一个理想国。如果在现实中真的这样做,抚养院最后只会变成……孤儿院。 夜晚,罗春华家。 我说:“罗姨,要不要把家里从里到外再仔细检查一下,有可能丢掉的东西被你放在某些地方结果又忘了呢。” 她点头表示赞同。 随后我和苏郁便开始翻箱倒柜,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大多都是杂物和衣物而已。 突然,苏郁说道:“这个柜子是锁着的。” 我闻言看了过去,发现在大衣柜里面还藏着一个小柜子,不过却上着锁。 “罗姨,您有这个柜子的钥匙吗?” 她的表情变得异常纠结,这让我突然有了新的发现。罗春华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不起来了……而且这个柜子,我也完全没有印象……” 我从抽屉里取出来一把螺丝刀,说:“要不要打开看看?” 罗春华的眼睛一亮,说:“试试吧。” 我用螺丝刀将柜子上面的螺丝轻轻拧下,这是一个很古旧的柜子,只要将上面的铁片揭下来,锁头也就没了用处。 打开柜子的那一刹那,我如遭雷击。 柜子里面,装的全是小孩的玩具,衣服,还有……照片。 罗春华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颤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看样子已经想起了所有事情。 她用双手捂着脸,哽咽着说:“儿子啊,你到底去哪里了啊?” …… 罗春华的确有一个儿子,也的确出国留学了,并且带走了父亲的大部分遗产。但是大约从一年前起,罗春华的儿子突然了无音信,按月打来的电话也都没有了。罗春华一方面在担心儿子,焦急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同时又回想起了过去丈夫的惨剧。 在这样的煎熬之下,罗春华的内心为自己做了一个选择……那就是忘掉儿子,就当自己从来没有生过这样一个儿子。 可以这么说,罗春华自己就是那个小偷,她偷偷藏起来了所有和儿子有关的东西,只为了让自己遗忘有关儿子的所有记忆。 她的确患有心因性失忆症,同时也是早老性痴呆症患者。而患病原因,是和儿子失去联系。 可悲,可恶! 我看了一眼照片,发现上面的那个男孩和我长得有些相似,这就难怪罗春华为什么会找我帮忙。虽然她忘记了儿子,但潜意识却还是想要接近的吧。 至于冬瓜排骨汤,应该也是她儿子最爱喝的汤。 这间房子缺少的那个东西,就是儿子的照片!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源于思念,思念成疾。 突然,传来了一阵使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罗春华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满脸希冀的看向门口。< 第一一三章 叙旧 愿天下亲子都可团聚。 罗春华的眼神就像黯淡了整整一夜的湖水,忽然被初晨升起的日头点亮,眼眶凝而不落的泪水仿佛湖边的浪花。 她手里攥着儿子幼时的照片,至于我们拍过的“全家福”则被完全冷落在了一旁。 我看向门口的那道身影,是个年轻……但却似乎饱经沧桑的男人。 没有更多的言语,我和苏郁就这样离开了罗春华的家。离去时候的干脆利落,就好像我们从未共同经历过任何事情,所以也就没有任何留恋。 回家的路上,苏郁问我说:“你应该经历过很多类似事情吧?” 我有些无精打采的反问:“什么事情?” “就是你花费很多心力帮助来访者疏通人际关系,甚至是给予他们一些关注和爱,可是当他们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会将你扔到一旁。” “准确来说,我已经习惯了。”我把双手插在裤兜里,努力作出一个酷酷的表情,说:“其实干这行的老伙计都心知肚明,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从某种角度来说……和借腹生子没什么区别。等到生完了孩子,‘腹’也就失去了意义。” 一路无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家门口。 “古奇。”苏郁忽然喊住了我。 我闻声缓缓转身,突然感觉眼前一花……她竟然一把抱住了我! 虽然只是那种轻轻的拥抱,但我却感到一阵久违的温暖。她说:“我认为所有善良最终都会开花结果,古奇你一定会幸福的!” 说完,面红耳赤的苏郁转身就“逃”回了家里。 我呆头呆脑的站在原地,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直到我身后的防盗门被人打开。 “别发呆了,赶紧进屋!”是胡乐的声音。 我有些麻木的转身进屋,看见卓文萱翘着二郎腿坐在老地方,看向我的眼神相当复杂。她说:“你俩是越来越暧昧了啊!” “别胡说。”我没好气的说道,毕竟就在不久前我俩还因为罗春华的事情进行过一番争吵,不过看样子她已经平复了情绪。 卓文萱喝了一口冰啤酒,说:“关于你说的那个病人,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个医院的精神科。” 她果然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 我一听到她的话语气也顿时缓和下来,说:“不用了,她已经找回了丢失的东西,至于老年痴呆的问题也就没必要纠结了。” 卓文萱“嗯”了一声,忽然换了另一个话题,说:“古奇,关于老师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会重新提起老师的事情。这一次胡乐并没有阻止我们的谈话,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 吕草谷的一生很长,他的经历很多,但是,他的死亡却令人遗憾。 早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听说过吕草谷的大名,而且一度以他为目标,故而学习了心理学,生出了未来要成为心理医生的想法。 后来我梦想成真,竟然真的考到了吕草谷老师门下,成了他的研究生。那时候,吕晨曦是大师兄,胡乐和卓文萱则是我的同门。我们三个在吕草谷老师的教导下学到了很多,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年。 在那之后,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 很久之前江城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数量众多,死状凄惨,而犯罪嫌疑人虽然被捕,却被怀疑患有精神疾病。如果他真的患有精神疾病的话,那么判处的刑罚就会少很多,而且未来的生活也会好过很多。 这名犯罪嫌疑人找到了吕草谷老师,请求他为自己作证,因为吕老师算是业内超一流的专家,说话的分量不言而喻。这个人说自己从小就是孤儿,身世可怜,长大之后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生活,想不到却被精神疾病毁掉了一切。 虽然他把一切都说的非常符合逻辑,但却无法欺骗吕草谷。老师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的不凡之处,发现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换句话说,他所表现出来的精神病症状全部都是伪装。 可是吕草谷老师认为“人性本善”,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相信他们总会浪子回头。再加上那个狡猾的犯罪嫌疑人演技实在是太好,的确打动了老师。于是老师为他开了一张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明,从而减轻了刑罚。不过在给他证明的时候,老师曾经暗示过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在撒谎,希望他能珍惜这个机会。 就是老师的善良,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几年之后,这个犯人由于减刑很快就出狱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突然出现在了吕草谷老师的家里,用一柄刀连续刺了老师足足几十下!警方猜测他之所以会杀害吕草谷,是担心老师会拆穿他的谎言。 这是一个疯子,无法回头的疯子。 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人在杀害老师之后,居然跟警方说自己是个精神病,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病情发作而已。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出示着吕草谷老师曾为他开具的证明! 最终他只是被重新抓了回去,但是我们知道,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将没有人知道他并不是精神病的这个事实。 从那之后,吕晨曦师兄性情大变,将“草谷心理诊所”转移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和我们完全断绝联系,似乎对于重新成为心理医生毫无兴趣。 出乎意料的是,在那之后不久……再度传来了吕晨曦的死讯,据说他是见义勇为。 由于老师的死严重的刺激了我,让我对于心理学到底能否区别精神病人产生了怀疑,于是才有了伪装潜入安定医院的事件,从而遇见了安清竹。 胡乐则因为老师的事情放弃了心理医生的职业,变成了赖在我家不走的无业游民。 卓文萱更是在那之后不久去了国外进修,我们几个人就这样死的死,走的走,如同覆巢之下的雀儿,各奔东西。 只是想不到,如今竟然会有再度重逢的机会。 我说:“老师用生命在捍卫‘人性本善’的观点,无论这个观点到底是否正确,我都认为老师的所作所为是有道理的。” 卓文萱说:“上学的时候大师兄和老师最像,然后就是你最有悟性,人也善良,我们都以为你会继承老师的衣钵……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的,你还是以前的古奇。”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又说:“那安清竹呢?” 我说:“关于她的很多事情我仍然想不起来,就好像有一种力量故意让我不要去回想。” “慢慢来吧,或许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以免你突然看到真相之后承受不住。” 在卓文萱回过之后,我俩还是头一次像是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交谈。说起来我俩的关系,应该说从一开始就不太和睦,她认为“人性本恶”,心理学应当类似“法律”,让来访者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老师的做法则太过怀柔。 我交叉着十指,说道:“话说回来,你们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似乎有关安清竹的事情已经成了禁忌,你们谁都不愿意告诉我。” 她说:“你确定你想知道?” 这时候胡乐打断道:“换个话题,有些事情古奇必须自己寻找答案,用自己的双眼看清事物之间的联系,否则就没有任何意义。” 卓文萱冷笑了一声,说:“就算没有意义也不一定是坏事,乔姆斯基不是说过吗,世界上有两种理论,一种是正确但无用的理论,一种是错误但有用的理论。” 胡乐皱起眉头,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算了算了,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我赶紧抢过话头,说:“文萱,你似乎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你在国外做了什么。” 她双手抱胸,没好气的说:“还能做什么,实验,实验,实验!” “什么实验?” “保密!” 胡乐突然一拍桌子,骂道:“小爷受不了了,这货回国之后说话就云里雾里,是不和洋人混过几年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本名就叫什么mary卓啊!你丫姓玛啊!” 卓文萱眯起眼睛,语气一冷,“奖金扣半。” 胡乐顿时蔫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笑了笑,心想真是一物降一物,继续问道:“我知道多数研究都需要保密,可你好歹跟我们说说你的经历啊。你出国一走就是好几年,连个电话也没有。” 她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下来,说:“也没研究什么,其实一开始出国算是因为你,看你和安清竹甜蜜成那副德行,我看着来气。” 卓文萱说话的功力一如既往,我顿时无言以对,和胡乐一样都成了哑巴。 她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还记得有人曾经找过老师帮忙吗……叫什么超人计划。” 我感觉心头猛地一跳。 “老师当时认为这个计划太荒谬,所以拒绝参与研究。不过后来有人又找到了我,所以我就……”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手机一响。 我知道,应该是苏晓获得了身体的操控权,于是给卓文萱发了信息。 她站起身来,说:“看来要等到下一次叙旧再说了。”< 第一一四章 感觉剥夺(上) 卓文萱和胡乐双双去了另一头,留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刚才卓文萱所说的话在我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或许她并不知道……我已经和“sin”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超人计划”是一项极其神秘的计划,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收集到有关它的任何资料。我只知道这个计划的投资商——东峰药业,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不知道顾楠那头会不会有其他情报。 除了东峰药业之外,我还知道有一个叫做徐逸的大学教授曾经提出过“超人理论”,或许他和超人计划没有关系,但我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在今天卓文萱说,吕草谷老师曾经受到邀请一同研究超人计划,只不过他拒绝了。这更让我觉得胆战心惊,或许“超人计划”早已渗透到了我身边的各个角落。他们为了达成计划,搜罗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人才,卓文萱也是因此最终加入了“超人计划”。 在我经历过各种生死磨难之后,终于从“首脑”口中得知,“超人计划”和“sin”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甚至猜想“sin”很有可能就是计划的产物,只不过是失败的,不仅不能让人成为超人,反而还会让人变得脆弱不堪甚至自杀。 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卓文萱真的参与了“超人计划”,也知道“sin”的秘密,那她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我又该怎样面对她? …… 记忆缓缓回到了三年前,在草谷心理诊所,吕草谷老师和四名弟子围坐在一起。 吕草谷说:“人本主义提出过‘超人’的概念,而在我国自古就有相关论述,你们怎么看待这个词?” “超人应该是指超人一等,在某些方面比普通人要强,但是很有可能存在一些缺陷,在一些方面反而连普通人都不如。比如学者综合症,那些学者天才可能连系鞋带都不会。”大师兄吕晨曦说道。 老师反问:“所以你认为人的能力是平衡的,如果某方面‘超人’,那就会有某些方面弱于普通人?” “是的。” 那时候的胡乐也是穿着放荡不羁的大花裤衩,他说:“我不认同这一点,我相信有一些人在各方各面都远超常人。” 吕晨曦反驳道:“举个例子?” “现实中又没见过超人,我举不出来!”胡乐无奈的说道。 大师兄笑了下,说道:“你说的那种人在现实中找不到,但是我说的人却有很多……比如耳朵失聪但音乐造诣反而超人的贝多芬,比如全身上下只有一根手指能动,但却推动了物理、天文等学科发展的霍金。” “好吧好吧,我认输!”胡乐瞥了个白眼。 卓文萱眼前一亮,问道:“按照大师兄的说法,是不是可以说……意识狭隘导致了在某些方面超人一等?” 意识狭隘,是心理学的专业名词,指的是一个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某些地方,从而忽略了其他方面,学生的偏科就可以说是一种意识狭隘。 吕晨曦微笑道:“我可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不过目前看来,的确意识狭隘的人反而更有可能是天才……不过其中还有很多也成为了傻子。” “我倒是觉得这个说法蛮有趣的,如果让一些人将有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有限的事情上,一定能让他们变成该领域的天才,超人!”卓文萱赞同道,“说白了,超人就是在高级心理方面强于其他人,比如说记忆里、思维能力等等。” 这时候,吕草谷老师忽然将目光转向了我这头,说:“古奇,你怎么看?” 我考虑了一下,回答说:“首先关于什么是超人,目前还是说不清楚……如果大师兄说的没错,那么超人应该需要人与人之间进行对比才能产生。也就是说,我在某方面强于你,说明我在这方面的能力超过了你,如果我在某方面强于其他所有人,那我就是这方面的超人。” 吕老师点头说:“继续。” “可是,超人一定要产生于对比吗?会不会超人本身就是一种超越了其他人的物种,比如说他的感官极其敏锐。而且他也不一定只是单方面的强于其他人,而是在几乎所有方面都要更强。” 胡乐拍了一下大腿,说:“就像是电影里的超人一样!” 吕草谷点了点头,笑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今天有人找我谈了很多关于超人的事情,他们想要人造超人。” 吕晨曦惊讶的说道:“这太疯狂了。” 卓文萱则是点头说:“有点意思。” 老师继续说道:“据说他们已经快要攻克生理技术的难关。” 我猛地抬头,惊讶道:“难道说?” “是的,他们制作出了一种能够大幅提升普通人能力的药物。服用过药物的人,可以变得感官敏锐,记忆力也有显著增强。由于他们能够敏锐的感知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所以这些人的身体协调能力也远超常人,甚至能够做出一些看起来‘非人’的动作。” 大师兄脸上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药物?” 老师说:“其实这种药物很早之前就出现了,只不过服用者面临着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失去意识,也可以说是心理失常。在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就有人利用兴奋剂还有某些特殊药物强行提高士兵的作战能力。可是现在是和平时代,他们需要制造一个超人,是一个心智健全的超人,而不是时刻处于崩溃边缘的超人。” 我若有所思的说道:“您是说服用药物的人……失控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因为他并没有透露太多。但我大致可以猜测出那些人的下场,恐怕不是疯掉就是死亡。所以他们才会向心理学寻求帮助,希望我们可以找到提高被试心理素质的方法,让他们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成为真正的超人。” 我问:“过强的能力的确会导致心理的异常,这恐怕没法解决。” 吕草谷说:“他们想出了两个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第一个就像是古奇所说的,将超人当成一种全新的‘物种’,从小就对他们进行训练,让他们能够适应超人的能力。可惜这种做法过于违背道德,所以应该不会实行。第二个方法则像是吕晨曦说的,强行提高某些人在某些方面的能力,让他们成为人造的超人,最适合做被试的群体就是……” 卓文萱的声音中透露着浓浓的好奇,她说:“疯子,或者说是精神病!” “没错。”吕草谷老师淡淡的看了卓文萱一眼。 我有些紧张的问道:“那老师答应他们了吗?” 老师摇头说:“没有,我认为这个计划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没有意义的。” 卓文萱说:“为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塑造出了真正的超人,那这个‘超人’算是什么,你们要知道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这样的一个物种有着无穷的可能性,就像是拥有人工智能的机器人一样,所以说这是一个无法也不能成功的伪命题。” 卓文萱说:“或许这可以让人类得到进化。” “可是如果全人类都进化了,‘超人’还会存在吗?” 吕老师的话一语中的,所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他说的没错,如果超人计划是为了全人类的进化,那么当全人类进化为超人的时候也就没了意义。 “你们学习心理学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人性是什么,即便是千年的进化人类也无法抹除最初的天性,那就是优胜劣汰!在我看来,超人计划不会让所有人成为超人,只会让某些人成为超人,进而肆意妄为。” 卓文萱说:“我不在乎结果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如果超人真的可以人造,那将会是一件创举!是科学的飞跃!” 老师赞叹说:“你是这里最适合当科学家的人。” …… 回想起过去种种,我忽然对于“超人计划”和“sin”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联想。 或许,“sin”就是老师所说的那种生理药物? 还记得三番四次的接触过“sin”,每一次我都感到自己的视觉、嗅觉、听觉等方面得到了显著增强,甚至增强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我能够看到空气中的细菌,闻到极为复杂的气味,耳边也有无比嘈杂的声音挥之不去,这是一种能够将人折磨致死的生**验。 由于我的心理素质较强,最终能够从那种状态摆脱出来,而其他人大多死在了这种敏锐的感觉之下,包括云露案件中杀死的那几位受害者。 在对抗“首脑”的密室游戏中,我被迫服用了“sin”,这一次虽然感官没有得到加强,但是却产生了幻觉。对于大脑来说,这是一种更为可怕的体验,因为知觉在大脑功能上要高于直觉。 那一次我没能克服药性,还从中看到了很多陌生的景象,比如那两个隔窗相望的小男孩。 “sin”还有着太多的秘密,我现在所看到的内容应该只是冰山一角。< 第一一五章 感觉剥夺(下) 思考着有关“sin”的种种,我许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突然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就在卓文萱刚刚做过的地方,竟然留有一枚小小的内存卡。 我皱起眉头,小心翼翼的将其捡了起来放在手心,不禁觉得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卓文萱穿的是裙装,不太可能落下东西才对。这么说来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她在故意给我留一些信息,但又不想让胡乐知道。 仔细打量了一下内存卡,确定它非常普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之后我选择将其插入读卡器,使用笔记本电脑浏览一下里面的内容。 当我看到其中内容的时候,惊讶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在诊所的电脑里看到有关罗宁的视频。 在内存卡里放有一段段内存极大的视频,而且看样子还是使用夜间摄影设备拍下的,因为里面的景象都是幽绿色。 我点开了第一个标号为“1”的视频,发现屏幕一片漆黑,貌似没有任何内容。 这段视频刚好有二十四个小时,我关掉屋里的灯,并且将提高了不少音量。终于,我能够隐约看到屏幕中的内容,那里貌似是一个实验室,里面放有床、马桶还有沙发,还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可惜由于画面太黑看不清他的面容。 这是在做什么? 我眯起眼睛,将音量开到最大,终于听到了一些动静。遗憾的是,声音只是微弱的呼吸声,而且貌似来自拍摄录像的人。 拍摄这些录像的人会是谁,卓文萱吗?要知道,在科学界私自录像可是禁忌,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会触犯这条禁忌的人。 我又看了许久,发现视频的内容没有任何变化,于是开始无聊的往后快进,结果发现长达二十多个小时的视频毫无内容。 我又打开了标号为“2”的视频,内容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实验室里的人影出现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除此之外,我还能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似乎来自实验室,一直都是那个被试在自言自语。 难道说,这个人一直都呆在房间里面? 这段视频同样长达二十四个小时,我快速将其浏览了一遍,发现内容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个人影始终呆在实验室里而已。 然而当我打开标号为“3”的视频时,顿时被吓了一跳!音响突然传出一阵巨大的噪音,与此同时,我看到那个人影趴在实验室的玻璃上,正用拳头重重的敲打着“墙面”。他的眼睛透着幽绿色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我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先是粗略计算了一下这些视频的所有长度,发现大约有一百六十个小时。如果说里面的人一直没有离开这间屋子,那将是一种相当恐怖的体验。 “视频里的人到底在做什么?”我喃喃自语,忽然灵光一动。 在二战之后有人率先展开了对“感觉剥夺”的研究,他们将志愿者关在恒温密闭而且隔音的暗室里,换句话说,这些人所处于的环境中将没有任何感觉,包括视觉、嗅觉、听觉。实验发现,参与者在一天之后出现了轻微的焦虑现象,两天时显得有些暴躁……而在七天之后,他们已经出现了病理性的心理现象,比如视错觉、视幻觉、听错觉和听幻觉,他们开始对着空气说话,手舞足蹈,就好像在一片漆黑的眼前真的有其他东西存在一样。 该实验发现被试最终会变得敏感,情绪不稳定,紧张焦虑,注意涣散,思维迟钝,受暗示性也极具增高。最关键的是,感觉剥夺实验在之前曾使用动物做过被试,结果发现很多动物死于实验之中。 而在以人作为被试的感觉剥夺实验中,是否也会造成人的死亡呢? 我紧张的看着内存卡中的内容,发现一共有12段视频,如果说一段视频代表一天……那么说明被试在暗室中呆了足足十二天,我无法想象结果! 怀着恐惧的心情,我快速观看者里面的所有视频。 第四天,被试变得更加暴躁,他开始对着空气大喊大叫,而且偶尔会攻击柔软的床面和沙发,似乎是在宣泄愤怒。 第五天,被试变得异常沉默,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也不选择躺下睡觉,就那样维持同一个动作很长时间。 第六天,被试终于躺下了,但是没有任何动静,看起来就好像死了一样。 第七天,实验室中的人影仍然躺在床上,但是开始说话,声音不大,就像是喃喃自语。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做出古怪的举动,比如同时举起双手,然后发出触电般的颤动。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认为被试已经出现了幻觉,长时间的感觉剥夺导致他的心理出现了异常。由此可见,当感觉被长时间剥夺之后,人的知觉也会出现问题,从而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事物,听到一些不存在的声音。 第八天,被试坐了起来,开始手舞足蹈,偶尔会做一些剧烈的动作。 第九天,被试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是疯癫了一样。 第十天,他突然冲向了“墙壁”,原本能够感受到墙壁的他,现在变得非常奇怪,不停的用身体撞击着实验室的玻璃。看样子他现在彻底失去了所有感觉,包括原本还残留的触觉。 第十一天,当我再次看到视频中的人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画面中的人只有黑白和幽绿色,但是我看到他的双眼下方出现了两道痕迹,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泪痕……或者是血痕。除此之外,他的全身上下各处都出现了一道道的伤痕,伤口处颜色比其他部位要深一些,看起来就像是花纹一样。 在这段视频中,被试用双手“轻轻”抓挠着身体,动作看起来很缓慢,但是实际上下手极重,手指摸过的地方全都留下了一道伤痕。 到了第十二天,也就是最后一天。 我看到了一个用手疯狂撕扯自己面孔的疯子。 这一幕再熟悉不过,因为“首脑”的游戏中,所有淘汰者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或许视频中的实验压根就不是感觉剥夺……而是感觉增强!被试服用了药物之后被关进这个地方,以此来实验他们对药物的耐受度!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亲眼看到那个人影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脸部彻底撕碎,露出深绿色的内部……那应该就是鲜血和肌肉,甚至是骨骼了。 最后,这个人的下场和“首脑”游戏中的淘汰者一样,瘫倒在地失去了呼吸。 我有些费力的咽下口水,回想起那些淘汰者在死后不久出现的另一种情况……那种类似丧尸化的情况,他们似乎失去了意识,但是大脑并未完全死亡,于是还会做出一些行动。 大约五分钟后,有两名貌似是实验人员的人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走了进去。随后,躺在地上的尸体猛地站了起来,突然一把抱住了其中一名实验人员,残忍的啃咬着他的脖子! 虽然眼前看不到任何血色,但我却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看起来实验人员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他们甚至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就被这名死而复生的被试活生生咬断了喉咙。至于幸存的那一位实验人员则迅速逃离了实验室,连门都忘记关闭并反锁。 记得孙腾飞说过,警方曾经收到一个视频。在视频中,事情貌似发生在一个实验中心里面,有一群双眼血红的实验人员疯狂的攻击者彼此。 屏幕里播放的这一幕让我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个实验中心就是孙腾飞口中的那个地方?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药物,竟然会让被试在短短的十二天内变成这幅模样? 电脑播放的视频已经接近尾声,音响中不断传出嘈杂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呼救。 一眨眼的功夫,实验室里只剩下一具尸体。 至于那个死而复生的人,完全不知去向。当我听着吵闹声的时候,心想或许实验中心的屠戮即将开始。 “注意,注意,安全系统已进入最高级别,安全门马上关闭,对n中心进行清理,请所有工作人员迅速撤离。” 我能够隐约听到实验中心的广播,看样子由于这场实验事故,这里即将被关闭。 “不要关门啊,我还没有出去!” “救救我,救救我!” 或许是供电系统的关闭,导致视频到此结束。 与此同时,我的电脑也瞬间黑屏,在我将其重新打开之后,发现内存卡里的内容已经被自动格式化了,看样子是有人设置了秘密程序。 我怀着满腹疑惑取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sin”,“超人计划”以及“n中心”,可还是找不到其中的联系。 突然,一阵晚风吹进了屋子,将我面前的纸吹翻在地。 我低下头,刚好从背面看到了纸上的内容。 从背面来看,“sin”字母的形状非常像是另外一个数字和字母混合的字符串……< 第一一六章 双生(一) “n12”,偶然间看到这个古怪的字符串让我联想到了很多线索。 比如在视频中出现的“n中心”,n很有可能是实验中心的序号,或者代表着某个英文单词。如果n代表的是序号,那就说明视频里的实验中心不止一个,甚至还有“a中心”、“z中心”等等。 至于“12”,和被试参与实验的时间不谋而合,刚好是十二个日日夜夜。所以我认为“12”应该代表着实验时间,同时也可能是实验序号。 联想到自己曾经面对过两次不同的“sin”,或许这个药物有着不止一种的形态,还有不止一种的功能。 夜晚悄悄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虽然“sin”是警方的调查重点,但其实已经不知不觉的深入我的内心,成为了我难以释怀的谜题。我能感觉到真相距离我越来越近,似乎我总是能够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些线索……除了卓文萱的线索之外,还有神秘人曾为我透露过两次信息,最初得到信息的时候并不知道它们指代什么,但是如今看来,这些神秘信息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 比如“超人计划”和“sin”的关系。 罗宁曾经说过,他在找一个人,而且已经快要找到了。他还说过,游戏才刚刚开始。 想到这里的时候仿佛有一盆冷水浇在了我的身上,让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一定要记住,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在我洗漱完毕,即将离开家去往诊所的时候,苏郁也刚好打开了门。 今天苏郁的精神不是太好,应该是由于昨晚的心理咨询。我虽然不知道卓文萱对苏晓的治疗方案,但是根据我对她和胡乐的了解,恐怕他俩采用的方案会是那种比较偏激的治疗方法……也就是说,会让苏晓的身心产生极强的疲惫感。 出乎意料的是,苏郁虽然面容憔悴,但却主动对我提出说:“我想和你聊聊,关于我的事情……” 我有些惊讶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去哪里?诊所?” “不了……还是在你家吧……”她低着头,说话的语气有些诡异。 我让苏郁随便坐,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果汁,问道:“怎么了?” 她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嗯?”我挑起眉毛。 “我发现……苏晓背着我找了心理医生。” 真是意想不到,苏郁竟然发现了另一个人格的所作所为。我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回答说:“我最近总感觉自己特别累,所以就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她偷偷做了什么……于是昨晚我在睡觉之前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结果今早发现了很多事情……原来在我睡着之后,苏晓都会占据我的身体,然后让卓小姐和胡乐给她做心理治疗!” 苏郁越说越愤怒,虽然她仍然低着头,但是暗中攥紧的双拳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我说:“可以把录音给我听一下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挣扎片刻后,将手机递了过来。 卓文萱偷偷录了我对苏郁的治疗过程,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吃同样的亏。 我打开手机里的录音,听到了如下对话。 卓文萱:“咱们继续上一个问题,你认为苏郁需要你的保护,为什么?” 苏晓:“她是个非常柔弱的人,而且很善良,如果没有我的保护,她很有可能早就死掉了。由于父亲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我认为自己有保护苏郁的任务。” 卓文萱:“为什么总是要把你自己和苏郁分离开呢,你应该知道,其实你和她是同一个人。” 苏晓:“不,我们只是共用一副身体。她就是她,我就是我,我虽然在保护她,但我并不认为她的很多做法就是正确的。” 卓文萱:“你的意思是,实际上你并不认可苏郁?” 苏晓:“是的,她在很多方面过于懦弱了。” 卓文萱:“比如哪些方面?” 苏晓:“感情……她明明喜欢古奇,却偏偏只敢埋在心里,一句话都不敢说。而且每次当古奇提到安清竹的时候,她都在努力的压抑着愤怒。” 关于这一点我相当认同,还记得在不久前的那个夜晚,就是因为我提到了安清竹,苏郁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并且迅速变成了苏晓,对我进行了残酷的反击。 卓文萱:“你认为苏郁和古奇合适吗,或者说你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吗?” 苏晓:“古奇虽然有很多秘密……不过总的来说是个可靠的人,如果他和苏郁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卓文萱:“你确定,这样一来相当于另一个你爱上了其他男人,或许以后还会发生**关系,而你却也在使用这副身体……说得难听一点,你会不会有被……羞辱的感觉?” 苏晓沉默了片刻,回答说:“我不知道。” 卓文萱说:“那我换个问题,你是怎么看待古奇的?” 苏晓:“嗯……他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明明自己是心理医生,但是却患有不少心理疾病。而且他还是个善良过头的烂好人,我开始一度以为他靠近苏郁是想要占便宜,不过后来发现他的确是在帮助苏郁。自从他让苏郁做心理医生助理之后,苏郁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卓文萱说:“而且不太需要你了,是吗?” 苏晓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如果苏郁的病情变好,情绪也趋向于稳定,那么你存在的意义就会减少,就像你刚才说过的,你一直都在保护苏郁。那如果苏郁有天不需要你的保护了,你该怎么办?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苏晓:“没有。” 卓文萱:“那你现在可以好好想想了,我不着急得到答案。” 随后这两个人不再说话,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看向苏郁,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古怪,脸部也貌似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而每个部分都有着不同的表情…… 左半边脸,嘴角往下,眼角向下,眉毛轻皱,是典型的忧郁表情。 右半边脸,嘴角和眼角都微微向上,眼神透露着复杂的色彩,并不是忧郁的表情!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苏晓能够随时随地的意识到苏郁的行为,所以才能够在关键时刻出现。而苏郁则并不是这样,当她陷入沉睡之后将会完全失去意识,也就是说苏郁很少意识到苏晓的存在。 而现在,苏郁终于发现了苏晓的秘密……那苏晓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才对,甚至她还知道苏郁偷偷录音的事情,只不过故意没有戳穿而已……这样说来,苏晓到底在想什么? “苏郁”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仿佛一座雕塑,让人捉摸不透。她现在身上的气质已经不是悲伤柔弱或是强势,而是一种混沌的状态。 即便我当心理医生已经好几年,不得不承认自己到目前为止仍然看不透“苏郁”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手机里再度传出了声音。 卓文萱:“你想好了吗?” 苏晓:“我……想不出来……” 卓文萱:“那由我来引导你一下吧,通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爱情往往能够使她们迷失自己,但是也能让她们重新认识自己,你有没有渴望爱情?” “没有。” 卓文萱:“你在撒谎。” 苏晓:“……” 卓文萱:“苏晓,我知道你很难信任我,但是有些事情你必须坦诚的说出来,我才有办法帮助你。就像你上一次说的那个问题,你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变成一个正常的女人……在我看来,当一个女人怀疑自己是否正常的时候,甚至开始求助,往往代表着在她身上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比如恋爱。” 苏晓:“我没有。” 卓文萱:“算了,可能连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换个问题,在你和苏郁的关系中,你认为谁才是主人格?” 苏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卓文萱:“那我再换个问题,你和苏郁谁是最先占据身体的?” 苏晓:“……” 卓文萱:“你犹豫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苏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你变成这样?” 苏晓:“我也不知道……似乎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 卓文萱:“我再问你一遍,你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晓:“虽然我是个双重人格患者,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个病最终能不能治好……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和苏郁能够变得健康起来,至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正常人。未来不管是我占据身体,还是苏郁占据身体,我都希望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女疯子或者女精神病!” 卓文萱:“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接下来我会尽量缓解你的负面情绪,让你在属于你的时间里变得普通、平凡。” 接下来,卓文萱对苏晓使用了放松疗法,包括音乐放松,还有精油放松。 我能感到手机里的“苏晓”变得越来越轻松,但是我面前的“苏郁”却变得越来越不寻常。< 第一一七章 双生(二) 苏郁的状态是安静并且胆怯的,她是个没有自信的女人,说话的声调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吵闹。 苏晓则有所不同,她是豪放大气,甚至说有些厉害的……当然她的脾气明显有些太大了,动不动就出手伤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状态,就是当苏郁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从而出现鬼上身时。她会变得很诡异,有时候沉默的令人不寒而栗,有时候却又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她的确是一个双重人格患者,但同时也不是完全的双重人格,因为即便是我也无法确定,在她性格最混乱的时候,究竟会出现多少种特征。 而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终于看到了一个人格混乱的她。 她沉默的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一口古井。你若是因为好奇而去探看,谁都不确定井底的东西会是什么。是波澜不惊的水?是一弯虚实难辨的月?还是……一双来自冥界的手! 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谁,也就无法称呼,只能称呼她为“她”。 我谨慎的说:“你还好吗?” 她说:“我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很奇特的世界。” “什么样的世界?” 她反问道:“光怪陆离。” 此时此刻,她神态平静,但我知道她的内心却在汹涌。从她的口中,我仿佛也看到了一个奇特无比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山有水,水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山则是遥远彼端的岸,而人则飞在半空中。那个世界的天是彩虹色的,斑斓的色块拼凑成了彩色的天空,最绚丽的色彩是晚霞的颜色。 她说自己就飞在那片天空,眼前有一盏极大极亮的灯。但是那盏灯并不会永远保持同一个颜色,反而是一闪一闪的。当它散发出白光时,整个世界便是绚丽多彩的。当它散发出一种暗光时,世界的所有色彩也随之一暗。 变成地狱。 跟随着她的话语,我忽然记起了这个世界……彼岸。 安清竹在临死前看到的世界,也是它。 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说:“你想要做什么?” 她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要飞到那边去。” 如果说那片无边的海洋是苦海,那么彼岸无疑代表着解脱。 我说:“你必须振作起来,我对你的治疗还没有结束。” “有意义吗,我连谁是自己都不知道,就算你治好了我,又怎么能确定那个人就是我呢?” “每个人都在疑惑‘我是谁’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对你来讲没有任何意义,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每一个自己全都变得健康起来!” 她的眼中终于有了一抹神采,问我说:“那我应该怎么做?” 我问道:“你第一次发现自己人格分裂,还有鬼上身是什么时候?” “是我躺进棺材里的那一夜,我看到了很多妖魔鬼怪。” 我说:“你有勇气再来体验一下吗?” 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可以试试。” …… 活人葬礼。 我曾把一个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并且对现实充满绝望的女人关进棺材。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亡,从而生出对生的无限渴望。 仔细想来,其实苏郁曾经历过的事情,和活人葬礼一样。 只不过她将自己扔进了棺材,却没有得到家人的挽留。那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家人,只剩自己形单影只。 同样的一个方法,却造成了截然相反的结局。 这一次,我将家里的衣柜迅速掏空,然后将其推倒在地,当成一副简单的“棺材”。 她提起裙角,轻盈的迈了进去,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在绝望中盼望希望。” 我说:“这一次不会了,相信我。” 她微笑着看着我,表情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躺下,我轻轻关上了衣柜,顿时让她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漫长的等候。 许久后,我终于听到了衣柜里传出的抽泣声。 还记得很多小孩子都喜欢藏在衣柜里,仿佛那里是一个充满神奇的地方,甚至有一个童话还将衣柜塑造成了可以穿越世界的地方。在我看来,衣柜是一个密闭无光的地方,这种地方往往能够给人安全感,所以孩子们都喜欢藏在那里。 而这一次,我希望她能够在衣柜中想清很多事情,只有这样才能帮助到自己。 我说:“你还好吗?” 她说:“我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能跟我说说吗?” “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穿着正装,看起来是要出门……” 我顺着话题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哭。” “为什么要哭?” 她说:“我不知道,反正我在哭,而且是愤怒的哭。” “为什么愤怒?” “似乎……是因为他们总是忽视我……” 我说:“你能和他们说话吗?” “可以,我一直都在哭喊。” “哭喊什么?” “你们去死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对父母的死亡如此执着。 对于人们来说,至亲的死亡的确可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会有几个人在至亲死亡之后甚至将自己也扔进棺材里呢? 我可以想到当时苏郁的心情,她之所以躺进棺材里,是因为她不想死……但她却想要见到父母,这也是之后她愿意配合道士做观落阴的原因。 由于父母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去死吧”,所以她无比内疚,终于陷入了让自己无限折磨的处境。 这一点和海上的达芬奇——邱梨又有一些相似,她们同样是因为对至亲去世怀有极深的内疚而变得病态。 邱梨为了让自己逃离内疚,甚至分裂出了一个人格,以此获得虚伪的解脱。 而苏郁则有所不同,她是在极度悲伤和内疚的情况下制造出了一个保护自己的人格。 我看着黑木衣柜,感到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原来苏郁经历过这么多的故事,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我说:“你能让自己停止哭喊吗?” 过了半分钟,她哽咽着说:“可以。” “说声对不起吧。” “已经晚了,他们根本就不理我,而我父亲看我的眼神很怪……就好像我是一个怪物……” 我说:“不要放弃,再努力尝试一下吧。” 然而,她却突然开始用力捶打着衣柜门,嘶吼道:“不要!不要!” “冷静,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看到了好多好多死人,可是他们全都睁着眼睛,脸色特别白!” “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都看着我,眼神和我的父亲一模一样,我好害怕!” 我从她的声音中感到了极度的畏惧,于是打开了柜门,光亮洒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庞。 她缓缓睁开双眼,问道:“失败了,对吗?” 我说:“倒也不算失败,至少我知道了你人格分裂的原因。” “什么原因?” “你对父母的感情更多是内疚,因为你和他们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竟会是一句咒骂。你强迫自己能够见到鬼,一直不愿意承认父母的死亡,也是因为你需要一个道歉,还需要他们的一句‘没关系’。”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我,说:“可我永远都没机会了,不是吗?” 我问道:“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做《天蓝色的彼岸》?” 她摇头,说:“没有。” “这本书是祖母送给我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让我不要悲伤,因为她会在彼岸等我。”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些神采,“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小男孩,有一天他和姐姐吵架了,总的来讲那是非常不愉快的一天,然而更不愉快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问:“小男孩的姐姐死了,对吗?” 我摇头,“不对,死的是他自己。他说了很多恶毒的话,结果刚一出门就被一辆大卡车撞死了。之后他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可是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躺在衣柜中的她变得安静,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我继续讲着故事:“小男孩生前很害怕鬼魂,可是在死后突然就不害怕了,因为他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也肯定不会吓人,至少他能够见到去世的祖母。在他死后,他重新回到了自己家里,看见了哭泣不停的姐姐。仔细想来,姐姐的心情应该和你有些相似。” “那本书里让我最难忘的镜头是,他看到父亲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在黄昏的光影下,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牵过父亲的手,于是他向父亲轻轻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可惜他的父亲却再也感受不到。” “故事的最后,他终于放下家人的羁绊,去了死亡之后才能去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做天蓝色的彼岸,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的祖母,终于明白了死亡的真谛。” “只有当一个人看透了死亡,他才能理解活着。然而,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这世界上不会有死而复生的人。” “所以,人类无论如何进化都会保持着一个天性,那就是……后悔。”< 第一一八章 双生(三) “后悔是人类的天性,你现在,在后悔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到底在后悔什么?” 她与我四目相对,眸中有复杂的神色反复流转。我能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就像是她此时此刻的思绪一样浮躁。 “我不知道。”她给了我一个最不想要的答案。即便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她仍然没有勇气直面过去。即便她将过去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回忆,却还是无法直面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那我换一个问题,现在,你是谁?”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回答说:“我不知道。” 我坚持道:“你必须知道。” “我说过,我不知道!” 我说:“苏郁?” 她面无表情。 我又说:“苏晓?” 她仍然面无表情。 很遗憾,从她的表情中我找不到任何线索。 探寻到她内心深处的秘密之后,我们的咨询关系再度走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一个来自卓文萱的电话打破了僵局。 电话那头的她有些焦急的说道:“我拜托朋友仔细调查了苏郁的事情!” 我轻声“嗯”了一下。 随后,她说出了一个令我无比震惊的事情。 “苏家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苏郁,妹妹……叫苏晓。” 我缓缓抬起头,连手机也从手心滑落,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到底是谁?” …… 我曾接触过姐弟关系的案例,就是许超和许诺。弟弟因为嫉妒姐姐而有了轻生的念头,甚至对于姐姐遇难选择袖手旁观。 我也遇到过双胞胎姐妹的案例,就是云露和云婷。从她们的身上我不仅看到了悲剧,也看到了姐妹之间的亲情。 而现在,我从未想过……一直以来呆在我身边,沉默不语的她,苏郁和苏晓,竟然也身负着这样一个秘密。 我从未问过,她也从未提起。 可是现在,我必须直面一切! 我弯腰捡起电话,将其挂断,深深呼吸之后挤出了一个微笑,说:“你刚才看到的场景,是完整的吗?” 她就坐在衣柜里面,仰着头看我,说:“我不知道。”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说“我不知道”,因为就在刚刚,她在衣柜里面看到过去的那一刻起,就不再信任我。 她害怕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害怕我会因此而抹杀掉另外一个人格。 关于苏郁的这个案例,我不得不承认,卓文萱才是那个发现了至关重要线索的人。或许她也是在昨晚对苏晓的治疗过程中发现了疑点,于是才会动用力量去调查她。 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过去就是事实,你只是一味的欺骗自己是没有用处的。如果你不敢直面现实,那么苏晓就会变得暴躁痛苦,苏郁永远会被恶鬼缠身,最终只会让两个人全都陷入恐怖的泥沼难以自拔。” 她问:“那你呢?” 我顿时愣住。 她又说:“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可你呢?你难道没有吗?” 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在那一夜,她也是用这样冷漠的话语刺穿我的理智。 可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有些激动的说道:“就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欺骗自己,甚至让自己沦落到了今天的地步!我记不起对我最重要的人!我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孤魂野鬼,每天都在为那些回不了家的路人指引方向,可是自己却活的越来越远离真相!” 她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说:“或许你没自己想象的那么伟大。” 我说:“这不是伟大,而是最大的卑微。这世上有多少人宁愿在花花草草上花费感情,在于己无关的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却不愿意回头拯救一下自己!” 她沉默。 我几乎是咆哮着说道:“我因为自欺欺人变成现在的样子,不得不忍受着痛苦找回过去。而你,我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我和她仍然四目相对,眼眶中已满是泪水。 她说:“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说:“无论你是怎样选择未来的生活,至少现在,你应该面对现实。否则,在长久的否认过去之后,你会变得和我一样,不得不重新回头寻找曾经丢掉的贝壳。” 她颤抖着声音说:“可我不敢回忆。” 我鼓励道:“鼓起勇气,仔细回忆一下我们共同经历的每一个人,画出独眼巨人的施芳,对现实绝望的王颖,噩梦连连的杨丽婷,恐惧母爱的陈兵,迷恋赌博的赵玲玲,坚信平行世界的董文,被流言中伤的芊芊,无法接受父亲死亡的邱梨,因同性相恋和变性而变成缄默人的杨先生、童先生还有席雨婷,还有自己想要杀死自己的卢红波……你已经帮助那么多的人重获新生,为什么现在却不能帮帮自己?” 她蜷缩着双腿,抱着膝盖,哭泣着摇头。 我说:“你可以,既然你能帮助他们,你就能够帮助自己走出困境!” 许久之后,她终于颤抖着说:“我是……苏郁?” 可随后她就自我否认道:“不……我是苏晓?” 我说:“不要着急,冷静的思考,千万不要迷失自我。” “可是古奇……我觉得真相……很残忍……” 她此刻柔弱的样子和初次见到的苏郁一模一样,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敏感脆弱。 我说:“如果你不正视过去,怎么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这就是你没有存在感的根本原因!” 我看到她咬紧嘴唇,甚至已经有血丝渗了出来,可见她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牙齿陷入嘴唇,指甲嵌入手心,双腿的骨头被自己勒的咯嘣作响,她双眼通红,终于开口说道:“我想起来了。” …… 二十多年前,苏父和苏母生了一对双胞胎。可是,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讲,想要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他们选择将妹妹苏晓留给了奶奶。 之所以为她取名苏晓,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快乐的长大,这是父母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 这对姐妹从出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从此分隔万里。 幸运的是,苏晓在***抚养下平安长大,性格虽然有些假小子,但好歹不会让人欺负。她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听奶奶讲过父母的故事,但是她不愿意相信。 苏晓宁愿相信自己是个孤儿,也不愿意接受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直到苏晓十八岁的某一天,她的父亲母亲突然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并且说要接她回家。 回真正的家。 苏晓哭喊着摇头,她不愿意离开奶奶,更不愿意离开自己居住的偏僻小镇。但事实上,她只是在痛恨自己的父母,这是孩子的任性。 没有人给她开家长会,没有父亲让她依赖,没有母亲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别人从小拥有的一切她从来没有。 这十多年来的生活,她过的千篇一律。 五点起床,打水,煮粥,劈柴,做馍馍,然后挑拣一个最小的放在破破烂烂的书包里当午饭。 她穿的衣服很旧,但却是奶奶一针一线的缝的,每一块布料则是来自村里其他人家不要的旧衣服。苏晓长身体的速度很快,于是奶奶就往衣服上添加一块又一块的补丁,结果最后衣服的袖子、肩膀和下摆就像是彩虹一样,由不同颜色的补丁一条条的制成。 但她依然很开心,这样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或者说,这样的生活就是她仅有的。 后来***眼睛花了,她开始自己为自己打补丁,而且越来越多的扛起了家里的重担。 她砍柴时被蛇咬过,打水时闪过腰,家里拮据时饿过肚子。可这些都不让她觉得痛苦,唯有夜晚来临的时候,当她看到天上的月亮时才会感到难过。 月亮不圆时,她在想,为什么自己永远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月亮变圆时,她在想,为什么月亮都变完整了而自己却这么孤独。 在梦里,她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公主,爸爸妈妈围在身边,一家人有说有笑。 四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反复思念,夜里翻来覆去的心痛,醒来时不过是一场黄粱的梦,最终酿成了满满的恨。 所以在苏晓和父母重逢的时候,她的心中没有欢喜,只有满腔的恨意! 苏郁曾经在罗夏墨迹测验和主题统觉测验中讲述过一个故事,老婆婆手里拿着竹筐,竹筐里装着一个女婴,后来有个年轻女人拿走了竹筐。 其实故事里的老婆婆是奶奶,竹筐里的孩子则是苏晓,年轻女人代表着她的母亲。 她继续缓缓回忆着,她说。 “我一直在哭闹,不想离开奶奶,可是最后还是被他们强行带走了,塞到了一辆吉普车里面……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奶奶一直在冲我摆手。后来过了没多久,我就收到了奶奶去世的消息……虽然我知道***死和他们没有关系,她只是舍不得故乡所以没有一起离开,可我还是忍不住恨他们。” “到了最后,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恨。”< 第一一九章 双生(四) 当她说完的时候,双眼通红,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我能够感到她心中的那种悲伤。 从她的叙述中我看到了一个坚强独立的女孩儿——苏晓,直到现在我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苏郁受到危险时会将自己变成苏晓。 我一直坚信双胞胎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使得他们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情绪情感。或许苏郁会变得郁郁寡欢,也是因为从小和苏晓分开的缘故。 可是这里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逻辑问题! 导致她内疚的直接原因,是父母离开家里的时候,她哭喊着说:“你们去死吧。” 但是苏郁是没有理由说出这种话的,反而是一直痛恨父母的苏晓才有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猛地回想起卓文萱的话,她说苏郁和苏晓各自独立完整,无法分出谁才是主人格。 为什么苏郁没有关于***记忆,而苏晓却有? 为什么苏郁显得那样异常,非常容易被鬼上身? 为什么苏郁很难知道苏晓的所作所为,而苏晓却能轻而易举的知道? 为什么苏郁每次经历重大事件都会变成苏晓? 为什么苏郁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 这一系列的疑问,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苏晓,才是真正的主人格。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苏郁,也不是我误以为的第二人格“苏晓”。 而是货真价实,真真正正的苏晓! 这一刻,与我共同经历过生死游戏的那个女人,突然一点一滴的变得真实起来。 她是苏晓,她是苏晓,她是苏晓。 在父母和姐姐去世之后,她再次变成孤单一人,于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一刻,她为自己制造出了苏郁这个人格。 甚至,让这个人格占据了身体的大部分使用权。 我问:“真正的苏郁……最后怎么样了?” 苏晓将头埋在腿间,她说:“其实那一天是我和她的生日,爸爸妈妈为我们布置了一场很大的生日宴会。可我不愿意去,因为我总觉得他们曾经抛弃过我,不应该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得到原谅。姐姐她一直都很理解我,自从我来到家里之后把自己的一切都和我分享,把所有好的东西让给我,坏的留给了自己。在她身上,我才能感到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我说:“我能明白你的感受,你们毕竟是双胞胎,或许偶尔互相对视的时候会将对方当成自己吧。” 苏晓继续说:“是啊,后来我才知道,姐姐之所以会变得忧郁悲伤,就是因为她能够时刻感应到我的心情,也每时每刻都在为我揪心。爸妈说,姐姐从小就不哭不闹,但是吃饭的时候不愿意吃肉,上学的时候不愿意说话。在和我重逢之前,她就像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 “那时候我才明白,虽然我从小过的很艰苦,但是姐姐她也过的不好。而且爸妈也是一样,他们一直都饱受煎熬,甚至想过要不要把我早点接回去……可是他们真的是没有办法,因为妈妈怀的是双胞胎,当时家里穷又没吃过多少好东西,所以生完我俩之后就变得气虚体弱,甚至还要爸爸来照顾她。” “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有奶奶愿意照顾我,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她问:“你说是吗?” 我点头,说:“是的。” 她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说:“其实和姐姐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在我被带走的那天,姐姐就坐在我的身边,她递给我一只毛绒小熊,还有一颗糖果……她说她觉得我会喜欢这些,不会错的。你别看她是一个很忧郁的人,其实很会照顾人的,回家之后好几次我和爸爸妈妈发生冲突,都是她把我们安抚了下来。” “可是姐姐对我那么好,我有时却会嫉恨她……当我穿上新衣服的时候,我会恨为什么他们都能穿好衣服,而我和奶奶却一直都要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当我吃到肉的时候,我会很他们怎么可以吃得这么好,而我和奶奶却只能分馍馍吃……我其实也知道他们以前过的也不好,如果不是家里太穷,也不会把我送到奶奶那里,可我就是忍不住这种恨意。” 我说:“因为有爱,才会有恨。” 她说:“或许是吧……那天,我冲着他们所有人哭喊,甚至希望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这样我就不会经历这些了。可是我没想到,生气时的诅咒竟然会变成真的……我最后看到他们的时候,只是三具冰冷的尸体。古奇,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先是被父母抛弃,后来好不容易回到了完整的家,又终于有了融入其中的感觉,可他们却像是脆弱不堪的美梦,就那样消失掉了。” 苏晓仰头看着我,眼眶红彤彤的,但眼球却是干涩的,仿佛刚才的哭喊已经花掉了她所有的泪水。 她说:“有个成语叫失而复得,可为什么我偏偏是得而复失呢?” 在认识“苏郁”以来,我从未听她讲过自己的故事,直到今天我终于弄懂了一切,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我说:“所以你为自己也买了一副棺材,想要穿越生死见到他们?” “是,我无法接受和他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会是那样一句咒骂。” “可是当你躺在棺材里面之后,你发现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你的愿望也根本无法达成。于是你出于内疚和孤独,有了分裂人格的念头。” 她轻轻点头。 我继续说道:“由于和姐姐是双胞胎,你非常了解她的性格,于是你就创造出了一个苏郁,这个苏郁对奶奶一无所知,而且是乖乖女的形象,在父母出车祸前也没有说过那句恶毒的话,对吗?” “嗯。” “可是你没想到,你所塑造的苏郁会受到你对父母思念的影响,从而是这个人格非常容易被鬼上身。说白了,‘鬼上身’其实是你的愿望,你宁肯相信世上有鬼,能够让你重新见到父母,说一声对不起。最后,这个愿望在苏郁的身上得到了表达。另一方面,和邱梨很相似,你让苏郁占据了身体的大部分使用权也是为了缓解心中的内疚,你觉得如果把身体送给姐姐,就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苏晓说:“没错。” 我弯下腰,问道:“可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明明这一切你心知肚明,你很清楚自己才是主人格,只不过故意将身体让给了姐姐。为什么却要向卓文萱寻求帮助,试图让自己变成正常人呢?” 她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说:“因为……你。” 我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其实遇到你的第一次,我是非常讨厌你这个人的。因为我很清楚姐姐这个人格其实是我的伪装,我很怕你会撕去我的伪装。所以在你第一次对苏郁进行催眠的时候,我故意将自己隐藏起来,想要误导你姐姐才是主人格。在那之后,我还对你做了很多可恶的事情,比如用剪刀吓唬你,在饭里下安眠药,我认为这样你就会讨厌我,更加理所应当的认为苏郁才是身体的主人。” 我叹了口气,说道:“不得不承认,你成功了。” 她微笑着说:“可是后来啊,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姐姐这个人格和你相处的时间越长,就对你越依赖……我知道,姐姐喜欢上你了。所以她在听到安清竹三个字的时候,会表现的那么难过,甚至自行放弃了身体的操控权。”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面对这个事情,我比任何人都要手足无措。 她说:“还记得你和她一起逛街的那次吗,在东峰商场的电梯里面,你和苏郁靠的那么近。我当时都能感到她的心跳变得异常的快,头脑也无比混乱。应该是从那一刻开始,苏郁就已经在偷偷的喜欢着你。可惜你是个榆木疙瘩,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其他人的想法一无所知。” 我对此感到有些脸红,说:“其实也不是那么一无所知……” “我能理解,你并不是个迟钝的男人,你只是把太多的心思花在了病患身上。”她说:“所以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也成为你的病患,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永远无法成为和你平等的存在。”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题一转,说:“还记得你我经历过的那场游戏吗?” 我点头,“毕生难忘。” 她说:“准确来说,是在那场游戏之前,我发现不仅是姐姐,连我自己也对你也有了一些好感……只不过那时候我认为这只是双胞胎的心有灵犀而已。可是在游戏开始之后,我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心思。古奇,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往手枪里面放子弹吗?” 我有些木讷的摇了摇头。 她说:“因为即便是选择必输无疑,我也决不允许自己再一次伤害到你。”< 第一二零章 双生(五) 苏晓此时的笑容,是我所没有见过的。她不同于苏郁平常笑容的羞涩,也不同于苏郁释然时候笑容的如沐春风。 她现在的笑,是洒脱的,甚至带着一些戏谑。 她说:“原来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感觉这么好,难怪那些病患和你谈心之后都变了很多。” 我说:“其实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 她摇头,说:“如果我早就告诉你,你会选择怎么做?古奇,你始终都是一个心理医生,如果你没有和苏郁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你应该清楚自己的第一选择。” 苏晓说的没错,如果没有和苏郁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恐怕会直接选择抹除掉“苏郁”的人格,让苏晓重新获得身体的占有权。 可是有个问题我还是有些疑惑,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卓文萱呢?” 她笑道:“因为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说:“等等,可不可以先帮我离开这里。” 我拉住了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拽了起来。 她说:“和我再去一次天台吧,那里的风景真的很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被她拉扯着去了天台。 上一次来到天台是在前不久的一个深夜,苏郁喝了一些啤酒,还在天台上跳了一段惊心动魄的舞蹈,令我印象深刻。 而今天,艳阳高照的白天,我和苏晓在一次来到了天台。就像是夜晚褪去,太阳终于回到天上一样,苏郁终于变成了苏晓。 苏晓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理想吗?” 我说:“记得,你说你想当一个舞蹈家。” “其实那个是姐姐的愿望,她从小就多愁善感的,很适合当一个艺术家。我和她可不一样,我只想宅在家里,一辈子最好!”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天台的边缘,微风轻轻吹乱她额前的头发。 我坐到她的身旁,若有所思的问道:“自己将人格分裂成两个,还有费心费力的维持两者的平衡,你这些年过的一定很累吧?” 她说:“还好,比内疚让人舒服一点。” 我问:“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你还要保持下去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刚才问过我为什么要找卓文萱,是吗?” 我点了点头。 她说:“笨蛋,现在还是不知道吗?” 我还是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笨。 苏晓捂着嘴笑道:“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她的笑容和天上的太阳一样明媚。 她继续说道:“没想到自己会和姐姐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我已经对姐姐做过那种事情了,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伤害她啦。她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那么这一次我要把一个最好的男人留给她。” 听到苏晓的话我感到一阵悲伤,这些年来她始终都是双重人格,所以她已经习惯了苏郁的存在,甚至已经无法挽回。 苏晓又说:“可是我又不太甘心就这样把你让给姐姐,我想……至少在最后,我想让你看一眼真正的我。” 最后?真正的……她? “所以我向卓医生求助,希望她能治好我乱发脾气的毛病,这样才能和你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谋划着今天的谈话已经好久,所以苏晓明知道苏郁偷偷录了音却没有阻止,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苏晓将头发撩到耳后,嘴唇上仍然留着血迹,她说:“古奇,认真的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 我感觉头脑发懵,只能手足无措的反问:“你是指苏郁,还是苏晓?” 她说:“苏晓。” 我说:“有……有点喜欢……” 她的脸逐渐靠近,追问道:“苏郁呢?” 我说:“也有……有点喜欢……” 她笑道:“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我生硬的反驳说:“这不算花心吧,你们明明就是一个人啊。与其说我花心,还不如说我……”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有两片柔软的“东西”封住了我的嘴唇。 混杂着血腥的香气。 许久,唇分。 苏晓说:“你喜欢过我就好。” 我忽然有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她又说:“一具身体只能有一个人格,这样才算是完整独立的。古奇,如果让你在我和苏郁之间做出选择,你会怎么办?” 一个是和我共同经历风雨的女人,一个是令我毕生难忘的女人,到底应该如何选择,我一时间也陷入了困惑。 “不用烦恼,我已经帮你做出了选择。”她却笑着说道:“古奇,我不能原谅自己犯下的错,与其让我面对现实痛苦的活下去,还不如给我一个解脱。” 我有些焦急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晓笑着说:“我帮你做了选择,是苏郁。” 我赶忙说道:“不要冲动!你和她并不是非要除掉一个才对的,其实你们本身就是双胞胎,性格中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只要你给我一些时间,一定可以让你们逐渐融合在一起!” “可是内疚永远都是我跨不过的那道墙。” “你现在已经可以直面过去,总有一天也一定能够穿过那道墙!苏晓,不要放弃自己!”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不是放弃自己,我只是选择让自己以姐姐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你知道吗?在警方找我确定尸体身份的时候,我说那个死掉的人是苏晓。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把我的生命送给姐姐,以此来消除自己的罪恶。” 我吼道:“都是一家人,他们根本就不会怨恨你,你为什么要那样折磨自己!” “不要生气,不要难过,你就当苏晓才是那个可悲的第二人格吧。”她安慰我说。 “我不同意!每一个生命都有自己的意义,你这样做……” 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突然轻声说:“你记住,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古奇,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找到所有谜题的答案。” 说完,她忽的趴在我的身上,紧紧的抱着我,不停的呢喃道:“古奇,再见,再也不见……再也不见……” 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滑下,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感,同样紧紧的抱住了她。 苏晓的呢喃声越来越小,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怀里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我却仿佛感到她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逝。 …… 第一次见面,她对着梳妆台轻轻梳头,还有剪刀恐吓我,她说:“收起你那副令人恶心的笑脸吧,古奇。” 那是头一次有人说我的职业微笑很恶心。 第二次见面,是在上升的电梯里,她恶狠狠的对我说:“我说过离苏郁远一点,你忘了吗?” 其实她并不知道,她凶巴巴的样子很可爱。 第三次见面,她往炒饭里面放了很多安眠药,而一无所知的我还在感慨有人照顾真是幸福,那天她说:“可是你的出现,远比鬼魂更让她痛苦!” 那个时候我就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第四次见面,她对我进行了毫不留情的言语攻击,但也让我回想起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她说:“安清竹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你真的不知道吗?让我猜猜,应该和安安和简小水一样,安清竹该不会也是你臆想出来的人吧,换句话说,她只是你寂寞时候的思想产物?” 那天我有些讨厌她。 第五次见面,是在红旗中学的天台,她出手教训了那两个女学生,还说:“你再碰她一下试试,信不信我用圆珠笔戳瞎你的眼睛!” 不得不承认,她当时很像是一个女侠。 第六次见面,是在危险游戏里面,她把自己伪装成了苏郁,甚至骗过了我的眼睛,但也成功瞒过了“首脑”,否则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似乎是从那个时候,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第七次见面,就在不久前,她说“你找死”?然后就给了邱梨重重一击。 回想起和她的每一次见面,不是威胁,就是暴力事件,仔细想想发现还真是有趣。 可惜,我和她的故事,就要到此为止了。 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而且早在她说死者是苏晓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如果她没有喜欢我,或许会一直瞒着我,直到我治好苏郁的病,将她亲手抹除。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只不过结局还是那个结局。 虽然我为苏晓的放弃而感到悲伤,但我必须尊重她的选择。而且,我在心中仍抱有一丝幻想,如果治好苏郁的病,让她逐渐变得勇敢开朗起来,其实也是苏晓的一种“重生”。 突然,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梦呓般的话语,“古奇?” 我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于是轻轻的拍了拍,安慰说:“我在这里。” 她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片彩色的天空和海洋,在对面的岸上有人对我招手。” “是谁呢?” “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我在心中也默默的挥了挥手,心想:“再见,苏晓。”< 第一二一章 钉(上) 弗洛伊德提出过冰山理论,认为人的意识就像是一座冰山,显露在外的冰山一角只是表明的意识,而真正藏于海水深处的偌大冰山代表着潜意识,那才是决定一个人心理与行为的关键。 我有时候会觉得心理治疗就是一个潜水的过程,从表面往深处游去,你将会见到更深层次的波澜壮阔,同时也会体会到深海才有的波涛汹涌。 比如一个相貌堂堂的公认好男人,或许潜意识潜藏着出轨、性虐一类的残暴想法。比如一个与人为善的人,或许潜意识中却隐藏着更为猛烈的杀人冲动。 与这些人比起来,我更喜欢那些可爱的“精神病”,至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我很清楚在他们的心底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从来不会被他们突然爆发的负面表现打个措手不及。 直到今天,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绊了个大跟头。 打死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来访者身上携带者感冒病毒,而我……就这样被无情的击倒了。 古奇心理诊所,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包纸巾擦鼻涕。一位穿着普通的中年人坐在来访者的位置,而在他的对面。 坐着苏郁。 一直以来,苏郁都扮演着助手的角色。即便是我也难以想象,她在今天竟然会成为给其他人治病的医生。 而且看样子,还蛮像一回事的。 苏郁手里拿着纸笔,身上穿了一件白大褂,这样看起来更加让人信服。 她说:“您有什么问题?”此时此刻,她说话的音量刚好,不会让人觉得听不清楚,和从前有着云泥之别。 中年人说话时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看样子是从乡村来的。他的衣服已经有些破烂了,脚上穿的布鞋也是缝缝补补。 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姓陈,今年三十岁。听到他的年龄时,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他和我的年纪差不多。不过单纯从外貌来看,恐怕他都能当我爹了。 陈某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农村,家里收入不多,已婚,而且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六岁了,小女儿才只有三岁。他说自己患上了一种怪病,就是每到下雨打雷的时候就会头疼,而且疼得死去活来。 “听村里的老人家说,俺这是上辈子造的孽,老天爷打雷是要收俺的命呀。”他有板有眼的说道。 苏郁问道:“您能描述一下头疼的感受吗?” “嘛叫感受?” “就是您当时的感觉,比如说疼得就像被人用锤子打了一样……” “让俺想想……反正就是特别疼,你知道浆糊吧?感觉就跟脑袋变成了浆糊似的。” 我擤了一下鼻子,表示非常理解这种感受。 陈某说,有一次他疼得死去活来,实在受不了就去了县城检查,结果医生说他这设备不行查不出来。当时一家人吓得够呛,寻思肯定是重病,这下算是完蛋了,家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治病啊。为了他的这个病,家里卖掉了拖拉机,还借了不少钱,这次东拼西凑弄了将近一万块。 带着救命的一万块钱,他来到了江城,结果在医院光检查身体就花了两千多,最后医生的出来一个结论…… 还是没病。 陈某当时就懵了,心想头疼的很,怎么医生却说没有问题。于是他就问医生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治不了啦。医生非常不耐烦的告诉他,没病就是没病。 更巧的是,那天刚好阴天下雨,结果陈某在医院就犯了病,疼得浑身直抖。而且他还做了一件事情,以此来缓解疼痛。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连鼻涕都忘了擦,结果差点流到了嘴里。 为了减轻疼痛,他竟然把图钉按到自己的皮肤里,用更强烈的疼痛感转移注意力! 更可怕的是,这种习惯他已经维持好几年了。 陈某缓缓卷起衣袖,露出了一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胳臂。在上面,密密麻麻按了不少图钉,让人只是看一眼就生出了极为不适的感觉。 我浑身抖了抖,突然觉得自己也患上了密集恐惧症。 反倒是苏郁极为淡定,她仔细看着陈某的手臂,关心道:“一定很疼吧?” 陈某似乎有些感动,说了句:“不疼不疼,比不得脑袋疼。” 为他检查身体的医生也发现陈某的“与众不同”,于是拒绝为其治疗,而且也根本无病可治。他们建议陈某去看一下精神科,或许能有所帮助。 不过陈某觉得去精神科花钱太多,而且对医生已经产生了浓浓的不信任,于是他觉得打道回府。没想到离开医院没多久就刚好看到了古奇心理诊所,就打算进来碰碰运气。 作为吕草谷老师的学生,干心理医生这一行我时刻牢记老师说过的话。他说做心理医生别掉到钱眼里,看心理疾病需要的花费很少很少,大多数不用开药,当然多数心理医生也无权开药,所以遇见需要帮助的人能帮就帮。 苏郁虽然没当过吕草谷的学生,却自行领悟这么一点,直接答应给陈某做一次免费的心理治疗。不过由于我负病在身,只能有她亲自上阵了。 陈某露出胳膊的时候,我必须承认自己的确产生了恶心的感觉,反倒是苏郁表现的要好很多。 苏郁仔细的看了看图钉,发现其中有一些是新添加的,还有一些则已经拔出,留下了一个针眼的疤痕,她担忧的说道:“这样对身体的危害更大啊。” 陈某说:“么事,医生说俺运气好的很,伤口没感染,也没啥大事。县城的医生还给俺开了瓶酒精,让俺经常消消毒。” 苏郁紧紧皱着眉头,明显已经陷入了震惊状态。她被布满图钉的胳膊影响到了思绪,目前已经找不到心理治疗的切入点了。 我擦了擦鼻涕,示意苏郁跟我去催眠室一下。 她说:“古奇,你帮帮那个人吧,他太可怜了!” 我虚弱的问道:“刚才治疗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异常?” 苏郁瞪大双眼,摇了摇头,模样很无辜。 我叹了口气,由于鼻子不通气说话也口齿不清,“陈某撒谎了。” 苏郁“啊”了一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说:“县城医院说他身体没问题,、江城这头的医院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他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明显有些不太自然,看起来很紧张,前后反差很大。” 我补充道:“岂止是紧张,我看他当时的表情是恨不得往身上再插几根图钉了。” “那你觉得他到底说了什么谎?” “或许和病情有关吧。” 和苏郁简单说了一下接下来的咨询重点之后,我们重新回到了咨询室。 苏郁问:“陈大哥,你第一次犯头疼的毛病是什么时候?” 陈某仔细想了想,说:“差不多是十年前吧,那年俺娘去世,头七的时候打雷下雨,哗啦啦的,然后俺的头就超级疼,当时真想一头撞死在俺娘的坟头旁边。” 我微微挑眉,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苏郁又问:“头疼病有家族史吗?意思是你身边有没有其他亲人也有头疼的毛病?” “有啊有啊,俺娘就是,她每次头疼就用头撞墙,也去医院看过但是说没毛病。” “没有想过其他方法进行治疗吗?” 陈某说:“有啊,俺家请了村里的大仙……大仙说俺娘这是上辈子造的孽,被冤家下了咒,所以才会疼得不行。大仙还给俺娘出了个招呢!” 苏郁开口就问:“什么招?” “叫啥子……钉头神术,说是每次疼的时候就把钉子按到肉里,老天爷一看俺娘有悔过之心就不惩罚她啦!” “这招好用吗?” 陈某煞有其事的说:“有用有用,要不俺怎么也用这招了呢!俺跟你说,那个钉子刺到肉里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其实对于陈某母子来说,两个人无疑是上了那个所谓“大仙”的当。而且往身子里按图钉,也亏得狗屁大仙能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至于陈某说按图钉真的有用,那更是无稽之谈,就算真的有用也只是简单的心理作用,就像是安慰剂作用。 苏郁又问:“您母亲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吗?” 陈某回答说:“俺也不知道,不过俺娘走的时候说过,总算是解脱了。” 我留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再度有了紧张的反应,双手紧紧扣着大腿。他是个老实人,明显不会说谎,所以一说谎就会露出破绽。 我给苏郁使了个颜色,示意继续深挖这个问题。 苏郁说:“阿姨她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这个嘛……”陈某挠了挠头,回答说:“她倒是去过一次医院,不过跟俺们说医生说这不是病,不用花钱……” “花钱”,钱的这个字眼一下子提醒了我。 我站起身来,问道:“陈哥你是在江城医院看的病不?” 他点了点头。 我说:“我去医院开点感冒药,顺道仔细问问你的病情。” 说完我就离开了诊所,而在我离开的时候,明显陈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之色。< 第一二二章 钉(中) 来到江城医院之后,我找了一位姓黄的医生,他曾经听过吕草谷老师的心理课,所以勉强算是我的同门。 黄医生一看是我,有些惊讶的说道:“哎呦,真是稀客啊!” 我微笑着和他握了一下手,口齿不清的说:“许久不见,过的还行吧?” 他穿着白大褂,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说:“多亏了吕老师的心理辅导,从那之后我的焦虑症基本很少复发……对了,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有什么事情?” 我没有回答,而是吸了一下鼻涕。 他笑道:“你该不会让我一个脑科医生给你治感冒吧?” 我反问:“怎么,在我看来感冒等于脑子进水,不应该由你治嘛!” 黄医生“哈哈”笑了两声,搓了搓手:“也好,我早就想解剖一下你们这些心理医生了,真想知道你们的大脑构造会不会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不开玩笑了,你知不知道有个姓陈的病人?应该是脑子有问题,胳膊上面有图钉的那个。” 他瞪大双眼,拍了一下脑门,说:“巧了,他挂的就是我的号,因为他身上插了不少钉子,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当时就感觉他心理有问题。” 我说:“心理的确有问题,不过生理上呢?” 黄医生说:“脑瘤,简单来说就是压迫神经,所以会产生很强烈的疼痛感。而且瘤子的位置相当棘手,如果开刀的话难度极大,恐怕不找个专家是治不好的。” “脑瘤?你确定?” “当然确定了,他的脑ct图片还存着呢!我跟你说,他这种瘤子很少见的,而且我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家族病史,恐怕这个脑瘤还是一种遗传性的,相当罕见。” 我摸了摸下巴,问道:“既然他得了脑瘤,你怎么还放他走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他这个瘤子太难搞定,必须要做很多检查,还要等待我们院的一把手回来。所以我跟他说恐怕要住上一个月的院,他当时一听就不乐意了,应该是嫌费用太贵吧。” 和我预料的没错,陈某的确患有疾病,不过由于经济原因选择拒绝治疗。 我问:“后来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黄医生回答说:“他非要走我也留不住,心想既然剩下的时间不长了,那还不如活的质量高些。再加上我也是学过心理学的人,相当有觉悟,就让他去找一下精神科,告诉他或许会有用处。” 说完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问道:“怎么回事,你咋知道这个人的?” 我说:“他没找精神科,倒是找到我这儿来了!” …… 从黄医生那里得到重要信息之后,我又开了两盒感冒药,赶紧赶回了心理诊所。 出乎意料的是陈某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苏郁一个人坐在转椅上发呆。 我说:“人呢?” 苏郁的表情有些悲伤,说:“走了,他说就算咱们诊所是免费的,也不好意思耽误咱们太多时间。” 我看了一眼门外,夜晚的江城被路灯点亮,冰冷中带着一些暖意。 我说:“我走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苏郁说:“他很慌张,而且在你走后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我觉得这也是导致他离开的原因……其实说是离开,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更合适。”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样?” “应该就像是你猜测的那样,在一些很重要的问题上……他说了谎。” 我走到苏郁身边,简单浏览了一下她的记录,说:“能确定是什么问题吗?” 苏郁猜想说:“可能是病情的问题,也有可能和他的母亲有关。” 我点头,说:“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有病!” 苏郁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的做出了反应,她问:“脑瘤?” 她的反应之快让我有些惊讶,说:“你怎么知道?” 苏郁说:“陈某说他的母亲也患有同样的病,而且痛的厉害时会用头部撞墙,这让我想起了某个药品的广告……它刚好就是治头痛的,所以我就觉得会不会是脑子出了问题。” 真是不得不佩服苏郁的联想能力。 我解释说:“陈某的确患有脑瘤,而且这种脑瘤非常难治,甚至可能是遗传性的。我怀疑他的母亲也患有这种疾病,不过由于经济困难所以隐瞒了下来,不得不转而相信‘钉头神术’这种无稽之谈!” 苏郁恍然大悟,说:“你的意思是,问题的症结在于……他的母亲!” 我说:“没错,其实你的笔记已经揭露了一切。” 苏郁低头仔细看着笔记,上面写了很多关键信息,比如第一次犯病是母亲头七的时候,刚好阴天下雨,从那之后每逢阴天下雨就会痛不欲生。 她揉了揉额头,无奈的问道:“这可怎么治啊?” 我说:“没法治,他的病是生理上的,我们帮不了。不过他用图钉扎身子的这个问题,倒是可以想办法帮帮忙,这算是心理问题。” 苏郁犹豫了片刻,有些纠结的叹道:“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意义,也不是做所有事情都需要寻找意义。你仔细想想,陈某既然会找到心理诊所来,肯定还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问题,所以想要向咱们寻求帮助。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说的有道理。”苏郁表示赞成,“但我觉得他离开的态度很决绝,似乎不会再回来了。” 我深深吸气,但是鼻子还是不通,叹道:“这个只能随他了。” 苏郁的表情有些遗憾,可能因为陈某是她接手的第一个案例,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我安慰道:“和你说实话吧,我做心理医生这么多年,有个问题不止一次的考虑过,那就是对于来访者来说,到底什么样的治疗方式才是正确的。比如遇见有赌瘾的人,他赌博就是为了钱,那我一口气给他好多钱岂不是可以解决问题了?” 苏郁摇头说:“我觉得没用。” 我说:“没错,貌似很多心理问题的根源都是钱,但是深挖一下其实并非如此。比如患有赌瘾的人是迷恋赌博的感觉,而不是迷恋金钱,就算你给他几百万也改变不了他继续赌博的冲动。可是还有那么一类人,是货真价实的缺钱,就算你跟他讲各种大道理,比如并不是有钱才能活得幸福……这根本屁用没有,全是空谈,就拿陈某来说吧。如果他手头有足够的钱,完全可以直接去医院开刀,完全不用这么纠结。” 苏郁轻轻皱着眉,咬了咬嘴唇,问道:“我手头倒是还有点钱……” 我说:“记住,你和他是医生和病患的关系,不要太多干预他的生活,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 她有些无力的点了点头。 根据苏郁的描述,我以为陈某或许已经回了老家,欺骗家人说自己没得病,用“钉头神术”完全可以控制疼痛,然后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后落得和他娘一样的下场。 然而在我和苏郁离开诊所之后,却在距离诊所不远处偶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一处阴影中,面前放着不知从哪儿拿的剩菜剩饭,正狼吞虎咽的吃着。 苏郁顿时眼眶发红,抬脚就要往那边走去。我伸手拉住了她,说:“最好不要过去,他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可能会有危险。” 她执拗的说:“古奇,我必须去。陈某算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有义务对他负责,如果他一去不回也就算了,可我现在既然碰到了他,就绝对不能不管不顾。” 说完,她一把甩开了我的手,径自走到了陈某的面前。我出于担心,紧紧的跟在苏郁身后,以免陈某做出暴力举动伤害到她。 苏郁蹲下身子,问:“陈大哥,你明天还来诊所吗?” 陈某低头吃着饭,甚至没有抬头看苏郁一眼。 苏郁又说:“我希望你能过来,虽然我没法帮你太多,但至少能让你好受一些。” 陈某咽下嘴里的饭,说:“苏医生,你说为啥人和人的差距那么大呢?俺们乡下人得了病基本就只能等死,可你们城里人的剩饭都是香的。” 借着月色,我隐约看到苏郁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她说:“你从哪儿弄得饭?” 陈某说:“垃圾桶拿的,刚好看见有个人往里扔了不少好菜好饭,俺就顺手掏了出来。” 苏郁认真的说道:“你愿意相信我吗?” 陈某抬起头,说:“啥意思?” “我会尽我所有力量来帮助你,但是在治疗结束之前,我希望你至少对自己好一些。” 陈某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说:“俺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俺的救命钱用不得!这钱花在我身上根本就是浪费!” 我说:“既然你想把钱留给孩子,为什么还要来江城看医生?” 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沉默不语。 “因为你还年轻,舍不得家人和孩子,不是吗?” 他依旧沉默。 我说:“如果你想多陪家人几年,明早一定要来诊所,我等你!”< 第一二三章 钉(下) 我身后是昏暗的路灯,一种蛋黄般的颜色。苏郁的身上洒满了月光,有种温凉的感觉。而陈某则蹲坐在这座城市的角落,没有丁点光亮能够照耀到他,就像是他的生活,一片漆黑。 他咽下嘴里的饭,问我说:“其实你才是心理医生吧?” 我点头,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俺虽然是乡下人,但是俺不傻。”他说:“你说的没错,俺就是怕死,要不才不会来江城!”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撸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图钉还有密密麻麻的针眼,说:“俺在医院的时候就想,为什么老天那么不公平,有人得病,有人不得病。有人得病有钱治,有人得病却没钱治!” 他越说声音越大,到了最后几乎已经是咆哮了,“俺就是不明白,凭什么生下来就分个三六九等!俺家世世代代只能靠黄土地吃饭,年头不好连饭都吃不上!而你们城里人要什么有什么,扔的垃圾对俺来说都是宝贝!” 苏郁强忍着眼泪,说:“陈大哥,你冷静一点。” 陈某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别以为俺不知道啥叫精神病,俺们村里有个寡妇就得了这种病,平常疯疯癫癫的,时不时就站在村子门口唱大戏。可是乡亲们都知道,她那是盼汉子盼的!俺跟你说,俺没病,就是没病!要是俺也有钱去医院吃药扎针,你以为俺会傻到拿钉子扎自个啊!” “俺永远都忘不掉,俺小时候就看到俺娘拿钉子扎自个,她说这是俺们家才有的针,比医院的大针管子还好使!其实那都是放屁,俺每次用钉子扎自己的时候,压根就没觉得头不疼了!俺头疼的很,疼的想死!” 我蹲下身子,直勾勾的看着陈某的双眼,看到了一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才刚刚三十多岁,眼角处就已经有了细纹,额头上也有着刀割般深刻的皱纹。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经受了多少痛苦。 我轻声说:“你得了脑瘤?” 陈某说:“俺知道你去医院是打听俺是不是撒了谎,俺实话跟你说吧,俺就是得病了,脑瘤!” 我掏出口袋里的感冒药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我也跟你实话说吧,俺没工夫调查你是不是撒了谎,因为那对我没意义!” 他顿时愣住了。 我继续说道:“你脑子有瘤,或者没瘤,我都帮不了你,因为我不是医生,不会开刀!但是无论你脑子坏没坏,只要你往自己的胳膊上插钉子,这事儿我就管定了!陈哥,你仔细想想,你孩子看到你伤害自己的时候是啥表情?你仔细想想!” 陈某用手轻轻摸着胳膊上的图钉,说:“他们……开始的时候在哭……后来就躲着俺……” 我说:“你想没想过,你这样做会吓到他们?” 他忽然眼眶发红,哽咽着说道:“是啊,俺对不起他们啊!” 说着说着,他突然站了起来,“都是这狗娘养的狗屁世道,对俺那么不公平,要不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在心里发出一声轻叹,陈某明显有着极强的反社会心理,他此时此刻的状态,真的很危险。 他说:“凭什么俺要这么早就死,俺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用手使劲的扣着胳膊上的图钉,转眼间就把所有图钉都扣了出来,露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恐怖手臂。 苏郁伸手想要抓住他,说道:“陈大哥你冷静一点,千万别做傻事啊!” 可是陈某没有理会苏郁,拔腿跑向了远方,很快就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中。 在陈某离开之后,苏郁终于留下了眼泪,她跺着脚对我喊道:“古奇,快去追啊!”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问道:“追他干什么,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 她说:“可是如果你不追上他,万一他做傻事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杀了人,那一辈子就全都毁了啊!” 我说:“他是一个父亲,怀里揣着家里的全部家当来江城求医。他之所以放弃治疗是因为要把钱留给家里的孩子,为了省点钱,他甚至吃垃圾桶里的剩饭。苏郁,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做出危害社会的事情吗?就算他做了,你相信吗?” 苏郁的眼泪终于止住,她看着我说:“我不相信!” “别担心了,或许他说得对,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不公平,而且偏偏所有坏事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宿没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我在想,那么多人的命运似乎在出生的一刻就注定了,有的人在天上,有的人在泥里。因为有了这些不公平,所以才会有人想尽一切办法往上走,当一个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人”。 “超人计划”或许就是源于这样的想法,一部分人想要通过变成“超人”来打破现有的社会制度,即便是出身不好也能成为人上人。然而还有一些理想主义的研究者希望通过这样一个计划使所有人成为大同,这样一来就不分贵贱,能够构建一个“完美”的社会。 然而理想终究只是理想,就像是我在梦中见到的沃尔登镇一样,最终总会消逝,成为历史的尘埃。 …… 第二天,我和苏郁很早就赶到了心理诊所,结果看到陈某就躺在诊所门外,睡的正香。 他半倚着冰冷的墙壁,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外衣,让人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心疼。 苏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陈大哥?” 陈某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一看面前的人是苏郁,赶紧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苏医生您好!” 我打开诊所的大门,让他有话进来说。 但是却被拒绝了。 陈某就站在诊所的门外,说什么也不肯往里踏进一步,他忽然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说:“这位医生,俺昨天跟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是俺不对,您别往心里去。” 我摆了摆手,说:“无所谓,其实你说的都对,只是我们无力改变这种情况。” 他说:“俺昨天真的头脑不清醒,在江城里面到处逛了逛,还真像找几个人一起死来着……可是俺看了一眼那些高楼大厦,突然就没了这种想法。” 我问:“为什么?” 他说:“俺没啥文化,字也识不全,但是俺知道有一个词叫‘万家灯火’。俺在乡下的时候,无论白天多苦多累,只要晚上回家看到村子里的灯光,就觉得特别舒服。俺寻思你们就算是城里人,也有自己的老婆,也有自己的娃,如果俺真的伤害那些普通人,那才真的是猪狗不如啊!” 苏郁微笑着说:“陈大哥,我为你骄傲。” 陈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昨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俺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开口说道:“其实你还有其他问题,不是吗?”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是昨晚上才想明白这件事情,一开始我说你来江城找医生是因为怕死……实际上,你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吧?” 他低下头,忽的攥紧了双拳。 我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母亲患有脑瘤,但是因为经济缘故并没有治病,反而是用所谓的‘钉头神术’自欺欺人,于是年幼的你看到了这一幕,将其深藏于心。直到后来,你也患上了脑瘤,也使用这种方法……” 陈某开口打断了我的话,他说:“没错,俺娘能为了家里忍住疼,俺也能!” 我又说:“可你现在开始担心,你害怕你的病是遗传性的,以后孩子也会遭受和你一样的痛苦,所以你才来到了江城……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花钱给自己治病,而是想给孩子找条生路,对吗?” 他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他说:“俺没法给俩娃娃一个好的出身,只能尽量给他们留点钱了……”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苏郁已经泣不成声。 和我料想中的一样,陈某的确是一位称职的父亲,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父亲。 他说:“俺已经活了三十多年,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孩子不一样,他们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这时候,苏郁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厚厚的红包,把它递给了陈某,然后转身跑进了屋里,看样子是找个角落抹眼泪去了。 陈某顿时一愣,赶紧将红包塞回我的手里,还说:“不能收,不能收啊!” 我笑了笑,将红包接了过来,然后从兜里掏出来另一个更厚的红包塞了回去,我说:“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孩子的。如果他们真的不幸患上了脑瘤,切记让他们来江城看病,这座城市虽然看起来很冰冷,但其实好心人很多。” 我知道,男人的自尊心会让陈某拒绝我和苏郁的馈赠,但是孩子永远都是他的软肋。 这个只有三十岁的“老男人”眼眶通红,他重重的鞠了一躬,说:“谢谢,你们是好人。” 我说:“不客气,希望你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 陈某仍然弯着腰,嘴里反复说着:“谢谢你……谢谢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道歉呢?<b 第一二四章 拷问(上) 恍惚之中,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发现有一枚图钉深深刺入了血肉之中。我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陈某此时此刻的表情,我想他的表情应该是内疚……或者是阴谋得逞的奸笑,但我已经看不清了……意识越来越弱……最后的一刻,我感到自己重重的摔倒在地,但奇怪的是,我感不到丁点疼痛。 黑暗,无边的黑暗再度将我笼罩。 我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在水中漫无目的的飘着,时间如同海水一般拂过我的身体,时而给人一种轻柔舒适的感觉,时而给人一种微痛的感觉。 大脑越来越沉,但终于有了知觉。我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昏暗,只有面前不远处才有一些微弱的光亮。 我习惯性的伸手,想要揉一揉双眼,但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双手双脚全都无法动弹。 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回想起陈某对我鞠躬时说的话,他说,谢谢你,对不起。 这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因为头痛而发出了一声呻吟,似乎惊动了面前的那道身影。 她说:“你醒了?” 这个声音让我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但又偏偏一时想不起来……我努力的回想着,忽然发觉这声音竟然和简小水的声音有些相似。 视力终于逐渐恢复,我看向面前不远处,那边放了一架钢琴,钢琴上还有一个烛台,原来微弱的光来自蜡烛。但我看不清坐在钢琴旁边的人,只能隐约看到她穿着长裙,似乎是乳白色的。 该死,乳白色的长裙……难道真的是简小水吗? 她又说:“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要我帮你说话吗?” 话音刚落,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有铁链的声音,还有粗重的喘息……我向后侧过脸去,隐约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一道身影,应该是一条猛兽。 她说:“回答我。” 紧接着,铁链的晃动上再度响起。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手里应该控制着我身后的那个东西,如果我不说话,她就会让那个东西离我越来越近! 于是我轻声说道:“是的,我醒了。” 她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笑道:“你的选择很明智,如果你再犹豫一会儿的话,恐怕小乖乖就要把你撕裂了。” 小乖乖?难道是指我身后的怪物吗? 我用力往后看着,但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它的喘息声。我隐约觉得它的目光就放在我的身上,而且时刻准备将我撕裂吃掉。 我转回头,问道:“你是谁?” 她说:“王瑜。” 王瑜?这个名字…… 等等,王瑜!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忽然记起了这个名字……说起王瑜或许很陌生,但是另一个和他有关的人却一点都不陌生,他就是……王国安! 王国安死后我曾经向顾楠打听过他女儿的事情,顾楠说王瑜一个人呆在医院里,很孤单,而且只能默默等死。 可是现在她怎么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把我囚禁了起来。 我喊道:“你是婷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她的身子微微靠近蜡烛,烛光映亮了她的面容,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庞,虽然和简小水有些相似但并不是她。王瑜冷笑着说:“你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我的耐心有限,这样吧,你只有问三个问题的机会。” 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说:“这算是第一个问题了……答案很简单,我想要杀了你。但是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杀掉,毕竟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要给你设置一个很有趣的死法,否则就毫无意义了。”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首脑”! 我说:“你父亲不是我杀的!我们都被困在了一场游戏里面,不得不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 王瑜按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房间另一头的电视机随之打开,开始反复播放我和王国安被关在密室里的一幕幕。 在电视机里,王国安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尖刀,表情凶狠。就在他手中的刀即将割断我的喉咙时,我忽然把手机对准了他的脸,之后王国安就莫名其妙的松开了我。随后,他用手狠狠抓了一下自己的脸。 视频放到这里戛然而止,随后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重新播放。 王瑜说:“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说:“你听我说,当时的情况很复杂,而且是你的父亲想要杀死我在先。” 她面无表情的说:“可你最后活了下来,我爸爸却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解释更多。她说的没错,王国安的死和我有直接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我杀掉了他。 她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爸爸压根就没打算杀死你。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情况,他手里的刀根本就不是什么淘汰线索,而他也只是想用这把刀将你刺伤,这样的话,你有很多的机会逃离游戏。可是你并没有信任我的爸爸,反而用手机做出了反击。” 王瑜的话就像是一柄尖刀,轻而易举的撕破了我的防护。我无法反驳她的推测,而且理智告诉我自己,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 或许王国安当时真的不想杀死我,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给首脑看而已。我清楚的记得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古奇,你说我是直接将你一刀毙命,还是把你淘汰之后交给‘首脑’处置?” 当时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威胁,而现在回想起来却更像是……提醒。 王瑜继续说道:“在那场游戏里面,你以为你扮演了一个好人,最后拯救了其他人。但是你错了!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你就成为了双手沾满鲜血的罪人!” 我说:“王瑜,你就这么坚信自己的猜测就是正确的吗?” 她神色一冷,说:“否则呢,你来告诉我真相?” 我说:“真相已经没人知道……可是王瑜,到底是谁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罗宁。” 果然如此,又是罗宁! 她深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刚才只算你问了一个问题……现在,第二个。” 我紧张的问道:“你的病怎么样了?” 她冷漠的回答说:“治好了,可我也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王瑜忽然按了某个开关,顿时天花板的电灯亮了起来……我看到王瑜坐在一架轮椅上,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往身体里灌输着未知的液体。 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再度关上了电灯。 “我不喜欢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虽然活下来了,但却生不如死。”烛火在她的瞳孔中摇曳,她说:“第三个。” 我隐隐觉得她丝毫没有放我活着离开的意思,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个问题,“姓陈的那个人呢?” “罗宁给了他很多钱,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遗憾的是,罗宁会一直跟着他,等他把钱交给家人之后,迎接他将会是死亡。因为他为了金钱,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古奇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没有背叛,只是因为让他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多。” 王瑜顿了顿声,说:“好了,三个问题都问完了。接下来轮到我了。” 说完,我听到身后铁链再度移动的声音,而喘息声也离我越来越近。 王瑜说:“我也会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的答案让我不太满意……呵呵……” “第一个问题,你杀死我爸爸的时候,有没有后悔?” 我说:“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我的阴影,婷婷,我和你的父亲经历过很多事情,甚至和‘sin’打过交道。我是真的不想害死他,可是当时的情况根本就由不得我考虑。” “你只需要说,有,还是没有?” 我说:“有。” 王瑜又问:“如果把我的父亲换成苏郁,你会怎么做?害死她?” 我艰难的摇了摇头,说:“不会。” “所以说,你的善良因人而异。古奇,你只是个伪善者。” 下一刻,铁链又动,那个怪物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已经能够感受到它喷出的热气。 王瑜说:“下一个问题,苏郁和安清竹,哪个对你更重要?” 可恶,王瑜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一定是罗宁在暗中观察我,而且让她问这些问题的! 我摇头说:“不知道。” “看来你还是个滥情的人。” 铁链,再度移动! 这个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意味着死神离我越来越近。 我必须想办法离开自救! 我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而且绑的很紧,绝对无法解开。突然,我摸到了手上的一个东西……那枚刺入手中的图钉! 我将图钉小心翼翼的拔了出来,然后开始用它的尖锐处用力划着绳子。实在是想不到,陈某的图钉虽然害了我,但也帮我在绝处找到了生机。< 第一二五章 傀儡(中) 我一边用图钉的尖端切割着手腕上的麻绳,一边暗自祈祷王瑜不要注意到我的异动。 准确来说,她对我来讲并不具有任何威胁,刚才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已经确定了她的现状。王瑜应该是通过某种方法,比如“sin”,解决了白血病的问题,但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比如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坐在轮椅上面,而且身体各处的机能都需要药物维持。 奇怪的是,我还看到她的身上各处关节被一根白线所牵引着。仔细看来,就好像她是被人吊起来的木偶,如果没有那些线的牵扯,或许她连坐在轮椅上都有些困难。 所以,王瑜手中控制的那个机关,能够松开铁链,才是对我最大的威胁! 王瑜又问:“古奇,我真的不明白,像你这种伪善的人,凭什么能够活到现在?” 我手上的动作不停,同时说道:“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当你决心帮助一个人的时候,就只能损害其他人的利益。” 她摇头,执拗的说:“但你可以选择牺牲自己。” 我说:“你错了,总有人以为牺牲自己就可以成全他人,其实他们全都错了!当一个人生活在社会中,他的生命价值就不止是属于自己了!你的每一个呼吸,都和其他人息息相关,尤其是那些亲密的人。王瑜,如果当时你是我,你会怎么做?牺牲自己吗,难道这样你的父亲不会更加伤心吗?” 王瑜听后陷入了沉默。 我继续说道:“我也一样,如果当时我不作出反抗,那么死的人就会是我。而我死后,同样参加游戏的苏郁绝对没有办法生还!在这种情况下,我真的没有办法选择牺牲!” “一个人的生命不止是属于自己……你说的有点道理,现在我也的确处于这样的情况……好吧,古奇,这道题算你答对了。” 我闻言松了口气。 突然,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王瑜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接起了电话,声音变得很温柔,她说:“怎么了?” 烛光映在她的脸上,阴晴不定。 片刻后,王瑜对我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现在你和陈某只能活一个,你会怎么选择?” 我惊讶的问道:“你不是说陈某已经回家了吗!” 她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道:“真是可惜,有些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可能是你唤醒了他的良知,所以他把那笔钱存到了银行里面,然后选择把所有事情告诉了你的助理。现在,你的助理应该已经带着警察赶来了吧。” “所以说啊,古奇,我们的游戏要快一点了,不然就看不到解决喽。至于陈某,这个两面三刀的背叛者想要偷偷跑回家,结果被‘他’抓了回来。这个曾经背叛过你的人,他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 王瑜忽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说:“好好玩,古奇你快点选啊!” 话音刚落,房屋二楼突然亮了起来,我看到一道身影被吊在天花板上。 陈某! 他双眼无神,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而且在他的手里拿着一袋子图钉,他一手拿着钉子,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身上按着图钉。 一个,又一个,他全然不觉疼痛。 “快点做选择吧,否则……谁也不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越是危急关头,我就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努力分析着现在的情况,应该是陈某将我迷晕,并且带到了这个地方。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原本应该迅速回家,但是陈某出于良知选择又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了苏郁,随后开始跑路。 此时此刻,苏郁应该已经联系上了顾楠,正赶往这个地方。而陈某则在逃跑的途中被罗宁抓住,然后送了回来,并且吊在天花板上受罚。 这样说来,罗宁已经回到了这间屋子。 他,会藏在哪里? 会不会像是“首脑”游戏那样,他依然躲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暗中观察着一切,调戏着他所理解的人性。 我抬头看向陈某,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机器人,只是顽固的往自己身上插下图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的全身各处已经零星插了不少钉子。我知道,如果我继续犹豫下去,他最后的结果将会成为我一生的噩梦。 可是,面对王瑜所提出来的问题,我又实在是无法给出答案。 突然,我感到双手一松,束缚我行动的麻绳终于有了割断的迹象。 王瑜催促道:“快说快说!” 下一刻,我吼道:“杀了我吧!” “如你所愿。”王瑜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随后她打开了手边的机关,我听到身后的铁链声再度响起。 而且,这一次那个被称为小乖乖的怪物……来的飞快! 我猛地挣开绳索,站起身来,双手拎起凳子转身重重挥下!我仍然看不清面对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但我确定这一下打的不轻。 它被击倒在地,似乎有些眩晕,一时半会没有动静。而我则被反作用力直接推倒在地,迅速解开脚上的束缚。与此同时,就在我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吊在半空中的陈某也终于得到释放,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而他手里装着图钉的袋子也掉了下来,里面的钉子洒落一地。 我挣扎着站起来,借着屋里微弱的光线,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怪物。 它是一条狗? 我无法确认,因为它虽然趴在地上,但是四肢明显比狗要长很多。不过它的身上的确长着很多毛,发出吼声也类似狗叫。 可是直觉告诉我,这个名叫小乖乖的怪物并不是狗。 “小乖乖,咬死他!”王瑜大声喊道。 她的声音让我忽然惊醒,我面前的怪物力气相当大,恐怕不好对付。但是如果我能够制服王瑜,或许能够摆脱困境。 杀怪物,还是杀王瑜? 现实没有给我太多的考虑时间,因为面前的怪物已经爬了起来,怪叫着再度扑了过来。我拎起凳子再度重重挥舞,将其击退,可是手中的木头椅子也随之变成了一地的碎木头。 不行,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手,它的生命力相当顽强。 我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转身,冲刺! 我迅速冲到了王瑜面前,吼道:“让它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你!” 王瑜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说:“你看看,还说自己不是伪善者?到了面对危险的时候,你永远选择牺牲别人,保全自己!” 我说:“是你自己制造了这种困境,是你把我逼到了这种程度,如果你决心要把一个人逼成疯子,就不要嘲笑他是伪善!” “古奇,我诅咒你,就算是下了地狱,我和爸爸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是把你千刀万剐!” 王瑜怒吼着,同时我身后的怪物站了起来,又一次的扑向这里。 我可以选择避开攻击,那样的话王瑜就成了它的攻击对象。王瑜没有逃跑的能力,这样一来或许她会……死。 王瑜疯癫的叫着,闹着,她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再度给了我一个难题。 “逃,还是不逃?” 我知道,王瑜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罗宁授意……这是他的一场游戏,他要让我在游戏中泯灭人性,彻底崩溃。 可是,我是人!我不会忘记吕草谷老师的死亡,也不会忘记他的教诲。 面对横冲直撞的怪物,我没有选择躲避,而是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至于我身后的王瑜,无论她做过什么,我都必须保护她。 因为,她是我至交好友的女儿! 无论王国安在游戏中到底是否想要杀过我,我都必须保护王瑜。她是他的唯一,我不能让她再受伤害! 绝对不能! 当我和怪物撞在一起的时候,顿时觉得全身上下的所有骨骼全都散了架。它的力量相当大,只是一瞬间我就被它扑倒,来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它冲着我的脸大吼一声,我突然发现它的脸并不像是一只狗,而是血肉模糊的,而且嘴里也没有尖锐的狗牙。 我一手掐着它的手,另一只手抵住它的下巴,一时间和怪物僵持不下。 但我知道,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时候,王瑜终于回过神来,她说:“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疯了一样重复着疑问。 我大声喊道:“你父亲的临终遗愿,就是让你活下去。现在你既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那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王瑜哭喊着说:“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的模样,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死,我也要你死!” 我咬着牙说:“别做梦了,我不会死,你也别想死!” 我看到身边地上有不少图钉,灵机一动,迅速松开一只手摸向图钉的位置! 而它,也挥舞起那只手,准备给我重重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我忽然感觉时间的流动再度变慢,就像是那一次在马路上救小深的时候。或许人在面临绝境时会爆发出无限潜能,包括让时间知觉产生异变。 我看到自己的手距离图钉越来越近,可是还差一点点就能够到。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图钉似乎往我这边动了动,让我成功的够到了它!< 第一二六章 傀儡(下) 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几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我被怪物逼到生死边缘的时刻,才猛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在我的面前,怪物大声嘶吼着,从它的身上传来一股发霉并且混杂着血腥的味道。我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被它的吼声撕裂,鼻子嗅到的气味也令我几乎呕吐。在这一刻,我的感觉变得无限灵敏,这是求生本能的作用。 因为我很清楚,此时此刻细致到每一秒的行为,都会影响到我能否活下去。 我看到它举起一只爪子,准备重重拍下,给我致命一击。而我的身体却被它牢牢压在身下,完全没有逃跑的可能。 这样的关键时刻,我做出一个大胆的选择。 在爪子即将拍到我的头部时,我率先将手中的图钉按到了它的眼球之中! “嗷!”怪物吃不消这种疼痛,瞬间就放开了我,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它想要用手抠出图钉,但是因为手指太不灵活,稍一用力反而将眼球抠了出来。 我迅速站起身来,挡在王瑜的身前,防止怪物再度暴起伤人。与此同时,我努力在房间里寻找一个趁手的武器。终于,我看到不远处墙角放着一根废旧铁管。 这时候,因暴怒而失去理智的怪物已经重新爬了起来,它的脸上只剩下一个眼睛,咆哮着向我冲来。面对这种情况,我只能选择飞奔到墙角,一把拿起那根生锈的铁管,转身重重的挥在怪物身上。 然而,似乎由于失去眼球的疼痛让它的痛觉已经麻木,怪物不再畏惧我的武器,全然不顾的猛烈冲击。 我见硬撼不过,只得钻空子继续逃跑。幸运的是,失去了一只眼睛的怪物行动虽然变快,可视力却急剧下降,它的攻击刚好擦过我的头皮。 王瑜说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她像是着了魔一样反复呢喃,一时间完全无法接受被杀父仇人救了一命的事实。 我喊道:“我没有骗过你,我和王国安共同经历过生死,如果不是逼上绝路,谁都不会做出那种选择!有错的不是他,也不是我,而是那场考验人性的游戏!” “不……不对,我爸爸根本就不想杀了你,是你不信任他!” 我用尽力气喊道:“在那个事件发生之前,你父亲就已经为了‘sin’杀死了两个无辜的人……王瑜,我不知道救你的那个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所知道的一切明显是片面的!” 王瑜愣了一下,反问道:“我爸爸杀过无辜的人?” 她突然打开了屋子的灯,顿时眼前变得亮堂起来,而在二楼的某个角落,她冲着那里喊道:“你告诉我,我爸爸杀害过无辜的人吗?” 片刻过后,从角落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说:“杀过,而且手段很残忍,是我让孙腾飞帮他消除了很多证据,所以警方才没有怀疑到他。” 王瑜顿时哭了起来,她喊道:“我爸爸为什么要杀人,他叫王国安,是个好警察,他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啊!” 罗宁悠悠说道:“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他是为了你。” “为了……我?” “他认为只有‘sin’才能救活你,所以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人性。王瑜,其实古奇说的没错,你父亲的确想要杀死古奇,他那时候已经没了人性,仅存的理智也只是来自父爱而已。” 王瑜哭喊道:“那你为什么要给告诉我古奇是杀人凶手!” “我并没有告诉你啊,我只是给了你一段无声的录像,让你自己去判断……结果表明,当你认为王国安是名正义的警察时,他用刀胁迫古奇就是在救他。而当你知道王国安是杀人暴徒的时候,你就认为他是想要杀死古奇,不是吗?人的身上有很多标签,而这些标签将会曲解他的真实意图。” 我一边灵活的挪移着,一边留意着那头。事情不出所料,罗宁果然就在这间房子里,而且终于现身了。 突然,我一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而就在这个时刻,身后的怪物一下子扑了过来,我只能将铁管抵在身前挡住它的爪子,一时间和它僵持不下。 与此同时,王瑜喊道:“你跟我说过,你设置那场游戏只是为了拷问有罪的人,让他们重新找到生命的意义!而且你说过,我的父亲无罪,他不应该死掉的!” 罗宁回答说:“我没有骗你,参与到那场游戏的人都有罪,包括你的父亲,他也曾是实验的安保人员,掌握着很多核心机密,所以他才会那么相信‘sin’的存在。可是后来,我意识到他对你的父爱,那真的很伟大,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拯救你,所以我原谅了他,赦免他无罪。” 王瑜抽泣着,“可你还是害死了他!” “我没有,我给过王国安机会。那场游戏中,只有两个人的面具没有自杀机关,一个是古奇,一个是王国安。古奇的面具是安全的,那是因为他是无辜的。而你的父亲同样如此,是因为我赦免了他,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可惜,在密室游戏之中,你父亲的表现让我失望。” 罗宁的一席话彻底击碎了王瑜对父亲的崇敬,让小姑娘陷入了最痛苦的境地,她的梦碎了。 我一边用力阻挡着怪物,一边大声喊道:“王瑜,别听他胡说,你父亲死亡的状态和其他人一样,他的面具里肯定动了手脚!罗宁是在骗你!” 罗宁笑道:“我没有骗你们,王国安的面具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早在他杀害道缘堂那两个道士的时候……我就在他身上埋下了死亡的种子,只不过这枚种子刚好在王国安要杀死你的时候长成了参天大树,古奇,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他真的是看到了自己的脸才死掉的吧,真是愚蠢。” “或者你们也可以这样理解,因为王国安决定杀死古奇,这让我对他十分失望,所以我才决定取消对他的赦免。”罗宁的声音中透露着一种愉悦。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且时刻可以搬弄是非,把事情的动机进行转变。 他用一种看透人间沧桑的语气说道:“所以说啊,其实还是古奇害死了你父亲,我没骗你。” 就在我分神的时候,怪物猛地用力,我感觉自己的双臂几乎要断掉了。 “可恶。”我咬紧牙关,忽然抽走铁管,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敲在怪物的脑袋上。 那一瞬间,我似乎听懂了头骨碎裂的声音。 而怪物的头上也随后流下鲜血,终于轰然倒地,再也没有丁点动静。 解决掉最大的威胁之后,我将视线转移到了王瑜身上。借着明亮的灯光,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现在的处境,也明白了为什么她毫无活下去的想法。 王瑜的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用来维持生计,而在她身上各处关节还挂着丝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牵线傀儡。 她愤怒的喊道:“罗宁,我一直那么信任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爸爸!” 罗宁说:“所有选择都是他自己做的,和我无关。而且王瑜,你别忘了是我把你救了回来,否则你现在已经死了。” “可我现在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弹钢琴吗,还说自己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钢琴家。”罗宁笑道:“我都帮你实现了啊。” 说完,王瑜的双臂突然自行抬了起来,在丝线的牵引下,她的手指开始抬起、按下,竟然弹响了面前的那架钢琴! 可惜的是,她弹出来的旋律毫无美感,反而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难听刺耳。 我冲着二楼怒吼道:“罗宁,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他说:“当然,王瑜没死,背叛你的陈某也没死,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该死的死人而已。” 一个……死人? 我愣了一下,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地上的尸体。 它,不是怪物? 罗宁说:“记得小时候镇子里偶然出现了一条狗,是那种很大的金毛,我非常非常喜欢它,给它取名叫乖乖。不过由于种种原因,小镇不能养狗,所以我只能把乖乖偷偷藏了起来。后来啊,有天我偷偷跑出来找乖乖玩,结果看见一个人刚好杀死了它。我问那个人为什么要杀狗,他说吃肉。我当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天性就是杀害比自己弱小的生物,你记住,这是天性,无法泯灭,就算是在理想国里也一样如此!破坏是人的本能,所以人需要杀戮,需要吃肉,需要打架!谁都改变不了!” 我看着那具尸体,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怪物像是一条狗,但又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他会直立行走,嘴里也没有獠牙…… 罗宁继续说:“最后,我把乖乖的皮套在了那个人的身上,然后往他身上浇开水,让他的皮肤和乖乖的皮融为一体……从那之后,他成了新的乖乖,每天都吃肉,呵呵。”< 第一二七章 非人 虽然罗宁说的云淡风轻,但我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真实的场景。 我看到一个男人披着狗皮,而罗宁则将滚烫的开水浇在男人的身上。他发出凄厉之极的叫声,但却无法阻止自己被开水烫的血肉模糊,而尚且带着血丝的狗皮则一点点的渗入了他的皮肤,与他从此融为一体。 他虽然还是人,但却从此变得更像是一条狗! 我攥紧双拳,实在是难以相信……自己刚才竟然杀了人,可我现在只能愤怒的喊道:“你疯了吗?只是因为一条狗,你就这样惩罚一个人!” 罗宁冷笑道:“在你的眼里,人这种生物要比其他生物尊贵、重要。但是在我看来,人也只是一种普通的生物而已,就像是你眼中的蚂蚁。古奇,你会为踩死一只蚂蚁而后悔吗,你不会。我也不会,对我来讲人就是蚂蚁。但是,如果那只蚂蚁咬到了你,你一定会愤怒的将其杀死,让它意识到,你最一开始的不予理会并不代表无可奈何。我也是一样,我可以忍受那些丑陋至极的人们在我身边展示他们的丑恶,但我无法容忍他们伤害我的东西,比如乖乖。” 我难以理解罗宁的想法,他似乎已经不觉得自己是人,在他的眼里,人类反而是异类。所以他对于人类生命的流逝,不会产生任何的杂念。 我反驳道:“可你无法改变你就是一个人类的事实!罗宁,你永远都是人,即便你自以为看透了人性,你也是人!” 这时,王瑜的身体忽然扭曲起来,双臂竟然撇到了身后,而她的头颅也被扯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我甚至觉得那个角度再大一些,王瑜就死在我的面前。 罗宁愤怒的喊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超人!你们以为超人也是人,其实你们错了,当人拥有了超出普通人的能力,他和普通人就再也不一样了!”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操纵着王瑜做出各种古怪的动作。 “罗宁,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话音刚落,罗宁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说:“你看,你会怜悯这个女孩,而我则不会。我之所以会救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利用她。我想看一看这样一个小女人在面对杀父仇人的时候,会变得多么变态!可是人类的情感总是很复杂,她误以为我救她是因为喜欢她,于是对我产生了感情。我想现在,她一定觉得生不如死了吧。” 王瑜面无表情,就像是一个真的木偶。刚才罗宁说过的话,彻底摧毁了她的所有幻想。 罗宁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开始操纵王瑜弹着钢琴,那是一段极其诡异的旋律。 他说:“古奇,你真的是一个很奇特的人……只有你,能让我的情绪这样容易波动。我有时候会想,我之所以在寻找那个人的路上找到了你,并不是没有原因。” 我说:“被你这种变态赞美,我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 罗宁笑道:“你的感受与我无关。”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警笛声。 “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收拾吧。”说完,罗宁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就像是一只狡猾的兔子,总会事先设计好逃跑的路线。 不久后,我看到大门被人撞开,顾楠冲锋在前,握着手枪迅速冲了过来。 她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现场,然后仔细看了看狼狈至极的我,问道:“你没事吧?” 我很高兴顾楠说的第一句话和事件无关,这说明她现在更关心我的安危一些,我回答道:“还好,就是有点脱力。” 不过当顾楠看到王瑜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愤怒起来,我从未见过她的脸上有过这种表情。其中满含着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 让我没想到的是,苏郁竟然也跟着警察赶了过来,她来到我的身边,仔细检查着我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最后才忧心忡忡的说:“你还好吗?” 我笑了一下,说:“还好。” 另一边,顾楠走到了王瑜身边,轻声说:“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王瑜面无表情的回答说:“是我自愿和他走得,如果不是他救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天。不过,我现在突然觉得如果没有活到今天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用知道那么多残酷的真相。” 顾楠小心翼翼的避开了王瑜身上的管子,轻轻的抱住了她的头部,安慰说:“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你的父亲一直追求的也正是这个。” 王瑜虚弱的问道:“他说,我爸爸杀过无辜的人,对吗?” 顾楠说:“王国安他的确做过错事……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也做过好事的事实,你爸爸当了一辈子警察,不知道救过多少人。所以说即便他最后做了错事,我仍然觉得他是个好警察,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如果他站在你的立场上好好想想,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作为一个女儿,就算是平静的死去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受到连累。” 王瑜仍然没有表情,但是却有眼泪不停流下,她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害爸爸变成那样。” “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命运,偏偏要让你得了病。”顾楠轻轻拍着女孩的头,眼中也有泪水氤氲。 看着此情此景,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叹一口气。 命运这个东西,说不清摸不透。王瑜小小年纪就患上了白血病,从而改变了她和王国安的一生。罗大左也是如此,因为绝症而结束了自己刚刚开始的人生。没人能够确定自己一定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我们能做到的,只是珍惜每一个日出。 许久过后,王瑜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乖乖坐在轮椅上面,不哭也不闹。 而顾楠也终于抽出空来看看地上的尸体,那一具相当特别的尸体。 她皱起眉头,问道:“这是谁?” 我说:“小乖乖。” 顾楠瞪了我一眼,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这时苏郁说道:“应该是一个人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披上了狗皮。” 顾楠又问:“谁杀的?” 我举起了手,“我杀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人……能不能判刑的时候考虑减轻一点刑罚?” “古奇,你刚刚可是杀了人啊,我一点都看不出你的内疚!”顾楠冷声说道。 我无力的笑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吗?而且对于这个怪物来说,或许死亡才是更好的归宿吧。” 就在这时,蹲在地上调查尸体的警察突然说道:“还有气,没死!” 我瞪大双眼,顿时松了口气。 顾楠则狠狠的瞪着我,说道:“算你走运!” 与此同时,一直昏迷不醒的陈某也终于醒了过来。他在警察的搀扶下来到了的面前,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说:“俺不是人,是俺对不起你啊!” 陈某一边说,一边重重的磕着头,一转眼额头就已经磕破。 我赶忙说道:“没关系了,如果不是你回心转意把我的情况透露给了苏郁,恐怕我现在已经死了。” 苏郁暗中扯了扯我的衣袖,表情凝重。 我原以为向来心软的她会劝陈某起来,但她并没有,反而对我说道:“别阻拦他,这是他应有的惩罚。”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苏郁,她又说道:“陈某利用了你和我的善良,是他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善良只有遇到正确的人才有价值,遇到错误的人压根就是自寻死路!” 其实苏郁说的没错,陈某为我上演了一出真实的农夫与蛇。虽然他现在也成为了受害者,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他用背叛为自己谋得了最大的利益,两大笔钱,而且他在告诉苏郁我的情况之后,也没有选择跟着警方一起救人,反而是想要偷偷回家。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导致罗宁有了可趁之机,成功将其抓了回来。 换句话说,但凡陈某有一些良心,愿意和警方一起来救我,都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我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图钉,心中不仅没有同情,反而更多是厌恶。或许是受到了罗宁的影响,我突然开始怀疑“人性本善”,也在怀疑吕草谷老师的教诲。 事情告一段落,顾楠带着专案组仔细调查了一番,但却没有找到任何和罗宁有关的线索,包括王瑜也从未见过罗宁的真实面目。 其实我在电脑的录像上曾经见过罗宁,并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以确定的是,潘帅只是他的身份之一,谁都无法确定他接下来又会变成谁。不过,我无法确定现在的罗宁长成了什么样子,甚至有可能已经毁容了呢? 几天后我和顾楠有了联系,得知王瑜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目前和她住在一起。那个变成“狗”的男人也醒了过来,但是行为举止和狗完全一样,无论医生怎样努力也没法让他重新变回人的模样。 至于陈某,他为孩子留了一大笔钱,之后自己就带着一部分钱去了另一个城市寻求治疗,结果发生了医疗事故。< 第一二八章 容颜(上) 在日本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叫做裂口女。据说她是一个穿着大外套,围着围巾,手里拿着大剪刀,披散着一头长发,用口罩遮住面容的女人。她会询问回家的孩子,“我漂亮吗?” 如果回答是“漂亮”,那么她就会摘下口罩,再次询问,“这样呢?” 如果回答是不漂亮,她就会用剪刀杀死这个人,如果他回答说漂亮,则会被剪刀剪开嘴巴,变得和裂口女一样。 这个传说曾一度导致恐慌,甚至还有一些人真的将自己打扮成了这种模样,做着类似的事情。 关于裂口女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裂口女的传说之所以会流传开来,并且成为了很多人的心理阴影,这是有其缘由的。 比如说,人类对于美丽的追求与生俱来,对于丑陋的恐惧同样如此,所以人们追求美丽,恐惧丑陋,而裂口女则刚好扮演了丑陋的角色。正如传闻所描述的那样,裂口女会问别人“我漂亮吗”,这个问题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出现过。 换句话说,裂口女代表了一部分相貌比较“丑陋”的人,对于自己的容貌相当不满,于是将负面情绪发泄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就算是打死我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真的看到一个这样的人……裂口女。 当她推开心理诊所的大门,缓缓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满眼都是她所穿的红色风衣,以及黑色的口罩。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自觉的坐在来访者的位置上,竟然自己从包里掏出了纸笔,写下了一句话。 “我得病了。” 我微微挑眉,好奇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我想整容。” “整容?” 通过她缓慢的“叙述”,我得知她叫做黄芬,从十六岁开始迷恋上了整容,这十年来已经做了大大小小将近百次手术,花的钱也不少。更重要的是,整容手术有的成功了,却也有些失败了,甚至在脸上留下了很多疤痕。所以她现在很害怕手术失败,但却想要通过手术让自己变得完美。 我说:“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嗓子也不舒服吗?” 她摇头,在纸上写下,“我不想张嘴,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脸。” 她这么一说顿时让我回过神来,而且联想到了裂口女的传说。我的视线往她的手提包那头扫去,隐约看到里面有东西闪着金属的颜色。 难道是……剪刀? 我努力让自己除去这些无聊的想法,不过还是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我继续说道:“所以说,你想要控制自己整容的想法,但是却很难控制住,是吗?” “是的,而且我现在虽然能够控制住整容的**,却成天睡不着觉。” 我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十天前。” 我惊讶道:“整整十天,你从来没有睡着过?” “没有,只是偶尔会发呆。” 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黄芬已经十天没有睡觉过,这将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总的来讲,她是因为想要控制整容的**而变成这样,结果导致了更可怕的心理问题。 一般来说,人类的睡眠是为了让大脑得到休息,而且睡眠行为也是由大脑所控制的。充足的睡眠能够让大脑变得更加活跃,所以有些时候即便本人没有睡,可大脑却会让其出现一种叫做“微睡眠”的状态。 “微睡眠”是个很有趣的概念,这种睡眠持续的时间很短,大约从几秒钟到几分钟不等。当人陷入“微睡眠”的时候会失去意识,产生一种类似深度睡眠的状态。但是在这期间,这个人往往是睁着眼睛的,也就是从外界来看,不过是发呆的样子而已。 它会导致很多事故的发生,比如说疲劳驾驶,很多人熬夜开车,会一不小心出现“微睡眠”的状态,虽然睁着眼睛但却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当危险情况发生的时候,往往来不及做出反应。 更可怕的是,“微睡眠”的状态会随着睡眠的缺乏而出现的更加频繁,尤其是在“微睡眠”发生时,本人又没有收到任何刺激的时候。于是熬夜开车的人最初或许只会发几秒钟的呆,但是随后时间就会逐渐加长。而在高速公路上,仅仅几秒中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车祸。 由此可见,睡眠对于正常人来讲是必不可少的。有一些人曾经尝试过拒绝睡眠,目前吉尼斯记录是266个小时,恰好是十一天多一点。而且很多尝试者表示十一天是一个坎,到了这个时候人将会不由自主的睡着。 有人对此做过研究,类似感觉剥夺的实验,这个实验叫做“睡眠剥夺”。即在被试即将睡着的时候将其叫醒,结果发现被试在几天后就出现了幻觉,并且声称自己看到很多色彩斑斓的影响,但却没有任何意义。 出于人道主义,这个研究并没有进行到最后,将虚弱至极的被试释放了出来。然而有人又用小白鼠作被试进行了另外一番实验,结果表明,小白鼠长时间失去睡眠之后将会导致……死亡。 这就是当我听到黄芬已经十天没睡时候感到惊讶的原因,如果说十一天对于人类睡眠来说真的是一道界限,那么谁都无法确定,跨过这道界限之后迎接她的会不会是死亡。 我追问道:“十天没睡?你有没有出现幻觉?” “有,开始很少,后来越来越多。我总是看到很多黑影在我周围,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些看不清真人了。” 我仔细看了一下她的双眼,发现眼中满是血丝,眼圈也黑的吓人,我从未见到过这种情况,“黄芬,我认为你现在急需睡眠……你觉得自己是因为没有整容,而导致睡不着的吗?” “是的,十天前我做了一个嘴部手术,那时候我决定这是最后一次整容,结果从那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的情况的确十分危急,出于诸多因素的考虑,我甚至希望她能够再去整容一次,至少先要保证睡眠才行。 黄芬写下,“医生,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可我每次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会突然清醒过来,特别想要往自己脸上开刀,好几次我都想要用剪刀剪开自己的皮肤。” 我思考片刻之后,说道:“试一下催眠吧,看能不能让你进入深度催眠的状态。” 如果能够成功进入深度催眠,或许可以让黄芬在这样的状态下休息一会儿,至少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我说:“催眠的时候会有很多干扰因素,而且我需要时刻注意你的状态……所以,能不能把口罩摘下来?” “你会害怕的。” 我摇头,“放心,不会。”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黄芬并不是怕我害怕,而是自己害怕当我看到她的脸时,会露出鄙夷、厌恶的表情。 在我坚定的注视下,黄芬终于选择妥协,伸手轻轻摘下了口罩。 下一刻,我看到了一张从未想象过的面孔……在她的嘴角,竟然有两道疤痕向着耳根延伸过去! 就像是,真正的裂口女! 我微微皱起眉头,但并不是因为厌恶,而是疑惑,“怎么会弄成这样?” “你在讨厌我?” 我解释说:“和你说实话吧,我认为整容的人很傻,而我现在讨厌的人不是你,而是为你整容还有导致你整容的那些人。” 黄芬似乎有些感动,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嘶哑难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令人不适。 她说:“那你认为我傻吗?” 我说:“傻,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还不够傻吗?” 黄芬的神情很落寞,她说:“原本我嫌自己脸型不好看,嘴巴也太大,所以就在腮部和嘴角动了刀,没想到手术全都失败了,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她说话的时候,张嘴的动作就好像会撕裂自己的下巴一样。 “而且我觉得自己说话声音很难听,就做了声带手术……最后也没成功……” 我实在是难以想象,黄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自己有如此强烈的整容**,甚至把自己越弄越糟。我坚持认为,在她看似可笑的举动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时候,出外买东西的苏郁刚好回来。 我顿时心中一紧,心想苏郁可千万别露出什么害怕的表情,否则对于敏感的黄芬将是极大的打击。 出乎意料的是,当苏郁看到黄芬的正脸时,面带微笑,甚至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她笑着说道:“您好,我是古医生的助理。” 黄芬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说:“您好……” 苏郁把东西放在一旁,然后打开了角落的电脑,对我说道:“医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迅速反应过来,说道:“一会儿要进行深度催眠,麻烦你帮我布置一下催眠室。” 说完,我又对黄芬说:“麻烦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需要做一些准备。”<b 第一二九章 容颜(中) 催眠室内,苏郁一边布置着道具,一边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我漫不经心的回答说:“强迫倾向,非要整容,自控能力很强,但是发生了失眠的情况,已经十一天没有睡觉了。” 苏郁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一抹惊讶,她说:“催眠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主要目的是让她休息一下,我看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就像是一根紧绷的皮筋,恐怕快要断掉了。” “明白了。”这些天来,苏郁和我的配合越来越纯熟,有时甚至会发现一些我所遗漏的地方。 为了让黄芬睡个好觉,苏郁在催眠室里点燃了熏香,还将光线调整成了暗黄色。做完这些,她严肃的说道:“我刚才看到她包里有剪刀。” 我笑道:“你怎么这么八卦,还偷窥女同志的包包,再说了,你们女人的包里不都是什么都有嘛!” 她依然严肃,“还记得上次催眠吗,你差点被人掐死……所以这一次,你最好小心一点。” 我收起笑容,说道:“放心,有经验,差点让人掐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郁无奈的瞪了我一眼,然后就离开了催眠室,将黄芬领到了这里。她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回到了咨询室,开始整理打扫的工作。 “请坐。”我说。 黄芬有些犹豫,小心翼翼的坐在催眠椅上,问道:“医生,催眠的时候……我是不是会完全听你的话?” 我笑道:“谁告诉你的?” “听上说的,说是催眠的时候我会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银行卡的密码都告诉你。” “那是假的,催眠状态并不是让你完全受制于人,而是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从而能够挖掘出很多想不起来的事情。至于你说的银行卡密码,恐怕我刚问你这个问题,你就会自然醒来了。” 黄芬问:“这是为什么?” 我解释说:“每个人的心理都有一道阈限,你也可以简单理解为底线。比如说我将你催眠之后,让你自己说出银行卡的密码,这就属于触碰底线的行为,会让你瞬间醒来。” 她又问:“你刚才说催眠能够让我想起很多事情?” 我说:“没错,从心理学的观点来说,人的所有经历都被存储在大脑里面,只不过有很多想不起来了。就像是那句老话所说的,你所记住的远远少于你所遗忘的,其实用遗忘这个词不太准确,你只是想不起来了而已。” …… 其实关于催眠的描述中,我撒了一个谎,那就是…… 催眠,没有底线。 这个道理是吕草谷老师教给我的,在传授催眠技巧之前,他跟我强调说,如果心术不正,那就不要学习催眠,否则只会成为社会的祸害。 我当时也不理解老师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我认为催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吕老师回答说:“催眠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它能起到的作用也远远超出的常人的想象。” 我对此表示反对,我说:“我不信,催眠的施展本来就需要很多条件,甚至大多数人是无法被催眠的。” 老师笑了笑,反问:“你的一生,每时每刻都在接受催眠,你能明白这句话吗?” 我说:“不太懂,意思是说我接触的事物大多都在催眠我吗?比如说电视里反复播放的广告,其实是为了把它们的品牌输入到我的大脑里?” “不仅如此,其实催眠人类最多的,就是他们自己。比如遇见坏事的时候,你对自己说,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比如你看到比自己强的人时,对自己说,我以后会比他更强。” 我恍然大悟,说道:“自我催眠?” 吕老师笑道:“可以这么说,催眠的实质其实是暗示。这里要说一说有关哲学的东西,你知道什么是本体论吗?” “本体论是说世界是物质的,不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 “聪明,那什么是认识论呢?” 我想了一下,回答说:“世界是意识的,每一个人认识的世界都有所不同……就像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 吕老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不错,差不多说对了。所谓‘暗示’,就是让一个人根据某种线索去认识世界,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与众不同的感觉。但是这种认识往往是片面的,也是不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是祸根。” 我从没想过催眠竟然和哲学有关,一时间有些浑浑噩噩。 老师不厌其烦的继续说道:“我问你,我的水杯是什么颜色?” “红色。” “那它在动物的眼里是什么颜色呢?” 吕草谷老师的这个问题很巧妙,因为大多数动物是没有颜色的,它们的眼中只有黑白。 我说:“可能是……黑色?” 老师笑道:“这个就是认识论,只有人类才会认识颜色,而动物则不会。就像是面对某些情况是,精神病人会觉得害怕,而正常人则不会。” 我似乎抓住了一些线索,说道:“老师的意思是……很多时候,我们的认识都是不同的,所以人和人之间才会有差异,才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 “可以这样理解,这个世界本身是物质的,不会因为你觉得它是什么颜色就改变了自己的颜色。但是对于你自己来说,你认为这个水杯是任何颜色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恍然大悟:“催眠就是让人站在另一个角度深入了解自己的内心,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水杯是这个颜色!” “对了一部分,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不能被催眠了吗?” 我回答说:“因为他们自我催眠说,我无法被催眠!” 吕草谷老师笑呵呵的说道:“是啊,他其实是在用自我催眠来抵抗别人的催眠。” 我说:“那有办法打破他的自我催眠吗?” 老师突然将我拉到了沙发上,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在我面前左右摇晃。他说:“可以试试,古奇,现在你已经被催眠了。” 我瞪大双眼,无法理解老师的意思。我明明没有任何感觉,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催眠了? 吕草谷老师不再说话,而我的眼睛则不由自主的跟随着怀表移动。 我忽然开始回想老师刚才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界的本源到底是什么,是物质还是意识?而我看到的东西的真实样子又到底是怎样的,会不会镜子里的我和他人眼中的我完全不同? 最关键的是,如果我自我催眠说“我无法被催眠”,是否可以摆脱被催眠的状态。可是老师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将我强行催眠吗?那我又到底能否被强行催眠? 我感到大脑前所未有的混乱,这时候,老师缓缓开口说道:“古奇,有没有感觉周围变热了?” 我仔细感觉了一下,疑惑说:“老师您是在暗示我?” 吕老师摇头,“温度属于物质,上升就是上升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有了汗水,于是回答说:“是啊,貌似是变热了。” 老师又说:“口干舌燥?” 我开始真的口干舌燥。 怀表依旧在摇晃,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来,老师继续问道:“你抽烟吗?” 我说:“不抽。” “别不好意思,老师向来不干涉你们的课余爱好。” 我坚持说:“真的不抽。” 吕老师笑道:“不抽算了,老师抽。” 下一刻,虽然他没有抽烟,但我却嗅到了烟味! 我终于明白,这就是暗示! 老师又说:“咦,我的打火机去哪里了?真是老糊涂了,让我仔细想想……貌似是放在沙发上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沙发,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吕老师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他说:“千万不要把打火机坐在屁股底下,容易爆炸,甚至是引火上身哦。” 我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他又说:“有没有觉得……更热了……就像是,着了火?” 我痴傻的坐在沙发上,头脑一片混乱,无意识的跟随着老师的思路前进。这是最要命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我将对他言听计从! 可恶,绝对不能这样!我必须让自己清醒过来! 终于,我稍微梳理了一下思路,觉得舒服了许多。 可是这时候,吕老师再次说道:“你衣服着火了。” 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屁股底下真的有打火机爆炸了,而且点燃了我的上衣,我赶紧脱掉了衣服,露出了里面的小背心。 吕老师突然收回了怀表,对我说道:“古奇,醒过来吧。” 我难以用预言形容当时的感受,就好像自己穿梭了一个世界。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脱掉了上衣,但是衣服并没有着火。屋子的确很热,那是因为老师开了空调。 我难以置信的说:“刚才……我被催眠了?” 吕老师笑道:“是啊,利用你不想被催眠这一点,把你自己催眠了。而且,还让你做了一件不可能做的事情。” 虽然屋里开着空调,但是穿着背心的我,此时却感到了一阵寒意。< 第一三零章 容颜(下) 吕草谷老师说的没错,催眠,的确没有底线。 我原本将所有注意都集中在了自我催眠上面,也就是“我无法被催眠”,结果一不留神中了老师的圈套。 如果老师直截了当的让我脱掉上衣,我一定会拒绝的,并且很快的察觉到自己被催眠的事实。但是老师并没有,他利用空调的温度,还有打火机的暗示,最终使我以为自己的衣服真的着了火,于是自己脱了下来。 这就是催眠的可怕之处,催眠师永远无法直接询问催眠者的银行卡密码。但他可以使用其他的方式来达到这一目的,我就曾经听说过类似的情况。 有个无良的催眠师让来访者想象自己现在缺一笔钱,急需去银行取钱,并且暗示其将卡插入了卡机,需要输入密码。而来访者则会习惯性的用手按出密码,结合上取钱机的九宫格键盘,可以非常轻松的推知密码。 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比较少见的,但是它说明了一个问题,催眠……真的没有底线。 但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是微笑着对黄芬说道:“别害怕,没事的。” 她有些紧张的躺了下去,眼睛始终看着我,说:“按照你的意思,如果你让我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就会自己醒过来,对吧?” “是的。” 看到黄芬闭上双眼之后,我开始利用言语使其放松。不得不承认,苏郁布置的熏香的确起到不错的作用,很快就让黄芬进入了放松的状态。 甚至连我自己,也有一点犯困了…… 我说:“你只需要想象自己在沙滩上漫步,脚下踩着柔软暖和的沙子,十分舒服,温和的阳光洒在你的身上,让你有些昏昏欲睡。” 黄芬轻声说:“医生,我看到了一扇门。” 我微微有些就惊讶,因为还未暗示过她“门”这一要素,想不到她竟然自己看到了这个东西。在催眠中,“门”代表着穿越,以往的案例都是通过它打开了记忆的门,回到了过去的某些时期。 我说:“你可以不打开它,现在的你需要休息。” 黄芬说:“可我真的很想打开它……我感觉,我必须要打开它……” 我越来越惊讶,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来访者竟然在催眠中有极其猛烈的自主意识,而且想要将自己催眠。 我说:“可是黄芬,你现在很困,需要休息,不是吗?” 她虚弱的说:“是的……可我还是要打开它。” 下一刻,我看到黄芬的身体出现了触电般的颤抖,不过随后就恢复正常。 我无可奈何的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她的脸上闪着异样的神采,说:“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什么样子?” “很美,很美,大大的双眼皮,笑起来还有酒窝,真的好美啊。” 突然,她发出了一声惊呼,但是双眼仍是紧紧闭着的。 我问:“怎么了?” “他!他向我这头走过来了!” “他是谁?” “我的……初恋……” 这时候,她又发出一声惊呼,“啊!” 就连外面的苏郁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些好奇的在窗户处探头探脑。 我有些无奈的问道:“又怎么了?” “他向我表白了,要我当他的女朋友!”黄芬的声音原本就有些嘶哑,现在激动的语气更是如此。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黄芬无法入睡,为什么又会迅速进入催眠状态。 这一切和她迷恋整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之所以迷恋整容,是因为有一个少女般的梦。在那个梦里,她变得很美,而且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爱情。 我问:“你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她兴奋的说:“晴空万里!” 我又问:“空气的味道怎么样?” “甜甜的。” 看看,这简直就是个彩虹色糖果味的少女甜心梦。 黄芬之所以不睡,是因为她在恐惧这个梦。梦境发生的一切会让她前所未有的奢望美丽,于是醒来之后就会做出整容的决定,结果让现实之中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 对于她的这种情况,我更喜欢用“白日梦”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个“白日梦”是心理学上的专业术语,意思是意识清醒时候做的梦,简单来说可以认为是幻想。但是现实中有很多人过于沉浸在“白日梦”中,导致迷失了自我,混淆了现实。 不过既然她将自己放入了催眠的空间里,我也刚好可以借助这个来对她进行一些心理疏导。 我说道:“黄芬,你手边有镜子吗?” “没有。” “既然没有镜子,你怎么会看到自己的脸呢?” 她沉默不语。 我继续说道:“找一面镜子吧,看一看真实的自己。” 她的嘴唇开始颤抖,说:“我找不到……” 我说:“就在你的口袋里,把它拿出来。” “拿出来了吗?” “嗯……” “看一看里面的自己。” 我之所以会做如此残忍的决定,是为了让她正视自己,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弃整容。更关键的是,拥有良好的睡眠。 我说:“镜子里的你是什么样的?” 黄芬轻声说:“我不敢看。” “那我来告诉你吧……你的嘴角有两道疤痕,很长很深,已经蔓延到了耳根。” 她紧紧闭着双眼,说:“求求你……别说了……” 我继续说道:“黄芬,回答我,你害怕自己吗?” “害怕……”她带着哭腔说道,前所未有的脆弱。 “那你痛恨自己吗?” “恨……” “为什么?” “因为我糟蹋了自己的身体。”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说:“因为我的初恋……他不爱我……” “所以你要把自己整容成他所喜欢的人的模样?” “是的。” “这么做值得吗?” “不仅仅是这样,我长得丑,所以毕业之后工作也不好找,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我追问道:“现在呢?在你整容之后,就没有人对你指指点点了吗?” “不是,依然有……” “你现在的工作很舒心吗?” “不舒心……” “你的初恋回头找你了吗?” “没有……” “你整容之后,生活和以前相比有任何变化吗?” “没有。” 我最后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迷恋整容?” 下一刻,黄芬猛地睁开了双眼,对我吼道:“我别无选择!” 果然不出所料,她压根就没有被完全催眠,只是进入了一种潜催眠的状态,所以才能够保留相当多的自我意识,让一切都按照她的白日梦来进行。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表情狰狞,脸上的疤痕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我问道:“你认为什么才是美丽?” 她不屑的笑道:“你该不会想告诉我,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吧?我告诉你,这些都是放屁,女人长得丑,就不会有男人愿意花时间去观察她的心灵!” 我同样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说道:“你总是自以为了解所有人,以为所有人理解的美丽都是错误的,不是吗?” 她说:“怎么,你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反而认为心灵美不是真美?” 我说:“林黛玉美吗?” 她说:“很美!” “我认为她一点都不美。”我淡然说道:“在我眼里,活着的女人最美,渴望活着的女人更美,身体健康的女人比美还美。因为她已经无法用美来形容,美丽这个形容词远远无法形容生命!” 黄芬终于愣住了,一言不发。 我缓缓说道:“一个健康的女人,她会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体上,因为她需要健康的活下去,所以她会吃健康的视频,做健康的运动,杜绝那些对身体有害的习惯。黄芬,我问你,你见过这样的女人吗?” 她嗫嚅着说:“没有。” “是啊,这种女人已经几乎见不到了。现在每一个人都认为脸蛋身材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脸蛋身材的人则认为心灵是最重要的,可是如果没了健康,这些全部都是放屁。我告诉你,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笑,当美女成为了一具尸体,开始腐烂,面目全非,当一个心灵美的女人自怨自艾,年纪轻轻就失去生命,你却还能满头白发露出一个豁牙的笑容,这就是胜利!” 我说道:“这世上最美的容颜,就是身体健康毫无病痛,而露出那个笑容!” 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想到了她……安清竹。 我曾反复想过,为什么会对她一见钟情?她的确长得很美,性格也很神秘,引人注意。 可是当我失去她的时候才明白,如果没有了生命,一切都是徒劳。 失去健康的罗大左、王瑜,都是这样,我可以夸赞他们很帅很美,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看着怔怔出神的黄芬,轻声说道:“现在,能不能为了你自己的健康,让一切重新来过?疤痕总有愈合的一天,只要你能明媚的笑,就没人在意你笑的时候嘴巴能咧到耳根。” 她乖乖的躺在催眠椅上,说:“我明白了。” 十分钟后,黄芬沉沉睡去,露出了一个很甜的笑容,我想她一定是做了一个好梦,但却不是曾经的那个白日梦。< 第一三一章 戏子(上) 男人名叫孙希平,三十五岁,秃顶,双手带着手铐,正坐在我面前来访者的位置上。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角习惯性向右侧撇起,一只眼睛不停的眨动,双腿也时刻保持抖动。 在男人身边,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楠。 她说道:“今天中午有家银行被劫了,最可笑的是,竟然是在运送现金的时候。当时银行至少有两名手持霰弹枪的士兵,里面还有保安、员工,加起来差不多十个人,结果被一个人玩的团团转。” 我饶有兴致的看向孙希平,说实话,这个发型酷似“河童”的男人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平凡,而不像是一个能够兵不血刃打劫银行的超级犯罪家。 顾楠继续描述着当时的场面,说:“我不知道孙希平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银行里所有人都听了他的话,而且从始至终,他的工具都只有一柄玩具枪。” 我问道:“能确定犯人就是他吗?” 顾楠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说道:“没意思。” 苏郁打开电脑,播放着顾楠带来的银行录像。通过录像,我看见了一个头上戴着牛皮纸袋的人冲进了银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用自带的u型锁反锁银行大门,然后掏出了手里的玩具枪。 录像放到这里的时候,银行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头戴牛皮纸袋的人似乎说了什么花,顿时让场面稳定下来。 我问顾楠说:“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顾楠点头,回答说:“根据现场目击者的证词,犯人当时说了很多话,他说自己生下来就是一个错误,而且一边说一边哭,简直让人看起来都觉得有些同情。” “同情?”我感到有些好奇,“跟你说这些话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被孙希平踹了一脚,肋骨断了两根,不过状态还好,看起来不像是受过多少惊吓。” 我笑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典型的受害人对施暴者产生同情。” 说完,我转头看向秃顶男,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问道:“对了,说了这么多,你为啥要把这家伙带到我这里?” 顾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递给我一张纸。我将其打开,发现这赫然是一张“精神证明”,上面写着孙希平被诊断患有重度精神分裂,而医生落款处的签字竟然是……吕草谷! 我瞪大双眼,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孙希平……精神病证明……吕草谷……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和吕草谷老师的死亡有关。 顾楠继续说道:“我想请你鉴定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是精神病的话,恐怕这次判的罪并不会太重,毕竟他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我把目光放在孙希平的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还是吕草谷老师的人,但有一条信念始终在我心中,那就是有朝一日让我碰到了那个人,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可是,眼前的这个孙希平看起来十分普通,根本不像是什么特别的人。 这时候,孙希平突然张开了嘴,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是精神病,你们不能抓我。” 顾楠没好气的骂道:“你看看,现在要是有人犯了罪,说自己是精神病貌似就合法了,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我说:“说实话,鉴定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精神病的确是个难题。尤其是遇到那些高智商的人,或许他们可以伪装成神经病,从而欺骗许许多多的人。” 顾楠问道:“装疯卖傻?”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孙希平的眼睛,说:“是啊,装疯卖傻。” 孙希平又说道:“我真的是精神病……你们相信我啊!” 我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说:“有没有确定过这个秃顶的身份?” 顾楠说:“他一口咬定自己就叫孙希平,和证明上的那个人名一样,而且还可以背出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之后我们查过这个身份证号,发现照片上的人有头发,而且长相也和他不太一样。” 孙希平焦急的喊道:“就是我,就是我!我只是中年发福,谢顶而已!” 我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不觉得有点可疑吗?” 顾楠同样无奈的说道:“那又怎么办,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有这个死光头。” 我问:“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具体跟我说说。” 顾楠讲道:“这个家伙相当聪明,竟然控制了银行的警报系统,而且威胁工作人员不许按警报,幸好后来有位职员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按了警铃。当警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银行的局面,只有那个按了警铃的工作人员被贴在门上,而那两名拿着霰弹枪的武警竟然互相指着对方。” 我好奇的问道:“‘贴在门上’?孙希平对他做了什么?” “他随身带了不少胶布,把那个人的眉毛和睫毛通通粘在胶布上然后撕掉,这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除此之外,所有人质也都被他用胶布封住了嘴。” “之后呢?” 顾楠继续说道:“我们让谈判专家试着和他沟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之后他提出来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说他不相信警方,会让人质带着牛皮纸袋依次出去,如果有警察敢开枪,他就会杀害人质。然后,总共有二十三个人头上带着牛皮纸袋依次走了出来,可是当时警方已经完全包围了银行,你可以想象那种场景,就算是一只鸟也甭想飞出来。确定人质安全之后,我们就立刻冲了进去,然后发现这个光头坐在椅子上,身边全都是钱。你简直想象不到当时的场景,他一边扔钱一边傻笑,就像个疯子一样!” 我说:“感觉就像是河童在撒钱一样。” 顾楠问道:“你说啥?” 我挑了挑眉,说:“当我没说。” 顾楠继续说道:“古奇,你帮我分析一下这货的心理。他去打劫银行,结果不要钱,也不逃,还大咧咧的展示自己的精神病证明,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说:“我又不是疯子,当然不懂他在想什么。” 突然,我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孙希平的身后,说道:“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站在远处看向电脑屏幕,上面的录像仍在放着,只不过已经被一个东西遮住了,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估计是牛皮纸袋遮住了镜头。 片刻过后,摄像头上的牛皮纸袋被拿走,然后戴到了一名人质的头上,估计是他随身带着的牛皮纸袋不够了吧。 我拍了拍孙希平的肩膀,问道:“那两个武警为什么会用钱互相指着对方?” 孙希平的脸上满是汗水,他回答说:“我跟他俩说,如果他们杀死对方,我就把银行的钱分他一半。” 我说:“这种鬼话没人会相信的。” 他说:“是啊,所以我还说了另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永远不要高估别人的善良……之后他俩就互不信任,用枪指着对方。” 我听后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继续问道:“那些人质,你又是怎么控制住的?” “那些人本来就有些害怕我的枪,所以我说什么,他们也就依次照做了。” “你不是还讲了自己的凄惨故事嘛?” “是啊,我跟他们说我打劫银行是为了买药救我的妻子,而且我抢的钱是银行的,不是他们的,所以那些人也就没有反抗,乖乖的蹲在地上。” 孙希平的答案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而且让我联想到了一个心理学两难故事,叫做海因兹偷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秃顶男的身上都透露着一些疑点,让人不禁生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究竟是如何打劫银行的呢?而且还让二十多个人乖乖听话,这简直像是一场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我突然说道:“请你背一下自己的身份证号。” 孙希平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不过随后还是缓缓开口说起了一串数字,中间有几处稍稍有些停顿。 我笑道:“问个小问题,1423加上5687等于多少,算好了你可能就自由了哦。” 他听后认真的开始心算,结果过了两分钟也没算出答案。 我又说道:“可能这个问题太难了,不如这一次你就说2的倍数吧,2、4、8、16这样没完没了的往下算。” 孙希平相当配合我的工作,立刻开始算了起来,“32、64、128、256、512、1048、2056……” 结果算到这里的时候又卡住了,而且很明显他已经算错了答案。 我突然说道:“再背一遍身份证号。” 他茫然的看着我,过了整整十分钟也没能背出完整的身份证号。 我转头对顾楠说道:“看来你们抓了一个伪劣产品。”< 第一三二章 戏子(中) 孙希平的表情很诡异,他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问道:“你就算记性再差,总不至于连自己的身份证号都背不下来吧?” 他说:“求求你了,你们必须相信我就是孙希平!” 我继续问道:“那个人威胁你了?” 孙希平默不作声,但是他的这种举动在我看来更像是默认。 我皱起眉头,仔细思考着整件事情。秃顶男的行为举止一直都有一些古怪,看起来既像是犯罪人,但又有些不像,所以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关键在于,如果他真的不是“孙希平”,那他又是谁? 一个中年男人,非要说自己就是“孙希平”,明显身份证号也是硬背下来的,他的身上充满了矛盾点。 顾楠轻声对我说道:“按照你的意思,这个人不是孙希平,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情况……万一他真的是个疯子,故意编故事骗你呢?” 她说的假设的确有存在的可能,当我面对着秃顶男的时候,虽然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容易被人看穿,可是却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我站在孙希平的身后,说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孙希平仍然不吭声,但是却摇了摇头,我忽然意识到在他身上或许放着什么“东西”。我给一旁的顾楠使了个眼色,说道:“先把手铐解开吧。” 顾楠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选择相信我,将孙希平的手铐解开。随后我迅速让他脱掉上衣,开始仔细搜查,而孙希平的表情相当凝重。 终于,我在衣服的内部发现了一片银色的东西,看起来是被人粘在了衣服上。 我小心翼翼的把手伸了过去,将它轻轻取了下来,结果发现只是一块口香糖被锡箔纸包住粘在了衣服上面而已。 孙希平见状终于舒了一口气,冲我大声说道:“快救救我的孩子,那个人知道我孩子所在的幼儿园!” 这时候顾楠冲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口香糖,然后没好气的说道:“救人之前,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不是孙希平?” 秃顶男气急败坏的说:“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欺骗警方?” 秃顶男和我们仔细讲了银行里发生的事情,他说真正的劫匪——也就是孙希平,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冲进银行之后,轻而易举的就控制住了所有人,孙希平说他这次来不是为了钱,而是想要所有人配合他演一场戏,逗弄一下警方。而且只要每个人都配合,就不会有人受伤,更谈不上死亡。 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做出了反抗举动,第一个男人想要抢夺孙希平手里的枪,结果被他一脚踹倒在地。另一个人偷偷按了警报,不过孙希平并没有惩罚她,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想让警察早点来到银行。 顾楠不耐烦的说道:“那你怎么又成了孙希平?” 秃顶男擦了擦头顶的汗水,说:“那个家伙好像有读心术的,他一下子就猜到了我女儿就在附近的幼儿园上学,而且我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只是顺道取点钱而已。他还说如果我不配合他,他就会杀掉我的女儿,警官,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我说道:“他都让你做了什么,详细说一说。” “他先是往我衣服上塞了个东西,还警告我不许看,说我现在的一举一动他全都知道,我估计应该是窃听器一类的东西,用来监视我的。后来,他让我坐在一把凳子上,告诉我一会儿要表现出疯癫的感觉……” 顾楠冷笑道:“那你演的还真不错,我们都被你骗了。而且他在你身上贴的只是一块嚼过的口香糖而已,竟然让你骗了我们这么久。” 秃顶男继续说:“我也不知道啊……他让我记住了他的身份证号,让我告诉警方我就是孙希平,还给了我一张纸,说是精神病证明,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已经大致猜出了事情的梗概,孙希平是个非常懂得利用人性弱点的犯罪者。他只用了一把玩具枪、一块口香糖还有一卷胶带,就成功的控制住了局面。 根据秃顶男的描述,当时银行的安保人员和两名武警之所以没有反抗,是因为孙希平许诺会给他们相当丰厚的报酬,而且他自己本人最后会留下来顶罪,所以那些人如果配合他就可以获得一大笔钱。 至于其他人没有反抗,则是因为孙希平说过,他只是抢银行的钱,与无辜的人无关,只要他们不添乱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简单来说,在这一起银行劫案之中,人类表现出了一系列的天性,也可以说是“劣根性”。 心理学上有种现象叫做“责任分摊效应”,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在一条漆黑无人的巷子里,有一个人看到一些小混混在挟持一名女子,那么他选择报警帮忙的几率会有多大? 假如在那条巷子里,有很多人都看到小混混在挟持女人,他们报警的几率又会有多大? 按理来讲,看到暴力事件的人越多,报警的人也就应该越多。然而事实与此相反,当只有一个人看到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他都会选择迅速报警,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拯救那个女人。然而当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情况的时候,反而所有人都不愿意打电话报警,因为他们认为不需要这样做,会有其他人报警的。 这种情况在现实中屡见不鲜,比如有人落水求救,但是过了很久才有人下水救人。这就是一种责任分散,每一个人都认为其他人会出手帮助,所以自己选择袖手旁观,造成了一种社会很冷漠的感觉。 孙希平利用了这一点,让所有人质产生了一种“事不关己,保持沉默”的心态,故而在随后的时间里十分配合。 至于那几名受到钱财诱惑的人更是如此,他们在孙希平的教唆下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只要自己不去阻止犯罪者实施犯罪,那么他们就可以无偿的获得报酬,而且这种行为构不成犯罪。 这种想法是错上加错,因为孙希平劫来的钱属于赃款,只要没有物归原主,无论落在任何人手里都是不合法的。可是那些受到诱惑的人偏偏忽略掉了这一点,误以为只要自己保持沉默,就可以分得一杯羹。 人类的自私、冷漠,促成了孙希平的这一次犯罪。 当警方赶到银行的时候,当警方冲入银行的时候,孙希平一分钱都没有带走,但他已经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 他的这种做法,和罗宁如出一辙。罗宁喜欢考验人性,而孙希平则更像是一个疯子,他喜欢玩弄人心! 秃顶男颤抖着解释说:“其实我一开始特别紧张,完全记不住他都跟我说了什么……可是后来他让我放松一些,还说让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现在就是孙希平。等警方抓到我之后,我只要反复说自己是孙希平,自己是精神病,就一定不会有事,而且我的孩子也不会有事。” 我对顾楠笑道:“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先是利用手枪还有暴力行为让所有人对他产生畏惧的心理,然后又给这些人一线生机,告诉他们只要配合自己就能够完好无损的离开银行。所以人质的心理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仅会听从孙希平的话,而且还会对他产生一种感激之情。” 说完这些,我反问秃顶男:“你恨他吗?” 秃顶男说:“不恨……他也是个可怜的人,被社会抛弃掉了,一无所有,所以才会生出了抢劫银行的念头。而且他根本就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拿一分钱……” 我说:“可是他想要杀死你的女儿。” 直到听到“女儿”这两个字,秃顶男才算是突然顿悟,开始说道:“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 我说:“放心吧,你的女儿不会有事的。既然孙希平不图钱,也不伤害人质,说明他只是想要一种玩弄他人的愉悦感,这是个疯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郁对此持反对意见,她突然说道:“我认为还是保护一下比较好,既然是疯子的话,谁都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顾楠点头表示同意,冷声问道:“你女儿叫什么?” “廖萍萍,浮萍的萍!”秃顶男焦急的说道。 随后,顾楠通知同事去幼儿园进行调查,对我说道:“真正的孙希平到底是怎么掏出警方耳目的?” 我说:“答案显而易见,警方将银行包裹的水泄不通,那么他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就只能通过一个办法。” 顾楠恍然大悟,说道:“人质!” 没错,孙希平让秃顶男做自己的替罪羊,同时自己戴上了牛皮纸袋,装作人质跟随着其他人质一起离开了银行。而其他人质在获得自由之后满心狂喜,迅速联系自己的亲属,所以没有人跟警方说明这个情况。 这样看来,真正的孙希平应该就是被释放的二十三名人质之一。< 第一三三章 戏子(下)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顾楠决定继续追查下去,绝对不能让这个自称“疯子”的人逍遥法外。于是她一方面派遣人员保护幼儿园,尤其是重点保护廖萍萍,同时出动了警方的大批人马开始大肆调查那二十三名人质。 如果我猜得没错,真正的孙希平,一定就在那群人之中! 顾楠将秃顶男留在了心理诊所,离开前对我说道:“这个人就暂时交给你了,我看他也被折磨的不轻,麻烦你帮忙治疗一下吧。” 说完之后,她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开着警车扬长而去。 而此时此刻,心理诊所之中顿时只剩下了我和苏郁面面相觑,秃顶男则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摆弄着衣服上面的口香糖。 这种行为在我看来,应该源于对女儿的担心吧。 在度过一阵难熬的沉默之后,秃顶男突然开口说话了,“我记得以前这里不叫古奇心理诊所。” 我点头说道:“没错,以前这里叫做‘草谷心理诊所’,是我的老师创建的。” 他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问道:“你的老师是个怎样的人?” 我说:“博学、睿智,而且很有爱心。” “那他最后怎么样了?退休了吗?” 我的情绪因为这个问题变得有些低落,草草回答说:“嗯。” 然而秃顶男却追问不停,“你们心理医生到底是怎么看待精神病人的?你们觉得他们真的是病人吗?还是说……只是和普通人有些不同而已?” “在我看来,精神病人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并且做出损害自身或是他人行为的人。” “按照你的说法,精神病人和监狱里面关着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棘手,思考过后回答说:“精神病人是的确患有心理疾病的,只要进行心理干预和治疗是可以起作用的。而且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伤害的都是自己,而不是无辜的人。” 秃顶男又问:“可他们之中很多人还是做了损害社会的事情,不是吗?那为什么只要这些人被鉴定为精神病,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进入精神病院,从而逃脱了法律的惩罚?”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举起了手里的纸条,“比如这个叫孙希平的人,如果警方真的抓住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我一时间无言以对,因为他的问题也是困扰我许久的问题。譬如当年发生在吕草谷老师身上的惨剧,他明明知道向他求助的人是个恶徒,最终却还是为他开具了一份虚假证明。因为老师认为“人性本善”,那名恶徒一定会痛改前非的。 然而事实结果是,恶徒因为老师的帮助摆脱了无期徒刑,并且在牢狱中表现良好。而他在出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残忍至极的杀害了吕草谷,从此之后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精神病。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秃顶男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其实吧,我觉得你们心理医生的这个行业没什么作用,它的存在意义不过是帮助那些犯过错的人摆脱内疚,就像是很多杀人犯最后都信了佛祖一样。因为佛说过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习惯性的反问:“谁告诉你这些的,自己想的?” 他笑道:“狱友说的。” 一瞬间,恶寒笼罩全身。 苏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面无表情的反锁上了大门。 我紧紧盯着秃顶男的双眼,说道:“你认为这句话有道理吗?” “没有,我不认为一个杀人犯放下手里的刀就能变成好人。因为,我压根就不认为杀人犯有什么错,人类的天性就是残害别人,愉悦自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为自己伤害别人的行为负责?那些死去的人虽然死了,可他们至少愉悦了施暴者啊,这是平等交换。” 真是可怕,秃顶男的想法比起罗宁还要更加的“非人”。如果说,罗宁只是一个暗中观察人类丑恶天性的人,那么秃顶男则认为人类的那些丑恶天性其实是美好并且合理的。 他反问道:“比如说杀猪这个事情吧,屠夫会考虑猪的感受吗?如果法律因为屠夫杀害了猪而判刑,那么这世上恐怕再也没人能吃猪肉了。” 我冷声说:“你下一句话是不是想说……如果法律禁止人们施暴,那么这世上也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体验杀人施虐的快乐了。” 他哈哈大笑:“聪明!” 说完这句话之后,秃顶男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开口说道:“门口的小姑娘,我建议你不要给警察打电话,因为这一点用都没有。你大可以放心,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叙叙旧。” 当话说到这里,一切已经相当明朗。 秃顶男不是别人,他就是孙希平! 在杀害吕草谷老师之后,这些年的牢狱生活使他变成了现在臃肿秃顶的模样,所以和身份证上有很多不同之处。至于他背不出身份证号,完全是为了戏耍我而演的一出好戏。 正如我原本对孙希平的推测,他是个擅长窥探人心的罪犯。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孙希平利用一张精神病证明,衣服上的一块口香糖,成功的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一开始我之所以会觉得他有一些奇怪,其实都是他故意做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举动,以此来混淆我和顾楠的视听。直到最后,我们真的误以为孙希平另有其人,而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而已。 至于他说的廖萍萍,恐怕压根就不存在。 这是个戏子,没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就连吕草谷老师也曾被他的演技欺骗,结果为自己引来的杀身之祸。 我强忍着胸中的怒火,这是我头一次出现如此猛烈的情绪,即便是面对罗宁的时候,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 我,真的很想杀了他! 孙希平笑道:“你叫古奇是吧?” 我没有回答。 “吕草谷是你的什么人?” 我依然不说话。 “让我猜猜,应该是你的老师?而且你非常非常的敬重他,而且他也非常欣赏你,所以在他死后,由你继承了这家心理诊所。”他的笑容相当邪恶,“当你承认他退休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就憋不住笑了!” 我暗自攥紧了双拳。 孙希平继续挑衅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相当认可自己的老师吧?你也认为‘人性本善’,所以才会因此更加的痛恨我,不是吗?” 他就像是一个恶魔,明明做了残忍至极的事情,却还在沾沾自喜。 我说:“其实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个问题困扰着我,既然老师帮你减轻了刑罚,为什么你出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他?这样做对你并没有任何益处!” 他说:“我只是不想有人知道我不是精神病而已。” “不对,你能够洞察人心,很清楚吕草谷老师不会出卖你,你杀害他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孙希平的眼神变得有些犀利,他的身子前倾,轻声说道:“好吧,实话告诉你,是有人委托我杀掉老头儿。他说只要我杀死老头,在我出狱之后就能拥有一些……特殊的东西……嗯……我也说不清楚。” 听到他的话,我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是谁?”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姓徐,看起来像是一个野心家。” 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在老师死亡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一笔交易,而且是如此神秘。 孙希平继续说道:“可惜,我出狱之后那个人一直都没有联系我,看样子是要抛弃我了。所以我想出一个办法,再做一件大事,以免他想不起来和我的约定,否则我岂不是白白帮他杀了老头。而且我事先通知了媒体来这个地方,告诉他们能够得到很多珍贵素材,也是为了提醒他。” 这时候,心理诊所的门外出现了很多扛着摄像机的人,看起来应该是报纸或是电视台的记者。他们冲到了门口,幸好苏郁事先锁上了大门,否则现在心理诊所将会变得一团糟。 孙希平对我说道:“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当一个戏子,因为我觉得只是一生只过一种生活实在是无聊透顶,还是戏文里的生活最有趣的。不过后来演戏多了,就觉得那玩意儿毕竟是假的,还是自己做点惊心动魄的事情最有意思。对了,小医生,按照你们心理学的定义,我到底算不算是精神病?” 我哑口无言。 “是?还是不是?” 突然,我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警铃声,应该是顾楠匆匆赶了回来。 孙希平对我“嘿嘿”笑了一下,随后用身体猛地撞碎了心理诊所的窗户,顿时他的全身上下各处都受了轻伤。 他真的是个疯子! 我隐约听到孙希平喊了一句:“警察来了,快去采访他们吧!” 随后,那些记者就将警车团团围住,顾楠一时间竟然连车门都难以打开。 与此同时,秃顶而且身材臃肿的孙希平,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一三四章 雪(上) 事情发展的太过戏剧化,让我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原来警方抓到的人真的就是孙希平,而我却被他所表现出的种种反常所蒙蔽,导致最终做出了错误的推论。 在这期间,反而有一个人始终保持着镇定,并且做了很多事情。那就是苏郁,早在孙希平表露出真实身份之前,她就去了门口将大门锁上,并且很快的掏出了手机。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孙希平竟然会选择从窗户冲出去,幸好心理诊所只有一层,否则摔不死也是残废。我看着窗户的破洞怔怔出神,突然觉得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 我对苏郁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异样的?” 她说:“在看到孙希平第一眼的时候……可能是直觉吧,我觉得他是个很会演戏的人,而且是故意做出了种种带有迷惑性的表情来欺骗你。” 我叹道:“是啊,这次算是被他骗了个彻彻底底。我还是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以为这个人的长相很普通,所以一开始就走到了错误的方向。” “没有这么简单。”苏郁转身打开了诊所的大门,“孙希平的所作所为明显是针对你的,我认为他应该是事先通过某些渠道得到了你的信息,所以才会那么了解你。包括吕草谷老师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提起?” 我皱紧眉头,心中同样满是疑惑,孙希平的出现相当突兀,而且也的确像是有备而来。按照他自己所说,他是想要通过打劫银行的事情吸引姓徐的那个人,然后完成交易。而他杀死吕草谷老师也是那个人授意的,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其他杀害吕草谷老师的理由……那么,他现在为什么又要故地重游?甚至是针对我而来?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外面的顾楠终于打发走了那些吵吵闹闹的记者,狼狈不堪的冲进了诊所。 她说:“最烦这帮人,警方说什么都不信,不说又代表隐瞒案情!” 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般狼狈,我笑道:“你跟他们怎么说的?” 顾楠答道:“我让他们有事以后再说,现在警方正在执行公务……对了,你俩没事吧?” 我摇头,“没事,只不过让他跑掉了。” 顾楠说:“幸好苏郁坚持让我调查一下幼儿园,否则我还真让孙希平骗了过去。我开车刚走了十分钟,派去幼儿园的同事就告诉我幼儿园压根就没有廖萍萍这个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次的事情怨我,是我把他想的太复杂。” “不怨你,其实我和你一样,一直都在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孙希平。只能说他的演技太好,竟然能够骗过所有人……不对,貌似我们之中还是有一个明白人的。” 说完这句话,顾楠走到苏郁身边,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赞叹道:“真是小看你了啊,看来你现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奇差不多可以退休了。” 顾楠说的没错,苏郁的确是我们之中最清醒的人。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孙希平保持着提防,即便是我和顾楠放松警惕,甚至打开手铐的时候,她的身体都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我问顾楠说:“接下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孙希平,警方还要继续抓捕他吗?” 顾楠微微撅嘴,说:“恐怕很难……古奇,你应该知道,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精神病人,那么警方即便抓住他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我反驳说:“可是你们可以让其他心理专家对他再次进行鉴定。” “的确可以这样做,可是孙希平这次出狱之后没有杀人,也没有真的拿走银行的钱,就算证明他不是精神病,还是没有多大意义。” 我说:“那该怎么办,让他就这样逍遥法外?而且多年前吕草谷被杀的那个案子,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顾楠说:“当然不会……和你说实话吧,孙希平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刚刚我的同事已经重新查看了他的档案,结果在他的记录中发现了一些奇特的东西。” “什么东西?” “孙希平……或许和‘sin’有关系。” 我惊讶的张大嘴,实在是没想到孙希平竟然会和神神秘秘的“sin”有关。难道说,吕草谷老师的死也和此有关? …… 孙希平的事情告一段落,心理诊所的玻璃也被我换了一块崭新的。顾楠说她会一直暗中调查孙希平,一旦有所收获就会和我联系。 可是他就像是一个鱼刺,始终卡在我的喉咙里面。还记得前些日子我打开电视机,偶然看到了一则新闻,内容里刚好有孙希平撞破玻璃逃跑的那一幕。这么一来,心理诊所顿时成了众矢之的,不少新闻记者跑到这里寻找线索。 苏郁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察觉到我的异常,安慰我说:“不要着急,有些事情越着急越是乱七八糟,我相信顾楠警官一定能够找到他的。” 我说:“一直以来吕草谷老师的死都是我的心结,现在终于找到了线索,可是没想到还和‘sin’有关,这让我不得不紧张。” 苏郁随口问了一句,“最近似乎没有见到卓小姐和胡乐。” “是啊,可能他们那头也有案例在忙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诊所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随后一个打扮古怪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带着一顶棉帽子。 可是,现在才刚刚入秋啊! 这个女人进屋之后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她说:“医生,我总感觉外面在下雪!” 她叫沈雪,说起来也是有缘,她在昨天偶然看到了电视上的新闻,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到孙希平,反而是一眼就看到了“古奇心理诊所”的牌子,于是在今天找了过来。 按照沈雪的说法,她大概在三个月前出现了“恐雪症”,这是我闻所未闻的症状。不过根据表现形式大致可以归类于恐怖症中,只是问题在于,现在根本就看不到雪,那么她又在害怕什么? 沈雪在屋里脱下了羽绒服,露出了里面的白色毛衣。令我感到更加好奇的地方是,她明明穿的这么厚实,可是体温却不高,而且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现在还感觉冷吗?” 她说:“在屋子里要好很多,不过一离开屋子就总是担心外面会下雪,然后就觉得浑身冰凉。” 这种情况真的很罕见,虽然人的心理能够暗示身体做出许多不合常理的反应,但是显然沈雪的反应有些太过不合理了。 我说:“你害怕的东西只局限于雪花?还是说其他类似的东西也会觉得害怕?” 她想了想,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因为害怕下雪,我压根就不敢去想和它相似的东西……” 我随手扯了一张白纸,然后撕成粉碎,猛地一扔,顿时面前仿佛下了一场“大雪”。 通过纸屑,我看到沈雪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而且身体也冻得瑟瑟发抖。苏郁及时端过来了一杯热茶,轻声说:“放松一点,不会有事的。” 沈雪终于放松了一些,双手捧着茶杯不言不语。 我说:“看样子令你恐惧的是‘下雪’的场景,所有类似的场景都会引发你的恐惧情绪。不过,通常人们对于某些特定场景感到恐惧都是有原因的,沈雪,你在下雪的时候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回答说:“没有……江城其实很少下雪,所以我对雪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我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特别害怕下雪,总觉得一旦下起雪来就会很冷,甚至可以冻死我……” 我将句子里的关键词组合了一下,发现沈雪只是觉得下雪代表寒冷,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可是,雪花本身就是冷的啊,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这样恐惧下雪? 就在这个案例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心理诊所的大门再度被人推开,进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 之所是说风尘仆仆,是因为他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就好像已经流浪了多年一样。 这个男人蓄着长发,他的眉头轻轻皱着,似乎在其中隐藏着忧郁。而且他的眼神透着疲惫,身上还背了一把吉他,看起来是个“玩”音乐的人。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我的身上,说道:“医生,我觉得我要死了。” 我给苏郁使了一个颜色,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忙,有事情可以跟我的助理说。” 于是他对苏郁说道:“我患上了特别严重的相思病,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随时都会停止,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啊。” 苏郁给我一个疑惑的眼神,明显从未见过这样的病患,所以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然而就在这时,男人突然看到了坐在来访者位置上的沈雪,准确来讲,他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 他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颤抖着声音问道:“沈雪菲?”< 第一三五章 雪(中) 我听到了一个故事。 沈雪说,她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长大,父亲是镇里中学的数学老师,母亲是全职的家庭主妇。可以说,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中规中矩,学习成绩无论在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也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成不变的进行下去,平稳的大学毕业,找到一个靠谱的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子,将接下来的生命全部倾注在孩子的身上。 然而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江城的某个大学里面,遇见那个男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男人抱着吉他孤独的坐在校园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柔软的头发上。他轻轻拨弄着琴弦,眉眼透着一种纤尘不染的感觉。那一刻沈雪不敢出声,害怕惊动到他。 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沈雪在那一刻彻底沦陷,心中决堤的情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发现那个男人总会在下午一点出现在梧桐树下,两点的时候则会离去。无论是春、夏还是秋,男人始终都在,仿佛只有怀中的琴才是他的朋友,他的骨子里,透着一种孤独。 像是童话故事那般,公主总有一天会和王子相遇。 终于有一天,沈雪鼓起了勇气,她来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故作轻松的说:“你弹得爱的罗曼史真好听。” 男人笑了,他的笑脸仿佛能让梧桐树开出花朵,他说:“你也喜欢音乐?” 沈雪说:“嗯……我喜欢听歌,也喜欢吉他……”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突然变红,纠结的说道:“你……能不能教我弹吉他啊……我偷偷看你弹吉他已经好久了……” 男人笑道:“可我弹得是乌克丽丽啊。” 第一次的对话,竟然出现了这样尴尬的场景。 男人认真的说道:“吉他是六弦琴,乌克丽丽是四弦琴,而且吉他比较大,音域也比较广。不过我的确会弹吉他,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当沈雪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连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嘲笑,而是对青春岁月的一种缅怀,原来那时候的无知,会成为未来开心的理由。 沈雪说,她那时候尴尬的连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到哪里。幸运的是,男人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邀请沈雪坐在他身边的梧桐树下。 沈雪问,你为什么要每天来这里练琴? 男人说,是为了弹给一个姑娘听。 那一刻,沈雪无比期盼男人说的姑娘会是自己。 可她知道,并不是。 梧桐树距离宿舍有一段距离,是一个偏僻的好地方,偶尔会有情侣在这里约会。她想男人之所以会选择来到这里练琴,应该是害怕打扰到别人吧。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发现男人弹琴的时候总会看向远方。于是她踮起脚尖,目光穿过树林,来到了远处,看到了一扇窗。 那是女生宿舍。 原来就像是少女怀春一般,男人其实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沈雪不愿就此放弃,她仍然每天来到这里倾听男人指间流淌的旋律。一个人弹,一个人听,仿佛天作之合。 春天的时候,他的旋律就像是春风,虽然有些凛冽,但却能够唤醒心灵。 夏天的时候,他的旋律就像是溪水,潺潺流动,心中一片清凉。 秋天的时候,他突然不弹琴了,梧桐叶子摇摇晃晃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说,音乐就像是一场梦,结果到了秋天却没有结果。 沈雪知道,男人马上就要毕业了,现在让他感到忧愁的,是毕业之后的工作问题,还有远方始终没有回音的女生。 沈雪说,只要坚持,总会有结果的。 男人说,他一定会一直坚持下去的,而且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流浪歌手。他打算毕业之后去全国各地流浪,把好听的旋律弹给每一个人。 沈雪已经说不清当时的心情,她惧怕分离,却又不想阻止男人追逐自己的梦,于是她只能说,那你还会回来吗? 男人说,等到一个冬天,他就会回来,为她在雪中弹奏一曲。 故事讲到这里,沈雪的眼中已经满是热泪。她的青春和爱情就像是冬天的一片雪花,为了某个人始终没有落下,因为她只想为那个人绽放自己的美丽。 可是到了冬天离去的时候,她的青春与爱,随之无处安放。 沈雪说,她等了五个冬天。每当冬天到来,她就会回到校园里,坐在梧桐树下,一边看着雪花,一边等待那个人的归来。 有人问她,值得吗?只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 可她觉得值得,她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为某个人生出过这样强烈的愿望。那个男人代表着她的梦,她不想承认,生活真的只能平平淡淡的过。 后来,她等得无聊了,就开始堆雪人,滚雪球。 雪球越来越大,双手越来越凉。 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对于现代很多年轻人来说,生活早已没了盼头。吃、喝、玩、乐,似乎已经占据了全部。 所以人们需要一个“梦”,以此来维持自己生活的意义。 沈雪的心病在于,用情至深。 我看着泣不成声的沈雪,说道:“你等了他五年,可是他没有回来,所以现在你害怕雪花,害怕冬天。你害怕你等待的第六个年头,依然不会有结果。” 沈雪的眼睛轻轻看了催眠室一下,叹道:“我知道,不会有结果的。” 我轻声说:“或许会有?或许你还认为会有?” 她沉默不语。 “如果真的心死了,又怎么会在意冬天的到来?你说自己害怕寒冬,但其实从他离开以后,你的每一天都是冬天。你会在天气温凉的时候就穿上羽绒服,你会不敢看雪,你害怕自己的期望一次又一次的变成失望,可你还是忍不住给自己希望。” 沈雪深深呼吸,问我说:“医生,我还有救吗?” 我说:“情感问题,每个人都会有。” 她说:“我现在一做梦就是下雪天,冷的没有一点知觉,我就痴痴望着一个方向,可他就是不回来。” 我说:“其实,你更应该考虑的问题是,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你又会怎么对待他呢?” 沈雪忽然陷入了纠结之中。 …… 苏郁听到了另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和沈雪的故事很像,只不过主角变成了梧桐树下的男人。 男人说他的暗恋就像是冬天的雪人,一到春天就融化的惨不忍睹。 他叫江流,是江城大学有名的音乐才子,也是老师眼中的好苗子,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最后竟然踏上了一条流浪的道路。 大学毕业之后,江流走了许多地方,在天桥和地铁站弹过曲子,被人当成乞丐在面前扔过硬币,也被人骂过一无是处。 他安慰自己说,自己是在追梦,无愧于心。 可是,他总觉得还是少了什么。 直到有一次去了西藏,他遇见了去雪山朝圣的一群人。那些人一路走,一路叩首,衣襟、袖口、膝盖、脚上的鞋,全都肮脏不堪,包括一张张脸庞,也都混杂着红与黑的颜色。 可是那些人的眼睛,偏偏无比清澈,就像是冬天的湖面,纯粹、安详。 江流在那天收起了吉他,跟随着朝圣者的队伍一同上山,经历了无尽的疲惫,但也将心灵重新洗练了一遍。 最后,他知道自己热爱音乐,也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觉得不对的地方。 从前,江流总是以为自己弹琴是为了给那个姑娘听,可后来才知道,她压根就听不见。音符怎么可能穿得过梧桐树林,进入她的心扉?如果不是心有灵犀,那怎么可能?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虽然笨拙,但却简单。 沈雪菲。 江流对苏郁说,他已经找回了自己,想要让一切重新来过。五年的时间,他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他再也不会放弃沈雪菲。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流同样泣不成声。 向来心软的苏郁却没有因此动容,她理性的问道:“所以说,你漂泊的累了,需要一个家,是吗?” 江流说:“当然不是,我这是在追逐爱情。” 与此同时,咨询室中,我也问了一个相似的问题,“沈雪,你仍然放不下,所以仍然需要他的爱,是吗?” 沈雪说:“不是,但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去期望,然后却又害怕失望。” 我说:“如果想要治好你的病,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达成你的期望,第二是让你绝望。” 她问:“达成……期望?” 我说:“就像是我刚才问过的那样,如果你真的见到了他,你会怎么做?” 沈雪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答案,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另一边,苏郁问:“江流,如果真的让你重新遇见她,你会怎么做?” 江流说:“我会说,沈雪菲,我爱你!” 这头,我问:“我再问一个问题……你知道沈雪菲是谁吗?” 沈雪摇头说:“我不认识她。” 我叹了口气,忽然意识到了这两个人的心病从何而来。 青春时期的遗憾,在心底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今天的模样。 他们都忘了这世上有一个道理,叫做……开花,未必结果。< 第一三六章 雪(下) 其实在听沈雪讲故事之前,咨询室中还发生了这样一幕。 江流用手扣着沈雪的肩膀,激动的说:“沈雪菲?” 然而沈雪并没有反应,甚至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的说:“你认错人了。” 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江流的表情,是那样的复杂,仿佛重新找到了至宝,但却偏偏不能将其据为己有。在那一刻,我也曾怀疑过,或许是江流真的认错了人。可是沈雪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平淡,平淡的仿佛经过无数次排练一样。 就像是有些人会在心中无穷无尽的盼望着某些场景的发生,他们在想象,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自己会怎样做。比如说异地多年的一对情侣,会在脑中不停地想,如果重逢的时候,会多么热烈的亲吻在一起。比如异走他乡的游子,会幻想自己回家的时候给父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雪的反应看似寻常,却又很不寻常。她轻轻的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不安的内心,她也在饱受煎熬,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头。 万一回过头,发现不是江流。 或者,现在的江流已经不是以前的江流? 当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忽然为沈雪感到一阵悲伤。我曾经想过,如果安清竹没有死或是死而复生,当我又一次碰到她的时候,我会怎么做…… 我会大声告诉她,我爱你! 我会紧紧牵住她的手,即便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但我也绝不松手。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像是沈雪一样的反应……这般沉默,这般冷漠。 要经历多少的希望、失望,才会像今天这样绝望? 沈雪已经讲完了自己的故事,重新陷入沉默之中,一言不发,就像是一朵无心绽放的花朵……但其实她仍有开放的机会。 我轻声说:“你所盼望的,已经出现了。沈雪,你现在需要作出一个选择……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治好你的毛病,可是在我看来,既然你已经失望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沈雪说:“我害怕,他不再是他。你知道吗,我永远忘不掉他身上那股阳光的味道,混杂着青草的香气。可是刚刚,我只能嗅到一股浓烈的烟味,让我作呕。” 我说:“我无权评价你的爱情,可是沈雪,对于你来讲,如果江流变得不再是从前的江流,你的心结能够打开吗?” 她说:“我不知道……可是我记得,他最讨厌抽烟的人,而且有点洁癖。可是现在……” 我强调说:“如果你爱的只是那个时间的江流,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当初的江流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很多人喜欢把爱情描述为静态的,假设男方女方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会保持原貌,可其实远远不是如此,爱情就像是一条流动的河流,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子。沈雪,如果你爱的只是梧桐树下的江流,那你现在又在奢望什么?” 她不说话。 我继续说道:“你害怕下雪,因为你害怕失望,你总是害怕又一个冬天到来,而他却没有回来。可是你还会不由自主的穿上羽绒服,带着棉帽,那是因为你本能的期待冬天到来,这样才能有机会与他重逢。就是这种矛盾,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求求你,别说了。”沈雪忽然站了起来,她说:“我不需要你的治疗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你觉得真的好吗?”我喊道,“你必须直面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也必须直面当年的江流永远不会出现的事实!” 与此同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开门声,紧接着苏郁带着江流走了出来。 现在的江流,皮肤黝黑,身上透着一股沧桑的味道,再也不像曾经那般阳光。 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承认,当年的江流已经死了……早在他踏上离去江城的那列火车的时候,就死了……” 沈雪没有转身,但我看到她默默攥紧了双拳。 她的确就是沈雪菲,只是故意没有告诉我真名而已。只是连她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重新遇到了江流。 江流情绪激动的说:“你知道吗,我半年前就回来了,一直在到处找你。从春天找到了秋天,我虽然没能找到你,但我却从未绝望过,因为我确信,至少在冬天的校园里,我还有和你重逢的机会!” 沈雪终于有了声音,她嗫嚅着说:“为什么走了之后……没有一丁点联系。” 江流说:“我也想联系你,可我真的不想耽误你的人生。你是个优秀的女人,不应该为我而浪费青春。” 这真是一个残忍的理由,令人无力反驳。 “那现在呢,为什么回来了?” “因为我不想流浪了,我想要一个家,你就是我的家。” 我识相的将咨询室留给了他们两个人,和苏郁站在墙角处。我轻声说:“有什么收获吗?” 苏郁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奇怪,她说:“我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他们貌似相爱的极深,可为什么偏偏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说:“因为他们没有分清喜欢和爱。” 苏郁有些疑惑,“有什么区别吗?” 我说:“当然有了,如果我说我爱你,绝对比我说我喜欢你要更让你开心。” 苏郁俏脸顿时红彤彤的,有些生气的瞪了我一眼。 “开玩笑的,其实在心理学上,也有关于喜欢和爱的知识。” “怎么说?” 我解释道:“喜欢,往往指的是对自身有利的取向。比如我说‘我喜欢鱼’,那可能是因为我喜欢吃鱼,或者我喜欢鱼儿自由自在,但总而言之,我喜欢鱼,是因为鱼能够给我带来心理上的满足感。” 苏郁若有所思,“爱呢?” 我说:“爱指的是对他人有利的取向,比如我说‘我爱孩子’,那么我很有可能会严厉的督促他学习,甚至是批评他,导致他讨厌我。可是无论我做了什么,在我的角度来看,都是为了他好。” 苏郁说:“如果爱是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伤害到他人而不自知。” “没错,所以说爱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使用的不恰当,反而会起到反作用。这和喜欢不同,喜欢只是喜欢,持续时间的长短不一定。但是爱……一定会很长。” 她似乎不太明白,说:“你的意思是,当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不喜欢他,反而还会厌恶他?” 我点头,“嗯,当今社会大多数父子关系不就是这样的吗?相看两生厌,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们都会本能的为对方而考虑。” 苏郁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喜欢只是喜欢,但是爱却包含了喜欢和厌恶。” “你说的很对,爱并不能用来和喜欢相区分,因为它们压根就不是同一层次的东西。喜欢就像是喜怒哀乐,属于情绪情感,但是爱却远远不能用情绪情感来解释,它要远比这些复杂的多。” 她又问:“在你看来,沈雪和江流之间是什么?” 我说:“应该是一段回忆吧……我听江雪仔细讲了那一年的事情,感觉很浪漫、很童话,甚至不像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事情。这个很符合人类记忆的规律,遗憾会使人的记忆变得越来越美好,你越是得不到,就越会把那段记忆进行改造。到了最后,早已面目全非。” 苏郁说:“我不喜欢江流,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沈雪。他只是流浪的太累,所以现在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而爱慕着他的沈雪就成了首选。他真正喜欢的还是流浪,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短暂的安稳,如果沈雪真的愿意做他停留的港湾,那么迟早会被再次抛弃。” 我笑道:“你谈过恋爱?” 她的脖子和耳朵都红了起来,“没有……” “听你说的话蛮有道理,别多想。” “唔……” 我说:“其实沈雪和江流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面对爱情产生了疑问而已。其中一个既向往自由,却又想要一个稳稳的幸福。而另一个人爱慕着的是当年的他,对于现在的他抱有怀疑。这些问题都属于普通的恋爱问题,只是在放大化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江流觉得没了爱情就会死,而沈雪则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纠结之中。” 苏郁忽然问:“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我顿了一下,说:“爱不是爱情。” 她说:“我问的是爱情!” “爱情……应该就是陪伴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安清竹,还有那段同居的日子。虽然平淡,甚至有些枯燥,但却前所未有的心安。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愣住,发现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 在安清竹“离去”之后,一直陪伴在左右的人是谁呢? 答案,近在眼前。 不久后,沈雪和江流离开了心理诊所,我不知道他们最后是否和好,也不知道他们未来的结局会是怎样。 但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第一三七章 影(上) 我曾遇见到一个非常特殊的病例,他的名字叫陈兵,有着极其严重的妄想症,总是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而且梦里到处都是眼睛,让他感到无比恐惧。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陈兵的母亲对他过分溺爱,导致了他无时不刻都感觉自己被人窥视,而那双眼睛其实就来自他的母亲。 然而单纯从病情轻重的角度来说,陈兵其实并不算是病入膏肓,因为他尚且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幻觉,而且分得清梦境与现实。 在心理学上这种病症有一个专业名称,叫做“被害妄想”,意思是指个体没有安全感,总是感觉有人想要伤害自己,从而导致对外界极不信任。这类病人喜欢胡思乱想,并且思维已经出现明显的障碍,伴随着幻觉的症状。 严格来说陈兵不算患有“被害妄想”,他只是被母亲的溺爱压制的喘不过气。 而在今天,我见到了一位货真价实患有“被害妄想”的病人。 由于缺乏安全感,她拒绝透漏完整的姓名,只让我们称呼她为刘某。她说大概从半年前开始就总能看到一个很古怪的身影,那道身影一直在跟随着她,给她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一开始的时候,刘某并没有太过留意那道身影,因为她自己也以为那不过是幻觉而已,可是自从三个月前她和男朋友分手之后,那道身影的活动突然变得频繁起来。 于是现在的刘某总是战战兢兢,觉得有东西跟在自己身后,并且要对自己不利。 她说:“我现在即便是看到自己的影子也会觉得害怕。” 类似刘某的这种情况十分罕见,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确患有“被害妄想”,不过是否对于“影子”也患有恐惧症尚未可知。 我问道:“关于跟踪你的那道身影,你大概了解多少?” 刘某说:“我也说不清,但是我知道它距离我越来越近了。” “你第一次看到它是什么时候?” “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我正在逛街,感觉有人在偷看我,于是就回了一下头,结果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黑影。” “能够看得清五官吗?” 她说:“不能……” 我反问:“那你是怎么确定他在看你的?或者说,你为什么说他在偷窥你?” 刘某被我的问题难住了,仔细思考了许久仍然得不到答案,只能回答说:“我不知道,应该是凭感觉吧……” “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你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想尽量详细的了解你的情况。”我解释道,“之后黑影有变化吗?还是说他一直都是原来的模样?” “不是的!”刘某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她说:“我发现黑影离我越来越近,每次我觉得有人偷窥我的时候,我总会在某些地方看到黑影,就好像它一直都在跟着我一样。而且!它真的离我越来越近!” 我皱起眉头,看了一眼纸上的记录,问:“能不能描述一下你看到黑影时候的感觉?” “害怕,我特别害怕。” “除了害怕呢?” “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特别恐惧,感觉浑身的冻结了一样,而且……”她忽然停了下来。 我鼓励说:“而且什么?” “我感觉我认识它,它也认识我,不过它超级讨厌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虽然看不到它的脸,但我能感到它很讨厌我,所以我才会害怕。” 我在纸上画了一个黑色的火柴人,说:“我明白,另一个问题,刘某,你觉得其他人能够看到这个黑影吗?” 刘某愣了一下,明显我的这个问题戳到了她逻辑的痛处。过了许久,她神神秘秘的对我说:“我觉得每个人都能看到它,但是其他人不会害怕它,所以就不会注意到它。” 我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黑影是实际存在的?可为什么你一直看不清它?” 刘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她说:“其实后来,我看到它的脸了。” “什么样子?” 咨询室的空气突然变得冷了下来,而且带有一种凝固的感觉,我仔细看着刘某的表情,发现她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眼中透着深深的恐惧。 她说:“前天,我一个人回到了在外面租的公寓,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自己。我开始以为会是那个黑影又在偷窥我,所以我就强忍着没有回头,可是后来我突然感觉它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感觉它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脖子上。” 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实在受不了啦,我觉得如果自己继续打开家门,万一它跟着我进了屋怎么办……所以我就鼓起勇气回了头,结果看到了特别恐怖的一张脸!” “那张脸,眼睛和嘴巴都是竖着的!” 刘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身体蜷缩在椅子上,全身上下都在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关键时候,苏郁出现在刘某的身边,递过去一杯热茶,轻声说:“别怕,茶水不烫,喝一口冷静一下。” 刘某双手捧着茶杯,往嘴里吸溜了一口,可脸上的阴霾还是没有散去。 我追问:“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一个‘人’吗?” 她说:“我确定,他绝对是个人!” “为什么这么确定,你见过那张脸吗?” 刘某再次打了一个寒颤,说:“见过……” “什么时候?” “很小的时候,我家的邻居有一个畸形的小孩,他的眼睛和嘴长得很怪……就像是我看到的那个怪人一样……” 我留意到,刘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凝视着脚尖,语气也带着浓浓的不肯定,应该是自己也无法确定。 我说:“其实你并不确定,对吗?” 她默不作声。 我继续说道:“你也不确定怪人的脸和你童年见到的面孔是否一样,而且你也不确定他到底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刘某说:“你凭什么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笑道:“如果你真的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你现在应该去找警察,而不是我。” 刘某叹了口气,说道:“我承认,我的确没法证明他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看到他那么多次,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和我一样看到他,而且他长得那么奇怪,如果路人看到他是不可能那么镇静的。” 我赞叹说:“看来你还很清醒。” “不,我已经不清醒了。自从前天看到那张脸孔之后,我就总是能够看到他,简直无处不在。尤其是在昨天晚上,我原本打算关灯睡觉,结果关灯的时候突然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于是我就重新打开了灯,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在我再次关上灯的时候……我看到那张脸就出现在我面前,那两只竖起来的眼睛就那么冷冷的盯着我,竖着的嘴巴也微微张开,好像在说什么!我赶紧又一次打开灯,可他就不见了!” 刘某害怕的几乎要哭了出来,说道:“我真的受不了了,如果他再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恐怕我非要被吓死不可!” 听到刘某的叙述之后,我让擅长画画的苏郁简单的勾勒了几笔,画出了一个卡通小人,但是眼睛和嘴巴都是竖着的。 我把画递给刘某,问道:“他大概长这样?” 刘某颤抖着双手接过画纸,说:“差不多。” 我可以肯定,这个长相奇特的人绝对代表着什么,否则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刘某的生活里。而且他可能代表一些负面的情绪或是事件,所以说刘某在现实中经历了挫折之后就会导致距离这道身影越来越近。 等到能够直面他的时候,迎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第一次咨询潦草结束,由于刘某的精神状态变得极不稳定,我和苏郁开车把她送回了家里。 看着她畏畏缩缩的背影,我说:“苏郁,你对自己能够被‘鬼’上身的那时候还有记忆吗?” 苏郁说:“当然,我不可能忘得掉的。” 我说:“能不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感觉?” “反正就是很害怕,因为你一下子很难接受,突然从镜子里面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而且我看到的那些面孔也非常特别,有些恐怖的令人发指。” 我继续问:“那你看到他们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比如说情绪?” “有,就像是刘某说的那样,当我看到那些恐怖面孔的时候,会感觉他们对我抱有恶意,而且我似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见过他们。” “现在当你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你怎么看?” 苏郁仔细考虑了一下,说:“古奇,我觉得你需要理解一件事情……那就是对于我和刘某所经历过的事情来说,那些恐怖面孔到底是否存在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只要本人能够看到他们,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夜不能寐了。” 我说:“你的意思是,治疗重点不应该放在妄想上面?而应该是……直面幻象?” 苏郁点头,“是的,这种幻象真的很难迅速消除,就像是你对我的治疗那样,其实到了最后你也没能直面我‘鬼上身’的问题,不过当我变得足够坚强,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第一三八章 影(中) 苏郁说的没错,其实对于大多数患有妄想症的患者来说,首要的治疗过程并不是将他的妄想症状直接消除。恰恰相反,如果能够让其接受妄想内容,其实往往有着出其不意的效果。 换个角度来说,患者妄想出来的内容有时候也会有着积极的作用,并不像是人们所认为的,所有妄想都是有害的。 举个例子,我曾接触过一个案例,是一位开车已有二十多年的老司机,他曾险些参与到一起严重的事故中去。虽然那一次撞死人的不是他,但由于他看到了那具受害者的尸体,导致心理失衡,出现了极其强烈的妄想。并且,这个妄想偶尔还会出现在他的驾驶过程中。出乎意料的是,幻觉出现的时机往往是在司机感到疲惫,并且走神的时候。每当到了这时候,司机就会突然看到妄想中的尸体,于是受到惊吓使得意识变得清醒过来,从而与不少事故擦肩而过。 对于苏郁来说,她所出现的“鬼上身”情况也很难说是完全的坏处。因为有时候当她遇到一些困难棘手的问题,“鬼上身”反而可以帮助她解决问题。令我影响最为深刻的就是,有一次苏郁曾在“鬼上身”的情况解开了一位患者的手机密码,从而获得相当重要的信息。 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尚且无法确定刘某的病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现在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而且正开始逐步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 我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为什么呢?一开始只能看到一个黑影,逐渐才看清真的面孔,而且是在感情破裂之后加速了这一过程。” 苏郁若有所思的说:“就像是刘某说的,她觉得怪人似乎很厌恶她,但我觉得她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怪。联系上她的表情,我认为她或许知道一些有关怪人的信息,只是没有告诉我们而已。” 我问:“你的意思是,怪人所指代的意义,可能刘某自己已经知道了,只是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没有说出来?” “是的,因为我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记得那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阵子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我不敢去看镜子,甚至是玻璃,因为只要是偶然间看到自己的面孔,都会让我觉得害怕。” “令你害怕的是自己的‘脸’?” “不,其实那时候我对自己的面孔并没有产生太多恐惧,真正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每次看到镜子的时候,我都能看到自己身后隐藏着一张看不到的‘脸’。和刘某的感觉很相似,那是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而且能够感到眼神中的恶意。”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说:“你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对着镜子自拍,据说那个女孩拍完照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后来被人找到了尸体。有人说那张照片是受到诅咒的,所以才会让女孩遭遇不测。” 苏郁好奇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有人发现,那张照片的镜子里,就在一个角落,有一张很难看到的脸。所以人们猜测那个男人就是杀人凶手。” 苏郁说:“听你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人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鬼魂只能吓人但却不能害人,而人却不同。” 我笑了笑,“是啊,所以说人吓人吓死人……对了,继续说说你的事情吧。” 她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自己越是不敢看镜子,那道黑影就会在我不经意看到镜子的时候越来越清晰,距离我也越来越近。到了最后,我甚至开始害怕,它会不会突然从镜子里面钻出来。” “那它钻出来了吗?” “我忘了,我只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是我洗脸的时候不小心睁开了眼睛,结果看到了脸盆里的水。按理来讲,我应该能够从那里看到自己的脸,然而并没有,我只能看到一个黑暗的漩涡,随后我就昏倒过去。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已经消失了。” 我看着苏郁有些怅然若失的表情,心想,或许是苏晓在你晕倒的时候做了什么,于是使苏郁不再出现那样恐怖的幻觉。可是现在,苏郁已经完全不会记起苏晓了……因为她已经去了彼岸,永恒的归宿…… 次日清晨,刘某很早就赶到了心理诊所,看起来精神很差。 她说:“我昨晚一直开着灯,还用电脑放了一整夜的喜剧,这才勉强撑过来。” 我问:“有没有再次看到那个怪人?” “有……”刘某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拉窗帘的时候,看见他就站在我家窗户底下,抬头往上面看。虽然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到底在看哪里,但我觉得他就是在看我!” 我追问道:“我想再确定一次,你对于这个怪人有什么想法吗?比如说,你觉得她和你所经历过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刘某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觉得那个怪人……很像他……在我小时候,我曾经欺负过和你说过的那个畸形小孩。那时候,他看我的眼神特别怨恨,他还说,一定会报复我的。” 我悚然一惊,突然意识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之后呢,你还见到过他吗?” “没有,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所以和他只见过几次。而且从那之后的很久,我都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我问:“直到什么时候,你才突然又一次想起了他?”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的书桌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支钢笔,后来才知道那是班长的。因为这件事情我被同学认为是个小偷,导致后来换了学校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那一次,当我被那么多人冤枉的时候,我隐约在窗外看到了一个黑影。” “所以,你认为是那个黑影做了这一切,并且嫁祸给你?” 刘某理智的说:“我那时候并不相信,我觉得更可能是身边的同学在恶作剧而已……可是后来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频繁,我时常因为莫名其妙的缘故做错事,比如参加考试的时候发现橡皮不见了,工作的时候总是弄丢u盘,结果过了几天之后又能在某个角落重新找到。” 她看着我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说道:“我认为,可能他真的来报复我了,他要毁掉我的一切生活!” 我安抚道:“你冷静一些,能不能说一下你和男朋友分手的事情?” “分手也和那个怪人有着特别大的关系!我男朋友是个嫉妒心特别强的人,从来不允许我和其他男人说话,可是我不可能没有除他之外的男性朋友。不过我每次都会把和其他男性朋友的聊天记录删除掉,以免被他发现。但是那天我的手机竟然出现了聊天记录,还让我男朋友发现了!这不可能的,我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全部删掉了!” 刘某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几乎是吼着说道:“一定是那个怪人在报复我,他要毁掉我的一切!医生,你一定要帮助我赶走他啊!” 我冷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怪人到底是不是实际存在的人?” 刘某说:“不管他是否存在,你都要帮我!” 我说:“恐怕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怪人真的存在,而是你童年见过的那个畸形儿童回来报复,那你现在更应该找的人是警察。可为什么,你偏偏找的人是我?” 她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你很清楚这是心理问题,他并不存在,不是吗?”此时此刻的我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可你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幻觉,却又总是和我强调他是在报复你?你很矛盾,既不想相信他是真的,却又总是将很多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刘某忽然吼道:“够了,你别说了。” 我继续说道:“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刘某,你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把一切都搞得神神秘秘。关于你能看到的那个人,你也总是隐瞒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你想让我帮你,那就不要对我产生这么强的阻抗,否则我将无能为力。” 她猛地站了起来,骂道:“你就是个蠢货,庸医!” 随后,刘某就摔门离去了。 苏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明显也有一些困惑,说道:“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我说:“因为我戳到了她的痛处,所以她不得不选择使用咆哮来压制我所说的事实。” 苏郁瞪了我一眼,问道:“这样真的好吗?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 我摇头,“我已经大致猜到那个怪人到底指代什么了……你放心吧,他不会伤害到刘某的。或者说,刘某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她之所以会恐惧,是因为越是看清幻觉中怪人的脸,她就越要直面一些比怪人更加恐怖的事实。” “我不懂。” 我拨弄了一下头发,作出一个非常骚包的姿势,装腔作势的说道:“要是你全都懂了,就不用当我的助理了。”< 第一三九章 影(下) 苏郁轻轻瞪了我一眼,自行梳理有关刘某的所有线索。自言自语说:“她在童年曾经欺负过一个畸形小孩,还因此受到了‘诅咒’。奇怪的是,这个诅咒并未迅速爆发,反而是逐步距离她越来越近。就好像是那个小孩长大了,并且一步一步的靠近她,直到前几天,才终于和她正面相对。” 我笑而不语。 苏郁继续推理说:“她所看到的怪人,长相应该源于童年的畸形小孩。双眼是竖着的,并且嘴巴也是竖着的,这有些难以想象。” 我补充道:“更恐怖的事,你无法想象这样的脸孔做出表情时会变成什么样子。比如笑容,他会眯起眼睛,露出嘴里的牙,然而偏偏眼睛和牙都是竖立的。这已经突破了人类对于自己五官的想象,所以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我对此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猎奇!” “你说得对,我也难以想象出这样一张面孔。刘某曾经说过,她觉得这个怪人对自己充满了厌恶。我对此感到好奇,如果一张脸的眼睛和嘴巴都竖了起来,怎样才能分辨它所作出的表情呢?” “这就是怪人的奇妙之处,和人的表情也有共同之处。一旦无法正确认识眼睛和嘴巴的形状,人类就会很难读懂脸上的表情。不过,如果你把注意力放在这里,恐怕就跑偏了。” 苏郁有些就惊讶的问道:“什么意思?刘某的问题不在怪人身上吗?” 我说:“当然在怪人身上,但是问题在于,为什么这个怪人开始只是黑影,最后才变成了现在非人非鬼的模样。如果一个人的幻觉经历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那就说明这一过程中必定有某种因素影响到了她本身,所以才会让幻觉变得逐步加深,直到最后甚至能够看清那张恐怖之极的面孔。” “我不懂……” 我引导着苏郁,“如果是你看到那张极为恐怖的脸,你会怎样想?” “超级害怕。” “除了害怕你还能有其他情绪吗?” “我不知道,恐怕当时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了吧。” 我说:“这就是问题所在,刘某在某种因素的作用下,一步一步的看清恐怖,并且让自己变得更加害怕,于是因此忽略了其他情绪。” 说到这里,我在纸上边写边说:“她说自己第一次看到黑影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次她受到了其他人的冤枉,所以她认为是黑影偷走了钢笔,而且嫁祸给了自己。” “是的。” “可是她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一点非常说不清楚。正如你我共识的那样,黑影也就是怪人其实是不存在,他只是以童年畸形小孩为原型塑造出来的而已。那么,到底是谁往她的书桌里放了钢笔?难道真的有人故意嫁祸?” 苏郁惊讶的捂住了嘴,说:“你的意思是?” 我微笑道:“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有人嫁祸,第二种则是……是刘某自己偷了钢笔。” 苏郁果断反驳说:“这不可能!” “当然,最开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直到后来她又说……她经常莫名其妙的做错事,或者丢掉东西。苏郁,如果没有怪人存在,你认为导致这些的原因会是什么?” 她想了想,回答说:“应该是性格比较马虎吧?” 我说:“那她为什么偏偏要虚构出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怪人呢?” “我脑子越来越乱了。” “因为她需要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我说:“假设第一次钢笔事件其实是刘某自己偷了钢笔,结果最后却被老师发现了。在那种情况下,她孤立无援,而且没有解释的机会,如果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生活,就必须虚构出来一个不存在的怪人,并且能够无声无息的将钢笔‘嫁祸’给她。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并且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否则就会坠入偷窃被抓的阴影之中。” 苏郁说:“可我觉得……青春期的孩子偷东西是很正常的表现……” 我解释说:“只能说是普遍,但不能说是正常。而且这种行为一旦被抓住就会产生极强的阴影,抛开这个假设不谈,在那之后,刘某时常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搞砸一些事情。也可以解释为是她自己的能力不足,于是很多事情无法做好,但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于是虚构出了怪人来当自己的替罪羊。每当刘某在生活中受到挫折,她都会将这些错误归结到怪人身上,从而也让自己距离怪人越来越近。”、 “啊……你的意思是,怪人是刘某做错事的借口,她用这个借口来维持自己的自尊。换句话说,她就算相信自己中了诅咒,也绝对不认为是自己犯了错!” 我点头,“而且在她失恋的这件事情中,她说自己的男朋友嫉妒心很强,而且从来不让她和其他男人说话。可是刘某却偏偏要和男人聊天,而且还要删除聊天记录。苏郁,如果聊天记录没有见不得人的话,你说她有理由删除吗?” 苏郁回答说:“一般来讲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吧。” “按照刚才的逻辑,后来刘某有一天忘记删除了聊天记录,结果导致被男朋友发现,从而两人分手。于是她又一次将责任扔给了根本不存在的怪人身上,以此让自己得到解脱。也是通过这件事,使她距离怪人前所未有的靠近。” 我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说:“从那之后,她孤身一人住在公寓里面。当人在孤独一人的时候会前所未有的质疑自己,她会想,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自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过上了这样孤单的生活。于是在这一刻,怪人终于褪去了黑色的伪装,在她面前露出了真身。” 此时此刻苏郁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接着话头说道:“由于童年时候遇见过畸形小孩,并且受到过诅咒,于是她把这一切都推到了诅咒身上,还把怪人塑造成了畸形的模样。” 我收起笔,将纸猛地揉成一团,说:“是的,说到这里一切就貌似合理了。” “可你还是没法证明这个猜想是正确的。” “其实还有一个辅证……那就是刘某一只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还有她来心理诊所寻求帮助的动机。” “怎么说?” “她一方面跟我强调怪人是真实存在的,可她却偏偏找我帮忙,这说明她在矛盾,希望世界上真的存在怪人,能够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可是当她真正看到怪人之后,反而又因为恐惧而后悔。另一方面,她和我的谈话中并未透露什么**性的内容,可她却顽固的想要隐瞒姓名,这或许是一种不自信,因为她知道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自己的错误,怪人只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苏郁皱着眉头说:“这么说来,刘某是一个仍然保持清醒,但是很矛盾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欺骗了自己的骗子。是她让自己看到了幻象,但却有让自己不去相信。可是当她真正看见恐怖之极的幻觉时,恐惧会占据她的所有心神。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会因为恐惧而做出最真实的选择,也就是来心理诊所找我帮忙,因为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妄想出来的。” 苏郁顿时明白了,“你说的没错,当人感到恐怖的时候,做出的第一反应往往都是最真实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可是,你还是没法证明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 我笑了笑,向着门口的方向点了下头,说:“她又回来了,这算不算是铁证。” 正如我所料到的,刘某在离开心理诊所之后不久,再度陷入了矛盾之中。而当她陷入矛盾的时候,恐怖之极的怪人就会再次出现,于是刘某又一次经历恐惧,本能的逃到我这里寻求帮助。 这说明我的推测完全正确。 刘某,是一个怯懦、敢做不敢当、性格顽劣的女人,和她所表现出来的有些不同,但那只是伪装而已。 行走江湖多年我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病患,对医生充满了阻抗,十句话里面没有几句话是真实的。对付这样的病患,绝对不能使用怀柔政策,而应该是用雷霆手段。 我掏出一张崭新的纸,头也不抬的问道:“姓名?” 她坐在我对面,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我冷声说:“不说名字没法治。” 下一刻,她终于选择妥协,乖乖的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而且从说出姓名之后,她就对我解除了防备,把以前发生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说了一遍。 她说,她的确一直都在逃避,推卸责任,可是她现在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她还说,自己知道那个怪人其实是不存在的,而且童年也没有什么畸形小孩诅咒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圆满谎言而虚构的另一个谎言而已。 我一边听着她的讲述,一边在心底叹了口气。< 第一四零章 猫 用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终于解决了刘某的问题。其实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完全解决,或者说并不是由我来解决的。真实情况是,当她决定面对事实的时候,自己的心结就已经完全打开。至于她所恐惧的怪人,或许以后还会遇到,但至少心里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害怕了吧,因为,她已经从内心深处认识到了那些恐惧都是幻觉,仅此而已。 我看着她推开心理诊所的大门,逐渐远去,背影在我眼前越来越渺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苏郁若有所思的问道:“怎么,目送患者离去?” 我说:“突然想到了一本叫做《目送》的书里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大致意思是人和父母的关系大致就是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且你……不必追。我在想,其实世间所有人和事大致都是如此吧。” “你还蛮像个哲学家的。” 我嘿嘿一笑,说道:“哲学是心理学之母嘛!” 就在我忙着自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猫叫声,低头一看,发现大门外头有只胖猫趴在门上,正轻声叫唤着。 是胖花。 这是一只很有趣的猫,在被苏郁救过一命之后就经常来心理诊所逛逛,仿佛这里也成了它的地盘。而且苏郁也为它准备了不少口粮,每次都让小家伙吃的肚瓜圆滚滚的。 我推开门,胖花顺着门缝溜了进来,然后一下子跑到了苏郁的身边,开始蹭着她的小腿,一脸享受。 我笑道:“这货真是好色,为啥从来不蹭我的腿?” 苏郁笑道:“第一,胖花有三种花色,所以一定是母猫,它不是好色的公猫。第二,你本来就没有动物缘,它不理你也是正常的。” “哼。”我不甘的瞪了胖花一眼,忽然想起了和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苏郁抱着它躲在催眠室的角落里,我险些以为是诊所里进了贼。 那一次苏郁为了救胖花,还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脸,结果导致了被鬼上身的情况。我能够想象的到,她在那天一定经历了相当多的恐怖,可却鼓着勇气坚持到了最后。 也是在那时候,我忽然发现了苏郁身上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闪光点。她虽然胆小怕事,而且有种种奇怪的毛病,但是关键时刻却可以为了一只小猫而奋不顾身。 现在的苏郁,或许已经忘记了苏晓……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她很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怀里抱着胖花,轻声呢喃说:“你又胖了,好沉,我都要抱不动了。” 我嬉皮笑脸的凑了过去,说道:“又胖啦?让我抱抱!” 然而胖花并不给我好脸色,从苏郁的怀里跳到地上,叼起一袋猫罐头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在我看来,这货就算没成精也离成精不远了,竟然学会了自己打开食物包装。 苏郁始终在笑,她说:“古奇,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答案。猫和狗比起来,更像是一种不懂得感恩的动物,为什么却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它呢?” 我补充道:“而且近些年来,喜欢猫的人越来越多。”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反问道:“先说说你喜欢猫的原因吧。” 苏郁想了一会儿,说道:“猫比狗要爱干净,它可以自己学会使用猫砂,不像狗狗总是随地大小便。” 我撇嘴说:“猫会使用猫砂是因为天性如此,它们认为屎尿的气味会引来危险,所以有了将气味掩盖住的习惯。” “猫长得小巧可爱,而且比狗狗更有灵性。” “这点不可否认,的确如此。还有其他的吗?” 苏郁摇头说:“想不出来了。” 我说:“我觉得猫和狗最大的区别在于,狗无论何时只要听到主人的声音都会摇头摆尾的凑合过来。而猫则不会,有时候你主动找它玩反而会贴上冷屁股,而当你不想理它的时候又会遭到骚扰。” 苏郁掩嘴笑道:“是啊,热脸贴上冷屁股,可为什么人们却那么喜欢猫呢?” “从这个角度来看,猫咪就像是女人。假设你是一个男人,有个女人屁颠屁颠的自己凑了上来,那你会怎么看她?会觉得她很珍贵吗?” “应该……不会。” “其实无论男人女人都是这样的,太容易到手的东西和感情反而不会珍惜。而猫则不同,它偶尔对你表露出来的好感,会让你感激涕零,于是就会对它更好。” 我继续说道:“而且啊,猫的特点更像是人,它好吃懒做,喜欢发呆,偶尔捣蛋。最有趣的是,你永远不可能惹毛一只熟睡中的猫咪。” “什么意思?” “当猫睡觉的时候,你可以随便的摆弄它,但它都不会生气,最多也只是换个地方继续睡觉罢了。就好像猫咪懂得一个道理,如果它对你打扰自己睡觉的行为作出反应,就相当于对你的这个行为造成了强化,所以它干脆选择不理会你。” 苏郁笑道:“听你这么说好有道理,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总有男生喜欢揪我的辫子,如果我瞪他,那么他就会更频繁的过来烦我。可是如果我不理他,那么他自己就会觉得很无聊,于是去招惹其他人了。” 我点头,“是啊,所以当你面对有些不好的事情时,没有反应往往是最好的反应。当然我说的没有反应,并不是指忍气吞声。” 苏郁歪着头看我,有些好奇的说:“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猫咪的事情呢,就好像你养过猫一样。” 此时此刻,阳光透过窗帘,我的目光穿越大门,仿佛看到了胖花大摇大摆离去的肥胖背影。 而思绪…… “我不喜欢猫。”安清竹盘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怀里的小猫。 我笑眯眯的凑了过去,说:“胡乐说他没耐心养了,要不你帮帮忙?” “你就不怕我睡醒之后就忘了这件事情,结果把猫活活饿死?” 我厚脸皮说:“我会每天提醒你滴!” 说完,我把小猫咪递给了安清竹,她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接了过去。 她说:“古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猫吗?” 我问:“为什么?” “因为猫太像是人,或者说,它的性格和很多人很相似。可是我不喜欢这种性格,它畏惧强大的事物,但并不屈服,这是它的优点。可是当它遇到比自己弱小的生物时,却会表现出异常残忍的一面。猫咪其实不喜欢吃老鼠,它只是喜欢抓老鼠,并且将其玩弄致死。” 说到这里,安清竹突然将猫咪扔到了地板上,小家伙迅速跑到了沙发底下,看样子正在适应这个新环境。 她又说:“人类也是如此,如果有一天有些人变成了超人,他们也会暴露出残忍的本性。到时候,其他人都会成为他的玩物,所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有些好奇的说:“怎么会突然提起超人?” 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超人并不会是漫画里的那样,反而应该会是另一种样子。” 我没脸没皮的坐到安清竹身边,说:“可是我都答应胡乐了,要不你就帮忙养两天?” 安清竹面无表情,也不做出任何回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说就像是猫咪玩弄老鼠那样,会不会我们的命运也被某种更高文明的生物操纵着?或许就是超人呢?” 我努力想要岔开话题,“今晚吃什么?” “别打岔,我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她说:“世上没有纯粹的善良和邪恶,有的只是区别对待罢了。” 真是悲观的想法。 可是我无力反驳,因为安清竹患有苏萨瓦氏综合症,对她来说能够缜密的去思考一个问题都实属困难。所以我不愿意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想法变得消极悲观。 安清竹合上笔记本,忽然对我笑道:“我想吃红烧肉了。” 我也笑得眯起了眼睛,问道:“你仔细闻闻,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说完,我悄悄取出了一个饭盒,打开盖子之后顿时香气四溢,正是红烧肉! 我像是献宝一样的谄媚道:“娘娘,我是不是和你超级心有灵犀啊?” 安清竹撇了撇嘴,但是眼中满是笑意,她说:“不是心有灵犀,而是偷看日记……古奇,你这种行为很不道德……” 为了打断她的说教,我迅速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瘦肉。 果不其然,她的脸上下一刻就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羡慕安清竹,因为她能够无限次的品尝美味却像是第一次那样,而且面对爱情也是如此,永远保持新鲜感。 她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说:“你也吃。” 我笑着摇头,说:“我还不饿。”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安清竹虽然每天都会忘记我,但每一天的她对我都是极度信任的。否则她完全可以将日记本藏起来,而不是一直放在玩具熊的肚子里。 第二天,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了一具小猫的尸体。 而安清竹,则若无其事的坐在沙发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一四一章 疯子(上) 那一刻,有一个问题盘旋在我的思绪中久久不散。残忍,是否也是人类的天性呢?人们是否会对比自己弱小的生物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残忍的一面? 魔鬼和天使,到底是不是双胞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善良,会不会和恶行其实一样? 如果真的有人通过“sin”变成了超人,那么他是天使?还是魔鬼? 这些困惑延续至今,我仍然寻找不到答案。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选择抛弃所有令我困惑不解的事情,带着苏郁去东峰商场转一转,顺便为诊所添置一些东西,比如茶具,比如被邱梨砸坏的花盆。 这算是我的一个优点,即便是面对过罗宁这样的“变态”,甚至现在还笼罩在孙希平的阴影之下,但我仍然能够找到一些方式去放松心情,而不是让自己沉浸在充满阴谋的世界之中。或者说,每当我面对恐惧时,都会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凭空出现,它告诉我不要把目光停留在生活的阴影之中,而应该生活在阳光之下。 这个找不到来源的声音在很多时候,都成了支撑我正常生活的力量。 我转身关上心理诊所大门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心脏猛地一跳。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似乎很久不会回来了一样。 我从口袋里掏出来几个硬币,问道:“坐公交过去?” 苏郁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指了一下门口的自行车,轻声说:“骑车子去吧。” 我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忽然感觉茅厕顿开,赶紧打开了车子的锁,做出一副洒脱的模样说道:“既然如此,还是我开车带你去吧。” 她笑了一下,笑容如阳光一般和煦。 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来到东峰商场是什么时候,但是还记得这里有一对我的熟人。那对特殊的母子,高怡圆和小深。 当我和苏郁进入东峰商场的那一刻,忽然看到几个孩子正在中心喷泉的地方嬉戏玩耍。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一个小男孩孤单的站在人群之外,双眼紧紧盯着他们,怀里则抱着一块画板,小手握着画笔。 我微笑着凑了过去,弯腰轻声说:“小深又在画画?” 他似乎被我吓到了,赶紧收起了画板,结结巴巴半天却仍然还是说不出话来。 小深患有亚斯伯格综合症,简单来说就是在某些方面有着非凡的能力,但是在人际交往等方面却也是惊人的笨拙。还记得我曾收到的第一封神秘线索,就是来自小深之手,是他将线索重新拼凑完整,从而使我接触到了许多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的信息。 他的嘴巴发出“啊”的声音,小手比比划划,表情看起来有些着急。 我安慰说:“不要着急,慢慢来,小深很快就会学会说话了。让我看看你在画什么……啊呀,好漂亮啊。” 说这话可不是哄小孩,而是小深画的真的很好,甚至可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这就是亚斯伯格综合症患者的特殊之处,他们在某些方面表现出来的天赋简直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这时苏郁也凑了过来,对小深微笑道:“好久不见,小深。” 小深乖巧的向苏郁鞠了一躬,然后就怯生生的抱着画板一言不发。 我问:“你妈妈还在楼上工作,让你在这里跟其他小朋友玩?” 他轻轻点头。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是纠缠了我许久的疑问。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说道:“小深还记得那封信吗?就是有人交给你让你拼凑好,然后送给我的那封?” 小男孩的记性出奇的好,他毫不犹豫的点下了头。 我又问:“那你还记得给你信的人吗?能不能画出来?” 小深轻轻咬了咬笔头,然后忽然用笔在画板上涂涂画画,很快就画出来了一张面孔。 看到那副面孔的时候,我惊讶到忘记了呼吸。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张脸。 第一次看到那张脸,是在诊所电脑的里面,不知道被谁放置了一段视频。而视频的主角就是这张脸的主人,看似纯真,实则邪异。 是他,罗宁! 怎么可能?为什么是罗宁让小深把线索转交给我?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第一个线索是他给我的,那么第二个线索又是谁给我的?他或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忽然感觉一张铺天盖地的巨早已悄悄将我困在其中,只差收的那一刻而已。 而现在,在小深的画板上看到了罗宁的脸,让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晕眩。 苏郁同样发现了这一点,她也是在视频里见过罗宁的,所以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打量着周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一如既往的聪慧,或者说,苏郁早就察觉到了我和罗宁、“sin”之间有着很深的联系。但是为了保护她,我并没有将这些信息透露给苏郁,反而是一直隐瞒着。即便是现在,我也不希望她接触到太多。 “首脑”游戏中就是因为苏郁的入场,使我彻底失去了谈判的资本。 我不知道在苏晓“死去”之后,现在的苏郁是否还记得曾经历过的那场游戏,但我希望她不要再次参与进这件事情,因为这太过危险。 “谢谢你,小深。”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小深的脑袋,然后嘱咐道:“你乖乖在这里和其他小伙伴玩,不要乱跑,免得一会儿你妈妈又找不到你!” 他像是小女孩一般乖巧的点头。 随后,我和苏郁就坐电梯向着商场上层走去。周围的人流熙熙攘攘,我可却仿佛一只坠的昆虫,心中满是惊慌,不知道什么时候“蜘蛛”就会出现。 苏郁忽然对我说:“小深画的那个人,我曾经见过……” 我说:“我知道,你也看过电脑里的那个视频。” “不,是在看到视频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他了。” 我突然回想起苏晓曾经说过,她和罗宁有过接触,并且罗宁说有办法帮助她解决人格问题! 而且,那一次当苏郁看到罗宁的时候,说自己也曾经见过这张面孔,甚至还出现了精神分裂的情况,最终导致苏晓出现占据了身体。 可是这一次,难道苏郁也想起了罗宁? 我顺着话题问道:“你之前就见过罗宁?” 苏郁点头,说:“准确来说,我应该是见过一个和罗宁很像的人,而且这个人……怎么说呢,和我的关系还蛮特殊的。” 我心头一跳,心想该不会苏郁和罗宁认识?甚至关系还不一般? 她说:“画上的人和我的房东特别像,我刚来江城的时候找不到地方住,于是就在上登记了信息,结果最后房东联系了我。虽然没见过他几面,可我觉得他和罗宁长得很像。” 我说:“上一次在电脑里看到罗宁的时候没有发现这点吗?” “没有,那次我感觉一看他的眼睛就被催眠了……所以脑子特别混乱,而且已经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 事实的确如此,那次苏晓占据身体之后,就莫名其妙的被带入了游戏之中,所以苏郁的意识一片混乱。 她的话让我的思绪越陷越深,仿佛一只不断挣扎的猎物,不仅无法逃脱,反而会被丝线困得越来越紧。 按照苏郁的说法,早在我见到“首脑”之前,她就已经接触过了罗宁,而且还是罗宁为她找了现在的房子。那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家对门?难道是罗宁故意安排我和苏郁的见面吗? 不对,明明是简小水利用了“竹间清溪”的笔名……难道说,在我神志不清,突发癔症的那段时间里,还发生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这就好像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让我和苏郁相识、相知。 苏晓曾经见过罗宁,而且罗宁表示能够治好她的病,可是却被苏晓拒绝了,那是因为她自己压根就不想治好自己。 这又是发生在什么时间的事情? 我忽然感到浑身冰冷,发现了线索中的矛盾之处……根据“首脑”罗宁所说,他是通过云露的案件首次注意到了我,之后才利用潘帅的身份接近我进行试探,并且将我带入了游戏之中。 可这些事情是发生在苏郁搬来江城之后的,那么租给苏郁房子的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说那个人和罗宁长得很像? 就在我思绪纷飞的时候,苏郁忽然面红耳赤的说:“古奇,我想去下洗手间,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我麻木的回答说:“当然可以。” 我看着苏郁缓缓走进了女洗手间,与此同时有个人从另一边的男洗手间走了出来。 他秃顶,身材肥胖,脸上带着抽搐的笑容。 “古医生,好久不见……呵呵,我找了你好久。” 我心中无比惊讶,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故作冷静的说道:“警方一直都在抓你,你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商场里面?” 男人半边脸没有表情,另半边脸却在神经质般的笑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压抑的疯子。 正是撞碎诊所玻璃逃之夭夭的那个人,也是害死吕草谷老师的始作俑者。< 第一四二章 疯子(下) 孙希平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我隐约能够看到一抹寒光。他压抑的笑道:“古医生,要不要帮我一个小忙?”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皱双眉,双眼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疯子”。说实话,此时此刻的我真的很想把他生吞活剥。 他笑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不过是捅死了你的老师而已,何必要这么恨我呢?”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像你这种人渣,迟早会遭到报应。” “报应?”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痴呆,“你相信世间有报应?那只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罢了。只有像我这样的人,在法律允许的限度下肆意而为,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我反驳:“你所谓的在法律限度下,就是利用别人的善心为你大开方便之门!然后不仅不知悔改,还要反咬一口!” 孙希平大声笑着,引得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里,他说:“看来你很聪明,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古医生,你也可以变成这样,只要你愿意!” 面对这个疯子,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利剑刺入我的心脏,让我怒不可遏。在愈发愤怒的情况下,我很难保持理智,于是无法懂得他的逻辑,只能越陷越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去思考孙希平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只知道犯罪的疯子,一个仇视社会、敌视执法者的暴徒,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冷声说:“你应该从小就是个孤单的人吧?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缺少关注。或者你有家人和朋友,但他们并不愿意施舍哪怕一分一毫的心思给你。于是你变得越来越渺小,可是内心却在膨胀放大,你想要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你想要挑战世界已有的种种制度,你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 孙希平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继续说:“你不仅要打劫银行,而且还要让所有记者看到你,看到你是如何戏弄警方的!你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小男孩,疯狂的寻求关注,而这一切,都源于你越来越卑微的自我,没人关注你,你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他忽然低吼道:“够了!” 然而我并没有,“你杀害吕草谷,一方面是因为受到委托,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成全自己。因为他知道你的内心是那样的卑微,小到甚至装不下一个自己,所以老师才会选择帮助你,希望你能够过一个充满阳光的生活。但是你没有,老师压根就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孙希平就是一条蚯蚓,天生就只能生活在泥土之中,你根本不配获得重新来过的机会,因为每一次重新来过只会让你觉得别人是在关注你,而且纵容你……” 孙希平终于再也难以忍受,对我咆哮道:“我说够了!古医生,你不也是一样嘛!恐怕女厕所里的那个女人很令你困扰吧?她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始终缠着你,而你却因为自己的善良没法撒手不管。现在,我帮你解决掉这个问题好不好?好不好!” 我看到他终于亮出了手里的刀,但是并不慌张,反而是更加冷静,我冷声喝道:“你冒着风险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只为了杀人吧?” 孙希平忽然笑了,“我是疯子,就算一开始不是,但我现在突然想杀人了。” 我攥紧双拳,面对这个已经完全失去人性的疯子,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只能威胁道:“你如果敢伤害她,我发誓,会让你用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愤怒在我的体内疯狂蔓延,我忽然感到有什么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如果现在给我一把武器,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刺过去。 孙希平说:“你应该知道,威胁是最无用的话语,那是弱者用来寻求平衡的妥协!古医生,你是在妥协吗?” “不是妥协。”我死死盯着眼前的秃顶男,“我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孙希平,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对你仅存的善意和容忍是有限的。就算你想要寻求所有人的关注,也不要触碰那根底线,否则,你将永远没有机会回头。” 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僵硬起来,说:“来谈谈正事吧,我对杀人没有多大兴趣。古医生,我准备了一个很有趣的小实验,你要不要来参加?” 他虽然说的是“要不要”,但我知道,如果我选择拒绝,恐怕他现在就会做出惊人之举。 我说:“什么实验?” 他笑:“你到了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苏郁刚好从女洗手间走了出来,正用纸巾擦拭着双手。 孙希平看我仍在犹豫不决,忽然戴上了衣服的兜帽,然后将手里的刀向着苏郁扔了过去。刀锋,擦着女人的面颊飞过,几乎只差一毫米就会割破她的喉咙。 苏郁瞪大双眼看着这边,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得不承认,孙希平成功的威胁到了我。 他轻轻歪着头,眼光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情感。 我必须做一个决定了。 “好。” 孙希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顺势揽住了我的肩膀,带着我向出口处走去。离开的前一刻,我回头看了苏郁一眼,大声喊道:“别过来,对不起。” 苏郁没有回答,她手里的包因为惊讶已经滑落在地,脚边还放着一柄刀。 她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这边,眼中有泪花氤氲,而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有了改变。 后来,我已经看不到更多,在孙希平的推搡下离开了商场。自动门缓缓闭合,人群熙熙攘攘,我再也看不到她。 无论接下来我会面对什么,我都希望她会没事。 请一定要安然无恙。 在我走神的一刻,忽然感觉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我惊讶的转过头,看见孙希平正往我体内注射着一股淡蓝色的药物。 这颜色很熟悉,我曾在密室游戏中接触过它……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就是“sin”。 药效很快就扩散开来,我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就连心脏的跳动声都显得那样嘈杂,几乎让我崩溃。 眼前,一片血红,我已经看不见人们的面孔,只能看到一团团密密麻麻的血红色,而且这些血红就好像是虫子组成的一样,不停的爬动着。 在“sin”的药效下,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盲目的跟随着孙希平。 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后,我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炸雷般的声音,“我说过了,你需要参加一场实验,而且还有一个人……他想要见你。” “他是谁?” “你见到自然就知道了,这可是一个熟人哦,和你的吕草谷老师关系匪浅。” 我感到自己的大脑非常灵活,似乎可以解开世上的所有难题,但是又因为它太过灵活,我反而无法抓到一闪而过的思绪,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孙希平问,“关于‘sin’,你到底知道多少?” 他并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似乎有很多人都将矛头指向了我,就好像我和“sin”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样。 我说:“我只知道它是一种药物。” “除此之外呢?” “我不知道。” “抓住你的思路,努力去回想,你一定能够找到答案的。”我已经不知道这个声音到底是不是属于孙希平,因为它听起来非常奇怪,不男不女,带着迷幻的气息。 它说:“仔细回想,云露、云婷……你想起了什么?” 这一刻,我忽然想到了云露说的那些话,她说是老罗告诉她哪里能够找到“sin”,而且“sin”可以看成是一种高浓度的致幻剂。除此之外,老罗还委托云露给我带了一句话,不,应该说是两个字。 “面具”。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懂这两个字的含义。 在我的大脑中,“云露”忽然撞破了一层玻璃,身躯如蝴蝶般坠落,最后跌落在地变成了一朵血肉之花。 那个声音又说:“观落阴……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了在道士的指引下看到安清竹,并且和老道士的那番谈话。他说,有一个人在不久前曾经来过道缘堂,并且观想出了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疯子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人不再是人。 可是随后,一声枪响打碎了回忆。我顺着枪响的地方看到了王国安,看到了他脸上的愧疚之情。 那个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一样,引导着我一步一步回忆着有关“sin”的点点滴滴。我仿佛距离真相越来越近,触手可及。 我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一副景象,那是一个充斥着血红色的世界,每一个人都跪坐在地上,抓挠着自己的脸庞,嘴里发出似人非人的吼叫声,就像是一个充满了疯子的世界。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时候,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洁白如莲花的身影。 是她,安清竹。 她一只手提着玩具小熊,另一只手则抓着小猫的尸体,问我说:“地狱和彼岸,哪个才是你的选择?” 我大口喘着气,沉默许久后声嘶力竭的喊道:“只有先入地狱,才能到达彼岸!”< 第一四三章 荒诞(上) 下雨天后的阳光会显得格外刺眼,仿佛要将整个人从里带外清洗一遍,去除身体里每一个毛孔的肮脏。 我眼前的景象很单调,那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还有三个小孩在草地上肆无忌惮的奔跑着。他们一边大声的笑,一边肆意的闹,给人一种无忧无虑的感觉。我忽然觉得,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滞在这里,不要继续前进,那该多好。 三个小孩看起来差不多一般大,其中两个是男生,还有一个是小女生,穿着一身雪白色的连衣裙,看起来伶俐可爱。 然而,当我看清这三个人的长相时,忽然觉得如坠冰窟。 那个小女孩,分明是缩小版的安安……或者说,是小时候的安清竹。她的眉眼,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而其他两个男生,我也并不陌生……其中一个长得和潘帅很像,从小时候脸色就是病态的苍白,而且头发微微发黄,就像是营养不良的枯草。而另一个人…… 是曾在视频中见到的……罗宁。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象到这样的场景,会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和那两个“魔鬼”一般的人聚集在一起。 而且看起来,他们相处的很融洽。 过了许久,这三个孩子终于玩累了,于是坐在草坪上开始聊天。小潘帅手里拿着一根小草,用嘴巴轻轻咬着草根,含糊不清的说:“咱们这样跑出来玩,爸爸们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小罗宁撇着嘴说:“没关系的!孤儿院里都是一些笨蛋,我最讨厌和他们一起上课了。而且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陪你俩玩的,你可不许回去告密。” 小潘帅吐掉嘴里的草,说:“放心吧,我永远都不会当叛徒的!” 安安抱着膝盖,一如既往的安静,她只是默默的看着两个男孩,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到她的表情时,我无比确定,她一定就是安清竹。 小潘帅忽然说:“昨天老师讲了‘木’、‘林’、‘森’三个字,我觉得它们超级有趣耶。你看一棵树叫做‘木’,两棵树叫做‘林’,三棵树还有更多的书就叫‘森’。” 小罗宁不屑的笑了一下,说:“那咱们三个还应该是‘人’、‘从’、‘众’呢。我一个人的时候是‘人’,多了一个你就变成了‘从’,再加上安安就变成了‘众’。” “‘众’是什么意思?” 小罗宁似乎有着超出正常儿童的智商,他笑道:“潘帅你好笨啊,你知道什么叫‘从众’吗?” “不知道。”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安安忽然开口说:“‘从’是跟随的意思,罗宁就像是我们的首领,无论他说什么,潘帅都会遵从。而‘众’的意思是人们,‘从众’的意思是放弃自己的想法,转而去跟随人们的选择。” 我忽然发现不仅小罗宁是个天才,就连安安也是早熟的厉害,似乎在这三个人当中,只有潘帅才是最普通的孩子。 他挠了挠自己枯草一般的头发,说:“我还是听不懂。” 小罗宁懒得继续解释,干脆低头玩着地上的蚂蚁,不再说话。 小潘帅凑了过去,问:“爸爸们最近有没有又惩罚你啊?” “还好。” “我看看。”小潘帅扯过小罗宁的手臂,一把撸起了衣袖,结果在手臂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针孔,还有一片青一片紫的淤痕。他轻轻摸了摸伤痕,说:“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啊,为什么爸爸们会这样对你呢?” 小罗宁说:“可能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吧。” 安安突然说:“没有人的出生是错误的,因为一个人的出生就是错误,那么他就不会出生了。” “哎呀,你俩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小罗宁把衣袖放下,用一种带着怅然的语气说道:“你迟早会懂得。”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终于记起了这两个似曾相识的小男孩。就在“首脑”设置的密室游戏中,我曾在地下室被迫注射了“sin”,然后看到了一个印象深刻的幻象。 那是一个很黑很大的房间,在房间的另一头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玻璃的那一端是另一个房间,里面是幽幽的绿色。 有个小男孩站在玻璃前,看着那个泛着绿色的房间。 同样的,在那个绿色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小男孩,看着玻璃。 这两个小男孩,我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他们的轮廓。 这个场景像是一个观察室,而幽绿色的房间则是实验室。观察室的人可以看到实验室里状况,但是实验室的人却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 我看到实验室里的小男孩很瘦弱,但是看不清他的脸,我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他想要离开这间屋子,但却只能永远的呆在里面。 观察室的小男孩趴在玻璃上,他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实验室的男孩一个劲的摇头。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实验室里的男孩就是罗宁,而观察室里的男孩则是潘帅。 可是,潘帅不只是罗宁的一个伪装身份而已吗?为什么他在这里会以独立的身份出现呢? 在我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喊声。 “罗宁!罗宁!” 我顺着声音看向那头,看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约莫有三十岁吧,长得很精神,但是给人一种书呆子的感觉。 虽然他在这里长出了头发,但我却一眼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老罗。 是现实中安定医院的一哥,老罗。 三个孩子赶紧趴倒在草地里,借助小草做掩护。小潘帅有些慌张的问:“咱们这样做好吗?我感觉罗爸爸很着急的样子啊。” 小罗宁不屑道:“让他好好急一下吧。” 安安却说:“我们的身上都装有定位器的,其实如果罗爸爸想要找到我们,只需要借助一下定位系统就可以了。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咱们三个偷偷跑出来,以免咱们受罚。” 小潘帅眼泪汪汪,“咱们还是出去吧,要不罗爸爸都要急死了。” 小罗宁固执的说:“绝不,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一次。” 小潘帅反驳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平常罗爸爸对你最好了,你怎么能让他担心你呢!”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对于我来讲,这片草地就像是天堂一样!” “可是他很担心你啊!” “他不是担心我,他是担心他的实验,仅此而已!” “你不可以这么说罗爸爸,他对你那么好,比对我们都好!” “是啊,在你们看来他的确对我比较好。比如他给你们一块糖,就会给我两块,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了,他给你两块糖说明他喜欢你啊。罗爸爸就从来没有给我两块糖过!而且其他爸爸也是这样,他们都很喜欢你!” “潘帅,你知道喜欢和利用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不知道,就不要说话了。” 两个小男孩吵得面红耳赤,而且小潘帅看起来已经要哭了。 安安轻声说:“如果你现在不和罗爸爸回去,可能一会儿过来找到你的就是别人,那你就又要受苦了。” 不得不承认,安安说的话更有说服力,一下子就让小罗宁动摇起来。 他明显很信任安安,给小女孩使了一个眼色,问:“要不我这就回去?” 安安说:“现在回去至少不会受罚。” 小罗宁拍了一下小潘帅的肩膀说,“好吧,爱哭鬼,我这就回去了。” 突然,小潘帅扯了下同伴的衣角,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堆小零碎递了过去,里面有糖果,有小玩具还有小卡片…… 小罗宁惊讶道:“你这是干嘛?” “我怕你在里面无聊,所以给你准备了一点儿东西。” “幼稚。”小罗宁从一堆零碎里面拣出来一颗话梅糖,说:“不是说这东西不能多吃,每个人就给了几个嘛?你怎么还有?” 安安说道:“他自己没吃,给你留的。” 小罗宁的性子十分别扭,故意说道:“没意思,我不爱吃糖。” 小潘帅撅着嘴,把玩具递了过去,说:“这个小兵是小小兵兵团里面的超人,超级厉害的,送给你了。” “无聊。” “那张卡片里面的帅帅虎好多小朋友都没有,也送给你了。” “没劲。” “那你要什么?”小潘帅又快哭了。 小罗宁突然捡起话梅糖,撕开包装把糖果塞到了嘴里,然后把糖纸随意的揣到了衣服口袋里,说:“就吃个糖算了。” 安安有些不舍的问:“下一次你还能逃出来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实话告诉你们吧,我要是想出来,随时都能出来!根本就没人拦得住我!” 安安笑了一下,说:“那太好了,既然你这么厉害,就赶紧回去吧,我看罗爸爸快要急疯了。” 小罗宁尴尬的笑了笑,突然站了起来,喊道:“我在这儿!” 老罗的脸上满是焦急,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一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小罗宁最后看了一眼仍然趴在草丛里的小伙伴,然后向着老罗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第一四四章 荒诞(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罗宁、潘帅和安清竹,在我的记忆里是绝不可能产生任何联系的人。在我看来,潘帅只不过是罗宁的一个身份,而且这个身份目前也已经被揭露,成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人皮面具。而安清竹,则绝不可能和他们有任何联系。 可是,这三个人之间出现联系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在参加完“首脑”游戏之后,我的意识曾一度陷入混沌之中,我至今仍然认为那是在游戏中注射过“sin”才会导致的情况。和现在相似,我在那场似梦非梦的幻境中来到了沃尔登镇,并且进入了一所孤儿院。 在孤儿院里,我看到了潘帅的房间,也看到了安安的房间。唯独……没有找到罗宁的房间。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三个人就像是我噩梦中必不可少的三部分,无论何时都像是阴影一样把我缠绕,使我不能摆脱。 那场梦境中,我最后在地下的实验室里找到了罗宁,他被关在实验室中,摆弄着手里的魔方。我还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 当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似乎在我的记忆深处,仍有一些我未曾发掘出来。 这时候,我的耳边传来了小罗宁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我,你知道我在这里?” 老罗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笑着回答说:“你从小就喜欢偷偷跑到这里来玩,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这里喽。” “嘁,那你干嘛还要大喊大叫的,直接过来找我不就算了?”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的小朋友们知道我已经发现你了,这样他们就会觉得你很蠢,而且以后你们或许还会换其他的地方玩耍,到时候我就不好找你了。” 小罗宁愤怒的说:“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把我当成小猫小狗来耍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太在乎你,担心你的身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老罗宠溺的揉乱了孩子的头发,脸上的笑容带着浓浓的爱意,“罗宁,你知道托儿所里有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只有你姓罗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因为你的名字是我取的。”老罗咧着嘴笑道:“儿子,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背后的。”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血管里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蠢蠢欲动,仿佛因为老罗的话语而牵动。我看着那对“父子”越走越远,而小潘帅和安安则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实体,所以没有人能够看到我。 我一定是在做梦! 一转眼,草场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在反复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境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了脚步。 出乎意料的是,我只是迈出了一步,面前的世界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漆黑,压抑,这是一间密室。 在密室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糖纸,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痛苦。 是他,罗宁。 虽然打心底不喜欢罗宁这个人,而且我也已经隐隐猜到了罗宁的真实身份。可是当我看到他这样痛苦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同情,更何况现在的罗宁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我蹲在他的身边,轻声说:“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下一刻,发生了一件让我震惊无比的事情。 小罗宁,竟然似乎能够感受到我的存在,他的目光迅速的找到了我的双眼,低声说:“你是……谁?” 这怎么可能?这里不是梦境吗? 我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但我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因为我意识到既然这里就是梦境,那么罗宁能够看见我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回答说:“我叫古奇。” 他皱着小眉头,问:“真奇怪,你是第一个主动和我说话的怪物。” “怪物?”我疑惑的反问:“你说我是怪物?” “是啊,我从小就能看到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理会过我,就好像我是一团空气一样。” 听罗宁这么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安清竹,她也是一个能够看到“鬼”的人。 我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痛苦?” 罗宁笑了笑,说:“如果你时刻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打雷声那样猛烈。而且你的味觉没有酸甜苦辣,只有混杂在一起的古怪味道,你会不会觉得痛苦?” 我能够体会这种感觉,因为当我每次接触到“sin”之后都会产生类似的感觉,让人生不如死。事实证明,大多数人也的确无法抵抗这种过分敏锐的感觉,所以在云露的案件中,她利用“sin”的副作用杀死了那些罪有应得的人。 罗宁继续说道:“其实这个实验室已经很不错了,它能够隔绝掉大部分声音,而且这里是绝对的黑暗,让我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我说:“那你为什么能够看到我?” “不,其实我并不是看到你,我只是觉得……你就应该在这里。”罗宁说,“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用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我应该是产生了幻觉。” 我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说道:“你有朋友吗?” “有。” “几个?” “两个。” 我好奇道:“只有两个吗?他们是谁?” “一个叫潘帅,是个很笨很蠢的人。不过我听老罗说过,潘帅其实很特殊,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我笑道:“只比你差一点点?是指哪一点?” “成为超人的潜质。” 我悚然一惊,实在没想到罗宁会说出这样的话。 罗宁忽然问我说:“你为什么能够看到我呢?为什么能够无声无息的来到这里?难道你也是超人吗?” 我摇头说:“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你可真有趣……不过现在外面的人应该也可以听到我的话,恐怕他们以为我疯了吧,竟然一直都在自言自语。” 我问了另一个问题,“另一个朋友是谁?” “安安。” 果然如此,尽管罗宁会对潘帅和安安表现出种种不耐烦的表情,但实际上他还是认为他们是自己的朋友的。 我坐在了罗宁的身边,突然觉得这个恶魔在小时候还是比较可爱的。虽然我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真实还是无端臆想出来的,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刻,我对他产生了一种比较亲切的感觉。 他说:“你刚刚说你叫古奇,是吗?” “没错。” “这个名字很特殊,而且我感觉很有意思。” 我说:“古奇,和‘骨气’是一个读音,意思是做人要有骨气。” “真无聊。”他哂笑道:“做人要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又没有用,能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我忽然又发现他其实和长大后的罗宁,性格如出一辙的恶劣。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又问道:“你每天在这里都会做什么?发呆吗?” 他说:“事情很多,我需要做很多实验,会经常有人抽走我的血液,然后给我戴上各种实验仪器。除了这些,就只剩下了吃喝拉撒睡,偶尔老罗会过来看看我,陪我说会儿话。不过我不喜欢他,他就像是一个大书呆子,真是太傻了。” 我心想老罗怎么回事书呆子呢,他可是未来的精神病一哥啊,满嘴跑火车,邪魔外道不知道说服了多少前来治疗的心理医生。 罗宁又说:“时间要到了。”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随后一个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的人走了进来。他先是把罗宁的双手铐住,然后将其带出了实验室,而我紧随其后。 老罗正在外面等候,看到罗宁手上的铁拷之后,抗议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们没必要这样对他。” “不,有必要。你不要忘记不久之前的惨剧。”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我永远都不会想到的人。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吕草谷老师,而且在我看来是一名相当伟大的心理医生。 老胡。 怎么会这样,老胡竟然也出现在了实验中心。难道他也是超人计划的参与者?而且和老罗关系匪浅? 这时候的老胡脸上还没有胡子,头发也不是花白的,他的表情很冷酷,看起来和身为医生时候的一脸温柔也是截然不同。 他说:“老罗,你总是太过小看罗宁的不稳定性。不要忘了,上一次他在实验中无法控制住情绪,结果导致七名实验人员死于非命!” 老罗无力的说道:“他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拥有了超出常人的能力,或许我们在他眼里就像是蝼蚁一般。你从他的眼睛里见到过人类的情感吗,就连和他关系最好的你,他也从未对你露出过丁点笑容!” 老罗崩溃道:“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们做错了呢?” 此时此刻,罗宁已经被实验人员押到了另一个密闭的房间之中。< 第一四五章 荒诞(下) 曾有两个问题困扰我多年,科学是否是万能的?科学又是否存在禁区?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始终抱着否定的态度,因为在我看来,人的心理具有极其复杂的性质,并不是纯粹的科学所能研究明白的。就像是我现在看到的“超人计划”,仍显得相当不可思议,我难以想象科学是如何将人打造成“超人”。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了,那么对现代社会又会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的答案是肯定的。科学之中必须存在禁区,否则科学本身将会失去人伦道德的性质,单纯的变成了一个毫无人性的工具。同样以“超人计划”为例,当我看到这个计划中所进行的实验时,真的感到毛骨悚然。 冰冷无比的实验中心,被分割成了密密麻麻的无数小房间,而在每一个房间之中都安置着一名被试。这些被试有些还活着,大多数都已经死了,说是死亡并不恰当,因为他们更像是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就在老罗和老胡谈话的时候,我看到一旁不远处的实验室被打开,随后一名工作人员推着一具尸体走了出来。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而且双手沾满鲜血,看来是使用自己的双手进行了自残,和“首脑”游戏中那些被淘汰的人一样,最后变成了“无脸人”。 老罗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叹道:“已经可以确定正常人无法承受‘超人’的药力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进行实验?” 老胡的声音则显得有些冰冷,他说:“‘超人计划’的成功已经毋庸置疑,罗宁就是人类未来的希望。但是我和他都认为‘超人’药物不应该只有罗宁才能使用,或许在稀释之后也能够被普通人所接收,或多或少的增加他们的能力。” “可是你现在找到那个限度了吗?” “没有,我已经将‘超人’进行了改造,新药品的药力连原本的万分之一都不到,但是仍然没人能够承受得住。” 老罗说:“这个药剂已经不再像是能够让人类进化的神圣药物,反而更像是来自地狱中的……罪恶。” “是啊,所以我为新药物取名叫‘sin’。”老胡重新戴上了口罩,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孔,他说:“罗彬,你是咱们三个人当中最有研究能力的,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我们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生命,所以这个计划更加不能停止。” 罗彬皱起眉头,叹道:“可是我最近总是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觉得,咱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正确……或者说,在某个时候,会酿出一场灾难。”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罗彬。你,我,还有徐逸,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徐逸和你我不同,他不是一个愿意默默去死的人。从一开始他开启‘超人计划’,就抱着私心。” “够了,别再说了。”老胡忽然离开了罗彬身边,“有些事情可以看破,但是不要说破。” 罗彬看着同伴离去的背影,叹道:“胡建明,万一连你也变了呢?” 我将目光重新转回到罗宁的身上,跟随着实验人员去了另一间实验室。我看到罗宁被困在一张手术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外,仿佛他的目光能够穿越物质的阻碍。 我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你都看到了,听到了?” 他没有说话,因为如果现在无缘无故的说话会导致别人的怀疑。但是他用眼神告诉我,刚才罗彬和胡建明所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也不知道这场实验到底是对是错,但我觉得它应该停止。”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 罗宁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是在嘲笑我那愚不可及的想法。 随后,忽然有穿着防护服,带着口罩的实验人员拿着器具靠近过来。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们在罗宁身上的所作所为令我感到呕吐。 只是一转眼的时间,我面前的罗宁就像是一个木偶被人残忍的玩弄着。那些实验人员抽走他的血液,打开他的皮肤以便观察恢复能力,同时敲打着罗宁的骨骼,试探其的坚硬程度…… 他们所做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范围! 可是罗宁一动不动,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丁点变化,仿佛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我安慰道:“你还好吗?” 他的眼珠微动,似乎在说,“你说呢?” 这一刻我忽然开始同情罗宁,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孩子,那么现在他应该在无忧无虑的玩耍。无论如何,都不会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 这就是……成为“超人”的代价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实验终于结束了,当罗宁的身体得到释放的时候,我能看到他眼中的疲惫。这个孩子虽然一直支撑着自己,一声不吭,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打量了一下那些实验人员,发现他们看向罗宁的眼神中带着恐惧、同情……还有一些恨意。 始终跟随在罗宁身边,我们重新回到了暗室之中。 他虚弱不堪的瘫倒在墙角,就连呼吸都是有气无力。 我问:“每天都要这样?” 他说:“是的。” “很疼吧?” “一般般,我的身体有着相当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创伤,是不足以致命的。” 我说:“你对自己的处境了解吗?比如什么是‘超人计划’?你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按理来说,像是罗宁这种年龄的孩子应该不会懂得这么多,但我觉得或许他什么都知道。 果不其然,他说:“当然知道,你想听?” 我点了点头。 “等一下。”说完,罗宁忽然将目光转向了暗室的各个角落,他微微皱眉,似乎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片刻之后,他说:“可以了。” 我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切断了这里的监控设备,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只会自言自语。” “你是……怎么切断的?” “只要我想,就能做到。”罗宁不耐烦的说:“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想听就不要乱扯话题。” 我无奈的闭上了嘴。 “‘超人计划’的创始人有三个,罗彬、胡建明还有徐逸。其中罗彬是最主要的科研人员,胡建明是海外归来的心理学家,据说曾参与过斯金纳的沃尔登镇实验。”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胡建明竟然是沃尔登镇实验的参与者。 罗宁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继续说道:“徐逸是东峰集团的总裁,主要为计划提供财力。不过他本人也是个科学狂人,否则也不会做出‘超人计划’这种疯狂的设想。” 听到徐逸这个名字,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调查过这个人。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名大学教授,并且提出了“超人理论”。除此之外,我还曾经调查过东峰药业的信息,发现它曾经发明出一种能够增强记忆力的药物,不过很快就因为某种原因而停产了,并且这个公司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想到,徐逸竟然会和东峰集团有着联系。现在看来,东峰集团应该就是“超人计划”的幕后推手,而提出了“超人理论”的徐逸则是东峰集团的控制者。 我问道:“东峰集团……我听说过东峰药业,但是从来不知道它在哪里。” 罗宁说:“现在你在哪里?” 我先是疑惑不解,随后豁然开朗。 难道说,我此时此刻所在的位置,就是东峰药业? 罗宁继续说:“这三个疯子为了实现计划,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弄了一个类似沃尔登镇的地方,培养了许多孤儿,还自行建立了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小世界’。为了培养‘超人’,这个镇子的人随时都有可能牺牲,可笑的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世外桃源呢。” 我说:“潘帅和安安呢?” “我们一样,都是沃尔登镇的孤儿。虽然老罗说,镇子里所有大人都是孩子父母,而所有孩子都是大人的子女,但是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放屁,人性哪有那么高尚!” “你和他俩是一起长大的吗?” “不是,我出生后看到的第一眼事物就是冰冷的实验室,而他俩却是在抚养所长大的。” 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最特殊的哪一个?”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以为我真的是上帝吗?”罗宁瞪了我一眼,不过还是解释道:“按照老罗的说法,我是唯一能够承受住‘超人’药物的人,至于其他的人,基本都在注射之后不久就死了。” 我又问:“‘超人’和‘sin’到底有什么区别?” “在我看来它们根本没有任何区别,‘sin’不过是稀释后的‘超人’而已。而且根据我目前得到的信息,那些注射过药物的人无外乎有两种下场,一种是用诡异至极的方法自杀,另一种则是把自己抓成了‘无脸人’,然后死去。”< 第一四六章 如梦(上) 和罗宁相处的日子就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梦境,永远找不到尽头。我的意识始终留在他的身边,甚至无法离开他超过十米。这让我越来越困惑,同时也越来越焦虑,我在想如果自己一直无法逃离这里,那么最终迎接我的会是什么……难道是永远成为罗宁的影子吗?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我已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沃尔登镇呆了整整一个月。虽然我的心情变得低落,但是罗宁却反而变得开朗起来。 他经常会哼着小曲,对我说:“你永远都走不了啦,是吗?” 我会没好气的回答一句:“不知道!” 脾气向来不太好的罗宁听后没有生气,反而是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我能理解他的心理,对于一个性格活泼的孩子来说,被单独困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恐怕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聊天解闷的伙伴吧。 我一直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将会变成一个“恶魔”,所以千万不要给他丁点好脸色。可是每次当我看到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双眼深处却透露着一种无助,这让我感到有些……心疼。 与此同时,我还发现了自己伴随着停留在这个未知空间的时间越长,随之拥有了一些“超能力”。 有一次,小罗宁被例行公事的推入手术室,然而那天主要负责实验的男人貌似和他有仇,下手相当残忍,而且没有给罗宁打麻醉剂。 他一边用力剪开罗宁的皮肤,一边恶狠狠的说道:“你这个恶魔,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 罗宁面无表情,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除了我之外,他现在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老罗。 实验人员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我隐约看到罗宁的脸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当时,我在心里反复想道:“一定要阻止这个人,一定要阻止这个人。” 突然,我发现放在手术台上的那管麻醉剂竟然晃晃悠悠的自行漂浮起来,就好像是听从了我内心的想法一样。 我先是感到一阵惊讶,但是意识到这里不过是一场梦境随后便又释然。 紧接着,我控制着漂浮在半空中的麻醉剂扎在实验人员的脖子上,将慢慢一剂麻醉剂通通注射到了他的体内。 下一刻,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实验人员瞬间变成了一具僵硬的雕塑,轰然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我没想到自己偶然的一次行为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因为在实验室中到处都有摄像头,所以在外界的人看来,刚才手术室里发生了令人惊叹的一幕。 麻醉剂,竟然自行漂浮,然后插在了实验人员的身上。 对于这种事情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罗宁动的手脚。 于是这些人变得疯狂起来,看向罗宁的眼神也越来越不正常。 老胡说:“真是想不到,他现在终于能够自由控制念力了。老罗,看来距离我们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罗彬摇头说:“我反而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他拥有的能力越大,最终就会意识到这个地方根本就无法困住他……我担心到了最后,他会做出……” “能不能不要成天胡思乱想,我们不需要考虑后果,只需要关心计划能否成功,仅此而已!” “不是的,计划能否成功只是一方面。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心智健全的‘超人’,而不是一个变态或是疯子。胡建明,你别忘了他曾经做过的那件事情,我们没有人能确保悲剧不会重现!这也是你在那之后强行为他带上手铐的原因!他的能力越强,你就越应该担心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开心!”罗彬越说越激动。 胡建明对此毫不在意,他说:“如果能够被自己驯养的獒犬亲口咬死,至少说明我的驯养技术是举世无双的!” 罗彬叹道:“疯了,全都疯了……” 小罗宁仍被困在手术床上,他的眼睛轻轻看着我的方向,眼神中带着疑惑、还有些许感激。 重新回到暗室之后,他头一次主动和我说话,“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 我回答说:“看不过他欺负小孩子而已。” 罗宁神色黯然的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保护我……从我记事以来,每一天的生活都无法由自己掌控,只能任人摆布。” 我同情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我无比确定……未来的罗宁,将会变成一个能够掌控任何人生死的“恶魔”,到了那个时候,他甚至不会在乎如何杀人,而只是疑惑人性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恨恨的说道:“我不要别人同情!” “呃。”我随口说:“我不是在同情你……对了,我出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有很多实验人员都很怕你,还说……你杀了人?” 他的双眼看着无穷无尽的黑暗,轻声说:“是啊,我杀了人。” 这一刻,他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反而更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成年人。 罗宁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差不多发生在半年前,那时候他还从未离开过实验室,就像是一头被圈养在这里的宠物。 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一个小男孩误打误撞的发现了实验室,并且顺着密道往里前进。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晚,罗宁正无聊的摆弄着手里的魔方,虽然看不见……但他却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后来他突然感受到了外面有个从未见过的人正向这边走来,出于好奇,他使用念力帮助那个人打开了许多开关,并且屏蔽掉了实验中心的监控设备。 由于当时已经是深夜,实验中心空无一人,他们对自己的安保机器太过自信,全然没有想到……如果罗宁想要离开这里,甚至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他没有选择离开,只是单纯的因为他觉得没有任何离开的理由。 片刻后,来自外界的小男孩终于在罗宁的引领下来到了这里,他趴在实验室外面,顺着玻璃向里面看去,但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这正是我注射“sin”之后所看到的幻象。 “那个小男孩是谁?”我好奇的问道。 “潘帅。”罗宁罕见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虽然有些蠢,但是比起普通人来说还是要聪明很多的。” 我又问:“你们说了什么?” 罗宁继续说:“没说什么,他只是问我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他还说外面的世界超级精彩,有大片的草场,特别好看。” 我恍然大悟,“从那时候起你有了逃离实验室的想法?” “嗯。” “后来呢?” “我和潘帅并没有说太多话,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实验中心的异常,所以我只能让他赶紧离开这里。过了一会儿,就有一大批实验人员冲到了我所在的暗室里面,质问我是不是关闭了实验中心的设备。”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看不清的情绪,“我回答是,然后他们就变得奇怪起来,还说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就应该教训一下,否则就会不懂得这个世界的规矩。” 我问:“这个世界能有什么规矩?” “弱肉强食,所以孩子应该遵从大人。”罗宁说了一句冰冷到近乎没有人情味的话语。 “那……他们打你了?” 罗宁不屑的笑了一下,“他们不敢打我,但是他们敢伤害我最喜欢的东西。” 最喜欢的东西?对于当时的罗宁来说,最喜欢的东西会是什么? 魔方! 在沃尔登镇的那场梦境中,我曾在托儿所的最底层看到罗宁,当时他的手里就拿着一个魔方,可见他对于这个东西的喜爱。当然,也可能这个魔方是他在暗室中度过漫长时间的唯一寄托。 罗宁继续说:“他们粗暴的抢走了我的魔方,并且把它踩得稀碎,当时我特别愤怒,从未有过的愤怒。” 我说:“我能够理解这种情绪……就像是布娃娃对于女孩子来说,可能代表了一个世界。因为孩子在小时候并不知道布娃娃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反而赋予了它名字,认为它是自己的伙伴。” “没错,我当时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世界被人无情的践踏,践踏到不剩一丝一毫。”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你做了什么?” 罗宁面无表情的说:“我用念力,捏爆了他们的脑袋。当时一共有八个人,我依次看着他们的头颅,想象那不过是一颗西瓜,轻而易举就可以打碎。于是,他们的头颅就爆掉了,一颗、两颗……” 我打断道:“你有感到后悔吗?”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对于我来说,他们的命完全比不上老罗送我的魔方。我问你,如果有一只蚊子一直在你周围烦你,你并没有拍死它。可是等到它叮咬了你,吸了你的血,如果你发现自己有机会杀死它,你会不会下手?” 我犹豫说:“应该会吧……” “对我来讲,他们和蚊子没有多大差别。”罗宁冷漠至极的说:“八个人,我只杀掉了七个,这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终于明白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那是因为今天负责罗宁的实验人员……正是当初幸存的唯一一个。< 第一四七章 如梦(中) “超人计划”在罗宁身上得以实现,但同时也毁掉了一个正常孩子应有的生活。罗宁在逐渐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一面之后,迅速被研究人员控制起来,他们疯狂的研究着罗宁身上的每一处器官,甚至是血液的成分,试图找到他与正常人到底有何不同。 然而最后并没有得出结果,因为罗宁的身体和普通人并没有太多区别。如果非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他拥有着极其强大的自愈能力,但是这种自愈能力并不是源于身体结构的不同,反而更像是来自心灵,或者说是念力。 就像是罗宁自己说的那样,在杀人的时候,他只需要想象那些人的脑袋不过是西瓜而已,然后就可以轻轻将其捏爆。修复身体同样如此,他只需要想象自己的身体可以飞快愈合,那么就可以达到目的。 从这个角度来讲,他真的能够“心想事成”,就像是超人那样。 可是,问题也同样出在这里。 从小在实验中心长大的罗宁没有“人”的概念,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人,反而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生活在“人”之中的另一个物种。而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不得不说是研究人员做的“好事”。试想一下,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把孩子当成人类来对待,那么孩子如何认为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罗宁的心理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并不值得惊讶,这完全符合逻辑。反而是如果他在这种生活条件下仍能保持普通人的状态,那才真是令人惊叹。 罗宁说,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希望那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感觉很不好。 我反问:“你不是说这和打死蚊子没有太大区别嘛?” 他瞪了我一眼,说:“打死蚊子的时候你会留下一手血,而且手上的鲜血都源于你自己……这样想的话,你还想杀死它们吗?” 那天过后,罗宁的性格变得比以前更加孤僻,就连和我交谈的情况也变得少了起来,这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与此同时,我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重……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个梦境呢?在现实世界中,我又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深夜,发生了一场意外。 当初八名实验人员中唯一幸存的那个人,竟然偷偷摸摸的潜入了暗室,而且还偷偷往屋里释放了许多迷药。 有一件事情他并不知道,那就是迷药对于抗药性极强的罗宁是毫无用处的。事实上当他潜入这里的时候,罗宁只是装作昏迷的状态而已。 他很好奇,这个人深更半夜的来到自己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之后,那个实验人员亮出了手里的“武器”,一根充满未知药物的针管。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觉得那针管里面装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可能是能够直接致罗宁于死地的药物。 可是这个实验人员有什么理由害死罗宁呢?或许他只是想要做一些和实验有关的事情? 这一刻,不仅仅是罗宁,就连我自己也对“人性”产生了极大的疑问。 实验人员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罗宁,借着它的光线,我看到罗宁面无表情的躺在地上,仿佛真的沉睡过去了一样。 我在他耳边说道:“现在应该怎么办?要不要反抗?” 罗宁没有说话,仍然在装睡。 我不知道罗宁的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心智有时候成熟的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当实验人员的针管距离罗宁越来越近,他仍然一动不动,仿佛浑然不觉。 但我确定,罗宁现在一定是清醒着的。 只是出于某种目的,他不想反抗,仅此而已。 针管终于逼近了罗宁的脖颈,我屏住呼吸,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作何选择。下一刻,我看到锋锐无比的针头刺入了罗宁的皮肤,之后针管里面的药剂也通通进入了他的血液之中。 我忽然明白了罗宁的想法…… 紧接着,罗宁的嘴里忽然开始大口吐血,鼻子、耳朵还有眼睛也通通渗出了血液。 他仍然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的睁开了双眼,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看着那个目瞪口呆的实验人员。 罗宁说:“为什么要害死我?” 那个人怒吼:“你杀死了我的同事,我的至交好友!” “可是他们也毁掉了我的魔方。” “你这个魔鬼!他们的命怎么能和一个破玩具相提并论!” 罗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那是失望,也是愤怒,“人类总是这样自私,只有自己心中认为重要的东西才是重要的,其他人的……都是狗屁。” 那个实验人员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已经没有了机会。 我的双眼,亲眼看到一个人的头部突然在空气中爆炸,毫无征兆。鲜血溅射到了房间各处,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罗宁,又一次杀了人。 我问:“你早就知道他来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装睡,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罗宁说:“我对人类总是抱有希望……我希望他们至少对我有哪怕一丝的善意,然而并没有。在他们眼里我永远只是一个工具,我的生命也毫无意义。” 我说:“可是你完全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他看着我,忽然笑着说:“其实我觉得死亡并不是什么大事,如果离开了这副皮囊,至少我能够得到自由。” 与此同时,实验中心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应该是那个实验人员的潜入终于被察觉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停的和罗宁说话,但是他只是沉默不语,就像是一个冰块,亘古不化。 随后,一大批人赶到了实验中心,包括罗彬和胡建明。 当他们看到暗室内的一片狼藉时,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景象。 胡建明有些愤怒的说:“我早就和你说过,罗宁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必须被严格看管起来,否则就会发生这种事情!” 罗彬的脸色铁青,但他反对说:“这和罗宁无关,这个实验人员大半夜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 说完,他终于看到了罗宁脸上的血迹,迅速蹲在孩子的身边,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疼不疼?” 罗宁仍然没有丝毫反应。 我担心的看着罗宁弱小的身躯,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孩子的心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有些孤僻的男孩,那么从现在开始,或许他已经从内心深处否定了自己是“人”的这种想法。 他的心理状态再也不属于人,而是……超人。 罗彬和胡建明在争吵过后,选择将罗宁换到一个更加隐秘,而且安全牢固的房间,这样无论是对罗宁,还是对其他人都有好处。 可是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将会更少有同伴接触的机会。 孤独,将渗透到他的骨髓之中。 也是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所看到,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这一切,就是罗宁从一个普通婴儿一步步走向“超人”的过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或许和孙希平给我注射的“sin”有关吧?但是至少在现在,我认为自己看到的情景都是真实的,因为这个世界的罗宁是那样鲜活,同时令人疼惜。 始终跟随在罗宁的身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崭新的房间。 罗彬说,在新环境里不会有人再来伤害罗宁,所以罗宁完全不用担心。同时他还告诉罗宁如果需要什么,可以随时说出来,一定会满足他的。 罗宁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连对待罗彬才能有的那丝温暖也荡然无存。他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话,只有一句话。 “十年。”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罗彬也同样不明白。 而罗彬在离开前也同样说了一句令人一头雾水的话,“相信我,一定会让你获得自由的。” 从那之后,罗宁是沉默的,而我则变得话多了起来。 每天我都会在罗宁身边喋喋不休,和他讲述我曾经历过的事情。他偶尔在听到后会露出一丝笑容,这很罕见。但是更多的,则是雕塑一般的冰冷。 罗彬每周都会过来一次,同时会带来很多零食和玩具。显而易见的是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憔悴,头发也越来越少,终于隐隐有了秃顶的迹象。 生活在完全不和外界接触的实验室里,仿佛连时间的变化都没了意义。 但是每一天罗宁都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实验室的墙壁上刻下一道竖痕。按理来讲,墙壁是由合金制成的,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但是罗宁偏偏就能够做到。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他在墙壁上留下的痕迹……代表时间。每过去一天,他就会留下一道痕迹,以此来提醒自己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多么漫长的岁月。 而我也一样。 这场梦境仿佛真的永远都不会苏醒,而我,将彻彻底底的留在这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一四八章 如梦(下) 在实验室里的生活,没有春夏秋冬,没有日月盈缺,有的只是墙壁上逐渐增多的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没有丝毫变化,仍是来时的模样。而罗宁却在一点一滴的长大,他的个头逐渐变高,脸庞也变得硬朗,终于有了现实中“恶魔”罗宁的轮廓。最让人感到心寒的是,他的性格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加扭曲,和那个罗宁越来越像。有时候我感到他看向我的眼神时,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仿佛……被一头野兽盯住了要害。 我从未认真算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多长时间,因为那太过漫长,漫长的令人绝望。可是当我不得不正视时间的时候,突然发现,已经是整整十年过去了。 整整十年啊,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这十年里,我几乎将自己尚且记得的所有事情通通和罗宁讲了一遍,包括安清竹。幸运的是,这时候的罗宁尚且不知道安清竹就是安安,只是把她当成了我故事中的女主角而已。 然而,我渐渐发现罗宁对我的故事失去了兴趣,他冰冷的沉默姿态让我感到难过。 终于有一天,当我在他耳旁喋喋不休的时候,他对我怒吼说:“够了,我对你的生活没有兴趣!” 十年的大好时光,连我自己都很难说清楚自己和罗宁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或许是朋友,或许是兄弟?所以当他对我发火的时候,一瞬间便激发了我胸中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愤怒。 我同样喊道:“你以为我对你的生活有兴趣吗?就是因为你,我在这里浪费了足足十年!” 罗宁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说:“你也觉得我是一个怪物,对吗?” 我忽然有些心软,说:“对不起,被困在这里实在太久了,所以没能控制住情绪。” 他并不理会我的道歉,反而是不停的追问:“你一直都在忍我,不是吗?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恶魔,古奇,你压根就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你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我是一个怪胎,十足的怪胎!” 他说的没错,在刚刚进入梦境的时候,我的确无法接受他。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有所不同…… 罗宁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甚至双眼都蔓延上了血红色。他咒骂说:“我憎恨你们!凭什么你们可以拥有平平凡凡的生活,而我却只能留在这里!” 我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也想要一段普通的生活,我也想当普通人!” 罗宁猛地站了起来,忽然向着墙上的监控设备伸手,随后那些设备通通冒出了浓烟,而且发出了电流的噼啪声。 我震惊的站在原地,目睹着眼前一场悲剧的上演。 随着实验室大门被打开,大批实验人员涌入了房间,包括罗彬和胡建明。 罗彬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罗宁压抑着愤怒回答说:“我说过了,我要出去。” “是想要出去走走吗,要不我陪你吧?” “不是被你像是遛狗一样带出去,而是永远离开这里。” 胡建明一听顿时火了,大声说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知不知道如果你离开了这里将会面对什么?” 罗宁说:“十年前我说过,十年……我只给你们十年的时间,这算是对于我能够长大成人的报偿。可是现在,十年已经过去了,我有权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终于明白了罗宁所说的“十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彬焦急的说:“你不要着急,相信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现在还不能说……但是,我发誓绝对不会骗你!” 罗宁不屑的笑了一下,说:“可惜,我的耐心有限,已经不想再等了。” 只可惜,即使老罗的态度比较柔和,但胡建明的态度却相当强硬,“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离开这里!” 说完,胡建明就拉着罗彬转身离去,只扔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你以为你真的是‘超人’?真的没有人能够制服你?罗宁,你还是太天真了。” 下一刻,实验人员迅速离开了这里,只是转眼间便只剩下了罗宁一个人。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实验中心顿时笼罩在一片红色之中! 我看到,大批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纷纷钻了出来。这些人并不陌生,他们都是“超人计划”的副产品,也就是服用药物之后产生的怪物,想不到竟然一直都还活着。 原来胡建明对付罗宁的方法,就是这个…… “可笑。”罗宁的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他迈着步子缓慢的向前走去。步履虽然缓慢,但是他的面前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我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罗宁走出了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我突然感到头痛欲裂! 十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疼痛来的太过猛烈,瞬间让我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但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一些人的说话声。 “他已经不受控制了,是选择抹除?还是……” “从他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除了杀掉他,我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你是心理学专家,比我更清楚,如果让一个人的记忆从根源发生改变,很多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罗彬……你想要让他变成另一个人?” “是的,一直以来我都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他的死亡。老胡,看在你我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求你帮我。” “你打算瞒着徐逸吗?” “必须瞒着他,如果让徐逸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控制住罗宁,而不是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是……” “老胡,请你相信我。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替代罗宁的人选,只要我们把罗宁变成另外一个人,然后送他离开这里,那个人可以随时变成罗宁……没有人会知道这些的,除了你我。” “我一时半会没法答应你……你先说说,要把罗宁变成什么样子?” 我终于能够隐约看到眼前的景象,是罗彬和胡建明。 罗彬说:“大约在十年前,我就发现罗宁出现了一些反常的地方,只不过我故意把这些信息藏了起来。” “什么反常?” “他偶尔会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就好像那里有人一样……老胡,你应该比我清楚,这像是什么病才会有的症状。” 胡建明震惊的说道:“人格……分裂!” “没错,那时候我就怀疑罗宁已经患上了人格分裂,现在他的体内存在着两个人格。而且我监控了他们的对话,发现罗宁的另一个人格叫做古奇,貌似从小生活在普通的现实社会中。古奇的人生经历让罗宁十分羡慕,甚至说是嫉妒,所以罗宁才会越来越讨厌古奇,因为他觉得命运是不公平的。” “你想要……去除罗宁,保留古奇?” 罗彬坚定的点下了头,“没错!” 听到他们的谈论内容,让我感到一阵渗透到骨子里的寒意。按照罗彬的说法,古奇只不过是罗宁的一个人格而已……这样说来,我到底是谁? 难道说,我真的是罗宁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可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古奇,你之所以想不起童年,是因为你没有过去。 我在心中反复呐喊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个声音仍在继续,它轻声说着我的古怪之处,与此同时,我看到了一些过去的画面。 第一次,道缘堂的老道士想要带走苏郁的时候,弱不禁风的我被他打倒。那一次,有一个神秘人赶走了老道。 第二次,“首脑”游戏的最后,也是这个神秘人在我被罗宁催眠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将其逼退。 此时此刻,我终于看清了那个神秘人的面孔。 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我,不是我? 这时候,我再度听到了罗彬的声音,“我们可以保留古奇这个人格,让他成为身体的主人,同时为他塑造一张崭新的脸。我想以后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和罗宁联系起来,这样就可以让他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了。” 胡建明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如果想要让他永远的忘记罗宁这个人格,恐怕我们需要时常对他进行催眠……这样才能避免罗宁的人格再度占据了身体。” “这个没问题,我们可以安排一些人在他的身边,这样一来也可以照顾他。” “我的儿子胡乐,倒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罗彬轻声说:“十年前我向他承诺过,一定会让他重获自由的……老胡,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了。” 胡建明说:“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是个疯子,最一开始是你想到了实现‘超人计划’的方案,而现在你却又想要亲手毁掉自己创造的一切……如果不是罗宁变得越来越难控制,我真的不愿意答应你的请求……” “可是现在我们别无选择,要么杀死他,要么改变他!”< 第一四九章 我(上) 意识逐渐变得清晰,我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未知的空间。这里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到处充斥着一种死寂的感觉。 此时此刻,我的心神仍沉浸在一片震惊之中。一时间难以接受罗彬和胡建明所说的话语,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我就从此失去了自己的身份,从而变成了……罗宁的替身。 罗彬说我是罗宁的第二人格,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就在我做着心理上的自我斗争时,突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脑海里。 他说:“接受现实吧。” 这个声音,来自罗宁。 原来我们竟存在于同一具身体之中吗? 我说:“我没法相信,我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从未迷失过自我。我参加过高考,学习心理学将近十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让我相信自己只是个第二人格而已。” 他却笑着说:“还有一个人也和你一样,恐怕到现在也没有接受自己是第二人格的事实。” 这个人,是……苏郁。 罗宁说的没错,苏郁这个身份明明是苏晓的第二人格,却反而一直占据着身体的主导权。甚至让我还有她自己,误以为苏郁才是第一人格,而苏晓却成了后来才出现的第二人格。 直到现在,苏郁也未能认清这一点,她只是打开了心结而已,但却未看到事情的真相。 罗宁继续说道:“你曾经对苏郁说过,她无法回忆起童年的事情。可是你恰好也是一样,你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毫无征兆,难道你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我解释说:“我认为自己只是忘记了而已。” “记忆永远不会遗忘,只要遇到合适的线索就会重新出现。可是你见过那么多有关亲情的案例,是否有过一次的唤醒?” 我无言以对。 他说:“其实,如果你把注意力放在很早之前的一件事情上,就会知道,我早就存在于你的意识之中了。” 罗宁指的是什么事情? 我苦思冥想,突然隐约抓住了一丝灵光。 还记得在许诺姐弟的案例之中,王国安曾经自行找上门来,还说我委托他调查了这个案件。不过当时我一直纠结于许超本人,反而忽略掉了这件事情。如今仔细想想,难道说…… “是你占用我的身体给王国安打了电话?” “你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戏谑,“不仅如此,其实很多病人也都是我亲自联系的……算是给你的生活添加一些乐趣吧。” 我反驳说:“我不相信,王国安也有可能是简小水联系的。她作为我臆想出来的人格,完全有能力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一些事情。” “呵呵,你觉得……简小水这个人格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吗?” 晴天霹雳! “古奇,到现在你还不愿意直面这个问题吗?你想想,简小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她的出现,完全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情。” 我颤抖着声音说道:“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是啊,而且简小水就是‘竹间清溪’,换句话说其实是安清竹的替代品。我之所以塑造她,就是为了让你回忆起有关安清竹的点点滴滴。”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说:“不得不承认,罗彬和胡建明的催眠计划很成功,身为第一人格的我在你体内潜伏了许多年,始终没有醒来。直到安清竹死亡的那一刻,你的情绪发生剧烈波动,终于将我唤醒。可是从那之后,你又在自我欺骗的做法下遗忘掉了安清竹,所以我需要帮助你找回这部分记忆。” 我愤怒的喊道:“不可能!我就是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和我没有关系?真是可笑,你现在使用的身体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他冷笑,“除了塑造简小水这个人格,我还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难道你没发现吗?” 我粗重的喘息着,感觉大脑越来越沉重。 他又说:“在一些紧急情况下,你会突然觉得时间变慢,这是我所拥有的能力。而且你有轻易催眠他人的能力,这也和我的能力相重合。换句话说,你的很多特长其实就是我能力的弱化而已。” 我说:“我不相信这些,我认为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我只不过是……” 他打断了我的话:“记不记得苏郁曾经说过,她的房东和我长得很像?” 我说:“你该不会想说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吧?这不可能,你现在的脸和我一样,属于古奇,而不是罗宁!” “很遗憾,那个人就是我。古奇,当我占据身体的时候,通常不会使用你的脸,反而会使用一些手段恢复自己的面孔,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到‘自我’。” “胡扯,你能用什么办法!” “很简单,人皮面具,仅此而已。” 答案,竟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按照罗宁的说法,他会在我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占据身体,同时戴上代表“罗宁”身份的人皮面具,然后做一些事情。 虽然我在心里极为抗拒这种说法,但是这时候老罗借助云露之手传递的那个信息却突然无端被回忆起来。 老罗的信息只有两个字,“面具”。 他所说的“面具”,会不会指的就是罗宁这张人皮面具。或者说,他是在提醒我,我之所以会有现在的脸,是因为人皮面具的缘故。 我不可思议的说:“那我现在的脸,也是面具?” 他说:“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古奇这个身份已经彻底的取代了罗宁,最可笑的是,当罗宁占据身体的时候反而需要戴上面具才能找到自己。” 我说:“你说的话都是圈套而已,想让我相信自己不过是你的第二人格!” 他说:“好吧,那我再说一件事情,看你能不能反应过来吧……小深手里的线索,诊所电脑里无故出现的录像,你认为这些线索是怎么出现的?难道是世界上真的有鬼?” “是你?” “是啊,其实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提示,试图让你想起这一切。” 我怒吼道:“这样的话,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想要让我想起一切,却又要偷偷摸摸的传递信息!” “原因很简单,我担心让你一下子回想起所有事情会难以接受,同时对我产生一种憎恶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下,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最有可能选择什么?” 我说:“……自杀。” “所以我要一步步的让你回想一切,接受一切。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在接触到罗宁的时候,更多的感到亲切和同情,而不是憎恶。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其实当罗宁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我已经无奈的接受了事实。 如果接受古奇和罗宁其实是一个人的事实,很多问题也都迎刃而解。 我会时常感到疲惫不堪,那是因为每到了午夜之后罗宁都会占据身体,出外活动。所以到了十二点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异常困倦,第二天醒来时又觉得浑身酸痛。 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个打不开的抽屉,我一直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钥匙又去了哪里。我曾以为那是安清竹留下的,可是现在看来……或许里面装的就是“罗宁”的人皮面具吧。 是罗宁联系到了苏郁,故意让她出现在我的身边,对我的心理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是罗宁创造出了简小水,一步一步击溃我臆想出来的安安,使我不得不面对安清竹死亡的现实。 是罗宁联系了王国安还有很多人,使我醒来之后得到了帮助,从而解决了许多案例。 是罗宁在危急关头出现,展现出超出常人的一面,于是才能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是罗宁给我留下了许多神秘线索,引领我一步一步走向真相。 一切的不合理,都随着罗宁这个最大的不合理之处得到了解决。 可是,还有一个地方不对! 如果我就是罗宁,而且罗宁不过是古奇带着“罗宁”的人皮面具而已。那么“首脑”又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城,并且和罗宁一模一样? 罗宁感受到了我的疑惑,回答说:“这也是我的问题……在我变成你之后,为什么会再次出现一个‘罗宁’,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我说:“该不会你其实就是他吧?是你使用我的身体做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你仔细想想这可能吗?你是亲自接触过那个罗宁的,应该可以确定他不是我。古奇,另一个‘罗宁’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而且有着相当隐秘的身份,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在生死游戏的最后,他说他所以来到江城是为了找一个人,其实那个人就是我。只不过我的面孔已经完全改变,再加上性格完全变成了你的样子,所以他没法确认我的身份,只能在暗中观察。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找到答案了。”< 第一五零章 她(下) 回想起“首脑”游戏中的那个罗宁,让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我和他的接触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但是每一次都令人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在生死游戏之中,“首脑”设置了极为考验人性的游戏环境,同时使用这种方法制裁了许多曾经参与过实验的人。 第二次则是在前不久,他利用王国安的女儿王瑜再度布下圈套,一度使我崩溃。 罗宁说道:“你完全没有必要觉得疑惑,他之所以会故意为难你,只是想要试探你……逼迫你……仅此而已,他想要知道你在古奇的身份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我。” 我说:“可是他为什么要找我……我们?” “既然花这么大的力气找人,肯定是有目的了。这个人的长相和我完全相同,而且也表现出来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能力,看样子和‘超人计划’中的完成品相差不远。我想他之所以会找我,应该还是和计划有关吧。” “关于他的身份,你就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说一点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或者说,我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我惊讶道:“能不能不要吊人胃口!” “古奇,别忘了你和我原本就是同一个人,既然我能够想到他,那么你就也一定能够猜得到。” 随后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罗宁忽然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我随之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古奇,说实话……一直以来你都代表着我的梦想,我希望自己能够过上你现在的生活,所以只要看着你活下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罗宁轻声说,声音中带着欣慰,“我一直都尽力引导你直面自己的人生,也就是包括我的那一部分。幸运的是,看来我已经成功了。” 和罗宁的交谈,就好像是心平气和的与自己说话。 我说:“我现在能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让我用古奇的身份以正常人的姿态活下去。但是你知道只要‘超人计划’没有结束,我就永远无法摆脱这些,甚至只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是的,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心理医生。我之所以对你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事实上……无非是希望你能够直面过去,认清自己,同时也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和你说实话吧,或许能让你产生一见钟情想法的人是安清竹,但是很遗憾我还没有来得及看见她,她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你……但是,当我看到苏郁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永远保护她。” 实在是无法想到,原来罗宁竟然会喜欢苏郁这种性格。 他说:“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爱,但是面对苏郁的时候,我就是很想保护她,也是头一次感到自己拥有的能力原来还有些用处。我永远没法忘掉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她狼狈不堪,只敢低着头自顾自的走。”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我知道现在你才是这具身体的主导,也只有你才能让我们过上平凡的生活,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没有选择夺回身体。可是,在我清醒的时候,我看到了太多令我不安的事情,突然发现原来你我从未离开过他们的监视。你还记得道缘堂的老道士曾经说过的话吗,他曾为我主持过一场观落阴。” 我惊叹道:“那个看到人间末日,充满疯子的世界的人,原来是你?” “是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头一次感到恐怖……原来恐惧的滋味是这样的……可是当我有了恐惧,就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像是人,我会担心你的正常生活是否会被打乱,也会担心苏郁的情况。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掌控这一切,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回忆起所有事情,建立起一道坚固的心理防线,只有这样才能在危机降临的时候有所防备。” 我问:“你说这些……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 “我就是在说遗言。古奇,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一切,剩下的未知则需要你一个人去探索真相。另一个罗宁的真实身份是谁,徐逸最终又去了哪里,孙希平为什么会将你抓到一个未知恐怖的地方,这些都只能靠你自己来完成了。” “那你会去哪里?” “和苏晓一样,我会去一个我该去的地方。从现在开始,这具身体将会完全属于你。而你,请一定要度过这场危机,然后平平淡淡的活下去。” 罗宁的话让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让我先是想起一切,然后又选择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不见?难道事实情况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治疗我的心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始终缠绕着我,那就是安清竹。 我问:“你知道安清竹是怎么死的吗?” 他忽然沉默,然后回答说:“知道,而且既然我知道,你就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关于安清竹的问题,我持着和胡建明相同的观点……到了需要想起的时候,你自然就会记起。”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说实话,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我也真的很想占据身体帮助你摆脱面前的难关。但是,孙希平背后的人既然想要使用‘sin’来唤醒你体内的我,说明他的实际目标就是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反而更加不能现身……你会因此显示出更多的价值,而且至少不会被他们当成废物一样杀害。” 我对罗宁的话似懂非懂,貌似抓住了一些很关键的信息,但却偏偏无法看到全貌。 “古奇,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一定要谨记于心……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这是我在醒来之前,脑中反复回荡的最后一句话。 对着心里永远消失的罗宁,我轻声说道:“谢谢你,罗宁。” …… 与此同时,东峰商场之中。 苏郁仍然站在原地,表情呆滞,她的眼中似乎有两种奇异的颜色在相互交替。孙希平留下的刀刃被她攥在手心,而且攥的是那么紧。 她忽然自言自语说:“我……应该怎么办?” 随后她回答了自己的疑惑:“你爱他,所以应该奋不顾身的去救他。” “可我不确定自己爱的到底是不是他,因为有时候他会变得像是另一个人。” “你觉得他像是谁?” “罗宁……当他遇见危险的时候,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而且自己醒来的时候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反而以为是有神秘人救了自己。” 她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按照这种说法,他到底是谁呢?” “是啊,古奇到底是谁呢?我早就发现了简小水是他所虚构出来的,而他本人也在发现事实之后陷入了崩溃之中。在我看来,古奇应该是一个温柔坚强但同时又有些脆弱的人,他是一个心理医生,同时也是一个病人。” “不仅如此,他曾有过不可思议的经历,这让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所以现在才会陷入这样的处境。” 苏郁攥紧手里的刀,轻声呢喃说:“我不够勇敢,你可不可以帮我?我知道我很卑鄙,为了让自己生活的舒服一些,故意遗忘了你……但是现在,我知道错了。” 她换了一个表情,又说:“你终于肯直面现实了吗?” “嗯,我愿意接受一切悲剧,一切结果。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古奇就这样陷入绝境。”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苏晓,我的妹妹。” “谢谢你,你终于愿意正视这一切了。” 苏郁身上的气质变得越来越特别,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下一刻,她一扫脸上的忧郁,变成了十足的坚定。 她轻声喃喃自语说:“孙希平和某人做了一笔交易,应该和‘sin’有关……记得顾楠曾经说过,古奇是个很特殊的人,竟然可以免疫‘sin’的作用……所以孙希平抓走的古奇很有可能是为了‘sin’的实验……” “和‘sin’相关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其中最关键的人……应该是安清竹。虽然没法确定,但是如果假设安清竹的死亡和‘sin’有关,那就可以继续推理下去……安清竹来自安定医院,和安定医院有关的人是胡院长和胡乐,他们都是很可疑的人。” “除了胡乐,卓文萱在很多事情上也含糊其辞,明显有些可疑……所以安定医院肯定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地方……接触过‘sin’的人大多以一种病态的方法自杀,如果我是研究者,很有可能会将目光放在那些本身就是疯子的精神病人身上……” 下一刻,苏郁猛地抬头,冷声说道:“是安定医院!”< 第一五一章 谜 我缓缓睁开双眼,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先前在意识世界里中停留的十年,原来只是现实中的一个瞬间。但是和罗宁共同经历的种种,却像是刀割般刻骨铭心。 他虽然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我却并不觉得孤独或是排斥,反而是真心接受了他的存在。 在醒来的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是曾经的罗宁,但却不是现在的罗宁。曾经的罗宁做过很多错事,杀害过许多无辜的人,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伴随着戴上“古奇”的人皮面具得到遗忘。 当务之急在于,现在的罗宁到底是谁?孙希平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面临的处境又是怎样? 眼前已经再也没有丁点遮挡,我借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现在所处的地方。在我的周围,布置着大量未知的类似墙壁一样的东西。它们被一层黑布所笼罩,所以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轮椅上。而在这个人的身边,秃顶的孙希平正对我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 他说:“你终于醒了?看起来我们的猜想完全是正确的,你的确对于‘sin’有着极强的抗体,甚至已经到了一种免疫的程度……不过,现在,你也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露出真实身份了吧,罗宁?” 我紧皱着眉头,轻声说:“我是古奇,不是罗宁。” 孙希平的脸色变得戏谑起来,他说:“何苦继续装下去呢,你应该想起了所有事情才对。”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一阵失神。 …… 在我的脑中,关于罗宁的记忆就像是雪花一般纷纷落下,最终融化在属于我的记忆海洋之中。 我看到自己无数次在午夜醒来,穿着一件平常最不喜欢的黑色风衣,然后点燃一支香烟,在荒芜寂静的夜晚中独自漫步,或许这就是我时常在醒来后感到嘴里有烟草味道的缘故。 罗宁原本是不会抽烟的。 那是很久之前的一次独行,他在深夜看到一个男人被人追杀,狼狈不堪。或许是一时兴起吧,他并没有分辨善恶,而是跟随着本心救了那个男人。那是他的想法很简单,落荒而逃的男人就像是一只可怜的狗。 关于狗的记忆,存在着一个疑点。另一个罗宁曾经说过,他的童年经历曾见到一条狗惨死在沃尔登镇。然而我并没有相关的记忆,换句话说,无论是我还是罗宁,都没有与狗有过任何接触。由此可见,另一个罗宁的确与我在记忆层面有着相当大的不同。 普通人的打架斗殴对于罗宁来讲,和蚂蚁之间的争斗没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挥舞了几下拳头,便轻而易举的赶走了那些混混。 得救的人一无所有,只能送了罗宁一支烟作为报答。 那一次,向来用来催眠的打火机终于派上了真正的用场,罗宁在黑夜中点燃了那支香烟,忽然从吐出的烟雾中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景象。 就像是彼岸那样美丽。 从那之后,他就染上了抽烟的恶习,每晚占据身体的时候都会偷偷抽一支烟,然后又细心的清理掉烟味。 当我回想起这些的时候,忽然开始理解罗宁,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实验室中的男孩,他的心理和安清竹一模一样,对外界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幻想。可是当他好不容易醒来的时候,却无助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属于了另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格,而且他根本就不能反抗……因为一旦反抗,现有的生活很有可能就会被打破。 所以他只能在午夜占有一丁点的时间,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我看来,如果说实验室的生活让罗宁失去了人性,那么他在午夜独自度过的这段时间则让他重新有了人性。 除此之外,他还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同时敏锐的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罗宁早就已经知道,对于他来讲……能谈得上是危险的,只有两处。 其中一处是第二个罗宁,如果他拥有着和罗宁近乎一样的能力,那么无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威胁到罗宁自己的人。 另外一处则是隐于暗处的东峰药业,罗宁借助络调查了许多信息从而得到了关键信息,比如东峰药业,比如徐逸。虽然这个曾经的庞然大物如今已经隐居幕后,但是罗宁仍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徐逸的阴谋还远远没有结束。 于是他开始在夜晚搜集信息,并且真的找到了许多线索。 比如说我在变成古奇之后接触过的所有人,包括吕草谷、胡院长、老罗、胡乐还有安清竹等等,随后他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安定医院的胡院长其实就是胡建明,貌似疯癫的老罗实际上是罗彬,而貌似和我关系匪浅的胡乐其实是一个监视者。 唯一遗憾的是,他始终都无法找到徐逸。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甚至很少在沃尔登镇中出现过,但是罗宁可以肯定,徐逸绝对还活着,而且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我一点一滴的吸收着来自罗宁的记忆,随之发现了许多以前从未察觉到的疑点。 将这些线索进行梳理之后,我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 另一个罗宁一定和徐逸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而且这种关系,是在罗宁变为古奇之后产生的,所以原本的罗宁并不知情。 也是因为这种神秘关系,使我卷入了现在这一场风波之中。 …… 孙希平的声音在室内不停回荡,听起来有种诡异的感觉:“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因为有一件事情你需要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你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罗宁!” 我反问:“你的意思是,我的敌人是我自己?”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说的罗宁是指另一个罗宁。” 我不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亲手杀害了吕草谷老师,现在却又说和我是同一阵营,你不觉得这太荒谬了吗?” 他说:“我承认这的确很荒谬,而且更荒谬的事情其实你还远远没有发现!古奇,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你现在已经拥有了罗宁的一切,包括那些超出常人认知的能力,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将它们施展出来。” 我摇头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罗宁,也不会使用他的能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呵呵。”孙希平笑道:“可你很快就不会这么想了。” 话音刚落,他隐秘的触碰了一个机关,随后我面前的地板开始升起,露出了一个圆柱体。 而在那里面,竟然装着一个**的人…… 女人的背影很熟悉…… 就像是她……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本就承受着与罗宁合二为一巨大压力的我终于崩溃,再也无法保持镇静。 孙希平笑道:“你知道她是谁。”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抓破了自己的手心,嘴唇也被咬烂。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甚至连罗宁都无法理解这种情感…… 无数次的梦里,我都看到了她的身影,是那样真实,难以忘怀。 可是梦里的情景和观落阴一样,她只是一味的用背影回答我的呼唤。 孙希平像是恶魔一样的说着:“你是超人,难道没有想过自己能否让人起死回生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她?” 我选择沉默。 他说的没错,如果我拥有了罗宁的能力,能否让安清竹重新醒来呢? 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是,安清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她身上的种种异象又是源自何处? 对于我来讲,安清竹就像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而谜底却隐藏在我的脑海之中,始终无法找出。 孙希平继续说道:“古奇,要不要和我们做一笔交易。” 我问:“什么交易?” “你帮助我们杀掉罗宁,我们帮助你复活安清竹。” “可笑,你以为自己是神?还能让死人复活?” “安清竹没有死,或者说她只是脑死亡而已……你很清楚,那些参与过‘超人计划’还有服用了‘sin’的人最终变成了什么。他们其实都没有死,只是变成了失去了意识的行尸走肉而已,包括你的安清竹也是一样。” 我说:“所以你的意思是给我一个行尸走肉?还要我为你卖命?” “当然不是,其实你的安清竹和那些人还有一些小小的不同,不过这些要等到你杀死罗宁之后才能透露了。” 孙希平的一番话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我的软肋上,不得不承认,安清竹是我一直以来最大额弱点。 而他,把安清竹当成了一个让我难以拒绝的筹码。 可是问题在于,孙希平和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们为什么需要我去杀死“罗宁”?安清竹又怎么会在他们的手上,而且陷入了一种假死的状态? 我意识中的罗宁虽然已经消失,但是我却继承了他的一切,包括超出常人的思维速度。< 第一五二章 谜(二) 二十多年前,“超人计划”在徐逸的主持下开始进行,并且和罗彬和胡建明两位研究人员共同建立了沃尔登镇。在这个类似理想国的小镇里面,他们成功培养出了第一个“超人”——罗宁。 罗彬作为主要的研究人员一直过着单身的日子,将一生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科学事业。但是这并不表示他没有父性,相反,当他看到尚且还是婴儿的罗宁时,突然前所未有的想要成为一名父亲。从那之后,他成为了最疼爱罗宁的人,而胡建明则一直摇摆在罗彬和徐逸之间。 老胡的纠结之处,在于超人实验到底是否应该泯灭人性。而如果为了保全人性,有需要用怎样的方式对待罗宁? 然而在罗宁的记忆当中,从始至终都少了一个人……徐逸! 作为“超人计划”的创始者,他就像是一个影子,始终隐藏在幕后。你可以看不到他,但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却又都有他的存在。 罗宁在沃尔登镇住了十几年,直到最后也没有见过徐逸。按照他最后的记忆来看,应该是罗彬和胡建明联手瞒过了徐逸,让罗宁戴上了古奇的人皮面具,从此改头换面。 可是,罗彬和胡建明的计划真的能够瞒过徐逸吗? 我对此表示怀疑。 与此同时,那个始终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我将目光从安清竹转到了轮椅男的身上,冷声说道:“徐逸?”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必须掌握主动权,否则就会因为安清竹的缘故而成为他们的傀儡! 孙希平哈哈大笑,说道:“看来你还不算迟钝。” 徐逸听到我的疑问后并没有转身,只是用苍老的声音说:“说说看,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徐逸?” “其实确定孙希平刚才说的话已经暴露了你的身份,你们需要我来对付罗宁,所以关键在于另一个罗宁是怎样出现的。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应该是在原本的罗宁变成我之后再次开展了新的‘超人计划’,结果亲手制造出了一个怪物,我说的没错吧?” 徐逸说:“继续。” 我说:“第二个罗宁对你们抱有强烈的恨意,所以他要杀死当年参与实验的所有人员,并且也成功的做到了。你之所以需要我的帮忙,就是因为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而现在罗彬已经死了,老胡的模样我又一清二楚,只有最后一个人的面孔仍是神神秘秘的。所以你的身份只可能是他了……徐逸。” 他干哑的笑了两声,说:“如果我说我不是徐逸,反而是一个你很熟悉的人,你会不会相信?” 我有些惊讶,反问:“不可能,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 “你的确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我,但是,并不代表你从没有见过我。”徐逸故弄玄虚的说道。 我紧皱着眉头,如果我所料不错,徐逸应该和孙希平原本就是一伙的,他们一直都在躲避第二个罗宁的追杀。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只能寻求我的帮助。 在他们看来,只有同为“超人”的我,才有可能阻止罗宁。 徐逸重新陷入沉默,而孙希平则说道:“古奇,就算你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又能有什么用呢?你仔细想想,你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活?只要你肯帮我们,你就能梦想成真。” “你说的话就像是一个悖论,如果我真的是‘超人’,而且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那我为什么需要你们的帮助才能让自己梦想成真。”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谚语,叫做万能的上帝却不能造出一块自己搬不动的石头?” 我说:“难道说……‘超人计划’还有其他隐藏的秘密!” 孙希平的笑容令人厌恶,“看来你还不傻。‘超人计划’作为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壮举,怎么可能会存在漏洞。你想想,如果罗宁成为超人之后真的天下无敌,那岂不是谁都无法控制他了!我们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很简单,罗彬还发明了一种药剂,可以瞬间净化掉‘sin’的药力,换句话说,只要给罗宁注射这种药物就可以让他变回正常人。” “这不可能,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药物,他为什么不对我使用?这样岂不是一劳永逸?” “他之所以没有对你使用,是因为罗彬一直不清楚你此时此刻到底是谁,罗宁就像是他的儿子,而你却是罗宁的梦想。他不能毁掉自己孩子的梦,更不能亲手毁掉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个药剂发明出来之后就被藏了起来,罗彬给它的代号是‘0’,只有他才知道这个药剂去了哪里。” 我说:“既然已经找不到了,它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找到了答案。老罗曾经送过我一枚独特的硬币,正面刻有“s”,背面则画着一个光头。直觉告诉我,这枚硬币就是找到药剂的钥匙。 孙希平说:“罗彬将‘0’藏在了一个特殊的保险箱里面,只有使用钥匙才能打开,否则就会毁掉里面的东西。所以我们找到了你,因为你曾和罗彬接触过,只有你才有可能拥有保险箱的钥匙。” 我反驳说:“胡建明隐退之后成了安定医院的院长,一直都看管着疯疯癫癫的老罗,你们难道不觉得他更可疑吗?” “死人有什么可疑的。”孙希平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你们杀了他?”虽然知道老胡也是幕后黑手之一,但我始终都觉得他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如今听到了他的死讯,心里的情绪实在是复杂难说。 徐逸叹了口气,说道:“是罗宁,他来到江城之后迅速清理掉了所有和当年实验有关的人。就在昨天,胡建明也遭到了他的毒手,而且整个安定医院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况。” 听到老胡的死,我忽然想起了胡乐,原来他一直都是老胡安排我身边的监视者。不知道他现在是否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去了,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孙希平说:“古奇,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帮助我们杀掉罗宁,第二是帮助我们找到‘0’。”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先是用安清竹勾引我答应他们的交易,然后又抖出了“0”的消息。 他们想要的不仅是罗宁死去,同时还有可以制约我的药物。如果他们真的得到了“0”,也就意味着拥有了我的生杀大权。 我冷笑道:“你们这样子逼迫我,难道就不怕我一怒之下直接干掉你们?这样一来可是让那个冒牌罗宁省了不少功夫!” 孙希平说:“你不会的,仔细看看你面前的安清竹吧,不要总是刻意让自己的目光躲闪掉其他地方。古奇,我们没有骗你,安清竹真的没有死,而且还有重生的希望。” 他的声音就像是恶魔一般,让我的意志再次开始瓦解,“认真的想一想,安清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 在罗宁的记忆里,安清竹也是在沃尔登镇长大的孤儿,不过她在小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不正常的地方,和潘帅一样都只是普通的小孩子而已。如果非要说不同,那就是性格微微有些早熟。 可是这样的安清竹,怎么会最终来到了安定医院,而且又患上了苏萨瓦氏综合症? 我遗忘了有关沃尔登镇的一切,她也同样如此,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巧合? 孙希平继续蛊惑说:“为什么沃尔登镇有那么多的孤儿,唯独安清竹出现在了安定医院里面?” 愤怒突然涌上了我的大脑,我按捺着怒意说道:“你们……把她也当成了实验品?” “没错,很幸运的是,她和你一样都能够承受住‘超人’的药力。不幸的是,她毕竟不是你,在服用药剂之后出现了相当大的副作用。这导致她的记忆出了问题,虽然拥有了‘超人’的能力,但自己却偏偏忘记了这一点。”孙希平缓缓走到了安清竹的身边,看着圆柱体中的身影,说道:“胡建明之所以将她带到了安定医院,就是为了尝试着让她恢复正常,一旦这样就算是再次塑造出了一个‘超人’。可惜的是,她的记忆就像是一条金鱼,根本无法维持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不过有趣的是,她却在机缘巧合下再一次遇到了你,而且被你带离了安定医院。” 他忽然哈哈大笑,又说:“你说是不是造化弄人啊?你原本已经可以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却因为重新遇见安清竹而改变了一切。如果不是安清竹的死亡激发了你的第一人格,恐怕真正的‘罗宁’永远都不会醒来!” 我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安清竹和你是一类人,‘0’对她也一定有效。如果使用‘0’消去她体内的‘超人’,那么安清竹就有可能变回正常人。” “可她已经死了!” “我说过她只是脑死亡。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那个罗宁,才有可能重新唤醒她!”< 第一五三章 谜(三) 安清竹还有救? 真的……还有救? 我震惊无比的看着孙希平,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秃头又一次占据了上风。即便我现在已经拥有了罗宁的一切能力,可还是无法得到胜利。因为他们已经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软肋……安清竹。 如果说安清竹真的能够因为“0”而复活,那么我也就有了帮助他们的理由。可是与徐逸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谁都不知道他是否还藏有其他后招。 孙希平又说:“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建立一种信任关系,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计划。比如当你取得‘0’之后,我们需要一部分药物来防身。这点希望你可以理解,毕竟谁都没法担保你会不会伤害我们……至于剩下的‘0’,你不仅可以用来除掉唯一对你有威胁的假冒罗宁,同时也可以用来救助安清竹。只要你能够唤醒安清竹,那么‘0’就可以把她变回正常人!” 我冷声问道:“你还是没有说我应该怎么唤醒她。” “方法很简单,对你来说简单的有些可怕。你只需要让自己的意识侵入她的大脑,自然就能唤醒安清竹的意识。”孙希平笑道:“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是‘超人’这件事情吧?你有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这件事情的!” 思考了片刻之后,我还是无法确定孙希平所说的那话那些是真,那些是假。于是我试探说:“既然我现在知道了世界上存在这种药物,你说如果我杀死你们,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寻找‘0’岂不是更好。” 孙希平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转身对徐逸说道:“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0’的事情。” 徐逸的声音沧桑至极,“古奇,‘0’药剂虽然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在超人计划中它的看管程度最高,保密程度也是最高。所以无论是我、胡建明还是罗彬,单独掌握这种药物都有可能会酿成大祸。最终我们决定每个人都持有一柄钥匙,这样就可以协调关系,以防某个人可以一手遮天。” 我说:“所以说……如果我杀掉你们,我就永远得不到你的那柄钥匙了是吗?” “不仅是我的,还有老胡的。古奇,或许对于你来说我们是不可信任的人,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你和罗宁才是真正的恶魔,也是充满不可控因素的存在。幸运的是,和第二个罗宁比起来,至少你更像是一个人,也有着七情六欲,所以我们才有了侥幸求胜的机会。” 徐逸说的没错,如果没有安清竹对我的束缚,和罗宁合二为一的我现在已经成了没有天敌的存在,恐怕心理也会产生急剧变化。 徐逸继续说道:“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决定让你先行唤醒安清竹,怎么样?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话音刚落,孙希平就打开了那个圆柱形的生态舱。 随后安清竹的身体无力倒下,我迅速的冲了过去将她一把抱住,然后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和孙希平等人保持着距离。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在一个瞬间完成的。孙希平反应过来的时候仍站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徐逸说:“安清竹和所有服用过‘sin’的人一样,大脑已经陷入了类似死亡的状态。对于一般人来说,脑死亡这么长的时间肯定无法救治。不过安清竹有些不同,首先她是能够承受住药力的实验体,或许是‘超人’的药力起了作用,一直保护着她的部分意识没有受损。而且在她进入假死状态之后,胡建明一直将她安置在生态舱里从而保护了身体的各项机能。” 他的声音中忽然透着一种奸诈,让我很不舒服,他说:“现在,只有你和那个罗宁,才有办法将她唤醒。具体要怎样选择,全看你的内心了。” 我看着怀中的安清竹,她的脸庞一如既往的清瘦,和以往并无不同。此时此刻,她轻轻闭着双眼,就好像沉睡过去了一样。但是我能够感受的到,她的心脏仍在跳动!虽然微弱,但这至少是活着的证明! “去吧,去唤醒她。”徐逸轻声说道。 我接下外衣将安清竹裹了起来,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头部,试图让自己的意识与她相连。 这真是一件远超想象的事情。 和安清竹曾经历的点点滴滴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能感到和怀里的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时间仿佛凝聚成了一个漩涡,将我和她缓缓吸入其中。 当我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了一片正在雨落纷纷的阴天。明明还是白天,但却几乎没有多少阳光,这样的天气让人不得不心生忧郁。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天气,我曾伪装成一个精神病人第一次混入了安定医院。 那一天,安清竹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熊娃娃,看起来很恬静。我和她的初次相遇,永生难忘。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看到任何人,没有医疗人员,没有病人,也没有安清竹。安定医院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城,没有丝毫声响。 但这一幕对我来讲并不陌生。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曾经来到过这里,经历了一件对我产生巨大影响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情我努力的想要去忘记,但终究还是无法遗忘。 我沿着安定医院的走廊向深处走去,天花板的灯泡发出噼啪的电流声,似乎时刻都要炸裂,这代表着我内心的纠结与不安。 走廊的尽头是一处电梯,它和普通的电梯不同。它不是由严密的金属构成的,反而是由一个可以推拉的铁门组成。我拉开铁门走了进去,然后重新将铁门拉好。 下一刻,电梯突然开始移动。 而且,它在向下移动。 电梯里面闪烁着一盏小灯,滋滋啦啦,透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随着电梯向下移动,我能够透过铁门看到外面的场景。大多是无尽的黑暗,然而在黑暗之中却有哭声,而且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近,好像随时都会扑到电梯里面一样。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电梯内部,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它就像是通往地狱的通道,永远都找不到终点,只能让自己绝望的死在其中。 突然,电梯外有一张面孔一闪而过,她是那样的苍白,但却令我记忆深刻。 安清竹!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进入了安清竹的意识之中,此时此刻我必须直面从前,回忆起有关她的一切,否则就会让自己也从此迷失其中! 电梯继续往下,我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是安安…… 她说:“救救我,医生,救救我!” 随后声音变的成熟起来,她说:“救救我,古奇,救救我!” 我强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感,在电梯的带领下继续往下深入,突然电梯发出了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在我的面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可是,电梯为什么会突然停下呢? 我伸手想要拉开电梯的铁门,想不到手指刚一触碰到铁门的那一刻,突然有一张脸出现在了门外。她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我,然后……开始左右移动。 双瞳! 是她,简小水。 在我被吓得心惊肉跳之后,电梯仿佛恶作剧成功一般继续移动。我看到简小水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可是我感觉的到,她的目光就像是附骨之锥,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周围。 先是安定医院,然后是安安,接下来是简小水……在电梯里的短短几分钟,我经历了有关安清竹的所有,包括我欺骗自己的那些内容。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害怕,因为我知道安安是假的,简小水也是假的。 唯独安清竹才是真的。 我现在想要,也必须,找到真相。 就像是罗宁在消失前对我所说的,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而我现在,一定要看到真相! 当我产生决心的那一刻,电梯戛然而止,铁门也随之自动打开。 我随后离开了电梯,走入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突然,有一束光就像是舞台上的灯光一般落下,照在了两道身影的上面。 其中一个人怀里抱着另一个人。 “古奇……”她虚弱至极的说:“我想起那个地方了……到处都是花……它叫彼岸……” 不知不觉,我忽然留下了两行泪水。 “谢谢你……带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一定会努力记住的……” 我张开嘴,却哭喊不出任何声音。 “一定要记得,我叫安清竹。” 下一刻,和安清竹有关的所有记忆随之完全苏醒,一股脑的进入了我的大脑之中。 我终于回想起了一切! 我记得那一天!我在外面打理着诊所,而安清竹则一如既往的留在家中,等待着我的归来。 可是当我打开家门的时候,却发现空无一人。 只有满屋冰冷的空气。 随后,我发疯一般到处寻找她,最后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安定医院,并且竟然找到了一个隐秘通道可以通往地下。 于是就有了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幕。 我的精神忽然一阵恍惚,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就像是和罗宁在一起的十年一样,我究竟是穿越回去的一只蝴蝶,还是真的是他脑中构想出的第二人格?< 第一五四章 真相 我曾经看过一副与众不同的画作。 画里有一个正在看画的青年鲍勃,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画作,画里有一座水城。在水城的一栋楼房中有一个贵妇人正推窗眺望,贵妇人的楼下刚好是一条画廊。在这条画廊里面挂了两排画,其中有一个人正在看上排左边的话。 这个人就是鲍勃。 也就是说,一个叫做鲍勃的人在画廊里看着鲍勃在画廊里面看画。 这就像是一个无解的环。 我现在看到的景象也是如此。 在我的面前,另一个我怀里抱着安清竹,正痛不欲生……而我在现实中怀里也同样抱着安清竹,痛不欲生。 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就在此时,我的精神忽然一阵恍惚,下一刻发现自己怀里正抱着安清竹,但是却已经分不清这里是真实还是虚幻! 我看不到来时的电梯,也看不到现实中的孙希平和徐逸。也就是说,我现在找不到任何信息线索能让我判断出自己的处境。 突然,我感到怀里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 无论眼前的到底是梦还是现实,至少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所期望的,所以我瞬间就将原先的疑惑抛到了一旁,关切的说:“你怎么样?” 她似乎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虚弱的说:“还好……但是脑子一片混乱,我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说:“那我呢?你能不能认出我?” “有点印象……我感觉你是一个对我很好的人,但是偏偏想不起来你的名字。” 这的确是安清竹每天起床时候的状态,所以她每次在熟睡之前都会将小熊抱在怀里,以确保自己第二天苏醒时能够尽快看到藏在熊肚子里的日记。只有这样,她才能将记忆和昨天进行沟通,然后尽量正常的生活下去。 可是这一次她的手边没有小熊,更没有日记,只有我。 我耐心的解释说:“我叫古奇,是你的男朋友,你是我的未婚妻,明白了吗?”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犹豫了一下,说:“这里是……安定医院,反正不是什么好地反,我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好的。”安清竹乖巧的点着头,然后在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随之,我听到了硬币掉落在地的声音。 我低头看向地面,只见地上放着两枚有些奇怪的硬币,不知道为什么会掉在那里。然而当我看清楚硬币的模样时,不禁变得紧张起来! 其中一枚硬币的上面刻着“i”,而另一枚硬币则花了一张老胡的脸。我赶紧把硬币捡了起来,发现刻着“i”的硬币背面也画了一张脸,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应该就是徐逸。而老胡的那枚硬币的背面,则刻着“n”。 联想起来老罗给我留下的那枚硬币,不难发现这三枚硬币上的字母刚好构成了“sin”! 我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老罗给我的硬币,将它们放在一起,突然回想起了徐逸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有关“0”的神秘药剂! 有了它,就能让安清竹彻底恢复正常! 可是,徐逸所说的保险箱会在哪里呢?我现在虽然掌握着它的钥匙,却找不到用武之地。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安清竹忽然打开了这里的灯,顿时整间屋子变得亮堂起来,随后周围的景象也变得无比清晰。 这是一间由镜子构成的房间,四周的墙壁都是镜子,只能从里面看到无穷无尽的镜面反射。其中有无数个我,无数个安清竹,只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眼晕。 不知道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房间,难道是有什么用处吗? 我皱起眉头看着镜子里近乎无限的镜像,里面有无数个安清竹,她们以一个面对着我,另一个背对着我,一个面对着我,一个背对着我这样的顺序排列着,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昏暗的灯光下,眼前的景象令我感到晕眩。 突然,我发现无穷镜像中的一个“安清竹”有些诡异!她原本是背对着我的,但是却仿佛有了生命一样,身体忽然开始微微转了过来。 我紧张的屏住呼吸,看着她缓缓转身,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一刻,直觉告诉我,这个“安清竹”一定有问题! 于是我向着镜子靠近过去,走向了那个有古怪的“安清竹”,然而当我走到镜子前面的时候却将它遮掩住了,于是再也看不到诡异之处。 我鬼使神差的抬起手,轻轻按在了刚才“安清竹”出现的位置上,发现触手之处微微凸起,竟然可以按下! 即便心中紧张无比,但我还是鼓起勇气按下了机关。随之在房间中央有一个平台升了起来,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保险箱。 我激动的走到保险箱前,发现在它的顶部印有三个小机关,刚好可以将硬币放入其中。如果徐逸没有骗我,那么里面藏着的东西一定就是“0”了! 空旷的房屋之中,我的心跳声异常的大。 伴随着自己的心跳声,我依次将三枚硬币通通放入其中。 “咔哒!” 保险箱发出了一声轻响,并且箱门随之弹开。当我看到里面放着的那管深红色药剂时,甚至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颤抖的双手将药剂轻轻取出,随后我就站起身来,将“0”递给了身边的安清竹。 我说:“清竹,从此以后你就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然而下一个瞬间,我却发现面前的安清竹开始变化,变成了……一个秃顶…… 难道说? 我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当我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面目全非! 这里仍然是安定医院的地下,但是用镜子制成的墙壁仍然用黑布罩着。在我面前没有什么安清竹,也没有什么生态舱,只有一个冰冷的保险箱! 这一幕和我曾经历的两个地方都不一样! 情急之下,我想要伸手抢夺“0”,然而孙希平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迅速后退,来到了徐逸的身边。 他说:“你最好不要乱动,我可不确定‘0’除了消除超人能力之外还会不会危害到你的生命!” 徐逸冷笑道:“罗彬啊罗彬,你最终还是输我一筹!这就是现实,如果你的心里有牵挂,那就不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说完之后,他伸出了一只苍老的手,准备接过药剂。 然而孙希平却并没有把药剂递过去,反而是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你这是干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明白。” 徐逸脸色一变,说:“这不可能,你早就在我的催眠下成为了一具傀儡,怎么可能会违背我的意愿!” 孙希平咧着嘴,说:“我必须承认你借助‘sin’施展出来的催眠术的确很神奇,甚至能够让别人为你卖命。只是,谁告诉你我是孙希平了?” 虽然我只能看到徐逸的背影,但我此时此刻却感受到了他的惊讶。 在我和徐逸面前,孙希平将“0”揣在兜里,然后将一只手放在下巴处,竟然撕动了脸皮的一角! 他,不是孙希平! 人皮面具一寸一寸的揭开,我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而且他也不是秃顶。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罗宁! 原来“孙希平”一直以来所说的冒牌罗宁,就是他自己! “罗宁”微笑着看向徐逸,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跑不掉的。” 徐逸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想不到你的动作竟然这么快……既然我已经落在了你的手上……” “你放心,我不杀你。”“罗宁”一把将徐逸提了起来,说:“留着你还有大用的。” 随后,徐逸就莫名其妙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罗宁”将头转向我这边,说:“你和我的经历很荒谬,不是吗?” 我感觉浑身颤抖,竟然紧张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已经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也不知道自己之前经历过的事情那些才是真实。我到底是不是罗宁的第二人格,安清竹到底是否出现过,这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 他笑道:“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 他说:“哈哈,想不到你也会被这个问题困惑……古奇,其实我也和你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 我和他,有着相似的命运。 然而在短暂的紧张之后,我迅速将头绪整理清楚,意识到无论现在局势多复杂,抢夺到“0”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安清竹是否还有唤醒的可能,都不能让“0”落入“罗宁”的手里,否则他将从此失去天敌! “罗宁”很快觉察到了我的动机,笑道:“怎么,迫不及待的想使用力量?古奇,不要着急,你我还不到决战的时候。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还有一个难题没有解决。” 话音刚落,我突然发现房间里的黑布通通滑落,露出了那些无穷无尽的镜像。 当初安清竹就是死在这里,这一次,我呢? 在我怔怔出神的时候,“罗宁”已经带着徐逸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五五章 镜我(上) 安清竹为什么会死在安定医院的地下?是因为这里布置的镜子,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她又是为什么自己来到这里,是有人引导,还是出于自我意愿? 这些问题始终困惑着我,让我觉得整件事情还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直到“罗宁”揭下黑布的那一刻,我终于在现实中被镜子所笼罩时,忽然隐隐察觉到了事态的可怕之处。 在心理学界有一个常识,那就是患有精神分裂的患者应该尽量避免看到镜子,尤其是两面镜子相对而放,从而产生出一个近乎无穷无尽的场景。那种绝望感会轻而易举的让患者进入极度焦虑的状态,甚至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此时此刻,我的眼前就看到了这个景象。 四面八方全部都是镜子,它们互相倒映,于是形成了一个重复着的、没有边界的世界,而我身处其中,就好像身处宇宙之中的一叶扁舟,星海茫茫找不到一个可以着力的地方。 这让我不禁回想起了关于云露的那起案子,云露和云婷是一对阴阳相隔的双胞胎,只能通过镜子来进行“交流”,因此误导警方做出了很多错误的猜测。直到最后,我确定云露云婷的真实身份时,她也并没有给我最准确的答复。或许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下,她认为什么是正确,什么是真实已经毫无意义了吧。 当我看到镜像中密密麻麻的自己时,忽然随之产生了一种疑惑……他们之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亦或是连我自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就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镜子中有一个面对着我的“自己”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说:“你是谁?” 是啊,我是谁?当一个人看到镜子的时候,往往产生最多的疑问就是这个问题。可我现在到底是谁,我是罗宁?还是古奇?或者是两者的合体? 他又说:“你还记得吗,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或许是“sin”的药效和“罗宁”对我的催眠效果仍未褪去,我总觉得自己的大脑变得相当笨拙,而且已经逐渐失去了思考的本能。 他说:“世界从不因为人的意志而做出任何改变,真相就是真相,你必须找到它。” 我抱着头部无力的瘫倒在地,痛不欲生的喊道:“我看不到,我不知道!” 这时候,我发现眼前的身影逐渐发生了变化,他的脸部竟然缓缓变成了罗宁,他说:“对你来讲,我是谁?” “你是罗宁,是超人计划的产物……总的来讲,是一个可怜的人……” “你确定这就是真相吗?” “我不确定。” 镜子里的罗宁往脸上戴了一个人皮面具,瞬间变成了我,他脸上的笑容诡异而且令人生寒。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问题,其实是你自己出了问题?” 我近乎崩溃的问道:“什么意思!” “比如说,压根就没有什么‘sin’,也没有罗宁,更没有安清竹。这一切都只是你臆想出来的虚幻而已,就像是安安、简小水那样,不过是你自我对自我的一种催眠。这一切,全部都是假象。” 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却继续说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所经历的一切不寻常,你可以相信,世界还是原本的模样,只是你的双眼受到了蒙蔽,所以才没能看清真相,仅此而已!” “按照你的说法……我自己……其实是一个……”我挣扎着想要继续说下去,但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开口。 因为一旦继续向下推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是一个精神病人,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比起荒诞无比的现实,这让我更难接受! 镜子里的“我”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其实你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存在,他们只是你在现实中经历的特殊化而已。比如安定医院,它是你在现实中看到的精神病院,不过在你所虚构的世界里,安定医院竟然有了地下室,而且进行着秘密实验。比如胡院长,他是你在现实中见过的院长,结果在你的世界里变成了阴谋家。” “根本就没有什么超人计划,这只是你对超人的一种奢望。你希望世界上真的能存在这样一种东西,所以你也就有了成为超人的机会。可是你又在担心超人是否还是人,于是出现了关于人性的疑问,在这种种之下,超人计划便有了一波三折的情节。” “其实真正存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吕草谷。他是你的主治医师,并不是你的老师。可是后来有一天,你的情绪失控,失手杀害了老师,于是内疚的你幻想出了孙希平,以为老师的死是一场阴谋,这不过是在逃避。” “你并不是罗宁的梦想,反而罗宁才是你的梦想,你梦想自己成为超人。潘帅代表着你的童真,他善良而且无害。安安代表着你对青梅竹马的所有幻想,长大后的安清竹成了你对爱情的寄托。” “胡乐是你对友情的需求,卓文萱代表着让你又爱又恨的女性形象。王国安是你心中的正义感,最后在亲情与人性的挣扎下沦为了牺牲品,顾楠则是王国安的替代,她代表着真正的正义,绝对的权威。” “你接触到的水鬼案例,源自人类对深海的自然恐惧。施芳的案例中,她性格的懦弱其实也是你性格的一部分,你也渴望让自己成为独眼巨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中出现的畸形爱情观,也是你所幻想过的,你也曾以为某人暗恋你而不说……” 镜子中的我自己不停的说着话,将我所经历的一切通通剥离开,进行着另外一种解释。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距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古奇,一切都是你的幻想。你现在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只需要知道那些都是幻想就够了,你可以让自己放松下来,远离所有纷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镜子里的所有“我”都将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就好像一只长有无数只眼睛的怪兽正在凝视着我! 我虚弱的说:“我不觉得这样……因为我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真实,他们不可能都是虚幻的,这不可能。” “既然如此,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呢?其实你的内心希望着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不是吗?” 我说:“现在的生活的确很令我提心吊胆……可是,我不能因此就否认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不是否认,而是你所经历的一切原本就是虚幻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现在,你只需要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反而说明你是勇敢的、无畏的,而且当你承认这些都是幻觉之后,你就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你不需要在意来访者的心里想法,因为他们只是幻觉。你也不需要顾虑顾楠,担心‘罗宁’,因为他们全部都是虚构的。”镜子里的“我”们通通面无表情,只是嘴巴微微张合着,“古奇,放下这一切吧,放下吧。” 我捂着自己的脸庞,痛苦的说:“怎么可能放得下!我忘不了安清竹,也永远摆脱不了‘超人计划’的阴影……” “那好吧,既然你忘不掉,那不妨看一看为你死去的吕草谷老师吧。想一想他的死亡,那全部都是你的错!” 我反驳说:“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一定要让我承认一些根本子虚乌有的事情,然后否认货真价实的事情吗!” 他说:“眼前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古奇,你是个杀人凶手,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是你杀了吕草谷老师,还幻想出了这么多的故事。你之所以会出现在安定医院里面,是因为现实中的你就是一个精神病人,时刻都生活在这里。” “我不信!” “不信又能怎样呢?你已经永远都逃不出去了!”镜子中的“我们”变得暴躁起来,他们不再是同一种表情,反而纷纷变成了不同的模样,其中有喜怒哀乐,各种表情,还有各种姿态,通通都是我自己。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却感到一阵心悸,我忽然开始害怕自己。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既然你不愿意接受现实,那还不如去死。”他们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感觉自己的鼻子开始流淌着鲜血,脑中一片混沌,似乎快要爆炸了。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这一刻我明白了安清竹的感受,她就是因为惧怕自己,而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现在,难道我也要重蹈覆辙吗? 不,绝不! 我声嘶力竭的喊道:“绝不,我绝对不会自杀!” 我的脑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已不知不觉的渗透到了我的生活之中,逐渐成为了我生命的希望。 < 第一五六章 镜我(下) 我是谁? 这个问题亘古以来困扰着所有人,更是哲学的本源问题之一。关于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真正完美的解释,即便是研究“人”的心理学也是如此,只能提出了诸多关于人的概念来试图对概念本身进行完善。 弗洛伊德从人格结构上对“我”进行了分类,分为自我、本我,以及超我。其中本我遵循“快乐原则”,让本体遵循着本能进行活动。超我则遵循着“道德原则”,让本体遵循着社会规律进行活动,它们的结合成为了自我,一个既需要满足自身愿望又需要遵守社会秩序的存在。 库奇从社会的角度对“我”进行了另一种分类,分为主我、客我,以及镜我。其中主我是我的基础,其他的“我”都建立在主我的基础上。客我指的是自己眼中的自己,也就是自己被观察认识的我。 而“镜我”,指的则是我眼中别人眼中的我。 举个简单的例子,在主我看来,“我是一个人”,不带有任何性别的含义,因为男性和女性原本就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名词。而在客我看来,则带有了自我认识的色彩,“我是一个男人”。在镜我看来,变成了“在他眼中的我应该是个男人”。 这些关于“我”的概念试图分析真实的我,但也将其变得极端复杂。在这里,科学和宗教走向了两条不同的道路,前者试图分析“我”,让其越来越晦涩难懂,后者则试图综合“我”,用一个简单的概念将其综合起来。 于是,从哲学的角度可以这样说……“我”,就是我。 面对这种细思极恐的问题,我向来不愿深思,可是现在处于这样一种情况之下,却不得不去思考。 镜子中无数个“我”说着我听不清的话语,就像是我的大脑此时此刻的状态,一片混乱! 如果说古奇是超我,罗宁是本我,那“我”会不会就是两者的结合,成了现在的模样? 如果说罗宁是客我,古奇是镜我,那“我”会不会是两者的基础,就是让他们衍生出来的本源? 这真的是一个无解到无解的问题,死循环! 然而,就在我陷入死亡循环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她就像是我的救命稻草。 苏郁。 苏郁和苏晓本身的故事就是不可思议的,而且她们与我的生活原本没有任何瓜葛,包括“镜我”在对我继续攻击的时候,也没有说出苏郁代表什么。 我挣扎着吼道:“按照你的说法,我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相,都是现实在虚幻中的投射,那么苏郁到底算是什么?她又是谁?” 无数的“镜我”随着这个问题的提出变得沉默下来,他们的表情变得一模一样,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人敢于回答。 我喊道:“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在质疑我的人生吗?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这时候,站在我正前方的“镜我”抬起了头,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疑惑的表情,而不是刚才的毫无内容,他说:“爱情这个东西,很难解释。” 我嘲笑道:“可是你刚刚才说过,安清竹代表我的爱情,那苏郁又能代表什么,难道她也是不存在的?” “或许……她就是不存在呢?” “如果她不存在,那她代表什么?苏郁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我幻想的世界里吧?” “镜我”微微皱起眉头,说:“我不知道。” 我终于占据了一些上风,歇斯底里的说:“你不是我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有关我的事情?” 所有“镜我”将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还有里面无穷无尽的自己,放肆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的替代,那么你又算是什么?是我在现实中照了镜子,于是看到了你们吗?你们凭什么质问我,凭什么分析我,你们全部都是我!当你们剖析我的时候,就等于用手术刀割裂了你们自己!” 沉默,难堪的沉默。 无数的我看着我自己,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让我不禁觉得原本自己就存在着无数个人格,而且他们时刻都在监视着自身,以防做出不合逻辑的事情。 比如说这些人格中有一个非常讨厌洋葱,于是我就不会去吃洋葱。比如说这些人格中有一个非常喜欢安清竹,于是我就会疯了一般的爱上她。可是这些生活中的种种习惯都只是诸多人格中的一面,真实的自我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包括自己。 不知不觉,镜子中的“我”再度发生了变化。 他们纷纷变成了我接触过的所有人,安清竹、胡乐、王国安…… 卢红波、王颖、施芳…… 而站在我面前的“我”,变成了罗宁的模样。 他说:“你说的没错,你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会留在你的大脑里,只不过他们存留的模样只是你所看到的样子。拿那些来访者来说吧,你只见过他们患病的模样,所以在你的大脑里只有他们患病的样子。” 我抬头看向他们,从中找到了罗大左,发现原来他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因为他的存在,我学习到了趁着身体还健康,一定要珍惜生命的道理。 的确如此,他们全都通过自身的经历传授给了我一些道理,这些构成并改变了我的人生观。 这也是我和罗宁最大的不同之处! 罗宁出生在实验室,没有接触过其他人,他的人生观建立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之上。 而我则不同,我接触过许许多多的人,包括很多心理存在问题的人,他们教会我如何去适应社会,适应世界,以免遭受到同样的伤痛! 我看着罗宁说道:“所以我们所探讨的问题毫无意义,对吗?因为我,从一开始,直到最后,就是我自己。” 罗宁微笑道:“所以说,你最后的选择是接受眼前的一切,把它当成现实,然后在这里度过余生?” 我说:“为什么不呢?” 我展开双臂,冲着镜子里的人影们喊道:“你们就是我,你们是构成我生活的全部!” 瞬间,他们全部重新变成了我。 除了罗宁。 罗宁说:“接受‘sin’,接受‘超人计划’,接受安清竹的死……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吗?你为什么不选择逃避?” “因为我不想逃,逃避代表着放弃现在的自己。” “你这是在逞强。” 我笑道:“你不是说我就是你吗?这不是意味着我也是超人吗?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必须害怕,因为你要面对的是另一个‘罗宁’,他也是我!而且他的手里还有‘0’,你没有任何胜算,如果和他抗争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我说:“可是死亡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直到我脱离了这具皮囊束缚的那一刻,或许就是我飞往彼岸的时候呢?” 罗宁说:“你疯了。” 我说:“我没疯。” “你疯了!”他怒吼道,下一刻镜子中的景象全部消失,变为了一片纯白。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身边的镜子,感觉自己就好像被困在了一片永远走不出去的空间里一样。而且,镜子里面为什么没有我,是因为他们全都不是我? 还是说,我……不是我? 我冲到镜子前面,想要将其击碎,但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剩丁点力气,好像刚才和自己的一番辩论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 这些镜子,变成了一道道心灵的墙壁,将我牢牢的束缚在里面,无处逃生。 安清竹是死于镜子世界中无数自己对自己的刁难,她最终无法接受现实,选择了虚幻的死亡。 而我虽然熬过了这一关,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我伸手轻轻敲打着镜面,意识到自己被自己困在了绝处。现在,只有外力才能打破这层屏障,将我拯救出去。 可是,谁会出现在这里,又有谁能出现在这里呢? 嗒、嗒、嗒,我轻轻的敲着,等待着回应,同时发现死亡已经越来越近。 我……快要被自己杀死了…… 突然。 咚! 一声巨响传来,我惊讶的迅速后退。 咚! 又是一声巨响。 咚、咚、咚! 巨响一声一声的传来,仿佛有一柄巨锤击打在我的心中,试图击破桎梏。 终于,我听到了裂纹产生的声音。 眼前的镜子忽然纷纷碎裂,我看到了一个人,她的长发在半空中凌乱飘舞,身体被碎片划出了很多细小伤口。 就是她,强硬至极的打破了这个囚牢! 我忽然想起了曾经的一幕,一个病患想要用花盆砸我的时候,是苏郁挡在我的身前,为我挡住了原本会砸在脑袋上的攻击。 这一次,她又奇迹般的出现了。 镜子碎片纷纷掉落在地,和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 女人看到我完好无损之后,对我笑着伸出了手。 我痴痴望着她,问道:“你是谁,苏郁?还是苏晓?” 她绽齿一笑,“这重要吗?” 是啊,这重要吗? 是苏郁,还是苏晓,这重要吗? 是古奇,还是罗宁,这重要吗? 只要活着,人生就还在继续。< 第一五七章 结局& 我是谁,这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我就是我。 眼前的苏郁仍然保持着微笑,仿佛这个表情已经变成了永恒。那些围绕着我的镜子纷纷碎裂,“爆炸”成了无数碎片和肉眼可见的粉末,在天花板的灯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如同天空的繁星。 最后,苏郁对我轻声说了两个字,她说:“救我。” 我顿时感到自己被一股奇妙的力量拉扯着,瞬间离开了眼前的这个世界。 原来如此,原来我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难以自拔,直到当我想起苏郁的时候才能得到释放。是她,救了我。 可是我的直觉却在告诉我,现实中的她,需要我去拯救! 我终于回过神来,发现眼前仍是原来的房间,只不过周围的镜子已经完全碎裂了,看样子这些都是我的杰作。至于房间中央,只放有一个空荡荡的保险箱……根本没有什么生态舱。 之前我所经历的一系列事件,可以说是中了徐逸和“罗宁”的双重催眠。徐逸对我的催眠是希望唤醒我体内真正的罗宁,并且成为他的工具,帮助他找到“0”。而“罗宁”对我的催眠目的则在于击溃我,让我死在自己的手上。 遗憾的是,他们谁都没能成功。不仅如此,最后孙希平奇迹般的变成了“罗宁”,并且将徐逸击昏带走,看来最后的赢家已经出现了。 但是我知道,这一切还并未结束! 我体内的罗宁费尽心机做了很多事情,目的是让我作为正常人过上平凡的生活。那么另一个罗宁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除了复仇之外,难道他就别无所求吗? 突然,我在保险箱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 “如果你还活着,上来找我。” 这句话无疑是“罗宁”留下的。 果然,事情还没有完结。 我深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谨记自己是谁。从现在开始,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我,而我所珍视的人们也一定会被我守护! 离开了地下室,我乘坐着安定医院隐秘的电梯来到了一楼。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注意过这个貌似废弃的电梯,只是没想到它竟然通往另一个那样可怕的地方。 随着电梯们缓缓打开,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安定医院的大门紧紧闭合着,给人一种无法打开的感觉。并且医院里面所有的窗户都被关的严严实实,透不进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亮。 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在一楼的地板上…… 地板上,角落里,墙上…… 全部都是鲜血……还有已经失去生机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安定医院里面的病人,现在却因为某种原因全部死掉了。 我很快就推断出了他们的死因,因为在医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味道……“sin”!是罗宁,是他释放了大量的“sin”,屠杀掉了所有人。 眼前一片血红,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道,我只能强作镇定的继续前行。 已经没有退路,我必须继续往上走。 追寻真相。 …… 安定医院的二楼,迎接我的是一个熟人。 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我从未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有绝望,有解脱,还有一丝……恐慌。 标志性的鸡窝头,不修边幅的打扮。 胡乐。 我早该想到,在胡建明死后,胡乐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我站在胡乐面前,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在我的手边放着一把手枪,看来是“罗宁”留给我的。 胡乐的双眼赤红,看起来已经好几夜没有睡过好觉,他没有感慨什么,只是静静的为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他说。 胡乐从小是个寂寞的孩子,因为自己的父亲从事着某项极为隐秘的研究,一直无暇照顾他。小时候胡乐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拥有一个永远不会分开的好朋友。 这种孤独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父亲给他介绍了一个特殊的朋友,叫做古奇。父亲说,古奇不仅仅是胡乐的玩伴,同时也是受监视的对象。 开始胡乐并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对于古奇的意义……对于古奇来说,胡乐是一位挚友,同时也是监视者,他之所以成为了古奇的督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古奇在深夜变成罗宁的时候,其实胡乐一直都在暗中监视,他知道关于古奇的一切。无数个安静的夜晚,在罗宁睁开双眼的时候,胡乐其实从未闭上过眼睛。 我苦笑道:“所以,你存在的意义……就是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胡乐神色复杂的说:“没错,从你成为古奇之后的第一天,我就出现在了你的身边,成为了你的朋友。但这并不是友情,只是一个任务而已。” “这种话很残忍,胡乐,我可以不在乎你的身份……” 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可我不能!” 我惊讶的看着他,心中无比悲痛。 胡乐说:“安清竹死亡的真相……” 我感觉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 “呵呵……其实说白了,可能都是命运在作祟吧。你明明已经离开了沃尔登镇,变成了普通人,为什么偏偏要伪装成病人来到安定医院,又为什么要看到安清竹,为什么要对她动心。”胡乐的下巴布满了青黑色的胡茬,“就像是有一只手在冥冥中刻意安排,让你遇见了安清竹,让你永远无法逃离‘超人计划’的阴影。” 我愤怒的吼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古奇,允许你带走安清竹的人,是我的父亲……胡建明。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开始害怕了,害怕来自另一个罗宁的追杀,所以他有了唤醒你的念头。”胡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对于这件事情,我是持着反对意见的,因为我觉得他们无权打破你的安逸生活。可是事与愿违,另一个罗宁终究还是回来了,他开始疯狂的折磨那些曾经折磨过他的人,就像是一个恶魔……于是我也开始害怕……” “可是这和安清竹有什么关系!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胡建明说,如果想要唤醒你体内的罗宁,就要让你否定古奇的身份,给你最沉重的打击!”胡乐忽然站了起来,对我声嘶力竭的吼道:“安清竹必须死!从你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必须死!” 我顿时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后来呢?” 胡乐也终于冷静了下来,说:“你还记得你在安清竹的日记本上写过什么吗,最后的两个字?” “当然记得……是回家。”我说:“之所以写这两个字,是希望当她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时,可以有一个回家的念头。” 胡乐忽然轻声笑了一下,“有一天她忽然问我,她的家在哪里……我告诉她,安定医院才是她的家。” 我蓦地攥紧了双拳。 “安清竹乖乖的回到了安定医院,在地下实验室里,徐逸和胡建明对她做了最后一次实验,试图将她变成真正的超人。实验结果……如你所见。”胡乐说:“他们的想法很好,如果安清竹的实验成功了,那么她就成为了超人,自然能够对抗另一个罗宁。而如果她死了,也可以激发你体内的罗宁……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你现在这个古奇的人格竟然如此强大,即便是在崩溃之后也能维持在理智,没有完全变成罗宁。” 他抬起头,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我,问道:“现在,古奇,你还觉得我是你的朋友吗?” …… 我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枪。 胡乐说:“古奇,实话实说,我从来有过害你的任何心思。从和你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我希望我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打扰你的生活。” 我握着手枪的手开始颤抖,是啊,胡乐说的没错。 他一直对我很好,一直都是。 还记得大学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永远都是胡乐在第一时间赶来,为我挡风遮雨。 这样一个亦兄亦友的人,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怎么可能? 胡乐忽然笑了,他说:“你在纠结要不要开枪,是吗?” 我不说话。 “古奇,虽然我并不了解胡乐,但我却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的任何表情,我都知道它所代表的含义。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纠结……因为你在恨我,你只是不想亲手杀死我而已。” 话音刚落,胡乐突然向我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手里的枪。 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难道说他刚才说的一切都是谎言……现在他终于凶相毕露,想要杀死我了? 人性,真的像是“罗宁”说的那样不堪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我没有挣扎,而是主动放弃了手枪。 下一秒,枪声响起。 胡乐倒在血泊之中,面带笑容。 < 第一五八章 结局& 此时此刻,我能做的,只有为他合上双眼。 我相信胡乐的话,他真的对我没有恶意,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他也在顾虑着我的想法。 胡乐知道,如果我开枪打死了他,那么一定会后悔一生。于是他选择夺过手枪,自己给自己一个了断。 已经无力再去看友人的尸体,我转身沿着楼梯向上继续前行,留下了一排血脚印。 鲜血的永别。 …… 安定医院,三楼。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真正的正义吗? 就像是王国安,为了心中的正义而苦苦奋斗,但是最终却还是走入歧途,成为了曾经自己最不屑、最厌恶的人。 警察,变成了罪犯。 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只有一线之遥,互相的关系也不过是以暴制暴而已。 在安定医院的三楼,我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握着手枪的顾楠,另一个则是已经倒在血泊中的卓文萱。 似乎伴随着胡乐的那声枪响,在三楼,我的另一位挚友也同时陷入了死亡。 我不忍去看地上的尸体,只能将目光转向顾楠,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顾楠说:“这个女人是发明‘sin’的幕后人员,双手沾满了鲜血。” “你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上一次警方救了你和王瑜之后,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线索,顺藤摸瓜很容易就找到了卓文萱。仔细调查之后发现她在国外参与了一些秘密研究,并且回国之后也仍在做着一些隐秘的勾当。” “能和我说说吗?” 顾楠似乎有些疲惫,她说:“卓文萱是‘sin’的主要研发人员,和多起命案有关。” 我露出一个哭笑不得表情,说:“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是师兄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只是一个对科学异常狂热的女人,仅此而已!” 顾楠深深呼吸,然后坐在了地上,对我说:“你还记得孙希平从诊所逃跑的那一天吗?” 我点头,说:“知道。” “就是那一天,我回到警局之后接到了匿名电话,来自孙希平。也是他告诉我说,卓文萱有问题。虽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我还是主动找到了卓文萱,想不到她刚一看到我就主动说自己犯了很严重的罪,并且跟着我回到了警局。” “那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和以前一样,警局里面有内鬼,有人出卖了我和卓文萱。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和她就已经在这里了,之后有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家伙给了我这把手枪,让我做一个决定。” 我难以置信的说:“所以你杀了她?” “是的。”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楠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有很多话想要说给你听,但是每次看到你就说不出来了,你现在要不要听?” 我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了顾楠的对面。 她取出一只录音笔,开始播放里面的留言……或者说是,遗言。 …… 古奇,你好,真是好久不见……嗯,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让我整理一些思绪。 差不多了。 你还记得我们曾争论过的那个问题吗?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超人,又是否应该有超人? 你的观点和吕老师一致,都认为如果超人真的可以制造出来,将会对世界产生极大的冲击。而我则不一样,我认为这是人类的进化。 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没有找到正确答案。但是,事实情况的确如你所料,正在向着最坏的方向进行。 我其实并没有去国外留学,而是去了一个隐秘的研究所,邀请我的人是徐逸,也就是那个曾经邀请过老师的人。他后来又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够帮助他做一些事情。关于徐逸的事情……呃,真的很难说,我最后再告诉你吧。 其实关于超人的事情,我最初的观点并不是我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那时候我之所以会故意唱反调,其实是因为不想输给你,我不喜欢老师总是称赞你。 古奇,从你我认识开始,你就像是一只在天空翱翔的鹰,而我却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麻雀,只能跟随在你的身后。所以我很想有一天,我能够超越你,成为让你仰视的人! 于是我去了国外,试图用一些实验来证明自己,可我没有想到我要面临的实验竟然是那么残酷。就像是我给你的录像中播放的感觉剥夺实验,那只不过是研究的冰山一角而已,真正残忍的研究要比这个严重的多。 最一开始我还有些抵触,认为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科学。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胡乐的来信,他说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从那一天开始,我发现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软弱。 在那之后我回国了一趟,想要看看你。只可惜那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躺在病床上面一声不吭,就像是一个植物人一样。胡乐说你这是用情至深,结果受了伤。 我当时在想,其实我不也是一样的吗? 让我来给你讲讲徐逸的计划吧,在“超人计划”失败之后,他并不甘心,于是又筹划了“sin”。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罗彬和胡建明当帮手,相当于失去了左膀右臂,所以我就成为了替代品。 国外的实验室建立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貌似是地下吧,那里终日不见阳光,呆在里面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是在那个地方,我做了很多有悖伦理的实验,也害死了很多人。从那时候起,我发现自己变得麻木起来,好像已经没有了人性。 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你的被试,当时我是真的下不去手。 后来这个人在感觉剥夺实验中坚持了十六天,死了。 那些实验貌似是在探究着人类能力的极限,但其实也在考验我忍受能力的极限。 最后,我终于还是受不了了,当我向徐逸辞职的时候,他问我说,你觉得自己还能够置身事外吗? 是啊,我还能置身事外吗? 他说,他原本就没对“sin”抱有多大的期望,实际上最令他感兴趣的人,还是你……古奇。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原来胡建明貌似和罗彬做了一个计划,还制造了一个假的罗宁来欺骗徐逸,但实际上胡建明早就将一切告诉了徐逸,所以你才能够轻而易举的变成现在的古奇,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徐逸说,你是他的底牌,如果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就会揭开你的真实身份。 那时候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不要毁了你。他说,如果不想毁了你,我就要替他做很多事情,很多肮脏的事情…… 所以回了国,和孙希平联络的人是我,暗中杀害许多知情者的人也是我。 古奇,说了这么多,你都听懂了吗? 古奇,你真的懂吗? …… 卓文萱泣不成声,我感到一阵窒息。 录音笔里最后传出来一句话,“古奇,我好希望你能永远不要看到真相,那太可怕了……” 真相,又是真相。 可是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顾楠将放在地上的录音笔捡了起来,递给我说:“要不要留起来做个纪念?” 我看了一眼,摇头说:“不用了。” 她感慨道:“听完她的话了……是不是也该听我说一些话了?” “你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记得,云露的案子。” “是啊,那时候我和孙腾飞还是专案组的人,如果后来他没有走上歪路,可能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呢。”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楠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说:“这些年当警察好累,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 “王国安最后杀了人,其实我并不是不知情,就算是他隐藏的再好也难免露出马脚。可我一直都没说,因为我觉得他在作为一名警察之前,首先是一位父亲……而且,我很心疼王瑜。”顾楠的双眼无神,似乎思绪已经飘得很远很远,“当你告诉我孙希平是内鬼的时候,我真的很愤怒。我并不是愤怒你揭穿了他,我只是在愤怒,为什么孙希平要这样?我当警察的年头不多,可我却看到至少十个人最终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做了自己最厌恶的事情。” 她突然看向我,问道:“你懂人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说:“因为是人就会有惧怕的东西,如果有人用他所惧怕的东西来恐吓他,就会让他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顾楠凄惨的笑道:“是啊,就是因为这样,王国安杀了人,孙腾飞出卖了警方。可是到了最后,他们谁能有好下场呢?我很清楚,只有战斗到底,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妥协其实已经意味着死亡。”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怎么了?” “古奇,我快要撑不下去了,在杀死卓文萱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行了……我好害怕自己最终也会堕落……” “不会的!” “有人抓住了我的父母,用他们威胁我……我该怎么办……” “我会帮你救他们的!” 顾楠直勾勾的看着我,问道:“真的吗?” “真的!” “谢谢你,我已经……不再相信警察了。”说完,她向自己开了一枪!< 第一五九章 结局& 料想之中血液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因为手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 我迅速将一脸茫然的顾楠打晕过去,以免她再做出什么傻事。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身为一名警察,却被同事三番四次的背叛,以至于现在自己对警方也失去了信心。 在这一刻,我也终于明白了“罗宁”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故意把这些和我有关的人抓来安定医院,然后让他们向我交待事情的真相。他是想要让我感到孤立无援,让我彻底崩溃。 但是他所做的一切也是有底线的,他不会滥杀无辜,所以只在顾楠的手枪里放了一发子弹。顾楠会选择自杀,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这个“罗宁”到底是谁呢?这让我越来越好奇了。 …… 安定医院,第四层。 四楼里有一个老熟人,甚至前不久我们还说过话,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大局,胜券在握,可是最终还是抵不过“罗宁”的临阵倒戈。 是他,徐逸。 他就坐在原本的轮椅上,一脸颓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正面,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他的眼神。 徐逸说:“有些事我原本打算瞒你一辈子的,可是看来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冷声说道:“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呵呵,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你也已经知道了大概,何苦还要让我浪费口水呢。”徐逸忽然笑了起来,全然没有身处绝境的紧张,反而只有释然,他说:“不如让我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我严肃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个老头儿又要耍什么花样。 忽然,他说:“人性本善。” 我顿时如遭雷击。 徐逸缓缓说道:“咱们就从你离开沃尔登镇的时候开始说起吧……当时老罗和老胡想要偷摸把你变成另一个人,而且还找了一个替代品。可惜沃尔登镇到处都是我的眼线,这些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不过我并没有立刻出手阻止,那是因为我也觉得现在的罗宁接近失控,或许将他放出去才是更好的做法,以免最后害了自己。” “但是,就这样把你放出去也不是我的风格,我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来研究超人计划,可不是为了半途而废的。所以我就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和老罗又找了一个孩子当成被试,开始进行培养。幸运的是,这个孩子也相当有天分,算是仅次于你和安清竹吧。” 我冷声问道:“他到底是谁?” “他就在楼上等你,而且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徐逸伸手指了指上面,继续说道:“严格来讲,我不是一个科学家,但我勉强算是半个心理学家,因为我很懂得把弄人心。自从把你放出去之后,老罗就拼了命的参与实验,试图将第二个罗宁也塑造成超人,这样就能彻底打消我对你的执念。事实证明,当罗彬专心致志的进行研究时,的确出现了很多成果,包括新的罗宁,‘sin’,还有‘0’。” 徐逸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说:“有很多研究人员都问我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创造超人呢?万一超人创造出来是邪恶的又该怎么办?我当时给他们的答案就是,人性本善。我相信只要怀着足够的善意,总能创造出一个好的超人。” 我说:“但是你们的实验却杀害了许多无辜的人,真是嘲讽!” “不是无辜的人,沃尔登镇,后来的第二实验中心,还有东峰药业,我们使用的被试都是自愿参加实验的。他们有的人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有的人则是患有绝症,还有一些人压根就是疯子,我什么都缺,但惟独就是不缺钱,所以我事先用钱买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徐逸有些激动的说道:“古奇,你可以说我是个疯子,但你不能说我是个滥杀无辜的人!那些参与实验的人没有白白死去,是我帮助他们贡献了最后的价值,并且达成了愿望!” 我不愿意和这个老头争吵这些伦理问题,冷冰冰的问道:“后来呢?” “在你离开之后差不多半年,我们成功造出了第二个超人。遗憾的是,这个超人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是按照从前的罗宁为模板制造的,但是成功之后却异常暴躁。那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我们可以用古奇替代罗宁,但是用罗宁替代他原本的性格却很难成功。之后没多久,这个实验体就疯了,他杀了实验中心的大部分人员,包括沃尔登镇的居民。” 徐逸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神采,“我知道自己的实验已经彻底失败了,我们必须毁掉一切,包括沃尔登镇,还有他,所以我们放了一把大火,烧掉了一切。原本以为他也会死在里面,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死,反而是回来复仇了。” 我问:“离开沃尔登镇之后,你们去了哪里?” “如你所见,江城。老胡当上了安定医院的院长,老罗则在沃尔登镇毁掉之后变得神志不清,反而成了老胡的病人。” 我说:“你呢?回到了东峰集团?还是像上所说的那样,成了一名受人尊重的大学教授?” “都不是,那些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徐逸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追问道:“那你到底怎么样了?” “你不会想知道真相的,到目前为止,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孙希平,可惜他已经被罗宁杀掉了。另一个则是卓文萱,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可怜的孩子应该也死了吧。” 我加重了语气,继续说:“你到底是谁?真相到底是什么?” 徐逸怜悯的看了我一眼,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副面具,轻轻的戴在了脸上。 下一刻,我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他竟然是…… 吕草谷。 徐逸说:“沃尔登镇已经毁掉了,于是你成为了我唯一的希望。至少你曾经成为过超人,我怎么可能远离你呢?古奇,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监视着你,努力把你培养成一个善良的人,直到有一天能够承担超人的力量,去做一些善意的事情。” 我哭喊道:“你不是他,你不可能是他!” “我有四个学生,古奇、胡乐、卓文萱还有吕晨曦,你相当是罗彬的儿子,胡乐则是胡建明的儿子,而吕晨曦算是我的养子。至于卓文萱,她是一个可怜的丫头,算是我的意外收获吧,如果没有她,之后关于‘sin’的研究也不会那么顺利。” “只是世事无常,有太多事情我都没有预料到……比如你会遇见安清竹并与她相恋,比如吕晨曦会遇见潘帅并和他成为好友。那时候我再度感到了恐惧,意识到自己必须退居幕后,否则吕草谷这个身份也会很快被人揭穿,于是我找来了孙希平,帮助我演了一场戏。他之所以会答应我,原因很简单,无非是钱罢了。” 我仍处于震惊之中,说:“那你对我的教导算是什么?” “我没有骗你,我认为人性本善,所以我才会那么的相信你。古奇,我知道你一定会和体内罗宁的人格融合在一起的。我之所以传授给你那么多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也是希望你能变得比普通人更坚强,更有承受力。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崩溃道:“这到底算是什么,你们每一个人竟然都在骗我……” “所以说,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啊。”徐逸笑了起来,他带着吕草谷的人皮面具,笑容一如当年,“古奇,有些事情是没有对错的,只有立场。作为一名科学家,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便在研究里死去了很多人。但是作为你的老师,我始终心怀愧疚,因为我谋划的一场自杀,最终成了你的心结。” 他艰难的移动着轮椅,逐渐向我靠近,说:“按照我的计划,最终可以唤醒一个心怀善意的罗宁,然后再告诉你事实真相,让你处理掉另一个罗宁,这样就算是完美结局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震惊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忽然什么也不想去问。 卓文萱说的没错,这样的真相还不如不知道。 徐逸说:“无论怎么说,你我也算是师徒一场,让我最后再考你一个问题吧。” “人性……到底是善是恶?” 我摇头说:“我不知道。” “傻孩子,这个……就是正确答案啊。”徐逸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小了起来,仿佛他的生命正离我越来越远,“人类、社会、国家,它们全部都是无数的人所构成的团体,而当人们构成一个团体,也就有了另外一种意识,或许可以叫做‘团体意识’吧……从这个角度来看,善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立场才有意义……” “孩子,对不起……但是,活下去……” 曾经的吕草谷,现在的徐逸。< 第一六零章 大结局 胡乐用死亡为我解答了安清竹的离去。 卓文萱用死亡为我解答了“sin”的秘密。 徐逸用死亡为我解答了吕草谷的死亡。 安定医院,层层惊心。 我不愿面对吕草谷的尸体,转过身时却只能面对着继续向上的阶梯。 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前行。 …… 安定医院,最后一层。 迎接我的人,是曾经的我。 “罗宁”。 他微笑着看着我,却不说话,就好像一个已经看透了所有秘密的智者,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也和原先完全不同。 我说:“我该叫你罗宁,还是潘帅?” 他说:“潘帅已经死了,罗宁也已经死了,所以你叫我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那我还是叫你潘帅吧,毕竟那是你最真实的身份。” “谢谢。”他突然向我道谢,说:“很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复仇?还是别的?” 潘帅笑着走到了一张桌子旁边,坐在一端的椅子上,然后示意我坐在另一端,说道:“一开始算是复仇,不过后来,也就不是了。” 这张桌子很普通,但是在其中一侧还放着一个凳子,凳子上还放了一些东西,只不过用黑布遮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残忍,“看到你生活的很好时,我突然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就好像面对着自己,我说:“你现在也依然有机会,曾经参与实验的人已经全都死了,你大可以重新来过。” 潘帅说:“可惜,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那些血……洗不掉的。”潘帅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无论是潘帅的生活,还是罗宁的生活,都已经被该死的超人计划毁掉了,我别无选择。” 我说:“那你想怎样?” 他说:“我给过这世界机会……在毁掉沃尔登镇之后,我也来到江城度过了一段平淡的日子,不瞒你说,那时候我和一个叫吕晨曦的人做搭档,也做过心理咨询师,的确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情。” “原来吕师兄提起的助手是你!”我惊讶的说道:“我只听说过你和欧莉莉的事情,真没想到原来你和吕师兄也认识。” 潘帅的脸上带着笑意,回忆着过去,说:“当时我放弃了超人的能力,一心想要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至于你说的欧莉莉其实并没有给我任何打击,真正给我打击的……是吕晨曦的死亡。” “什么意思?” “吕晨曦是为了救我而死的,准确来说,是孙希平绑架了我,然后又用我当诱饵杀害了吕晨曦。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吕草谷的真实身份,当时对于他来说,杀掉吕晨曦这种行为无疑可以让所有人都更加坚信吕草谷就是吕草谷的事情。” 我陷入震惊之中,没想到事情竟会这般巧合。 潘帅说:“所以说啊,其实我已经放弃了报仇的打算,不过徐逸的断臂之举却让我重新意识到人性的恶心。” 他噗嗤笑了一下,说:“不提那些过去的伤心事了,咱们还是谈一谈正经事吧。” 我紧张的问道:“什么事情?” “你弄清自己是谁没有?” 我说:“我就是我,不是谁。” 潘帅笑道:“真好啊,不像我,连自己是罗宁还是潘帅都弄不清楚。罗宁,你知不知道当我被罗彬带入实验中心的时候,最痛苦的是什么?” 我沉默不语。 “是我竟然进入了曾经关押你的地方,我曾经在实验室外看着里面的你,安慰着无助的你,可是最后我却成为了你的替代品,而你却获得了自由,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潘帅说:“现在,你觉得你是否应该还给我一个平静的生活作为回报呢?” 我轻轻喘息着,隐隐觉察到了他的真正目的。 他说:“把古奇的身份给我吧,从今以后你是谁,再也没人关心。” “这样有意义吗!” “当然有,你现有的一切我都接收了,相对应的你将获得超人的能力,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这样不好吗?” “你无法成为我的。” “怎么不行,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一切,而且准备好了‘古奇’的人皮面具,只要带上它,我就会瞬间变成了你。而你,则成了没有身份的孤魂野鬼。” “我说过了,我就是我,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潘帅说:“可笑,你知道自己摘掉现在的人皮面具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吗?古奇,你真当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说:“我不在乎自己曾经是谁,只在乎自己现在是谁。” “好啊,好啊,既然你只在乎自己,那我杀掉她你也没意见喽?”潘帅的手里一直都攥着一根线,他用力的扯了一下,黑布落下,桌子一侧的身影随之露了出来。 原来那个凳子上面坐着的,是一个人! 苏郁! 潘帅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怎么样?” 我竭力控制住颤抖着的双手,说:“什么游戏?” “我这里有一把左轮手枪,里面只装了一发特制子弹。我们依次用它‘自杀’,看最后谁中了枪。” 我说:“这有什么意义?” “这个游戏的意义在于,你拒绝的话,我就立刻杀掉那个女人。” …… 古奇和罗宁的最后一场游戏终于开始。 实质上,这是罗宁与潘帅的游戏,因为这个游戏结束的时候,将只存在一个超人,而另一个的命运可想而知。 这世上从不需要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潘帅想要杀死我,成为世界上的唯一。 他掏出左轮手枪,将装有子弹的转轮重新转了几圈,然后按在桌面上扔了过来,“开始吧。” 我看了看潘帅,又看了看面前的手枪,最后看了一眼蒙着双眼,嘴巴也被堵上的苏郁。 最终,我决定开始游戏,迅速把枪对准自己扣下扳机。 没有子弹! 我把手枪扔了过去,身上已经全是冷汗。 他比我要冷静的多,淡定的拿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没有子弹! 潘帅说:“古奇,其实你也做过不少错事,不是吗?你也杀过人,隐瞒过秘密,所以你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说完,他把手枪按在桌面上扔了过来。 我接过手枪,有些颤抖的将它举起,冲着自己也开了一枪。 依然没有子弹! 我说:“每个人都会做错事,这本身就是一种平凡。难道对你来说,只有超人才不会犯错?” 我将手枪再次扔了回去。 潘帅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他说:“古奇,我把‘0’放在了苏郁上衣的口袋里。我们之中活下来的人,就使用它变成正常人吧。” 枪响,依然没有子弹! 所以说,最后的子弹……就是最后一枪。 潘帅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把手枪扔了回来。 他什么都不说,因为已经知道了结果。 我拿起手枪,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潘帅已经看穿了我的想法,嘲笑说:“来吧,主动权在你的手里。你可以坚信人性本善,然后自杀,也可以向我开枪,然后粉碎你所坚信的一切。” “来吧,成为黑,或是白,全都在你一念之间!” 在潘帅的话语声中,我将枪口对准了他。 他说的没错,一切都在一念之间。 杀了他,成全我的人生。 杀了我,成全我的人性。 牺牲还是杀人,全在一念之间。 突然,安定医院里传来了一声巨响,随后就停了电,而天花板上的灯泡也随之熄灭。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 枪响。 …… 眼前有灯光不停晃动,我的意识无比模糊。 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自己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这是安定医院的衣服! 而在我的面前,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虽然白大褂遮住了她的身材,但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苏郁! 这是怎么回事? …… 眼前的灯光再度晃动,最后变成了一枚轻盈的烛火。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穿着西装,面前摆放着牛排和红酒,这是一场烛光晚餐。 坐在我对面的,是苏郁。 她问我说:“发什么呆呢?”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没什么。” 带着心中的疑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想到自己此时此刻是否戴了面具,又带着谁的面具? …… 眼前的灯光依旧晃动, 晃动仿佛成了永远, 枪响的一瞬间也成了永远。< 完本感言以及大结局 掐指头算一算,从写这本书开始到现在完结,差不多刚好五个月吧。 我的心情……相当失落。 原本以为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现在看来貌似没有那么简单。 整整一百六十章,刚好讲完了我所设定的所有内容,总的来讲还是比较满意。 这本书的主题是心理医生,结果后来跑向了悬疑,变成了疯狂的科学家和超出现实的超人,这是我那颗想写悬疑的心在作祟…… 下一本书依旧会有丰富的心理元素,毕竟这是老本行,除此之外,或许会添加更多的灵异元素,传奇元素,总之,下一本一定会有提高的,只不过不会局限在心理方面了。 感谢所有陪伴我写完这本书的所有书友,你们一直都是支持我前行的动力,三一在此就不一一列出了,但是后台能看的很清楚,每次看到你们的名字都倍感亲切。 五个月前我说过,自己是个孤独的写书人,到目前为止,看来这句话是错误的啦,哈哈,至少你们还是陪着我的~ 关于大结局,很多人都在问,说没看懂。 其实,我自己也没看懂…… 我想要的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可供大家自行想象。 根据剧情的推动发展,其实最后无外乎三种结局,再多也就只有四种。 最终章的几个场景已经全部交待出来了,所以关于结局的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是三一喜欢卖关子,而是在写最后一章的时候也遇到了难题。 如果古奇开枪打死潘帅,那么相当于否定自己,让自己变成了罗宁。 如果他不开枪,那么死的就是他,之后出现的古奇就是潘帅。 如果潘帅压根就是想象出来的,那么古奇的真实身份又会是? 如果太多,所以结局就由大家自行挑选了。 总归来讲,还算是个好结局吧~ 毕竟,我们至少见证了苏郁的痊愈。 …… 心里想说的话太多,但是却一点都说不出来,也没有逻辑。 最后只能说一句, 各位,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