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姐姐,是你啊。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一直觉得自己活不过30岁。 到了快30岁的年龄,这种预感越发强悍。 事业平平无奇,脸也是中人之姿。既无法像女强人一样开疆拓土闯出一番成绩,也无法像偶像剧里的情形,遇见什么稀拉有钱的白马王子。 就如同卡在树上的笨考拉,半吊子的水平,不上不下,郁闷得一眼望不到人生出路。 很平常的一个下午,江半照常窝在工位上浑水摸鱼捱时间。 领座的陈娇娇挤了过来,嘿嘿笑:“南湾街新开了家酒吧,过去探探店啊?” “不去。” “有帅哥。”说着又把一张照片硬生生凑到她眼前。 夏日容易犯困,江半勉强撑起眼皮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这才发觉居中的青年有些眼熟。 身形瘦削带风,穿着色彩斑斓的vintage花衬衫,墨发微卷,与冷白的肤色相映,更显病态苍隽;弧形精致的耳垂,还挂了两枚黑金的耳钉,桀骜之余是散漫的神态,漂亮里面不乏夺目的病娇感。 让江半确定是那晚的少年郎的关键点,在于那双璀璨的桃花眼。 虽是含着笑意,但分明让人觉得那笑里藏了刀子,仿佛能够杀人于无形。 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的那股风流倦怠却尤为突出。 “怎么?你认识啊?”陈娇娇看她琢磨了半晌,调笑说:“这还是小曼发给我的,那里的男人,就连服务生也个个都是极品。” “服务生?” “小曼是这么讲的,至于真假我也不晓得咯,说不定是money boy呢?” “......”要真是MB,按照他如此的潘安颜,自己那晚钱应该给少了吧? “心动了吧?极品小奶狗啊,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陈娇娇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抱着“游戏人间”的原则四处猎艳,美名其曰——再不疯狂姐就老了。 所谓臭味才能相投,江半痞里痞气道:“太贵,消费不起。” “啧。”陈娇娇白她一眼:“你这张脸,指不定人家倒贴呢。” 江半并不苟同,27岁的年纪,哪能和碧玉年华相比。 每天早晨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观摩自己这张脸,死气沉沉,好像总是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要是角度再找的好一点,还有几分杀人犯的气质。 是了,杀人犯,印象里也有人这么说过。 江半眯着眼睛,努力回忆起那些画面,或许真是年纪大记性不好,零零散散的场景,构不完整。 “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不见不散。”陈娇娇冲她眨眼:“记得穿好看点,把你的美胸美腿都给露出来,亮瞎他们狗眼!” “......” 拧不过她,江半只好认命。可对于她提议的穿着一事,江半无甚在意,随便搭了条牛仔短裤就出了门。 陈娇娇果然气愤,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咋回事啊?不是让你穿地靓一点吗?你这身算什么啊?清纯女大学生?” 江半唯唯诺诺:“不像吗?” 陈娇娇:“......” 新开的酒吧名字很特别,叫做“复活”。 开业营销地很厉害,全场爆满。舞台上形形色色,衣香鬓影,不停扭动的男男女女,仿佛要将红尘往事都甩在身后,就如店名一般,重新热血复活。 在这样的氛围影响下,江半不自觉多了几杯洋酒。等腹下涌来热意的时候偏像无头苍蝇,怎么也找不着厕所方向。她实在急了,随手拽住道身影问:“你好请问...” 看清楚那人模样,后半句戛然而止。 陈凌也眉骨微挑,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笑道:“姐姐,是你啊。”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柔,又拖腔带调,散漫而慵懒。 江半讪笑:“你知道卫生间怎么走吗?” “我带姐姐去。” “不用!”意识到太过决绝,江半又解释道:“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陈凌也笑着点头,随手指了个方向。在说具体路线的时候,凑近了她耳畔,灯光迷离缱绻,连带着他嗓音都变得悱恻勾人。 顺利找到组织后,江半蹲在马桶上浩气长舒。 心里却在犯嘀咕:明明一个小屁孩,怎么能长得这么妖? 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和他仅有的交集是一个礼拜前,在妹妹的婚礼上喝醉酒,胡乱而又莫名的一夜情。 江半向来嗜酒,就算没碰上什么重要日子也要小酌上几杯,想起婚礼那几天的情形真是糟糕透顶,她难得回一趟家,对于各种接踵而来的相亲宴早有准备,应付起来如鱼得水,甚是自在。 江母自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几次三番下来后大动肝火,点名批评:“江半!你要气死你老娘是不是?!” “你看看现在,江俞小你三岁都找对象结婚了!你呢?还要惦记那个死人多久?” 话音刚落,江半握着的酒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清脆如银铃,点醒了怒火中烧的江母。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四下皆是一片寂静。 “小半?” 江半不理睬,自顾自地蹲下来捡地上的玻璃碎片,约莫是恍惚过了头,手指被划伤了好几处,她竟也没觉得疼。 她向来反应迟缓。 从前那个人就老调笑她,说她是动物园最笨的长颈鹿,朝腿开上一枪,估计次日脑神经才察觉得到这份锐利的痛。 见她浑然不自知的模样,江母又悔又急,就差没当场扇自己几个耳光。 三年了,整整三年过去。 每每提到亡故的人,她都是这幅模样,好似高悬于天的风筝突然断了线,奄奄一息。 那个名字在家中已然成为禁忌,除却江半自己,谁也不敢主动提起。 被这么一遭小插曲打乱,江半没了心思,抱着大瓶红酒躲到酒店的阳台,看星星看月亮,只想逃避掉逐渐往外暗涌的情绪。 舟宁的夏夜清凉而惬意,暮色带了点狡黠的星辉,不,不是只有一点,而是千千万万,仿佛银河被绞碎,倾泻而出,弥漫天光云影。 就是在那时,遇见了他。 察觉出暗处还有道绰约的身影,江半糊里糊涂地喊:“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可否与我共饮美酒,一醉方休啊?” 那身影略微一顿,转过头来,即便有夜色暗掩,漂亮的桃花眼也熠熠生辉。 待他走近了,江半才看到他嘴里叼着的半根烟卷,十分任性地抢了过来,嘿嘿直笑:“红酒加烟,法力无边。” 第02章:误会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后来仔细回想,觉得自己那会儿真是醉糊涂了,才会忍心糟践祖国的花朵。 只不过有时候环境影响人。夜色时分,酒店阳台,一个失意的大龄女青年以及醉人的佳酿。江半觉得不干些什么都挺对不起自己。 于是她问他:“小屁孩,你成年了吧?” 估计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那人讶异地挑高眉毛,用一种暗哑的嗓音说:“我今年22。” 声音好听,这是江半当时唯一的印象。 包括后来他舐咬着她耳垂,闷抑着声息问:“姐姐,舒服吗?” 那是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蛊惑。 江半眯着眼没出声,只是在他极为娴熟的引领下,软媚的轻盈不自禁从喉间飘荡出来。 到第二天醒转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老腰都要断了。 暗自感慨年轻的小狼狗体力确实惊人。 因为精疲力竭,这会儿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江半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看了眼,嘿!别说还真是长得丰神俊朗,因为熟睡,分明的棱角显现出几分稚嫩与纯真来。 不知怎么,她的自责懊悔又涌上来,如此一朵娇花被自己摧残一晚上,占便宜的真不是他。 江半想了又想,22岁这个年纪应该在念大学,大学嘛,消费总比以往高。于是她从钱夹子抽了薄薄的几张钞票,小心翼翼地压在床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多加了好几张,这才心安理得地出门去。 江半觉得,他应该不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这是正儿八经的劳动报酬! 再者反正就是一页情,各自在当晚拥抱缠绵过后,醒来便是陌路人。 可谁想到世界这么小,再遇的几率简直比自己中六合彩还要高! 思绪回笼,江半磨蹭着回了卡座,边倒酒边抱怨:“这酒吧的卫生间真难找,下次不来这里了。” “别呀!帅哥他不香吗?”陈娇娇朝她挤眉弄眼,她这才发现,卡座的一角赫然多了道人影。 正叼着根烟冲她勾唇轻笑。 江半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卡座的,愣了片刻,抱着酒杯傻呵呵地笑。 “过来认识认识。”陈娇娇拽了她胳膊,凑在她耳边洋洋得意道:“怎么样?这个不错吧?老娘魅力还是挺大的,突然就跑过来要敬我酒。” 江半连忙附和:“是是是。” 只看得那人随手掐灭了烟,碰了碰她的酒杯,似乎还带着点试探的拘谨,故意加重了说名字的嗓音:“陈凌也。” “还是本家呢。”陈娇娇很自然地挤到他身边,巧笑嫣然:“这是我朋友江半。你多大年纪了?20?” 陈凌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眼神越过她落在了江半身上,紧紧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眼里分辨出些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 然而并没有,对方只是客气疏离的笑意。 他眼底划过一道黯淡,很快恢复了原先的散漫,饶有深意地说:“我才17,暑假来做兼职挣零花钱的。” 江半手一抖,差点被呛住。 “不会吧?”陈娇娇大惊失色:“虽然看着是年轻,但未成年?” 陈凌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江半嗤之以鼻,17?酒吧不可能招收童工。也只有陈娇娇这个傻瓜才会相信他的调侃。 “没关系!遇见了就是缘分。”陈娇娇大大咧咧地碰杯,丝毫不受影响,“跟姐姐喝一杯!走起!” 江半暗自腹诽她的禽兽举止,辣手摧花摧地比她还凶残! “姐姐,你怎么不喝?”陈凌也挪了挪屁股,笑眯眯问她。 “啊?”突然提及自己,江半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半晌莫名其妙蹦出一句:“我怀孕了。” 陈凌也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江半自己也对这个答案哭笑不得,但话已出口,只好继续圆回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刚刚上洗手间测出来的,两条杠。” “孩子父亲呢?”陈凌也眼里噙了玩味:“他肯让你来酒吧玩?” 江半神色哀伤:“之前玩得太狠了,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 “......” “这样啊...”陈凌也拖长了音,忽然凑近了笑说:“我也有贡献的份,回头查出来可别赖我头上。” “......” 江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了想又问:“你不会真的是那个吧?” “哪个啊...” “就是...你知道的...” 陈凌也愣了愣,继而略带自嘲地轻笑:“是真的呢,姐姐找我出台么?” “...你有点贵。” “你要是想的话,我给你免费,好不好?” 江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别吧,怪不好意思的。” “那就按照你那天给的数目来,几百块也是钱,怎么样?” 陈凌也想起那天早上醒来,看到床头压着的几张钞票,啼笑皆非之余,是黯然。 不知怎么的,原本挺有劲的话头,江半正想搭腔呢,他却突然没了再继续下去的兴趣,淡淡然解释说:“别想太多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啥意思?意思还是要收钱的?什么嘛。 陈凌也扫了她几眼,讥诮道:“上瘾了?” “......” 这语气?方才还轻佻着呢,怎么眨眼间就冷下来了? 江半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有些难堪。 陈娇娇又好死不死地插嘴进来,扯着她悄声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他就是照片里那个极品啊!你当时看了好几眼的!真人帅好多啊。” 约莫是太过欣喜,音量提高不少,落入陈凌也耳里,挑眉问:“什么照片的极品?” “喏。”陈娇娇把照片推给他,啧啧赞叹:“不是拍马屁,你可比旁边的那些值钱多了。” 陈凌也舔着唇角的酒渍,轻轻地啊了声,也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问那样的问题,想了想道:“那是开业第一天我和我朋友过来玩拍的,酒吧拿去当宣传图了。” 江半:“......” 陈娇娇:“......” 原来他不是什么money boy啊?! 陈娇娇不死心:“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在这兼职的嘛。” 陈凌也似笑非笑:“可我兼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职啊...” 两人都尴尬地脚趾抓地,好在陈娇娇生来是个捧场王,急忙将话题圆了回来:“我们也没想象成那样嘛,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嘿嘿。” 第03章:不认人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最后的结果是陈娇娇喝得酩酊大醉,陈凌也很绅士地提出送两人回去。 江半想婉拒,他却说:“大晚上的,两个女生不安全。我身为男人,自然该尽到护花使者的义务。” 模样诚恳,神色认真。 要是再拒绝,倒显得她过于拘谨。 于是江半没再拦着,三人打了辆出租,报了个地址后,蜷缩在角落,静看窗外车流滚滚。 淮城近海,涌进来的微风携卷了丝丝海水的咸腥味,笼罩四处的灯火阑珊。 车内是一片酒后的沉默。 江半最怕这种时候,要醉不醉,思绪便不可控地想入非非,叫人徒留伤感。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江半把李白奉为神祗,只因为那句千古留名的“与尔同消万古愁”,那种不为红尘俗世相扰的气魄,便是她梦寐以求的江湖。 当时那人还在旁边,问:“小娘子,可否愿与在下结伴而行,把酒言欢闯荡天地?” 她就笑,美滋滋地爬上他背脊,一边不着调地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时间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某些画面像是烙印在了心底,趁她稍不留神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真叫人过不去,也忘不了。 陈凌也眯着眼睛打量身侧的女人:发羽早已被晚风缱绻地不成样子,胡乱贴在五官上,模糊了轮廓,只有肌肤的润白依稀散透出来。 这张脸啊...从前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没太大变换。可在他画笔下,却有许多不同的姿态。 江半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脑子里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谢谢。”看到他亦步亦趋跟上来,江半讶异:“就送到这吧。” 陈凌也笑着点头。 六层楼的住宅区居然没有安装电梯,这让江半着实恼火。拖着死猪一样沉的人到家门口,累地去掉了半条命。 陈娇娇就是典型的那种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家里乱成垃圾场的邋遢都市丽人。江半边抱怨边替她卸着脸上的妆,暗自腹诽明天一定得敲她一顿竹杠。 收拾完毕,江半松了口气。 可刚出门就被吓了大跳。 楼道拐角处立了道修竹般的身影,因为没有灯,隐隐绰绰地像聊斋志异里月黑风高妖精出没的场景,唯独他指间挟着的烟,尽头燃烧丝丝的微弱光芒。 江半以为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歹徒,想转身进去偏偏门关上了没有钥匙,就这样傻呆呆地对峙着,心口剧烈起伏。 那人轻轻笑了几声,从昏暗里走出来,是白如月色的面庞:“是我。” 她这才借着窗棂跃进来的光亮打量起眼前人的眉眼:眸光深邃,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凌也定定地凝望她,嘴唇蠕动,想要说的话却还是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佻:“想找姐姐要个联系方式。” 江半愣了愣,勉为其难地开口:“我知道可能在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那方面会比较旺盛。但一夜情就是一夜情,我也没想要发展长期关系的打算,所以我觉得,联系方式就免了,你说呢?” “姐姐。”陈凌也讶异地挑高眉毛:“交个朋友也不行么?哪有像你这样穿上裤子不认人的。” “......” 江半有些自作多情的难堪,灵机一动,随口将陈娇娇的号码报了出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看陈凌也摆弄着手机,她生怕露馅,脚底像踩了火三轮,溜得飞快。 直到回了家,还心有余悸。 独居了这么长时间,危机防范意识相当强。 已近凌晨,江半睡意全无,冰箱里的酒水都已经喝完,她不得已,只能吞了片安定。 副作用导致的就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头晕困倦,连连喝了好几杯咖啡才勉强打起精神。 江半在职的是一家小型的广告设计工作室,规模不大,老板是个年轻的90后。或许正是因为年轻,鸿鹄之志,抱负远大,野心向来不掩饰,每日例会都慷慨激昂。 “我相信!只要我们携手共进,不出几年,博美一定能闯入500强...” 气氛被带动,几个员工连连附和,气宇轩昂。 “江半!” 冷冽出声。 江半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背脊。 见到老板莫远宁的视线直勾勾扫射过来,厉声问:“每天早会都打瞌睡!晚上偷人去了?” 此话一出,四下啼笑皆非。 江半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 早会结束后,陈娇娇好脾气地提醒她:“我说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都第几次被老板点名啦?再这样下去炒你鱿鱼了!” “他要炒就炒吧,没所谓。” “......” 江半就是这样,在任何事情上都一副“无所谓”的佛系态度。说难听点,叫做烂泥扶不上墙。 对此,她还有自己特定的一套歪理。 “公司啊,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员工感恩自己,你出钱我劳动本来就很正常。要说感恩,应该公司感恩我,给这么点钱,每天和牛一样工作加班让老板更有钱,站街都比这强。” “我这不是没上进心,这是和资本阶级作斗争。” “只要我够废物,谁也利用不了我。” 陈娇娇问:“江半,你这一辈子图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难倒她了。 江半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没有一辈子,说不定30岁就死了呢。” 有一阵子陈娇娇说她是破产姐妹的max,现实悲观又刻薄,为了掩饰童年的伤痛总是满嘴跑火车。陈娇娇问她:“你是不是也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遭遇?” 江半一愣,好像自己年轻一点的时候真不是这样的。 朝气蓬勃,对世界还抱有很强烈的好奇心。 可能物是人非。 陈娇娇是自己去年入职公司的时候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很多底细一概不知。 “把你以前那些艳史说来我听听。” 江半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相比陈娇娇,她还是太执迷,执迷地有点傻,老是以为三年前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大家都还在,笑一笑,依旧能够仗剑走天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也过得快。因为晚上要和甲方一起吃饭,江半难得好好将自己收拾地人模狗样。 “霍明泽跟你一起去啊?” “是啊。” 陈娇娇脸上浮现饶有深意的笑容:“哦,好好把握啊...” 江半也很头疼。 第04章:再来一次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说起来霍明泽比自己入职的时间要长,在公司担任部门经理的职务。 江半刚来那会儿,特别得他的照顾,两人一来二去稍微熟络了些,谁知办公室里又开始嚼舌根。 霍明泽倒是不在意,依旧乐呵呵地找她吃饭、聊天。时间长了,江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被人嚼舌根是其次,她很怕误导了人家。 挑明了态度后,霍明泽也没说什么,明面上的交集少了些,微信却是一天不断,江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霍经理人不错的啦!个子高长得还帅。”陈娇娇捏着她的下巴,郑重其事道:“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对你有意思,你要是拒绝那可真就有眼不识泰山了。” 江半:“......” 作为成年男人,霍明泽确实风度翩翩、温润如玉,而且能力也不俗,江半想不通为什么他会选择留在这种小公司里。 等电梯的时候,江半没忍住打量了他一番:西装革履,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有股稳重的魅力。 单这么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霍明泽淡笑:“这项目已经跟进半个多月了,成败在此一举,有信心吗?” 江半跨起批脸。 为了促成这笔订单,江半东奔西跑忙活了大半个月。甲方顶难伺候,常常用各种刁钻的理由打发人,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叫人恨得牙痒痒。 “陈总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但没办法,人家是财神爷。听说他今晚还会带他儿子来。” 江半很奇怪:“带家属?” “可能是方便儿子继承家业,提前锻炼锻炼。” 两人到了原定的一家叫做“天在水”的酒楼,装潢精巧,亭台楼阁,蜿蜒回转,十足的江南韵味。 酒楼是会员制的,私密性很强,客流不算多,单桌消费顶吓人。 那陈总也是个惯挑剔的,说除了天在水的淮南菜,什么也不想吃。不得已,才把位置定在了这里。 “人还没来?” 霍明泽看了眼手表,拧眉道:“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自门外进来两道身影。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陈总笑眯眯地和两人握手,指了指旁边的青年说:“我儿子。” 江半随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愣在原地。 青年着简单的白衫西裤,高瘦的身形,头发打了蜡,整齐地往后梳去;戴黑金的耳钉,颇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看到她,亦是眉眼上扬,弯成浅浅的弧度。 ...... 江半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陈凌也就坐在身侧。 烟青色的餐桌布质地十分柔软,下摆垂坠着五彩羽绒制成的穗子。江半穿的职业包臀裙,流苏轻扫在腿间,有些痒。 突然,裸露的肌肤覆盖下一片凉意。 江半呆了呆,反应过来是陈凌也的手。 碍于表面,她没有吭声,只好挪了挪身子,离开些许距离。 可陈凌也恶作剧的心思太过顽强,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一寸又一寸的冰凉,有往深处拨弄的趋势。 江半抑制住他的手,侧眸望了他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谁能想到,表面看起来衣冠楚楚,背地里却是个下流的小银魔呢? 陈凌也似笑非笑,捏了把她的腿肉后,施施然抽了回去,举止闲情地夹了块清蒸鲫鱼。 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差点让她误以为方才的揩油只是幻觉。 席间霍明泽和陈景阳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察觉到桌下的暗流汹涌。 “对不起,我去上个卫生间。” 江半微笑起身,扭头往外走。 在职场多年,遇到的潜规则不少,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只要对方不是太过分,摸腿摸腰什么的江半也都可以接受。可她触及陈凌也的眼神,妖冶邪肆,带着极强的攻掠性,光对视几秒都会败下阵来。 想来也是好笑,她一个27岁的大龄女青年,居然会怕一个22岁的毛头小子。 从卫生间出来后,江半没有直接回包厢,反而是到外面露台,忙里偷闲抽支烟。 铝制的火机轻轻一拨,火苗像暖阳的微熹,燃烧起星星点点。 她烟瘾不重,也就偶尔心情烦闷的时候点上一根。 月升而半,城市旖旎笼罩一层潋滟,霓虹万千,犹如红尘画卷,世俗又朦胧。 “江半。” 清澈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江半捻了烟头,笑道:“陈公子。” 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青年,居然有这么大来头;先前还以为他是个MB,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到她这个称呼,陈凌也眉头微蹙:“叫我名字。” 江半分不出心神来搭理,只说:“我回去了。” “等等。” 陈凌也慢慢逼近她,笑意微漾:“为什么要给我错的联系方式?” “哪有啊,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陈凌也沉沉看了她半晌,忽然勾唇:“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什么意思?” “姐姐不是想要拿下那个项目么?” 江半警惕:“然后呢?” “然后...”陈凌也凑近她脸颊边,咬了咬她耳珠,嗓音暧昧:“姐姐,再让我艹一次吧。” 压抑着的声息,原本下流的字眼竟然变得撩拨人心。 “......” “陈公子好歹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要什么女人没有?” “因为姐姐最合我心意。” “你把我当什么了?站街的?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吗?” 陈凌也神色一顿,继而微笑:“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呢?” “......” 江半没回答,扭头就要走。 手腕被他拽住,陈凌也扳过她的脸,恶狠狠地吻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死死禁锢,肆意蹂躏啃咬她唇畔,像突然发了疯。 江半脑海里有短暂的空白。 意识回笼后又急又燥,挣脱不开,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抵挡。 如同一场拉锯战,混乱中咬破了他的唇角,涩涩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终于停顿,漂亮的桃花眼里布满阴沉,有些迫切又有些恼怒:“你就一点都记不起我来了?” 江半一愣,满头雾水:“记得啊,你不就是那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难道我们以前认识?” 江半是越来越糊涂了。 陈凌也见她疑惑的表情,似乎恨地咬牙,掌心摁着她脸的力道都加重许多,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愤愤然地扭头离去。 江半:??? 莫名其妙。 第05章:乖小孩。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晚上回到家躺床上的时候,脑海里翻来覆去还是他那句话。 她是真不记得她还认识这么个纨绔子弟。 校友肯定不是的,毕竟他们光年纪就相差了5岁,就算是,她江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人脉圈不可能如此广阔波及吧。 但他那日也在酒店,是不是就说明他和她一样,是来参加江俞的婚礼的呢? 思及此,她摸出手机给江俞发了好几条消息。 江俞:陈凌也?他怎么了? 江半:就想问问你认不认识。 江俞:认识啊,小时候住我们楼上的小胖子,你不记得了? 江半:...... 江半:我们家楼上什么时候住了小胖子? 江俞没回复了。 她起身从冰箱开了瓶酒,红色的液体似瑰奇的花朵,在透明的玻璃底缓缓绽放旖旎。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江俞:不好意思啊,许魏刚刚在旁边缠着我。 江半:...... 新婚夫妇总是比较热情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江俞: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他们家那会儿刚搬来没住多久,就又搬走了。他爸下海经商的,流动性强。说起来他爸现在混地很好呢,淮城境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就算放在全国也能排得上名号,富甲一方呢。 没等她回复,江俞又发来:我也是在家筹备婚礼的时候无意中碰见他的。我记得他说是这边老宅落下了什么东西,过来找找,我就随口跟他提了婚礼,没想到他真来参加了。 江半默默思忖,脑海里关于“小胖子”的记忆逐渐清晰。 十年前?那会儿她正读高二呢。 她成绩不大好,偏科偏地很严重,被理综的知识点搞得头昏脑涨; 但江母十分严厉,加之她自己也想平衡文理,所以每日抱着卷子习题刷的不亦乐乎,眼里简直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哪有空管楼上的什么新邻居?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刚上初中的小胖子呢? 她只记得他们家刚搬来的时候,搬家公司叮铃哐当地往楼上抬重物,吆喝声不间断。 旧式小区隔音不太好,她就算拿了棉花塞住耳朵,嘈杂依旧从头顶的天花板宛若琐屑般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搞地她书也看不进,题也刷不了。 正值周末,她放弃了和江俞出去看电影逛大街的纵乐,只为恶补理综成绩;被这么一出骚扰的全盘计划都乱了,能不生气么? 当下就甩了笔,怒气冲冲地上门想要理论一番。 上了楼,棚户区的楼道本来就紧窄,且光线不足,大白天的也阴沉似鬼楼密室。 仅有拐角处的一扇小窗子,像唯一的一盏神灯,供给所有明亮。 那小胖子就蹲在墙角里,圆乎乎的脑袋埋在腿间,白润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着什么。 她记得他当时穿了一身的白,再加上四肢皮肤也白,整个人白的恍惚,唯有颅顶的发羽乌黑茂密,还带着微微的卷翘。 “我撡——” 这么一坨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窝在那,江半当时就吓得差点大小便失禁。 听到声音后,小胖子本能地抬起眼来,不过一两秒,复又将脑袋埋地更低了。 虽然只有一两秒,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的面容。 眉峰被掉落下来的繁复的刘海儿遮住,圆润的双眸似天上的繁星,又似两颗黑曜石,镶嵌在那尚显青涩的脸廓里;两片唇红地像吸了血,夺目至极。 能让江半记忆如此深刻,不过是因为他虽然体胖,但脸小,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巴掌小脸,或许巴掌都还不到。 这让当时体重增了好几斤、下巴肉也堆了好几层,正苦恼该如何减肥的江半着实羡慕不已。 有些人,真的天生发胖不胖脸。 羡慕归羡慕,她一青春少女,怎么能和未发育完全的小孩相比呢? 不经意说了粗口,本着为祖国花朵做好榜样的优秀模范生心理,江半蹲下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刚刚没看见你,所以...” 他不吭声,甚至将脑袋埋地更低,都快要缩进裤裆里。 她想要伸出去摸摸他脑瓜的手僵在了半空。 因为面前的地板上,堆积了一片浅浅的潮湿的润泽。 是了,方才他抬头的那一两秒里,眼尾似乎携了点晶莹剔透的泪花。 所以,他这是在哭? 哪家的小孩?犯事儿被爸妈揍了? 江半叹息,掏了掏口袋,摸出一颗西瓜糖——她写作业有个习惯,喜欢边嚼糖边刷题,仿佛神思就会如潮水而涌来。 “小孩,别哭了,姐姐给你糖吃。” 他不答,身子前后微微摇晃。 “西瓜糖哦,很甜的,就算你再伤心,吃了这颗糖,心情也会变好的。” 江半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 或许他是真的长得又萌又好看,那种惹人疼惜的好看。 她等了半晌不见他回应,也没办法了,只是在起身想走的时候,衣袖一角被他攥住。 脑袋瓜依旧埋地很低,可手上力道却不小,她一拽,还拽不走。 终于,他缓缓抬起眼来。 刘海儿过于长了,扫动着浓密的眼睫,底下是两汪如深潭的黑眸,水润里平添了股娇弱的流光。 江半心里暗道:啧啧,这张脸,真比小姑娘都还要漂亮。 他没说话,只是攥紧她衣袖,定定地望着她。 “喏,糖给你了。” 她把糖径直塞进他嘴里,笑道:“小男子汉,下次可别再哭鼻子咯。委屈伤心了吃颗糖,姐姐教你的秘诀。” 他唇瓣衔着糖,仿佛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傻愣愣的。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难不成是哑巴?还是聋子? 江半眼底的疼惜更加浓厚了,不过她也不能戳人家痛处,叹息几番转身便走。 衣袖还攥紧在他肉乎乎却又力道蛮横的手里。 “乖小孩,松开好不好?” “姐姐还有事呢,下次再陪你玩?” “听话。” 温言软语不起效果,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任由他拽着,江半只好动粗,一个一个手指扣下。 他的力道却越来越重,本来就白的关节此时都隐约见青色的血管。 眼眶也越来越红。 恰似宝石底下晕染了一层灼烈的火芒。 她一惊,莫非他脑子真有什么问题? “小孩,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客气的嗓音:“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第06章:过来陪我。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回头望去,是一位着简单休闲和服的中年妇人。 保养得很好,皮肤没有松弛的老态;珠圆玉润,青眉杏眼,极为和善丰腴。 “小也,快给姐姐道歉。” 小野? 再观女人身袭的素色和服,难不成是日本人? 江半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道:“不用不用,他可能就是受了委屈想找人陪着说说话。” “谢谢你的理解,小也他确实...” 后半句没再出口,直接上手拽过小胖子,朝她道:“我们刚搬来的,就住楼上,以后就是邻居了,烦请你多多关照。” “关照算不上,我还得请您帮一个忙呢。” “哦?什么?” 江半讪笑:“我刚刚在家写作业,声音实在太吵了...” 妇人一愣,明白过来指的是什么,脸上歉意更深:“对不住,我会让他们动作轻点的,给你添麻烦了,对不住。” 连连两个对不住,倒让她不大好意思了。 “没事,都怪这层楼隔音实在太差劲了。” 妇人眉眼盈盈:“你住楼下几零几?” “207。” “那好,有空的话今晚可以到我们家来吃饭么?共贺乔迁之喜。” “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我最近在减肥,晚餐尽量不吃。” 见此,妇人没再坚持,笑着应承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但她留意到的是,小胖子从被她拽起来,脸色就阴阴沉沉的。 不是那种同龄小孩怄气的恼怒,而是一种全身都散发着戾气的憎恶。 叫她看了,也不住地背后凉凉。 大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矛盾,也不可能告诉她一个外人。 ...... 自上次酒局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凌也从中作梗,对方一拖再拖,竟然还没有正式签合同的意向。 她气馁之余是无比的气愤,难不成她还真要陪那个小屁孩再睡一次? 绝对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弄明白了先前的渊源后,更不可能。 她哪里能想得到,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胖子,居然成了今天俊美倜傥的风流公子哥呢? 看着上次陈娇娇传给她的照片,青年身量瘦削颀长,如庭前修竹,又似暗夜里勾魂的谢必安。 这眼睛、这鼻子、这张脸,整容了吧,说不定还吸过脂,但这些想法也不过是她略带嫉妒的心理作祟; 毕竟他小时候还真就挺好看的,森冷又带阴骘的气质经由十年岁月飞逝,也越来越突出明显,活像日漫里的绝世病娇魔王。 指标没达成,组里的成员连带霍明泽都被老板臭骂了一顿,言辞激烈、字字凿心。 有一个脸皮薄的刚来实习的女孩子遭不住此番摧残,会议当场就哭出声来。 江半表示很能理解老板莫远宁的心情。 就像江俞说的,景阳集团如今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企,不可多得的肥水; 若是能促成长期合作,带来的效益利润可想而知,公司兴许还能借助景阳集团,登上高一档的阶级。 如今情势虽然不容乐观,但只要他们没有明确拒绝、没有签定别家,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小组会议后,莫远宁把霍明泽叫进了办公室。 约莫二十分钟后,霍明泽神色复杂地出来。 “莫总叫你。” 江半看他脸色古古怪怪:“怎么了?他说啥了?” 霍明泽不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她。 江半背脊凉凉。 果然,碰上陈凌也,就没什么好事。 “胡说八道!” 听闻莫远宁讲述了个大概后,江半怒从心起,“噌”地一声站起来:“我骚扰他?我怎么可能对他一个小屁孩...!” 莫远宁缓缓道:“他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您相信他说的话?” “不管我相不相信,人家是财神爷,说什么咱们都得受着;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按照陈家公子的资本,吃亏的也不是你啊。” 江半很怄火:“为什么不是我?我是女性,我才是受害者。” 她想起酒桌下那只肆无忌惮的手,真是放浪形骸。 吃亏的明明是她好不好! 莫远宁略带同情地打量了她几眼:“你今年多大了?人家多大?” “......”我他妈的! “我老早就告诫过你,别和陈娇娇走得那么近;单身女人偶尔寻欢作乐可以,但也不能天天乱来,你跟着她混,迟早都会被带坏。” 莫远宁如今的口吻,真把她当成四处染指留情的玩咖了。 其实他作为老板,员工私生活怎么样都轮不着他来管,但如今关系到合作方,也就有必要单独拎出来敲点一二。 而关于她骚扰是真是假,没多大功夫追究;归根结底,商人重利,绝不可能为了个小员工去得罪金主。 江半看在上下级的份上,不好再开口反驳,只心里暗自想:年纪大怎么了?男人三十还黄金期呢,女人快三十就不能是一朵花了吗? 莫远宁继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也别不懂事,抽个时间好好跟人家赔礼道歉。” 江半觉得委屈,明明伸咸猪手的是他,为什么要自己给他道歉? 但委屈归委屈,她不是什么刚毕业进社会的小白了,明白其实很多苦和不公平都得默默忍受吞咽。再不甘,也得认清现实,为五斗米折腰。 情绪消化完毕后,涌上心头的又是愤怒。 小胖子还真能耍人! 陈娇娇见她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笑问:“咋啦?老莫跟你说了些啥?” 江半掩面叹息,不说话。 想了想,翻找出那个电话,拨通后,对方未语先笑:“姐姐?” 姐你妈! 江半忍了忍:“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像是还没睡醒,慵懒的鼻音带着几分暗哑:“过来陪我。” “你当我是狗?随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他低低地笑了一阵,似春风拂面:“给你二十分钟,第5大道的华庭酒店303。” “喂——” “啪”的电话挂断。 再拨过去电话都关机了。 江半又气又急,在心里骂天骂地、骂爹骂娘,就差没把他祖坟骂地冒青烟了。 可她压根没的选择。 一方面,老板发话要上门道歉了;另一方面,她也想弄弄清楚,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赶到酒店的时候,开门的并不是他,而是一张陌生的充满少年气的脸。 对方愣了愣:“查房?” 江半还没回答,陈凌也便优哉游哉地踱步而来。 腰间只松松垮垮围了条浅灰的浴巾,黑色的发丝往下淌着湿润的水滴,宽肩窄腰,眉眼噙笑,薄唇散漫地叼了支烟。 漫不经心的慵懒里,含了几分妖冶的邪气。 他一脚将那少年揣出房门,长臂一伸,又将她拉扯进去,随后房门“砰”的一关,外界所有的光亮都被阻扰。 整套动作下来利落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艹你妈的陈凌也!” 那少年气急败坏,猛捶房门:“你他妈的要搞好歹先让我穿好衣服!” 话音刚落,几件衣服从门缝里飞出来。 “还有我书包!” 应声而至。 “你轻点会死啊?摔坏了老子的Switch不把你脑袋拧下来我就不姓谢!” 少年骂骂咧咧地发了好一通牢骚,最后道:“你爹我先回学校了。” 屋内飘来倦怠又不以为意的三个字:“赶紧滚。” “......” 第07章:不够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环着胳膊静静看戏,内心有些感慨:年轻真好。 不论是方才的少年还是他,朝气蓬勃,乖张地百无禁忌;甚至连骂人的话听在耳朵里都极其酣畅舒适。 她无端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不像他们那般肆意,但也是个艹天日地无所畏惧的精神小伙,满身傲骨,把世界都踩在脚下,别提有多狂妄。 如今回想,其实不是狂妄,是天真和傻气。 陈凌也抬手弹了弹她额头,笑靥灿烂:“又在想什么?” “在想你。” “嗯?” “小胖子。” “......” 陈凌也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勾唇:“你想起来了。” “是啊。”江半啧啧称奇,眼里止不住的惊讶:“当年的小胖子,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呢?” 陈凌也衔着烟支,深深抿了几口,直到火芒燃烧尽头,随后捻熄在玻璃的烟灰缸里。 如此熟稔的动作,想来也是个老烟枪。 他的手苍白修长而骨节分明,捏着烟的时候形状特别漂亮; 微微颌首,可以看见他的眼睫浓密又卷翘,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偷偷溜进来,幻化成一层迤逦的金粉,洒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荡漾着摄人心魄的水波。 仿佛是古书怪谈里的画皮妖精,再如何的言语,都描摹不出他的神韵。 江半轻微地叹息。 珠玉在侧,自惭形秽。 可下一秒,这种叹息就不复存在。 陈凌也将她反了个身,面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从身后抵着她,耳鬓厮磨:“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江半后脖颈一凛,勉强问:“怎么?你暗恋我?” “嗯...” “你还在上大学吧?” 陈凌也没有出声,手指跃过她的裙裾,在雪峰旋转轻舞,覆盖下一片冰凉。 江半有些瑟缩。 他的气息是灼烫的,可肌肤却薄凉的好似没有温度,像中世纪的吸血鬼,极尽撩拨的同时也将她的神思一点点拉回来。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闻言,他低低嗤笑了几下,抓过她的手触碰,她羞躁地耳根泛起一阵红晕,而后轻浅的气息在发间游弋:“我XIAO么?” “......” 江半连忙从他的囚牢里溜出来,淡定自若道:“我来找你,是想让你跟公司说清楚的,顺便把合同签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明知道我没有...!” 陈凌也一步步逼近她,指腹碾着她唇瓣,压抑着声息道:“这件事,我说了算。” 说罢便将她拦腰抱起,扔进了羽绒被织就而成的柔软里。 江半抬眼皮看他,虽然瘦,但腹理紧致,线条分明。 身材好也是没话说的。 她无端想起莫远宁说过的话,她确实不吃亏。 不论是色相还是技术,陈凌也表现出来的,都不像是一个22岁尚显青涩的男同学,更不像印象里蹲在楼道处哭泣自闭的小孩。 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想当初他们搬到楼上,住了半年多,就又迁走了,像匆匆的旅客,何处都不为家。 穿和服的女人大概也不是他的生母,因为她从没听过他叫她妈妈,也鲜少见他爸爸的身影; 相处热络后,女人时不时就会带着他来串门,有时候端了叠精致的水果拼盘,有时候是新鲜出炉的特色菜或者大荤大肉。 可惜的是那段时间江半忙着减肥,只有流口水的份。 每次来,小胖子都不说话,至多点个头,嗯一声,冷淡又孤僻。 有回落日实在好看,她放了学,跑上小区顶楼,想要登高望远一睹为快。 黄昏晚霞连云,燃烧着天际,满目的旖旎色彩,瑰奇艳丽。 就连拂过来的风,都是缱绻温柔的。 高中生活其实很压抑,特别对于她这样成绩不太行的人,所以见了美景,忘我地高呼发泄了一通,丝毫没有留意到角落里支着画板描摹的小孩。 等她发现后,小孩像是做贼心虚,凝滞片刻后抓起画板溜得飞快。 她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又不会吃人,干嘛这么害怕呢? 或许小孩子的心念确实难以捉摸,更何况还是他那样孤僻的小孩。 到后来,他们串门越来越频繁,送来的花样也越来越多; 她唯一能察觉到变化的是,小胖子好似没那么拘谨了;但也只是在她面前,江俞偶尔恶作剧心起,想要逗逗他,都能被他阴沉的脸色给吓跑。 这样想想,他回应的暗恋自己,好似有几分真。 ...... 卫生间的水声“哗哗”流淌,磨砂玻璃倒映出女人窈窕的曲线,蜂腰圆臀,长发披肩,隐隐绰绰地占尽风流,光是立在那,就能勾魂摄魄。 陈凌也喉咙紧涩,涌上来一股热意。 江半仰着头,承受花洒下漫天的飞雨。 如果说第一次是一夜情,那么这次呢?用身体来交换? 她内心叹息:上班当真上成站街的了,暗自思忖,没察觉到男人的靠近。 因有水声掩盖,他的脚步悄无声息,眼神难耐地在她身上打转流连。 肤白雪润,腰盈盈可握,还有微微凹陷的圣涡,长发落于肩头,水遮雾撩间是无形的魅惑。 近在眼前的视觉冲击,能够完整捕捉到每一处的妖娆,远比纠缠时惹火。 陈凌也解了浴袍,径直掰过她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江半大惊失色: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顾不得线下的赤条条,用力推搡开他:“不要了。” 陈凌也哪里会听她的,紧紧锢了她下巴,轻喘从耳畔拂来:“可我还没shuang够。” 不知是卫生间内的热气蒸腾,还是因为他这句话,江半耳根子浮上一片绯意;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需要克制,不能太过放纵。 否则,容易坠入深渊。 她想了想,道:“那你会答应把合同签了吗?” 果然,听到这话,他身形一顿,靡靡的情意被森冷所掩盖:“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交易?” “难道不是吗?” 陈凌也呼吸不匀,脸色似泼了墨,阴沉地见不到一点光润。 江半又道:“如果你答应,那你就继续吧。” 他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飞扬着桃花:“你想激怒我?” “......”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傲娇的语气,竟然有点像小孩子。 第08章:好吃么?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见他要提枪上阵,江半急忙躲闪:“我又不喜欢你,我们之间不是交易是什么呢?” 陈凌也嘴角僵了僵,眸底划过一道黯然,片刻便恢复了轻佻,快得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那就当做交易吧。签给你们这么大一项目,不伺候我满意了怎么能行?” 江半心凉凉。 陈凌也想尽力去分辨她眼底的情绪,或许能捕捉到蛛丝马迹的松动。 然而并没有。 如凝脂美玉的温润瞳孔里只是无可奈何,还夹杂了几丝不悦和反感。 收尽眼底里,叫他心头冒出无端怒火,忍了忍,掌心扣着她脑袋就往下按。 江半惊讶地看他,想反抗却是动弹不得,硬生生被迫含唇吞咽。 “唔...你...” 陈凌也忽然像变了个人,手紧紧攥着她头发,一深一浅,粗暴的动作几近虐待,眼底的阴沉似乎就要喷薄而出; 他垂眸看她,生理性地被逼出点儿泪花,氤氲在她眼尾处,与迷离的眸光相辉映,黯然销魂。 他满意地闷笑出声,这一笑,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得意又邪气。 “姐姐,好吃么?” 江半压根回答不了,发出的声音只有吱吱唔唔,喉咙间是反胃的干呕。 他长叹一声,伸手提起她,毫不忌讳地封住她的唇角,着魔般恣意横行。 江半后知后觉的是,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摆布。 相反的,他比大部分人还要狡猾;要么是天性使然,要么就是他演技太好,披着虚与委蛇的假面,谁都摸不透那面具底下,到底掩藏了什么真实。 她也很恼怒。 陪他睡也就算了,他竟然还... 想她先前还陷在他小时候的滤镜里,觉得小屁孩能褪去孤僻自闭、成长为今日的少年郎,也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可他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将她最隐秘最冷涩的姿态尽收眼底;甚至是把她当做区区的玩物享乐。 滤镜破碎,她从未感觉像此般屈辱。 但转念一想,是自己送上门的,都怪自己活该! 都是他妈的自找苦吃! 江半不知道漱了多少次口,几乎要把牙龈都给刷出血;来之前是满腔怒火,现在是愤恨难当。 陈凌也抱着胳膊打量她,轻笑出声:“就这么恶心你?” 她不理睬,拿了毛巾擦手:“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项目定下来,以后不要找我麻烦。” 事到如今,总不能什么也没捞着吧。 “姐姐...”陈凌也又从身后环住她,磨蹭着她的颈窝:“你怎么会如此天真?” “难道陈公子要包养我?” 他顿了顿,似在思量:“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 江半心里暗骂:傻批。 酒店房间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她收拾完整便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陈凌也单肩挎着包,紧跟其后,懒懒散散地像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 大堂里,原先那被赶出来的少年一蹦三尺高,气得咬牙:“你他妈的就不能搞快点?” 陈凌也蹙眉,眼神朝他示意了下旁的江半,带着告诫的意味。 谢衍自知话太过粗鲁,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打量了她一会儿又问:“美女也是A大的?” 这个年龄还能被认作是大学生,江半内心雀跃了下。 但也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初次见面,他没问她的身份和名字,都是成年人,不可能单纯到以为两人在房间里只是睡觉;所以综合下来,只能说明,他对这样的情形是司空见惯,无甚稀奇。 也说明,陈凌也确实是个风流多情种。 江半思绪突然拐弯,她是不是得去检查检查,免的得病? 想到这里,脚下像踩了风火轮,溜烟儿不见人影。 陈凌也没拦她,只问谢衍:“你不是要回学校?怎么还在这?” “车抛锚了,想开你的又没钥匙,发你消息也不回,老子只好在这等着了。” 谢衍扶着腰,长吁短叹:“我坐这打游戏打的腰酸,你在温柔乡里搞的腿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 “她是我们学校的?还是隔壁师院的?” 陈凌也颌首去点烟,眉睫微敛,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神色,嗓音轻淡如流:“是她。” 谢衍愣了一两秒:“她?” “嗯。” “那是好事啊,癞蛤蟆都吃上天鹅肉了,干嘛还一副人家欠你500万的表情?” 陈凌也没搭腔,只说:“回学校吧。” 谢衍:“......” 他和陈凌也是自大一新生入校时候相识的,性格合得来,也就越处越熟络,彼此知无不言,底细摸得很清。 比如这个“她”,就是他心底里悄悄藏着的秘密。 并不是经藏挂在嘴边,而是寥寥提起的次数里,他都只用她代替。 一个代名词,广阔的可以用于任何人。 他也不曾具体透露出什么情感,要说喜欢吧,可他仍旧玩得风生水起无所顾忌;要说不喜欢,可每次提到她,眼底的情绪却是从未有过的。 就连他这个知心老友,也琢磨不出他那里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谢衍问:“论文答辩你准备好了没有?” “没有。” “不想毕业了?” 陈凌也吐了个烟圈:“无所谓。” 谢衍翻白眼,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上次谢允说,让你帮忙给她画幅肖像来着。” “她什么时候说过?” “别装蒜,你是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里。” “知道还问。” 谢衍挎着批脸:“你以为我想啊?那死丫头天天缠着我,烦都烦死了!陈大少爷,你就当帮我的忙,随便给她画一幅打发掉得了。” 陈凌也含糊嗯了声,不算回应,也不算拒绝。 黄昏时分,车辆飞驰,道路皆是拥挤的车流;窗外是天河滚烫,暮色苍茫,隐约与十年前的那幕有些相似。 他仔细观望了会儿,又觉得大相径庭。 不够绚丽、不够璀璨、不够瑰奇灿烂,更没有裙裾翩跹的少女的背影。 当时的她,是那样的耀眼。 简单的蓝白相间的校服,洁白的裙角被浸染成了潋滟的玫瑰色,晚风吹捏拉扯,还能窥见底下似有若无的春光。 乌黑的长发如瀑如布,侧脸轮廓朦胧若画;她伸手做成喇叭状,一声又一声的呐喊,糅杂进了漫天红晕里,也不断震慑他的心弦。 仿佛她是与晚霞同生,随日落同逝,本身就是那片片靡光里的一部分。 如此的风华绝代,永远都镌刻在脑海。 可他后来不管怎么画、怎么描摹,都达不到想象中的模样。 谢衍听见他微不可察的叹息,问:“咋的了?” 陈凌也神色散漫:“没什么。” 第09章:我很满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次日到公司的时候,门口花团锦簇,拥挤了一堆脑袋,议论和惊呼此起彼伏。 霍明泽个高,率先注意到了她,看她的神情却比先前还要复杂。 他这一回头,引得不少同事侧眸,视线纷纷聚集过去,有戏谑、有不屑、有轻蔑,更多的还是讥讽。 江半虽是满头雾水,但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和景阳集团的合作项目签下来了,这是对方送来的花篮。”霍明泽好心解释。 那不是好事么?送花篮又怎么了?干嘛都这么看她? 等她挤上前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 火红艳艳的玫瑰,有了洁白的满天星做点缀,一簇又一簇的烂漫,盛放了夺目的光彩。 正中央拉了刺眼的红条幅,上面正楷字写道:姐姐,昨晚我很满意。 江半心口剧烈起伏,简直要气炸! 这不是存心毁她名誉么! 她虽然佛系态度,可也不想看到公司里朝夕相处的同事对她指指点点;他他妈的来这一出,不觉得恶作剧过头了么! 江半垂在身侧的两手微握成拳,怒火中烧。 莫远宁见员工还在围观,厉声呵斥:“都不用上班了?!” 老板发话,四下人群纷纷作鸟兽散。 “江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噢。” 不大宽敞的工作间里,弥漫出些许轻轻的嗤笑,以及交头接耳的议论,江半甚至都能察觉到落在她脊梁骨的视线,暗含嘲讽和唾弃。 莫远宁双手交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叹息道:“我让你去赔礼道歉,也没让你陪睡啊。” 江半无力反驳。 确实是她自己没守住底线,没有拒绝他,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但转念一想,现在项目达成了,奖金到手了,是薪水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名和利,永远也分不出高下。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促成了这笔订单。至于流言...我会尽力帮你澄清,有没有效果...可能还得你自己消化了。毕竟公司是个大集体,堵不住悠悠众口。” 江半微笑:“嗯。” 其实她心里除了愤怒没什么别的情绪;事已至此,流言蜚语既然挡不住,索性撒手不管。 她在公司里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好的人缘,只要不伤害到她切身利益,爱怎么嚼舌根就怎么嚼吧。 莫远宁看着她,有时他对她的这种无所谓很是痛心疾首,但放在如今的情况,或许还真是唯一的应对方法了。 从办公室出来,几十道视线齐刷刷投射过来。 江半摆了个特官方的假笑。 视线散去,可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耻意。 回到电脑前,陈娇娇转椅滑过来,悄声笑问:“想不到啊...居然和景阳太子勾搭上了。怎么样?他活好不好?” “你的关注点真新奇。” “嘿嘿,小狼狗的功夫怎么样?可把你给送上天了吧?” “...你能不能有点遮拦?” “有什么好害羞的?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还不能说啦?” 陈娇娇就是这样,对两性这方面没什么顾忌;按照她的话就是——大清早就亡了,女性也有追求玉望的权利。 她觉得她胆大的同时,又佩服她的真实。 “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看你红光满面的,被滋润地不行哦。” “......” 江半连忙遮住脸,小声问:“真有那么明显?” “特明显。” 陈娇娇戳了戳她脖颈,原本粉底液遮盖住的面积,因为汗液融化,显露出暧昧的红痕来。 江半拿手机照了照,不说话。 昨晚她回了家,没少为这身痕迹发愁;别的地方也就算了,陈凌也连她脖子都不放过,非要恶作剧似的,啄满了红痕,估计为的就是让她在公司里难堪。 她长叹一声,莫名的,无端的就想起昨日在卫生间里的情形。 他到后面是越来越凶,越来越放肆,甚至控制不住地蹦出几句略带粗俗的字眼。 压抑暗哑的音色,到底是年轻气盛,狂妄骄纵到了极点。 江半深陷在他铸就而成的极乐世界里,同时是不可避免的羞耻。 陈娇娇挑起她的下巴,戏谑道:“人家对你有兴趣,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啊。像我们这个阶层的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接触到这种富豪大咖的。” “你之前不还让我把握住霍明泽么?” “啧,优胜劣汰嘛,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难不成你还要去吃回头草?” “都没吃过,算不上是回头草。” 陈娇娇不怀好意地笑:“陈凌也吃过了吧。” “......” 江半面色沉稳,不管如何,他逼迫自己,还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就是天理难容,其罪当诛! 一天的闹剧里,唯一欣慰的就是项目的签订。 她所在的部门虽然不属于后期策划的范畴,但因为订单是他们所签署的,后期也要花一定时间的对接和跟进;忙碌归忙碌,疲惫的同时是一点点的成就感。 周五下班后,陈娇娇约了她一起做美容。 淮城的夏夜不燥热,临近海边,偶尔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吹拂过来,沁人心脾。 老街华灯初上,霓虹万千,延伸出来的花花绿绿的招牌灯和各种字形的繁体字,混合了道路两旁贩卖小食的吆喝与广播音量,眼花缭乱,热闹非凡地像香港的旧式街区。 江半买了串糖葫芦美滋滋地舔着,边走边逛,突然听到不远处音响店里传来的歌曲。 cigarette after six. k. 主唱性冷淡又带点小性感慵懒又无所谓的嗓音,撩拨神思。 让她惊讶又无奈的是,尽管三年过去,尽管刻意不去听乐队的专辑,可触及的那一秒,心还是乱了,沉甸甸的痛和闷。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鬼使神差般走进了装潢复古的音像店。 老板约莫是个性情中人,留着披头士风格的长卷发,倚在沙发里摇头晃脑地听,丝毫不管进店的顾客。 江半在架子前缓缓浏览而过,头顶突然飘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嗓音:“江半?” 她抬头,笑容僵硬:“贺尧。” 第10章:三年。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打发了陈娇娇,俩人在街角的一家小酒馆落座。 三楼靠窗的位置,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尽收眼底,绮丽的灯柱交织,就成一幅斑斓靡丽的红尘画卷。 贺尧望着窗外茫茫,感慨:“人间繁华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江半微笑:“嗯。” “我刚从缅甸回来。” “哇,金三角啊,去贩醏了?” 贺尧笑着给她倒了杯清酒,眼神来回打量她:“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 几年过去,早已都不是风华正茂;青春的容颜被沧桑世俗代替,曾以为的傲骨其实不过是凡尘里渺渺的一粒沙。 江半抿了口酒,莫名地辣喉。 酒馆内有驻场歌手,弹着吉他清唱,温润的声线如山间溪流,缓缓地流泻,淌过心尖。 而他们沉默,还是沉默。 终于,江半忍不住牵起话题,笑问:“你在缅甸做什么工作?” “还能有什么,打工呗。” “那怎么又回来了?不赚钱?” 贺尧没急着搭腔,喉咙翻滚,迟疑了几下,最后定定地看她:“下月初是卫满的忌日。” 听到这个名字,江半呼吸一滞。 胸腔气息不断翻涌,像陷入囫囵的困兽,四处撒野吼叫,要挣脱囚牢。 她喘不上气,急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原本滋味寡淡的清酒忽然变成了烈药,呛地她咳嗽不止。 贺尧见状,饶过桌台到她身侧,大手抚慰背脊替她顺气,担忧道:“别喝了。” 他之所以迟疑把答案说出口,就是怕她会如此反应。 因为刻骨,因为亡故,所以每每提及,便像被抽走了魂魄,黯然失落。 “我没事。” 江半调整了呼吸,夹了块寿司送入口中,不知道是不是芥末涂多了,简直比刚才的酒还要呛喉;但她强忍着,咽下去,眼泪被硬生生地逼出来。 她也没擦拭,只嘿嘿笑:“这家酒馆的小食真他妈带劲。” 贺尧沉默地看她。 “你怎么不吃啊?点了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我得减肥呢。” “江半。” “别墨迹了,快快快!鲑鱼寿司卷尝一个!” 贺尧拦住她递上前的筷子,神色复杂:“三年了,该放下了。” 江半嘴角僵了僵,而后低下头默默地嚼着口中的饭团,眼睫掩盖住了真实的情绪。 三年了,三年了... 卫满,卫满,卫满... 她和他在一起四年,他死了三年,到目前为止,她惦记他惦记了七年。 还没有进入爱情的危险期呢,他直接死了,逃避了,消失了。 江半恍然若失:“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放下,就好了。” 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他和她一样喜欢充满最原始野性的拉丁美洲,一样喜欢小语种,一样喜欢事后烟和枪花;对廊桥遗梦有相似的见解,觉得两小无猜比怦然心动浪漫绝美,同样崇拜坂本龙一和巴尔扎克。 灵魂高度契合,就连名字也是相呼应。 江半、卫满,江半和卫满,将半和未满。 她一直觉得,他就是她剩下的那一份空白,余留的另一半,真正的soulmate. 在一起四年,他的点点滴滴都缝进了血肉,她从未像爱他一样那么拼尽全力地爱一个人,爱到惊心动魄,爱到奋不顾身; 也从未像和他在一起时那么的开心和快乐,仿佛百无禁忌,烦忧都忘却在脑后。 回忆起来那些场景,每一帧每一幕都叫她留恋,叫她难以割舍。 贺尧斟了满满的一杯酒,自酌自饮:“可我们还得继续生活,再者,卫满在天上要是看到你这幅模样,肯定也很难过,不是吗?” 江半愣了愣,低笑:“我怎么样?我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贺尧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腔。 贺尧和江半卫满三人,在大学期间是出了名的三剑客;经常厮混在一处,导致有些时候不见了其中一个,别人都会感到稀奇的问:“哎,今天怎么掉队了一个?” 他们都当做是个笑话,来来回回地笑,好像怎么也不会感到腻味。 正如那时候的友情和爱情。 作为密切的旁观者,贺尧最能理解其中的甜蜜与苦楚。 他心里何尝不为他的死感到伤心呢? 从缅甸回来有几天了,他早去扫过了坟,青石板面干净如新,旁的鲜花败落的已经化为泥骨,盛放的依旧娇艳欲滴。 守墓人告诉他,有位小姐吩咐了自己,一定要每日都换上新鲜的绿玫瑰,刮风下雨,固定不变;所以坟前常开不败,时间流逝了,可有些东西,却是永存。 他回国后,没有直接联系她,而是到江俞那打听了一圈,跟自己想象中的无二。 她仍然不敢提起卫满的名字,仍然害怕去触碰四年里的回忆。 生活里或许是嘻嘻哈哈,可他知到那些淡薄的表面下,是何等思恋的一颗心。 贺尧问:“你现在还睡不好觉?” “一般吧,睡不着就喝酒。” 再睡不着就吞安定。 没了他,世间万物都枉然。 年龄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焦虑苦闷;她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潇洒三年,等到了三十岁整的时候,干脆悬梁自尽算了。 贺尧伸手用力抱了抱她,柔声说:“江半,你可以过得更好的,你一定要过得更好,这样才不辜负他啊。” 就在他即将分离,江半却攥住他衣袖,眼泪刷地就掉下来。 三年里,那些思念和痛苦都无处可诉说,无处可发泄;她只能一口又一口地往下咽进肚子里,关进内心深处; 可即便埋地再深,有些时候又悄无声息地涌上来,活像久不散去的阴魂,将她折磨地肝肠寸断。 怎么会有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怎么会有人让她如此惦记。 答案是没法得到了,永远也无法得到了。 贺尧叹息,略带安抚地拍了拍她轻颤的肩。 “江半。” 身后冷不防传来清冽的嗓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强势拽起,跌进了一个稍显陌生的怀里。 “你在做什么?” 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白又阴沉的脸。 第11章:还给你。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并非在问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人:“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贺尧一愣,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态度却如此狂妄傲慢,实在惹他不快,嗓音也低下来:“和你有关系?”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响,盛慢清酒的玻璃瓶碎了一地。 动作迅猛如闪电,谁都没有料到这突然爆发的一出。 贺尧捂着额头,血液淌下来,混合着寡淡的酒味,难以置信地看他。 陈凌也下手又快又狠,拿酒瓶砸了他一脑袋后,又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拳脚相向,暴虐地不似平常:“她是我女人,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因着混乱,江半很快回过神来,揪着他衣领推搡开:“你他妈脑子有毛病啊!” 岂料这话就像是刺激,陈凌也唇线紧绷,再度扑上去,打得更狠了。 他虽然瘦,但力道出奇地蛮横,饶是贺尧这样常年在外奔走的男人,都有些招架不住,挨了好几拳,眼眶嘴角渗透出鲜血。 江半惊慌失措,奈何拦不住他,好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出手相劝,这才把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人拉开。 贺尧淬了口鲜血,气喘吁吁地看他:“你的女人?小半能看上你?” 故意叫的小名,故意给他添堵。 陈凌也身心都被忿恨的情绪支配了,险些又要冲上去;身后人多力量大,将他困住动弹不得。 江半连忙去检查贺尧的伤势,又是担忧又是道歉:“对不起,你别管他,他纯粹有病。” “他是谁?” 江半想也没想:“一个客户。” “哦...”贺尧眼神越过她,饶有深意地落在青年身上:“我就说...” 陈凌也显然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冷笑道:“漏了一点,是睡过你好几次的客户。” 贺尧神色凝滞。 江半真的再也忍不住,挥起手扇了他一个耳光:“你他妈跟我上过床又怎么样?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陈凌也没有恼怒,只是难以置信:“你打我?” 那副模样,好像温室里的花朵,从未被女人教训过似的。 但渐渐缓过来的,便是生气和阴沉,两手紧握成拳,脸上雷云密布、风雨欲来。 说实话,江半有点后悔,对上他的眼神,背脊更是发凉。 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屁孩,眼神一冷下来,无端叫人心悸和害怕。 陈凌也长臂一伸,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出了酒馆。 “你放开我!听到没有!你放我下来!” 江半要去撕扯的手被他紧紧箍住,不顾她的喊叫,径直将人塞沙包似的塞进车里。 贺尧和谢衍都紧跟其后,想要追上去,车辆已然一溜烟行驶出去老远。 “还没玩够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凌也猛踩油门,视红灯为无物,引擎巨大的声响震地有些耳鸣,他冷哼:“杆你。” 车辆飞驰,颇有炸街的架势。江半冷静下来,攥紧了安全带,不怒反笑:“又要像之前一样,逼着我给你口是吗?是不是很爽?” 他不说话,沉默地直视前方车流。 “这次要玩什么花样?哦不,我应该问,这次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再签个单?” “你给我闭嘴。” “闭嘴还怎么给你口?你不是最喜欢玩吗?看到我被公司里的人指指点点,很开心?” 今晚过得实在糟糕,她心情本就不好,他来这一出,不是踩着火盆子耍开了吗? 江半讥诮道:“说话啊,陈公子是不是很开心?” 陈凌也一脚刹车下去,刺耳尖锐的混杂里,沉沉看了她半晌。 随后扑过来解了安全带,将她摁倒放平在后座。 江半没反抗,始终冷笑看他。 可等见他扯开了及膝裙,有要俯首探下去的架势的时候,还是慌了一慌:“做什么?” “你不是生气吗?那我还给你。” 还你妈! 江半又羞又恼,尽力并拢双腿:“不用你还!” 陈凌也笑了下,指腹辗转勾撩,鼻尖轻点她肌肤,若即若离的气息游荡:“要的,我最不喜欢欠别人情了,而且...姐姐,我今天戴了舌钉,保证你会很爽的。” “不信你看。” 江半垂眸,便看见他微张的口腔里,凝聚了两点冰冷的寒光。 我他妈的! 陈凌也眼角微弯,说完便埋首,唇舌粗粝的触感激起她的一阵瑟缩。 不知为何,江半眼泪突然就滑落下来。 想到最近的种种、想到在公司里的处境、想到卫满,千万道思绪纷纷扰扰,耻辱委屈、思念苦闷,竟然化作不争气的泪水,一齐崩溃迸发。 陈凌也察觉到她的颤抖,以为她是被自己带入了佳境,心里美滋滋的,想要抬眼去欣赏一番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豆大的泪滴。 他呆了呆,有种无措的慌乱,连嗓音都柔和下来:“怎么了?” 江半别开脸,拿手胡乱抹了把:“没事,让我回去。” “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陈凌也突然才想起来,把她从那个男人怀里拉出来的时候,她也是满脸泪痕。 难不成是被公司里的人欺负了? “告诉我,他是谁?” “不用你管。” 她这种冷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终于叫他的好脾性到了头; 他强势地挤进去,不顾她紧蹙的眉峰和疼痛的闷哼,恨恨道:“我偏要管。他睡过你吗?试过这个姿势吗?有没有把你侬爽?” 江半咬着下唇不看他,眼泪断断续续地掉下来。 窗外天幕垂帘,夜色苍茫;而车里是僵持又冰火两重天的古怪氛围。 在这样身心饱受摧残的情形下,她只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极端;一方面躯体不受控制地沦陷,一方面灵魂飘出来,静静地悬空观望。 心念忽然集中在一处——下月初是卫满的忌日。 对啊,卫满的忌日。 他生命永远定格的日期,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一天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黑暗的黑暗,当搜救人员抬着那一抹白行至她跟前,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她反应是真的慢,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身体里的每一个零件都随着白布的掀开逐渐停止运作,化为灰烬。 第12章:乖乖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直到尸体运回国,举行了葬礼,她也没有哭,安安静静的像具木偶,看着那座坟墓,看着青石板上的名字,看着不同的人上前献花致辞,仿佛仍然不敢置信,他就那样死了。 反射弧运行了好几天,才终于叫她崩溃。 她躲在两人共同租住的小小公寓里,躲在狭隘的卫生间,开了花洒,悲恸的哭声和水流声分不清哪个更凶猛;天地都是昏暗的,耳边都是轰隆的嗡鸣,叫人绝望之余还是绝望。 她后来不出所料地大病了一场,其实也就是个高烧感冒,却硬生生昏睡了好几天;她没有去医院,没有吃药,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肉体难受的同时是心智的消沉。 奄奄一息之际,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惜没死成;老天爷的慈悲于她而言却是种折磨,她不断地做大梦,梦里不断地出现卫满的身影,卫满的笑容,卫满的一切一切... 生的念头就在回忆翻飞的梦境里,一点一点地消弭,终于有所妄动,但好巧不巧,被江俞和母亲的到来中断。 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疼?江母破天荒地没有骂人,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抱着她,陪着她一起哭。 江半神思清醒些许后,见到母亲哭花的一张脸,心脏抽抽地痛。 她那样小心谨慎地,一步不离地紧跟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是握着她的手,含泪乞怜,要她别做傻事,要她好好地生活下去。 原本多骄傲严厉的母亲,独自抚养她二人也不曾道半句苦,却因着她的不懂事,一夕之间都憔悴苍老了不少,叫她见了止不住的自责与心疼。 她确实再没有胡来过,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可内心偶尔想想,要是发生个什么意外,于她、于母亲,心理都能轻松不少吧。 车内依旧热火朝天,酣畅淋漓。 陈凌也对她的心不在焉是又恨又恼怒,只能用手钳制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还在想那个男人?” 江半笑得云淡风轻:“是啊。” 又是这种敷衍的态度! 陈凌也加重了力道,似乎就要贯穿,眸底盛放了火芒一样的情与玉:“想他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乖乖被我C吗?” 最后抵达顶点,疲软下来的同时是滚烫的汗水。 他脑袋轻轻伏在她颈窝,微着喘,抬眸便能看见她,浓密的眼睫下,是一汪空洞迷茫、木讷如老朽的眼泉。 这样的神色,多年以前他是见过的。 困扰着的谜团逐个逐个解开,让他明白过来她今日的状态所为何;心底里疼惜怜爱之余,是不甘和怅然。 陈凌也默默看了她半晌,褪去情玉沾染后的瞳孔,只剩无边的黯淡。 他伸手替她将松散的发丝绾过耳后,又将弄乱的衣服擦拭整理好,柔声道:“我带你回去吧。” 江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呆呆的,身心俱疲。 他吻了吻她唇角,垂着眸:“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闻言,她面色这才有一丝松动,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出声。 “你是不是就想听到这一句?” 陈凌也低笑两声,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自顾自道:“江半,其实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 她虽然是不想搭理,可疑惑他这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陈凌也从后视镜瞄见她云里雾里的模样,嗤笑了下,又有些失望;傲气与自尊让他希望她听不懂,可感性却更让他期盼,她能够明白。 车辆徐徐停泊在小区楼下。 陈凌也不容她拒绝,打横抱起她,直奔公寓。 江半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他挑了挑眉,不回答。 单身公寓面积只有35平米,但收拾地简洁干净,光看着就让人感到舒心。 见他没有要走的打算,江半索性不管了,实在累到极点,澡也不想洗,鞋袜一脱,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懒女人。” 陈凌也想去抱她,最起码将方才的痕迹冲一冲,可目光触及到桌台上的相框时,神色不悦。 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合影。 女孩依偎在他怀里,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两人都青春年少,眼角眉梢飞扬着灿烂朝气。 看上去还挺登对。 陈凌也冷哼了声,瞄了眼沙发里的人,偷偷将相框扔去了角落。 谁料这细微的响动都能惊醒她。 “你干什么?”江半瞪他一眼,捡回相框,垂眸望了会儿,又摆正回显眼的位置。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你懂个屁。” 江半爬起来想去卧室睡,被他伸手拦住:“一个死人,值得你惦记这么久?” 她身形一顿,侧眸看他:“你怎么知道的?江俞告诉你的?” 他没说话,只掏了火机点烟。 缥缈的青色烟雾,遮敛了所有情绪。 江半默然,开始思考起来:他知道自己的住址,知道卫满,好像没有什么底细是他不清楚的;可又想到他的身份——一上市集团的太子,想要调查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没再理睬,关了卧室的房门。 静谧的黑暗中,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不断回荡着他那句——一个死人。 是啊,卫满是真的死了。 可她老觉得他没死,还活在她的潜意识里,就像这房间,衣柜留着他穿过的衬衫夹克,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拿出来晾晒,只为保存他的最后一丁点儿气息。 本来卫家要留着他的遗物,她据理力争,好不容易归置回来了点东西。 房子是从前共同租住过的,三年过去,租金涨了不少,环境也变化了不少;房主曾经表示要收回作为己用,好说歹说,这才勉勉强强让她继续住下去。 她有时候下班早,会心血来潮地做几个精致的小菜,可等摆上桌了才发现,压根就不是一个人的量,也不需要两幅碗筷。 有些东西成了习惯,简直比毒品还难戒掉。 记得刚毕业那会儿,两人忙着找工作,每天东奔西跑,从这家公司面试出来,就跑下一家,没有间歇;虽然累地要死要活,但只要一回到家,一回到两人的小窝,所有的疲惫感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温馨与快乐。 第13章:几次而已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卫满很会做菜,八大菜系信手拈来,样样都堪比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手艺。江半不止一次地开玩笑,推荐他别找什么旅游管理的工作了,直接去新东方任教,月薪过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每次他都只是笑,他一笑,江半就移不开眼。 小小的厨房,不大宽敞的一方天地,做菜时开了油烟机烟雾还是四处弥漫,呛地人流眼泪;她喜欢给他打下手,喜欢看他颠勺,神情是那样的专注,眉峰微微蹙起,鼻尖额头还往外分泌薄汗,晶莹剔透的小颗粒,经由头顶灯盏笼罩下来的浅黄色的光晕,像断线的珍珠,璀璨耀眼。 她给他擦汗,又或者饿地不行,故意磨蹭撒娇催促,他都会略微停顿,亲亲她的额头,极其有耐心地安抚。 他说她就是他养的猫,还是只会讨食儿的小野猫;同居住了两年,野猫被他养地越来越胖,口味越来越刁钻,就连脾性也越来越放肆; 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没事找事,作地不行,简直无法无天,可他对自己的包容好像没有底线,闹矛盾后每次都是他先低头认错,每次都是他来哄着自己,一味地惯着她,宠着她,当真捧在心尖上护着。 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永远都记得问题的回答。 他说:一个人爱你的最高形式是接的住你所有的负面情绪。因为说我爱你很容易,买一次两次东西也很容易,接吻很容易,拥抱也很容易,但在面对你一次又一次的负面情绪的时候,不是不耐烦,也不是表面礼貌,是很难的。就像你皱眉的时候,我只会觉得心疼,总觉得这个世界给你的不够。 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又认真,还被她肆意嘲笑了一番,可毫无疑问的,她心底是柔情漫溢的。 他就是太把她当回事了,所以才会让她到如今也念之不忘。 但那种感觉,比校园恋情还要甜蜜。因为同住屋檐下,彼此没有距离,是好是坏、优点缺点都彻底见识完全,仍然有肩并肩走下去的果敢。 卫满并不是淮城人,只是大学考到这里;他父母是不同意他这个独生子去外地念书的,但他铁了心要逃脱禁锢,于是偷偷改了高考志愿,阴差阳错地来了淮城,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她。 当初他还说,改志愿来淮城上学,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她笑:“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杰克的台词。” 他也笑,低头就覆盖上来温柔缱绻的吻。他说:“可不是嘛。杰克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赢得了船票,遇见了露丝;我最幸运的就是来了淮城,遇见了你。” 肉麻兮兮的话,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落在耳里都是甜津津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相识的开始与电影相似,故事的结局竟然也与电影相似。 真是莫大的讽刺。 到了半夜,她也没睡着,窗外灯火明明灭灭,城市在这一刻浮去了喧嚣,余留寂静。 想去冰箱拿点红酒,又不知道陈凌也有没有离开,内心作了番斗争,还是起身。 客厅一片黑暗,打着手电筒四处张望了会儿,沙发里很平整,他应该是走了。 终于松下口气。 谁料捏着红酒杯回了卧房,就看到他跟个千年妖精似的斜倚在香枕里,细长的眉眼慵懒缱绻,噙笑看她:“过来一起睡。” 江半暗叹他的狡猾与美色,转身要走,不出意外地被拽住。 “别喝了,喝那么多酒伤身。” 酒杯又被夺走,江半两手空空,心也空空,径直蒙进被子里,啥话也不说。 陈凌也捻熄了灯,从身后搂着她的腰,安静的一呼一吸,仿佛质地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她的颈间,似有若无的挠痒。 黑暗中,陈凌也睁着眼,默默地凝望她。 月色从窗棂偷偷溜进来,有几缕玉魂荡漾着,落于她卷翘的眼帘,于是皙白柔和的面庞成了第三种绝色。 沉睡时,她紧蹙的眉峰会敛平,褪去白日里焦躁又苦闷的疲态,显现出最原始的纯澈柔弱来,像卸下防备的斗士,更像终于归家的旅人。 只有在沉睡时,他才恍然在她身上看到一点高中时代的影子。 其余时候,要说陌生也不算,毕竟脸还是那张脸,真正笑起来眉眼还是弯成那个弧度。 不过他又在奢求什么呢?自己也变化这么大不是吗? 或许唯一不变的,是天台的晚霞,是飘扬的裙裾,是心底里的执念。 她呼吸越来越沉稳,两片唇微微翕合,有靡丽的光泽,无形勾撩他去采撷。 他小心翼翼地撑起手肘,俯首向着那靡丽趋近,间距从10公分慢慢变成5公分、1公分,就快要碰到了,夏娃的禁果就近在眼前。 “卫满...” 极其细微又包含思恋的一声呓语那禁果里飘出。 甚至,眼尾掉落两行清泪。 陈凌也脸色阴沉下来。 ...... 江半翌日起来的时候,家里已经不见陈凌也的身影。 这样最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昨晚可真是一夜噩梦,连连不断。 江半叹了口气,也懒得打扮了,素面朝天、拎着包踩着平板鞋就出门赶地铁。 “早。”贺尧倚在车门前,笑着朝她挥手;只不过因为昨日被打地鼻青脸肿,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 “你怎么来了?” “回国之后也没什么事做,就找你玩玩。” 江半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让你无辜挨一顿打。” “没关系,我皮厚。” “呵呵。” 贺尧绅士地拉开车门:“那毛头小子是不是在追你啊?” 江半看了眼表,距离上班时间没多少了,犹豫了下才钻进车里,避而不答:“哇,都开保时捷了!在缅甸干什么勾当这么发财?” “贩赌呗。” 江半讪讪一笑。 贺尧打着方向盘,侧头去看后视镜,依旧固执地问:“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啊?” “不是,也就睡过几次觉而已。” 饶是再熟悉她,也还是被她的直白了当惊了惊,而后笑道:“你真的变了很多。” 变随意了?还是变浪荡了? 第14章:本宫的战袍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贺尧见她苦笑,又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能不再执着于过去是好事。单身男女嘛,有生理需求很正常。” 江半淡淡嗯了声,和他睡也不代表就真的不再执着于过去了。 “明晚大学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同学聚会?” “对啊,往年叫你你都不参加。怎么样?给个面子?” 贺尧是他们的班长,聚会由他组织;前些年因为在缅甸工作繁忙,两个国家来回跑,聚的次数比较少。 这次好不容易休假一回,同学群里都叫嚷着要一起吃顿饭,他实在不好推脱。 江半想了想:“好啊。” 她在学校时,其实和班里的同学混得并不怎么熟悉,整天除了卫满就是卫满,沉浸在二人世界里,黏腻地像连体婴儿;他们选修的是旅游管理专业,除了必要的课程,大部分时间都偷溜出去游山玩水了。 听起来很潇洒,但因为穷学生没什么钱,所以他们不得不多做兼职;就算结伴去玩,近一点的能走路绝不坐车,远一点的能搭顺风车就绝不花钱买票; 每逢假期,两人背着硕大的旅行包,从这个城市再到另一个城市,一路走走停停,欣赏着各色风景如画,再累也乐不思蜀。 她和他都是糙汉子,没那么多讲究;夏天被晒得皮肤黝黑,冬天被冻得唇皮干裂,可因为年轻,面容总是朝气蓬勃的,仿佛是老天爷不忍心添陈过于浓重的杂质和风霜。 偶尔登陆久不用的QQ,打开空间日志和相册,花花绿绿的胶片合影一张张划过去,是片段的层叠;她和他的审美实在太雷同,总喜欢过度的曝光和强烈的对比度,色温的极端和颗粒的浓重,照片冲刷出来,还有几分艺术海报的美感。 相册有定位的功能,界面上密密麻麻的红红的小点,在公鸡形状的地图里,逐渐串联完整;那是他们一同仗剑走过的天涯,一同留下的脚印。 虽然和班里同学不常打交道,但因为他二人的恋情,艳羡地不行。名字合拍,灵魂也合拍,都笑称为神仙眷侣,甚至是推上风云一度的情侣楷模。 卫满出事后,有些同学消息没那么灵通,在群里聊天,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请喝喜酒,她看着那行字,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可能是贺尧私聊了那同学,从此之后群里就再也没有提及过卫满的名字。 时间越来越久,群里每天依然热热闹闹。有人说升职了很开心,有人说跟女朋友分手了,有人说大城市实在呆不下去想回老家了,有人说今天的天气真晴朗,有人抱怨,有人嘻嘻哈哈。 江半默不作声地潜水,在一群旧人的或欢喜或忧愁里,唯独不见了属于她的那份。 他的QQ已经注销了,所有社交软件的头像都变成了灰白,亦或者变成了陌生人,不会再使用她的自拍当背景头像;他是卫满,他又不再是卫满,他只是一份死亡医学证明,一个墓碑上简短的名字,一坛腐朽的骨灰。 贺尧开车送她到楼下,瞄了眼公司门口的招牌,问:“怎么换了这份工作?” 江半笑了笑:“跨界择业,也算是挑战自己吧。” 她是卫满都是旅游管理出身,毕业后选择的是导游,做了两年,直到... “中午下班我请你吃饭。” “应该我请你,就当给你赔罪,哦不,是接风洗尘。” 贺尧点点头,笑道:“好。” ...... 江半刚到电脑桌前,屁股都还没坐热,陈娇娇贼兮兮地凑过来:“你最近桃花运挺旺盛啊?快说,刚刚那个开保时捷送你来的男人是谁?” “朋友。” “真的就是朋友?”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你啥时候有开豪车的朋友了?” “......” 江半想了想,贺尧也是个单身汉,于是问:“要不介绍给你?” “就等你这句话了!” 方才在窗前,她可是瞧地真真切切、仔仔细细;男人西装革履、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皆是三十黄金期事业又成功的男人才会有的成熟和稳重。 这样的男人,无疑最合她胃口。 “中午一起去吃饭,顺便让你认识认识。” “宝贝你真好!我给你叫一个星期的喜茶,聊表谢意!” 陈娇娇作势就要来亲她,被她一把推开:“我只是给你俩搭线,成不成别押我身上啊。” “你放心,老娘这一身按捺不住的魅力,非得勾的他神魂颠倒。” “先别说狠话,万一被打脸了怎么办?” “绝对没有可能,你也不看看我今天穿的是什么?” 陈娇娇冲她挤眉弄眼,将小香风的吊带裙领口往下拨了拨,露出段雪白的酥骨,得意洋洋道:“本宫的战袍,战必胜,攻必取,所向无敌。” 江半:“......” 她伸手去扒她的衣服,笑嘻嘻道:“干脆不穿好了,别说是他,全淮城的男人都要为你神魂颠倒了。” “下流。”陈娇娇甚是做作地拍掉她的手,站起身摆了个小骚的姿势,媚眼如丝,甜腻入骨:“怎么样?本宫美吗?像不像范冰冰?” “你像她的弟弟,范丞丞。” 陈娇娇炸毛:“滚你妈的!” 江半捧腹大笑,好一会儿才认真打量起来:黑丝绒的吊带裙勾勒出紧致窈窕的曲线,上身缎面刚掩过胸口,下半身则刚没过腿心,只要行动幅度再大些,就能一瞥搅动人心的芳华。 极致的性感和风流,怪不得说是战袍。 “不错!像安吉丽娜朱莉。” “怎么不说像玛丽莲梦露呢?” “逝者已矣,就不要再打扰人家了吧。” 陈娇娇美滋滋地沉浸在幻想里:“要不你先给我说说,你那朋友都有些什么爱好?”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估计都变了吧。” 说实在的,虽然大学时期玩的好,但她还真不知道他爱好什么;可能男生间比较有话题,他和卫满又是同住一个宿舍,在记忆里他和卫满走得近一些。 偶尔剩了她俩人,反而都尴尬地抠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来。 第15章:日久生情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要不是卫满,他和她说的话真不会超过十句。 至于他在缅甸具体做什么工作,他没详细说,她也不好刨根问底;可能是真的发家了,除了保时捷外,他定餐厅居然定在了“天在水”。 江半摸紧了荷包:“其实随便找个馆子就可以了,何必高消费?” “这里的菜色和服务不是淮城顶尖的么?偶尔奢侈一回没关系。”贺尧笑着又道:“反正我做庄。” 陈娇娇瞪了江半几眼,又笑脸盈盈道:“就是就是,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在世上的时候就该吃喝玩乐地尽兴嘛。” “我听江半说,贺老板刚从缅甸回来啊?那边风土人情怎么样?” 贺尧对于她的陪同并没有表现出来丁点儿的排斥,也没有因为她那身性感撩人的战袍而多看几眼,从始至终都是有匪君子般的风度翩翩。 越是这样的神秘态度,就越叫陈娇娇好胜心起,使出浑身解数来搭话聊天,甚至是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仿佛铁了心要将他收入囊中。 江半在后面观望,觉得有些好笑。 天在水布局十分雅致,穿过一扇将军门后,是一道挂满木签的风雨连廊,垂坠的吊铃兰花簇,一朵两朵千万朵,娇羞掩映于绿海沉浮间,香气袭人。 两侧是露天的茶室,不拘一格的石凳和假山,流水潺潺,绕过一圈小径没入无边无际,清幽静僻地像古代王侯将相的隐居之所。 江半看庭院内的风景看地出神,没留意到左侧前方缓缓踱步而至的身影。 直到鼻尖莫名地萦绕来一股冷冽的雪松木香,与烟草味混合,形成独特的奇异的香调。 大脑忽然炸起一系列信息,陈凌也! 侧眸看去,果然是他那张含笑的小白脸。 陈凌也身后还跟着个助理模样的青年,见状很是识趣地退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模一样的问题,不差分毫的开口时间,俩人皆是微愣。 陈凌也伸手想去碰她,被她躲开:“我有应酬,先走了。” “我向姐姐学习学习怎么应酬。”陈凌也毫不客气地揽过她的肩,一并朝包厢走去。 江半想起昨晚他打人的样子,赶忙拒绝:“也就是普普通通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可以学习的,你回去吧,回去吧。” 见她急哄哄似乎要遮掩什么,陈凌也冷哼:“难不成不是工作应酬?和男人约会啊?” “......” 陈凌也不管不顾,牵着她的手一脚踹开门,看到里面的男女后,笑着贴近她耳畔:“还是昨晚的男人...他在追你?” “如果我说是普通朋友,你会信吗?” “信啊,为什么不信?”陈凌也漫不经心地揉着她手指,轻声道:“只要你愿意主动跟我坦白,并且说的都是实话,那我就相信。” 江半有些诧异。 他这幅认真的模样,还真是见所未见。 似乎自己也察觉到情绪流露的不正常,陈凌也眼底闪过一丝紊乱,片刻便恢复了轻佻与散漫,像小孩子耍赖:“我也要吃饭。” 江半眨眨眼,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坦诚只是幻觉。 人心确实是很难琢磨的,就像她琢磨不透他,对自己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态度? 多年暗恋这一说法经由这几天的种种显得十分荒诞可笑,更多的或许是对鱼水之欢的沉迷。 贺尧和陈娇娇对于他的到来显得很吃惊。 事已至此,江半不好再往外赶人,毕竟赶也不一定赶得走,于是落落大方道:“不介意多个人吧?” 贺尧率先反应过来,微笑摇头。 江半看了眼他脸颊的红肿,悄声向陈凌也道:“你昨天把我朋友打成这样,现在来也来了,好歹得表示下歉意吧?” 陈凌也原本从坐下来,面对贺尧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但听得她这样向自己温言软语,嘴角翘了翘,很是乖巧答:“好的。” 随后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俨然像个三好学生,先前摆起的架子不复存在。 江半错愕,回过神来后又觉得滑稽,低笑了一阵。 对面的贺尧看着她难得弯起的眉眼,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我道歉了,你要给我什么奖励?”陈凌也简直没脸没皮,众目睽睽之下咬着她耳朵。 “你是三岁小孩吗?” 他理直气壮:“是。” 江半:“......” 真是病的不轻。 陈娇娇生来是个捧场王,见席间的氛围逐渐冷却,主动挑起话题:“你和江半能成多亏了我吧?那晚在酒吧要不是我给你介绍,陈公子怕是无缘我们小半咯。哎话说你是不是对我们小半一见钟情的啊?还是...日久生情?” 话音刚落,桌底下被揣了一脚。 江半表面不动声色,只是朝她投去带了几分威逼的眼神。 陈凌也笑得如沐春风:“我和姐姐很早就认识了。” “啊?不会吧?前任?” 江半以手掩面,轻叹连连,头一次对陈娇娇的话多感到头疼。 “邻居。” “哦...这样啊,难怪呢。不过为什么那晚在酒吧...你们当时没认出来对方来啊?” 陈凌也轻哼,暗自掐了把她的腰:“她没认出我。” 江半心想:你以前啥样的自己心里没点批数吗?长成现在这样亲妈来了都不一定认识。 不过陈娇娇却没往相貌变化这方面思考,只感慨说:“那你俩得是多久没见过面?左邻右舍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家小区门口那条哈巴狗长什么样呢。” 陈凌也:“......” 江半偷笑:这个比喻用的好,一语双关。 像是为了挽回颜面,陈凌也稍微提及:“做邻居的时间不长,很快搬走了,所以姐姐才没能记劳我吧。” “那你搬去哪里了?” 江半冷不防的出声,倒让他微微一愣,眸底划过一道情绪,笑而不语。 “我就是问问,你不用回答。” “你好奇的话...我肯定要告诉你的,我去了日本。” 陈凌也有时候真是没什么顾忌,亲昵地好像她是他圈养的一只宠物,不是摸摸腰,就是捏捏耳垂,举止嚣张又暧昧。 江半对此说不上反感,但肯定也没好到哪里去,能躲的尽量躲,躲不过的安心受着,佛性随缘。 陈娇娇问:“去日本?留学吗?” “差不多吧。” 慵懒淡漠的嗓音,极其敷衍的字眼,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第16章:他有病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娇娇也是个老油条了,很会看人脸色,笑哈哈地扯开了:“上菜了!说真的这里的宋嫂鱼羹真是一流的美味,吃过一次就绝不会再忘了的那种哦!” 贺尧难得插上一句嘴:“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再叫他们做。” 江半尝了口,感受唇舌里的滋味,感慨而发:“味道有点像以前学校门口那家淮城饭馆。” “嗯...你这么说还真是。”不知道是附和还是别的,贺尧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也没忘了陈娇娇,绅士风度体贴至极,“东坡回赠肉也不错。在国外的时候想吃中国菜都快要想疯了,好不容易回来,可得好好补一顿。” 天在水不愧是天在水,淮南菜顶尖的名号真不是叫的,江半馋虫被勾引出来了,吃得不亦乐乎。 美食可以治愈人心这话一点都不假,为了表示回礼,她夹了菜给陈娇娇和贺尧俩人,笑眯眯道:“你俩多吃点。” 一直被忽视的陈大少爷不乐意了。 他执起竹筷,将她夹给二人的菜又给夹了回自己碗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真香。” 江半翻了个白眼,想重新添的时候,脸颊却被他双手掰过去,突然就覆盖下亲吻,以及从他嘴里强塞进来的白袍虾仁。 “喂——” 她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挥舞着胳膊推搡,压制的力道反而更重,最终喉咙一滚,虾仁不情不愿地滑落进胃腔里。 “咳咳——” 江半被噎地不行,灌了好几口茶水才顺过气来;观望罪魁祸首,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嚼着,淡淡然仿佛只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再观陈娇娇二人,目瞪口呆,嘴巴张开的都忘了合上。 陈娇娇反应快,哇了一声:“你们小年轻就是不一样啊,相处这么火热的。” 江半心里默念:他有病,他有病,他有病... 陈凌也突然打了个喷嚏,朝她笑得放肆:“是不是你骂我?” 她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没有。” 仿佛一直是旁观者的贺尧,眸心闪动,意味更加不明。 陈凌也还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接起不过听了几句,平缓的眉峰蹙起,眼底又是那种无从琢磨的情绪,最后淡淡嗯了句,挂掉电话,利落迅速。 江半余光偷偷打量,其实她一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搬去了日本?为什么又回来了?虽然说可能是他父亲工作流动性强,但据她看景阳集团的企业记录,从创立到至今,总部都是设立在淮城的,业务方面也是由淮城进军全国市场的。 又想起上次在酒局,他对他父亲的态度算不上亲切,甚至可以说是冷若冰霜;诸多痕迹串联起来,大致可以归结为——家庭不和睦。 很常见的桥段,像他们家,父亲陈景阳是上市集团的老板,日夜操劳,约莫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关心自己的儿子;母亲约莫也不是生母,要不然他对她就不会是那样的神色了。 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小孩,没有兄弟姐妹,有钱是真的,孤独缺爱也是真的。 江半被自己母性大发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在想些什么呢!他再他妈的孤独缺爱,也不能那样对待自己啊!更何况自己还安慰过他、给过他糖吃呢! 陈凌也扔下筷子:“我有事,先走了。” 江半:“哦。” 贺尧:“慢走不送。” 听到他的声音,陈凌也回过头看了他几眼,又看看江半,想了想,拽起她:“她也有事,先走了。” “......” “我有什么事?”江半不放过碗里的肉,急哄哄地塞满嘴:“菜都还没吃完呢!” 陈凌也看着她狼吞虎咽,无奈地笑:“几百年没上过饭桌还是怎么的?”最后大力一拽,蛮横地搂着她,朝余下的二人挥手:“再见。” 出了天在水,江半还不停的打嗝,摸着鼓起的肚皮感慨:着实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淮扬菜。 陈凌也鄙夷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我又不像陈公子你,生在这么有钱的家里,天天大鱼大肉伺候着。” 话说完,江半偷偷去打量他的神色,果不其然,有一瞬间的讥诮神色。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轻佻模样,捏了她下巴笑问:“羡慕了?” “羡慕啊。” “那就做我的女人,天在水都是你的,你说好不好?” “好啊,一个月给我多少零花钱?除了天在水,多送套房子呗,最好是海景房,我就可以每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陈凌也替她系好安全带,手顺势在她凶前揉了把,戏谑道:“然后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每天等我来玕你是吗?你要是伺候我满意了,也不是不可以。” “......”江半别开眼:“你要带我去哪?我还得上班呢。” “上什么班?不是要做我的女人吗?” 江半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去日本?” 比起他在日本的生活状况,她更好奇他去日本的原因。 “被贬去念书了呗,还能有什么?” “那为什么会被贬?”这个字眼,听起来怨气很重的嘛。 陈凌也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想知道?” “嗯。” 没料想她对此竟如此认真,陈凌也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顿了顿,只吐了六个字:“家里面的决定。” 明白他不想多谈,江半也不好再继续深挖下去,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我真的要赶着下午上班。” “请个假不就行了?要不干脆辞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说得简单,你就不能设身处地为我考虑考虑?旷工是要挨骂扣钱的。” “扣你几个钱?”陈凌也嗤笑几声:“还没陪我一晚来得快。” 江半看了他一眼,眼里止不住的讥讽:“是啊,我一个月工资都比不上你给小姐的小费吧?” 她知道他玩世不恭、花花肠子的做派,可见他偶尔流露出来的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和优越感,真是叫人怄火。 陈凌也见她有点要生气的样子,很识相地闭嘴了。 一路再无话。 第17章:以后会成为他女朋友的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车辆左拐右拐,最后于一栋园林式别墅前停了下来。 庭院深深,修竹林立,怪石流水,亭台楼阁;正值盛夏,爬山虎沿着白墙伸展了枝蔓,绿意满园,仿佛山水名画,清幽静谧,步入其中,让人感觉时间都慢下来不少。 曲径通幽、风格雅致,恐怕姑苏园也不过如此。 江半望了又望,暗自感慨:有钱人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建造这么栋庭院,都可以当做景点来开放参观了。 陈凌也再次鄙夷:“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 好好好,我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行了吧。 江半感慨归感慨,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陈凌也和她,本就不是在同一个阶级层面上,她顶多艳羡一番,做做白日梦,然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她突然想起卫满,和自己一样的工薪阶层,可能还要比自己好一点,因为他们家开了小饭馆,生意好的话经济条件还能奔上富裕生活;而她家里呢,只有一个坚韧倔强的单身母亲,支撑她们全部的开销。 门当户对这个词是有道理的。想当初和卫满在一起一年后,趁着春节假期,他带着她一起回山城老家见家长,他爸妈估计早就知道了她的家底,从最开始就没有好脸色,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暗示她配不上他们儿子; 江半向来心大,换句话说就是脸皮厚,照样笑脸相迎,在山城呆了几天,本着讨好他们的想法,家务活干地比在自己家还积极,每天在小饭馆里忙前忙后、洗碗刷挂,累得满头大汗。 可即便这样,他爸妈对她依旧冷冷淡淡,使唤起她来和使唤免费的劳力无疑。 有天卫满出去采购物料,饭馆里只有他们,到了吃饭的时候,她拖完地洗好菜回来,却发现饭桌上压根没摆她的碗筷。 她当场愣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非常; 她记得他母亲毫不留情地说:“你配不上我们儿子,你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他,如果你还有半点为他好的心,就趁早离开他吧。” 她反应是慢的,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活像做错事的小孩儿,再委屈也只是独自往肚子里咽; 她没有和卫满提起这回事,可卫满光看她眼神就能知道她的心情状态,他和他爸妈大吵了一架,言辞激烈,虽然说的都是家乡话,可她也听明白了其中几句。 他爸妈说:“如果你要她,以后就别回家,干脆死在外面好了。” 他也不甘示弱,连夜带着她搭火车回了学校,此后的一两年里,都没有再回过山城;偶尔他爸妈软下态度给他打电话,但只要一提起她——每次电话的主题,兜兜转转回来必然是她,最终都不欢而散。 毕业季他爸妈找来了淮城,找到了他们租的房子,似乎提前蹲点知道卫满出差,家里只剩下她,几乎是威逼还有利诱,强迫她离开他;江半其实是愧疚的,因为是她卫满才不回家,才和父母决裂,可她又实在死心眼,认定了一个人,决没有再变的念头,好说歹说她都不肯松口; 最后他爸妈甚至向她下跪乞求,她也跪下来哭,妄想求得他们的同意。 终归是不可能的,就这样互相僵持着,直到卫满死了,仍然僵持着。 园林式的独栋别墅是真的大,走到正式的起居室,一段路程里,她的思绪确实纷纷扬扬,不可控地飘到九霄云外。 陈凌也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先自己玩会儿,等我下来。” 真把她当狗了? 江半不满地躲开。 与此同时,转角楼梯翩跹而至一道青春洋溢的倩影: 白金色的波浪长发,红唇皓齿,瑰姿艳逸;黑色吊带衫勒紧了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下半身是膨大宽松的工装裤和马丁靴,雪白的胳膊肘纹着五颜六色的刺青,看起来又野性又张扬。 很有日漫里霸道美丽的御姐风范。 “凌也,你回来啦?”谢允甚是亲昵地挽上他臂腕,媚眼盈盈:“伯母等你好久了。” “嗯。” 陈凌也神色淡淡地上了楼。 谢允眨了眨眼,对他的冷漠似乎习以为常,走到江半身边打量了好一会儿,眼里由对陌生人的平静,转为淡淡的惊讶,两道凌厉的高挑眉缓缓蹙起:“是你...” 江半老糊涂了:“咱俩认识吗?” 谢允苦笑了笑,失落的情绪很快消失不见,恢复成原本的傲娇:“先坐吧。” “你是他女朋友?” 问出这话,江半自己先暗叫后悔,干嘛多嘴问这个?她要真是他女朋友,那他带自己回来,以她和他这见不得光的关系,可不得引火上身惹恼了正宫? 她在心里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 岂料对方并没有幻想中的恼怒,只甜甜笑道:“我是他同学,我叫谢允。”顿了顿又补充:“以后我会成为他女朋友的。” 江半竖起大拇指:“不错,喜欢就应该主动出击。” 谢允凑近她,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眸:“那你呢?你喜不喜欢他?” “哪有的事?别想多了。” “以后也不会喜欢上他吗?”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眼神不躲不闪,坦诚又磊落,甚至,还带了点礼貌客气的笑意。 谢允收回凌厉的视线,松口气道:“那就好,你要是跟我争...我可真没有胜算啊。” “怎么说?” 想起她方才的那句——是你,弄得人云里雾里的;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名了? 谢允想再说些什么,楼梯口突然传来陈凌也的声音:“你还不回去?” 抬眼看去,他一步步走下来,颀长瘦削,简单的黑T套在他身上也显得玉树临风,俊美无涛;蓬松的头发略微压着眉峰,却没遮掩住那双乌黑的眼眸里的阴戾。 仿佛他头顶笼罩了团乌云,光线无论如何都穿透不进。 江半琢磨着他那句是问自己还是问谢允,很快,他又朝自己不耐烦道:“你也赶紧滚。” ?? 他他妈的上了一趟楼,是去吃炸药了? 带自己来的是他,让她滚的也是他,这不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么? 既然谢允要追他,她也不能再和他有所交集,恐怕这是最后一面,那就什么好顾忌的了;她非得教育教育他怎么做人不可! 思及此,江半想扇他一记耳光,顿了顿又收回来,冷冷道:“我劝你态度好点。” 陈凌也瞥了她一眼:“怎么?要我亲自给你磕个头?” “你是该跪下来给我磕个头。我不知道你又在发哪门子神经,是你硬要带我来,不是我求着你,好歹我也是你长辈,尊敬人都不会?”江半拎起包,略带同情地看看谢允:“小孩,作为过来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不值得你主动,更不值得你喜欢。” 第18章:缪斯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允:“额...谢谢姐姐的教导,我一定会谨记的。” 出乎意料的是陈凌也的勃然大怒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存于眼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森冷的眸光里似乎还潜藏了许多杂乱的情绪。 江半不想探究,也没功夫探究,愤愤转身离去。 陈凌也抽了支烟,默默地点上。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谢允夺走烟卷,扔进了垃圾桶里,“戒掉吧。” 他敛着眸若有所思,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没着急点燃,只是捏在指尖里来回地把玩,半晌才恍如呓语:“已经上瘾了,戒不掉了。” 谢允凝望着他,说不出话。 认识他四年,大部分时间,他给她的感觉是孤独的,骨髓里生来的孤独。 就连他的画,也是那样的孤独,昏暗污浊的基调,每一笔每一触都带着即将窒息的呐喊、带着对世界的质疑; 唯独涉及到她的作品,色彩是出人意料的绮丽梦幻。 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一般,入驻了无穷无尽的缱绻温柔,小心翼翼地勾勒描摹;有时候明明已经很完美,可在他眼里却依然布满瑕疵,几近疯魔的改笔,画纸废了一张又一张; 无论是成品还是废纸,他都收藏着,也不让任何人去碰那些画,甚至连看都不让看一眼; 有一回她实在好奇,掀开了画室的白布,满目的晚霞红云,天际边犹如即将展翅化为腾云而去的天使般的少女风姿,美得震慑人心。 她呆呆地望了好久,直到被他发现。 印象里他总是漫不经心的,对于她的窥觑却雷霆动怒,毫不怜惜地厉声斥责,生怕宝藏被毁了似的;她有点难堪,也有点委屈,她那么骄傲的人,在他面前却卑微地不值一提。 谢允望着远去的女人背影,故作轻松地笑:“原来她就是你的缪斯女神啊。” 陈凌也没搭腔,转身上了楼。 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想起的是方才她一字一句说的话——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挺决绝的。 他嗤笑几声,随手将烟卷捻熄在转角盆栽的白色砂砾里,袅袅的青烟还往外冒,像无形的爪牙。他凝神望了会儿,收敛好心绪,推开卧室沉重的木门。 “小也...” 榻上的女人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右手手背还扎着针,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地掉落,最终泯于肉体。 旁边助理模样的青年恭敬道:“少爷,老爷吩咐了,学业差不多也结束了。夫人状况很不好,您有空的话多在家陪陪夫人,” “他自己呢?” 周陆原本是陈景阳的助理,但由于陈凌也毕业后,开始接触家族企业,很多事务需要有经验丰富的人来提点,索性将他派遣到了他身边。 说是提点,于陈凌也而言,变相的监视还差不多。 “老爷很忙。” 陈凌也对这个官腔十足的回答习以为常,转身捏了只拼盘里的梨,靠坐在窗边,缓慢地削皮。 周陆面无表情道:“老爷还要我提醒您,上回您促成博美集团的项目已经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千万不要再僭越;包括和谢家千金的交往,希望您能多上点心。” 陈凌也削皮的动作一顿,眼皮也不抬,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 反倒是榻上的女人,神情复杂地看他:窗边的光线强烈,厚重繁复的咖色帘幔绣着云纹花叶,光束从斑驳的缝隙落在他肌底苍白的脸上,更显寂寥; 他的动作很慢,一圈又一圈的果皮推出来,接连着没有断层,最后水润的果肉被携在他枯瘦的指间,仿佛握了颗温软的白玉。 陈凌也眼底没什么情绪,也没说话,拿牙签插了小块梨递到她嘴边。 “对不起...委屈你了。”女人张口,因为疾病的折磨,嚼咽变得艰难,“小也,你一定要听他的话,好不好...?” “嗯。” “我的病是好不了了,所以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无法为你创造幸福美满的家庭,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保证你未来无忧;听我的话,也听他的话,就当成全我的夙愿,争气点。” “嗯。”依旧是淡漠疏离的言简意赅。 陈凌也替她掖了掖被角,再无多别的什么亲昵举止:“好好休息。” 走到门口的时候,女人突然叫住他,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 陈凌也背对着她,默了默,随后离开。 ...... 江半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陈娇娇为了有机会和贺尧碰面,死缠烂打要跟着;她无可奈何,只能带她一起去。 聚会地址不是她想象中的什么宴楼饭馆,而是一家颇具特色的演艺酒吧。 四射的灯柱晃得人眼花缭乱,燃香鬓影,脂粉酒味,笑语窃窃,氛围不至于太过嘈杂,也不会过分冷清,恰到好处的暗香浮动。 一堆同学经年不见,发福的发福,曾经漂亮的也开始长皱纹,容颜已改,各自怀揣各自的艰辛;但逢了如此难得的聚首,纷纷只道喜,不道忧。 江半暗自心想:成年人可不就是这样么?情绪得乖乖掩藏着,画了许多张应付不同场合的皮,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谁也分不清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舞台上的妙姿舞娘下了场,换了支年轻的乐队,三个青年,一个主唱,一个吉他手,一个贝司手,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累赘。 主唱的嗓音低沉又带着点暗哑,像烟熏过,饱经沧桑,静静漂浮于尘世间,回味无穷; 江半越听就越觉得熟悉,她所在的位置距离舞台有点远,但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与疑问,走近一看,还真是他们! 她和卫满的毕业旅行去了乌兰巴托——还是攒了很久的钱才能去的,在HOST家里结识了这三个浪迹天涯的朋克青年; HOST家是草原上的穹庐,刚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夜晚,蒙古国的夜幕高阔而深远,繁星万千,光辉神秘而璀璨;三个青年在帐篷前边饮酒边弹唱,周围聚集了好些人,坐在平坦柔软的草地上,支起一盏灯,随着深沉散漫的乐曲一同摇头晃脑,享受宇宙的曼妙,造物主恩赐的惬意时光。 第19章:病的不轻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主唱埃布尔是秘鲁人,他的小伙伴都是路上结识的;幸亏江半选修的第二外语是西班牙语,沟通起来也算通畅,聊天你一句我一句,彼此笑得像个傻子,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江半当时记忆深刻的是,埃布尔提起自己远游的经历,他说:“我放弃了所有我拥有的东西,和我自己,卖掉了我贵的要死的游戏机和鞋,准备去完成那个我一直幻想的旅行。我在出发的前一天才决定买下那张机票,于是我只能带着我的吉他和背包出发。 我抛了一枚硬币,去了古巴,我想知道我能走多远。所以我一路搭车,陆路从土耳其到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现在到了蒙古。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有多天真,多容易迷路,对这趟旅行是多么的毫无准备。但有趣的是,好像一切都恰到好处。 就是因为这份不要命的勇气,让我遇到了那么多奇妙的人事。我因此而更靠近这个星球,一切都变得更加美丽了。我只是爱幻想,而这个世界对我那么友善。” 他说完这段话,江半被触动地差点哭出来。 这个世上总有不少将浪漫至死演绎地如此惊心动魄的灵魂。 像他们,不过二十出头,抛却了原有的生活轨迹,与音乐天涯为伴,只为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江半多少是羡慕的,比起她和卫满,他们才是真正的无所畏惧和满腔孤勇。 台上的埃布尔认出了她,笑着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你好吗?” 竟然还能再遇见,缘分该是多么奇妙啊。 江半眼眶微微湿润,傻笑说:“很好。” “大满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喝酒?” 她给他取的小名,大满,小半,大满,小半。 “他出差去了。”她说不出口,也不忍心说出口,扯开话题:“什么时候来的中国?” 埃布尔普通话说的还不是很好,断断续续的都不连贯,语法顺序也颠三倒四:“就在大前几天,我们先去的北京。天安门真他妈的大啊,紫禁城很威严,比我的家乡甚至还要大。” 江半被逗笑了:“首都嘛,不搞大点怎么能行?你的普通话谁教你的啊?自学的?” “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个preetygirl,我在她家住了半个月,她是做老师的,所以我请她教我汉语。” “看样子你很喜欢她?” 埃布尔皱了皱眉,认真道:“我喜欢她的眼睛和鼻子,还有头发,她也喜欢我;但你知道的,我没法停下来,我注定要漂泊的,哪里都不会是我永恒的故乡,我最终会死在路上,所以我不可以害了她,只能一直往前走。” 泪花沁满眼角,江半拼命点头:“别回头。山河地理退入大雾后,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我们打算在中国境内多呆一段时间,下一站会去新疆,你和大满来吗?”埃布尔显然也陷在故识重逢的喜悦里,从兜里掏出了粗制的烟叶,冲她眨眼:“我向一个男孩买的drugs。” 埃布尔是典型的不羁浪子,在乌兰巴托的时候,身上就携带了些许,也不知是哪里的渠道入手的; 当时她和卫满好奇心起,略微抽了几口尝个感觉,剂量挺小的,但那种飘飘然和欲仙欲死,至今难忘。 江半看着他手里的烟叶,心头涌上一股渴望,一股对过去的渴望;内心天人交战,还是没接,笑道:“不去了,我们工作都很忙。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跟上你们的脚步,好吗?” “好的,到了新疆,我会给你们写明信片。” 台上的主持人叫他名字,埃布尔匆匆深吸了好几口,随后丢进烟灰缸里,又抱了抱她:“你今晚有空吗?或许等我们散场后,可以一起喝酒。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念你,也很想念大满。” 江半只是笑,等他上了台,站定在麦克风前,才若有所思地呓语:“我也很想念他...” 烟灰缸里短短的一截烟蒂,仍旧燃烧着,丝丝火红的星芒,以肉眼可察的速度包围攀升。 她喉咙滚动,身体里的五脏肺腑越来越痒,越来越难耐,就在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电话突兀地打进来。 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毫不犹豫地挂断后,又接二连三的打进来。 终于接起,对面是小心翼翼的呼唤:“是**吗?” 清澈的男嗓,略微有点耳熟。 “是,你哪位?” 对方松了口气,语调焦灼起来:“**,我是谢衍,凌也的同学,还记得吗?” 听筒隐约传来暴躁无比的嘶吼,还有许多嘈杂不堪的附和,她皱了皱眉:“记得,怎么?” “是这样,本来我们也不想麻烦你的,但凌也他实在...”谢衍顿了顿,又看了眼病床上血淋淋的人,下定决心道:“凌也出了车祸,伤势还好,不太严重。就是他躁郁症复发了,一个劲地嚷着要见你。” “......”躁郁症? “**,算我求你一回,你来看看他吧,说不定他能安分些;他现在车祸伤口都不肯让医生处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们也是束手无策了,他要是再失血下去...” 谢衍话语里是能体会到的忧虑和焦急,虽如此,她还是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嘴:“真的吗?” 陈凌也这个人,狡猾无耻,又喜欢恶作剧,狼来了的典故不是不清楚。 对面沉寂了几秒后,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江半!你他妈的赶紧给我死过来!听到没有?!” 谢允伙同医生连忙摁住他温柔安抚,都被蛮横地推搡开:“滚啊!我都说了要江半!把人给我带过来!都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阴戾的吼声传遍一层的走廊,冷冽摄人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谢衍叹息:“**,你也听到了。” “嗯,位置发我。” 江半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和贺尧交代了几句便打车赶往医院。 脑海里却不断回响起他方才声嘶力竭的怒吼,她是觉得陈凌也有病,但没想到是真的有病,而且看样子还病的不轻。 屏幕“叮”地亮起,谢衍发来了一条短信:**,谢谢你肯来啊。凌也的躁郁症很严重,也好几年了,情绪时好时坏。去年有次发作的时候,硬生生把隔壁宿舍的人打残了,所以...我们很怕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江半想起他那天打贺尧,确实有点...凶狠。 她问:可我看他平时都挺稳定的啊。 谢衍:大概只是在你面前吧。 江半也没问下去了。 第20章:不疼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躁郁症?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联系起他风云变幻反复无常的情绪,也说得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母性光辉泛滥了还是怎么样,竟然有些心疼,还有些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先前他口口声声叫她滚,这笔账都没算呢。 不过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他既然那么想见自己,索性就见一见好了,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到了医院楼层,果然一片狼藉,血迹都没来得及处理。 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都齐刷刷站在门口,一群人垂头丧气,焦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江半姐姐!”谢衍看到她,像看到了救星,“你快进去看看凌也吧。” “你们都被赶出来了,我进去能有用?” “绝对有用的,他方才嚷嚷着要见你呢。” 江半默了默,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看去:病床上没人。 余光四处打量寻找,终于在床头柜后面发现了他血色沾染的衣襟的一角。 江半轻手轻脚靠近,他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发丝衬衫被汗水濡湿,黏腻成团;脑袋埋地很低,额头抵着墙壁一下又一下地磕碰,发出“咚咚”的闷响。 时光仿佛急速倒流,原本轻佻的少年郎显现出躯壳里的原型——十年前墙角处一样孤僻自闭的小孩。 她想去摸他脑袋的五指紧了紧,还是缩回去,柔声道:“陈凌也。” 他面色本就苍白,失血导致的更苍白,两片薄唇几近透明,黯淡无光;抬起眼皮见到她,乌黑的瞳孔瞬间一亮,开口唤她:“姐姐...” 不知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情况,他语气里的情绪好像扇形统计图,三分软弱、三分委屈、剩下四分小孩子般的撒娇。 “起来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陈凌也摇摇晃晃地起身,却猛地抱住她,力道是那样的大,几乎叫她喘不过气。 他抱着她,不停地用脸颊磨蹭她颈窝,仿佛搁浅的蓝鲸重回了海底,窒息有所缓解,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喃喃呓语。 江半有一瞬间的失神,反应过来他念叨的是日语——姐姐的意思。 “乖,先处理你身上的伤吧。” 陈凌也面色恢复了光彩,乖巧柔顺答:“好。” 她把他扶到床上躺着,叫来了门口站着的人。 见大少爷没有再要挣扎运转的动向,几位医生护士操起手术刀,干净利落地处理起他身上的伤口来。 江半坐到他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问:“怎么出车祸了?” “酒驾。” “犯法的。” 陈凌也扬起唇角,甜甜地笑:“没撞到人,撞栏杆上去了,亏的还是我自己。” 江半想起他那部上百万的豪车,确实亏。 “为什么要喝酒?” “心情不好。”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看她跟个没有感情的驾驶仪似的念叨,陈凌也乐得开怀:“我倒是想看看你为我两行泪的样子。” 想起上次睡梦中,她的眼泪与呓语,可都不是为了他。 真是叫他又失望又不甘。 伤口确实不致命,但因为耽误时间长了,医生处理的时候他频频倒抽气,眉宇拧巴地不能再拧巴。 小可怜。 江半从包里掏出一袋西瓜糖,捏了颗递至他嘴边:“吃点糖,就不疼了。” 陈凌也挑眉,眼底除了诧异,还有一闪而过的美滋滋,傲娇道:“姐姐,还是疼。”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江半刚要抽回手,就被他拽住,扣着脑袋覆盖上唇瓣,是逐渐冰凉逐渐变为温热的触感。 !!! 她急忙跳开,好在他受了伤,力气提不起来,能够轻而易举地挣脱。 陈凌也咧嘴嬉笑,齿如齐贝:“姐姐亲亲就不疼了。” “你没吃药吗?” 真不是骂人的话,他有躁郁症,就该好好吃药,省得行为举止不检点! 陈凌也笑容纯真甜美:“没有呢,姐姐,你喂人家好不好?” ???救命! 江半难以置信地看他,呆呆的仿佛被天雷劈中。 她觉得他不只是躁郁症,应该还有点精神分裂,这他他他妈的跟电话里咆哮怒吼的真是同一个人吗?! 陈凌也像是恶作剧得逞,捧腹大笑,因为牵连了伤口,笑不了半会又被疼地直抽气,活像川剧变脸,这一下倒是把江半给逗乐了。 病房外立了两道身影,透过玻璃窗望去,青年眉开眼笑,面颊恍若绽放了灿烂桃花,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女人背对着,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可无论她有没有说话,只要她出现在他面前,就能抵得上旁人千言万语。 谢允眼帘微垂,轻叹一声。 谢衍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妹妹的心事,安慰道:“你别把心思放他身上了,他心底里装了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没说话,脚尖缓慢的踢着墙根,一下又一下,若有所思。 陈凌也朝她勾勾手指,态度十分嚣张:“过来。” 江半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干嘛要听你的?” “叫你过来就过来,哪那么多废话?” 正常的陈凌也回来了。 江半狗腿地凑近了半步距离,想了想问:“躁郁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坐过来我就告诉你。” 她挪了挪屁股:“好了吧?” 陈凌也径直将她掰倒,齐排排躺在病床上,胳膊肘垫着她脑袋,浩气长舒,这才搭腔:“很小的时候就不正常了。” “一直没治好?” 江半对他在日本的生活是越来越好奇了,毕竟躁郁症不是小病,狂躁和抑郁交替发作,严重的会出现其他的精神病性特征,妄想幻觉或者是思维行为上的极端错乱,光听名字就够恐怖的; 陈凌也蹭着她的颈窝,含糊道:“没有。”后半句还是没说出口。 莫名的,她心里那股怜惜又涌上来了,对待小孩般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问:“谢允是你女朋友?” “为什么这么问?” “你就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陈凌也笑了下:“如果是呢?如果不是呢?” 江半破天荒的温柔神色,想了想道:“如果是,姐姐就不能和你亲密接触了,懂吗?” 陈凌也凝视她,内勾外翘的桃花眼飞扬过许多复杂,明明灭灭之间,是淡淡然的嗓音:“那就不是吧。” 她没再说话了。 第21章:解药毒药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直到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道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影。 江半定睛细辨,心下一惊,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讪讪笑道:“陈总好。” “小江啊...”陈景阳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会儿,继而落在病人身上,眸光晦暗片刻,恢复如常的客套:“难为你这么晚还来陪我儿子了。” “没事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嘛。”说出这话她自己都有点心虚,哪有朋友躺一张床的。 陈景阳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你,时间也不早了,这个地点不好打车,干脆让我助理送你一程吧?” 礼貌的话语,知道是在赶人,不好死皮赖脸留着,索性应下:“麻烦陈总了。” “应该的。” 病房内重新回归于寂静。 陈景阳瞥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掏出几排药片扔到他面前,不怒自威:“不想活了?” 一反常态的,青年没有回避,没有垂眸,只静静地对视,泛着光泽的黑瞳是深不见底的遂远,继而轻嗤:“怎么可能呢?我要是死了,不是什么都得不到了么?” “知道就好。” 陈景阳双手抄兜,淡漠平静:“你要知道,对你来说这是天大的恩赐,好好珍惜,别把一手王牌打烂了,不然...我随时都能换人。” 陈凌也只是笑,再无言语。 ...... 低调的黑色车辆在一处静谧的巷口停下。 青年通身黑色,黑色的连帽卫衣,宽松的冒兜遮掩了大半张脸,只隐约看到瘦弱白皙的下巴。 走到一扇精致矮小的门前,垂在两侧的手指不自觉哆嗦了一下,随后压制了心底的焦虑,抬手扣门。 “来啦。” 路雅浅笑盈盈,老友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好叫了汤拉面,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直接开始。” 路雅抽毛巾擦了擦掌心:“好吧。” 女人是他的心理治疗师,年逾三十,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光看长相就让人觉得亲切。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她的原因。 心理治疗的首要条件是病患和治疗师之间的相互信任,他从回国后找了许多诊所,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神经紧绷又焦虑,完全开展不了任何的谈话。 随路雅进了内里单独的小房间,室内只有一张床和沙发茶几,墙壁是蔚蓝的海面,色彩柔和,灯光明晰,氛围静谧,很容易让他安下神来。 路雅点了盏安宁香,打开收音机,放了段轻悠飘扬的钢琴曲。 “最近睡的好吗?” 他不是经常来,时间跨度比较大,距离他上次登门,还是两个月前;按照他躁郁症的强度,本该多观察多治疗的,可他不太愿意,怎么劝说也没有用,路雅无奈,只好随着他去。 陈凌也躺在软椅里,阖眼享受这刻难得的放松,轻声道:“每天五六个小时。” “嗯,不错,比先前久了很多。”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被吓了大跳,颧骨凹陷,眼神颓靡涣散,佝偻着背脊仿佛是饱经风霜的小老头。 那是睡眠严重不足导致的。 思及此路雅又认真去打量他:肌底苍白,五官隽秀,颧骨圆润回来了不少;但他肩膀是耸着的,环了胳膊抱住自己,还是呈现的防御和自我保护的状态。 只能一步步来,一步步让他松懈。 “跟我说说,最近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陈凌也眼睫扇动,良久后薄唇微启:“我毕业了,论文答辩勉强及格,我好像能画出满意的画了,上次我卖给了一个人一幅画,卖了不少钱呢。” 路雅见识过他的画作,她本身虽然对此不大精通,但光看着的那种感觉,就非比寻常;偶然的一次,她将他的画给自己一个搞绘画的朋友鉴赏,得来的评价很高。 “还记得老秦吗?他夸你很有天赋,而且对艺术有不可多得的敏感触觉。” 陈凌也轻轻嗯了声。 路雅看着他,心底里叹息。 她没提及的是,朋友老秦对他高度赞誉过后的担忧。 老秦搞绘画开画展几十年,形形色色的画手见识过不少,在专业领域方面是顶尖翘楚;他一看他的画,就知道他的心境,对完美有几近疯魔的执着追求,导致已是强弩末矢、濒临崩溃。 艺术家大抵都是孤独的疯子,天才与疯子之间,只是一念之差。 而他就好像摇晃其中的芦苇,过往的心魔摧残着将他往深渊里带,外界的理智又拉扯他回归现实。 路雅看了眼时间,柔声问:“还会做噩梦吗?关于魅影。” “魅影”是他一直噩梦的代名词,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场景,同一段画面,同一件事情。 多次治疗后,她知道那是他的心结,是导致他至今存留阴影的冲击。而且隐约察觉出,“魅影”是他不小心窥见的,出于某种理由,无处倾诉宣泄。 她尚未弄清楚的是,具体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样的事? 问话刚落,他心口剧烈起伏,原本垂放着的手紧紧攥着衣服,眉宇凝重,全身发冷似的紧绷颤抖。 路雅连忙握住他的手安抚,他反应比之前还要更强烈,这个话题是进展不下去了,只好改口:“那姐姐呢?你上次说见到姐姐了。” “姐姐”这两个字,好比安魂药,他再怎么激动焦虑,听到这两个字,就会以最快速度恢复平稳。 无一例外。 果然,他眼皮包裹着的滚动渐渐缓和下来,喉咙间是微不可察的舒气,紧攥着的五指也松弛张开,甚至,唇角挂了似有若无的笑容。 “姐姐...” 关于他口中的姐姐,路雅是不大清楚的,不知道是具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还是单纯年长于他的女人。 她唯一清楚的是,这个姐姐于他,像是牢牢牵制他的神祗,堪比仅有的救世主。 但太过重要,总会导致两种极端。 就好比她能利用姐姐来打探“魅影”的情况,取得进一步的发展;可也能导致他情绪激烈,甚至坠入更深的沼泽。 是解药,也是致命的毒药。 稍有差池,便会面临无法挽救的险恶境地。 路遥替他轻揉太阳穴,一边诱导性地提问:“你和姐姐...之间好像发生了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他上次来,有个特别引起她注意的点就是,提到姐姐的时候,言语比先前都要欣喜亢奋,从每次显小甚微的痕迹来看,他和姐姐之间的关系是更进一步了。 陈凌也沉默,睫羽微颤,嘴唇蠕动似乎努力想说些什么,却强忍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路雅没有强迫他,要想彻底痊愈,还得一步步试探,弄清楚姐姐在他心理的标准基线,才能游刃有余地解除障碍。 第22章:防火防盗防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后来几天都没有去看他,他也没有再打什么奇怪的电话过来,倒是过了一阵的安宁日子。 但她还是很好奇,好奇到食不下咽的地步。 陈凌也对自己的底细知道的这么清楚,作为回馈,她是不是多少也该弄弄清楚他的? 好闺蜜果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她这厢疑惑重重,陈娇娇却是苦闷连连。 中午到了公司食堂吃饭,陈娇娇以手掩面,止不住的叹息:“太他妈怄火了。” “咋了?” “想睡贺尧没睡成。” “他拒绝你了?” 陈娇娇看了她一眼,直接了当道:“准确一点来说,是他的兄弟拒绝我。” “啥意思?” “字面意思。” 同学聚会结束后,她本就喝多了酒,再加上存了点小心思,故意让贺尧送她回家;他人很绅士,没有拒绝;她当然开心了,没有拒绝就代表事成一半了,一着家,她就主动出击,摸他、吻他。 面对她的热情他却神色别扭,几番躲避,她以为他是在玩什么欲拒还迎,更加放肆了,等到最后,她才发现,都要脱战袍上阵了,武器却怎么也冲不起来。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产生自我怀疑:难道老娘这么差劲?不可能吧。 贺尧也略显尴尬,明里暗里提点她:不是你不合我胃口,是你的性别不合我胃口。 陈娇娇呆若木鸡,整整一个小时,他走了都还没回过神来。 听她这么讲,江半也呆若木鸡:“卧槽——不...会...吧?” “你跟人家同窗这么多年,就一点都不知道?”陈娇娇气得半死,掐着她的脸蛋恶狠狠说:“老娘钓凯子钓了个1,说出去都要笑死人了!” “天老爷!我是真不知道啊!” 难怪他和卫满走的近!难怪他和卫满无话不谈!他他娘的是个那啥也不说! 江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怕无形中被人撬了墙角,又赶紧回忆起他和卫满的点点滴滴。 都怪她那时候太眼盲了,心思都挂在卫满身上,视为情敌的对象范围只包含了女生,谁他妈能想到室友里还潜藏着诱惑啊。 她暗叹一番,真真防火防盗防钙蜜啊。 不过在她眼里,卫满是没什么异常的,是因为不知道吗?还是知道了帮着他遮掩? 左思右想,她还是给贺尧发了几条消息。 江半:嘿。 贺尧:? 江半: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贺尧:你说。 江半:陈凌也,就那天打你的小孩,查查他。 贺尧的职业她不清楚,可看那副模样,应该多少有点人脉的。 他回复地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好。 江半犯难了。 她要怎么问?难道直接问你和卫满有没有染?太伤感情了也不好。内心又是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锁了屏幕。 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费尽心思去追究了,再说了,卫满和贺尧?肯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拜托他查陈凌也的事情,到了晚上他才发来结果说:见面谈。 江半挑眉,看样子收获还挺丰富的。 约见面的地点就在小区附近的夜宵店铺,他本来想再去趟天在水,被她婉拒了,总不能一直让他掏腰包高消费;可她也请不起同样档次的,只能下个勉勉强强的馆子。 夏天的夜晚吃露天档,实在惬意;烧烤啤酒,海鲜花甲,习习晚风,喃喃醉语,交汇编织成了世俗最普通最真实的百态。 江半哧溜着粉丝,不停拿纸巾抹汗,热气蒸腾化为水雾,混合着汗水,一齐润湿了薄薄的背心,紧贴在脊梁骨,被摇过来的大风扇一吹,又蔓延丝丝凉意。 贺尧吃相儒雅,没她那么猴急,慢条斯理地嚼着,抬眼去打量她:如墨长发髻成了个松散随意的丸子头,褪去妆容,肌肤底色温润如玉,唇被辣的火红,与白相映,倒别具一番风情。 “他母亲是日本大阪人,叫做森田松子,父亲在他6岁的时候死了,随后他母亲带着他来了中国,改嫁给了陈景阳;所以从生理角度来讲,他不是陈景阳儿子。” 江半呆了呆:“继子?” 原来真是日本人啊...她一直以为那女人是什么恶毒的继母,没想到非正牌的居然是他自己。 “嗯。他16岁去了奈良,19岁回淮城念了A大,至于在奈良的三年做了什么,打探不到太清楚。” “和他母亲一起在奈良呆了三年?”被打入冷宫了么? 贺尧摇摇头:“就他自己。” 江半哦了声,难怪那时候他说是被贬去念书的。 16岁身在异地又举目无亲,想想也挺可怜的;但陈景阳那么有钱,应该亏待不了他吧。 “陈景阳原先有个女儿叫陈景星,据说是游泳淹死了,家里现在就他一个孩子。” “那他为什么没有再生育了?按理说,景阳那么大一财团,换了我肯定不会全部留给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的。” 贺尧轻笑:“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陈景阳有什么隐疾吧。” 江半眯着眼仔细回想,陈景阳虽然和陈凌也差不多,瘦瘦高高的,但面色红润,看起来真不像是什么有隐疾在身的人。 但人不可貌相,比如贺尧,谁也没想到他喜欢的不是吗? 思及此,她意有所指地笑问:“回国后有没有交女朋友啊?我看你最近和娇娇走地挺近的。” 贺尧顿了顿,抽了纸巾揩嘴角,笑容随和:“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我知道什么?” 他看向她。 只一两秒,江半便败下阵来:“好吧,我只是有点意外,因为你以前从来都没透露过一丁半点。” “不是我没透露过,是你压根没有留意到。” “好吧。”她灰溜溜地挠了挠鼻子,有些尴尬:“那你有没有交过什么男朋友?” 贺尧拿筷子轻轻戳着碗底,敛下眉睫,叫人看不清他此时情绪,半晌才道:“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江半吞了好大一口烤肠,喉咙哽涩,艰难道:“你不会是...” “对。” 所以他跟自己一样,是真的喜欢卫满。 江半心底里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你也别想太多,我是喜欢他,可我和他没做什么僭越的事情。他爱的一直都是你,他真的很爱你,真的...” 他神色寂寥落寞,她仿佛还能在他脸上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同样的咫尺天涯,同样的思恋不得。 第23章:你还有胆子来?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笑了笑:“我知道。你看你还一直劝我,你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和他坦白过。” “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没什么然后。”贺尧勉强扯起笑容,握了瓶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江半忽然想到,快要毕业那段时间,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偶尔问卫满怎么不见他,他也只是随意说他出去面试实习了,现在回想起来,他神色确实不大自然,想必就是那时候出的幺蛾子吧。 贺尧又道:“对不起啊,明明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明明知道他爱你,但我真的忍不住;大学整整四年,四年时间,我不停地想,都快要毕业了,要是再不说,或许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明知道他会拒绝,还是...对不起啊。” “没事,不用对不起。你爱他,说明我俩的眼光都很好。” 贺尧破天荒笑个不停,直到眼角挂满眼泪,急忙抽了纸巾去抹。 江半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低头嚼着眼前餐盘里的韭菜。 她一直矫情地觉得,这个世上应该再没有人比自己更爱他了;可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这样一个人,对他,从大学到现在,从生着到死亡,还念念不忘。 贺尧大学四年没交过女朋友,男朋友就更没有;整日里陪在他们身边,捧场作笑;换位思考想想,那种爱而不得、还得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热恋的感觉,当真诛心。 “他忌日就快到了,我开车带你去山城吧?” “开车?会不会太累了?” “你不会开车?” 江安道:“会啊,但我不敢开你的保时捷,万一蹭坏了可赔不起。” “那就我来开吧。” 贺尧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她一根,互相点了火,尼古丁的味道还不够强劲,依旧麻痹不了阵痛的神经。 食客陆陆续续地走了,马路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寥落,路边灯盏是蘑菇状,拢着圈淡淡的黄色光晕;远处居民楼错落,或明或灭的窗棂,或空旷或帘幔缭绕,偶尔三两声惊鸟掠过,天际是沉沉的黯淡。 烧烤店老板手机来了电话,又忙着洗刷锅碗瓢盆没空接听,颇有些非主流的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唱: “baby当你走了我发誓我不会坠落。” “即使当你走后也关注你的微博。” “这次真的走了生命最美的过客。” 江半夹着烟,别开脸去看街对面的灯盏,她不近视,好像还能看见盘旋萦绕在光源周围的蚊虫,细细小小的一只嗡嗡乱窜,飞蛾扑火般停顿在那炽热的灯泡边缘。 “擦擦吧。” “嗯?” 贺尧凄然一笑,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脸上竟然挂满了泪水。 江半没接他的纸巾,只略微仰头,把泪意硬生生逼回去。 贺尧道:“你知道我跟他表白后,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完美的人类,也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朋友、爱人和亲人,他这辈子都认定你了,哪怕他逐渐失去所有力气了,也很难再去感受了,你也还是在他的直觉里,无法抵触的惯性;哪怕是昏迷不醒,只要你握住他的手,也会忍不住说‘我爱你’。” 江半咬着指甲,倒刺撕下来一大片,反应迟缓地没觉得疼,眼睛酸涩发胀。 她相信的,她相信他是那样爱她,可为什么他最后躺在棺椁里,她握他的手,他却再也醒不来跟她说我爱你呢? ...... 山城位于西南部,静卧盆地之中,栖息于长江与嘉陵江交合之处;地势错落有致,江河曲折回复,青山外生秀水,绿波畔长佳木。 即便闷闷夏日,到了山城也是凉如暖秋。 墓地在城郊的半山腰。 江半捧了束绿玫瑰,戴着墨镜,爬山累得气喘吁吁,微风习习,玫瑰花荡漾着清淡的芬芳。 他喜欢绿玫瑰,因为象征着永不老去的爱情。 同居的那段时间,他下班回到家,会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捏出一朵,枝桠的荆棘都被剔除,送到她跟前,亭亭玉立。 一开始她还不乐意,调侃他送这种颜色,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他立马举着手发誓,一本正经的模样十分滑稽,总把她逗得嬉笑连连。 在一起时间长了多少会互相影响。 就像她原本不喜欢绿玫瑰,到现在是非它不可;她不喜欢吃辣,被他带着变成了无辣不欢;她讨厌看纪录片,结果如今,纪录片的碟堆满了储藏室。 贺尧见她沉默不语,想必思绪又是神游了。 墓园不大,那座碑相当好找。 贺尧蹲下身来,抽出丝帕将灰染的字体擦干净,露出原本的隽秀苍润来。 江半摘下墨镜,将花束至于碑前,很奇怪的,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掉眼泪。 哭泣也好,愤怒也好,怅然也好,因为他,她真是丢掉了半条命,满心枯竭。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一顿,回眸望去,神色僵硬,继而勉强扯起笑容:“伯母好。” 卫母看到她,登时拉长了脸:“你还有胆子来?” 三年来,每年忌日都少不了她的身影,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兴许会觉得她赤诚一片,但对于卫母,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伤口撒盐。 卫父人豁达些,悄声劝她:“算了,来都来了,没必要跟她置气。” “我跟她置气?”卫母眼一横,泪水哗啦啦流下来,指着他鼻子骂:“你是不是忘了你儿子是怎么死的了?啊!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贺尧见状,觉得情况发展下去必然不妙,牵着江半要离开,下一秒就被拽住,虚影一晃,她脸上已然泛起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卫母还要破口大骂,不知打哪儿蹿出道身影,抬腿就是踹了她一脚。 “哎哟——”大叫着倒地。 情形一时间太过于复杂,在场除了来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古怪非常。 不知是她那一巴掌太厉害,还是头顶太阳刺眼,江半眼神晕眩,好一会儿才对焦看清挡在身前的人影。 陈凌也? 他怎么会在这? 第24章:别给姐姐捣乱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你他妈给我注意点,她不是你能随便扇耳光的人。”陈凌也母鸡护仔似地将她圈在怀里,眸底戾气浓重:“老不死的,活的不耐烦了?” 正常人听到这种脏话都要发火,更何况是脾气本来火爆的卫母,她一蹦三尺高,撸起袖子泼妇骂街骂了段粗俗不堪的家乡话,而后直指他的鼻尖:“你个狗娘养的!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毛都没长齐就在老子面前撒野,我看活得不耐烦的是你!” 陈凌也不是什么善茬,情绪上来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能下得去手,刚要有所动作就被江半拦住:“你给我冷静点!别发疯!” 江半知道他极其易怒,想起谢衍那时候说的把人打残,自然不敢放任自流,轻声安抚:“我没事,你不要给姐姐捣乱好不好?” “......” 陈凌也收敛了情绪,垂着眼睑看她红肿的半边脸颊,心疼溢出来:“你真的没事?” “嗯。”江半强压着心底对他的不耐烦和愠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你先到一边等我,好不好?” 陈凌也乖乖退到一边。 两侧的手却依然紧握成拳头,随时待命冲锋的状态。 卫母见两人腻歪的模样,冷笑道:“好啊!还说念着卫满呢!这不是转眼就勾搭上小白脸了?你个臭不要脸的,竟然还把他带到我家小满坟前来!你安的是什么心?” 她打从一开始对卫满这个外地的穷女朋友有偏见,拼了命想让自家儿子跟她分手,谁能想到他越陷越深,竟然还为了他两年都不回家! 他们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想他未来的伴侣更好更合适,且不说本地外地,最起码家庭条件得优渥点吧? 她江半有什么?小门小户,哪能入得了他们的眼睛?! 再加上卫满的死,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江半心口剧烈起伏,肩线紧绷:“伯母,我是看在您是卫满母亲的份上,所以才一直对你礼让有加。您问我安的什么心?您自己在他坟前一口一个一句脏话,到底是谁更不要脸?” “你——”卫母挥起手要去抓她头发,被卫父及时拦住,难得的厉声呵斥:“好了!你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吵什么吵?还嫌事不够大?” “对!我就是嫌事情还不够大!她江半现在逍遥自在好不快活,你儿子呢?我们的儿子呢?早就下黄泉了!” 卫母老泪纵横,盯着她狠狠道:“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他妈去什么俄罗斯,我儿子现在早就成家立业了!哪里会是九泉下的一把灰?我日日夜夜地想,怎么死的就不是你呢?为什么就不是你呢?!” 面对这样撕心裂肺的质问,江半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掏出来,被人无情鞭挞。 “您以为我就没想过吗?我巴不得我能代替他去死。” “那你就去死啊!在这里假惺惺有什么用?”卫母发疯般揪着她的衣领,披头撒发,咬牙切齿:“你这个杀人犯!你给我去死好了!你去死啊!” 江半没反抗,任由她抓挠,泪水不可控地涌出来。 陈凌也早就看不下去了,原先是有她的叮嘱和贺尧的牵制所以才站着不动;可见她这样被人欺负,哪里能忍? 略微控制住了力道,挥起大掌扇了那泼妇几个耳光,将人重新搂回怀里,冷声冲卫母道:“就冲你打她这几巴掌,我都能弄死你信不信?” 青年眉目如画,眼底的阴沉与冷厉好似利刃,震慑人心。 卫母呆在原地,竟被逼压的忘了言语。 “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给老子滚。” 卫父见他不是个好惹的,本着少生是非的心态,拼命拽着卫母下山去。 江半推开了他,径直走到墓碑前,双膝下跪,一下又一下地磕头,泪如泉涌。 卫母说的没错,确实是因为她,卫满才会死。 她永远都是罪人,永远都不可饶恕。 要不是她頣指气使地跑去了俄罗斯,卫满就不会跟着来,后面的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 回忆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美好,大多是因为物质方面的薄弱。 正式参加工作后有一段实习期,薪水少地可怜,要供给房租、水电以及日用开销;尚未毕业的时候,他爸妈还会每月给补贴,闹僵了之后,就算他们给,他也不收。 而江半也不愿意伸手向母亲讨要;两个都是极其倔强的人,分吃便宜的食物,可怜兮兮地向房主宽限缴费日期,她还记得那些压力带来的抑郁,彼此突然间就陷入冗长的低落和沉默。 那种生活不容易,哪怕是他的生日,她给他买蛋糕,也要到了七点之后打折再去。 生日没有想象中的喜悦,照样沉默了很久,他们像是刚毕业被社会教训地遍体鳞伤的小孩,认清了平淡生活里的原委。 好不容易发了第一个月的薪水,将欠下的还清后,稍稍留着点余钱;她和他都热爱旅行,每年假期必不可少; 那时候她一直很想去俄罗斯,喝高度酒,看大雪。可卫满不同意,因为得花钱,而他们当时的条件,压根不允许他们过度消费。 许是原先那些捉衿见肘的日子里积攒的情绪,亦或者对未来的摇摆不定,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争吵。相处在一起,哪里会没有矛盾呢?她就是太作了,太矫情了,太爱耍小性子了,没吃到苦头,所以才会那么放肆。 和很多时候一样,她生气了,他恢复平静之后,照样来哄她。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这一哄,让他丧了命。 她抵达莫斯科后的第二天,卫满就找到了她,两人在大雪纷飞里拥抱了好久,洁白的雪花一朵朵堆积在颅顶、肩头,彼此像刹那间走过了一生,不自觉就老去了。 她一直很讨厌冬天,因为很多事情都熬不过冬天,总是让人心碎。 但因为有他,所有肃杀的寒风、所有萧条的背景都与他自洽。 她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困境,因为没钱导致的困境;所以他来,她是很开心的,也主动向他认错,打算马上买票回国;可他却觉得,他没有满足自己想要的,都是他的错,她还记得他说:“你跟了我一遭,总不能叫你事事都委屈。” 其实一点都不委屈,遇见他,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第25章:看不得她掉眼泪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他在网上找了家愿意接待的host,又结识了几个青年,要去完成两人心底里一直的梦想——丛林探险。 天气冷得要命,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风雨不透,凉意还是从脚底渗透进骨髓。 选的地点也是莫斯科郊外一处偏僻的山林,银装素裹,偶尔还有猎物出没;他们走了两天两夜,俄罗斯人体力比较旺盛,可她和他却坚持不住了。 几人原地扎营,稍作休整,带去的罐头和酒喝得没剩多少,于是他和一个青年合计,反正带了枪,去转转打打猎什么的,兴许还能有所收获。 可谁知,他这一去,永远都没有回来。 他沉进了湖底。 那是片本就薄弱的冰面,他稍不留神,踏中了最易碎的那处。 随同的青年在几米开外,留意到动静后也不敢轻易搭救。 就那样,生命随着时间的每分每秒,随着他濒死的挣扎,随着他的逐渐窒息,而最终消亡。 尸体是叫了搜救队打捞上来的,他浑身像条冰冻的死鱼,再怎么暖和和呼唤,都救不回来了。 江半曾无数次地想,要是自己不那么任性,要是自己多坚持回国的打算,要是自己没有那该死的梦想,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她无法想象,在那片薄凉的冰块之下,在囫囵的死亡包围当中,会是怎么样一番情景。 为什么到如今还念着他?是长存的爱意,更多的是无法抹灭的愧疚。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能和他一起,勇敢地踏上冰面,代替他去死,为自己的罪孽买单。 可世上最美好的两个字是如果,最残忍悲哀的两个字,也是如果。 陈凌也见她磕头磕地额间都有鲜血渗透出,拧眉拽起她,像是感慨,又像是艳羡:“他真幸运啊,死了都还有这么多人惦记。” 江半没有心神搭理:“回去吧。” 陈凌也抽了纸巾,替她仔细擦干净血渍,抹掉眼尾挂着的点点泪花,动作轻柔地像擦拭一尊上等的瓷器。 “我带你回去。” 江半沉默不语。 直到上了车,还是沉默,独自望着窗外出神。 陈凌也自作聪明地活络气氛,笑道:“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江半看都没看他。 陈凌也有点生气,又不好发作。 叫他黯然的是,即便三年过去,只要站到他墓碑前,她永远都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还记得,刚回淮城的时候,千方百计打探到了她的下落,附赠的,是她已经和别人相爱相守的故事。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如同竭尽全力、越过千山万水,爬出深渊泥泞后向着心底的太阳奔去,结果太阳依然是那个太阳,不同的是,她身边已然有了为其遮风挡雨的守护神,而他只有默默观望的份。 他偷偷跟着她来了山城,参加了葬礼,躲在乌泱泱的人群背后,仿佛见不得光的偷窥狂,小心翼翼地窥觑她的一举一动。 脸还是那张脸,跟自己想象中的并无其二,头发长长了,如瀑如墨,是他最痴迷的一部分;但他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那样的神色。 瞳孔暗淡无光,眼褶堆积起几层,被乌青和悲恸包围,唇皮干裂,喃喃着什么。 她甚至动都没动过,无神的两眼望向墓碑,寒风卷起发丝和衣襟,安静地仿佛她自己也是座墓碑。 他那时候很想走上前去,不论做什么,只要跟她说说话,近距离看看她,也叫他心满意足。 可是他没有,莫名的就畏惧了。 或许因为多年未见,或许因为自身的不堪。 卫满的死,他挺伤心的,倒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江半会掉眼泪,他看不得她掉眼泪;另一方面来讲,他又是欣喜的,死了嘛,一个死人总不能再和他争。 是他太低估她对他的感情了,太低估常人眼里的刻骨铭心了。 简直就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不可理喻的顽固。 江半后知后觉问:“贺尧呢?” 她愿意搭腔,陈凌也很开心:“他自己开车回去了。” “哦。” 又是冗长的沉默。 车辆飞驰而过,钻入一条桥底的隧道。 江半撑着手肘,摇下了车窗,看着转瞬即逝的橙黄色的灯盏,光滑的石板面上车影相随。 四周很静谧,只有风声鹤唳。 山城是国内出了名的旅游胜地、美食天堂。想起跟着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带着自己逛磁器口和洪崖洞,正值新年,四处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曲径蜿蜒的古巷、挂满许愿签的连廊、叫卖吆喝的小贩、亲切和蔼的方言、火辣辣的红油抄手,虽然商业化是不可避免的,但仍然能感受到其中浓重的巴渝文化。 洪崖洞的夜景是真的美,真的绚烂,矗立在江岸的吊脚楼,一檐一角都点燃着火红的宫灯,轻微摇曳,散发出的璀璨接连成一片,仿佛火树银花,碧玉琼楼,过目不忘的人间胜景。 他们花费了一天的时间走走逛逛,她偶然发现,不知名的广告灯柱上,竟然贴了自己的照片,笑靥盈盈,眉目清湛。 下面用山城方言、普通话、英语和西班牙语注释了四遍——这是我的女朋友,很漂亮吧? 话语间是止不住的自豪和骄傲。 她沿着一路看下去,拐角的墙壁、电线杆柱、甚至是店铺门口,洋洋洒洒贴了许多许多,看起来倒像是寻人启事。 和他在一起,偶尔矛盾的时候是难受,但甜起来也是真的甜,简直沉浸在蜜糖罐子里,因为他总有那么多奇特的小花招和浪漫的心思。 就像他会骑摩托带着自己飞驰,从黄昏落日驶入无边无际的彻夜,耳边都是呼啸的晚风以及彼此相通的情意,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前驶入无人类的未来。 应该也是在这样的桥洞里吧,凌晨不知道几点,冬天的寒冷驱使地流浪汉都寻觅更暖和的归宿了,四周只有灯盏,昏黄的光芒把彼此的影子刻画在了柏油路面,缠绵缱绻;她刚掏出手机播放了曲《you never can tell》,他就心领神会,学着低俗小说里的场景,朝她款款弯腰伸手:“young lady,what's ur name ?” 她跳起来抱住他,咬着他耳朵道轻声道:“Mrs.Wei.” 然后两人就神经病似的打着赤脚,在无人的街道跳扭扭舞,彼此被彼此滑稽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却又扭地更加起劲,活像两个纯粹的疯子。 音符像是毒品,寒冷也消磨不了的极致浪漫,灯光下的每一步,都是自由灵魂的舞步。 可能双鱼星座的女生就是爱幻想,总喜欢把平淡的生活过成电影里的情节;在她少女时代的时候,这种幻想只是幻想,可遇到了卫满,幻想变成了诗,变成了所有契合的片段。 他体会她的思想,了解她的古怪,总是能很快就接住她的梗,即便是偶然的寂静也不会觉得尴尬。 这样的人,世无其二。 第26章:生吞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山城距离淮城一千多公里,陈凌也竟然没有走高速,窗外的风景从高楼林立逐渐转化为热浪般一望无际的麦田,以及高矮错落、间隔甚远的红砖房,炊烟袅袅升起,枯树寒鸦,已近黄昏。 陈凌也瞄了眼天际的云霞,踩了刹车。 江半懒懒地窝在副驾驶里,意态消沉。 “起来。” “干嘛?” 陈凌也不答,拽着她走到路旁,对面是火车轰隆的轨道,像蹿动的巨兽喷出乌黑浓稠的烟雾,升到半空与漫天的霞霓搅动混合,瑰丽壮阔。 “骂几声。” 江半眨眼:“骂什么?” “你不是郁闷么?发泄一下。” 她确实挺想发泄的,有些垃圾情绪堆积在心里久了,很容易变成心结;她喉结滚动了一番,却发现不知道该喊什么。 “骂人都不会?”陈凌也嗤笑了声,又将两手并做喇叭状:“看好了,撡你妈的——” 声嘶力竭的怒吼,穿云裂石,仿佛是真的满腔怒火,唯有此才方可宣泄。 陈凌也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气息不匀,而后转脸看她:“该你了。” 江半莫名就想到大象席地而坐的那幕,手持摄像的镜头十分不稳,摇摇晃晃的画面里,主角面对着过往的火车,声声怒骂。 生活总是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她情绪被带动,再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拼命地呐喊:“撡你妈的——” 喊出来,果然舒畅许多;她重新焕发,迷恋上了这种略带神经质的快感,一发而不可收拾。 “撡你妈的俄罗斯!撡你妈的卫满!撡你妈的全世界——” 一连大声撡了好几个,陈凌也讶异地挑高眉毛,满意地笑:“这样才对嘛。” 江半心神感到这三年来从所未有的高昂,那些无处可诉说的思念与愧疚,都通过这龌蹉肮脏的怒骂,粉碎了一时,倒入广阔的云海里。 似乎回到了年轻一点的时候,似乎全身血液开始重新沸腾,似乎有从过往挣扎出来的痕迹。 云兴霞蔚,飞鸿落雁,天空中色彩绮丽,仿佛被打翻了颜料瓶,地平线都被染成了烈焰的红丝绸。 陈凌也侧眸看她,睫羽微颤,眼角眉梢浸染了旖旎的绯色,瞳孔里是难得的喜乐。 她就是不常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但她笑起来的时候,顾盼生辉,整个人都是不同的发光体。 陈凌也牵着她,爬到车篷顶上,并坐着,欣赏眼前腾腾燃烧的晚霞。 磅薄的落日一点点消弭,余晖灿烂似磨碎的金粉,洒满了软红香土,如痴如醉。 “你怎么会来山城?” “到现在才问我?”陈凌也内心出奇的平静,没有焦虑狂躁,亦没有郁郁沉靡。 和她在一起,大多时候都是平静的,更别说此刻并肩看落日了。 他为什么会来,游玩还是出差?可他出现在墓园里,如果原因是自己,江半其实不太乐意纠在这点上,毕竟捕风捉影的暧昧,最容易让人误会或者沦陷。 她想了想问:“你在奈良读的高中?” 他神色怔愣,眼底闪过一丝躲避:“你怎么知道的?” “你把我调查的那么清楚,还不允许我查查你?” 陈凌也微微笑,嘴唇蠕动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那你还知道什么?” 江半注意力集中在天边云彩,没有留意到他稍显不安的神态,随口道:“知道你算是日本人,陈景阳是你继父。” “其他的呢?” “其他的...没了。” 他僵着的肩线重新放松下来,眼睑微垂,仔细看就会发现是在做调控的深呼吸。 “奈良是不是很美?那里的鹿很可爱吧?你一个人在那边三年,就没有什么原生家庭的亲戚么?” 见她连连发问,陈凌也笑地勉强,摊开在车顶的五指却不住地抓挠漆皮:“还好。” 简单二字,江半狐疑了一会儿,转脸紧盯着他。 她很想弄弄清楚的,特别是他的躁郁症。 他似乎对在奈良的三年很不愿意提及,回忆实在太不光彩所以才抵触吧,难不成陈景阳没给他钱?让他自生自灭? 如果是真的那就有点可怕了,一个16岁的孩子,该做些什么才能供养自己啊。 但这是人家的私人生活,总不好多僭越,有些事情的界限还是分明点好。 陈凌也喉咙发涩,视线躲闪着从兜里掏了烟盒,手指有肉眼可见的轻微颤动,又转移话题:“那你呢?到现在还放不下卫满吗?” “谈不上放不下放得下,我更愿意相信他的灵魂依然和我共生吧。” “......”所以还爱他?陈凌也气馁地扔掉烟。 “你日本名字叫什么?凌也?” 有了时间间隙做松缓,他镇定很多,神色恢复了点轻佻散漫:“漆原凌。” “放屁,当我没看过热血高校啊?” 陈凌也嘻笑几声,重新掏了烟,金属火机一拨,是比晚霞还要红的烈焰。 “给我一根。” 江半衔着烟,要去拿他打火机,却被他塞进口袋里,凑过来的是他自己已经燃烧着的烟头。 她愣了愣,把掉落下来的发丝往耳后拨,微微低首,触碰那点星芒。 点烟是个很暧昧的举动。 特别还是这样口口相传的模式。 江半捏着烟蒂,他轻拂过来的气息氤氲在颊边,温温热热的。 她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无形的压抑,她没忍住,缓缓掀起眼帘,刚对上他双瞳就宛若跌进了汪洋,涌动的无声暧昧几乎将她淹没。 电光火石间,他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攻掠性强的同时,含了点散漫的缱绻。 不知是不是因为躁郁症的原因,她觉得他的气质真的很独特,既没有太过的少年老成,也没有不懂世事般的天真,给人的感觉像是落入凡尘的贵族,沾染世俗,黑白都参半。 更多时候是掩藏着自己,铸就了层千变万化的躯壳来应对。 神秘,也暗藏危险。 直到喉咙烟草味弥漫,她才清醒些许,别开脸,不自在的抽着。 陈凌也捕捉到她眼底的那抹紊乱,弯了弯唇角,坐近了距离,一口薄烟灌入她耳,而后唇舌磨蹭着,暗哑的嗓音带着致命的勾引:“姐姐,我们作爱吧。” 第27章:疼才会长记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或许是黄昏的景色太壮观绮丽,或者是先前的一通宣泄呐喊清空了积压的情绪,又或许是他的嗓音撩人地自带催清成分,总之千万种蹩脚的理由到最后都变成了这场恣意的铺陈。 她也在不停地想,陈凌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漂亮、神秘、极端,时而脆弱、时而强大,时而乖巧可爱、时而疯虐暴戾。她又想起谢衍说的,表现的平静安良大概只是在她面前,那么对待其他人的时候呢? 他的情绪和他本身都像是未解的谜题,更像是化学反应里的不确定因素,因为没有人知道标准在何处。 就算她和他亲密接触过几次,依然无法分辨,他偶尔的不同到底是真情的流露,还是只是信口拈来。 当下唯一可以分辨的是,谷欠念的高涨。 或许他在日本真是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国粹技术,每一个云力作都符合渴望,而每一个云力作的力量和速度都引领她飞圣。 车内空间狭促密闭,大幅度导致地更加闷热。 江半咬着食指的关节,尽力将从喉头涌出来的娇啼压制于唇齿间,陈凌也却伸手将她的食指扣下来,呼出的声息喷薄酝酿在她耳侧:“不要忍...叫出来...我想听...” 于是,她颈脖倏尔往后仰,弯曲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溺水的人,手挣扎着攀上车窗,玻璃片印染出五指的痕迹。 她的表现满足了陈凌也的虚荣心,又将她的五指相扣,嗓音带着末日的摧毁,沙哑急促:“想不想跟我一起死?” 情绪被带动的“想”字没说出口,唇间跳跃出放肆的音符。 江半视线越来越不能集中,眼前挂满汵水的脸由卫满变成了陈凌也,又由陈凌也变成了卫满,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灵魂被分割成破碎的许多部分,杂乱的景象幻灭地生动而具体。 她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声,叫的却是卫满的名字。 很轻微很细弱的两个字,还是被陈凌也捕捉到了。 他动作顿僵,眸光骤然暗沉,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问:“看着我,我是谁?” “......” 她没回答,他又加重折磨:“江半,现在·你的人是谁?” 不带疼惜的力道迫使她清醒些许,她心口一阵起伏,动了动干涸的唇瓣:“...陈凌也。” 话说完,痛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她蹙着眉,腔调自发变得柔软:“疼...” 陈凌也本来好好的心情全被她的一句叫唤给毁了,面色笼了层阴霾,眼球充血的红,额角青筋不停跳动,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疼,你才会长记性。” 江半几近崩溃,那些心底深埋着的对卫满的念想好似通过另一具躯体,一丝一缕幻化成毒素,然后随血液淹没四肢,不经意间扎了根。 这种濒死的空白在迷离的余光瞥到车窗外愈行愈近的身影时,瞬时爆炸般的清醒。 “有人来了。” 陈凌也闻言是更加亢奋,却抵不过她因为羞耻而生的紧张,两人齐刷刷滚落在座位的缝隙间,妄想以此躲避外界窥觑的目光。 外面是傍晚归家的农作人,一人扛着锄头,一人提着簸箕,见到车辆的动静,都不傻,明白意味着什么;可生了调侃的心思,嬉笑就没断过。 车窗遮掩了内里的活色生香,见浮动停止下来,一人高喊:“喂!不用管我们的!继续啊继续!”而后又冲旁边的妇人道:“现场版的,能遇得上几回啊哈哈哈!” 江半:“.....” 人一紧张,某些部位会生理性地瑟缩,这可就便宜了某人。 陈凌也头皮发麻,奈何空间狭隘行动不便,只能难耐说:“姐姐...你云力一云力...你云力一下就好了...” 江半眼珠子还在滴溜溜打量窗外状况,被偷窥的紧张让她神经紧绷的同时,是又刺激又难以言表的复杂体验。 终于,那妇人廉耻心比较重,掐着男人的耳朵:“你要不要脸?还看还看?!现在的社会啊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也不嫌丢人现眼的!” “丢什么人?窗上做的事车上做就丢人啦?” “丢到家了!我告诉你,你他娘的要是敢在外面——” “哎呀我不敢我不敢,老婆大人说啥就是啥...” 一男一女拌着嘴,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江半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猛地一丁页,颅顶磕上车挡板,吃痛地叫出声:“你轻点!” “那你云力。” “......” 陈凌也一点一点地亲吻她的唇瓣,像是意犹未尽,又像是情不自禁,沙哑着声息说:“真想和你zuo到死。” 尽管她叫了别人的名字,尽管她或许是把他当做了代替,这种状况就好比被人戴了绿帽子,他不可能不生气的,换做是谁都得生气,但愤怒的情绪过后,依旧是永无止境的柔情。 江半耳根是未褪的红晕,眯着眼睛看他,妖艳的桃花眼经由汗液湿润,变得靡丽生辉,黏腻的发丝掉落下来,添了股娇弱的邪气。 她心神略微恍惚。 这样的体会是从未有过的。 卫满不像他那么露骨和放肆,为她所创造的总是温柔的旖旎。 有时候,谷欠念就如同深渊里孤独的花朵,一经独特的浇灌,就会暗自在灰尘里绽放。 “起来。”她躺了一会儿,见外面暮色敲窗,推搡他起身:“还要赶路呢。” 陈凌也轻笑着在她月匈前啄了口,捡起角落里的衣服,施施然穿戴好。 江半却无意中瞄到他后腰处的刺青图案。 似乎是个女孩的背影。 无端想起谢允手肘处大面积的花纹,调侃问:“纹身是谢允?” 他一顿,急忙拉下衬衫遮掩,清了清嗓子,这才转脸笑靥如花:“吃醋了?” 江半笑了笑,没搭腔。 问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多余的僭越。 “我来开车吧。”如此曼妙的黄昏,江半难得有飞驰的冲动;驾照是前几年考的,虽然自己没有车,但重新操作起来也得心应手。 打开车载的曲库,发现都是老鹰和滚石这样旧时代的pop rock,现今流行的歌谣一首也不见,挑眉问:“你一个小屁孩,听的歌还蛮老的嘛。” 陈凌也傲娇道:“old school.” 确实,从他喜欢穿古着就知道了;不过说实话,他品味是真挺好的,也挺独特的。 “还是听听死亡重金属吧,加州旅馆太乡村了。” 江半连了自己手机的蓝牙,点了收藏的枪炮与玫瑰,情绪被敲击金属带动的高昂了许多,摇头晃脑跟着愉快哼唱。 天边色彩逐渐被涌上来的墨黑包围,远处的地平线余留一点而耀眼的金光。 她自顾自唱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发现附和的嗓音,声调和英语发音字字都不差。 江半侧眸循声而去,陈凌也双腿架在挡风玻璃前,悠然自得地哼着曲儿,太子爷般慵懒潇洒。 因为开启了车顶,晚风呼呼灌入,散乱了他浓密的发稠,白皙如玉的肤色晕染了蜜橘般的绯色,耳钉的一点光还有些刺眼。 此刻的陈凌也好像又不同于任何时候,少年的朝气蓬勃,流光溢彩的眼里皆是纯粹的开心。 第28章:尝尝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他见她打量自己,勾唇笑了起来,随后捧着她的脸一顿热吻。 江半握方向盘的手差点松开,刚想反抗,他又很适值的退回副驾驶。 她难得的没有生气,只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他也会唱枪花的歌,仅仅是这么点相同的兴趣,就能抚慰心灵。 曾经她为找到和卫满的共同点而兴奋不已,每提起一桩小事,都会激动的像相见恨晚的知己;世上确实没有一样的两片叶子,但她却拥抱过无限接近于一样的灵魂。 车辆没入永恒的昏暗,流金派风格歌曲越来越狂放,音乐果然是救世主;她情绪高涨,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喧嚣,沉沦在忘我的极乐世界里。 可惜车抛锚了。 快乐中途而止,江半气急败坏:“你车几百年没有保养过了?” 陈凌也正仔细检查引擎,见她捉急,无奈地笑:“已经叫救援了,等会吧。” 忙碌了一天,饥饿和疲倦后知后觉地冒出来,江半视线扫荡了一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实在不行,那我们就天为被地为床凑合一晚吧。” “想的倒美。” 江半走到不远处的田野梗坐下来,手机也没多少电了,想问问贺尧到了哪里,但又不好意思叫人家专门来接,索性托腮发呆,借此打发时间。 夜幕繁星笼罩,玉魂皎洁如水,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陈凌也脑袋搭在她肩膀上,似有若无地磨蹭。 江半觉得好笑:“按理说,这种时候不应该都是女生靠男生的肩膀么?你跟我撒娇啊?” “你要是想靠我的也可以。”陈凌也径直掰倒她身体,并排躺在草丛里,“垫着我的手。” 两人静静望着星际,偶尔流淌过清澈的蛙鸣。 她虽然是小城市里来的,但在淮城念书上学这么多年,很少回家,田园景色也很久没见识过了。此刻突然领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的风味了。 沉默也是沉默,江半索性找些话头:“你学的什么专业啊。” “经济和贸易。” “打算以后接陈景阳的班?” 陈凌也侧过脸,在她鬓间亲了口,笑说:“不好吗?我有钱了,你不也跟着发达?”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情妇?床友?” 他怔愣片刻,笑意收敛了些许,含糊意旨:“对自己自信点。” 自信点?让她往好的方面想? “你小时候不是经常画画么?” 见她没顺着话题再继续下去,反而扯开了别的,陈凌也默了默,淡淡答:“是啊。” “现在还画么?” “怎么?找我给你画幅肖像么?裸体的还是什么样的?” “......”江半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又被他拽回来,放肆的手指在胴体游弋,耳畔拂来略带戏谑的轻笑:“你这幅身体,我闭着眼睛都能画。” 她别开脸:“那你应该画过很多女人了吧?是不是很饱眼福?” “嗯...但我最想画的,还是你。”陈凌也翻身而上,掰过她的脸,像是欣赏:“从懂人事起,我就一直想尝尝你,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不管是过往泥泞的岁月里,还是回国后的三年,她不仅仅是他画笔下的灵感,更是梦境里的枕上欢。 “你现在知道了,是什么滋味?” 陈凌也手指十足流氓地越过沟壑,痞里痞气道:“谷欠仙谷欠死,米青气都要被你吸干净了。” “......” 江半脸像火烧,控制不住地腾腾燃起绯红。 “趁救援还没来...”他缓缓撩拨她裙裾,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再做一次吧,姐姐。” “你不是米青气都被吸干净了么?” “给你的话...还是足够的。” 见他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江半麻溜爬起来怒骂:“金虫上脑了你!” 陈凌也撑着手肘,被她气地跳脚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揶揄道:“谁让你每次都缴的我谷欠罢不能。” “......” 他妈的,不愧是日本人,被中心文化思想熏陶的牛批! 江半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好在救援来的及时,不然真有沦为他刀俎下的鱼肉的可能。 救援中心的人把车辆拖走后,顺带将两人载到了附近的火车站,忙活了大半夜,时间已经是凌晨二三点。 回淮城的车最近一班也要等到明早十点左右,意味着她还有几个小时可以休息睡会觉。 她独自开了间房,看陈凌也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十分好脾性的道:“你要跟我一间房可以,但只是睡觉,别的都不能干,强扭的瓜不甜;而且,我很累了。” 陈凌也冲过来圈住她的腰,亲了亲她额头,笑容乖巧:“好的。” “...别卖萌。” “姐姐不喜欢?” “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哪有啊...” 江半不理睬,自顾自地扔下包进了淋浴室,想了想,还是多吩咐了一句:“别进来。” 说完她又后悔,说不定人家没这个心思呢?她这马虎一嘴,不是提醒了他么? 诶,算了算了。 陈凌也自然是听到了的,嘴角扯起一抹邪气的笑容。 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唉声叹气在躺到浴缸里的那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全身心的放松和愉悦。 不消片刻,盛满泡沫的浴缸又挤进来一具身体;她早有预料,所以只当恍若无人,靠着香枕继续闭目养神。 陈凌也爱好折腾,特别爱好折腾她,兴冲冲地说:“姐姐,我给你搓背吧。” “不要。” “那我给你按摩好不好?” “不要。” “修指甲?” “不要这两个字我都说累了。” 陈凌也不管不顾,坐到她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再到肩胛颈脖,力道适中,穴位精确,手法竟然和那些洗脚城的师傅有的一拼。 见她神态放松,他的成就感涌上心头,美滋滋地问:“舒服吗?” 江半奇了怪了:“你这十八般手艺都是哪里学来的?不会真做过MB吧?” 随意调侃的一句,却让他慌了神。 江半自然无法观摩到他此时的脸色,可也察觉出他指尖的顿僵,片刻后恢复如常,传来的声调也淡然了不少:“电视上学的。” “哦。” 泡澡舒服过了头,这轻微的异样只是在心里如飞雁而过。 江半想起的是,关于他画画的那方面。 第29章:你讨厌姐姐啊?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他住在她们家楼上那段时间,念的是和她同一所初高中合并的学校,校区相距甚远,有回学校举办了绘画大展,她意外地在展览作品里,看到了他的画。 是一片幽暗的海面,除了海水浪花什么都没有。 小孩子思想天马行空,她又不精通绘画,所以对他作品想要表达的主旨不是很清楚;只觉得他笔触实在细腻优美,勾勒出的环境基调,仿佛有种冰山融化后,万物萧条的感觉。 那次画展,在一堆高他好几届的大哥哥大姐姐的眼花缭乱的作品里,他得了第一名。 晚上回到家,他母亲为了祝贺他,还特地做了一桌丰盛的日本菜,叫她和江俞一起尝尝;她没吃过什么日本料理,破天荒的把减肥一事抛却脑后,吃得不亦乐乎。 约莫是头一次见到她来自己家,又或者是看她吃相没有太好的风度,饭桌上他老是盯着她看,直勾勾的盯着。 江半那时没多想,耍宠物一样摸了摸他脑袋,十分和善地笑:“你画地真好。” 谁料他也笑了,露出洁白的亮亮的几颗牙齿,圆润的眼瞳都盛放着灿艳的星辉。 她当场愣住,说实在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江俞和他母亲显然也很吃惊,怔愣地都忘了该说些什么。 果然冰山融化的时刻最迷人。 他笑也没笑多久,特别是看到她们的反应后,很快就收敛了,换上了原先的面无表情。 几人都无奈。 学校和他们所住的棚户区距离相当远,江半每天换乘公交都要换好几趟,骑自行车又累地要命;后来森田松子提出,干脆坐她的车上下学好了。 她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没有工作,全身心都放在照料家庭上,业余时间充分地很;江半对于她的每日接送很不好意思,想要赛钱给她,可她不收,于是她就把零钱都塞给小陈凌也,一枚又一枚的硬币,揣在他兜里像丁铃铛啦地响。 认识他们这么久,她没有听到过陈凌也开口说话,他不是哑巴,向森田松子提及这个问题,她也只是以“自闭”为回答而一笔带过。 她实在好奇,趁一同放学的间隙,逮住他不停地问:“小孩,你画画是自己学的吗?” “硬币拿去买糖了没有?就上次我给你吃过的那种,低脂的。” “你爸爸呢?家长会他都没来啊。” “舟宁好不好玩?比你上次住过的地方要美吧?” “你是不愿意跟姐姐说话吗?你讨厌姐姐啊?” 连连问了一大串,他都没有回答,唯独在听到最后那句,才勉强转过脸来,苍白的脸蛋是极其别扭的神情,两片唇蠕动着,似乎粘了胶水,而他需要花费诸多力气才能挣脱开。 江半就蹲下来,静静地等他开口。 她等了半晌,以为他还是不愿意开口,没了逗弄的心思,起身要往前走的时候,衣袖被拽住。 回眸望去,对上他那双眸光忽明忽灭的眼瞳,唇里怯生生飘出一句:“不...讨厌...” 嗓音极低极细微,江半笑了笑,装作没听到:“你刚刚...说什么?”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咬地很重:“我...我不讨厌...你。” “我知道,乖小孩。” 江半生出股对于弱者的怜惜,想去牵他的手,他却被吓得瑟缩,脑袋耷拉着。 “你不是不讨厌姐姐吗?”她故作伤心,低低地抽泣:“你还是讨厌我的吧?” “没...没有!” “那好,你和姐姐握个手,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好不好?” 江半耐性地将手心摊开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回复。 他虽然脸长得好看,但个子高,并且体胖,又因为谁都不愿意搭理的臭脸,就算有好心的同学想去跟他交个朋友,都能被他那生人勿近的气息吓跑。 学校本就是个社会模型,有人的地方必定会有复杂的勾心斗角。 就像他,自闭的状态很快导致了被孤立、被嘲讽的处境。 她记得有次上体育课,好巧不巧地和他同一节,同一片场地操练;空间就那么大,更何况他那股冰山般的气质,自由活动的间隙,她偷偷溜到教师楼背后的树荫下乘凉,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对峙的人影。 小孩孤零零地站着,凸起的肚腩还有点像皮球。 对面是两三个稍微矮小点的男生,嬉笑调侃,走近了才听清楚他们是在嘲笑他的身材。 言辞粗鄙,极尽挑衅,饶是她听了都恶寒。 小孩原本阴沉戾戾的面色,在见到她的那刻有所缓和。 她好言相劝那群男生同学间应该互相友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差没当场表演个道德大使了。 那群男生看到有人来也不好发作,只是其中一个比较调皮,临走前还淬了口唾沫:“死胖子!我要是你这样啊,早就不活了!” 本来好脾性的江半有点生气了,看了眼陈凌也,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恼怒,什么情绪也没有,始终处变不惊,不知是不屑与他们交流还是因为自闭导致的内敛胆怯。 这样是不行的,人不能一直亮出脊梁骨默默受苦挨打。 特别是在他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前提下。 于是江半拽住了那男生,打算来一次深度的品德教育,最起码让他道歉;可谁知他竟如此顽劣,不耐烦地推搡了她一把,险些踉跄倒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陈凌也却像触发了机关,闪电般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扑倒在地,摁住他的脑袋提起膝盖一下又一下地猛踢! “啊——我艹!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那调皮男生措手不及,身形力量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只有活活该打的份。 他爆发起来是真的狠,并且不知轻重,活像热血高校里胖子版本的漆原凌,就连打人的方式也相像,残暴凶狠。 江半好不容易才拉住他,几人都被吓得差点尿裤子,而那个被打的男生,下巴一片淋漓的血迹,当场昏死了过去。 后果十分严重,对方下巴粉碎,关节错位,下颌牙都掉了一地; 按理来说,这样恶劣的斗殴事件,他被开除的可能性接近百分百,但陈景阳动用了关系,估计也花费了不少钱财,对方父母没有再追究,学校顶多扣了他的操行分。 第30章:戴舌钉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事情过去,退学的反而是被打的男生,他依旧安安心心念书。 不过就算这样,也平息不了众怒。 班级里同学对他的厌恶之余,是畏惧,是偷偷诋毁,是无声的孤立和毁灭。 校园暴力是很可怕的,他本身已经患上自闭症,再经受这样的冷漠,哪能恢复呢?所以,江半对他是实打实的怜惜和爱护。 她那时候想,她对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警惕,也没有那么冷淡,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从这方面慢慢让他好起来呢? 小孩望了她半晌,最终哆哆嗦嗦地将胖乎乎的手交付给她。 她用力握紧,就察觉到他心口一阵的剧烈起伏,江半只好安慰他:“别怕,握紧姐姐的手,像我那样。” 他又是怔了半响,柔软的手指才缓缓扣紧她的。 一直到出了校门,坐上车,他手心分泌出来的汗水又黏又腻,可他抓地那样紧,自己也不好借口推脱,更何况主动叫他牵手的还是自己呢。 后来每到上学的时候,他由被动变成了主动。她屁股还没坐稳,手就被他牵地牢牢的,也不说话,就偶尔露出八颗牙齿的甜美笑容,或者语调轻轻地嗯一声。 牵着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小孩上下学,少不了别人行注目礼;甚至那时的同班好友还调侃说:“带小男朋友上学来啦?” 她尴尬地很,刚生出要摆脱他的念头,又被愧疚打消。 主动向他示好的是自己,想要让他慢慢恢复正常的也是自己,碰到了这么点麻烦,她就要急着置身度外了吗?那她跟那些冷眼讥讽的男生有什么两样呢? 年纪轻轻总是向善的,好比那时候的她。 她要是知道当初的小胖子会变成如今难缠又下流的病娇,她才不会操那么多心呢。 夜已深,原本困得不行的江半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回忆搅地神思不宁。 陈凌也躺在她身后,睡得似乎格外香甜,一只手施施然搭在她腰间。 她敛眸看着那只苍白隽秀的手,想起当年握着的胖乎乎的小手,再想起黄昏时分的车内,他探进自己舌腔的手,湿濡与滑腻丝连,莫名就勾起她想含住的谷欠念。 思绪越来越脱轨,她腰眼有些发麻,喉咙微微紧涩,用力吞咽,口干舌燥的。 夏夜本就闷,客房内空调又不够给力,整个房间好似突然变成了蒸笼,热出一身湿漉漉的汗水。 辗转反侧几个来回,扰醒了睡眠浅薄的陈凌也。他搂着的手紧了紧,话腔朦胧:“怎么了啊...睡不着么?” 江半清清嗓子,心虚地说:“你粘着我,太热了,你离我远一点,去沙发上睡。” 借着头顶一盏微弱的壁灯,他稍稍抬眼打量,看到她碎发被汗水浸湿,贴着额角,以及眼瞳里微微涣散的迷离。 陈凌也对她的失眠有超乎常人的见解,手不知是惯性还是别的,突然就深究,得到一片温润,眉毛一挑,闷笑出声:“想要了?” !!! “没有!”她又羞又恼,惊地身体一蹦三尺高,忙不迭要滚下床逃避,却被他翻身压制住,动弹不得。 陈凌也睥睨着她,将她别扭赧然的神色尽收眼底,觉得十分有趣,挑逗的心思上来了,故意暗哑着嗓音道:“***是藏不住的,你嘴上否认,氺也会从xia面流出来。” 他妈的! 江半整张脸红地简直像猪肘子! 见她两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蹿红,陈凌也再也忍不住的乐开花,笑地上气不接下气。 江半着急替自己辩解,冠冕堂皇地说:“天气热,我就是心火旺而已!” “那我给姐姐谢谢火。” 得,又他妈给自己挖坑跳了。 心理上来说她其实是不大想的,他哪里是谢火啊,分明就是点火,而且只会煽得越来越起劲。 但心理总会败给生理,就像理智总会败给感性。 身为灭火专业户的陈凌也稍有动作,被她拦住,迟疑了片刻,才小声的、扭扭捏捏的问:“你、你戴舌钉了?” 他一愣,又是笑地前仰后合,吐了吐舌头,歪着脑袋问:“你看呢?” “没有...”说实话,她还挺气馁的,毕竟那种感觉...就还挺不错的。 “你想我戴?” 废话!都不要脸问到这份上了! 陈凌也轻咬着她唇瓣,迎上她的视线,墨染的瞳孔里带了点希冀的渴求:“那我不戴T好不好?” “不戴你想干嘛?” “想和姐姐0距离亲密接触。”一字一句,每个音节都着重地极其认真。 “不行!”江半果断拒绝!不做措施,要是怀了个野种,她可承担不起这代价,绝对不行!因为他这一嘴,她又联想起来,“你身上怎么随时都带着?” “跟你在一起就带着。” “为什么?”下意识问出这话她就后悔了,她嘴咋就这么贱呢?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果然,抬眼就看得陈凌也笑比桃花,拖长了音调:“还能为什么?艹你啊...” “......”我他妈—— 江半一阵窒息,内心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只想知道现在杀人会被判几年刑。 陈凌也撑着一边手肘,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她唇瓣,眼帘微垂,呼吸缠绕,薄唇轻轻吐出一句:“因为...姐姐总是让我yu火焚身...” 壁灯光线薄弱,他肤色过分的白,氤氲了层浅淡的辉芒,仿佛娇嫩地可以掐出水来。 “你知道我现在多大了吗?” “B+?再挤挤勉强够上A吧?我帮你?” “......”江半又一阵窒息,强行镇压蹿上头的怒火,咬牙道:“我他妈说的是年纪!” “哦...这样啊...”陈凌也点点头,仿佛真听不懂她原先话里意思似的,“知道啊,怎么了?” “我都奔三的人了,再过几年就是别人嘴里说的黄花菜了,有你说的那么——”啥火焚身么?开玩笑。 “那是别人嘴里,在我嘴里,姐姐永远年轻。” “......”这话听起来咋就怪怪的呢?江半瞪了他好几眼,恭维的场面话不能当真,“姐姐姐姐叫的这么好听,你是不是有恋姐情结?” 他义正言辞地更正:“是恋你。” 说完,两人具是一愣。 陷入几秒钟的迷之沉默。 江半率先转移注意力,看了眼手机:“不早了,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吧。” 他竟也没有再纠缠,闷闷哦了声,听她原先的吩咐,稍微分开些距离,各自安静躺着。 月色层叠,帘幔随风飘扬,落在地上是一圈又圈的影子。 江半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反正自己是睁着眼捱时间捱到了早晨的。 他或许没有入睡,因为起来的时候黑眼圈重地像熊猫;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就这样挂着幅熊猫眼去赶车。 第31章: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临时落脚的小城市似乎是个旅游胜地,七八月份火车站内人流济济,一步一挪,又闷又热。 她瞄到不远处挂着的简介牌,原来是个出名的避暑胜地,又因为靠近山城,所以估计很多游客愿意爱屋及乌地来踩踩点。 取完票,候车厅内有空调,终于凉快不少。 陈凌也情绪不怎么高涨,话也很少说,即便坐到她身边,也只是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 难道躁郁症发作了? 江半想问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别扭地将买来的烧饼递给他:“饿了吧?” 他懒懒地扫了她一眼,倦怠散漫,饼也没接,脑袋轻轻靠在她颈窝,有气无力道:“姐姐,我好累了。” 柔柔弱弱的语调,真是让人...江半暗自掐了把大腿保持理智,绷着脸说:“那就睡会吧,等到了时间我叫你。” 她还是很怕他出什么状况的。 不管是抑郁还是狂躁,抑郁严重会自残,狂躁过头又会残害别人,两端都不好惹。 她想起很久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男主角遗传母亲的躁郁症,过圣诞合家欢,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去厨房找人就看见他动脉割开血流了遍地。 人类的心理总是那么的难以捉摸,各种脑神经脑组织,错综复杂,像躁郁症这样的双向情感障碍,那他所表现出来的心绪,也具有一定的不准确性吧。 江半凝神想着,忽然发现对面有位四十左右的妇人,一直在盯着他看,视线直勾勾的,带点不可思议,又带点疑惑的试探。 妇人穿戴地十分精致贵气,大礼帽、金耳环,颈脖间挂了条璀璨的宝石项链,衣服似乎是某个品牌的高定,脚边只有一个崭新的小行李箱。 不是那种暴发户的气质,反而通身都带着股贵族般的优雅得体。 江半感到古怪,正想问问陈凌也,那妇人已经走了近来,礼貌地问好,普通话有些蹩脚:“泥好。” 陈凌也睡眠浅薄,轻微的响动都能吵醒他。 听到声音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瞳孔在见到来人时骤然收缩,浓密卷翘的睫羽颤抖几番,呼吸都紧接着急促起来。 她所能察觉到的,是他僵硬着的肩线,整个人忽然呈现的不安与防备。 那妇人依旧笑容可掬,和他说了几句日语。 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毕竟她没学过,可光看陈凌也的强颜欢笑,也知这妇人和他有点渊源。 江半不知哪里来的温柔,略带安抚性地握了握他手心。 他一顿,视线却没有看她,只盯着她的手,而后从她手里抽出来,嘴唇蠕动:“你自己先回去吧。” “那你呢?” 他眼神避开她的追击,左手五指攥紧了衣角,关节泛起青白,小声道:“我有事。” “你确定你没问题?” “嗯...” 可他声音都是轻颤的,江半不放心:“我陪你?你们有事要商量的话,我就在这等你。” “不用了。”陈凌也迎上她视线,含着勉强的笑:“我们应该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她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并没有生气,明白他这是在想方设法赶人,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多打搅,他自己的事情就让他自己解决吧。 她想了想,多嘱咐了句:“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要真发病了,人生地不熟的,该找谁搭救呢。 陈凌也没有理睬她,耷拉着眼皮,双手插兜,默默倾听那妇人的笑语。 江半去排队检票,即将到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眸过去寻着那方向望了望,却被惊地当场呆住。 “喂!你丫的杵着干啥呢?”后面的光头大汉出声催促她。 “啊...哦哦。”她反应过来,收回视线,急忙从兜里掏出身份证和车票。 机器一刷,“滴”的一声,畅通无阻。 人流前仆后继地涌上来,步履匆匆,摩肩接踵。 她没有了再去观望的心思,抓紧背包,随着人群下了楼梯,又转向天台,宽阔的甬道光滑冷清,白炽灯有些刺眼,周围都是脚步声、行李箱的拖动声以及乱七八糟的话语,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都是。 顺利找到车厢和座位,刚好靠窗,旁边是个年龄大概二十来岁的女孩,鸭舌帽盖地很低,抱着平板看剧看地正起劲。 江半喝了口水,打算发呆消磨时间。 “你好,让一下,谢谢啊。” 头顶飘来一道相似的嗓音,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去,声音的主人也是差不多的年龄,四十岁左右,穿金戴银,贵气十足。 只不过,她没有那个日本女人的优雅。 想起上车前看到的那幕,那妇人对着他眉开眼笑,身体似有若无地朝他靠近,一只保养得当、带着玉镯的手从他的脸摸向下巴、再到胸膛,最后转了个角度,在他后臀轻轻掐了一把。 陈凌也是稍微背对着她的,脑袋又压地很低,所以她并不能看清楚他的神色。 他原本抄在兜里的手变成了环住胳膊,虽然是想躲闪,但没有太大的幅度。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是非比寻常的熟络。 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很多事情就能相互串联起来,最后引导着拨开迷雾,走向最终的原委。 她想起贺尧说他一个人在奈良呆了三年,想起提及奈良时他抵触的神色,想起昨晚在浴缸里说到MB时他指尖的顿僵,想起他形形色色的床上技巧。 最简单也最可能的是,他为了钱,为了在奈良的生存,真做过什么不得已的职业。 她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如果猜测的没错,更多的应该是心疼吧。 他没有幸运的出生,也没有幸运的成长,甚至所处的国家都不是他的故乡。 童年的孤僻与流离的漂泊导致他没有什么朋友,而少年时期又得独自面对生存带来的不堪重担,即便到了现在,过往导致的心理阴影,仍然不放过他,仍然折磨着他。 仿佛从头至尾,都是在污浊的沼泽里挣扎。 她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得躁郁症了,太过苦闷与潦倒的日子,总是会把人逼疯。 唯一存疑的是,为什么陈景阳和森田松子,会把他一个人扔去奈良呢? 思绪纷纷扰扰,稍微理清楚些,最大的困惑却依旧未解。 而这个困惑,除了陈景阳和他自己,谁也不知道真正答案;她自然不可能去问陈景阳,而他...大概也不愿意提及。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很多事情鞭长莫及,管不了的就没必要去伸出那双手。 第32章:旧情人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回到淮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为了卫满的忌日,她多请了几天假,原先是打算在山城逛一逛,说不定还能在涂鸦艺术街找到他们写下的话,重温一些回忆; 但因为卫母的插曲,没了那个心思,提早回来,所以距离上班,还有明天一天的假期。 公司正处于发展期,加班次数很多,月休的又少,难得有空余的时间,江半自然美滋滋。 她平时都宅得很,偶尔休假,也都是窝在家里看看碟、做做饭、打打DOTA,要么就是被陈娇娇拽着去逛大街喝花酒,社交圈狭隘,娱乐生活也就挺单调的。 但她自己很满足,越到三十,出去旅游疯狂的心平静下来了,逐渐安于现状。 年轻一点的时候,想恋爱、想吃喝嫖赌、想周游世界,幸运的是,大部分她都完成了,而且有个那么好的人陪着,留下那么多灿烂的回忆。 并没有在等着年轻过去,是她的幸运,也是勇气。 或许是来回山城的旅途太过劳累,江半睡得很沉,第二天是被“哐哐”的敲门声吵醒的,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大中午了。 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宅女门前快递多,她以为是快递小哥上门送件,一溜烟爬起来,一出客厅就惊呆了。 屋内是水漫金山、狼藉不堪,积攒的水几乎快要淹没过她脚踝,卫生间正不断往外涌着奔流。 看到这幅情形,她下意识不是去查看卫生间内的情况,也不是去开门,而是匆匆转去了左侧小小的储藏室。 地上堆积了许多杂物箱,硕大的好几个,摞成高高的阶梯;幸运的是水流还没有涨上这来,除了底层的湿润了些,其他都干燥无损。 她急忙将箱子都搬运到书柜上,彻底接触安全隐患后,才跑去卫生间,原来是水管爆了。 道道水柱从裂开的口子喷射出来,颇像公园里的喷泉,壮观又混乱。 顾不得思考其他,拿了防水胶带迅速缠上几圈,强压水流太过迅猛,等将这洪荒稍微制止后,她全身都是湿淋淋的。 敲门的是楼下邻居,水管爆裂开好一会儿了,不止是她家,楼下住户都渗透了丝丝雨帘。 她连连道歉,好在邻居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摸清楚状况后,不仅没有追究,还帮她打电话叫来了物业和水电工。 和卫满一起住在这的时候,左邻右舍虽然不大走动,但都认得脸,偶尔小区里撞见了,略微点个头,算是招呼;后来独居了,她一个女生,为了有个照应,时不时地送东西串门,时间长了,彼此关系也就热络起来了。 独居几年的好处是,即便是应付这样的突发事件,也能够做到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完成蜕变并不容易,因为先前有卫满在身边,大小事都不用她操心;他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养地那么娇气。 网上买了新的折叠衣柜,拼了老半天拼不好,望着七零八落的架子,崩溃大哭;做饭把手指切了,打车去医院缝了五针,全程也是一直狂流泪,倒不是因为手指有多疼,而是那种自己一边准备现金一边带就诊卡,没人关心陪伴的孤独,瞬时间就爆发了。 人类总是脆弱的,就算表面上说一个人的生活很好、享受单身的自由,可意外来临的那刻,依旧想要热闹的衬托。 一天时间都花费在整理家居上,江半也没有气馁。 有事情可以忙碌,思想被占据,好过无聊时候的想入非非。 ...... “宝贝真是想死你了!” 陈娇娇见到她来,迫不及待地给了她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和热吻,眉开眼笑:“休假几天干什么去了?” 卫满的事情她是不清楚的,所以江半也只是说:“去看望一个老朋友。” 陈娇娇眼神歹毒,动作又不见外,见她大夏天穿立领长袖衬衫,两只眼睛瞄到一点由头,当下就拽了拽她领子,看到未消的痕迹后,挑眉问:“老朋友?旧情人吧。” 江半坐回自己电脑桌前,爱答不理。 “你不是和陈凌也在一起了么?” 她皱眉:“谁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现在全公司都是这么认为的啊,而且那天看你俩的态度,不是情侣是什么?”陈娇娇这人什么本事没有,就爱好八卦和两性。顿了顿又贼兮兮地笑道:“哦...我知道了,P友啊...” “......” “小半,不是姐说你,你精力未免太过旺盛了吧?有了他还要去找旧情人啊。” “...我也没说是旧情人啊,都是你自己一个劲在那小嘴叭叭叭的。” 陈娇娇眨了眨眼:“难不成是陈凌也?” 江半含含糊糊的,转移话题催促她:“赶紧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客户资料表做好了吗?小心莫远宁找你的茬。” “你不会压根就没去见什么老朋友,休假几天全呆在床上跟陈凌也颠鸾倒凤了吧?” 江半嘶了声,无比郁结,两眼瞪着她:“想玩空姐play么?” 陈娇娇摸不着头脑:“啊?”下一秒,效仿关格格的乐曲就余音绕梁了——“你XX!让你闭嘴你不闭嘴你XX!”江半从抽屉里掏出个过期面包毫不客气地往她嘴里塞,“赶紧死一边去!” 陈娇娇笑了半天:“好歹咱俩闺蜜一场,你啥事都不愿意跟我说,那我能不好奇么?” “......” “这不是上班无聊么?找点乐子嘛。” “...钓你的凯子去。” “没目标啊,你有啥好货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啊?” 江半似笑非笑地看她:“你确定?” 想起上回在贺尧那闹的乌龙,陈娇娇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果断拒绝:“还是算了。” 江半憋笑。 在她面前,江半确实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都充当被动和倾听者的角色;她偶尔挺想找人说说话的,但又觉得,破档子事儿抖搂出来,只会给人家带来负能量。 对比现实生活中的熟识,她更愿意和网络上的陌生人倾诉。 因为不是热爱的行业,工作再有趣也会觉得无聊,时间捱到差不多下班,莫远宁破天荒吩咐她跟着他去赴个饭局。 “为什么带我?” “对方是景阳集团,上次项目能促成,你是大功臣。不用紧张,也就是个答谢宴,不谈工作的。” 江半心想说我也没紧张啊。 顿了顿还是问:“是陈景阳还是谁?” 第33章:他这人就这样,臭脾气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人家一老总,整天忙得很呢,邀请过他,没给咱这个面子;赴饭局的是负责项目对接和财务方面的高管。”莫远宁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虽然说陈景阳本尊不到场,但和他们代表吃饭就意味着关系能有近一步的靠拢,所以也喜上眉梢:“表现好点,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呢。” 他视线从电脑屏幕抽出来,扫了她几眼:“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江半低头看了看,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确实太休闲了,不适合商局。 “不赶时间的话我回家换。” “用不着。”莫远宁从抽屉下取出个纸袋递给她,笑容和蔼:“早就准备好了。” 她挑眉,讶异之情显现于表。 老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 临出门,莫远宁又着重吩咐了句:“表现好点。” “???”哈? 不是说只是个答谢宴么?又不是见家长,有必要强调这么清楚?江半内心疑惑重重。 ...... 路雅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接到他的预约。 像先前说的,他来治疗的次数时间跨度很长,通常都隔了好几个月,所以当得到通知时,她暗自揣测应是发生了什么极好亦或者极坏的事件。 很显然,揣测是正确的,并且偏向了极坏。 路雅盯着他的护腕,愣了一瞬,伸手想去触碰,却被他及时缩了回去。 陈凌也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仿佛这些时日以来的治疗都是无用功,一夕之间他又被打回了原型,归到最初的抑郁状态。 “躺下吧。” 他很听话,沉默地阖了眼皮。 路雅没有进行交谈亦或者问询,他如今的状态十分不稳定,睡眠严重不足,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只能先让他睡安稳了,精神好点了再观察观察。 其实他来,她不是每次都追究于“魅影”而刨根问底,有时只是简简单单的睡一觉,他稍微舒畅些了,自己就会主动提及,相比她去深挖,对方愿意分享显然好很多。 路雅视线又落到他的护腕上,摇头叹息:这孩子。 谢衍透过玻璃窗,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一不小心发出轻微的响动,立即撤退。 路雅循声而去,见到两只满是担忧的眼睛,思忖片刻,出了房间主动与其交谈:“你是他朋友?”他从没带人一起来过。 “嗯,他怎么样?” “睡着了。” 谢衍耷拉着眼眉唉声叹气,几天没见他,本想着叫他一块打游戏啥的,去他家一看——“太可怕了,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病,但我还从没见过他那幅鬼样子...” 整个人缩在衣柜里,拿了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划着自己手腕,血迹沾染了他脸颊和手心,苍白的厉鬼成形。 “那你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任何出格举措,都存在诱因。 谢衍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俩哥们虽然交情好,但没到同穿一条裤子的份上,不可能天天跟着他如影随形,加之他那人心思又藏得深,很多事情要不是他主动追问,他都不一定愿意交代呢。 路雅觉得这是个进一步了解的好时机,于是问:“你知道他经常说的姐姐是谁么?” “姐姐...?哦...” “你也认识的?” 谢衍颌首:“算是吧。” “他们是什么关系?亲姐弟还是...?”在她的揣摩中不太像,很多时刻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男女间的爱慕和渴望,甚至是暧昧的臆想。 他心理防线矗地很高,自我保护的防范意识强烈,也就意味着他内心的东西藏得十分隐秘,要不然也不会经过数次治疗,路雅还打探不到“魅影”的虚实。 但人类情感是相当复杂的,如果某种情愫占据绝大部分,那么再高再强的防线都阻挡不了。好比他对他的“姐姐”,她能察觉他在这方面尽力隐忍克制,无奈情深似水,他很多无意识的小动作亦或者微表情,都是战败的表现。 思及“隐忍”,路雅突然有了另外一种设想,莫非他们真是亲姐弟?血缘的不伦禁忌?而他—— “不是,她就是...干姐姐吧,认识很多年的。”谢衍的回答掐断了她的设想。 “原来是这样。”路雅松了口气。 “她怎么了?对他的病有影响么?” 病人隐私其实是不能泄露的,这是职业操守,但他既然是他朋友,而她也实在想治疗好这孩子,所以路雅挑了几个关于利弊的点大致说了说,又问:“那他们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关系?” 专业术语谢衍听得似懂非懂,脑子懵圈的,被她这一问,更懵圈了,斟酌了词句:“...暗恋...不得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本着好兄弟好哥们的善意,谢衍把自己清楚的那部分都说了,念念叨叨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陈凌也阴沉着一张脸:“谁让你废那么多话的?” 谢衍:“......”老子这不都为了你好么? 路雅微笑:“是我向你朋友打听的,了解清楚我才能——” “那你现在知道地够多了。” 陈凌也冷声打断,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衍叹息:“不好意思啊,我替他道歉,他这人就这样,臭脾气。” “没事。”她还不至于跟小孩闹,何况他如今的态度,更让她明确了关于此的尺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愈发清晰明了了。 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路雅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 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谢衍就不宽慰了,绷着脸道:“你要再这样下去,万一老子哪天玩嗨了没去捞你,你——”可不就死翘翘了?这后半句到了嘴边刹住车,及时咽了回去。 睡了小会儿精神勉强济济,陈凌也眼风掠了他一道:“我死了也用不着你关心。” 谢衍:嘿我这小暴脾气...当初就不该扯着你进医院,让你自生自灭算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目前他情绪极度败坏,像个定时炸弹,还是顺着他点安全。 谢衍想起女医生的话,琢磨来琢磨去,试探性地问:“要不我给你把江半小姐姐找过来?” 又是一道阴沉的眼风。 谢衍识相地闭嘴,比了个OK的手势:“得,我不说话。” 陈凌也垂眸,卷翘的眼睫微微翕动,遮掩了底下的一汪深幽古泉。 第34章:神龙见首不见尾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带着这种疑惑的心理,江半二人去了定好的酒楼。 他们抵达时时间尚早,宽敞奢华的包厢内,正中央的礼花横枝翠绿、娇艳欲滴,一盏温茶白烟袅袅,刀叉摆的整齐,每一副旁边还叠了只精致的千纸鹤,看起来优雅又高级。 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 全部上桌后,并没有意料中的脸。 或许真是自己想象力太过丰富、太过自作多情了,要么就是莫远宁确实心细,懂得体恤下属,那条裙子,只是绅士之举而已。 不管是主是客,都是些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一伙人里就她一个女性。本来就不洽谈工作上的事,氛围轻松,饭饱酒意高,少不了对她一通调侃。 “百闻不如一见...江小姐生的确实漂亮,不去出道当个明星什么的,真是可惜了啊。” 江半呵呵一笑,百闻不如一见?看来她和陈凌也睡的事情不仅传遍了自己公司,还传遍了景阳啊。 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左侧一位梳油头的男人不胜酒力,话语也变得轻佻起来:“除非你有这个手笔能一掷千金,要不然...你也就只有看着止渴的份。” 周陆不动声色地撇了那男人一眼,不带情绪的冰冷震地那男人立时酒醒了大半,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开个玩笑,江小姐别介意。” “哈哈哈哈!”莫远宁笑着打圆场:“哎菜上来了,先吃菜吧。” 江半扯起勉强的笑容应付,在一圈人里,这才留意到那面无表情的青年有些眼熟。 是上次在天在水,跟在陈凌也身后的助理。 他是代表陈凌也来参加的? 见她不住地侧眸打量,周陆客气地回笑,举着酒杯示意:“江小姐今晚确实漂亮,老爷要是看到了...肯定也会夸你。” 说完,眼神多转了圈:墨发微卷落于肩头,缥缈间侧脸轮廓流畅立体,修身的红丝绒晚礼裙背后是镂空的设计,皙白的肌肤,两道漂亮的蝴蝶骨振翅欲飞,优雅妩媚。 “谢谢。”她勾唇,压住了心念,没将那个问题抛出来。 “想听听我的建议么?” 江半挑眉:“洗耳恭听。” 因为是邻座,周陆没有故意压低嗓音,只淡淡然道:“你应该和少爷保持适当的距离。”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轻嗤:“何出此言?” “你们的事情老爷都知道了。” “然后呢?” “少爷为了帮你已经犯了个不小的错误,老爷自然不希望他因为你,再做出些什么不利于公司的事情来。” “什么意思?” 周陆顿了顿,笑道:“原来你不清楚啊...你们公司资历尚浅,所以老爷对和你们公司的合作,从一开始就不感兴趣,最后要毙掉的时候,是少爷偷了公司印章签合同文件的。” “......” 江半惊讶归惊讶,可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应当,自己跟他睡了几次,他不在项目上费点心思那就有些不人道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原来项目中间的坎坷并不是他在搞鬼,而是陈景阳从始至终就没意向。 “你获利了,而他被扣了好几个月工资,所以你看...凡事都有代价的。” 她更惊讶:“他有工资?” “有啊。”周陆浅笑道:“就冲你,本来今晚老爷要来的,但无奈临时有个会议。” “哦...这么说你是代替他来的?”代替陈景阳来告诫自己的? 他抿了口红酒,没有搭腔。 江半迟疑了下,问:“他现在人呢?” 其实她想问的是,陈凌也有没有回淮城,状态好不好,躁郁症有没有再复发。 “不知道。” “不知道?” “少爷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不是他保姆,不可能整天围着他转。” 江半哦了声,默默吃骨碟里的凉拌青瓜。 他确实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会突然出现在山城,又突然消失,来鸿去燕般行踪不定。 而后的一连好几个礼拜,陈凌也都没有出现过在她面前,生活好似恢复了正轨,每日上班下班,偶尔忙碌、偶尔清闲,平淡且真实。 难得周五下班早,周六又逢休息日,江半心血来潮,跑去了小区附近的连锁商超,打算买点薯片爆米花之类的,追剧的时候当个零嘴, 周五果然是合家欢的时刻,特别正值傍晚,超市里拥挤的都是人流,结账的队伍都排长龙,等她大包小包地出来,夜色已然沉沉黯淡。 手机铃声响了几遍,她抽出手瞄了一眼,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滑了接听,喜气洋洋道:“母后大人有何吩咐?” “滚你丫的!少跟我贫嘴!都多长时间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她尴尬地提了提购物袋,嘿嘿笑道:“我刚想给您打的,这不正好,您自己打过来了么?这叫什么?母女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她不是不愿意给她打电话聊天,只不过每次打过去,念念叨叨的总要回到相亲的问题上,被逼的属实无奈。 “还贫?我看你是压根就没想起过我!” “哎哟妈,咱这不是工作忙嘛。” “少骗我了!”江母骂骂咧咧发泄了一通后,柔下声音来问:“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啊,我还拿了奖金呢,回头我给您买个保健枕?还是您自个儿想要啥?尽管提出来吧,小的照办,保母后满意。” “我啥都不想要,就指望你——” “妈,咱打电话能有一回不提相亲嘛,破坏母女感情。” “哼,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相亲不结婚,那才是真的破坏母女感情。” “那您就等我谈了恋爱吧?相亲什么的免了行不行?您看你之前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奇葩啊?” 回舟宁参加江俞婚礼期间,她被江母抓着去了几个相亲宴凑凑热闹,形形色色的男人见下来,个顶个的奇葩,简直就是中国奇葩说现场淮城分场。 结束后她只感慨了一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老一辈的人和现在的年轻人多少存在代沟,世界观和普世价值是有差距的,威仪赫赫的江母——秦兰就觉得个顶个地好,用她的话来说是人中龙凤百里挑一,小伙子们精神面貌样样俱佳,堪比刘德华吴彦祖之类的。 第35章:“姐姐,抱抱。”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听到这个比喻,江半当时就恨不得带她去眼科做检查,巴不得把韩国欧巴、日本木村、美国小李、英国卷福的海报通通都砸在她跟前。 那群歪瓜裂枣,品相的及格线都够不上,怎么能和九十年代的港星相比? 要是刘德华本人知道了都会疯狂喊冤吧。 提及此,秦兰火冒三丈高,叉着腰怒道:“咋的了?人小刘条件不好么?配不上你么?有车有房前途无量!开大奔!首都都有房——”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江半哈哈笑:“我要他开大奔干啥啊?上故宫遛弯去啊?我又不是红三代,全国网民不得顺着网线来扒了我的皮?” “你——”秦兰你了一阵,脑袋发晕,急忙吞了口凉水恢复平稳,内心暗道:我就还不信了!那么多男人没个让你满意的?这场嘴炮要是打不赢说服不了她,今晚这饭吃起来都不香了! 于是在记忆里拼命搜寻,不死心地问:“那那个小贾呢?淮城本地的,在车管所上班,铁饭碗!家世背景工作长相都不错啊!” “哎,您要跟我提起他那我就得好好跟您唠唠了啊。他那傻叉一上来就跟我说他对性生活有特殊要求,我瞅着他脑子是有点毛病,哪里是相亲?寻肉变器来的吧?” 秦兰脑袋又一阵发晕,险些背过气去,嗓门都提高了不少:“王总!上回那王总行了吧?不说他条件,一伙人里就他对你有那么一点意思,到现在还短信问我你有没有空要请你吃海鲜呢!看看人家多有诚意!” 江半被她高亢的嗓音吼地找不着方向,在脑海里将她所说的人物对号入座后,尽力憋着笑意,沉静道: “妈,王叔叔都六十了。” “......”听筒那头瞬时鸦雀无声。 “再说了你以为人家真是奔着结婚来的啊?男人一生统共几个过程,想爹,坑爹,想当爹,想当干爹。照他现在的岁数估计就想当我干爹,我才不乐意当他干女儿呢。” 江半普及了一番真理箴言,最后不忘拐着弯儿夸自己:“母后大人,您看看您培养出来的女儿,多么高风亮节,真是世间难寻呢。” “......”依旧鸦雀无声,隐约有四溅的火星,一点一滴冒出来。 这么一会儿,秦兰跟她贫嘴是输地一败涂地,脏话都骂不出来了,脑袋也没功夫发晕了,只想打个飞的飞到淮城掐死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江半有心灵感应似的,贼笑嘻嘻:“妈?您老说句话啊?一声不吭又想着该怎么修理我呢?” 果不其然,她这句挑衅就好比火上浇油,秦兰瞬时就爆发了——“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娘下血本交了会费,辛辛苦苦给你物色金龟婿!你就是这个态度?!你还有没有良心!” “哎哟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江半掏了掏险些被她震聋的耳朵,嬉皮笑脸说:“妈您也犯不着生气,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啊。我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也入不了我的眼,相亲多不靠谱一事儿。” 闻言,秦兰沉默了,嘴唇蠕动片刻,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前些天是卫满的忌日,她自然知道她又跑去山城了,虽然具体情况不了解,但按照往年来揣测的话,回来后必定有几天的萎靡不振。 江半察觉不到她此时心里的弯弯绕绕,继续一个劲儿单口说相声:“您啊,真不用天天忙着给我找男人了,有空去公园下下棋跳跳广场舞不快乐么?您自个儿也单着呢,说不准能转角遇到爱,来段荡气回肠轰轰烈烈的黄昏恋,让您重返十八岁!” 秦兰苦笑,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颊,松弛的,苍老的,岁月败坏了的皱纹横生的老脸了。 她浅声回答:“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恋什么恋。” 听着她轻若未闻的音调,江半怔松了几秒,嬉笑戛然而止,忽然就陷入一股悲凉的情绪里,急忙晃了晃脑袋,把那情绪奋力甩开,温柔道: “您别这么说,谈恋爱又不是专属小年轻的事情,您自己要有那个想法也不可耻啊。照母后大人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一出街准迷倒万千少男少女呢。” 秦兰原本暗沉的脸色被她这油滑不正经的几句哄得眉开眼笑,凝重的思绪松缓了不少,打趣了几句,转而聊起别的日常来了。 江母原名秦兰,为人豪爽刚强,坚韧独立,自个儿拉扯俩女孩长大,吃过不少苦头。 自退休后,身为妹妹的江俞都结婚了,老大却没啥动静,这让她感到十分头疼,于是给江半相亲就变成了她退休生活的头等大事。 江半习惯了跟她贫嘴,母女俩不见外,情同姐妹似的,啥话题都能扯皮。 从商超到家,路程不远不近,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已经上了小区楼梯。 “妈,您就放心吧,我这没啥事的。我刚还买了面皮呢,明天休息煮馄——” “饨”字没说出口,她视线在看到蹲在家门口的身影后,舌头凭空消失半截,愣了愣,消失的舌头又重新长回来了,匆忙道:“妈我到家了!先挂电话了啊。” “那相亲的事——哎,死丫头!”电话那头的秦兰咆哮一通,对着突然挂断的听筒陷入了沉默,随后摇了摇头,望着窗外月色长叹。 楼梯口开着盏声控灯,音量减下去后归于昏暗。 蹲在门口的人影通身漆黑,神经质般的前后微微摇晃,冒兜耷拉下来,遮掩了大半张脸,唯有下巴处肤色的冷白,刺眼夺目; 江半提着购物袋,不动声色地看着。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仿佛终于醒转,他贴着墙壁撑起身来,瘦削的宛若月下水边修竹的倒影;一只干净的手撩开帽兜,将漂亮的脸蛋尽显于前。 似乎几天几夜没有睡过好觉,他眼睑周围晕染着暗沉的乌青,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布满了血丝,飞扬上翘的眼尾处有水润渐渐渗透出来。 他朝她张开双手,嗓音因为疲惫不堪而导致的沙哑低沉,又含了几分令人疼惜的委屈: “姐姐...抱抱。” 第36章:永无乡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在看到他张开双手的时候十分犹豫,毕竟陈景阳都发话了要保持距离,可在听到他柔柔弱弱的呼唤时,心脏莫名地一紧,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在他怀里。 都是什么鬼扯的条件反射? 江半内心暗骂了一通,恨不得自断手脚筋,清醒过来了点后想离开,却被他紧紧箍住,丝毫缝隙都不曾留,仿佛要嵌进身体里,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 哎,算了算了,抱一抱也不会掉块肉。江半这么安慰自己。 他身上的雪松木香调都被冲天的烟草味掩盖,脑袋不停蹭着她颈窝,隐约飘出来低声的啜泣。 等等,啜泣? 江半急忙掰过他的脸,泪痕斑斑,氤氲在苍白的肌底上,宛若蒙了层薄凉的霜。 莫名地,她心脏又是收紧了紧,似乎无形中有只大手掐着,难受、难耐。 “没事没事...”她用衣袖拂去他眼尾的晶莹,动作轻柔地不可思议,“不哭了好不好?” 他眼眸垂敛着,娇嫩的嘴唇微微噘起,泪水是止住了,鼻子还在抽抽搭搭。 他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头,从江半这个矮子的角度看过去,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小屁孩哭起来咋就那么可爱呢?跟卡通人物似的,白白糯糯,叫人看了只想捧着心去哄。 说实话,看到他哭她还挺稀奇的,因为上次看到他哭还是在十年前。 十年间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依然是角落里孤僻的小孩。 而她此刻真正意识到的,是他的无助,他的敏感,他深藏在心底里的脆弱。 这些都比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要真实得多。 冰箱里的食物所剩无几,江半煮了两碗拉面,特意加了荷包蛋,推到他面前,老母亲上线,笑得和蔼又慈祥:“快吃吧。” 除了在门口的一句“姐姐抱抱”,陈凌也打从进来,就没说过话,沉默地吃面,沉默地去洗澡。 家里没有备用的男士睡衣,江半随便在衣橱里找了件卫满留下来的衬衫递给他。 他比卫满要高点、也瘦点,白色的衬衫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敞开的领口露出平直的锁骨,雾气化为水滴,从喉结淌进胸膛,有湿润的痕迹。 江半后知后觉的才发现,他左手手腕戴了个纯黑的护腕。 似乎是想遮掩什么。 他既然不想开口说话,江半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至于那个女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消失去哪了?为什么会哭?一大堆未解的谜题就未解吧,她懒得分出心神来搭理,自个儿抱着薯片袋窝在床上看剧。 陈凌也很是熟稔地凑过来,脸颊埋向她颈窝,刚洗过澡,肌肤还余留着温热,磨蹭的痒。 江半是真的觉得他有恋姐情节,或者说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对年长的女性比较信任和依赖;每次除了正经事,他老喜欢用脸蹭自己,十足的野猫品性,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见他规规矩矩的也在认真看剧,难得表现地像个乖小孩,让人看了忍不住造次,江半就没忍住造次,她捏了片薯片递到他嘴边,逗狗似的戏谑打量他。 陈凌也掀起眼帘,抿唇笑了笑,而后张嘴就咬住她食指,深入,舌尖还打转舔舐。 这回她察觉出来了...戴了舌钉。 !!! 江半被自己龌蹉的想法吓了大跳,急忙抽回手,尴尬地掩饰脸红:“你属狗的啊。” “我属姐姐的...” 这声音,真要命了...她往后挪了挪屁股,分开些距离。 陈凌也将她拽回来,把平板摁了暂停扔到一旁,脑袋靠在她胸骨处,静静地听她有节奏的心跳声,淡然开腔:“你怎么不问我那个女人是谁?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江半宛若木偶,仍由他摆布,沉静道:“你要是想告诉我,自然会主动跟我说的;反之,就算我问了也不一定得到准确的答案,不是么?” 陈凌也喉咙间漫出些笑意:“姐姐,你知不知道...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心是安的。”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她,深邃的瞳孔清湛透亮,缓慢而坚定地说:“你就是我的永无乡。” 而他是希望一辈子都能待在永无乡里的彼得潘。 江半唇瓣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陈凌也见她无所适从的模样,也没觉得尴尬,复又垂下脑袋,闭着眼睛用力嗅了嗅她,宛若迷途的麋鹿,努力铭记着能引导归家的气息。 “我在奈良,他只负责学费,生活和日杂通通不管,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学费直接打到学校账户,我身无分文,只能睡桥洞,和流浪汉挤一张草席,早晨起来去河边漱个口、洗个脸,那些流浪汉要是好心点,我还能蹭点潦草的油水饱腹。” 江半虽然知道最坏的情况会是这样,所以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疼惜不已,刚想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他却笑笑,一脸轻松模样,仿佛都是过眼云烟。 “为了赚钱,我在街头给人画画,一幅画卖个一二十日元,还顶不上一块可乐饼;就这样风餐露宿过了一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甚至想过...” 陈凌也将哽在喉咙的话语奋力咽了下去,额角分泌出些微薄汗,停顿休整了半分钟才继续道:“但我没有...因为我...后来...就遇到了你那天看到的那个女人。” 一番话他讲述地极其艰难,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句亦或者不想把那部分吐露出来,中间好几次卡顿。 江半也好几次想让他停下来,没必要勉强自己,可见他那副固执神态,一时动容,于是便当个安静的倾听者。 陈凌也轻阖着眼皮,心口的起伏弧度逐渐趋于平缓。 奈良多山地和森林,四季如画,可放在他眼里,是晦暗又冷冽。举目无亲,遍地都是陌生的脸庞,叫人绝望地想死。 能支撑他到如今的,无疑是想要重新回来,再见到她。 这份坚定的信念就是他那段见不到天日的黑暗里的唯一照亮和指引。 尽管有时候信念就像贪婪的魔鬼,需要他不得不牺牲某些东西作为祭祀,方可熬过三年,再踏上那片土地,可他仍然...毫不犹豫。 第37章: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说实话...她对我挺好的,供我吃、供我穿。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孩子,丈夫死了好几年了,给她留了大笔的遗产。她说她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曾经的她自己,其实她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 “她知道我总有一天要走的,所以没有拦我,还给了我不少的钱。我猜到她可能会来中国,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这么巧就碰见了。” 他一心想要将过往抛却在脑后,可过往从来都不会过去,甚至还可能给未来的某一天埋下深刻的伏笔。 那些勉强的交欢、堪比折磨的奉承、不愿意面对的松弛的皮肤,都变成了无数缕张牙舞爪的噩梦,在他本就日夜难寐的基础上,更加放浪形骸,生生要将他拖进炼狱。 江半静静听完,想要伸手去摸摸他脑袋,可又觉得这举动太幼稚,顿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收回,柔声问:“陈景阳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陈凌也睫羽微垂,听了问话一种懊悔与愧疚的罪恶感充斥心潮,轻嗤道:“锻炼我吧。” “就为了锻炼你?把你送去人生地不熟的奈良?他不怕万一你有个好歹...” “我又不是他亲生的,是死是活他才不关心呢。” “最起码你们跟他重新组建了家庭,他也不能这么狠吧。”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要想成为人上人,必须吃得苦中苦。” 江半不敢苟同:“苦也该有个限度,他是太大男子主义了,没有思考全面这样做的后果。” 他本身就患有自闭症,把人扔去陌生的城市,没人引导社交,没人教他该怎么面对残酷的生存,稍有不慎,都极有可能会走上边缘性的道路。 虽说他现在挺过来了,但也阴影遍布、满心枯竭不是么? 16岁,大部分人在享受花样青春的美好年华,于他却只是一种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堪比折磨的锻炼。 江半再如何美化他们这种精英家庭的教育方式,都还是觉得陈景阳没有心。 “你妈呢?难不成她同意他这么做?” 陈凌也像是说累了,只淡淡嗯了声。 “你很抵触她?”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一直都感觉他对森田松子有种隐忍的愤怒和憎恨。 他还是言简意赅地嗯。 好吧。 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了。 他能主动提起自己的隐私,也算是种宽慰吧,本尊亲自讲述总好过从别人嘴里得知。 让她深感窒息的是,这些不光彩的日子和恶梦般的阴影,都是父母辈以好之名强加给他的,他本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不受精神疾病的困扰。 可惜上苍不够仁厚。 思及此,江半心酸地叹息,不自觉蹦出一句:“你受苦了。” 陈凌也手指绕着她掉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打着卷儿,意味深长道:“或许是我应得的。” “什么?”她没听太清楚。 陈凌也轻笑了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睡觉吧。” “这么早?”11点都还没到呢。 “那你想干点什么?” 江半察觉他的手要探向别的地方,条件反射般往里缩了缩:“别摸我。” 他像是心情大好,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潇洒哥状态,一双桃花眼含着烂漫的笑意,挑眉戏谑问:“那忝你?舌钉我戴了。” “......” 经由几次锻炼,面对此类调戏江半已经能够做到八风不动稳如老狗了,于是她咳了咳嗓子,一本正经道:“月初应该禁谷欠。” 陈凌也低笑了一阵,没有强求,乖乖地躺在旁边。 江半偷偷觑了他一眼,咋这么听话了?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拉下脸那啥啥啥的,只能没话找话:“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 “没去哪,在家闭关。”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凌也偏过头,捏着她下巴笑问:“担心我跟她搞在一起?” “......”那也不是这么说的,长辈关爱晚辈嘛。 “你走后之后没多久,我就搭下一班回来了。” “哦...睡吧。” 江半倒不是八卦心强,只是好奇。旧人相见,那女的又对他动手动脚,他还不躲不闪,真的是下一班就回来了? 她被思绪影响着,话问出口的速度比脑子的反应还快:“真的吗?” 反射弧转了个圈回神后她内心就叫苦不迭,自己这嘴真该割了算了,反正这么多! 听她如此锲而不舍的确定,陈凌也原本懒懒阖着的眼皮倏尔打开,眸心闪过一簇火光,饶有深意道:“你...” “晚安!”江半生怕他嘴里蹦出什么,火急火燎地用二字堵住了。 陈凌也眉眼浸染了笑意:“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 “你鼻子失灵了。” “姐姐...”他拖长了音,下颌抵着她颈窝,歪着脑袋看她:“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江半被他虎狼似的直勾勾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用手挡着,悻悻然道:“人生三大错觉——手机震动,我能反杀,她喜欢我。你可能犯了其中一条。”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 “尊老爱幼尊老爱幼,我是中华传统优秀品质的楷模,泱泱华夏的道德标兵,行了吧?” 陈凌也兀自笑开了,点点头:“行。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么?” 江半忙不迭答:“没有了,早睡早起,晚安。” “姐姐晚安。” 陈凌也大概是真的很累了,看他原本黑眼圈都快堆积到下巴,晚安二字说出口没多久,就听得他平稳安宁的呼吸。 他睡眠浅,江半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好几番,见他毫无动静,这才拽过他胳膊,褪下黑色护腕一看,果然—— 道道丑陋颀长的痕迹,有些甚至血痕都未干涸,烙在白皙的手腕处,显得惊悚狰狞。 他说他躲在家里闭关,就是自残么? 江半心间千万种滋味,怜悯、疼惜、懊恼,脱缰野马似的铺天盖地而来;她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要真割了哪一条致命的动脉,可不得完犊子了! 在这一瞬间她真是道德标兵上线,怀着复杂的情绪,眼尾竟悄无声息地湿润了些微。 “姐姐...” 温软柔弱的嗓音冷不防从耳畔传来。 第38章:不哄哄我?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急忙用袖口揩了揩眼角,平复好才扭脸看他,什么话也没说,一时沉默不语。 陈凌也捕捉到那丁点儿闪烁的晶莹,眸心滚动,疑惑喃喃:“你...哭什么?” “我没哭。” “你哭了。” “我...睡觉吧,不早了。” 后知后觉,发现被褪却的护腕,陈凌也不可置信地呓语:“因为这个吗?” 说起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太他妈的菩萨慈悲心肠了,面对他的提问,江半仍然沉默。 毫无疑问,陈凌也是开心的,浅笑勾唇:“姐姐心疼了?” “......” 借由窗棂洒将进来的月色,她面庞如玉,明目皓齿,淡扫峨眉,眸中积攒的郁郁泛了层水光,堪堪一瞥,何其娇怜。 陈凌也长叹,搂过她轻声说:“我控制不住,我需要些刺激,痛能让我有所感受,能让我保持清醒,而不是四肢麻木...姐姐,对不起。” 江半脸抵着他胸膛,闷闷地问:“对不起什么?” “让你担心了。” 她不自在地耷拉下眼皮:“换了任何人...看到你这样都会担心的吧。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嗯...” “是第一次还是...?” 那些伤口里,有些是结痂的疤痕。 他只是浅淡一笑,神色略有倦怠,眼眸都是半眯着的,似乎有气无力。 江半叹息,适可而止地终结话题:“睡觉吧,你累了。” “我睡不着,姐姐...你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 灯盏霭黄下,他五官轮廓朦胧而细腻,如峰眉宇,墨染瞳孔,疲惫的倦怠又为之添了股颓靡的风流。 活像方现原形的狐狸精。 江半知道这种时刻不该冒出无关的念头,但她还是被美色勾引地无意识咽了口唾沫,暗自掐了把手心,昏昏的神思清醒了大半,才小声道:“好吧,献丑了。” 陈凌也弯起唇角,嗓音也跟着悄咪咪:“你要唱什么?” “晚风。” “嗯...”陈凌也将她搂得近了些,彼此的气息缠绕,却没有往日的不安躁动,只是平静,无关风月的平静里,流淌着似水的温情。 “晚风吹来多少美梦吹来多少轻松吹走无数隐痛迎着风近看水影朦胧...” “晚风轻轻飘荡心事都不去想那失望也不失望惆怅也不惆怅都在风中飞扬...” 温柔缱绻的呢喃,宛若黄昏下旖旎的云霞,充盈于耳,更像佳酿,让人不自禁沉醉。 陈凌也鼻尖点着她的,凝神看着她肌肤的每一处,嘴角的笑意由浅到浓厚。 他思绪又突然拐弯,捏着她脸问:“有没有给卫满唱过?” 她一愣,扯开话题:“睡吧睡吧,时间不早了。” “哼。”见她这幅心虚模样,他就知道结果了,侧身背对她暗自生闷气。 江半摸了摸鼻子,灰溜溜道:“晚安。” “你就不哄哄我?”陈凌也更加生气,转过脸来义正言辞道:“再唱一首,我要你没给他唱过的。” 得,这是大少爷的傲娇病发作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 “没给他唱过的就行。” 江半表示很无奈:“其实我会唱的大部分都唱过了。” 陈凌也轻哼,想了想道:“那换别的吧。” “什么?” “晚安吻。” 江半犹豫不前,如今的氛围是真的太古怪了,她最不想陷入的就是这样的境地。 陈凌也没等她的动作,双手捧着她脸颊,嘴唇从边缘覆盖了上去。 她愣了几秒,或许是距离太近情绪到了,鬼使神差地回应了他。 舌尖在轻颤中反复,呼吸也由缓及重,酥的,麻的,心痒的。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调情高手,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有些隐藏着的东西总是很容易被他挑动。 稀奇的是陈凌也并没有逾矩的行为。 她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恐慌,她更希望两人的关系有界限,分明纯粹,就不会导致乱七八糟的后果。 陈凌也看着她笑说:“这次是真的要睡了,晚安。” 江半点头,重复道:“睡吧,晚安。” 陈凌也确实很困,在家没睡,因为噩梦想睡也睡不着,在路雅那也只是眯了小会儿,精神不济。 他不是不想来找她,相反,这种想见她的情绪异样地激烈。可他不敢,他害怕,害怕她会察觉出什么,害怕她看他的眼神会带着鄙夷厌恶,害怕她会把他拒之门外叫他滚。 奈良的事情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却如今对她。 一直都压在心底,宛若千斤顶,全凭他独自承担。可他实在被压迫地透不过气来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来到了这儿,他亦不打算将事实全数说与她听的,只是... 只是躺在她身边,躺在她心口听她的心跳时,那股重担似乎在一点点地倒塌、消散,一种无以言喻的轻松席卷周身,心间枷锁就此打开,隐秘的、晦暗的、不愿意面对的痛苦尽数倾倒了出来。 他说她是他的永无乡,是对此最好的比喻,因为在永无乡里,彼得潘可以无挂无碍,做一辈子的美梦。 世界一片黑暗,夜色悄悄流淌,陈凌也思来想去着,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休息日免不了犯懒,加之睡得晚,翌日也是中午才醒。 迷迷糊糊间听得敲门声,她下意识以为是家里又水漫金山了,推了推陈凌也:“去看看是谁。” 陈凌也几天没睡好,难得有一晚安枕,嗓音朦胧:“别管了...再多睡会儿。” “赶紧去,不知道是不是水淹楼下了。”再次推了一把。 两人使唤来使唤去,最终陈凌也败阵,无奈起身,趿拉着拖鞋去开了门,看到来人后,原本神游的状态瞬时清醒。 闹了这么一通,江半赖床的心思也没了,伸了个懒腰,一把拉开窗帘,大片强烈的日光倾泻而进,绚烂刺眼。 天气倒是挺好的。 她拨弄着手腕的皮筋,刚想把头发扎起来,就听到陈凌也清澈透亮的嗓音:“江半,你妈。” 略带歧义的话语落在耳里,让她有些窝火,怎么好端端的就骂人呢? 可等出了卧房,看到客厅里静坐着的妇人后,她当场石化在地。 第39章:土到极致就是潮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妈?您怎么来了?”江半颤颤巍巍地问出一句。 秦兰分不出心神来回答她的问题,从开门看到陌生男人,到进家里落座,又是诧异又是想入非非,眼神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打量,一时间竟忘了想说些什么。 江半尴尬地直挠头皮。 陈凌也就不一样了,泰然从容,我自巍然不动地倒了杯开水问了声“秦阿姨好”,笑容乖巧又礼貌,干净的衬衫下只有条居家短裤,乌黑的头发茂密蓬松,犹有睡意方醒之态。 这幅随性模样,不知情的估计都会以为他是男主人。 秦兰被他这一句“秦阿姨好”弄地糊里糊涂的,半晌回神,指着他问江半:“他怎么知道我姓...男朋友?你交男朋友了也不告诉我?!”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措辞,嘴巴几度张开闭合,又看了陈凌也好几眼。 从始至终,他都是富贵闲人的姿态,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微笑。 他不出声,双眸噙了点希冀的亮光,也在静静地等她回答。 “啊...他啊!他...他是...”江半像抓住了一线生机,连忙道:“他是以前住我们家楼上的邻居!就是...就是那小孩,常给咱家送吃的!还记得么?” 她屁颠屁颠地坐到秦兰旁边,捧着水杯递至跟前,假装没有看到陈凌也沉下来的脸色,谄媚地笑,试图转移话题:“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秦兰没好气地瞪她:“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着急挂电话的是谁?” “嘿嘿,我那会儿不是忙着呢嘛。” “忙什么?”她视线忽然集中到陈凌也的居家短裤上。 “......”江半语结,吱吱唔唔,再度转移话题:“您吃饭了没?要不带您下馆子去?” 可惜秦兰不吃她那一套,视线顽固地黏着陈凌也,带着点疑惑和不敢置信:“是日本人那一家啊?” “是是是。” “哦...长这么大了...”秦兰站起身来,像围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突然惊声说:“江俞的婚礼,你也参加了吧?” 陈凌也礼貌颌首,而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半,含着似有若无的渗人的笑意。 江半心虚地撇开头,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没必要心虚。 反正关系都是不清不楚的,也就睡过几次而已,充其量再加个小时候的邻居或者弟弟,再或者校友。 秦兰围观完了猴子,适当点评:“真是没想到啊,瘦下来这么多,不错不错,小伙子长得蛮俊俏的。” 陈凌也:呵呵。 江半实在不想她一个劲地在那儿打量人家,拽过她嬉皮笑脸说:“妈,刚好我今天休息,要不我带您出去转转?维护维护母女情谊。” 秦兰横眉竖目:“你先给我解释解释,你们俩什么关系?” “朋友。”她斩钉截铁地答,“我俩就是太久没见了,他有空过来找我叙叙旧,叙叙旧。” 秦兰好歹年逾半百,心思通透,光看他这身居家的打扮,包括两人的眼神,也能察觉出些猫腻来,不依不饶地问:“那你俩为啥住一块?” 江半一个头比两个大,掩面小声说:“没有...都说了刚好周末,朋友叙旧一起玩。” 秦兰狐疑,又看向陈凌也:“真的?” 江半心提到嗓子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薄唇。 陈凌也默了半响,似笑非笑道:“是的。” 秦兰也默了半晌,绷着一张脸。 江半像个挨骂的小学生,眼观鼻鼻观心地揣摩她表情里具体包含的意思。 “哎...好吧,我还以为...” 终于,秦兰吐了口气,暂时放过了她,不过她觉得有些可惜,虽说他年龄比自己女儿小,但按照江半的条件来说,也没有什么资格好挑剔了。 三十上下,要放到大户人家里或许很抢手,但落到小门小户,待嫁只会越来越成问题;更何况她心里最希望的是,她能放下过去的人,好好珍惜眼前。 这么想着,又多看了陈凌也几眼,小是小了点,皮相不错,人又礼貌懂事,她是越看越可惜。 “既然这样,那妈给你介绍介绍;我昨天在那个网站上浏览了很多资料,挑了个不错的,保证你——” 江半头痛欲裂,哀叫道:“您来还是为了催我去相亲啊?”敢情昨天一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谈话全都当屁放了。 “不来你以为我来是干什么?” “看望您可怜巴巴的女儿?” “你可怜什么?缺你吃缺你穿的了?我看以后娶你的人才可怜,一把年纪了!老不正经!” “我——”她被噎地无话可反驳。 倒是一旁的陈凌也闻言,嘴角挂了道浅弧。 秦兰为了这头等大事,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时间来问询曾经的邻居,只朝女儿招了招手:“快过来,昨晚我帮你加到那男的微信了,赶紧看看前面的聊天记录,倒时候方便对上号。” 江半狐疑地瞄了那微信界面几眼,见得原先叫“蝴蝶飞飞”的名字改成了“太阳花”,配合自己的照片当头像,她自己都给看乐了,笑说:“您这微信名改了跟没改没啥区别啊?一样的土。” 秦兰一个眼神过去,她话锋立时转弯,斩钉截铁道:“土到极致就是潮!母后大人,您不愧是冲浪一把手,潮到家了,小的向您学习!” 江半话说完,陈凌也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兰恨屋及乌,连带着瞪了幸灾乐祸的小屁孩一眼,陈凌也接收到对方危险的信号,识相地抿住嘴。 “抓紧时间看!你有这功夫跟我贫嘴,还怕找不到男朋友?!江俞谈恋爱了你单身,江俞结婚了你单身,江——” “江俞儿子会打酱油了说不定我还是单身。” 秦兰忍无可忍,朝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不跟我贫嘴会死是不是?!” 江半捂着脑袋,十分委屈地瘪瘪嘴,余光乱飘瞥见陈凌也的眼神,黝黑深邃、意味不明,唯一能分辨的是笑意不见了。 她急忙扯开,低头去看微信聊天界面。 随意翻了翻,几乎是无意识地,一边看,一边贫嘴的功夫就上来了:“蝴蝶飞飞,您这招都是哪里学来的?冒充我跟人家聊天,万一我跟人见面了不是人家想象中的那种感觉,那不是闹笑话了么?” 蝴蝶飞飞说:“就替你聊了那么一两句。你们小年轻的见了面还怕没话题?” 第40章:管鲍之交,而已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小年轻?你看看他这名儿,‘快乐人生’,典型的中老——”察觉到头顶的乌云,话锋急转:“小年轻小年轻...” 难怪蝴蝶飞飞会看中这个叫快乐人生的家伙,这名字倒是如出一辙的老龄化。 江半浏览着聊天记录,又笑开了。 太阳花:为什么你回消息这么慢? 快乐人生:我手机质量不太好。 太阳花:那可以去换一个呀,现在不是出新款了嘛。【微笑】【微笑】 快乐人生:不行,我只有一个肾了。 太阳花:啊?【疑惑】【疑惑】 快乐人生:另一个肾就是去年卖了换手机的,要两个都卖了我咋活? 太阳花:呵呵。【微笑】【微笑】 快乐人生:呵呵。【微笑】【微笑】 江半看到这里基本明白啥情况了,点开那人头像,朋友圈是锁着的,于是好心劝蝴蝶飞飞:“妈,人家根本就没那个相亲的意愿,什么卖肾换手机?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么?” “他要不愿意他通过我干嘛?你别想找借口啊!” “说不定也是被家里人逼的呢?” “噢你的意思是我逼你了是吧?” 难道你没逼我?江半没敢问出口,缩着脖子当鸵鸟。 “今天不管你怎么说,这亲,你是相定了,时间我都约好了。” “我看您跟快乐人生聊地这么来,要不您自个儿去吧,万一看对眼了呢?我不介意空降个后爸的。” 话说完的下一秒,秦兰抄起沙发里的枕头就要砸向她,所幸江半跑得快,一边笑一边躲:“我是说真的啊妈!他要是个中老年您俩就黄昏恋,他要是个小年轻您也可以老牛吃回嫩草,岂不快哉!” 诶,她为什么要说也? 未及反应,蝴蝶飞飞的大嗓门乍响: “你个小王八!让你贫嘴,我今儿个好不容来趟淮城,不修理你老娘都不姓秦了!” 秦兰撸起两边袖子,气呼呼地就要冲上来。 江半乐得不行,抓着陈凌也当活靶子,前后左右乱窜,活像只仓鼠。 活靶子做地很尽责,老鹰护崽似的把她拦在身后,见到她眉开眼笑,眸光都流转着灿灿星辉,嘴角不自觉扬起。 面对秦兰的狂轰滥炸,俩人节节败退,最后一个趔趄,齐齐倒在了茶几和沙发间的缝隙里,并且... 唇瓣忽然覆盖了一阵温凉柔软的触感,江半两只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时间仿佛在这个瞬间无限延长,周遭的背景好似被冻结,缓慢无声。 陈凌也睫羽微翕,没有着急离开,反而是一点一点的撬开她唇舌,几缕喘息偷偷溜了进去。 江半恍惚了片刻,余光瞥到身为罪魁祸首的蝴蝶飞飞缓步走近,动手将他推搡开,悄声道:“我妈在呢。” 陈凌也噙着笑意,相当配合地起身,在蝴蝶飞飞飞来前客气道:“秦阿姨,姐姐要是不想去,您就别勉强她了吧。” 秦兰只看到俩人倒栽葱似的跌倒下去,并没有看到不可描述的一幕,所以对他的提议当耳旁风:“我不勉强她,她就该孤独终老了。我上了年纪了,不可能永远陪着她嬉皮笑脸,所以啊,是真心想找个好人家,能够一辈子照顾她、保护她的。” 陈凌也嘴唇蠕动了片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半捕捉到这抹欲言又止的神色,暗自失笑。 闹剧闹够了,秦兰审视她一番,嫌弃地揪她头发:“你看看你,平时也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冲你这幅邋遢样,哪个男人能看上你?” “我倒希望没有男人能看——” “你说什么?” 江半瘪嘴:“没什么。” 秦兰看了眼时间:“都大中午了,快去收拾好,化个妆,穿漂亮点。” “妈,我饭还没吃呢。” “能饿死你还是怎么着?相亲宴上够你吃的了。”秦兰顿了顿又告诫道:“相亲的时候不能吃太多,女孩子家家的,总该矜持点,给人留个好印象。” “......” 就冲秦兰这不胜其烦的唠叨,江半也没有心思去理睬陈凌也的脸色了,垂头丧气地进了卧房。 客厅里只剩余两人,气氛诡异的安静。 陈凌也微微一笑:“我去看看姐姐。” 秦兰想拦着他说几句话,奈何他腿长步子迈地快,三步并作两步,房门一关,径直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江半站在落地镜前,刚把身上的睡衣褪下来,就被他撞了个正着。 她急忙侧身躲进衣柜里,探出一颗脑袋,憋着一股气音问:“你跑进来干什么?!” “叙叙旧。” “你...”江半被噎住。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前面耍了什么嘴炮,后面就要承担什么代价,她心中无比懊恼。 “紧张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不都看过了么?” “......” 陈凌也慢悠悠道:“我只是邻居么?” “管鲍之交,而已。” 平常听她开玩笑,陈凌也都是乐呵呵的,可放在当下,却怎么也乐呵不起来了,沉着一张脸,让人搞不懂他此时所思所想。 江半用自以为最温柔最的语调劝解:“你先出去好不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妈铁定要起疑了。” 陈凌也一步步走近,淡着笑问:“真要去相亲?” “你刚刚也听到了,我非去不——喂!” 江半完整的话没说完,就被他一只手拽了出来,翻转了个方向压在衣柜门框前,身后瞬时贴紧了一具躯体,仿佛被滚烫的火包围。 “你、你松开我!”因着蝴蝶飞飞还在客厅端坐着,她只能忍着用气音挤出一句。 可陈凌也哪里会听她的?下一秒她的脸就被他铁钳似的掌心掰过去,舌腔就此被撬开,钻进来一阵霸道又紊乱的吐息。 江半被这浑人蛮横的吻吻地七荤八素,几欲窒息,仿佛肺腑间的空气都被他吸走了。视线乱瞟之余,便看到对面的落地镜呈现出了如今的战况: 他一只手钳着她两只手腕,高举过头顶,钉钉子似的摁在衣柜上方,另一手火急火燎地去扯皮带。 尼玛...再这样发展下去闹大了动静,蝴蝶飞飞非得冲进来一探究竟不可,光想想那种母女四目相对、像出轨偷情一样的尴尬场景,她反抗的动力倏尔倍增。 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咱就来阴的! 于是江半打算使出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无往不利的损招,可正当她抬起膝盖要给那浑人的某部位来个致命一击时,膝盖却被他强有力的腿给制住,活生生的动弹不得。 我他妈的!江半是又气又急又慌又晕,前三者都是因为自己好像马上就要被强了,并且尊敬的母后大人就在一门之隔外,晕是因为这浑人接起吻来咋跟要吸光人精元似的?! 老娘都快缺氧了!!!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陈凌也稍微松开她,俩人气喘吁吁,心口起伏不停。 陈凌也掀了眼帘看她,墨染般的瞳孔暗沉又胶着着欲念,嘴巴都是红肿的:“刚才在客厅...没亲过瘾。” 哈???搞半天你给我整这么出解释??? 第41章:“好像比左边的大了一圈。”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憋着个大红脸,恨不得挥手扇他几耳光:“你松开我,我妈还等着我相亲呢!” 陈凌也一双眼睛能吃人似的,邪邪地笑道:“姐姐既然要去相亲...我也没有什么礼物好送你的,那就送你这个吧。” 话说完,就转移了阵地往她脖颈间一阵乱啄乱啃。 俗话说得好,狗急了还跳墙呢。她被他这么一逼,张嘴就死咬着他耳朵不松口,同时余光留意着他神色,果然见他猛地蹙眉,泄出一声闷哼。 她心里得意洋洋地想:哈!吃到苦头了吧?让你丫的咬我,今儿个非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以牙还牙! 可实际结果是,对方彻底贯穿了“以牙还牙”这个成语的含义,非但没有松口,反而还变本加厉、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地一低头,不甘示弱地咬住了她月匈前人类母亲哺育的媒介。 为什么会变成今日局面?昨晚那个乖巧甜美的男孩和如今做出如此兽行的浑人是同一人吗? 江半已经没有空去深思了,月匈前十五级剧痛传来,逼得她率先缴械投降,龇牙咧嘴地叫唤:“疼疼疼疼疼!” 这么一会儿,俩人互相掐架掐的是难分伯仲辨不出高下,唯一的共同点是皆伤痕累累。 陈凌也舔了舔唇角,得意地笑了:“好像比左边的大了一圈。” 我尼玛! 今天又是想杀人的一天! 江半急忙捂住未经摧残的右边,想了想两边都给捂严实了,恶狠狠地盯着他:“出去!” “不是说管鲍之交么?叙叙旧嘛。”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妈在。”她拧眉,捡起地上的衣裙往自己身上套。 陈凌也不甘心地掐了把她的,冷冷道:“狗日的。” “......” 江半觉得这人脑子是真有的有点毛病,按照现在的情形,他说自己是狗日的,那到底是在骂她?还是在骂他自己? 你品,你细细品。 她本来绷着脸的,被他这一嘴硬生生给气笑了,自顾自穿戴好,身后又传来他慢条斯理的嗓音:“我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愣了愣:“裙子真是你送的?” 她穿戴整齐的正是那日酒局的红裙。 陈凌也点上烟,吐了个烟圈,轻笑问:“不然你以为是莫远宁?” “好端端送我裙子干嘛?就为了应付饭局?”想到莫远宁说的好好表现,表现啥?人陈景阳都不待见她了。 他没搭腔,长臂一伸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得意地观赏她脖子上自己的杰作:“你打算就顶着这身去相亲?” “粉底液遮一遮就好了。” “不许遮。” “别这么幼稚行么?我纵容你那是因为我不反感你,别蹬鼻子上脸,何况我还得应付我妈呢。”江半取了化妆台上的粉饼,小心翼翼地涂抹,淡淡道:“快出去吧,我妈还在外面,时间呆久了惹人嫌。” 一番话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她自诩分寸把握地很好,应该不至于到触怒他的地步。 话语间余光透过镜面打量他,只见他略微垂眸,指间挟着烟,苍白面容半隐于烟雾中,模糊掉了所有情绪。 一支烟抽完,陈凌也随手捻熄,安静地离开房间。 什么话也没说,江半倒有些不自在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安慰自己昨晚是一场幻境,应该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幻境。 他们之间,有儿时的友谊、有躯体的欲望,唯独没有纯粹的、真正意义上的情。 重逢伊始于欲望,那么不论过程还是结果,也将以欲望告终。 江半是属于不想把任何事情复杂化的人,可能因为年龄越大,越喜欢干脆明了,情是情,欲是欲,两者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在未遇见情之前——事实上自卫满离开人世,她大抵也不可能爱人爱地如此深了,所有的一切不过浮云。 她懒懒地描眉,薄涂了层口红,披了件能遮掩背后镂空的外套,大体收拾地稳重端庄了些,过母后大人那关绰绰有余。 刚拉开卧室门,就看到客厅里陈凌也和秦兰谈笑风生,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地蝴蝶飞飞开怀大笑,亲密无间的模样挺像大观园里的宝玉和贾母。 明明看着皆大欢喜,她却嗅到一丝丝诡异。 “这样才对嘛,女人就该多打扮打扮,多漂亮!”秦兰检查了下她的成果,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走吧,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见陈凌也替她拿包,江半犹豫问:“他也跟着去?” “男人还是要男人更了解嘛,到时候让他观察观察,给你把把关。我们就在旁边的位置,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秦兰答。 “......” 江半无话可说,迎上他那双笑意孑然的桃花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是搅黄了相亲也好,反正她也不想相这门亲。可她又怎么能够自作多情,认为他会搅黄了相亲呢? 这样的想法一经冒出来,她心底自觉地敲起警钟。 ...... 约定的地点在一家西餐厅,对方竟然迟到了。 不守时本身就是不尊重人的表现,第一印象大打折扣,就冲这点,江半口诛笔伐,连连给蝴蝶飞飞发了好几条信息想找机会开溜,无奈她老人家不答应。 江半朝他们位置的方向望过去,一老一少聊得正欢,哪还有空来搭理她? “你肯定觉得我天天逼她相亲很烦吧?” 陈凌也莞尔,没有作答。 “自从她那个前男——你知道这事吗?你既然是她朋友那应该知道的噢。”秦兰停了停,看向他。 陈凌也勉强扯起一丝笑容,点头。 于是秦兰接着道:“自从她那个前男友死了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别看她平常老不正经、油嘴滑舌,整天就知道跟我贫嘴,但她...” 秦兰盯着自家女儿的身影盯了半天,斟酌后才继续轻声道:“她需要人陪,需要人照顾。我这个当妈的,没给她们俩一个完整的家庭,心里老是过意不去。还记得小时候学校开亲子运动会,别的小孩都成双成对,就她们形单影只,妈妈还得两头跑,一个掰成两个来用...” “过来人了,知道一个人生活有多苦,所以不想她跟我一样。她年纪不小了,相亲也好,谈恋爱也罢,我就想找个成熟稳重的、体贴包容她的、能替我好好照料她一辈子的男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凌也全程脸是越来越黑,因为他发现,好像她说的这些条件里,没有一条符合自己。 郁闷到家了。 秦兰看他板着脸,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太过唠叨了,抿了口茶遂转移话题:“小也有女朋友了么?” “没有。”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 “你现在是在上大学吧?还是已经毕业了?喜欢的是你们学校里的同学?” “毕业了。不是。”他逐一答惑。 秦兰这才将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到了不远处百无聊赖的女儿头顶,意有所指地问:“那就是身边的朋友?” “对。” “她知不知道?” 陈凌也默了几瞬,浅笑行唇:“应该...知道吧。” “她不喜欢你?” 陈凌也沉默的时间延长了,并且敛了笑意,斟酌词句:“我不知道。” 喜不喜欢他是真的不能够有所把握。 她可以和他拥抱接吻,可以和他爱,会为了他哭,可他仍然不敢确定,这里面是否参杂了大量水分,他能够确定的是她内心深处端了个人,而那个人不是他。 (PS:有读者朋友说文章某些方面用词过于痞气了,比如do i的时候...然后就想询问询问看过的读者的意见。如果真偏向低俗了...那我就改〒〒,我经不起批评〒〒,但如果能接受...我就懒得了...) 第42章:农村包围城市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从在女儿家见到他,到如今,秦兰心底大致有了个模糊的概念,把脑海里关于他们二人眼神交集的片段重新回放了一遍,更加肯定确有此事。 俗话说得好,喜欢一个人,心思是藏不住的,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思及此,秦兰笑容渐渐绽放:“你有没有追她?” “......” 见他迟凝,秦兰唉声叹气:“小伙子,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啦!追女孩子不能光凭一张嘴嘛,要有行动。” 陈凌也心想说亲也亲过睡也睡过,他这行动可火热了,如果这都不算追,那到底什么才算? “举个例子,我只是举个例子哈。”神助攻蝴蝶飞飞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就拿江半这死丫头来说——”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个例子后,陈凌也耷拉着的眉眼立时聚焦了过来,全神贯注静待下文。 秦兰内心窃喜,顿了顿接上话茬—— “我了解江半这丫头,人比较慢热,注重真实,不喜欢玩虚的。别以为花言巧语就能打动她,相反的,花言巧语过了头,只会让女孩子没安全感,如果你要追——不是,打个比方嘛,如果的话,那一定得是细水长流,用各种小细节去打动她,就类似农村包围城市的感觉,你明白不啦?” 蝴蝶飞飞的解说可谓是又土又精致,接地气的同时还能将大道理转化地如此完美,不愧是蝴蝶飞飞。 陈凌也这座农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差掏出个笔记本一一记下来了。 全然不知晓二人在参谋着些什么的、即将被包围的城市——江半不能走,只能等,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新闻微博刷地正起劲,头顶飘来道熟悉的男嗓:“你好。” 她一抬眸,惊讶地瞪大眼睛:“霍经理?” “没想到是我吧?”霍明泽笑容洋溢,如沐春风:“迟到了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事给耽搁了。” “你...你不是相亲网站上跟我匹配的人啊。” “嗯,我替我朋友来的,他...”霍明泽无奈地耸了耸肩,带着歉意道:“他有女朋友了,但是双方家长都不同意,所以替他安排了相亲。” “噢,难怪呢。”还快乐人生,还卖肾换手机,果然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被逼地聊了大串都是应付家长。 江半表示很能理解,毕竟是同道中人,于是点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其实我也是。” “怎么?你也有男朋友家里不同意的?” 江半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来相亲并非我的决定。父母嘛,年龄越大肯定就越心急了。” 霍明泽饶有深意地看她:“陈家那位也不是么?” “你也拿这事开我玩笑啊。” “就问问。”霍明泽把菜单推给她,会心一笑:“如果不是,那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饭就不吃了吧。”她怎么也没想到,相亲竟然相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真是尴尬地要命,浑身都不自在:“我想起来我还约了陈娇娇一起看电影呢。” “听我朋友说这家西餐厅网上评分很高,预定位置不容易,你看外面还叫号排队呢,不尝尝岂不是浪费了?” “......” “简单吃顿饭而已,周末起得晚,我还没吃过呢,你呢?” “...没有。” 霍明泽轻松地笑:“那不就是了?赏个面子和我共进午餐。” “......”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似乎不能拒绝。 如果不是目前如此尴尬的境地,和霍明泽相处其实挺舒心的;成熟男人向来包容体贴,稳重又细致,知识面和阅历丰富多彩,总能轻而易举地牵引起话题,活跃僵持的气氛。 他年龄也就大自己3岁,心性却成熟地甩她十万八千里。她是马上要奔三接档黄金期的人了,两相对比,一分高下,自叹不如。 本就是熟识,三言两语的客套过后,都放下了表面那套,聊得还算热络;期间他接了个电话,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除却语调上异样的轻柔宠溺,他唇角边也荡漾开来温和的笑容。 江半嗅到八卦的味道,揶揄问:“女朋友啊?” “我女儿。” 她一口橙汁噎在喉咙,呛地险些飙出眼泪:“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离婚了。”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 霍明泽持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牛排,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反正也过去很多年了。” “你女儿多大了?” “刚满5周岁。” 霍明泽将切好的肉夹给她,闲话家常般:“现在的小孩子一个比一个精,整天吵着要这要那,看到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穿了什么好看的,玩了什么好玩的,非要比拼一番不可,你不顺着她来还不行。” 见他无可奈何的头疼模样,跟平日里的严肃认真大相径庭,江半轻笑几声:“看看你女儿,老爸长得这么帅,女儿也是个小美人胚子吧。” 霍明泽点开手机相册递给她,话语间是止不住的骄傲:“长相都是继承她妈妈的。” “咦。” 屏幕上的小女孩穿着条洛丽塔风格的花裙子,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双瞳水润又灵动,活像仙官座下的漂亮仙童。 江半啧啧赞叹:“女儿长成这样,那她妈妈岂不是仙女下凡了?” “嗯...确实。” “忘不了吧?”她调侃。 “说实在的,其实没什么印象了,毕竟比她更美的美女近在眼前呢。” “...我真该向你学学,怎么能够把场面话说得这么漂亮。” 江半不乐意停留在此话题,一句恭维堵了回去,可霍明泽不依不饶,又周旋了回来:“不是场面话,是眼见为实。” “别老拿我开玩笑。你女儿叫什么?” 霍明泽明白她无意,很恰当地顺了台阶下,笑答:“霍瑾年。” “很好听。”小孩也很可爱。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赏心悦目,江半一张张照片看得入迷,唇角上扬,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青年投来的冰冷的视线。 秦兰见他频频回头,浑身散发出来沉沉的躁动与不耐,一时竟然有些后悔和他说三道四。 一方面她不确定江半自己的心意,另一方面是来相亲的对象看着还不错,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比眼前的小孩成熟稳重多了,并且他们二人进展似乎也很投机,高谈阔论的。 两相对比,她又看相亲对象更顺眼了。 她能够察觉的出,他从一开始和自己聊天拉近乎都是稍带走心的敷衍,而此刻是连敷衍都不愿意了,眸光像两道锋利的灯柱,紧紧盯着不远处笑谈的男女。 “怎么了?”秦兰给他倒了杯水,试图转移他注意力不要中途搞事:“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休息?” 陈凌也压下心中烦闷,扯了扯嘴角:“没有。” 话说完,复又回眸眺望,越过中间玻璃鱼缸色彩斑斓的游影,光弱之处,女人巧笑嫣然,红唇荡漾,双眼弯成月牙状,纤细如葱的手指拨着鬓边的碎发,交谈地兴致盎然。 肢体动作怎么看,都像是暗流滚动的调情。 第43章:他就是一...一弟弟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视线又停顿在那男人的后脑勺上,骤然转冷下来,继而生出一丝玩味。 霍明泽忽感如坐针毡,不自在地瞥了眼四周,并未见到任何不妥。 “我要去接我女儿了。”他抽了纸巾揩嘴角,温和笑说:“回去我还得感谢感谢我那个朋友,要不是他,我也没有难得和你好好吃顿饭的机会了。” 江半只礼貌道:“周末堵车,路上小心。” 霍明泽点了点头,临了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她犯难了。 这是什么死亡提问?没机会就要爬山吗? 好在他并没有强求着她回答,很是风趣地找了台阶下:“没关系,周一见。” “嗯。” 她其实挺欣赏他的坦诚的,不管是离异还是女儿的事情,真诚总比遮掩更能打动人心。 只不过爱情这种东西讲究两情相悦、相互吸引,不来电就是不来电,身上绑着一节更比六节强的南孚电池都没法悸动。 秦兰适值跑过来问:“怎么样?我看你们聊得挺来的。”看她左顾右盼,又解释道:“小也回去了,说是有急事。” “哦。”江半理了理发丝,圈过她胳膊笑道:“他是我们公司经理。” “不会吧?这么巧?” “他替他朋友来的,妈,您以后别在网上给我报什么名了。您看看招来的,还不是一样不想相亲的么?原本你联系的那个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要是他没叫我们经理代替,那我不是成撬墙角的了么?” 秦兰啧了声:“现在不是没到那地步吗?你们经理人怎么样?也是单身的?” 江半清清嗓子,模棱两可道:“他女儿都5岁了。” “啊不会吧?他看起来挺年轻的啊!” “刚我看了他女儿照片,挺可爱的,他提前走就是去接他女儿的。” “哎——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事业有为,家庭和睦子女双全,你呢?”秦兰掩面叹息。 “......”照她这种隔三差五的降维打击,也就只有江半耐性十足,还能时不时地皮两下了。 “可惜啊可惜啊,你们在同一家公司上班,要是真成了,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相互间都能有个照应。他真结婚了?你不会骗我的吧?” 江半觉得无比头疼,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那小也呢?我告诉你,我这双火眼金睛亮着呢,小也喜欢你吧?他在追你?其实他也不错,就是年龄比你小了点...” “妈,您都知道他比我小了,他就是一...一弟弟好吗?” “你还嫌弃人家?你也不看看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难道你想做老初女一辈子自己过?” “我也不是初女啊,归不到那类去吧?” 秦兰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脑袋:“你还有功夫跟我贫嘴?三十岁左右都是高龄产妇了!你跟小也睡过了?” 江半惊讶于她说话时的思维跨度,更惊讶于她的直白开放,大脑运作机制卡顿,老半天回答不上来。 “我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什么邻居叙旧穿成那样?而且我看得出来,小也是喜欢你的,我当然希望你可以交到男朋友,但我更不想看到你乱来,你最好弄弄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能行那就过,不能行那就保持距离,你以为上过床这种事说出去很光彩啊?” 秦兰像上了发条的全自动爆米花机,“突突突”念叨个不停,嘴里蹦出来的仿佛不是话语,而是子弹。 江半揉着耳朵,面对唐僧念经,除了点头和嗯一句啥话也插不上。 她对于男女关系这块确实豁达,想当初她和卫满正式同居的时候,她还很开心地过来做了顿大餐庆祝;而她知道其中用意,无非是希望将来她和江俞都能有个依靠,有个称之为家的港湾。 自从父亲抛下她们后远走高飞后,秦兰有过别的伴侣,但她们姐妹二人年纪小不懂事,处处针锋相对,不得已,选择放弃了,她又重新回归了孑然一身。 江半内心是很愧疚的。 父母辈也是人,也需要爱情,可仅仅因为她们的不懂事,她失去了爱人和被爱的权利。所以就算她如此逼迫自己相亲,就算她再怎么不胜其烦,也不会真正违背她的意愿。 这是她们欠她的。 江半心酸了酸,握着她双肩,认真对视:“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就算没有男人,我有您啊,我一辈子都陪在您身边。” “说什么傻话?以后不嫁人了?”秦兰虽然是生气的,但笑容满面,语调也稍转柔和。 “嫁!嫁大个的!两个够么?够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江半学着河北大爷的叫卖声胡乱嗷了几嗓子。 秦兰:“......”我特么怎么就这么想掐死我自己九月怀胎的骨肉呢? 江半兀自乐呵了一阵,挽着她胳膊撒娇:“妈,我们去吃大排档吧?还记得您上次来,我带您吃的那家叫什么名...那家肉蟹煲味道真好,想想都流口水...” “你刚刚不是吃过了?还吃?” “您自己说让我矜持点,少吃点的嘛,西餐本来分量就少,吃了等于没吃。” “撑不死你。” 江半嘿嘿笑了两声,兴致昂扬,母女俩和谐的背影逐渐没入滚滚的人流当中。 ...... 谢衍提着硕大的麦当劳纸袋,抽出一只手开了门,就被冲天而出的烟味呛地直咳嗽。 “我艹,你他妈少抽点烟会死啊?” 谢允立在门口,看着屋子里乱七八糟的狼藉,有些下不了脚。 抬眼望去,青年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帽兜遮掩了蓬松的发丝,薄唇松散地衔着支烟,弥漫出来的雾模糊了侧脸轮廓,却依稀辨地出来漂亮与倜傥,仿佛是尘埃里的玫瑰,夜幕中最耀眼的星辰。 谢衍把纸袋随意一摔,拉开了窗帘,屋内瞬时变得敞亮,而沙发里的身影似明珠绽放,皎如玉树临风前,叫人移不开眼。 “嘿,木乃伊,再不进来关门了。”谢衍捏了薯条塞进嘴里,随后捡起游戏机,激烈对战起来。 第44章:翩翩浊世佳公子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谢允,不说话。 “别看我,是她自己要跟着来的啊。”谢衍胳膊肘耸了耸他,无情吐槽:“跟你一个样,死他妈一根筋,没药救。” 陈凌也没搭理他,只加紧了游戏里的攻势,接连几个大招,将谢衍打得落花流水。 谢衍:“我艹你妈。” 谢允默默地倚靠在旁边玩手机,偶尔余光偷偷打量身侧的少年郎。 她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学校社团里的画室。 暮霭时分,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他静坐于窗前,支着方形画板,一手挟了烟,一手漫不经心地描摹;纯白的帘幔随风飘扬,隐隐绰绰像盘旋在他周身的飞鸽,而他像是不小心落入凡尘的仙。 她控制不住地走向他,想看清楚他在画些什么;他一开始没有搭理,而后在熄烟的空挡,掀起眼皮似清风掠过般扫了她一眼。 她趁势看清楚了他的五官,漂亮倦怠,夺目至极,于是臆想中的翩翩浊世佳公子都有了具象化的面孔。 仅仅那无波无澜的一眼,就摄取了她所有心魂。 谢衍输了好几轮,不耐烦了,将游戏机一扔,吧唧着薯条道:“亲们,再过几天就毕业典礼了哦。” 对于青春萌动的年轻男女来说,毕业典礼倒没什么,致个词,戴个礼帽,走走过场就没了,最牵动人心的还是毕业晚会。 经由他这一嘴的提醒,谢允想起正事来,鼓足勇气叫他:“凌也。” “嗯。” “你...愿意做我的舞伴么?” 陈凌也视线锁在游戏界面上:“什么舞伴?” “毕业晚会啊。” 他似乎才缓过神来,皱了皱眉:“我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向来都这样,在她面前话少得可怜;他对其他女生明明不会的,她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两家之间有意无意的撮合; 她不是没有傲骨,可在这件事上,她宁愿他把自己与其他女生看做一类,交往也好,调笑也好,最起码能有所交流,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闭塞。 谢衍长叹口气,没有打破僵局的想法。 这丫头,就该好好撞南墙,头破血流了才会知道回头。 “好吧...陈伯伯前几天问我,为什么你都不回家里住?”谢允扎起白金色的波浪长发,故作轻松地勾唇笑:“原来是在外面有金屋啊,不过...不打扫怎么能行?” 说完便挽起衣袖,找了扫把收拾起环境来。 听到她提及“陈伯伯”几个字,陈凌也打游戏的心思消失不见了,使劲捏揉鼻心,而后起身懒散道:“我睡觉去了。” “这才下午四点。”谢衍嚼着鸡块含糊不清地问:“那晚上出去啊?沈七那惹了点麻烦。” 陈凌也置若罔闻,趿拉着拖鞋进了独卧。 等人彻底离开在视线范围内,谢允才小声问:“你说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惹他生气了?” 谢家立足于淮城,是政法世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家族成员基本遍布于各个机关单位。这样硬核的背景,是经商财团最渴望也最缺乏的。 两家之间相交甚好,有意无意地撮合二人,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陈凌也是非常非常不乐意的。 谢衍不耐烦:“你跟着我来他已经很不爽了,所以,以后他的事别问我,我不知道,好吗?” “你算哪门子亲哥啊?” “反正我也不想认你这个妹妹,哪凉快哪呆着去。” “你最好保佑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比如...哲学系的尤溪,我听说某人可是花费心机也没追到手哦。” 谢衍嗤笑几声,略带讥讽地看她:“爷都全垒打了,用得着你?还是好好挖你的墙角吧。” “...什么叫我挖别人墙角?”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妈死了。” “我妈不就是你妈?回头我告诉咱妈去说你咒她死,略略略。” 谢允嫌弃地退开:“傻批玩意儿。” ...... “妈,您站那看啥呢?”江半走上前,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楼下某一处,好笑地问:“有钱捡?” 秦兰连连叹息,小声嘀咕:“小也怎么还没来呢?” “您...不是您指望他来做什么?聊了几回聊出感情来了?”听到她小也小也的叫,江半是又惊又恐。 “还不是因为你!” “不是——关我啥事啊?” 秦兰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跑回了客厅。 江半:“......”这莫名其妙呢嘛不是? 她哭笑不得,只好问:“您打算在这呆几天?” “你不乐意了?没良心的。” “不是不是,我单纯就觉得,我得上班,不可能每天陪着您玩呀;您在这又没什么认识的朋友,一个人多寂寞。” 主要还是觉得,如果她真对她和陈凌也之间有所干预,那事情就会脱离她的掌控。 而她喜欢自然而然,意料不到的东西只会徒生烦恼。 “您放心吧,母亲大人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我会妥善解决的,行么?”江半替她捏着肩,讨好问:“这个力道刚好吧?” 秦兰白天的时候留了陈凌也的联系方式,本想借着吃晚饭的机会,还可以好好观望观望两人情形,谁知他竟然放鸽子。 她有些气馁,敷衍道:“好好好。” 江半想了想说:“妈,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陈凌也他们家现在...不比十年前了,他爸是上市公司的老板,有钱人,我们呢?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像您说的他喜欢我又怎么样?合适比喜欢更重要,不是吗?” 秦兰沉默地看她,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前她和卫满在一起,对方家长也以这个理由阻拦过,可不见她半点退缩,是因为心境的改变,还是因为不够热忱?或许两者都有。 思来想去,最终只是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听从你自己的内心。” 江半莫名的就眼眶发酸。 其实网上有句话说地没错,当你用尽全力、毫无保留地爱过一个人之后,就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她悲哀的正是如此,因为她或许永远也无法全身心去对待什么新欢了,时间并不能治愈旧疾,只会越来越来深刻。 第45章:太过分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周一到公司的时候,江半没忍住和陈娇娇讨论这个问题。 从年轻辩论到爱情,从傲慢与偏见延续到洛丽塔,从爱在三部曲转换到西雅图未眠夜,唇枪舌战,难分高下。 最后陈娇娇甚是矫情地吐出一句:“爱就是忍受痛苦,被爱就是引发痛苦,我宁愿引发痛苦,也不愿意忍受痛苦。” 早晨的厕所依旧排长龙,只有几个位置的隔间里不断传来刷各大app和打游戏的声音,嗡嗡作响。 江半赞同地点头:“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当情场浪子的原因了。” “嗯哼,现在的男人都精明着呢。比如你在酒吧遇到个人,他请你喝杯酒,聊聊生活洒洒狗血,然后他邀你去看场电影,你答应了他就以为你答应跟他上床了。事实上是,你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甚至想发展成情侣,但人家不是这么想的啊,男人和女人是存在差异的,就是这些差异,永远也同步不了。” 陈娇娇喝了口咖啡继续念叨:“...古今中外这么多爱情故事,大抵就是几类。要么是A爱上B,B不爱A;要么就是A和B相爱,但他们永远也无法相守;要么就是A和B彼此都不爱,却要一辈子捆绑在一起,巴拉巴拉之类的太多了,全都是狗屁。” “哇。”江半瞪大眼睛看她:“好一通愤世嫉俗。” “滚滚滚。” 两人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办公室嗡嗡嘈杂,顺着集中的视线去看:霍明泽拿了纸箱,安静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啥情况?” 旁边等开水的短发妹妹插嘴问:“你们还不知道?霍经理辞职了。” “这么突然?不可能吧?” 短发妹妹八卦心强,凑近了悄声道:“听他们说不是辞职,是被开除的。” 莫名的,江半心头涌上股强烈的不安:“为什么被开除?他一直都做的挺好的啊。” “谁知道呢,没准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看到了么?这就是撒旦来危害人间了,它还有个比较通俗的名字,那就是莫远宁。”陈娇娇举杯敬天,扯起嘴角讥讽道:“艹他妈的莫远宁。” 江半不顾办公室里人好奇的视线,径直走过去,勉强招呼了声:“嘿。” 霍明泽脸色不算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淡淡笑了下,并未言语。 “为什么?” “没为什么,工作太累了,我需要多出时间来陪我女儿。” “真的么?” 霍明泽将办公桌上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收整完毕,顿了顿才道:“这件事不怪你,有钱人就是能为所欲为。” 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的揣测得到证实,她就越发羞愧:“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或许我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让你——” “不用了。”霍明泽轻笑,又环视了周遭一圈,压下嗓音道:“反正我也不想呆了,事多钱少,另谋出路更好。” “那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散伙饭?” “也不用了。” 霍明泽定定地看她,眸光意味深长;江半反应过来,沉默良久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 “更不用对不起,其实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有些臭虫一旦沾上了,一辈子都甩不掉的。” 臭虫... 江半抓水杯的指骨收紧,强压下愠怒,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想了想,还是推开了总务办公室的门。 “早,用过早餐了么?”莫远宁笑容和蔼可亲,又把桌边未拆封的三明治递给她:“85°C买的,还热着呢。” 江半刚想伸手去接,就在指尖要碰上他的那一瞬,他却骤然往回缩,而后不自然地转着办公椅,面露尴尬。 江半啼笑皆非,又觉得不可置信:“陈凌也把你吓成这样了?”连碰都不敢碰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你知道...有些人我们是惹不起的。在景阳集团面前,博美就像蚂蚱,蚂蚱可不能和狮子抗衡,对吧?” 江半不好奇他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来威胁莫远宁,也不关心,只问:“霍经理不能回来上班了?” 莫远宁点了点头:“彻底消失在淮城了。” “什么?!” 他他他妈的这么过分吗?演肥皂剧呢?! 意识到自己话多,莫远宁赶忙补救:“不过你别担心,我给他写了份介绍信,按照他的能力,我相信他在别的城市也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后面的话她全然没听进去,只停顿在“消失”二字,内心是把陈凌也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 过分! 太过分了! “诶...办公室里又少了个帅哥咯。”陈娇娇趴在桌上,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懒散道:“你刚刚去问莫远宁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人家踢了啊?告诉我一下呗,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过路的一个同事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戏谑地打量了二人一眼,搭腔道:“离她远点就行了。” 江半:“......” 这下好了,一传十十传百全办公室的人都该视她为天敌了。她人缘不算好,来此一遭,腹背受敌,她寻思着她应该也得另谋出路了。 “什么意思?”陈娇娇闻言顿时精神抖擞,拽着她问:“跟你有关系?” 江半本来就烦,现下是烦上加烦:“我和霍明泽吃了顿饭。” “然后呢?你话倒是说完全啊。” “陈凌也,陈凌也干的,满意了?” 陈娇娇嘴巴长成O形:“你的意思是说...你和霍明泽约会被陈凌也看见了,然后他吃醋,就把霍明泽给开了,没错吧?” “差不多吧。”江半不想搭理,挥了挥手:“别再来烦我。” “啧啧,占有欲这么强,有你受的咯。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和霍明泽——” 陈娇娇话没说完,被她的死亡凝视吓得硬生生将后半句吞了回去:“好好好,我闭嘴,闭嘴。” 江半怒气填胸,握着手机——天不生我键盘侠,喷道万古如长夜,键来! 她立时化身为键盘侠,竭尽所知的各种脏话,连珠炮似的发射了出去;手机屏幕一行行刷下来,她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 希望他在日本的那些爷爷奶奶表哥表姐堂弟堂妹此生能够入土为安吧。 第46章:要不要试试?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而屏幕另一端。 陈凌也叼着烟,看着连续不断冒出来的消息,忍俊不禁,嘴角扬起的弧度柔和荡漾。 江半:你他妈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陈凌也:看不顺眼。 江半一阵窒息:他哪里惹到你了大少爷? 陈凌也:哪里都惹到我。 江半:就因为跟我吃了顿饭? 陈凌也:他还跟你相亲。 陈凌也:姐姐的亲只能跟我相。 我他妈的... 江半喝了口凉水保持镇定,意识到这个方法行不通,只能剑走偏锋,她敲敲打打,发出去一行:那为什么你不敢呢?大话只敢在电子通讯设备上说么? 她想起面临江母时,他那会儿的欲言又止,其实有那么几秒钟,她以为他是要说些什么的。 但是他没有。 对方沉默,没再回复。 失效了?激不起他的反应? 江半狐疑地盯了好久,等了将近十分钟也不见他回应,只好继续发:人霍经理也很不容易,单亲,带着娃,一本地人被你驱逐出自己家乡,这是人干的事么?你自己原籍也是日本的,应该明白这种滋味啊。 景阳财团名震四方,她相信要让一个人消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正因如此,她才会觉得愤慨,大骂了几百遍腐朽的资本主义,恨不能趴了他的皮。 陈凌也手肘支着下颌,垂眸静静地看她回复来的消息,唇角挑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我不明白。 江半:欠不欠???存心气人呢不是? 陈凌也的确不能够明白,他在日本呆的时间短,回忆还如此惨淡,加之他这人又是典型的薄凉忘本,什么国籍不国籍的?在他眼里,有...总之有挂念的地方才能称之为故土,其他都无所谓。 江半:大少爷给我个面子呗,别那么对人家。 陈凌也:姐姐,难道你不明白适得其反这个成语的意思吗?你越求情,我就越看他不顺眼了。 江半: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到这行字,陈凌也嘴角翘了翘。 他都可以想象到她此时气急败坏的模样,文字表现地隐忍,说不定心里破口大骂呢。这女人憋着火气敢怒却不敢言的时候,叫他幸灾乐祸的同时又觉得有趣好玩。 他思忖片刻,敲出去六个字:今晚来我房间。 江半:???你是被人艹傻了还是脑子流脓了?我他妈上哪去找你房间? 果不其然,全数崩盘了,他嘴角笑意更浓。 陈凌也:我可不会被人艹傻,我只有艹傻别人的份,你要不要试试? 骂脏话果然是挖坑,江半简直要抓狂,冷静下来只问:别这样行不行?人家离异,还有女儿要养,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人赶出公司赶出淮城。 对面再度沉默。 江半把手机一扔,双手使劲提着自己面颊的肌肤,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控制住因为年龄越大而越来越暴躁的脾性。 不知等了多久,桌面手机屏幕一亮。 她连忙抓起,却只有冷酷无情的四个字:关我屁事。 江半真的忍了很久,才将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压下来。 有一种人,他表现出脆弱敏感的一面时会让你只觉得心疼怜惜,可等他无理取闹大少爷癖性发作时,你又恨不得活生生掐死他。 江半现在就是这种体验。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她本想戳他的痛处,比如那个日本女人,比如他哭鼻子。 无奈心慈手软,狠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她没必要可怜他心疼他什么的,他他妈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讨人厌的时候是真讨人厌,让人想亲手打包浸猪笼的那种。 怎么会有人能将天使和恶魔两种角色切换地如此自如,这是她怎么也想不通的。 ...... “所以你们想怎么样?勒索还是敲诈?” 奢华的套间内,男子被反手捆绑在床头处,浑身赤落,只腰间盖了条毛巾遮掩,愤愤不平地瞪着对面二人。 沈七跷着二郎腿,乌鸦般漆黑的夹克全是亮晶晶的铆钉,纹满刺青的手不停转着把雪亮的匕首,另一手指了指身侧的性感女孩,笑意浅浅:“不,我们只是想要赔偿,合理的赔偿。” “我钱包里的钱不是被你们拿了吗?别告诉我你指望从我身上搜刮个几百万出来。” “为什么不呢?” 沈七拍了拍女孩肩膀示意她起身:“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妙妙被伤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王先生。” 女孩着装袒露,黑色背心和热裤,身段丰腴,窈窕有致,但腰腹、心口、大腿皆有斑驳的乌青痕迹。 男子怒从心起,脸又胖又红:“那是因为她自己说她可以接受...可以接受轻度虐待的!” “嗯...”沈七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番:“在我看来,这可不是轻度了,王先生。” “哼!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玩仙人跳是吗?我告诉你,我有国内最好的律师,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闻言,沈七和妙妙都哈哈大笑起来,放肆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倒让人莫名恐慌。 “但是...你没有国内最好的老婆,不是么?”沈七将手机凑近他眼前,播放了段视频,而后悄咪咪地道:“更何况...你在床上赶的...是未成年哦,你说你的律师能不能帮你摆脱强女干未成年的罪名啊...” 男子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隆起的肚腩轻轻颤动,神色既慌张又愤慨。 正欲开口,门铃响起。 沈七透过猫眼看去,是个丹唇外朗的漂亮女人,脸上写满了不耐烦:“陈凌也!” “小姐。”沈七拉开条门缝,视线轻佻地在她身上转了圈:“现在不是找凌也的好时机哦。” “他让我来这等的,他不在?” 江半泰然自若,对方眉清目秀的,年龄约莫二十左右,却因为光头的造型和颈脖间色彩斑斓的刺青,平添了股戾气和阴狠。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身边形形色色的狐朋狗友,看起来都像是山口组。 “他让你来这等的啊...”沈七意味深长地重复了遍:“那进来吧,凌也不是只要年轻女孩么?什么时候...?”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 沈七冲她眨眼:“说你女人味十足,不过这样也好,多些种类,才能钓到不同喜好的客户上钩。” 江半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等步入了房间内,看到里面的情形,虽然惊讶好奇,但表面依旧云淡风轻。 第47章:她是我的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不好意思,工作有些棘手。”沈七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她,心生玩味,步步趋近:“他眼光不错啊,有这脸和身材,什么样的男人拿不下?” 江半从他话语里大概猜出他们干的是什么勾当,退后些距离,礼貌道:“我是陈凌也的...朋友,我想你——” “我们都是凌也的朋友。说起来,我还没试过年龄比我大的呢...”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沈七在这种误认为对方是将来合作伙伴的情况下,觉得有必要提前好好“认识认识。” 江半嫌弃地皱眉,背后是墙壁,再躲无可躲,跟前的光头又恬不知耻,即将逼她到角落时,他衣领被揪起,一股外力拎着他扔出去了老远。 她抬眸一看,是谢衍。 “别碰她。” 沈七不以为意,嘿嘿直笑:“是你的人啊?什么时候——” 谢衍没回答,玄关处传来慢悠悠的嗓音:“她是我的。” 随后阴影里显现出声音的主人——青年双手抄兜,身姿绰约,花枝招展的衬衫不经意间流淌出股慵懒和妖冶。 江半随意一瞥,便对上他那双可坠魔可飞圣的桃花眼,噙着的笑意清浅淡然。 “等很久了?” “花都谢了。”因为霍明泽的事,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视线扫荡了一圈,耻笑道:“叫我来这等是为什么?群劈?” “哇。”沈七挑了挑眉:“听起来很振奋人心耶。” 陈凌也看向他。 “好好好,我的错,我闭嘴。”沈七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凑到谢衍跟前悄声问:“啥情况?” 谢衍正在玩手机的麻将游戏,眼皮也不抬:“你未来嫂子吧。” 沈七:“我擦?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 “我要是开玩笑,刚才就不会阻止你了。” “那我刚刚岂不是——” “嗯,调戏了你未来嫂子。”谢衍似笑非笑地看他:“下回再不长眼试试?” 沈七欲哭无泪:“那我也不知道她是...不知者无罪,你说哥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谢衍:“你觉得呢?” 沈七差点就哭出来了。 他本来在工作上就已经犯了个错误,再加这出,铁定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当他想抬眸去打探打探动静时,后脑勺飘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还没处理好?” 沈七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道:“差不多了,都同意了。” 陈凌也神情淡漠,没什么情绪:“如果还有下次,就自己卷铺盖滚。” “我是看他出手挺大方的,那丫头也没什么意见...”沈七想辩解,触及到他眼神,垂头丧气:“我知道了,绝不再犯。” 江半静静立在旁边观望,摸清楚了来龙去脉。 大概是他们玩仙人跳,但这次女孩和那男人真正发生了关系,并且看样子...还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磨损。光头作为监督又或者什么保护的角色,没尽到责任,所以才会被陈凌也教训。 她又搞不明白了,一群富家子弟通过这种手段牟利,缺钱是不可能的,纯粹找乐子? 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犯点浑还对不起纨绔二字。 江半看着他们一伙人在低声商量着些什么,自己反而形同虚设。她又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 于是她径直拉过陈凌也到玄关处,好言相劝:“我来不是为了充当你们这庭审小游戏的观众的,我需要一个回答,一个好的解决方式。” 陈凌也歪着脑袋嗤笑:“舍不得他了?” “你能不能以稍微平常的心态去看待男女关系?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再说了为什么你要那么在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私人的东西吗?” 陈凌也不说话,眼里是玩味与薄凉交织,因有笑意掩盖,分不出真切。 又是这幅样子,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丁点儿作用都没有。 “不要表现地跟个混蛋一样行不行?他没有招你惹你,你现在让他拖家带口离开淮城,压根就不可理喻!” 她说了几句才意识到问题的根本——和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遂道:“你不是要睡我么?按照往常的惯例,睡一觉就没事了对吧?” 陈凌也原本好整以暇的脸色阴沉下来:“别跟我来这一套。江半,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这样。” “那你喜欢哪样?和你讲道理你不听,让你换位思考你不会。你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就算你有病,也不能这么任性,让全世界都围着你转。” 话抛出去,江半自己先愣了愣,而后变扭地别开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你——” “对!我就是有病!” 陈凌也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冲上来将她摁在墙角,下颌线紧绷,拳头“咚”的一声锤向她耳侧的位置,眸光狠戾: “我他妈病就病在喜欢上了你,还喜欢了这么多年!但是你知道吗?或许不只是我有病,你他妈也病得不轻!你到底要惦记那个死人多久?嗯?三年?三十年?到死你也过不去这个坎是吗?!” 怒吼的一番话,每个字的音节都咬地极其重。 她周围的男人,他尚且可以驱赶,可面对一个死人,他要怎么跟他较劲?掏出她的心剜了那部分? 他永远都无法实施,而那个死人永远都会存在她记忆里,无可奈何才是让他最生气的! 江半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地呆住,一时忘了言语。 房间里的谢衍和沈七探出脑袋来打量战况,只看到两人心口都剧烈起伏,僵持地不能再僵持。 沈七:“哇,这可是我没有意料到的。” 谢衍幸灾乐祸:“去去去,搬个小板凳。” 两名吃瓜群众支棱着个脑袋瓜看戏,优哉游哉地磕着瓜子,围观得不亦乐乎。 回了神,江半脾气也上来了,不甘示弱,字字珠玑:“是啊,我到死也过不去这个坎,我到死都惦记他!因为他不会像你一样无理取闹,天天发疯!你觉得自己的手段很霸道很迷人是不是?你他妈就是傻批!三岁小孩都不会玩你这种把戏!” 她没有什么受虐心理,对这种强势的占有欲只感到不适,她需要的是空间和互相的尊重。 可从头到尾,他给自己惹的麻烦数不胜数,在公司里,在贺尧那儿,现在还如此对霍明泽,难不成要她身边的男人都死光了他才满意? 第48章:史密斯夫妇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最后是几近苦求:“权当帮我的忙,理智一点,成熟一点,好不好?!” 陈凌也冷笑说:“我没有理智,理智都让你给败光了。或许我就应该照你说的,把你*地下不了床。你就活该被这样对待,省得你眼瞎心盲,天天跟老子装糊涂!” 看他如今情绪是暴躁到了极点,江半不敢也不想和他周旋了,再周旋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奋力推开他,转身想走却被他扛麻袋似的打横扛起。 江半一惊,使劲叫唤:“你放开我!你他妈这是强女干!” 陈凌也不顾房间里其他人直勾勾的视线,径直将她摔进床,钳制住她手腕,气喘吁吁,目似饥鹰:“强女干?哪次没把你*鏯?嗯?” 江半右手稍微挣脱开控制,趁势扇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没能拦住陈凌也,倒是惊醒了房间里傻呆呆看热闹的几名吃瓜群众。 吃瓜群众被点了穴似的扎在原地,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 沈七瞳孔里冒出兴奋的火光:“你说这场景像不像五十度灰版的史密斯夫妇?打着打着就搞上了,还要拼命赶死对方!好他妈刺激。” 一屋子里好歹有谢衍这个明眼人,他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别看了,赶紧把人弄出去。” “得嘞。”接着都要不可描述了,再看估摸着那位爷能挖了他眼睛。 捆绑在床头的男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沈七解开绳索,几人压着他离开房间。 “还看?”谢衍见他贼头贼脑地回眸往里瞧,又落下一巴掌,“不想活了?回家看片去。” “那哪能有这刺激啊?” “......” 沈七吐吐舌头:“开个玩笑,我就挺好奇他俩的。” 谢衍关好了房间门,原地顿了顿,正经的脸色在下一秒尽数崩塌,转化为一阵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我真憋得不行了!吵架吵成这样绝逼第一次见...啊...长见识了。” 沈七:“你小点声吧,笑得怪渗人的,万一吵到里面的鸳鸯了。” 谢衍立即收敛了笑。 沈七耳朵贴着房门,贱兮兮道:“怎么我之前都没见过这女的?” “见过了又怎么样?行了行了,再偷听小心把你耳朵割下来。” “OK。”沈七耸了耸肩,俩人扬长而去。 而房间里—— “啪啪啪——” 江半连续扇了他好几个耳光之后,终于惹毛了他。 “你知道电视剧经常演那种戏码,越是反抗越是兴奋。”陈凌也死死扣住她手腕,因为争执气息紊乱又浓重,喷洒于她肌肤,有些灼热。 “但我觉得...你现在的反抗过了头,而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陈凌也将她翻了个身,啃咬着她耳垂:“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但你不尊重我,强迫我,你这样只会把我越推越远,明白吗?” 陈凌也愣了一瞬,而后沉声道:“我不这样,难道你就能忘了那个死人?我是现实主义,不是什么可悲的舔狗。”舔狗突然笑了下,幽幽吐出一句:“上次在车里...是不是很难忘?” 江半脸埋在枕头里,心思千回百转,终于下定决心刺激他,讥诮道:“你也是这样对你那个日本金主的么?花样是不是她调教给你的?” 闻言,陈凌也嘴角顿僵,额头青筋跳动,钳着她手腕的指骨越发紧绷,最后奋力一甩,冷声骂了句:“艹你妈的。” “......” 身上的压制一空,她如释重负,整理好杂乱的发丝,瞥了眼他——他蹲在床沿边缘,两手撑着额角,看不清脸色。 江半顾不上那么多,匆匆离去。 走出房间,背靠着墙壁,心口还剧烈起伏。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撕裂的咒骂,伴随着各种杂乱的声响,让人胆战心惊。 他手指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紧握成拳又无力地松散开,最后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药丸吞了下去,缓缓地,躺平在垫了层毛毯的地板上。 天花板的吊灯摇摇晃晃,强烈的光线投射下来,刺眼又伤神。 ...... 酒吧内气氛诡谲,调酒师轻轻地摆动着身体,极其优雅的调配一杯五彩的鸡尾酒;闪烁着急促的霓虹灯光,吸引着一个又一个饥渴而有需要安慰的心灵。 “神经病!自大狂!缺心眼!” “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正常!多半是怎么治也治不好了,神经病嘛不是?疯疯癫癫的变脸比翻书还快!什么小狼狗,我看他纯粹是疯狗。” 江半絮絮叨叨地发牢骚,发现半晌没人搭腔,侧眸看去,陈娇娇正扣着手机傻笑,哈喇子直流,就差舔屏了。 她凑过去一看:“新钓的凯子啊?” 陈娇娇连忙锁了屏幕,得意洋洋道:“你猜?” “我猜八成是。”陈娇娇上次对着手机屏幕流哈喇子的时候,还是著名的米国甜心不小心在INS上曝了张自己的丝照。 “嘿嘿,你刚刚说了些啥?” 江半白了她一眼:“没什么,喝酒。” “不不不,我得少喝点,他等会来接我了,可不能看到我烂醉的样子。”陈娇娇双手托腮,沉浸在美好约会的幻想里,余光一瞟,兴奋不已:“说曹操曹操到。” 江半顺着视线看去——来人目测年逾五十,但保养得当,西装革履,头发打理的整洁干净,是个有些成熟过头的老绅士。 两人无所顾忌的亲昵了一会儿,陈娇娇又跑过来神采奕奕道:“是不是很帅?” “帅是帅,可他都多大了?岁数够当你爹了吧?” “岁数大有什么关系?”陈娇娇挤眉弄眼:“丝毫不影响他器大活——” “行行行打住打住!” “嘿嘿,老娘先走了,你是要继续坐这当望夫石喝闷酒还是怎么样?” “喝完这杯就回去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注意安全。” “嗯。” 嘱咐完,陈娇娇踩着高跟鞋、扭着细腰、搂着老男人的胳膊,一步一生莲,风骚又妩媚。 江半暗自腹诽了一番,摇头失笑。 她不是什么热爱泡吧的人,没人陪,酒喝完了就准备打道回府。 淮城作为沿海城市,夜景繁华绚丽,夜生活更是热闹非凡;从酒吧街一路蜿蜒伸展,是各色贩卖宵食的摊铺,扑鼻的飘香令过往行人都垂涎欲滴。 第49章:相生相克天魔星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没有打车,走走逛逛回到了小区家门,窝在沙发里躺尸。 昨晚干了那一架,自己脖子手腕到现在还是红肿的,不知情的人估计还会误以为是什么家暴现场。对方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临了出门时她看了,两边脸被扇地像猴子屁股。 她觉得她和陈凌也真是相生相克的体质,简直就是命中的天魔星,时而梦幻,时而凶残险恶。 这个比喻相当正确,只不过天魔星似乎并没有放弃危害人间的打算,反而是将相克这点发挥到了极致。她左眼皮隐隐跳动,恰巧就应了那著名的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当下,江半和站在门口的一高一矮两个制服警察面面相觑。 她眨眼:“有什么事情么?” 高个子警察礼貌微笑:“江小姐对吧?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证实你涉嫌违法卖银,跟我们走一趟吧。” “???”喵喵喵?江半头顶飘过一排问号。 “不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什么时候从事卖...警察先生,我发誓我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他一定是搞错了!我没有像你们说的——” 两警察无奈地对视一眼,继而矮个子警察说:“昨晚你在本色酒店608吧?” “我没——”她张着嘴,舌头又凭空消失了,乱麻似的心思渐渐反应清晰,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天杀的陈凌也!这他妈都能坑老子! 江半脑筋急转弯,嘴巴动了动,然后缓慢清晰地说:“昨天我的确在,不过呢,我是去那找我朋友的,不是做皮肉生意的,这就是个误会,误会。” “小姐,有什么话等到了派出所再说吧,我们现在可没空听。” “你必须得听,我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对吧?要不然我纳税干嘛呢?喂——” 两警察没了耐心,直接架着她塞进了警车里,好言相劝:“小姐,你最好配合一点,流程才能进展的顺利;如果你还是...像现在这样,那就不是拘留一个礼拜那么简单了。” “什么?我要被拘留一个礼拜?” 高个子警察微笑点头,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江半当即石化。 到了派出所,她被关进囚牢里,看到了那天见过的女孩——此时酩酊大醉,衣衫也不整,暴露出来的肌肤表皮上还有不知是何物的污秽,整个人都是一团糟。 “嘿,醒醒。”江半推了推她,从兜里掏出纸巾替她稍微擦拭了下。 妙妙半眯着眼,含糊不清地问:“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派出所。” 带自己来的那两警察还在做着相关的文件工作,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只有三两身形,寂静祥和。 “啊...派出所啊,我不要留在这...我要回家睡觉,回家睡觉...”她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来,隔着栏杆疯疯癫癫地叫喊:“喂——没错!就是你!傻大个儿,放老娘出去!” 警察不理睬,埋头苦干。 “去你妈的贱人!觉得坐在那里很了不起是吗?我告诉你,等老娘从这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宰了你全家!撡!” 破口大骂落在安静的空间里,犹为惊心动魄。 江半见那警察被骂的不耐烦了,有要起身的动作,急忙捂住妙妙的嘴,冲他喊:“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工作,辛苦了!” “你搞什么?”妙妙叉着腰,美目怒瞪:“老娘正要收拾他呢!” “你喝多了。” 妙妙先是一愣,而后表现出来惊讶和不敢置信,捂着自己的脸,神经质地念叨:“我喝多了我喝多了我喝多了...” “......”不愧是跟着陈凌也混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虽如此,江半还是想试一试,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是谁举报我们的吗?” 女孩傻呵呵地笑,藕臂攀着栏杆跳起钢管舞来,波浪长发一甩,冲她抛了个媚眼:“我知道啊...100块,我就告诉你。” 江半把原来擦拭过的纸巾塞进她月匈沟处,笑眯眯道:“好了,现在告诉我吧。” 妙妙转身搂着她,舞动地更厉害,全然把她当做钢管了,时不时还从唇里飘出酥痒的轻吟。 ......我他妈的。 江半好脾性到了头,直接将她拽下来,一手擒着她下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抓?” “因为我们违法了啊...” “......” 妙妙捂着嘴嬉笑,片刻后又阴沉下来,咬牙切齿:“都怪那个王八蛋!他动不了他们,只能拿我开涮!” “等等等等,你说的那个王八蛋是那天伤害你的男人么?” “不然呢?我恨不得捅他几刀,把他肠子掏出来勒死他。” “......”江半打了个寒颤。 妙妙见她不自在的模样,哈哈大笑,声如银铃:“我不会那么做的,把我自己搭进去了可不划算。”顿了顿又歪着脑袋道:“如果我要杀他,就必须谋划地像场意外,比如车祸,坠楼...” “打住,我了解了。那他为什么会找到我头上?” “他不认识我们的,可那天你敲门的时候喊了陈凌也的名字,他听见了,所以就顺藤摸瓜...” 江半恍然大悟,这他妈也能行? 所以整出事情是——那男人被仙人跳被当猴耍被敲诈了很不开心,然后他发现以对方的身份好像还教训不了他们,然后只能捡软柿子捏,然后的然后就是,找到了江半和妙妙这两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无辜老百姓身上。 “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不来救你?” “七七不理我了...他不理我了...” “谁是七七?那个光头?”七七?啥名儿啊? “唔...” “那陈凌也呢?” 妙妙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伏在她肩头泣不成声。 江半无可奈何,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先好好睡一觉吧,我去打个电话,好吗?” 刚好高个子警察到饮水机旁边接热水,距离近些,江半清了清嗓子,笑得温柔礼貌:“帅哥,能让我打个电话么?发条短信也行啊,我手机就在...” “有专用座机。” “好好好。” 听筒握到手里,她又犹豫了,不知道打给谁。 第50章:“求我。”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在派出所的拘留长达6天,还得缴纳处罚金,6天时间都得呆在这个囚牢里;陈娇娇没有人脉能打通关系提前放行;陈凌也...肯定有的,但她不太乐意主动找他帮忙,特别是在干了那么一架后。 思来想去,她只好拨给贺尧。 “开玩笑吧?你被抓了?什么原因?” “......”反正不是因为违法卖那啥... 江半头疼:“说来话长,你能不能帮帮忙?把我弄出去又或者缩短拘留时间。” “很简单啊,塞钱不就得了。” “那我得塞多少?不会因为贿赂而被多关几天吧?” 贺尧不由发笑:“你太看得起我们的仆了。这样吧,我打几个电话问问,你等我。” “我都不知道是该说谢谢还是该说不好意思了。” “两者都可以啊,我接受的。” “你今天心情很好嘛,”江半仔细听了会儿传来的声响,音乐婉转空灵,“在看电影?” “不是,演奏会,很出名的一个交响团,本来想约你,但...门票难买。” “那你就自己好好享受吧,下次还有这种洗涤心灵的演奏会再叫我。” 贺尧笑道:“好。” 通话完毕,江半彻底松了口气,回到笼子里,妙妙已经沉睡过去了。 墙上钟表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像淅沥的小雨敲打,时间无声地流逝。 江半坐在角落里哈欠连天,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依稀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循声而去,见到的却不是贺尧。 天魔星本尊现身了。 在视线短兵相接的那秒,江半脑海里闪过几百种折磨人的酷刑,闪过天魔星苦苦求饶的惨状。 仅仅那一秒,空气里火花带闪电,仿佛站在她跟前的是她的杀父仇人。 天魔星一战挂彩,脸皮子薄,被扇了耳光后,至今还红彤彤地犹如红富士苹果。 江半突然就想笑了。 但用力憋着,保持严肃凝重的态度。 两相对比,天魔星的幸灾乐祸就表现地放肆许多。 陈凌也蹲下身来,一只手穿过栏杆的缝隙抚摸上她脸颊,幸灾乐祸地笑:“这是谁啊...” 她别开脸:“滚。” “我滚了就没人捞你了。” “谢谢陈大少爷关心,自然有人来捞我。” 总是这么巧合,她话音刚落,贺尧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江半得意地扬眉:“看到了吧?我人脉广着呢,用不着你假惺惺的。” 他顺着她视线看去,眉峰微微蹙起,随后不以为意地勾唇:“虽然我讨厌陈景阳,但陈景阳儿子这个头衔我还是挺喜欢的。” “什么意思?” 江半心生警惕,再观贺尧,被那俩警察拦着,靠近不了,似乎说也说不通,双方陷入激烈的辨夺。 江半气焰焉了大半:“你想怎么样?” “求我。” “......”求个锤子。 陈凌也捏着钥匙在她跟前晃了晃,飞扬的桃花眼微微一眨,顾盼生辉:“求我,我立马带你走。” “我恨你。”江半瞪着他。 “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拘留;我他妈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变成了有案底的...你良心不会痛吗?” “我只能说,造化弄人啊。” 看他一点都不惭愧,反而是暗藏着洋洋的得意,江半突然觉得,这出荒诞的戏码或许不是因为被举报,而是他故意使坏导演的。 “是不是你?” 言简意赅的提问,换作常人或许要怔松几秒才能作出反应,但陈凌也几乎是无缝衔接。他觉得好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我求你?报复我?你有意识到被留案底会造成什么影响吗?”神经病的作风事,行事理由向来大逆不道。 陈凌也微微蹙眉,兀自思量:“报复你?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其实只要你想,案底我也可以给你销了。” “你本就该这么做,还我清白身。” “怎么还?你第一次又不是给了我。” “......” 江半佩服他转换话题的跨度,瞪了他几眼。想起妙妙说的,那男人没有本事动他们几个公子哥,只能让她遭殃出口恶气,那副模样,怪可怜的。 她也很疑惑,于是她问:“你为什么要干这样的勾当?你缺钱?”不应该啊...他要缺钱那她们这种小老百姓成什么了?县级贫困户? 陈凌也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因为我有病吧。” “......”嗯,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顶着景阳太子的头衔私底下玩仙人跳,不得不说,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你就不怕被一锅端了?事情弄大了陈景阳能罩得住你么?” 他不屑一顾:“这是唯一一次失手。” “那你好棒棒哦。” “少阴阳怪气的。”陈凌也两指端着她下巴,漫不经心地挑眉道:“还要不要出来了?求我很简单的啊。” 江半忍气吞声,一字一句:“求你。” “我不满意。”他指腹揉捻着她唇瓣,一点点的试探进去,无声胜有声的勾撩。 江半用力咬了咬他手指:“非要这样吗?” “亲我一口。” “......”这种时候还不忘占她便宜? 江半没得选择,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呆上一个礼拜。 于是闭着眼睛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完了往后退时,后脑勺被他按压住,唇间重新覆盖了温凉。 余光乱瞟,瞥见了越过防线,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的贺尧。 心里对陈凌也的把戏是又无奈又觉得幼稚。 “可以了吧?放我出去。” “可以。”天魔星璀璨一笑。 他拿钥匙开了锁,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她呢?不管了?”长椅上沉睡的女孩模样恬静,嘴唇翕动着时不时有轻微的呓语飘出来。 “会有人管。” “沈七?” 陈凌也一顿,歪着脑袋看她:“蹲了几个小时,和她混得这么熟?” “她是你自己手底下的人,变成这样好歹得上点心吧?” “坏了规矩,我没把她扔进海里喂鱼就不错了。” “你是什么?黑手党么?” 陈凌也低笑几声,像是为了宣示主权,搂着她肩膀悠哉游哉地从贺尧身旁过,看他的眼神冷淡又慵懒。 “你能不能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好啊,有什么话当面说。” “......”江半只好摆起笑脸冲贺尧道:“不好意思啊,麻烦你跑一趟了。” 第51章:两碗云吞面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这事和他有关系么?”贺尧心思敏捷,虽然她不曾透露为什么会被拘留,但她向来不惹麻烦,有个麻烦精粘着,很多事情都有所归咎。“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先回去吧,以后跟你解释。” 她不是不想跟贺尧走,而是压根走不了。肩膀上的手简直就是禁锢,也挺怕陈凌也再发疯,又把她关回去,那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陈凌也没等她说完,径直牵着她扬长而去。 “已经很晚了,你还要带我去哪?” “我饿了。”天魔星说。 不知道上次的车是不是还在检修,他又换了辆先前没见过的,但都有个共同点——价值不菲。 看看吧,不缺钱还搞这种行当,不是闲的是什么? 江半:“我就奇了怪了,你毕业后是不是整天都没事干啊?无聊到这种地步?” 陈景阳真该加强加强对他的管理了,他这要再不收敛,能上房揭瓦无法无天了都。 “谁说我没事干?杆你不算事儿吗?” “......”江半对这小屁孩是无语凝噎。 陈凌也笑了几声,亦没再搭腔。 夏夜,凌晨一点多的街区,逛动的人很多,穿着背心短裤,趿拉着拖鞋,亦或者持把蒲扇,微微扇动,驱走萦绕的蚊虫,带来丝丝清凉。 陈凌也打着方向盘左拐右拐,绕过了热闹的美食街,钻进条黑不隆冬又鲜少人影的巷子,行驶出一段距离后豁然开朗,呈现在面前的是四四方方的旧式庭院。 门栏挂着条棉麻纺织的招牌,只有一个行迹潇洒的“酒”字;檐廊两旁是小小的红灯笼,点点烛光摇曳,宛若舞者的红裙曼妙飘荡。 食客并不多,三三两两,围在檀木长桌边谈笑风生,偶尔酒杯相碰,清脆如银铃。 江半实在说不准店铺具体是什么风格,访旧不是,新派也算不上,倒像红尘俗世里被遗忘的一隅归真,热闹尘埃里的一方僻静。 被如此绝妙的环境影响着,先前的不快和阴霾消散了几分。 “这种犄角旮旯都能被你找到,你是有多喜欢吃?” 陈凌也笑道:“没事的时候喜欢开车四处溜达,淮城的每个角落差不多都跑遍了吧。” “挺好。怎么没菜单啊?” “你要吃什么?” 江半扬眉:“难道这里是魔法屋?我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陈凌也没有搭理她,直接叫住了服务生:“两碗云吞面。” “嘁,都直接点了还问个屁啊...” “这里的招牌就是云吞面。”陈凌也一手托腮,一手手指百无聊赖地刮蹭着她鼻尖,“不吃绝对后悔。” 江半打掉他的手,嫌弃道:“我们和好了吗?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能让霍...算了。”万一适得其反,可就功亏一篑了。 陈凌也身体往前探,捧着她的脸颊用力啄了一口,笑靥盈盈:“满意了吗?” “说的好像我占便宜了一样。” 她有时候还真挺恨自己的,戏剧化的吵架,莫名其妙的又不再追究,来得快去得也快,过眼云烟的抓马只会导致情绪越来越廉价。 “那我请你吃碗云吞,云吞哦。” 江半眯着眼睛,听他特意咬重的音节,倏尔想起来,他们家要搬走的前一天晚上,她还特意请他吃了顿饭,吃的就是云吞。 舟宁地方不大,美食却层出不穷,特别到了夜宵时刻,各种手艺人大显神通,能把人馋的口水飞流直下。 考虑他那时候体胖,江半不敢带他吃高热量的油炸食品,拐去了家老婆婆开的小店,花了10块钱点了两碗云吞,分量足地简直像不要钱。 也是夏天,店铺小,唯一的一台风扇还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天花板掉下来砸中脑袋;江半撸起袖子,吃得热汗淋漓,他却没有怎么动过。 她不是没有察觉出他情绪的波动,从他母亲通知他要搬家后,接连几天都是闷闷不乐,似乎回到最初的原点,无论她怎么逗他、怎么讲笑话和喜颜悦色,都换不来他稀松平常的状态。 “舍不得姐姐么?” 他眼帘缓缓抬起,如水的明眸含渗了层落寞与留恋,几秒之后复又低下头去,逃避她的视线。 她叹口气,悄声道:“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对不对?” “要不然这样吧。你现在上初一,姐姐上高二,等姐姐高考完,就来淮城看你,你说好不好?”江半见他仍旧没动静,又道:“或者...不用等到我高考完,你以后要是假期有空,都可以回来舟宁玩呀。” “舟宁离淮城其实很近的,你可以叫你妈妈开车带你来,到时候我们就去钓鱼,学校后面的水库知道吧?养了很多鱼呢。” “小孩,别不开心,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我们没散呢,又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了。” “不要怕,你长大后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帅,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肯定会交到很多很多的朋友;会有人陪你吃饭、打球、写作业,来日方长,你的未来一定辉煌。” “就算姐姐不能陪在你身边,但姐姐永远都记得你,你不会是一个人的,跟你拉钩。” 江半说到后来,眼尾噙了点泪花。 跟他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永远都是沉默自闭的,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习惯了把他当做不会反弹的树洞,倾泄所有情绪。 生活、学习甚至是女生的小心思,尽数说给他听,他听得很认真,偶尔送她一颗糖,亦或者微微一笑,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她。 她习惯了他的牵手,习惯了他跟在自己身边像个小尾巴,习惯了这个小自己五岁的朋友,突然要走,留恋之情不比他少。 或许是她低低的抽泣声影响了他,他终于抬起头来,见到她的眼泪,脸上难得流露出一股无措慌乱,嘴唇蠕动,声如蚊蚋:“姐姐...” 他笨拙地抽了纸巾递给她,圆润的双眼同样是盈盈的泪水。 “乖小孩,答应姐姐,以后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要好好和人相处,多说话、多笑笑,生活才会相对来说容易些,知道吗?” 他用力点头,意识她刚才的嘱咐,又缓缓微笑道:“...好。” 江半甚是欣慰,摸了摸他脑袋:“快吃面吧。” 第52章:“她家暴我。”(求订阅!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他视线却停顿在她的手上,五指伸展又收缩,带着点试探和迟疑。 “想牵姐姐的手啊?” “...嗯。” “那应该怎么说?” “我...我想...”他肩线绷得很紧,吃力吐出一字一句:“牵..姐姐...” “不对,你应该先问我。不是陈述,是询问。” 江半点了点他脑袋,温柔笑道:“以后要是碰到喜欢的女孩子,就算她同样喜欢你,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征得她的同意,才能进行下去。你尊重她,她才会尊重你。” 仔细回想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大道理。 但事实证明,她对他的淳淳教育完全就是耳边风,当时答应的有多认真,现在就有多混蛋。 不过她也不能愤慨什么,毕竟自己还许下承诺说会记得他,可在江俞婚礼见到他,却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岁月长河冲刷袭卷,改变了太多,曾经天地都撼动不了的友谊,放到十年后,或许只是个蹩脚的笑话。 “云吞面来咯。” 上菜的不是原先点菜的服务生,而是个穿黑色围裙的中年大叔,打量了她一眼,冲他调侃道:“交女朋友啦?以前可都是你自己来的。” 陈凌也正在往骨碟里倒酱醋,手指骨节分明优美,只笑着点点头:“嗯。” “那是好事啊!送你盘秘制牛肉,下酒。” 陈凌也看她:“还不谢谢刀叔?” “......” “叫人啊,别不懂事。” 浅淡温润的语调,好像她才是那个小孩子。 “不用搞这么客气,都是朋友,随便称呼,随便称呼!”刀叔在一旁打圆场。 应了他的名字,刀叔侧脸确实有条长长的疤痕,但笑容和蔼可亲,缓冲了刀疤铸就的戾气。 江半还是莞尔一笑:“谢谢刀叔。” “哎!小也经常上我这来,照顾了我不少生意,我把他当亲弟弟看待的,那你就是我弟妹了。” 借着这说话的空档和檐廊下的几盏红灯笼的光,刀叔这才留意到陈凌也脸颊异样的红肿,多嘴关怀了一句:“你这脸咋的了?让开水给烫啦?” 江半闻言觑了眼对面的红富士苹果,没忍住笑了几声。 陈凌也见她幸灾乐祸,云淡风轻地扯起笑容:“不是,女朋友打的,她家暴我。” 江半内心暗道你再说一遍我怎么你? 似乎察觉她所想,陈凌也看着她又道:“我有说错么?整天就知道为了别的男人着想,打我下手倒是挺狠的。我这脸都被你扇地毁容了。” 听听,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敢情他把自己塑造成出轨的母夜叉了? 于是江半反唇相讥:“你要是不强女干我我也不会打你。” “那你要是不惦记别的男人我也不会想着强女干你啊。”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险些又要打起来。 “呃...”刀叔立在中间,呃了半天没呃出一句话。 目前的气氛实在诡异,秉持着顾客是上帝的理念,刀叔很仗义地充当了回和事佬:“不管是男是女,咱都不能随便动手嘛不是?当然啦...那个...那个强迫也是不对的,你情我愿的才好嘛。” 俩人对视了一阵,刀叔似乎听见空气里噼里啪啦的火花乍响。 陈凌也率先投降,绷着的脸绽放如花,重复说:“那当然了,你情我愿的才好。” 江半:呵呵。 刀叔不想夹在俩人中间,急忙道:“我给你们拿牛肉去,等着啊。”而后撒丫子跑得飞快。 江半目送他离去,而后认真道:“我可不是你女朋友。” “亲也亲过,睡也睡过,放在古代,那就是老婆了。” “可惜现在不是古代,是21世纪。” 陈凌也敛了敛心绪,放下筷子,直视她:“江半,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噎住,慢慢嚼着云吞里的肉馅,思考着回答的同时,服务生将牛肉送了上来,不远处招呼别桌客人的刀叔,看到她温和地笑了笑。 “像卫满那样的。我知道他人死不能复生,也知道压根没有人能代替,但我还是希望,如果...如果我以后一定要选择伴侣,那么他必须要无限接近他。” 坚定的字眼,犹如利刃。明知道会如此,可还是选择袒开胸怀忍受剖心痛楚。 陈凌也攥紧手心,企图压制胸腔里不甘的愤慨,咬着牙恨恨道:“你能不能有一刻不要提起这个男人?” 江半唯唯诺诺:“你自己问我想要什么样的...” “他下面镶金镶钻了?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不是眼瞎,是矫情,你他妈一天不矫情浑身都不舒服。” 倒从没有人这么直白、这么一针见血地批评她,江半想了想:“的确,我是挺矫情的。” “眼瞎的可能是我,怎么就会喜欢你这种一根筋、粗糙马大哈、矫揉造作又没有情趣的傻批女人?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扇到不喜欢你为止,最好是讨厌你,讨厌到巴不得远离你。” 可狠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从少时到至今,她占据了太多心神和记忆,完全融合进了血液里,长成了他手臂又或者别的地方的某一部分。 她就是他的“卫满”,岁月淘金带不走的惦念。 江半被他这一番极其刻薄毒舌的降维打击给贬到了粪坑里,自信心矮了好几截,连他着重的“喜欢”都没听进去,只灰头土脸地摸了摸鼻尖,小声问:“我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吗?” “是啊。”陈凌也叹息,看她的视线却是温柔宠溺的,“但你眼睛很漂亮,也很幽默、爽朗,炸毛的样子蛮可爱的,身材也不错。” 像是为了平衡先前他损自己带来的不愉快,江半急忙追问:“还有呢?我肯定还有很多优点的。” “过来我告诉你。”他勾了勾食指。 江半凑近了些许,耳垂便被他舌尖轻轻舔咬了一下,继而拂来幽幽的嗓音,含着戏谑的笑意:“那里也很紧。” 她瞬时呆若木鸡,他又变本加厉,低着喘:“真的...每次都被你+的受不了。这是好事,你应该感到开心。” “我——”!!!艹你妈的!!! 陈凌也见她弹簧似的弹回原来的位置,耳根子控制不住的泛红,笑得像个妖孽:“你都快三十了,能不能稳重点?几句玩笑话都听不得,那个男的他没调教好你?” 第53章:人生三大错觉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气急败坏:“这个男的那个男的,人家有名字好吗?我们都是正经人,没你这么...下流无耻。” “你正不正经我不知道,水多是真的。”陈凌也好整以暇地说。 “!!!” 那种气急的窒息感又上来了,江半瞄了眼周围,克制着音量气冲冲道:“那是自然反应!” 见她那副气得跳脚的模样,陈凌也乐开了花,顿了顿问:“那你的眼泪呢?也是自然的生理反应吗?” “什么眼泪?”江半一时间还真就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东西。 陈凌也静静看了她半晌,说:“江半,别跟我装糊涂了好不好?我得承认,我的确没有你那么好的耐性。每次看到你模棱两可似懂非懂我就很讨厌,我就受不了,受不了你跟我装。喜欢这两个这么难说出口吗?” 江半懵圈了。 陈凌也停了停,继而认认真真地问:“你现在就告诉我一句,你当时说的人生三大错觉,我到底有没有犯最后一条?” 人生三大错觉——手机震动,我能反杀,她喜欢我。 他到底有没有...自己到底有没有... 江半沉默了一会儿,只答:“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我或许是很喜欢也很享受和你...但情是情,欲是欲,不可能混为一谈的。”她顿了片刻补充:“这就是不一样的点。” 江半觉得自己那些躁动,可以尽数归为他皮囊的影响,亦或者是欲望的驱使,跟情尚且不沾边。 “所以你是这么认为的。” “你还很年轻啊,还那么多大好时光,找个和自己同龄的,兴趣爱好、眼界三观差不多的才能......” 江半偷偷打量他,见他食指不停扣击桌面,节奏紊乱的一下又一下,额前的发丝掉落下来遮掩住了眉峰眼睫,沉默地尴尬又不安。 “你他妈就不能顺着我一次?哪怕是骗我?” 陈凌也抬起脸来,忿恨充盈了眼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喂——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江半赶忙追上去,他走地又快又急,她得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他不管不顾地钻进车内,刚想把车门关闭却被她拦住:“你忘了上次车祸的事情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滚得远远的!别来关心我!” 陈凌也推搡开她,力道一时没有控制住,她踉跄着跌坐在地。 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下意识想去搀扶,忍了忍,还是发动引擎疾驰而去。 他真是讨厌看到她偶尔流露出来的,柔情也好,关怀也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渺茫的总是引人猜测和试探。 他更希望她不要对他好,最好彻彻底底断了他的念想。 巷子里乌漆麻黑,一盏路灯都没有。 江半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起身的同时车辆又急速倒退回来。 隔着半掩的车窗,他眉峰蹙起像小山丘,止不住的愠怒和阴沉无形地在空间内游荡。 她犹豫几秒,还是上了车。 气氛从所未有的压抑沉闷,她想着他那句——不喜欢就不要关心他,其实也有道理,于是没有出声。 可他开车太快了,深夜的街道形影寂寥,飞车挟带着巨大的嗡鸣,在平坦的康庄大道肆意横行,灯盏变幻成一条条橙黄色的丝帛,延伸至夜色的尽头。 江半抓紧了安全带,看着仪表盘上指针还在往右转动,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天蝎座吧?” 听说天蝎座报复心极强,以他这速度,万一出个什么意外都能双双上西天。 陈凌也瞥了她一眼,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冷哼道:“怕死了?” “挺...挺怕的。” 陈凌也被她战战兢兢的模样逗笑了,猛踩刹车,脸色柔和下来:“我要毕业了。” “...嗯。” “学校有毕业晚会。” “哦...”江半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叫我...” “来不来都取决于你自己,行了,滚回家去吧。” 陈凌也侧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取了支烟,火机一拨,幽蓝色的火苗在夜色中犹为刺眼。 江半拐向楼道的时候,没忍住顺着方向望去,正对上他微微抬首,眼神在烟雾弥漫中忽明忽暗,瞧不真切。 按照他说的,她不能老是跟他搞暗暗的暧昧,于是敛了敛心神,扭头进了电梯。 ...... “如果我能回到十年前,我会亲手掐死那个小王八蛋;你完全不知道家里有个弟弟是什么体验,睡觉哭,吃饭哭,一天到晚哭,偏偏他们还就更喜欢他;他出生前,老子是天,他出生后,‘啪’!我就变成粪坑里的石头了。对K!” 沈七叼着根棒棒糖,甩出两张纸牌,继续逼逼叨叨:“什么无条件的爱,我就活该替他擦屎擦尿吗?他都不是老子亲弟弟!去他妈无条件的爱,只有恨才能温暖我。” “一手烂牌,今天运气怎么这么背?”谢衍摇头叹息,接下他话茬:“大概这就是每个重组家庭的噩梦。其实只要你想,现在也可以掐死他,你知道的吧?” 沈七略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咦,我疯了不成。该你了,如果你能回到十年前,你会做什么?” “打我的傻批同桌一顿?或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太多太多了。” 话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沈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好学习?我他妈几百年都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为什么?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读书用功的好苗子么?” “你看起来就像个败家子,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打你同桌吧。” “他偷了我的海报,弄死了我养的金鱼,而且...” “而且什么?” 谢衍眸光骤然转冷,随后轻松笑笑:“而且...他还当着全班的面,骂我有爹妈生没爹妈养;也不怪他,毕竟他们确实形如虚设,你知道我最长一次没和我妈说话是多久么?” “多久?” “整整两年多,两年多啊...同住屋檐下,就因为我他妈打碎了只花瓶,两年多不搭理我;我在她眼里还没有一只花瓶重要,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我觉得就有那么些人,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骨肉。那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生出来呢?” 第54章:第一是江半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世界未解之谜。”沈七眼珠子骨碌转,嘿嘿笑:“或许你不是她的骨肉呢。” “有道理啊,看来我得抽空做个亲子鉴定。” “......”见刺激不成,没有达到预料的效果,沈七只翻了个白眼。 谢衍瞟了眼手腕的表盘,正欲开口,看到不远处一步步走近的高瘦身影,阴沉着脸,仿佛有无形的戾气浓雾笼罩在周围,四下都冰寒三尺。 “艹,不得了了。” 谢衍扔下牌,急忙跑上前宽抚:“冷静点,我们已经教训过他了。” 陈凌也不出声,大刀阔斧地推开阻拦,往房间里走。 “愣着干什么?赶紧拦着他啊!” 沈七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为什么?他要打就让他打好了。” “你他妈眼瞎啊!没看到他脸色不对劲吗?难不成你想闹出人命?” 谢衍和他相处的时间较长,情绪行事摸得透彻,清楚他的教育风格,那是真不带心慈手软的。 两人急哄哄地要拉着他,却被他一脚踹开,房门紧闭,利落而干脆。 “啊...看来只能听天由命咯。”沈七抱着胳膊优哉游哉:“那个龟孙子活该,骗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报警。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什么叫低调。” 谢衍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只留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男人的惨叫凄厉而尖锐,混着乱七八糟的沉闷声响,整个房间活像重刑牢房,而男人是被各种手段折磨的鱼肉,惨绝人寰。 不知过了多久,痛苦的叫喊变成求饶,再变成奄奄的喘息,最终听不到一点儿声音了。 谢衍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刚要喊人,门倏尔拉开。 “把他处理一下。”陈凌也呼吸均匀,神色平淡,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心的血迹,“钱到手了吗?” 沈七翻着手机,兴冲冲说:“刚到账!” “那就好。”发泄了一通,他心里舒服很多,随手将毛巾一扔:“不早了,我回去了。” “等等。”沈七指了指他下巴:“没擦干净。” 腥红的粘液沾染在白如凝脂的肌肤处,宛若刺绣而成的玫瑰花朵,艳丽、妖异。 他抬手随意一抹,薄唇衔着烟,重复道:“走了。” “嗯,路上小心。” 沈七挥挥手,走进房间里,看到谢衍直直地立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赶忙凑上前一看,嫌弃地大叫:“次奥!这下好了,老子家里变成凶杀现场了,惊声尖叫都没这么血腥。” 地板上的人面容被血迹模糊,眼眶鼻梁歪歪扭扭,发丝浸染地黏腻濡湿,一息尚存。 四周环境碎的碎、倒的倒,狼藉不堪,血迹斑斑。 “告诉过你拦着他点。” 沈七捏着鼻子,踢了踢半死不活的人:“现在怎么办?” “把他扔医院门口吧,我去开车,你找个东西把他...裹一裹。” “吗卖批...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带人回自己家了。” 谢衍无情地嘲讽:“就你这犄角旮旯,你以为你谁愿意来呢?” “帅哥美女呗。” “帅哥?” 沈七顿了顿,笑说:“你和凌哥不算啊?” “我就当你变相夸我俩了。” “你俩感情很好嘛。” “认识时间长了,好兄弟。”谢衍看了他一眼,又问:“美女指代的是妙妙了吧?” 听到她的名字,沈七皱眉,嘀嘀咕咕:“别提她了,她天天往我这跑,赶都赶不走。” “咋了?不喜欢人家?” “我把她当朋友看呢,朋友的喜欢,就类似于你和凌哥的那种。” 谢衍吐了个烟圈,观摩着他神色,戏谑道:“但妙妙不是这么想的吧?我看她对你挺上心的。” “上心也没有用啊,她不是我的菜。” “那什么是你的菜?” 沈七沉默,侧眸望向他,见他轮廓被徐徐烟雾遮掩着,下颌清瘦,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怔松了几秒后答:“我也不知道,看对眼的就是我的菜吧。” 谢衍捻熄了烟蒂,弹出了窗外,感慨道:“妙妙人一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怪可怜的。” 沈七转脸望向窗外漆黑无垠的夜幕,轻声说:“是啊,或许她应该收起她那些没用的心思,生活他妈的又不是什么喜剧电影,不是每个人都可以happy  ending的。” “嗯...” 两人都陷入无声的寂静里。 半夜,城市已经打鼾睡去,唯有日夜颠倒亦或者不知白天黑夜的流浪汉,瑟缩在肮脏的一角,用梦魇安抚饥饿与酸楚。 沈七突然嘶了声:“凌也脾气今天怎么这么暴躁?” “他什么时候不暴躁?” “你自己也说的他脸色不太对劲,平时最起码打人没这么狠?”沈七歪着脑袋思索了一阵:“...好像也差不多。” “心情不好吧。” “因为他那个姐姐啊?” 谢衍把装人的麻袋揣下车,随后在路边捡了块石头,毫不犹豫地扔向医院急救通道的玻璃门,“咣”的一声响,警报拉起,数名安保闻声而来。 他钻上车,几乎是同时,车辆迅速疾驰。 “记住了,他心情不好也就那么几个原因;第一是江半,第二是陈景阳,反正来来回回就是围绕这俩人的一堆破事。” 沈七是去年认识他们的,很多底细没摸清楚。既然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知根知底。 车辆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缓缓停泊,俩人观望着后视镜里的动静,直到看见有白大褂把人抬进去后,才重新发动。 “你知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什么吗?”沈七撕开棒棒糖的包装纸,舔了几口塞进嘴里,“你俩都是不缺钱的家庭,不像我,没怎么念过书,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干这个?” “叛逆?”谢衍没心没肺地嬉笑,“就我个人来说哈,我可能就是想引起我妈的注意,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典狱长。” 沈七瞪大眼睛:“卧槽——” “哈哈哈,看你的表情。” “没开玩笑?” “绝对没有,我爸还是市高官呢,试想一下,淮城市高官和典狱长的儿子被关进了监狱,会是什么样的?” 第55章:“你的快递。”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那一定会精彩无比!” 沈七沉陷在他作出的设想里,脑海已经有角色爆炸的场景了,咧嘴笑:“艹,我真的好期待你爸妈脸上的表情。” “我也是,我一直都很期待。他们的脸太严肃了,就像两张扑克牌,平时都没有情绪流露的,不管我考了好成绩还是犯了什么错,那时候我就在想,可能是我犯的事太小儿科了,还不够劲爆,所以...” 他耸了耸肩,眼皮耷拉下来,敛藏了眸底的几丝落寞。 半晌没听见搭腔,谢衍抬眼便见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挑了下眉:“怎么?这理由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要弱爆了?” 沈七醒过神来,干笑了几声:“绝对弱爆了。” 似乎是意识到气氛渐渐冷场,他顿了顿又揶揄说:“扑克牌艹扑克牌?哈哈。” “是啊。”谢衍任由他此番调侃,笑意浅浅:“挺艹蛋的。” ...... “你的快递。” 江半经过公司楼下的邮递柜时,快递小哥叫住了她,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黑色礼盒。 “我没买东西啊。” “上面写的你名字。” 江半仔细看了看,名字号码地址都没错,难不成是自己网购了什么东西给忘记了? 对于女生来说,网购最大的快感一部分来自于拆快递,所以在电梯里她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是条做工精美的红色流裙。 她可以很确定,自己没有买过,而且摸着裙子的面料,又翻了翻吊牌,嗯,确定了——不是她平常能够消费得起的等级。 想起上次的红裙,以及他说的毕业晚会,最大的可能也就是他了。 她把包裹收好,晨间的例会听得极其不走心,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在考虑着怎么回复。 她也是过来人,知道晚会对于即将毕业的莘莘学子来说有多重要。 她还记得她那时候,特地从旅游基金里抠抠搜搜抠出来几百块,就为了买一条像样的裙子,能够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参加。 四年大学生活结束后,面临的是社会、是现实,女生渴望和自己喜欢的人跳最后一支舞,男生也同样。 所有有关的青春,都是在那一刻画上完美的句号。 越是这样的场合,就越得慎重。 同样不走心的还有陈娇娇,俩人迷迷糊糊地随大流,迷迷糊糊地端坐在各自的工位上。 江半翻弄着手机,对话框删删减减,依旧是空白的。 该发什么?说裙子我收到了?那这样不就代表同意参加了么?要不还是说我考虑考虑吧?不行不行,听起来像是吊着人家,直接拒绝?会不会太冷酷? 她从来没有这么烦恼过,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发,沉默,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手机被她扔在一旁,四四方方的宛若潘多拉魔盒,有股无形的吸引力,总是诱导她伸手去触碰。 眼不见为净,她干脆把手机锁进了抽屉。 “叮铃铃——” 听见铃声,她急忙抓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眼底微不可察地划过一道黯淡。 “江俞?怎么了?” “你有没有空?赶紧回家来一趟吧?妈摔倒了。” “什么?严不严重?” 江俞迟疑了下,走到一旁小声答:“医生说...可能会导致中风。”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江半告了假,火急火燎地搭最近的一班车往舟宁赶。 神思还停留在她说的——可能会导致中风。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形,毕竟老人家确实容易生病,可等这一天真的发生了,她还是手足无措,压根没有对策。 秦兰从工厂里下岗以后,为了维持生计,就开始每天推着小推车出去卖豆制品。 家里小小的厨房是她辛勤耕耘的作坊。有时候她忙不过来,会吩咐她打下手,粒粒饱满的黄豆浸泡在清水里,宛若迷你的鹅卵石,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发胀。 每到出锅,作坊里尽是蒸气腾腾,像缥缈的仙境。 她和江俞就忍不住互相打闹,偷偷掐一把腰,又或者趁着不注意拽头发。 典型的姐妹危机,有时闹到不可开交,彼此都不愿意低头认错。 秦兰不会像别人一样告诫她,说些什么身为姐姐就该让着妹妹的话,她处理起矛盾来一向公平公正,一视同仁,要么两个都挨打,要么两个都不理睬。 她最喜欢的还是在豆腐没具体成型的时候,如果秦兰心情足够好,又或者她们姐妹俩今天在学校表现地不错,她就会舀两大碗豆花,当做是特别的奖励。 她手艺很精湛,黄豆用料上等,时间段也掐地准确,豆花最后呈现出来的色泽,带着股浅黄的光辉,比宝石要莹润剔透,比果冻要Q弹爽口,入嘴即融,满腔盈香,别提有多美味。 每次她和江俞都吃不够,吵吵闹闹的要再来一碗,她总是乐开花,笑得眼角皱纹堆积成一条条,十分克制的再添上些许,然后告诫下不为例。 可下次依旧是这样,没有结果的轮回。 在那样困苦的日子里,豆花是她们仅有的零嘴。 她嘴馋,长大后因为旅游专业,吃过不少各地各色的美食,豆花钵钵鸡翰酥饼糖油糍粑,淮扬菜川菜粤菜数不胜数,可比较来比较去,都比不上记忆里那一碗豆花的滋味。 因为里面沉淀的是她的心血,糅杂的是她面对贫穷的乐观,包裹的是她对她们的关爱。 为母则刚这个成语用在她身上不太对,她是骨髓里生来的坚韧,她和江俞不过是上苍考验她的一道难题,而她交付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抵达舟宁时正值晌午,医院长廊干净而整洁,远远的立着道隽秀的身形。 “你终于来了。”江俞上下打量她,又看了眼病房:“她现在还在睡觉,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什么的?” “不用。” 她一口回绝,透过玻璃窗口往里望去:病床上的妇人两鬓斑白,面容安静祥和,皮肤有层层的褶,镶嵌了深浅不一的老年斑,莫名引人心酸。 第56章:圣光笼罩着她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好吧,你不用,我可是饿了,我回家吃饭去了,有什么情况再通知我。” “等等。”江半揩了下眼角,拧眉问:“她怎么会摔倒?” 江俞吐口气,淡淡答:“她年龄大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我让她安心在家休息也好,玩也好,可她硬是不听,偏要出摊去卖豆腐,结果...回家的时候没留神,被绊倒了。” “什么?你们不是就住在隔壁吗?她一个老人家都看管不过来?” “哦,所以现在变成我的错了,是吗?”江俞把碎发别向耳后,杏眼怒瞪:“常年在外不着家的是谁?不给她打电话问候的是谁?整天照顾她、伺候她的人又是谁?你扪心自问,你有尽到为人女的责任和义务吗?” 江半还没回答,隔壁病房的护士探出头来提醒道:“小声点,病人都在休息。” “对不起。” 江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郑重地重复:“对不起,我就是...最近太多烦心事了,我不是有意要责怪你,相反的,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真的。” “除了那个死人,你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喂,你说话注意点。” “我有说错吗?他活着的时候你整天黏在他身边,现在他死了,怎么?你还要给他当一辈子的寡妇?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许仙?” 江半脾气也上来了,尽量克制着音量道:“你不是我,所以,你没有资格对我的经历指手画脚。” “对,我不是你,但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不要老是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江俞指着病房的方向,脸色因为争执涨地通红: “你出国旅游全球飞的时候是我陪在她身边,她感冒生病时是我,无聊孤独时也是我;我没有埋怨任何人,但是作为她女儿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对她稍微上点心会要你的命吗?” “听着,我——” 她话没说完,被江俞打断,眉头紧拧:“而且!而且你这么做不是为了让我更轻松,说实在的我愿意一辈子侍奉她,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她!你知道她问的最多的是什么吗?小半打电话了吗小半去相亲了吗小半好点了吗?小半小半小半小他妈的我都快受不了!艹!” 江俞心口剧烈起伏,不停走动,双手一遍遍地捋着发丝,以此来保持冷静。 “你...和许魏没事吧?” 她和她经常吵架,严重时还互殴,可从来没像如今这般,暴虐的宣泄简直要崩溃炸裂。 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对劲。 江俞冷眼看她:“现在才开始关心亲人,会不会太晚了?” “听着...我不想和你吵架,最起码现在不想;我知道你为她付出了很多,不胜感激,我也知道我是个混蛋,你说的话完全提醒了我,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常回来看她、陪伴她,好吗?” “你没必要答应我,只要你自己良心过得去就行了。” “我明白,对不起,我没有资格责怪你,从今以后我会多上心,为了她。” 她和江俞的性格一直都是两种极端。 她爱好折腾撒泼,小时候是街坊邻居冠名的捣蛋王;而江俞宁静内敛,像深闺里养着的大户千金;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喜欢精彩刺激的生活,而江俞更愿意留在舟宁,开一家小书店,岁月静好,每日安稳。 脾性的差异影响思维方式,是许多矛盾的由头,虽如此,可彼此还是情谊深厚。 如今,俩人儿时的愿望差不多都实现。 她在舟宁开了家书店,和自己的丈夫共同经营,每月还着贷款,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而她呢?世界已经走了一遭,收获良多,却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可以,我想把她带去淮城,那里医资更好。” 江俞拧眉:“你疯了?你上着班,有空照料她吗?” “请个护工阿姨什么的,很容易解决。” “我知道我刚刚说那番话比较冲动,但不是为了让你逞强的。” “我没有逞强,我只是意识到,她年龄越来越大...我想多花点时间陪陪她。”江半抱着胳膊望向病床上的人,轻轻叹息:“你说的对,我不能那么自私。无论她希望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做到的。” “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好阻拦你什么的,如果你实在应付不来...把她送回来就是了。” “嗯。”江半犹豫了下,朝她伸出手。 她也犹豫了几秒,随后用力抱了抱,被她郑重其事的一句谢谢逗地轻笑,顿了片刻后轻声道:“我们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的,对吗?” “会的,一定会的。”江半摸着她脑袋,想了想还是问:“你要跟我谈谈吗?许魏又或者别的什么?” 江俞浩气长舒,苦笑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好。” 江半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悄悄潜入病房。 她还在沉睡,双手合拢安放在洁白的床单上,掌心表皮经由岁月打磨,起了层厚厚的茧,摸起来粗粝又硌硬。 就是这双手,打造了她和江俞算是美好的童年,乃至如今的时光。 她记得每天天还没亮,千家万户正回味梦乡时,作坊那一盏明黄色的灯突兀地亮起,随后是她收拾小推车的声音,门框细微的紧闭,最终又融于沉寂。 有时候她醒的早,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听到传来的动静后,撩起帘幔一角,趴在陈旧的窗棂上,定定地看她。 她个子很高,中年不可避免地发福,腰腹堆积了赘肉,以往的旧衣服有些塞不下,导致微微隆起像座小山丘;她会戴一顶干净的棒球帽,干净的袖套,推着小车一步一步地走向晨曦,缓慢又坚定。 初升的朝阳从地平线艰难地爬上来,露出汗津津的金黄色的脸庞,圣光笼罩着她,仿佛末世的军将,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 她在出摊前都会准备好她们的早餐,有时候是甜品店隔了夜即将过期的面包,有时候是她亲手煮的鸡丝粥,有时候太过匆忙,只留下薄薄的几张小额纸钞。 得到钱她们是最喜欢的,虽然不多,但意味着可以自由支配,买上包糖果或辣条,都能开心好久。 小时候开心很简单,许多东西都很简单。 第57章:当局者迷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秦兰略醒转,睁眼看到床边支着手肘打盹儿的人,喉咙紧涩,压了压还是没出声。 “蝴蝶飞飞...”留意到她轻微的动静,江半连忙笑道:“我回来看您了。饿不饿?” “没大没小,老娘网名也是你能叫的?” 江半下意识想讲几句玩笑话逗她开心,忍了忍还是没说,道:“好好好,母后大人。” 秦兰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江半替她垫好了枕头,再次问询:“饿不饿?” 她摇头,手指使劲揉了揉眉心:“你妹妹也真是的,这点小事都要惊动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老太婆——” “瞧您说的都是什么话?”江半倒了杯温水递至她嘴边,“不管怎么样,照顾您也是我的责任。” “我还死不了。” “呸呸呸!再说这种话掌嘴了啊。” 秦兰瞪她:“你敢掌我的嘴?” 江半做低伏小:“小的不敢。” “你什么时候走?” 江半愣了愣,佯装愠怒:“怎么您一来就问我这个?您不想见到我?” “我是看你工作忙,不好给你拖后腿。” “没有的事。”江半从抽屉取了一次性梳子,细细地替她打理银白的头发,轻声说:“我和江俞商量过了,想让您跟我去淮城住。” 听到她这么说,秦兰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她这个大女儿不像江俞,常年往外跑,偶尔重要的节假日回一回家,相处的时间甚少;除了挂念她以外,还特别想促成她的婚姻大事。 只是当下有诸多考虑:“我和你住一起,那你和...小也怎么办?” 江半啼笑皆非:“我和他没住一起,关系也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热络啊。” “谁知道你们...”因为刚做完手术,秦兰精神气不太足,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更不用提和她日常贫嘴了。 “我是觉得,淮城的医资条件更好,您在我身边,我能安心点。等您稍微好点了,咱俩还能贫嘴,欢乐多多嘛。” “光记着贫嘴了是吧?活宝。” “嘿嘿,那您喜欢不喜欢呀?” “少来撒娇这套,你要是——” “有这功夫,还怕找不到男朋友?”江半自然而然地无缝衔接,堪称完美。 秦兰嗔怪地拍了拍她脑袋,没下重手,轻轻的,像羽扇。她握住她的手,母女俩相视而笑。 经她这么一提醒,江半倒是想起来,今晚好像就是他的毕业晚会了。 用鞭长莫及来形容当下最合适不过了。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算她有许多躁动的心思,都拧不过轨迹的发展,既然如此,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应对。 和她说了会儿话,秦兰便疲乏地很,打发了人又安然歇息了。 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去淮城的计划须得延迟几天,等她完全能够经得起路途颠簸后,再提上进程。 江半向医生询问了些关于她病情的具体情形,作好了转院和照料她的准备;如今虽然没有中风的征兆,但预防一下也是好的。 舟宁是个小城,典型的江南水乡。 小桥流水乌篷船、渔人菜农洗衣妇,山娇水湄,灵气盈结;粉黛描绘的温婉与迷蒙笼在城中,宛若天衣,所行所见,皆是恍如无骨的柔与妙。 沿着青石板铺就而成的羊肠小道,拐个弯,经由岁月洗礼却仍旧坚硬顽固的小拱桥便映入眼帘,岸边是婀娜的垂柳丝,墨绿如烟,尾梢轻浮地逗弄湖面,涟漪荡漾,粼粼一方春水。 如此好山好水好人间,焦躁与烦闷都拂去不少。 江半眯着眼享受故城的诗情画意,不经意瞥见前方石凳处坐着歇脚的身影,眸光汇聚,面上一喜。 “你怎么会在这?” 贺尧秉了把蒲扇,悠然自得地摇晃着,石桌上还有壶米酒,淡淡酝酿了丝缕清香。 见到她,也是惊讶不已:“过来看块地。你呢?” “我妈生病了。” “不要紧吧?” 江半耸耸肩:“老人家嘛,上了年纪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 “那倒是。”贺尧不想停留在如此伤感的话题里,长叹道:“舟宁真是个好地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堪比仙国的风景。” “那可不?你要是早几年来,说是世外桃源都不为过。” 贺尧唤了酒铺的小生,多拿了壶酒盏,倒了杯递给她:“你一定会喜欢的。” 江半抿了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舌蕾细胞都在叫嚣,都忍不住赞叹粗口了。 “你和姓陈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上次进派出所的闹剧,她后来虽然在微信上跟他笼统解释过,但话语颠三倒四,重点都没搞清楚,也难为他好奇了。 “我也说不通,反正乱七八糟的,头疼。” “看他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人,我觉得你还是离他远点安全。” “唔...真有那么差?” “怎么?你对他...?” 江半摸了摸鼻尖,耷拉着脑袋含糊答道:“我就问问,问问。” 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加之贺尧这人擅长观察,懂得看破不说破,当下只随性地笑笑,便转移开别的话题。 ...... 陈凌也把玩着手机,游戏界面和微信界面来来回回地切换,一心两用,导致游戏进程落下很多,旁边一起组局的谢衍火冒三丈高:“你他妈搞什么飞机啊?打野打的人都不见了?” “不玩了。” 他懒懒丢下一句后,退出游戏界面,思量片刻,还是锁了屏幕,起身进了房间,将摆在床上包裹完好的礼盒打开。 是一套尺寸完美贴合的西装。 毕业晚会就在今晚。 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来,可是无论她来不来,他都不想没有准备; 因为只要她来了,就代表她愿意尝试着接受自己,代表多年来的惦恋逐渐有了合心意的结果,代表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有她。 代表他生命里的火苗次第亮起,代表了一切象征希望的东西。 抓着礼盒的指骨收紧,几秒之后伴随着轻轻的吐气声,松散开来。 “喂。” 换好衣服,陈凌也食指敲了敲门框,下巴微抬,眸底含着点谨慎和期待:“看起来怎么样?” 第58章:“美女,他有菜花。”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衍本来游戏打的好好的,听见他不太对劲的音调,视线从手机屏幕落到他身上,目瞪口呆的活像大白天见鬼:“你...你干嘛穿成这样?要去卖保险啊?” 这样的比喻,浇灭了他心头的设想,脸色不悦:“我看起来像卖保险的?” “呃...那倒不是。” 饶是谢衍脑筋转得再快,也搞不懂他这隆重的一出是为了什么。 他从来不向他询问穿衣打扮上的意见,破天荒的头一遭,是人都感到莫名。 陈凌也还在等他的下文。 “看起来像霸道总裁,很帅,真的,我都快要被你迷倒了。” “没骗我?” 谢衍眨了眨眼:“要不你还是跟我说说你为啥要穿这么隆重?我才好给你出谋划策啊。”见他默然不答,又追问:“要去公司?还是要去约会什么的?” 陈凌也垂眸思忖,清了清嗓子,故作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要去约会吧。” “哈???跟谁?江半啊?”谢衍一连串发问,随后大脑高速运转,瞪圆了眼睛,拖长了音调:“噢...难怪呢。” 陈凌也:“......” 他淡淡瞥了他几眼,转身进了房间,出来后朝他比划着两条颜色款式都不同的领带:“哪条更合适?” 谢衍是真忍不住笑了,啧啧称奇:“你是陈凌也吗?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 “哎等等等等!”见他又要转身走,他急忙叫住他,指了指其中纯黑的一条:“简约大气上档次,霸道总裁都这么穿!” 陈凌也仔仔细细勘察对比了一番,嘴上丝毫不留情:“眼睛呢?” “次奥——是你让我帮你选的啊!还嫌弃!”谢衍大叫。 他很少穿正装,即便是在公司里,也是副随性的吊儿郎当样。难得碰上机会,紧张地好像连审美都偏颇了,怎么看都不够完美,都不够合衬。 其实他身材很好,天生的衣架子,白衫西裤套在他身上,俨然出众的斯文败类。 他在落地镜前站定,审视来审视去,手心微微渗透出汗液,轻吐了口气,最终还是提着礼盒出门。 谢衍高喊:“你干啥去啊?毕业晚会不参加啦?!” 留给他的只有一道讳莫如深的背影。 谢衍:“......”得,把我当屁放了。 ...... 天色渐晚,炊烟升起,贺尧和江半喝酒侃大山消磨了一下午,便一道赶去了江俞家。 他和江俞虽然算不上熟识,但同在交际圈,打过几回照面,吃顿饭是平常之举。 因着先前吵架江俞表现出来的急火攻心,江半特别留神地观察着夫妇二人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他们是有所掩饰,还是已经重修旧好,席间是温柔相待,和如琴瑟。 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这话一点不错。 江俞和许魏性子都属于宁静温厚的类型,自从在一起,江半就没见过他们俩吵架。 当然也可能是当着他们的面没有吵过,私底下的事情,她不愿意多透露,她也不好去八卦。 “你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江半一整天只喝了贺尧请的那杯米酒,早已饥肠辘辘,吃起什么来都感觉香。 贺尧虽然很难苟同,但面上笑意盈盈,跟着附和:“确实。” “你们就别阴奉阳违了,我知道自己技术到底是什么样的。” 许魏:“她其实很努力了,书店里人不多的时候,她都光顾着泡在美食栏目里了。”说着视线转向她,噙着温和的笑意:“无奈没这天分,照葫芦画瓢画出来还是跟料想中的大相径庭。” 江俞长叹:“惭愧,惭愧。” 贺尧慢条斯理地嚼着口腔里的黄瓜,盐放太多了,咸的不行,又不动声色地抿了几口茶水缓冲,菜是真有点吃不下去了,索性扯起话题聊天:“你们在一起挺久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一句话抛出去,宛若石沉大海。 江俞和许魏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变。江俞敛下眼皮,拿着筷子扒拉面前的一盘苦瓜炒肉。 许魏瞄了瞄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江半见状,掩唇咳嗽了下,不着痕迹地接下话茬:“人家小两口新婚呢,自然要先过一阵甜蜜的二人世界。” “那倒是。”贺尧也是个老江湖了,察觉异样后便轻而易举地转移了注意力:“说起来你们结婚,我都没来参加,对不住啊。那会儿在缅甸,公司新项目刚开发,实在忙不过来。” 江半笑说:“忙点好啊,忙有钱赚。哎你们公司还缺不缺人啊?你看我怎么样?” “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你专业不对口,但我记得你选修的外语是西班牙语对吧?” “是啊。” “小语种工作比较难找,除非出国,国内的话可以利用业余时间接几个翻译。” “嗯,都有在做。前段时间接了个,最近找我的不多。” “那我要是有消息就通知你,我们公司接待国外客户很多的。” 两人一唱一和,聊得有板有眼,气氛重新被带动起来,仿佛方才的尴尬沉默都不曾存在过。 江半余光留意着对面,许魏脸色好转了很多,微笑着听二人说相声似的讨论工作;倒是江俞,从听到那个问题后,就一直兴致缺缺,波澜不起。 ...... 谢允拖着曳地黑裙缓缓步入宴会,香娇玉嫩,楚楚动人,白金色的长发随着举止飘扬浮动,缥缈着丝丝幽微香甜的气息。 仅仅在0.01秒之内,便收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惊艳的瞩目。 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那个人看见,只想他的眼底能够流露出些不一样的情绪。 左顾右盼眺望了好几圈,没捕捉到翩翩浊世佳公子的身影,有些气馁。 “凌也呢?” 谢衍白眼快要翻上天,压低着嗓音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让你别再来问我,滚滚滚!不要打搅了老子的好事。” 谢允看了眼他身侧的女人,是张陌生且又带着点拘谨的脸,心生妙计,扬唇巧笑,张口就来:“美女,他有菜花,我劝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第59章:像小虫子在肺腑间啃咬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女孩微怔,嘴巴轻轻地啊了下。 “你不相信啊?我就是受害者,真的,我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治好呢。” 谢允痛苦凄惨的神情彻底吓跑了那女孩。 谢衍:“......”我他妈的... “姑奶奶,我都说过几百遍了,我不知道他在哪,来没来我都不知道。” “谁说我找你一定是为了他?” “那您老到底想怎么样?” 谢允扬起下巴,鄙夷地看他:“你就不能正经收敛一点么?按照你换女人比龙卷风还快的速度,得病是迟早的事。” “呵呵,难不成我要像你一样,整天守着个看都不看你一眼的人?” 谢允眸心闪动,眼皮垂下来,敛藏了那抹失落,继而反唇相讥:“最起码我没烂交。” “啧,别说地这么难听行不行?你哪只眼睛见我烂交了?难不成你躲床底?” “......”她被噎住。 她肯定没见过,毕竟自家哥哥和陈凌也一样神龙摆尾整日无形,听也是听学校里传出来的名声。 但名声总不可能凭空传出来的吧?世事发展总有依据,于是她接着道:“谁都知道你谢公子花花心肠的做派,要不然你刚搭讪人家做什么?” 谢衍嗤笑:“谁都知道?不一定吧?二老就不知道啊。” 谢允看向他,饶有深意说:“何必跟爸...他们较这个劲?有意思么?” “有。” 谢衍满不在乎地答腔,视线四处乱瞟,意外看到几米开外的角落里,两道莫名有些鬼祟的身形。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青年从口袋掏出了什么东西,借周围的衣香鬓影、灯盏迷离作掩护,不着痕迹地塞进了对方手里。 而另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接过之后,双手抄兜,踱着步子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在众多晃动的人群里,那股别具一格的冷淡慵懒就如同混杂在星辰里的满月,过分出挑,无需花费什么心思和眼力,就能留意到他。 谢衍在心里暗骂了声,见谢允视线也要跟着转过来,急忙打岔:“我帮你去问问他到底在哪里,你在这等我。” 说罢,步履匆匆溜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这会儿静悄悄的,四五个隔间有一半门都敞开着。 谢衍钻进旁边无人的隔间里,踩上马桶盖,攀扶着门框,脑袋刚往右手边探去,就被飘到半空中的白烟糊了一脸。 隔间里,青年曲着左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漂亮的两指挟了根烟闷闷地抽着。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西装熨地服服帖帖,头发也整理地一丝不苟,根根分明,稍稍撇去些平日里的轻佻,多出几分斯文。 “你他妈在干嘛?”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眼皮都懒得抬,沙哑道:“抽烟。” “废话,我是问你刚刚和那红毛。” 谢衍翻身下来,毫不客气地动手搜罗他西装口袋,他倒也没反抗,木偶似的仍由他折腾。 搜刮完几只口袋,搜出了个小药罐,看见名称,谢衍两条眉毛皱地能夹死苍蝇:“你好不容易戒断了,现在又要重蹈覆辙?” 陈凌也没回答,手心揉搓着脸,疲惫至极。 他从服用抑制躁郁症的药物后,便染上了瘾,好不容易下狠心规规矩矩的按时按量,他如今却又...! 戒断反应是很痛苦的。 谢衍还记得他当时表现出来的症状,又哭又笑,又流泪又出汗,上吐下泻,虚脱地整个人都瘦地只剩皮包骨,折腾几周下来,去掉了半条命。 “你给我起来!”谢衍提着他要出去,被他一手甩开——“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让你一个人呆着非得出事。” 谢衍奋力扒拉了几下,奈何拉不动他,恨恨地吐口气,挨着他坐下来,试探性地问:“约会黄了?” “没有。” “没有那你干嘛愁眉苦脸?” 陈凌也倏尔嗤笑一声:“压根就没有约会,她没来。”顿了顿,语调沉闷下去:“她不会来的...” 他还专门找了家美发沙龙,全身定制,比模特拍杂志把关还要严格,忐忑不安地提前好几个小时在会场里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忐忑变成了失落,欢喜变成了无望,跳动紊乱的心脏也随着趋于平缓。 她果然不会来。 这样的结果他设想过千千万万遍,也知道她不来的几率远胜于她来,可心底里总存着那么一丝侥幸,仅仅这一丝,就让他慌了阵脚,怀揣着满心欢喜,煎熬等待。 恍惚回到了少时即将离开舟宁,要和她分别的时候。 她坐在他对面,字字叮咛,句句嘱咐。她的心思和自己的心思不一样,她只是把他当做需要关爱的小孩看待,而他却偷偷徒生了许多情愫,痒的,麻的,像小虫子在肺腑间啃咬。 他走时她在学校里补课,没有赶过来送他;他就固执地一直等,一直等,甚至一度还想冲进学校,冲进她所在的教室里。 森田松子自然是不允许的,因为她知道,只要他一看到她,兴许就会赖着不走了。 当时她没有来,如今也没有来。 痛苦无以复加,比独自在奈良还要更钻心。 因为在奈良,他心底里有念想,关于舟宁,关于那碗云吞,关于她,未知的一切都暗藏着期待;如今他克制不住所以放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同在一片土地,却觉得相距甚远。 既然如此,那他努力变好、努力恢复正常、努力戒断还有什么用呢? 谢衍明白过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语重心长道:“为了个女人,有必要吗?” 有必要吗? 他也这么问过自己,答案是肯定的。 谢衍一狠心,强拉着他出了卫生间,好言相劝:“别想些没有用的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谢允那丫头不是挺好的吗?年轻漂亮,怎么就比不上她了?” 陈凌也有气无力,一言不发,随他摆弄。 多亏了谢允夺目的发色,容易辨别,谢衍拨开人群,将陈凌也塞给她,郑重其事道:“看好他,不要让他乱跑。” 在看见他的那刻,谢允眼瞳就亮了亮,嘴角扬起明媚的笑容,甜甜地叫他的名字。 陈凌也基本等同于傀儡,五感封闭,身处在喧闹与热情里,默然如行尸走肉。 第60章: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你。” 他不答,支着手肘喝闷酒。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参加呢,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单恋总是这样,一方面甘愿的付出和悸动,谁也说不准换来的是苦泔还是蜜糖。 刚接触他那段时间,谢允跟大部分暗恋的小女生一样,只要看到他,又或者无意间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名字,表面波澜不兴,背地里却暗流涌动。 这样的心思是很奇妙的,也很愚蠢,因为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自娱自乐。 ...... 谢衍逛了一圈,最终在一堆瘪三里瞥见那个红毛,毫不客气地拎着他的衣领往卫生间的方向拖。 红毛是学校公认的药贩子,专门倒腾违禁品。被教训了好几次仍然虎虎生威,打不死的小强似的,上回告诫他离远点,听话了一年多,不曾想他也跑来参加毕业晚会了。 跑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还敢把药卖给他是吧?忘记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嗯?” 谢衍单手锁着他的喉咙,提起膝盖往他腹部抡了好几下,力道不带怜惜。 “哥!哥您别打了别打了!”红毛叫苦不迭:“是他自己找我的!还威胁我...不是您说我这该怎么办嘛?卖不是,不卖又不是,我这两头都难啊。” “他怎么威胁你的?”话毕,落下重重一拳,“说啊...他是这么威胁你的么?” “没、没有!衍哥您饶了我,您饶了我成不成?我不卖给他,再怎么威胁都不卖!反正咱都毕业了,以后分道扬镳他就是想要也找不见我人!您别打——哎呦!” 谢衍揍了他一顿,拎着他衣领冷声道:“最好是像你说的这样,滚得远远的,要不然...你绝对会后悔干了这行。” “是是是,衍哥教训的是!”红毛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灰溜溜地点头哈腰,就差下跪称臣了。 “赶紧滚。” 谢衍拇指揩揩嘴角,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这才施施然走出卫生间。 晚会最主要的步骤——跳舞,已经随着婉转悠扬的音乐声开始,人影翩翩,如比翼蝶,裙裾与西服交错,缭乱了视线。 正中央最受瞩目的一对,青年西装革履,女人长裙曳地,发羽白金,似笼了层月光,更衬眉眼瑰姿艳逸。 舞步轻轻转动,女人白皙的手搭在他肩头,而另一手交握。 青年脸色淡漠,没什么情绪,女人似乎是为了挑起话题,也为了更进一步,悄悄凑近他耳畔,娇唇诉说着些柔语。 从谢衍这个角度望过去,像极了绵绵的亲吻。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恰好捕捉到青年稍稍侧首,仿佛是回应般,彼此的唇瓣被散落下来的波浪长发遮掩,却平添了股引人遐想的暧昧。 犹豫几番,最终还是打开了朋友圈,点了仅一人可见,把照片发了出去。 ...... 饭吃完,江半帮忙洗刷好碗筷,许魏和贺尧两个大男人在客厅里抽烟喝酒、谈天说地,时不时还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只不过每传来一次,江俞的脸色就更加黑沉。 江半像是不经意问:“因为孩子的事吵架了?” 江俞沉默,浸在水槽里的手却没了动静,顿了顿从口袋里掏了支烟,发泄般抿了几口。 “你不是戒烟了吗?” 她的烟瘾比自己的还重。读高中那会儿,不止一次地被她抓到偷偷抽烟。 仔细想想,她其实和她表面的乖顺有些出入,内心深处是存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的。 “我和他的身体都有些问题,怀孕的几率很低。” 江半愣了几瞬,联想到饭桌上夫妇俩的表现,轻声问:“几率很低不代表没有几率啊。” “他精子存活率低...”江俞苦笑了一下:“而我...卵巢早衰...医生都说基本没希望了。” “别抽烟了。” 江半伸手要去夺她指间的烟支,被她躲开,深深吸了好几口,不以为意道:“现在抽不抽都没关系了,反正我也怀不上。” “这东西害你身体...难道你还要把命搭进去?” 江俞默然了,在她直勾勾的注视下,将烟蒂捻熄进了泡着碗筷的水槽里。 “做试管呢?” “那得花费多大啊...房贷车贷开店的信用贷,还有妈现在的情况...” 提到钱话题总是沉重的,特别如今秦兰住院,更是雪上加霜。 “妈那边你不用操心的,而且...如果你需要支援,可以找我啊。” 江半虽然没有买车买房,但多年工作积蓄,加之近几年都安安分分呆在淮城,没有出去旅游,数目很可观。 饶是听到她如此安慰,江俞心里仍旧波澜不起,淡淡道:“读书的时候我老是幻想着结婚,幻想着组成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庭。我、我老公,再生个女儿,或者儿子,一家人周末可以出去郊游,穿亲子装...但我没想到...我竟然生不了孩子,我跟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什么区别?” 因为自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当中,江俞对幸福、对完整的渴望远比她强烈,要不然也不会一毕业就结婚。 江半把她揽过怀抱,一只手轻轻拍着她肩膀,柔声细语道:“没关系的,你还有我们。” 江俞眼尾浸了点湿润,用力吸了吸鼻子才没让哭声宣泄出来,哽咽说:“我知道。” ...... 江俞夫妇买的房子舒适宽敞,待客的房间足够多,江半和贺尧约定好了明天搭他的车回淮城,于是晚上也没有回酒店,收拾了另外一间客房入住。 她洗好澡出来,一手拿毛巾擦拭颈脖的水分,一手握着手机刷朋友圈。 指尖点着屏幕往上拉,瞬时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 她的小学同学晒出结婚5周年的纪念晚餐,她的初中同学曝了段自家儿子牙牙学语的小视频,她的高中同学正和未婚夫同游泰国欢度蜜月,她的大学同学隔空喊话男朋友“有了对象才知道原来膝盖是可以碰到肩膀的。” 27岁,就是如此尴尬的年龄。 这种打击好比泰山压顶,江半瞬时被压地有些透不过气,甚至还想摔手机。 等等,似乎有点不对劲。 倏尔捕捉到异样,又急忙划下来。 是谢衍发的朋友圈,配图的照片里,俊郎美人,身影翩跹,青年隽秀的五指轻轻搭在她腰间,放大了看,眼眸微垂,鼻梁高挺,发丝模糊掩盖了二人的下颌。 一个低首,一个仰头,像是接吻,又像是光影自然的借位。 谢衍只配了行简单又带着调侃的文案: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 第61章:她是疯了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心头掠过一丝复杂,喉咙紧了紧,把那张照片缩小放大仔仔细细地勘辨: 陈凌也居然穿了西装,黑白相间的纯色简约经典,显得他风度翩翩,斯文儒雅;而谢允则是一席摇曳的吊带长裙,漆黑如墨,唯有白金色的波浪长发披肩,张扬夺目。 佳人才子两相宜,仅仅是立在中央,周围一切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更何况是情意浓浓的亲吻,电影取景都比不上如此的绝色风采。 这照片好像是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江半这头骡子蒙着枕头,关了手机,又解锁,屏幕忽明忽暗,反反复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烦意乱些什么。 她看了眼时间,10点不到,翻出相册里今天拍的照片,有几张和江俞他们一起吃饭时候的合影。 千挑万选选出来一张——贺尧坐在她身侧,为了上镜,距离凑地比较近,眉眼亲和,笑意温柔。 指尖敲着键盘,编辑了条简短又意味深长的文案——一家人吃饭。然后发送出去。 手机一扔,她脸埋在枕头里,不断反思方才的举止。 她是疯了吧?干嘛跟他较这个劲?他们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呗,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撇清关系,从此互不相扰。 可她莫名的、简直毫无道理可言地就想起许多片段。 两人躺在衮烫的han氺里,呼吸胶着,濒死的体验过后,他埋向自己的颈窝,用暗哑的、眷恋的嗓音一声又一声地叫她姐姐,以及他捧着自己的脸,柔声诉的衷肠。 这些片段犹如一道道顽固的银丝,狡猾地钻进脑海里,牵扯攀附着神经,甩也甩不掉。 她突然想起,当时陈凌也问她——你现在就告诉我一句,你当时说的人生三大错觉,我到底有没有犯最后一条? 当时她肯定了,可放到如今... 她一向觉得,情和欲是能够独自分开各行其道的,最起码在他们二人的迷局里,她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实却啪啪打脸,心念交缠着,说不清也道不明。 可以肯定的是,十年前的相识并没有为这些情愫添陈些许别的复杂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今焕然一新的他造就的。 江半烦闷之余还是烦闷,裹着被子辗转反侧,最终猛地坐起! 她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就算他看到了又怎么样?她还想他吃飞醋吗?他既然都和谢允官宣了,那么她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何必自作多情呢? 引以为傲的自知自持怎么到了他身上就变得这么莽撞?她的理智呢?她的端庄呢?!发什么朋友圈,简直可笑无聊到了极点! 她忙不迭抓起手机,觉得又懊悔又难堪,两颊微不可察地染上层躁红,点开那条朋友一看,贺尧和陈凌也都点赞了。 !!!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以此来调控砰砰跳的心脏,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平稳,可惜失败了。 现在该怎么办?删也不是,不删也不是,进退维谷。 她双膝跪坐在床上,咬着指尖看向跟前的手机,内心天人交战,狭路相逢斗智斗勇,各显神通难分胜负。 她希望他看到,又不希望他看到,希望是因为想着这样做或许能激起别样的浪花;不希望纯粹是觉得自己愚蠢,事情超出了控制,而她不喜欢信马由缰。 最终“不删”的一方大获全胜,他都点赞了,说明他已经看到了,那么删了也挽救不回来了,既然如此,顺其自然,一切随缘吧。 江半念了段经试图安抚潜意识里的躁动,伸手捻熄了壁灯,蒙头大睡。 有心事,是怎么也睡不着的,脑袋里哐啷哐啷响,实在难熬。 来舟宁十分匆忙,安定没有随身携带,她只能强迫自己闭着眼,在黑暗里胡思乱想,到了后半夜,不知怎的,她没来由地嗤笑了一阵。 这种暗戳戳的小心思,真像回到了年轻一点的时候,情窦初开,不敢主动,只能耍各种手段来试探。 侦察员一样分析他字句背后的主旨,然后暗自揣摩和幻想,对方还没动静呢,就已经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 用王尔德的名言来概括,那就是浪漫的本质在于不确定性。 正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未知的千变万化,神秘而危险,当然,危险也是一种浪漫。 彻夜难眠的不止是她,还有另一座城市里,如她所意刷到了那条朋友圈的人。 陈凌也的情绪要比她更暴躁,更难以抑制,盯着“一家人吃饭”这五个字,额头青筋都在突突跳动。 照片里的男女,笑靥灿烂,模样亲昵,俨然就像两对年轻夫妇共进晚餐。尽管他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可她的文案,什么一家人吃饭?这不就是挑明了关系么? 江俞他是知道的,婚后居住在舟宁,那他们一伙人吃饭,还是专门回了老家?他们还在一起吗?今晚又住哪里?会一起睡吗? 有些事情真是深挖不得,瞥见一点坏的苗头,思绪就不可控地想入非非。 他越看就越冒火,越冒火就越愤恨,越愤恨就越想看,最终握着手机的指骨,关节泛起青白,径直摔向墙壁。 深夜里“啪”的一声响又点醒了他,急忙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手机屏幕有道道裂痕,奇怪的是他妈的竟然没黑屏,屏幕里依旧是那张照片,端端正正,像素偏蓝调了些。 在他眼里,却成了一种无声的嘲讽。 撡。 她之所以不来参加晚会,之所以拒绝他,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她他妈的不是惦记卫满,惦记到眼里容不下别人的程度吗?怎么又会跟着他厮混? 思绪纷纷扰扰,不断交缠,最可行的解释就是——她骗自己,她喜欢别人了。 他突然想起,这个男人是和他们相处了几年的同窗!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他俩有感情基础?王八蛋!她喜欢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喜欢自己就不行!明明他认识她远比这两个男人都早,就算是排队都该排到自己了! 不甘和强烈的嫉妒一股脑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双瞳在墨染的夜色里,泛起阵阵冰冷的寒光,阴沉至极。 第62章:舌尖抵着上颚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他抓了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出门。 手机摔坏了不能用,意味着没法导航去舟宁。这个点商铺陆陆续续都关门了,他驱车在电子城附近转了好几圈,才在街边找到一个独立的小摊,重新买了部手机,导航开启,一路飞驰赶往舟宁。 已是半夜,夏天昼长夜短,不出意外的话抵达舟宁也得清晨七八点了。 期间他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未接,微信一连串的轰炸宛若石沉大海,丁点儿回应也没有。 他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要往坏的方面想。 或许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只是吃顿普通的家常便饭,而她也只是睡着了,身边并没有躺着任何人。 可要做到六根清净何其难? 他只要一想到可能性的另一面——她被别的男人染指。他就恨不得插上翅膀冲过去棒打鸳鸯,就恨不得将她ya着狠狠蹂躏,直到她再也不敢爬别人的chuang为止。 其实她有一点说错了,他并不是天生的控制狂,他的无理取闹和占有欲都仅仅是对她而已。 12岁那年,他第一次遇见她,在昏暗的楼梯拐角,她给了他一颗糖,柔柔地叫他小孩。 他后知后觉的是,她给他的不是糖,是抚平伤痛的灵丹,是治愈顽疾的妙药。 她老是小孩小孩地叫他,有时候为了哄他,再多加个乖字,乖小孩。 从她嘴里说出来,先是唇瓣缓缓往两侧绽放,而后口腔轻轻张开,滑腻的舌微卷,抵着上颚,带点北方人的儿化音,扬长了尾调,温柔与明媚都尽数施展于那清澈的声中——乖小孩。 一开始他心底里还不大乐意,毕竟她也就大自己5岁,叫他小孩实在有点作威作福。 可她每次叫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携带着千万种芳菲,唇瓣的一翕一合都像是无形的蛊惑,每每令他感觉心脏似乎都骤停了几秒。 于是他恋上了这种迷蒙的感觉,也恋上了那颗西瓜糖的甜蜜。 放学后,有时候接送的车晚点,她就会带自己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上一袋,顺走三袋。 起先他还很震惊,见她趁着人多老板没留意,偷偷往他兜里塞糖,呆呆地都不知作何反应。 她动作相当熟稔,如果她穿了宽松的校服,能顺势把糖往袖管里塞,就不太用得着他,顶多借着他胖胖的身躯挡一挡周围的视线。 最后结账,他紧张地不行,她却坦然自若,笑容甜美又乖巧,她不叫小卖部的老板叫老板,她只叫叔叔,总能哄得那发福的中年老男人和颜悦色。 每次作案成功,她都会对半分,塞给他两包,眉毛一挑,吐着舌头,得意洋洋道:“小孩,两包吃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只能顺一次,所以悠着点,别那么快吃完了,明白吗?” 他几乎快要被她的绚烂笑意醉倒,点了点头,吱吱唔唔说:“为...为什么...要偷?” 她就笑得更加放肆,稍后收敛些许,义正言辞道:“我们这不叫偷,只是没给钱罢了,记住,以后不能用偷这个字眼。” “而且,我们是曲线救国,你看看小卖部地方那么大,来来往往顾客那么多,也不装个监控什么的,被人顺那不是活该吗?只有尝到教训了才会学着谨慎防范。我们是给他上了一课,你也是老师,懂吧?” 他眼里尽是她,无论她说些什么歪理,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他都只会点头,顺着她心意。 后来他们被当场抓获,她不着痕迹地把袖管里的糖塞进他口袋里,云淡风轻地指着他,甚至装模作样地劝诫:“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能再偷东西了吗?” 那样狡猾的神色,又是他没见过的。 老板对她印象一向不错,偷窃的罪名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他头上。 她还猫哭耗子假惺惺地求老板别告状,并保证下不为例,俩人这才得以通行。 他头一次尝到被冤枉的滋味,还是被她栽赃陷害,委屈得不行,回家的一路都强压着眼泪,不让它迸发出来。 “哎哟小祖宗,别伤心了好不好?是姐姐的错,要不你打姐姐一下?嗯?” 她嘴里虽然是说着些哄人的话,但唇角窃窃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奸诈地像只笑面狐狸。 他知道她喜欢逗他,因为他不开口说话的原因,总是时不时地学着电影里怪物的声音,张牙舞爪地捏一把他的脸,或者单纯吓吓他。 有时见到他被逗笑,她就会很开心,然后说一句老话:“笑一笑,十年少。” 可那次他实在委屈,又生气,无论她怎么哄都还是撅着一张嘴,爱搭不理。 她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笑容,用余光瞟他,欲言又止的,像在琢磨如何开口,可到了家,她都没有再说什么。 几天后,他收到了一个哆啦A梦的公仔,外形很平常,并没有什么独特。 后来她告诉他,只要按一下公仔胸前的铃铛,就可以录音,他有什么想说的却不能说的悄悄话,都可以对着公仔宣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说实话,他心底里无甚波澜,可对上她那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眼神,还是咧嘴笑了笑。 让他慌张激动的是,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后,她兴奋地手舞足蹈,竟然冲过来抱住了他。 她说:“小孩,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那是他们第一次比较亲密的接触。 他仿佛被潮水淹没,呼吸都愈发浓重起来,四肢僵硬不能动弹。 迄今为止,他都记得她乌黑发丝里飘散出来的幽香、皮肤表面的温度、肢体的柔软、以及颈窝处酥酥麻麻的痒。 竟然硬生生令他魂牵梦萦了那么多年。 少时他牵她的手,异想天开想牵一辈子,尽管那时候一辈子对他来说还很遥远,可他对那公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 有些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别人心目中,到底是怎样亮眼的存在。 从离开舟宁,到一路颠簸,最后辗转着再度回到有她所在的地方,他一路跟着她,就像跟着光。 开夜车十分耗费心神,陈凌也从口袋里搜罗出没吃完的药,就水吞了下去,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向前。 第63章:偏执的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我们走了。” 江半收拾好提包,冲江俞二人挥了挥手,充电器没带,昨天夜里手机没电忘记充了,想到舟宁距淮城路途不远,干脆就等回到了家再开机。 “系好安全带。”贺尧瞄了她几眼,笑问:“昨晚没睡好?黑眼圈长下巴去了。” 江半手心搓了把脸,唉声叹气:“是啊,回去得好好补觉。” “怎么会睡不着?” “失眠而已啦,经常都这样。” “要开始养生了,瑜伽普拉提花茶心经学起来,保你夜夜安眠。” 贺尧发动引擎,拐入主干道,几乎是在转角的那刻,一辆黑色奔驰从副驾驶这边的方向交错而过,虽然只有几秒钟,快如闪电,但车内主人的侧脸俊朗无双,还有些熟悉。 贺尧见她止不住地回头打量,问:“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 循迹而去,早已不见车辆踪影,江半混混沌沌,两指捏着眉心,继续方才的话题:“要是学那些有用的话,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失眠的人了。”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下次带你一起去上课。” “你不是才回国不久么?就报上健身课了啊...不打算回缅甸了?” “近期那边没有安排,怎么?你不想我留在国内?” “那倒不是,有老朋友陪着,怎么会不想?我倒希望你永远留在淮城呢。” “我尽力争取。” 聊着聊着,江半来精神了,明知山有腐,偏向腐山行:“我经常看网上说,健身房很多猛1猛0啊?是不是真的?你有遇到过么?” 她一直都好奇他处于什么样的角色,按照他身材容貌上来说,偏1的可能性较大,但也说不准,毕竟金刚芭比也是实际存在的。 “是啊,不过也没什么用。”贺尧心情很好,愉悦答道。 “噢...我知道了,去山城嘛,出名的遍地飘零。” 话说完,她有一丢丢的后悔,抬眼去打量他神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仍旧如沐春风:“我还是喜欢呆在淮城。” 江半抿了抿唇,微笑着点头。 ...... 陈凌也找到江俞家的位置,抬手敲了敲门,出来的是位穿居家睡衣的男人,嘴里衔了半只包子,眉头轻皱:“你是?” 他没功夫解释,只冷声道:“我找江半。” “她刚走。”许魏单手扶着门框,上下打量他:“有什么事么?” “回淮城了?” “嗯。” 听到这个回答,陈凌也简直怒火冒起三丈高,走了?他妈的走那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许魏嚼着包子皮,正要关上门又被他拦住,对上的是一双攻击性极强的飞眸,愠怒之余盛了丝许忐忑不安:“她昨晚和贺尧一起睡的?” 虽然他去参加了婚礼,但宾客众多,他记不清他,光看他如今的神色,阴阴沉沉,冷冷冽冽,莫名激地人一颤。 许魏清了清嗓子,两条眉毛拧巴:“你到底是谁啊?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 “你就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江俞提早去了书店开门,他也没人可问,当下只咽了口唾沫,含糊点了点头:“是啊。” 陈凌也垂在身侧的五指骤然收紧,心口一阵起伏,拎着钥匙又火急火燎驱车往回赶。 等钻进了车内,却是再也忍不住,双拳狠狠锤着方向盘,伴随喉咙间压抑沉闷的低吼,声声入耳,暴虐乖戾。 她竟然真和他睡了!她他妈的竟然真和他睡了!!! 电话依旧打不通,微信也不回,所以她这是在干嘛?彻底跟他划清界限,彻底不搭理他了?! 绝对不可能的,有他在就绝对不可能。 陈凌也咬着牙猛踩油门,险些撞倒过路的老大爷,油门加到底,几乎是不要命的追逐。 可能性的轮盘果然指向了他最不愿意、最恼怒愤恨的那面,强烈的、偏执的、疯魔的占有欲在这一刻无限膨胀,充斥着他的大脑身心,引他不可控地狂躁。 他倏尔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加上天性的猜忌和多疑,一联想到她在别人怀里娇嗔涕怜,痛苦和不甘就有如蜂群,黑云压城般席卷而来。 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就算她喜欢上的是那个男人,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她喜欢一个他就要弄死一个,得不到心,身体勉为其难。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受得住谁的攻势。 在这样心境逐渐变态的情况下,他一直超速,油门踩得震天响,导航声音不断提醒,他却置若罔闻,眼眶几近呲裂。 ...... 江半二人抵达淮城的时候,天外降起了瓢泼大雨,乌云密布,难露日光。 她所住的旧式小区没有专用的停车场,两旁街道塞了个满满当当,没有停车位,贺尧只好拐去附近酒店,泊好车,又没带伞,倾盆大雨将俩人浇地浑身湿透。 “把衣服换了吧。” 江半扔给他卫满的衬衫,觉得家里有男人的衣服真是万幸,最起码能应付各种尴尬的情况。 贺尧点点头,也没见外:“你先去洗澡,等会儿我用。” “嗯。” 夏日里的雨来得总是莫名其妙又不讲道理,她早已难受地不行,头发衣服黏答答贴着肌肤,还在往下滴淌着水,止不住地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贺尧体贴心细,柔声道:“你抵抗能力不太强啊,待会儿我给你煮碗姜汤。” “谢谢了。” 江半揉了揉鼻子,抱着干净的毛巾和睡衣钻进了洗浴室。 贺尧等她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才捧起她扔给自己的衬衫,洁白绵柔,一尘不染,细嗅的话,似乎还能闻见旧人的味道。 他喜欢用蔚蓝男士淡香水,同住宿舍四年,对于他,他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这款香调。 前调是飘忽不定的柑橘果香,慢慢地,薄荷和肉豆蔻巧妙地勾出一丝苦味,随着木香的加入,温暖而干燥,令人陶醉。 他犹不自知地用脸颊摩挲着衬衫,半阖着眼,感受心脏紊乱的悸动。 和江半不同之处就在于,她能够重新再爱上别的什么人,而他呢?自他之后,再无旁人。 有时候他觉得上苍真的很不公平,明明自己比她还要更爱他,可他却选择了她,只是因为...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眼敛垂下来,钻进卧房换衣服。 第64章:来捉奸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一脚刹车踩到底,不管有没有泊车位,随性将它撇在漫天飞雨里,扭头蹭蹭上了电梯。 铝合门即将关闭,伸来一只皱纹丛生的手扒拉住,手的主人还在往外叫喊:“你俩快点儿的!电梯等着呢!” 陈凌也眉峰紧蹙,三下五除二揣了那男人一脚,径直将他踹倒在地,那男人忙不迭爬起来想要上前唾骂,恰逢门紧闭,于是电梯里的几人都落了个清静。 只不过他方才的表现太过蛮横,人又阴鸷,震慑得原本挨近他的乘客都悄悄远离了些许。 角落里一名女子偷偷打量他,脸蛋长得漂亮,什么不端举止带来的厌恶都转换为窃窃的好感。 女子犹豫几番,心里小鹿乱撞,终于鼓起勇气搭讪:“你也住这里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陈凌也紧盯着红色的数字键,视线就不曾移开过,没什么情绪道:“不是。” “噢...那你来找朋友玩吗?”女孩眼瞳亮晶晶的,一口白牙,妆容素净,人也乖顺可爱。 闻言,陈凌也睫羽颤了颤,眼风掠过她,犹如三尺寒冰:“来捉奸。” 电梯里顿时鸦雀无声,看向他的目光纷纷含了点同情和可怜。 那目光仿佛在说:小伙子长这么俊俏,怎么还会有人想着去采野花呢。 “叮——”楼层到了。 陈凌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熟悉的门前,不知是忘记关了还是别的原因,房门居然虚掩着。他一颌首,便瞧见玄关处那双刺眼的男士皮鞋。 薄唇抿紧了又紧,眼帘缓缓抬起,视线正好和换好衣服从卧房里走出来、双手还在扣扣子的贺尧撞了个正着,耳边又传来洗浴室里哗哗的冲水声,不停往他冒火的头顶浇油。 种种暧昧的事后迹象结合到一处,就算他不愿意也得面对。 昨晚睡了,回了家还他妈的睡? 他颌线绷地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浓重,握成拳的指甲几近嵌进肉里。 贺尧见到他,立时呆了呆,扣好扣子,刚想问他怎么回事,下一秒人就已经冲了过来,往自己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卧槽——” “你干什么?!”他承受不住,唇角立刻渗透出鲜血,舌尖转动,感觉牙齿都被他这一拳打得有些松动。 贺尧总不可能任由他打,双手开始反击,俩人从沙发滚落到地板上,杂物哐啷,动静不小。 “世界上女人这么多,你他妈偏偏要搞她?!”陈凌也一下比一下狠,膝盖骨用力往他腰腹下方顶,嗓音冷冽得不像话。 江半拧上水龙头,缺乏水流声声的掩盖,客厅里的争吵厮打犹为清晰。 她心一惊,手忙脚乱套好睡衣,冲出去看到的,果然又是陈凌也。 “贺尧!”她想也没想,从背后锁着他的喉咙拼尽了全力把他从贺尧身上拉开,得了稍微的间隙,慌张大喊:“你赶紧走!” 这一句可真是像被捉奸后指示出逃的话语。陈凌也急火攻心,怒不可遏,挣脱了束缚上前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厮又跟赛亚人变身似的变成暴徒了,江半火急火燎地拦在他跟前,柔声相劝:“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陈凌也眼一横:“解释什么?嗯?” 江半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扭脸冲贺尧喊:“你快跑!” “那你怎么办?”他擦了把脸上的鲜血,气喘不匀,连起身都相当困难。 “没事,你赶紧走,快走啊!” 自知不是他对手,贺尧没多想,捏着手机踉跄离开。 陈凌也愤恨难当,把她摁在墙壁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你和他睡了?” “没有。”她如实回答。 说实在的,看到他来,她是又惊又喜,对他打人时表现出来的暴虐都没有往日里那般嫌恶。 “那他怎么会跟你回舟宁?怎么会在这里?” 江半被他压制地有些透不过气,心口微喘,抬起眼皮淡淡答:“他刚好在舟宁出差,就一起吃了顿饭,然后他送我回来,下了雨,被淋湿了,就这样。” 话毕,她暗自懊悔,干嘛被他一逼问就乖乖地把什么都给抖搂出来了?! 真没骨气!撡! 陈凌也对她的温顺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可置信,可光听她一面之词是不够的,还需得物证。 他敛了敛眸心里厚积的愠怒,两指放肆又蛮横,还四壁刮蹭了一圈。 “唔...” 突如其来的侵犯让她踩在光凉地板上的脚趾都缩了缩,下巴不自禁地往后仰,露出段雪白幽甜的香颈。 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陈凌也挑了挑眉,眼梢跃上些许笑意,力道加重,贪婪地吻舐着她颈间的肌肤,轻声问:“你回舟宁做什么?” 江半清醒几分,她不能老是沦陷在这种迷雾一样的棋局里,更何况他和谢允已然确定了关系,当小三得有多不要脸。 思及此,果断地推搡开他:“和你没关系。” “怎么就和我没关系?我辛辛苦苦等你,你一句话不说就跑去舟宁了?” 陈凌也手指抽出来,唇嗦了下指尖,冷笑道:“什么他妈的一家人吃饭,他现在没睡你,差不多也快了吧。” 江半看到他这样不避讳的举止,耳根子几不可察地泛红,随后转过脸勉强道:“麻烦你搞清楚重点,被打的人是他!要是他伤了残了怎么办?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应该庆幸你和他什么都没发生,不然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你那么在意做什么?不管你的小女朋友了?” 陈凌也愣了愣,眉头皱起:“你在说什么?” 见他这幅浑然不知的天真无辜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装?我都看到了,你不是不缺舞伴吗?那你还叫我参加个屁啊?故意耍我?” 陈凌也满头雾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神闪动,欣喜又被淡淡然掩盖,可语气却是控制不住的上扬:“你来了?” “来了怎么样?没来又怎么样?什么你喜欢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讲的?如果我是矫情,那你纯粹的就是骗子,说一套做一套鬼才会信你。” “毕业晚会玩地很开心吧?...算了,我干嘛要跟你长篇大论?你他妈的都和谢允在一起了,还来管我干什么?三心二意的狗男人!” 第65章:一泡泯恩仇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情绪涌上心头,嘴巴拉不住闸,活像机关枪突突突念叨了一大堆,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波动,起先疑惑不已,而后是喜不自胜,眉眼噙了盈盈笑意。 陈凌也一边听她发牢骚,一边低低地笑,那笑容十分耐人寻味。 “你吃醋了。” 听到这轻飘飘的一句,江半身形顿僵,突然卡壳了似的,背对着他倔强说:“没有!” 身后传来轻轻的嗤笑,气息越笼越近,直到颈间落下冰冰凉凉的触感,惊地她抱紧了胳膊。 她这样的反应,是真让他开心的,先前的勃然大怒都消失地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除了喜悦还是喜悦。 “别不承认了,你喜欢我。” 陈凌也从身后搂着她的腰,眸光瞟见她眼睫滚动,唇瓣抿了抿,模样心虚又不自在,于是笑意更愈发长,将她翻了个身面对面,好整以暇地打量她:“说出来吧...姐姐。” 命令的口吻,让本就别扭的江半更是恼羞成怒,奋力推开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自己的破事儿都还没理清楚呢!”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啊...哪里来的破事一说?” “小白菜都被你拱了还什么都没有?” 陈凌也一幅“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的迷茫表情。 江半暗自道还跟我装?老娘这就抛出证据锤死你个三心二意的渣男! 她掏出手机把那条朋友圈点开了递到他面前,微微一笑:无话可说了吧? 她以为陈凌也会挫败、会惊恐,结果只是锁着眉头,似乎是...愠怒、不悦? 陈凌也二话不说掏出自己的手机,然后点开,递到她面前:“谢衍发的动态,仅你一人可见。我俩没亲嘴,他拍照角度找的刁钻。” “......”江半当即晕倒在地。 谢衍这家伙欠不欠啊?好端端地干嘛仅她可见?使离间计? 应该是了,毕竟他是谢允哥哥。 说实在的,闹了这么一出自作多情的乌龙,她现在的全部心情不是愤怒,而是尴尬、难堪、囧,只希望陈凌也不要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可—— “哦...我明白了。你是看到这条动态,以为我和她在一起了,然后你又喜欢我,所以吃醋了,所以发了贺尧的那张照片也想让我吃醋啊。” 陈凌也云淡风轻的一番话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如今她是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结果相克的天魔星调侃她还不够,变本加厉地揶揄:“姐姐,我说的对吗?” “......”江半沉默。 “姐姐,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的吧?” “......”依旧沉默。 “姐姐,看来不是错觉啊。” 江半内心鬼哭狼嚎:别再姐姐姐姐了!姐姐真的要丢死人了! 陈凌也笑开了花,中几百万的六合彩都不一定有这高兴。他拉了她靠近怀里:“我想听姐姐说喜欢我。” “......”啊这...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我让你拿不出手了?” “没有...”按他的皮相应该是自己高攀了... “那你说,我要听。” 江半嘀嘀咕咕:“别幼稚了行不行...” 陈凌也就是不放过她:“我就是幼稚,快说。” 江半无可奈何地扶额:“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满意了吧?” 陈凌也心满意足,嘿嘿笑了两声,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恨那个死人,恨不得拉他出来鞭尸,因为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恨陈景阳他把我扔去日本,如果不是离开了舟宁,你早就是我的了;我也恨你,恨你忽视我,恨你把我当做什么无关紧要的泡友。” “但大部分时候,我都控制不住的喜欢你。小时候喜欢,现在很喜欢,以后也会更喜欢。” 江半怔怔地看他,他眼里仿佛有万千星辰在其中荡漾流转,浩瀚无垠。 “你知道怎么喜欢人吗?” 陈凌也鼻尖轻点她的,柔声道:“或许我不会,因为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只要你教我,我可以学,就像小时候那样。” 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的?男朋友要从小养成,江半倒是没想过这种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是该学学,省得整天...”发疯。 “好的呢。” 江半看他歪着脑袋,眸子清亮透澈,犹如两滴圣泉,薄唇莞尔,简直乖巧甜美到家了。 “!!!” “停停停停,别用你那双哈奇士一样懵懂无辜的狗眼看着我。”她别开脸,呼吸忽然急促。 她最受不了他那副样子,天真烂漫地好像不懂世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人放下防备。 她已经上过很多次当了,每每都会被他无邪的美丽皮囊蛊惑,从而忘了他内心的邪恣桀骜。 陈凌也轻笑出声,变本加厉,温温柔柔地唤她:“姐姐...” “滚你妈的。” 陈凌也起身,拦腰抱起她,痞里痞气道:“姐姐,别滚我妈了,来滚chuang单吧。” “......”你不对劲。 虽然...虽然心底里可能有那么点想法,但女生古怪就古怪在心理防线上,更何况江半气是还没消的,几番的推搡算是作为证明自己还是有骨气的安抚,可在他眼里只是扭捏的前戏。 “别乱动。”陈凌也摁住她挥舞的手腕,咬了咬她下唇,含笑道:“一泡泯恩仇。” “......”江半对他的油滑不正经十分不悦,翻身当家做主,沉声问:“你和谢允睡过吗?” “没有...” “别人呢?” 陈凌也眼梢处含了星光灿烂,拖腔带调的,散漫又妖孽:“什么别人啊...” “别的女人!” “当然没有,为你守身如玉呢,心和身都是你一个人的。”陈凌也险些ca枪走火,她正要往后挪开点安全距离,腰肢却被他钳住:“你还没有告诉我...贺尧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 “什么意思?” 江半想到贺尧被打,愧疚难当,看见身下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嫉妒地恼火,拿枕头蒙了他的脸,恨恨道:“他可能会更喜欢你。” “真的?”他倒不是问他喜不喜欢他,而是确认他的爱好对于他没有构成威胁。 “是。” 陈凌也笑意浓浓,被枕头蒙着,音调含糊不清:“你挡着我,我就看不到你了,还怎么*你?” “现在不是你*我,是我*你。”江半字正腔圆地强调。 “那也行,我挺乐意被姐姐上的。” 第66章:不是喜欢这样么?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一直以来都是他处于主导地位,如今她真的喜欢自己,开始有所回应了,甚至在这方面变得主动,怎能不叫他心花怒放? 梦想成真的感觉,粗暴点来形容,那就一个字儿——爽。 江半见他突然伸手取了床头柜上摆着的抽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十指,皱眉问:“你做什么?” “擦干净手啊。” “然后呢?” 枕头蒙着,她看不到他此时具体的神色,只从他话语间听出流里流气的戏谑:“然后我要塞进你嘴里,你不是喜欢这样么?” 江半脸一红,十分窘迫,吱吱唔唔地辩解:“我...我哪有?!” 陈凌也扯开了枕头,翻了个身,指腹在她唇角周围一圈又一圈地磨碾,挑眉道:“我可是比你还要更了解你的...身体。” 每次她渐入佳境后,总是下意识地想咬着什么东西,仿佛这样才能隐忍住喷薄而出的音符。 江半别开脸,嘟哝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太过火...” “我就当你变相地夸我厉害了。” “......” 陈凌也吻住她的唇角,轻柔缱绻,第一次正经的、得到她真心回应的、积极配合的,这种感觉,远比强取豪夺还要来得美滋滋。 俩人难舍难分,却被突兀的门铃声打断。 “有人来了?”江半侧耳细听,铃声一遍又一遍地放大,扰人心神。 陈凌也忙着耕耘,暗哑着嗓音道:“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着。” “还是去看看吧?” “不。” “那我去?” “......” 陈凌也盯着她,僵持了半晌,明白她的倔强后只能恨恨地咬了成熟的果实一口,极其不愿意地从温柔乡起身,顺手取了烟盒,光着上半身大剌剌地去开门。 门一拉开,他点烟的动作一顿:“你他妈是来逗我的吧?” 见到门外站着的除了脸上光荣挂彩的贺尧,还有一制服民警,他嗤笑几声,颌首点了烟,白雾弥漫,为他慵懒散漫的气质平添了股讳莫如深。 “就是他打你的?”民警指着他问。 贺尧迟疑了下,并不是不想教训他,而是看到他上半身什么都没穿,胸膛肌理似乎还有道道未褪的抓痕,还有那啥...小帐篷... 这样明显的痕迹,是个人都能猜得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他本来还想着,陈凌也莫名其妙地闯进来打人,来势汹汹,自己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江半一个女人。虽然说他俩藕断丝连,可能有些情感的保障,但他还是怕她控制不住他,所以才叫了附近巡逻的民警。 “她呢?”抓痕太过扎眼,倒像是撕扯后的景象,贺尧理智地偏向为是他强迫了她,如此来,照样不可饶恕。 陈凌也薄唇衔着烟,单手抄兜,慢悠悠地叫她:“江半,过来。” 随性的口吻又带了点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被叫到名字的只是条宠物,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怎么——” 江半跑出来,看到门口几道身影,呆了呆,而后裹严实了身上的睡裙,走近一看,贺尧脸上的伤真是不得了,绷带包扎地只剩眼鼻嘴,新鲜的血液渗透出来,门牙都掉了一颗。 她心暗道贺尧啊贺尧真是对不住你了老朋友。 她满怀愧疚:“不好意思啊...去医院了吗?医院费我给你——” 贺尧打断她的话,眼神来来回回在她身上度量:“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看了看那民警,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缄默不语。 毕竟打人的确实是陈凌也,而且下手那么重,都可以被判刑事责任了,贺尧报警想要惩罚他也是应该的。 “到底什么情况啊?说说清楚。”民警不耐烦了。 贺尧幽幽瞥了陈凌也一眼,平和与桀骜相交,温润如玉与深藏不露碰撞,空气里火花带闪电,似乎下一秒就要激烈交战。 沉默了良久,连一旁的江半都忐忑不安,心提到嗓子眼。 虽然以陈凌也的家世背景,是有能力摆脱官司的,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僵了大家伙都不好看。 更何况俩人一个是她的老朋友,一个是她...小男朋友?她也不知道了,暂且定为弟弟吧。 陈凌也两指慢条斯理地弹着烟灰,微阖了眼皮,幽幽吐了个烟圈,不屑一顾的神情乖张又欠扁。 最终,贺尧还是冲民警塞了几把钞票,恭恭敬敬笑道:“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辛苦。” “你们——”民警气地要呕血,可得了钱,一秒之内就变成哈巴狗,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你们聊你们聊。” 民警哼着曲儿大摇大摆地走后,江半诚挚地道歉:“对不起,多少钱?我还给你。” 贺尧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陈凌也。 见状,江半扯了扯他胳膊,他纹丝不动,又扯了扯,这才看到他弯腰鞠了个正90度的躬,而后一本正经道:“我很抱歉。” 前面是不是该加个生而为人? 呆头呆脑的一句,她险些笑出声,掩唇忍住了。 憨批。 贺尧却没她那份调侃的心情,从回国后,平白无故挨了他两顿打了,谁能告诉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他受如此折磨?难道身为男配就该落得如此对待吗?狗屁红旗也太不公平了! 他越想神色就越僵,脸都绿了,说话音调也渐沉下来:“记住,我是看在小半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要不然...管你爹是陈景阳还是黄景阳?你早进局子里了。” 看对方鼻青脸肿,陈凌也本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若是真如她所说,他爱好不同的话,那么自己不就误伤人了? 可听到他提起陈景阳,薄唇紧抿,额线皱成密集的一条条沟壑,嘴巴动了动,想开口适值被她打断——“谢谢谢谢!改天我让他请你吃顿饭,正式向你谢罪!” 贺尧的闷气松缓了些许,淡淡嘲讽:“我看他也不像是有礼貌——” “砰——”的一声响,房门紧闭。 贺尧:??? 陈凌也经不起别人的挑拨,特别涉及到关键人物,就算他没构成威胁,他也还是看他不爽,十分不爽。 “喂,你能不能有点耐心啊?是你有错在先的。” 江半自认为好脾性地相劝,她知道只要一说起陈景阳,他情绪就会不对劲,所以那时才打断了他,要不然她真觉得,他还会冲上去再揍他一顿。 “没有,我已经等地不耐烦了。” 第67章:死皮不要脸!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话说完,劲瘦有力的臂弯抱起了她离地,埋首亲吻的同时,是冲云破雾。 压根没任何准备,丝毫间隙都不曾停留,江半吃痛地叫出声,眼尾甚至生理性地溢出大滴泪珠。 门外正准备走的贺尧本就怒气填胸,听到这声略带凄惶的叫唤,以为是起了什么纷争,忙不迭抬手大力扣门:“小半!你还好吧?”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但结果已经大不相同,谁也不会想到曾经的陌路人如今已经牵着手了呢。 “师兄,你怎么受伤了?”上官嫣然眸色担忧,看了眼伤口开口道。 天龙寺主脸上一变,道:“宗主!”一时却不敢贸然上前,仍全身警惕着。其余几个老者都抬起了头,看向天龙寺主等人。 她又使用了上回花界的招数,手中幻化出莫邪剑,走向那颗桃树,尽管她知道这里的诛仙剑已经被取走了,但她仍然在里面乱搅一番,终于…魂铃响了。 这时,从另一边又爆出一个凄厉的惨叫声,不同以往的是,这声音叫了两声才平息了。 上官云身上的药力已更加厉害,他胡言乱语,一会儿叫着青青,一会儿叫着莹莹,甚至还叫着宁玖儿的名字。他双手在胸口乱抓乱挠,身上早已通红,脸上更如抹了胭脂一般。 苏明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心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她现在的奢侈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天下哪有这种事,这要是让你回到城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其他事儿呢。 上官云与萧莹莹下了马,进到庙内却并不见人影,但见踏雪行状,他们知此处定有蹊跷,便又要庙中仔细查探。 叶乐非常守时,还提前了10分钟赶到了楠湖居酒楼,原以为自己是可以先到这里的,没想到骆侯军居然比他还要早。 但是其中也有些视力比较好的或者说显示器屏幕大的观众还是多多少少认出了几分。 她想让玲珑解惑,玲珑却是根本没与蛊师打过交道的,只隐隐看到沈遥华心脉被一层浓郁如血的红雾包裹着,其中到底有什么,怕是只有沈兰醒或者三巫之类的高手才能看出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玩游戏,可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它,那会不敢让爸妈知道我喜欢玩游戏,所以每次想玩都只能忍着。 乔大郎在门外已经早已经有些等的不耐烦了,可是一想到那神秘人之前跟自己说的话。乔大郎又不敢造次了。 荣国夫人心中冷笑,无论如何,杨夫人再多考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不顾多年情份,且做得这般露骨。 公玉爻不得不答应每月初一十五与他打上两场,否则的话墨夷离便要平了兀离山。 王洛找了个花铲,三两下刨开枕头屁股下边的花圃,从中拿出一个包在塑料袋里的金表。 “……”上官修茗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向欣儿的表情也是顿时凝固,不再微笑。 眼前这个和阿提拉一模一样的阿提拉,和自已的逃跑计划失败了。 贝吉塔手一握变成了超级赛亚人,轻哼一声变成了超级赛亚人第二形态。 吕清媚的声音突然传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酸溜溜,寻常人想要忽略都很难。 不等他们重生,再是逃去,那一只巨掌抓来,将他们牢牢捏住,继而,一尊神炉飞出,将他们统统吞下。 此刻,这人哪里还有抢夺神石之心?只看那雷暴便知自己奈何不得,运起最后的飞行法宝,就要逃走!然而晏长澜如何能够叫他逃脱?澜风剑踩在脚下,只眨眼工夫,就拦在那人的面前。 第67章:死皮不要脸!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话说完,劲瘦有力的臂弯抱起了她离地,埋首亲吻的同时,是冲云破雾。 压根没任何准备,丝毫间隙都不曾停留,江半吃痛地叫出声,眼尾甚至生理性地溢出大滴泪珠。 门外正准备走的贺尧本就怒气填胸,听到这声略带凄惶的叫唤,以为是起了什么纷争,忙不迭抬手大力扣门:“小半!你还好吧?”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但结果已经大不相同,谁也不会想到曾经的陌路人如今已经牵着手了呢。 “师兄,你怎么受伤了?”上官嫣然眸色担忧,看了眼伤口开口道。 天龙寺主脸上一变,道:“宗主!”一时却不敢贸然上前,仍全身警惕着。其余几个老者都抬起了头,看向天龙寺主等人。 她又使用了上回花界的招数,手中幻化出莫邪剑,走向那颗桃树,尽管她知道这里的诛仙剑已经被取走了,但她仍然在里面乱搅一番,终于…魂铃响了。 这时,从另一边又爆出一个凄厉的惨叫声,不同以往的是,这声音叫了两声才平息了。 上官云身上的药力已更加厉害,他胡言乱语,一会儿叫着青青,一会儿叫着莹莹,甚至还叫着宁玖儿的名字。他双手在胸口乱抓乱挠,身上早已通红,脸上更如抹了胭脂一般。 苏明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心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她现在的奢侈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天下哪有这种事,这要是让你回到城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其他事儿呢。 上官云与萧莹莹下了马,进到庙内却并不见人影,但见踏雪行状,他们知此处定有蹊跷,便又要庙中仔细查探。 叶乐非常守时,还提前了10分钟赶到了楠湖居酒楼,原以为自己是可以先到这里的,没想到骆侯军居然比他还要早。 但是其中也有些视力比较好的或者说显示器屏幕大的观众还是多多少少认出了几分。 她想让玲珑解惑,玲珑却是根本没与蛊师打过交道的,只隐隐看到沈遥华心脉被一层浓郁如血的红雾包裹着,其中到底有什么,怕是只有沈兰醒或者三巫之类的高手才能看出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玩游戏,可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它,那会不敢让爸妈知道我喜欢玩游戏,所以每次想玩都只能忍着。 乔大郎在门外已经早已经有些等的不耐烦了,可是一想到那神秘人之前跟自己说的话。乔大郎又不敢造次了。 荣国夫人心中冷笑,无论如何,杨夫人再多考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不顾多年情份,且做得这般露骨。 公玉爻不得不答应每月初一十五与他打上两场,否则的话墨夷离便要平了兀离山。 王洛找了个花铲,三两下刨开枕头屁股下边的花圃,从中拿出一个包在塑料袋里的金表。 “……”上官修茗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向欣儿的表情也是顿时凝固,不再微笑。 眼前这个和阿提拉一模一样的阿提拉,和自已的逃跑计划失败了。 贝吉塔手一握变成了超级赛亚人,轻哼一声变成了超级赛亚人第二形态。 吕清媚的声音突然传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酸溜溜,寻常人想要忽略都很难。 不等他们重生,再是逃去,那一只巨掌抓来,将他们牢牢捏住,继而,一尊神炉飞出,将他们统统吞下。 此刻,这人哪里还有抢夺神石之心?只看那雷暴便知自己奈何不得,运起最后的飞行法宝,就要逃走!然而晏长澜如何能够叫他逃脱?澜风剑踩在脚下,只眨眼工夫,就拦在那人的面前。 第68章:治我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等等,马上就好。”陈凌也稍稍侧身背对着她,通讯录滑下来,找到霍明泽的名字就是一顿拉黑删除,随后又偷偷把自己的备注改了,对话框置顶,这才乖巧问:“想吃什么?” 江半余光瞥见他改成“老公”两个字眼,还加了个红红的爱心,真是哭笑不得。 到底是他太年轻还是自己已经脱轨了?她有时候觉得他是极端分化成两类,一个是没长大的小孩,一个是油滑的老妖精,自由切换的速度让她都傻眼。 江半静悄悄地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掀开被子,找到了后腰那一处的刺青。 是个女孩的身影没错。 只不过...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 陈凌也见她愣神,轻笑着说:“是你啊。” “......”啊...还真是,是高中时代在天台看落日的画面。 江半心田滋生出一股奇异复杂的滋味。 从没有人把她纹在身上,和卫满在一起时,俩人有动过刺青的念头,不过怕疼,所以中道而止。 “纹多久了?” “好几年了,在奈良的时候纹的。” 江半指尖轻轻抚摸上去,面积虽然不大,但图形设计地很巧妙,色彩瑰丽,少女翩跹,仿佛下一秒就要呼之欲出,振翅而飞。 陈凌也扣着她的五指,笑道:“姐姐也纹一个吧,纹个我。” “...还是不要了,我怕疼。” “又不是让你纹满身,小面积的就行了,纹我的名字。” “你名字笔画太多了。” “字母缩写?” “......” 陈凌也不乐意了,噘着嘴,作出一幅伤心委屈的可怜模样。 “......”江半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萌相,动了动嘴巴说:“我想想,想个更好的。”随后多补充了句:“想个更好的关于你的图案。” 他瞬时眉开眼笑:“嘿嘿,姐姐最好了。” “姐姐都快要饿死了。” 陈凌也在她脸上啄了口,喜笑颜开,熟门熟路地点开外卖软件,在搜索框里敲下店铺名字,然后又熟门熟路地找到她最常吃的菜品,选了中辣,打包,结算。 一系列操作下来,江半目瞪口呆:“你怎么又知道的?”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又?哦对了,他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知道的可多了呢。”陈凌也放下手机,撑起手肘笑望她:“你最喜欢去老街的不二咖啡,最喜欢点冰美式;走路有强迫症喜欢踩着空格,每到礼拜天就会去中央公园喂流浪猫...” 江半越听越觉得惊悚:“你跟踪我?” 是了,他三年前就从奈良回来了,如果他真那么喜欢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呢?难道一直躲在暗处,偷偷摸摸地窥伺她的生活? ...他不会是什么变态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变态?” “......”还真是。 陈凌也拨着她额间的碎发,从上往下,一路亲吻:“知道我为什么不敢来找你么?” “请讲。” “那段时间...我躁郁症发作地很厉害,药物上瘾,整个人一团糟,隔三差五就进精神病院。”他卷翘的眼帘微垂,掩饰了深处的落寞,复又抬起,笑意浅浅:“所以...我还没有做好和你重逢的准备,更不想你看到我...” 回国虽然意味着距离离她近些,但压力也随之而来,因为她依旧是胜人间的美妙奇景,她有幸福的家庭,造就了她向善的发光点; 而自己早已污秽不堪,学识品性、生活阅历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他可望而不可即。 他那时候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面容,苍白如鬼魅,瘦削似骨头,稍不注意就会发抖,离了药物根本活不下去. 拖着这样一幅病体,就算他站到了她面前,也会把她吓跑吧? 深爱一个人,便希望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完美的、耀眼的。 何况他还和她隔了十年没见,他更想带给她焕然一新的感觉,想她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是惊讶连连,是欢喜不尽,想她用力给自己一个拥抱,想她还能叫他乖小孩... 江半掌心缓缓抚摸上他的脸,犹豫了片刻:“但是...三年啊,三年才稳定成现在这样吗?” 那他三年前该是什么样的状态?疯子? “本来还要花费更多时间的。” “那为什么又...” “因为你。” “我?” 陈凌也吻了吻她指尖,眸光忽闪:“对,就是因为你,你能治我。” 三年来,他终于和她踩在了同一方土地,呼吸同一片空气,可他却只能躲在角落里,关注她的一颦一笑,跟随她的一举一动,丧心病狂到令人发指。 他经常穿件连帽衫,冒兜遮住大半张脸,活生生的尾行痴汉。 有时候她下班路上戴着耳机听歌,听到动情处就会情不自禁地跟着摇头晃脑,几秒钟后尴尬地停顿下来,左顾右盼似乎是希望没有人看到她这滑稽的一幕。 又或者在咖啡馆玩手机打发时间,可能是刷到些好玩的博文,笑得前仰后合。 他偶然不经意地凑近前看,她刷的大部分都是些猫猫狗狗的沙雕视频,又萌又有趣。 她笑起来时,眼眸半弯藏琥珀,朱唇莞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露出来的贝齿整齐洁白,他永远都看不腻,甚至还会不自觉跟着扬唇。 他经常被她无意识的滑稽举止逗笑,窥伺的念头也就愈发顽固。 在那样阴郁的日子里,她就是唯一的快乐。像游鱼对海水,像草木对氧气,是生存危机的趋利避害,也是多年的心之所向。 其实三年时间远远不够他康复,他本来也打算充当隐形人的角色,默默地守护她就好,直到他可以完美地呈现在她面前。 可无奈的是,他破戒了。 从占有了她,心底里强压着的情愫忽然就爆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 都说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毫无疑问的,他对她绝对不仅仅是喜欢,甚至爱她胜过一切。 可有些东西,一旦越界,就会如同潮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控制不住,就会越来越放肆。 不断地幻想,想她笑靥绽放如花,想她清澈的眼瞳渐渐水遮雾缭、媚意荡漾,想她唇温软,想她声线渐渐发生变化,从寡淡转为含情的呢喃,宛若初醒的猫撒娇。 这是他可以和她共享的唯一不朽的事物。 第69章:地主家的傻儿子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看着他问:“如果我没有像你喜欢我一样那么喜欢你,怎么办?” “只要你不喜欢别人,就算对我只有一丢丢喜欢,我也心满意足。” 他哪里有话说的这么大度?他巴不得她全身心都是他,可是没办法,感情只能一步步慢慢培养。 江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见门铃响,催促他:“外卖来了。” 躺了一天,两人都是有气无力,陈凌也套好衣服,抱着她出了卧室。 雨声趋于平缓,从窗外往下看去,夜晚小区树静风息,安宁祥和。 “老是吃这个,吃不腻吗?” 陈凌也甚是贴心地将包装盒打开,拿了层纸巾垫着,入鼻皆是手撕鸡的酒香,引得她口水直流,他见了又不忘递了个鄙夷的眼神。 江半道:“你*我会*腻吗?” 他一愣,抓着后脑勺满脸贱兮兮的笑容:“当然不会。” “那不就是了。” “两者能相提并论么?” “食欲食欲,就是食和欲,都一样。” “歪理一堆。”陈凌也挑起她的下巴,歪着脑袋笑道:“你看着倒是很有食欲。” “谢谢你夸我好看。”江半埋头扒拉了几口米饭,看他一动不动:“你不吃?” “我不饿。” “是不饿还是吃不下?” 陈凌也盘腿坐着,眼皮懒懒地耷拉下来,闷闷道:“我对香菜和八角过敏。” “那你刚刚怎么不点一些没有香菜和八角的菜?”这别不是个傻子吧? “想你下面条给我吃嘛...” 又来了又来了,他戴着天真无邪的面具又来了。 江半拿筷子抵着他凑近来的嘴,严肃道:“别来这套。”随后边摇头边叹了口气,还是起身从冰箱里取了面条鸡蛋,走向厨房。 “我不要蒜。”陈凌也像个二大爷似的,叉着腰在旁边趾高气扬地吩咐。 “我也没打算放啊。” “再多加个鸡蛋。” “没了,冰箱里就剩俩。” “水倒多了,我不喜欢喝汤。” “......” 江半忍无可忍,握着汤勺面对他,一幅“你丫要是再哔哔我就剁了你做人肉叉沙包”的表情。 陈凌也识相地退后。 江半露出满意的微笑,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客客气气问:“大少爷,还有什么禁忌吗?” “有。” “嗯?”江半眼里火光四射,掐架的前兆。 陈凌也假装没看到,修长的两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她腮帮,逗小孩儿似的,眉眼皆是温柔笑意:“你。” “......”算你嘴甜。 江半白了他一眼,拿勺往外舀了点汤汁,暗自腹诽:地主家的傻儿子是真难伺候。 陈凌也脑袋轻搭在她薄肩上,甜甜地问:“姐姐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补偿你啊。” “滚远点就行了。” “不要。”他果断拒绝,双手开始不老实,坏笑道:“厨房play吧?” 江半无动于衷,专心致志地拿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还想不想吃面了?” “想。” “那就别打扰我。” 陈大少爷很不高兴地冷哼了几声,不停蹭着她耳朵。他知道她耳朵是除之外最敏感的地方,几乎只要呵上几口气,她肢体就异样的柔软。 果然,她连连撤退,没好气地瞪着他。 不得不说,江半还是很佩服他的精力的,揶揄说:“你知道有句老话吧?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悠着点,省得以后不行了。” “还有句老话,女人三十吃人不吐骨头,我以后要是不行那肯定也是被你zha干净的。” “你说什么?谁三十?”提年龄是忌讳不懂么? 陈凌也急忙高举白旗:“...我,我三十,姐姐永远十八。” 江半瞪了他几眼,突然想到一点,自己这么能贫一人,怎么和他对阵就老是节节败退呢?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天魔星果然是她的克星。 江半做好面后,想撒点葱花,顿了顿又体贴地问:“葱要吧?” “要要要。” 陈凌也咧嘴嬉笑,手舞足蹈,就差没当场表演个跳大绳了。 江半:憨批。 她想问他是不是没吃药?绝对不是骂人的话,而是他现在的情绪...就挺亢奋的,亢奋的...不正常。 躁郁症不就两个极端么?一边是抑郁一边是狂躁,他这会儿该不是触发到了什么点所以才如此...吧? 不过她怕她问了,万一惹得他更不开心了呢? 江半犹豫几番,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腹诽他之余,她心底里还滋生出一种老母亲的感觉,看着他埋头呼呼吃面,年轻如玉的脸庞因热气蒸腾浮了片飞鸿,鬓角渗下津津的汗珠,目光和蔼又慈祥。 等等!慈祥??? 江半赶忙拍了拍脸,自己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吧?只不过在他这个岁数面前,真是立竿见影,她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响,嗡嗡震动。 陈凌也余光瞄了两眼,眉头几不可擦地皱了皱,没理睬,继续吃面。 “你不接?” 还在震动,江半看清楚来电显示,是沈七。 陈凌也拿筷子搅着面团,一手滑过接听,抢在对方前先开口:“你这么晚找我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不然...”语气森冷下来,像万年不化的冰山。 沈七后脖颈窜起一股凉气,汗毛集体倒竖,犹豫着要不要说,心一横,想他电话打都打了,该请示的地方还是要向他请示,于是道:“妙妙又犯病了。” “那就让她卷铺盖滚。” 沈七表示很为难,看了眼蹲在角落里哭天喊地的女孩:“她说要见你。” 听筒那头传来短暂的寂静,继而听得一道清润的声线问怎么了,认出这个嗓音,沈七眉毛扬了扬,谄媚笑道:“原来是和嫂子在一块呢,嫂子晚上好。” 江半:“......” 这也能听见?耳朵是有多灵敏? 陈凌也原本紧蹙的眉峰听到这句恭维后舒缓开来,朝她递了个欢喜的眼神:“和你打招呼呢。” 江半勉强回了句晚上好。 沈七继续拍马屁道:“哥你现在要是和嫂子有事儿,那我也不打搅你了,回头我让她——” 陈凌也被他这一声“嫂子”称呼地心里乐开花,抽了纸巾揩了揩嘴角,恢复了点冷淡,问:“你们在哪儿?” 沈七迅速报上地址。 第70章:打工赚钱讨老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挂掉电话后,一扔筷子,道:“我得出去一趟。” “很晚了。”已经凌晨1点多了。 “舍不得我?” 江半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走吧走吧。” “你也跟我一起。” “我去做什么?不感兴趣。”上次被拘留还没闹够呢? 似乎是察觉出她心中所想,陈凌也搂过她,幼稚又狂妄:“不怕,我罩着你。” 江半觉得他这幅样子十分滑稽,没忍住笑出声:“你们做干这个干多久了?” “一两年。” “为了什么?” “存钱。” “然后呢?” 陈凌也目视前方,中气十足地答:“打工存钱讨老婆!” 继而往她脸上猛啄了口,笑得嘴角都快要裂开了,道:“娶你。” 江半含嗔带笑地瞪他:“那你现在存多少了?” “还不够。” “你就不怕哪天真把自己搭进去了?违法的勾当少干,哦不,是不要做。” 陈凌也收敛了痞气,双眸赤诚:“我知道了,我一定尽早脱身。” “乖。”她习惯性地揉了揉他脑袋。 其实他给出为什么存钱的理由,还不足以让她信服。陈家钱财万贯、堆金积玉,要什么没有?陈景阳把他当做下一任继承人培养,吃穿住行肯定面面俱到。 他自己换来换去的豪车不下三辆,价值过百万,仙人跳纵然再暴利,一两年的时间,也不可能牟取到这么多吧?如今不是在奈良了,陈景阳既然愿意给他钱花,那他干嘛还要通过这种手段赚钱呢? 一定是找乐子,闲的。 可看他那幅指挥起别人来的神情,认真苛刻,像对待正经工作,像努力存钱。俨然领袖风采,不大有纨绔癖性。 江半压在心底的疑问始终是,他和陈景阳之间,到底存在什么过节?导致一提起陈景阳,他就像变了个人。 他是由很多谜题组成的谜团,头顶浓雾,惹人遐想。 身世、家境、过往三大项里面,她只解开了过往,亦或者说只窥觑到了过往的小部分,剩余很大一截空白,好奇心引导她想打开那扇门,不断深入、再深入。 雨后,夜里溜达的人少,寂静萧萧,徒留车辆碾压过明镜似的水坑,溅起花朵,复又零落成泥。 江半甩了甩脑袋,妄想把纷扰的思绪暂时撇开,一抬眼,已然抵达目的地。 陈凌也拧开门把手,酒店房间空落落的,什么人也没有。 “你在这等我,要困了的话先睡吧。” 江半疑惑不解:“不是要去找沈七他们吗?” “他们在隔壁。” “哦。” 所以这是不让她掺和的意思了?挺好,省得惹一身骚。江半径直在被窝里躺下来玩手机。 陈凌也捕捉到她眼底掠过的一丝丝落寞,失笑了下,挨着她床头坐下来:“你要是想过去打个招呼也行。” “不用了。”江半婉拒道:“你赶紧去吧,都凌晨一两点了。” “嗯,困了就先睡。” 江半鼻间懒懒哼出一个音调,算是回应。 按照往常他都巴不得折腾,这次为什么让她先睡?自己睡着了他好去胡作非为吗? 等他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又垂头丧气的,连八卦新闻都刷不进去。 她刚刚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这伙人里,到底有多少个女孩?又有多少个是和他熟识的呢? 上次的妙妙酒后胡乱叫着“七七”,大抵是心有所属,却能去做那样的事情,那么其他的女孩呢? 说好听点是仙人跳,说难听点就是拉匹条,当然,是没有拉成的皮条。 纨绔子弟为什么叫纨绔是有原因的,放荡不羁游戏人间,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和那些女孩有没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她不是不相信陈凌也的品行,只是对于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深情有些诚惶诚恐。 就像荒芜了几十年的沙漠,突然迎来了甘霖,下意识就会以为这是海市蜃楼,而不是上天的馈赠。 人类的情感总是难以捉摸,她自诩看得通透。 她并非是那种冰山,需要一把热烈熊熊的大火燃烧融化,恰恰相反,自从卫满死后,她的内心已然是一潭死水,得把死水排解,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缓缓注入新鲜的血液,方能重获新生。 江半有轻微的神经衰弱,若非累到极点,亦或者醉意微醺,便很难入睡。 她叫了客房服务,拿了瓶白兰地,宝石红的液体沿着玻璃杯壁一点点淌底,荡漾成几圈瑰丽的涟漪,在柔和的灯光里,在皙白的指间,缕缕醇香送进鼻息。 房间隔音效果极佳,鸦默鹊静。 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 白天睡了一天,这会儿睡意无影无踪,江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捏着酒杯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耳朵贴在隔壁房门上,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 妙妙环抱着胳膊缩在角落,两眼呆滞地盯着地毯花纹,暴露出来的皮肤四处都是乌青的、紫红的痕迹,历经了一番相当痛苦的折磨。 沈七拿了外套想给她遮一遮,却被她无情推搡开,高声尖叫:“滚——” 陈凌也跷着二郎腿,两指使劲揉搓眉心,耐性即将告罄。 妙妙是被先前那个男人虐地落下了心理阴影,从那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别人不小心碰到了她,都能被她戳鼻子臭骂一顿。 沈七本想让她休息一阵子,她又不干,趁清醒时力争来了个单,妙妙险些把那男的给当场掐死。 钱没弄到手,为了保险起见,还倒贴了一把,可不让人恼火么? 可沈七心中是有愧的,若他当初劝着点不让她和那个男人来真的,兴许就不会有如今的一幕了。 陈凌也本来没多少心思花在这事上,毕竟隔壁女朋友在等呢,可触及妙妙那副浑身冷颤、凄厉发狂的模样,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自己。 过去几年里的大部分时刻,他和她如出一辙,神志不清,濒临分离边缘。 他眉头稍稍舒展开来,蹲在她面前,轻轻柔柔的嗓音自带蛊惑:“不用害怕,也不用紧张,我们都在这陪你呢。” 第71章:下半夜没你睡的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妙妙是这群人里最早认识他的,也是最早开始做生意的,后来多结交了些女孩,陈凌也要忙学业,时不时还得跟着陈景阳参加公司里的事务,腾不出时间和心力,索性放权交给沈七来管。 “他还在,他还在这里...他想掐死我,你知道吗?他想掐死我!” 当初那男人很变态,各种工具齐上,又掐又打,不是她意料中的趣,更不是她所能够承受的范围。 到一半时她就退却了,拼命求饶,可那男人丝毫不把她的泪水和害怕放在眼里,反而下手更重了。 此前她从没有经历过,唯一的一次却成了她接连不断的噩梦。 妙妙咬着下唇,鲜艳的血珠从齿缝间溢出来,染红了雪白。 陈凌也迟凝了一会儿,边抬手触碰她肩膀,边循循善诱:“你一定是看错了,这里除了我和你,没有别人了,听话,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她没有推开,只剧烈颤了颤,泪眼汪汪地看他:“回家?” “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吗?你说你想在淮城扎根,想买房,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你都做到了。” “我、我没有!你骗我——” 妙妙想挣扎,却被他紧紧箍住,耳畔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柔语安抚。 温暖的怀抱如同一汪润泉,清浅的、酥麻的从四肢传来,逐渐潜入鬼火与荆棘包围的心脏,以纳百川的声势扑灭所有彷徨与不安。 沈七立在一旁默默看着,她泪如泉涌,面颊一片晶莹,哭腔凄凉,像受伤的小兽。 他垂了眼睑,视线黯黯然地盯向自己的鞋尖。 “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只要一想到他对我做的...”妙妙哽咽着断断续续道:“睡觉做梦都是他...我真的快要疯了...凌也...” “没事了,你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其他的都不要担心,好吗?” “休息也没有用,我赶不走他。”妙妙胡乱擦了把泪水,泪眼朦胧地哀求:“你不是有药吗?你给我几颗,几颗就行,好不好?我求你...” 陈凌也眉宇凝重:“你知道我不能。” “我不会上瘾的,真的,我只想睡个好觉,像你说的过去这阵子就好了,凌也你相信我。” “明天让沈七带你去医院开点安定。” 妙妙登时脸色大变,咆哮狂嚎:“我不要安定!我不要——” 安定除了让她睡地沉点还能有什么用?她白天呢?工作的时候呢?她需要的是镇静,是放松。 门外的江半小腿都站麻了,酒也喝得差不多,刚想回房就隐约听得里头声嘶力竭的尖叫。 她心下一惊,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耳朵欲再度贴上去,房门倏尔拉开。 她登时就和走出来的人来了个脸对脸,面面相觑,简直就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气氛古怪诡秘。 陈凌也:“???” 江半:“......” “呃...”江半尴尬地脚趾抓地,哑巴似的呃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我在隔壁听你们吵地挺厉害的,就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又不失分寸,真是绝妙至极!江半内心如此宽慰自己。 陈凌也一看见她就笑了,细长的眉眼弯成漂亮的弧度:“是想我了吧?”继而抬手瞄了眼时间,戏谑道:“一个小时也等不了?” “...我是失眠睡不着,和你没关系。” 因身后还有人在,陈凌也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放肆,只单手搂过她纤细的腰肢,悄声道了句:“让你先睡一觉缓缓,你不听,下半夜没你睡的了。” 江半不过脑子地说:“为什么?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啊。”反应神经转了个弯,几秒之后就破解了他话语里表达的深层含义,脸一燥,噔噔噔想跑。 陈凌也及时抓住她手腕,含笑看她:“去哪儿?” 江半勉强答道:“回家。” 旁边的沈七牌电灯泡无语地看着打情骂俏的俩人,出于礼貌,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嫂子。” 江半往里觑了眼,被墙挡着,只看到露出来的床角,洁白被单上女孩笔直的小腿曲起,脚趾沾了碎钻的美甲亮晶晶的,刺眼夺目。 她问:“她没事吧?” 沈七迟疑了下,随后摇摇头。 听刚才的声音可不像没事的,只不过别人的私事,还是少掺和的好,江半收回了视线。 “时间不早了,睡觉睡觉。”陈凌也打横抱起她,径直走向隔壁房间。 生活不易,沈七叹气: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妙妙怎么了?” “没怎么。” 江半眼见着他要饿虎扑食似的扑上来,急急地转移注意力:“我刚才都听到了,你们吵架了?” “你听见什么了?” “她是不是跟你有一腿?” 陈凌也眉毛一扬,笑着反问:“你就是担心这个?” 江半摸了摸鼻尖,脑袋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澄澈透亮的猫眼:“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狡猾,总是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也可以如实告诉你...但我相信,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陈凌也扒拉开薄薄的一层被羽,指腹摩挲着她脸颊,借着墙角一盏弱光,女人皮肤滑腻的触感,犹如无瑕白璧,不禁让他沉迷。 他唇一点点触碰,克制了造次的冲动,缓声接上话茬:“我心里只有你。” 江半看进他眼眸深处,是情意也是宠溺,她握住他的手:“向我证明这点。” “我会的。” 陈凌也刚单手褪了衬衫,口袋里的药瓶却不经意掉落出来。江半余光一瞥,赶在他之前眼疾手快地抓过,看清楚药瓶外的注释,骇然锁眉:“Varatril?” 他极为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用来治疗躁郁症的,给我吧。” “你撒谎也该换个对象,这不是医院开给你的。” 江半一时有些庆幸自己神经衰弱,为了得到有效缓解,她常常关注这类药物,见得多知道的也就多。 Varatril属于抗癫痫药物,用于躁郁症患者,确定有镇定的效果,但成瘾性很强,一般来说正规的医院或者诊所,不会推荐常服具有读品性质的处方药物。 “不说这个了,我们早点睡觉吧,好不好?” 陈凌也想钻进被窝,被她拦住,两两相望,静静对峙。 第72章:偷偷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直挺挺的脊梁骨在她固执的注视下颓然佝偻,叹息了声,无奈地笑道:“我只买了这么一瓶,但我没有用过。” “那你为什么不扔了?” “还值点钱。” “所以你要转手?” 陈凌也耸耸肩,俊娇的脸庞摆明了写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的态度:“我要存钱讨老婆。” 江半将信将疑:“真没用过?瓶盖都是开的。” “...我闻闻味道。” “......”什么狗屁理由? 江半坐起身面对着他,老母亲上线,满目温柔慈爱:“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以前药物上瘾的,你想重蹈覆辙吗?” 陈凌也默默地耷拉下脑袋。 良久才开口:“我就是觉得...太难熬了...在我和你掏心掏肺说了那么多之后,你没来晚会,我还以为你选择和贺尧在一起了。我知道你想说我什么,病态也好,愚蠢也罢,我就是接受不了。” 他可以忍受她对卫满的念念不忘,可他无法忍受她的新欢不是他。如果她的心思不在他身上,那么陪在她身边也算是一种委曲求全的自我慰藉。 江半一点点把他拉近怀里,柔声道:“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们有的是时间,答应我,把药扔了,规规矩矩地按照医生的治疗方案来,好吗?” 陈凌也闻着她发间的幽香,深深吸了一口,拖长了音调,轻软的,暗哑的:“姐姐...” 落进江半耳里,挟着一阵静谧无声的电流,她脸颊微微发热,酥麻的痒意从耳尖蔓延至心田,心脏的跳动分明慢了好几拍。 江半眼神一滞,咽了口唾沫,勉强开腔:“睡觉吧。” “嗯...”陈凌也察觉出她声音里的异常,好看的桃花眼里水波流转,噙了笑意,低声问:“睡得着吗?” “睡不着也该休息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那就zuo点对身体好的。” “离天亮只剩几个小时,还得上班。” “也够了。” “......”够什么够?! 陈凌也似有还无地触着她唇角,每次她以为要亲将下来,想稍微抬起点下巴配合时,他却又撤退些许,而当她缩着脑袋不想搭理他时,他又撩拨性地啄一啄她的唇。 调情的手段十分高明,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来来回回故意逗弄,惹地她难耐。 他好整以暇地睥睨着她:“还睡不睡?” 江半嗫嚅着不想回答,偏过头去,他跟着偏过来,再偏向右边,他又跟着偏向右边,恶作剧般一脸得意的神情。 陈凌也嘴角莞尔,温凉的吐息氤氲在她侧脸,嗓音低沉:“还睡么?” “......” 终于,江半忍不住,咬着牙骂他:“你这个王八蛋,要zuo就快点!” 陈凌也开怀笑了一阵,两眼弯成新月,细碎的光芒照耀下来,美撼凡尘,江半不自觉眯了眯眼。 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纯粹、孩子气、不含锋芒,就像一汪未经人涉足的天然湖泊,不沾染任何杂质。 她在他俯身而来的亲吻间,心田里偷偷种下了个念头。 ...... 晨曦微露,万籁俱寂,东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半空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新的画卷从远方移了过来。 陈凌也洗完澡,她还在沉睡。 窗帘厚重,房间内灯盏明晰,往她身上笼了层橙色的柔晕。 空调开得很足,不冷不热,她睡觉不大安分,老是踢被子,他醒来去洗澡前还给她盖好了的,一转眼又蹬床下去了,于是洁白的被羽铺陈里,一具秀色可餐的娇媚风骨尽显于前。 陈凌也看红了眼,使劲掐手心才把那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行将溃散的理智收敛回了些许,捡起被子重新给她遮一遮。 触及到垃圾桶里白色的小瓶药罐,目光一暗。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了,一旦沾染上,全部都会前功尽弃,可就在前不久,他还... 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指尖微颤,闭了闭眼,想起昨晚她说的话——答应我,把药扔了。 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拉开窗帘将药瓶一鼓作气扔了出去。 江半睁开眼,看见他立在窗前,背着光,周身朦胧而模糊,萧萧如晨间松木,颀长挺峻。 “嘿。” 听到声音,陈凌也转过脸,眼角眉梢携了清新的朝露,笑开一道温柔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只在她额角亲了亲。 江半还不大习惯他的温柔沉稳,清了清嗓子问:“几点了?” “8点不到。” “那我去上班了。” 江半拖着酸痛至极的身体起来,踉踉跄跄地险些站不稳,单手扶着墙壁定定地站了会儿,回眸果然看到陈凌也一脸洋洋得意的放肆笑容。 “姐姐,都下不了床了,休息一天吧?” “离我远点。”江半见他要趋步凑近,连忙摆手示意他停下:“休息一天?好让你趁机再...么?你真的...得消停。” 太能磨人了,到最后她都受不住晕了一小会儿,模模糊糊之际,他竟然还在...她简直怀疑他的肾是不是铁打的。 不过她仔细想想,躁郁症表现是有一条——性谷欠激进。 真不知道是该说便宜了她呢?还是折磨她呢? 整宿没怎么睡,陈凌也苍白的面颊消瘦了点,唇色的红依旧鲜艳夺目,活脱脱一幅玩世不恭的病娇狐狸相。 一觉醒来能看到如此翩翩贵人,腰再怎么酸,腿再怎么软,也还是值得的,江半内心暗暗地想。 思绪堪堪回笼,想到今天的工作,便正正经经地对着梳妆镜洗漱。 江半从卫生间出来,见他懒懒地倚在床头摆弄她的手机,脸上挂了略带邪气的笑意,皱了皱眉问:“你又在干什么?” 他不答,两指敲键盘敲地噼里啪啦响。 江半夺过手机,看见对话框的名字是陈娇娇,两人一来一回聊得还挺起劲,聊天记录往上翻,是陈娇娇率先找的她,给她发送了一张从她朋友圈里截来的照片。 正是昨晚陈凌也发的那条幼稚又无聊的朋友圈。 好在这个微信是私人号,工作号的联系人全是客户同事,内容也全是与工作相关的,要是发那去了,丢脸可就丢大了。 她又有些懊恼这是私人号,她不爱分享什么动态,极少发圈,上一条还是去年12月1日时的一张照片。 也不怎么跟列表的老朋友或者别的什么人联系,点赞都很少,安静地躺尸,可昨晚那条无文案的动态,活像个深水炸弹,瞬间就炸出来一波僵尸粉。 第73章:养成游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略微扫了几眼,总结来说,在那一堆红红的小点里,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一部分是惊讶她这个号还在用的,一部分是夸陈凌也好看俩人郎才女貌巴拉巴拉拍马屁之类的,剩下一部分直接了当的很多,两个字,就是借钱,礼貌一点的前面多加句在吗?然后借点钱。 相比之下,陈娇娇的问候真是通俗易懂。 照片后一行赤裸裸的几个字——泡打完了吗? 江半:“......” 泡打完了吗泡打完了吗泡打完了吗? 陈娇娇也是个人精,聊了几句就猜测出对面的不是她,稍微收敛了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在哪,陈凌也语出惊人,四个字逼得陈娇娇这个三流段子手都语结,只能发出一连串的省略号。 江半盯着绿色对话框里的“在我胯下”,脸都绿了。 这臭小子是要逆天了。 “以后别碰我手机,注意隐私懂不懂?” 陈凌也见她视线顿在那行答复,很无辜地摊手:“我没说错啊...3点多的时候你确实在...就是晕过去了。” 江半急忙觑了眼聊天界面的时间,别提有多恨陈娇娇的夜猫作息! “那你也不能——” “你人都是我的,还有什么不能碰?” 江半这才留意到联系人栏里的小红点,好友申请多冒出了个贺尧,底下带了串问号,心中气结。 发朋友圈聊天也就算了,还删好友? 江半突然觉得他的孩子气有时候说白了就是傻气。 “我虽然答应做你女朋友,但不代表我就是你的东西。你是你,我是我,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圈子,是很分明独立的两个人,明白吗?” 陈凌也还真不明白,眨了眨眼,只是察觉到她现在有些生气。 江半头大,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想了想道:“我的意思是,我比较注重个人空间和隐私,就算在交往过程中,有些东西也是不能彻底分享的。” “你不喜欢我?” “......”江半欲哭无泪,寺庙里抛却红尘的和尚都没他这么不开窍。 果然教书育人是世间顶难的,更何况还是教人控制自身情感。 “这和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江半捧起他的脸,认真道:“我喜欢,但我想要你明白,两个人相处,最好的状态是自洽。在一起的时候,像黏土一样,可以塑造出两个样子以外的相貌,分开的时候,像磁铁一样,即相互吸引,又相互独立,给彼此发挥的空间。” “可能刚开始,你觉得高兴、热情,说实话我也挺高兴的,可你不必把全部心思都花在我身上,你还很年轻,你刚毕业,也有自己的未来要规划奋斗,不是吗?” 江半回想起他用的Varatril,至今还后怕。 会导致上瘾的药物本质和读品没什么区别,她不想看到一个大好青年为了她毁掉自己,除了对他的关爱,还有随之而来的压力。 这种近乎偏执的情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像是道德绑架,容易让人喘不过气。 年龄大的好处就在于心境的成熟,包括行为的理智。 她自认为她的理智放在他身上已然破了很多次的戒律,可不能完全消散。 陈凌也不清楚她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但好歹话是认认真真听进去了,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双眸澄澈:“你教我,我会学的。” 江半霎时间觉得自己在玩什么养成游戏,偏偏对象还病得不轻。 她想了想道:“那就先立几条规矩。” 说着便往后退了几步,环着胳膊摆起一幅恋爱导师的架势。 陈凌也这神经病突然贱兮兮地冒出一句:“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 江半当即挥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他使劲把笑意闷在胸腔内,肩膀一颤一颤的。 “......”江半拉下脸,扭头要暴走。 “等等。”陈同学拉住她手腕,十分诚恳地看着她:“你说,我听。” “那你听好了。第一,不许打人。”她义正言辞道:“这是极其极其至关重要的一点。” “好的。”陈同学神情严肃,有板有眼地记着小抄。 “第二,不许偷窥我隐私。” “什么算是你的隐私?” “我没有主动分享给你的东西都算是我的隐私。” 陈同学似懂非懂:“哦...这样啊...” “第三,不许干涉我的人脉社交,特别是正常的男性朋友的联络。” 陈同学举起手,一本正经道:“报告老师,这条我做不到。” “......” 江半敲了敲不存在的黑板:“做不到也得做。” 陈凌也垂头丧气,闷闷地问:“还有呢?” “还有...”她眯起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很严肃的得出结论:“第四,一个星期内只允许过三次性生活。” 听到她谈起这方面,陈凌也的表情顿时就邪恶了,有种类似于“哎你要跟我唠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的意思。 他起身慢慢地欺近她,指腹在她脸侧划过,眼底噙着玩味:“就怕其余四天你会忍不住主动来找我...” 江半挺直了腰杆打包票:“绝对不会。” “真的吗?不会想念我的舌钉?” “......”她死撑着和他对视,“只要你别故意勾引我。” 陈凌也笑了,薄唇轻点着她鼻尖:“怎么才算勾引你?” “......” 此时此刻,江半只想捂着脸遁地走,稳了稳心神,从他的包围圈溜了出来,转移话题道:“那就从距离产生美开始,我现在上班去了,你也忙你自己的。” “姐姐...” 闻言,江半喉咙一紧。平平常常的两个字,经由他呼唤出来,无形中总是带着股撩拨的意味。 “怎么?” “你忘了件事。” 她疑惑地转过身,便看见他一步步走近,掌心扣着她后脑勺,热吻铺天盖地而来。 陈凌也正儿八经地笑说:“事前一吻,事后一吻。” 小样,整的还挺有仪式感。 江半潇洒地拎着包扬长而去。 ...... 陈娇娇可谓是她27岁年华来遇到过最无耻最下流最老色批的女人了。 昨晚微信闹一出,江半心知注定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的问候,可她实在低估了娇娇的八卦精神—— “话说现在完美男人的标准配置是180厘米、180毫米、180平米、厘米和平米他都有了,剩下的毫米...达到标准线了吗?” 江半无奈扶额。 第74章:你俩挺上相啊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娇娇继续发功:“你不是说他原籍日本来的吗?听说日本人那方面...” “既然你这么懂,难道你给你的老男人量过?” “用得着量?老娘只要一瞥就能说出精确数字。” 江半似笑非笑:“见多识广了吧?” “可以这么说吧,pronhub我翻墙都翻腻了。”提到这茬,陈娇娇的话题引申了下去:“为什么有些日本男人那么...还要拍那啥呢?” “非洲本土人强悍地跟俄罗斯熏肠似的,也没见部落酋长去拍那啥啊?” 陈娇娇被噎住了。 江半翻着手机,想起一回事来,眼珠子转了转,谄媚叫她:“娇娇姐姐~” 听她突然冒出如此油腻的一声,陈娇娇打了个寒颤。 “你作为本市最牛皮的交际花,一定神通广大手眼通天无所不能吧?” “有事说。” 陈娇娇顶着掉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弄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目光里分明是往事不堪回首、尔等小斯休要再提的无声拒绝—— “我现在见到猛1猛0都想绕道走,你还让我帮你找啥脱衣舞男?” “这不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好基友吗?他被打了一顿我正愁着该怎么跟他赔礼道歉呢。” “谁说是我们共同的好基友了?”想起尴尬的那幕,陈娇娇至今未从阴影里走出来。 “我总是你的好基友了吧?难不成你要枉顾姐妹情深见死不救?” 陈娇娇认真想了想:“我还真就要枉顾了!” “一个礼拜喜茶。” “......” “一套情趣内衣外加那啥。” “......” “王氏集团计划案的后期。我最后的底线,我数三秒钟,成不成全看你。1...” “......” “2...” “......”陈娇娇在绞尽脑汁地琢磨是自己的尊严重要还是面前的诱惑更重要。 这死女人怎么还不吭声?! 江半咬咬牙:“2.5!” 正当她要念出那表示计划落空的数字3的前一秒钟,陈娇娇果断应下:“deal!” 江半徐徐松了口气。 “不过我告诉你啊,我答应你是看在咱俩社会主义姐妹情的份上,你可别胡乱念叨之前那事...” “绝对不会!我要往外吐出一个字儿,天打雷劈!” “所以,你提出的道歉就是找几个脱衣舞男?” “不好吗?我觉得挺中肯的啊...你要是灰心丧气了我给你找几个,你铁定心里乐开花、泛滥成灾了吧?” 陈娇娇沉浸在她提出的美好幻想里,渐渐露出变态的笑容。 ...... 于是这一天晚上,江半死缠烂打拖着贺尧出了门,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某处。 陈娇娇不愧是本市最浪的玩咖,找的场所堪比酒池肉林,钦点的男模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身材好,一个比一个更有料。 贺尧万万没想到她所说的surprise是此等香艳无比的场面,一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他的鼻青脸肿只消退了一点点,但作为成熟又精致的姐妹,出门前江半好好给他拾掇了一番。 所以现在出现在遍地飘着两个号码的声色犬马中间的他,是油光发亮眉宇如剑、西装革履精神饱满、但...门牙掉了一颗的翩翩绅士。 整体来说还是很迷人的。 江半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如是想。 贺尧终于缓过神来,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一阵狼嚎给打断了。 循声而去,只见陈娇娇被几位身材健硕的舞男热狗夹香肠似的夹在了中间,目光所行皆是魁梧的肌肉和漂亮分明的肌理线条,男se当道,无比刺激。 她活像个倒在后宫三千佳丽里的昏君,脸上挂着****地不行的笑容,一阵又一阵的尖叫从她那张嘴里蹦出来。 江半:“......” 贺尧:“......” 江半捂住自己的耳朵,竭力想忽略掉这堪比踩到一万只尖叫鸡还要刺耳的声音。 终于,那昏君掐着手心、几乎是咬着牙,才能从三千佳丽构成的温柔乡挣扎着爬起来,气喘吁吁地问贺尧:“你咋不玩呢?” “......”我玩啥? 今日的主角是这位男同志,两位女同胞很给面子地没有抢风头。 贺尧似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更没有经历过脱衣舞男翘着ass在他眼前晃悠、几乎要坐到他脸上的情形,万年不变、沉稳从容的脸是一阵红又一阵白,表情变换可谓是异彩纷呈。 倒是江半俩人在一旁哈哈哈哈笑得花枝乱颤。 贺尧:“......” 本着不好拂老友面子的态度,一场热舞贺尧勉为其难地坚持了下去。 可坚持到后来,他就发现,哎你还别说,还挺有意思的啊。 于是江半就看着掉了颗门牙的绅士财大气粗地掏出一沓又一沓的钞票,往舞男那少得可怜堪堪一遮、勉强可以算得上是裤子的东西的边缘塞,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别提有多渴望那正中央被赛钱的是自己。 不过贺尧能开心一回,能把先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她十分心满意足。 陈娇娇酒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我也好想变1啊,这么多极品男人,你说我能不能成功把他们收为己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有对象了吧?” “对象这种东西还嫌少啊?我要三妻四妾雨露均沾!一三五李敏镐,二四六——” “郭德纲!”江半这一声无缝衔接地巧妙。 陈娇娇酒意瞬间被吓清醒了。 ...... 谢衍在看到他阴沉着脸走进来的那一秒,手滑,游戏机掉落在地,刚开局的游戏瞬时被秒。 游戏界面开了麦,还能听见名队友屠妈的叫唤——“你个菜鸡不能玩就卸载了行不行!” 不过他没空理,毕竟现实世界的威胁要严重地多。 陈凌也把那条朋友圈打开,冷着脸:“你想干嘛?” 谢衍眨了眨眼,斟酌词句。 朋友圈他发出去后也觉得不妥,犹犹豫豫几番今早起来才删,谁知今早又看见了江半发的那张照片——俩人十分明显的床照,陈凌也还点了赞。 所以他们这是明里暗里的在一起了?那他还...... 直觉告诉他天将降大祸于他头顶,这不,预言立马就实现了。 谢衍脑筋急转弯,想到了制胜之法——拍马屁,于是他眨着双大眼睛问:“嫂子告诉你的吗?说实在的你俩挺上相啊,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顿了顿,决定先把自己是谢允哥哥的身边抛到脑后,无情地补了一刀——“跟江半小姐姐比谢允那臭丫头算个球!” 你还别说,拍马屁还真就起到了效果。 第75章:快乐的同居生活~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脸色缓和了几分,眼底犹有笑意。 其实他应该谢谢他的,多亏了他,要不是他拍那照片发出去,江半也不会吃醋,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思及此,陈凌也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无形中被当了丘比特的谢衍:“???” “对了,跟你说个事,我退出了。” 谢衍云里雾里,一幅“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的表情,反应了几分钟,皱眉问:“你是说——” “嗯。” “啊?为啥啊?不搞钱了?” “不。”陈凌也依旧言简意赅,垂眸看向自己的鞋面,看了有一会儿,随后钻进画室。 对于仙人跳,谢衍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一个官二代,不缺钱用,找乐子嘛,也有很多种途径。但圣人曰世事得有始有终,更何况沈七那小子还在呢。 想到沈七,谢衍眉宇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喂。”他敲了敲画室的门框。 陈凌也低着头调颜料盘,散漫的神态看着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鼻间哼出个调调:“嗯?” “那他们怎么办?” “我只是说我退出,至于你们散不散伙...那是你们的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都是你开的头,那伙女孩也信任你啊。” 陈凌也执笔的手微微停顿。 谢衍问:“真打算不干了是吧?” “是。” “行吧,我跟沈七说说。你自个儿也挑个时间露面吧,跟大伙儿好好说清楚。” 关于他退出,谢衍心底无甚波澜,倒是刚开始发现他自己在做这种行当时,吃惊不小。 冲这家世背景,在他眼里他俩其实是一样的,所以当听到他给出的理由为“存钱”后,只感到不可置信。不过持续也好,退出也罢,他真正想做什么他也搞不懂,索性跟着他图个乐呵。 沈七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网上和目标男人聊得热火朝天,被他这么一嘴惊得打字都不利索了,“宝贝”二字敲成了“爸爸”发送了出去。 谢衍趁机瞄了眼,对面的“爸爸”似乎很开心,发了条语音,故作深沉的喘息——“爸爸今晚就要gan死你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沈七:“......” 谢衍笑了半天:“要不今晚你自个儿赴约去吧?看他能不能把给你gan死?” “我gan死他还差不多。”沈七听到消息本来就气,被这一句语音逼得更气,直接拉黑了对方,没好气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啊。” “不知道,转性了吧,人家想从良了。” 沈七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没关系,他不做了我做。” “你就这么缺钱?” “我又不是你们,当然缺了。” 谢衍怔松几秒,沉默着没有搭腔。良久良久之后,才试探性地道:“找个正经工作,不一样的赚钱?”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谢衍:“......” 沈七叼了根烟,看着他问:“他在哪儿?我向他取取经。” 其实取经什么的也不用,毕竟他放权给他有一段时间了,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他主要是想让他跟那些信任他的女孩儿们说说,重任落到他头上,自然得有个衔接的仪式。 谢衍没有拒绝。 俩人一道出门,沈七走在前面,谢衍落后他几步,双手抄兜,慢悠悠地信步踱在其间。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半绿半霭黄的落叶堪堪铺了路面,被风吹着,洋洋洒洒。 有几片叶子方从枝桠间滚落,扫过额前,沈七被迷了下眼,原地顿了几秒,忽然就想回头看看他。 于是他也真就这么做了。 繁茂的树桠笼了层间杂的阴影,谢衍不疾不徐地走着,一片枯叶打了个转轻飘飘落到他肩头,他抬了手,骨节清瘦纤长,两指尖捏了那落叶,轻轻揉碎成粉末给洒了。 他垂眸望着指腹残留的粉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秒,他抬起眼皮,就看到沈七一脸怔松地望着他。 谢衍重新将手抄回兜里,隔着几步距离不咸不淡地问他:“我脸上有钱啊你这么盯着我?” “......” 沈七收回视线,加紧了脚步,似乎势要把人甩地远远的。 ...... 江半觉得,自从遇到陈凌也后,她人生中很多的第一次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第一次一夜情,第一次车镇,第一次蹲局子...但这些第一次的震撼程度远比不上如今的第一次——她第一次在画布上看到自己的...落体。 江半盯着他递过来的画卷,一时不知是该感慨他画功好把自己从麻雀画成了凤凰,还是该羞躁这下笔的尺度,真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细致。 这种心情比看到他在身上纹了个自己的刺青还要复杂许多。 陈凌也托着腮,等待老师褒奖的三好学生似的,乖巧甜美:“姐姐,你看我画地是不是很漂亮?” “嗯...还...行...吧...” “挂起来好不好?” “疯了吧?谁往家里挂幅自己的...肖像啊?别人看到怎么想?” “家里还会有别的男人来么?” “...总之就是不行。” “我画地这么好,为什么不行?”陈凌也说着,支起画板来来回回在客厅墙壁找合衬的空白,“我觉得挂这就挺好,我还能欣赏欣赏。” “你要欣赏干嘛不自己留着?” “我有很多。” 江半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你说什么?”这小屁孩画了一堆自己的那啥?这不变态嘛。 “这叫艺术。”陈凌也跟她肚子里蛔虫似的,一言反驳她的内心所想。 “行行行,艺术就艺术,艺术也不能挂那里,改天我妈上来了不得吓得背过气去?” 陈凌也动作一顿:“秦阿姨要来?” “是啊。” 江半眯眼思忖着,照他俩现在的关系,秦兰肯定是喜闻乐见的。但秦兰来淮城是疗养来的,要跟她住一块,陈凌也又黏人精似的整天黏在她身边,难不成同住屋檐下? 不行不行,她光想想就觉得到时肯定会鸡飞狗跳,活脱脱的大型灾难现场。 更何况...这曾是她和另一个人的家。 陈凌也自然是想开启快乐的同居生活的,但多横插了个未来丈母娘进来就不一定快乐了,所以当下也是一番左思右想,最后迸出来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法。 第76章:“脑瓜子嗡嗡的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并且贱兮兮的,心间有股不妙的预感,果然—— “你是不是疯了?你回家住不好么?姑苏园林它不香么?非得挤在这犄角旮旯里?多烧钱啊。” 陈凌也视线在小区告示板上游弋逡巡,正儿八经道:“我乐意。”顿了顿又问她:“你不乐意么?以后我就是姐姐的邻居外加男朋友,多甜蜜啊。” 甜蜜个鬼。 这不跟十年前一样的么?小屁孩又得开始黏着她了。 陈凌也这只蛔虫又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搂着她笑嘻嘻说:“姐姐,你看像不像从前?” “不像,从前我可没跟你上过床。” “你要是想上,我还不给呢。”他傲娇道,嗔怪地睨了她一眼:“恋童癖。” 江半心想说你再说一遍我什么? 虽然和他贫嘴她自认火候不够,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制胜的法宝——“我恋你?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也不看看当时你啥样?体重顶两个我了,我得是有多重口味才会恋你。” 果然,陈凌也有被打击到,抿紧了薄唇。 见他沉默下去,江半微微一笑:脑瓜子嗡嗡的吧? 这种胜利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只因他说—— “顶两个你?我记得你当时上称都过120了吧?我还记得好像某人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拒绝你的三行情书吧?而且...我还记得——” “闭嘴!”江半急忙伸手捂住他那张该死的刻薄的嘴。 陈凌也双眼弯成月牙,即便不说话,无声的嘲讽和同情也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江半为自己的初恋...哦不准确来说是初次暗恋未果作辩解:“他才不是因为我的体重才拒绝我!他是、他是不想耽误我!想让我好好学习考清华北大!” 陈凌也依旧用略带同情的眼神看她,良久轻飘飘地迸出一句:“要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会回信叫你别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呢?要真是这样,他既没耽误你,你也还是没考上清华北大啊。” 江半被打击地当即倒地不起。 在这一刻,她十分后悔从前把他当做树洞来倾泻了。 没错,在她的高中时代,她的确暗恋过那么一个憨批,辛辛苦苦为了他减肥,甚至鼓起勇气给对方写情书,煎熬等待了几天,回应她的正是如陈凌也所说的几句刻薄又毒舌的话。 不用他说她也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的。 她暗恋的心思全数落空后,在小陈凌也面前嚎啕哭了一阵,捶胸顿足,眼泪鼻涕直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有史以来她形象最幻灭的一次。 ...... 陈凌也遛狗似的牵着她在本小区逛了一圈,浏览了几处较为中意的租房,货比三家下来价位什么的倒不在乎,主要是房间布置和位置。 有一栋是在江半如今所居住的楼上,隔着一层楼,距离近,采光好,大体来说—— “相当不错,就这里。”陈大少爷财大气粗地甩出一沓钞票。 江半:“......” 房间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典型的城市蜗居风格,并且家居除了厨房用具样样齐全——不过陈大少也不一定用得上厨房,或许是久不经住,角落四处都蒙着灰。 “你不会今晚就要睡这里吧?”江半见他兴冲冲地拿着扫把开始清理卫生,吃惊问道。 “怎么了?试试我们的新床嘛。”他拍了拍被褥,掀起一阵灰尘,咳嗽了几声后自己先主动放弃了:“算了算了,等弄干净再说。” 江半笑了半天。 等晚上回到家他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要进浴室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江半两手霸着门框,上下扫了他一轮,客客气气地询问:“想...做什么?” 她本来要问出口的是“想干什么”,但介于对方老是喜欢抠字眼从而调戏耍宝,脑筋转了几个弯没找到合适的字眼代替,还是规规矩矩地换成了“做”。 “鸳鸯浴。”对方倒还老实,乖顺答道。 江半瞄了眼自家的小浴缸,说:“太小了,挤不下你。” “不挤挤怎么知道?” 陈凌也笑着打横捞起她,挤进了浴缸里。 最后的情况是,俩人像罐头里的秋刀鱼,手脚被狭促的空间阻碍着,动都动不了。 江半顶着一幅仿佛快要被尿憋死的脸色,作了好几个深呼吸,斩钉截铁道:“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既然这么想泡,那就让给你吧。” 话说完,毫不犹豫地起身。 谁能想到地板会这么滑让她沾了些微泡沫的脚尖刚点地就踉跄往后摔了一跤呢? 谁又能想到这身体往后的一摔恰好让她几个扑棱后就趴到了陈凌也的something前呢?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中凝固。 江半盯着几乎是矗立在自己两只眼睛前的something,下意识做了个很色的动作—— 咽唾沫。 这的确不能怪她,因为在反射弧将目前情况呈现给她时,她脑海里冒出来的居然是... 俄罗斯**?不不不,没到那种程度,可能再那么small一点吧。 几乎是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些想法,江半自己也很羞躁,祸水东引地归咎为陈娇娇带坏了她,要不是她前几天说起那东西,她又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 于是她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对方一阵。 城市的某一隅,陈娇娇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很显然,陈凌也是不清楚她此时心里的弯弯绕绕的,只觉她脸上表情风云变幻,异常精彩,嘴角挑起抹戏谑的笑容,故意往前送了送:“咽口水干什么?想吃?” !!! 江半闹了个大红脸,急哄哄地要爬起来。 这时,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上帝送来了一波点睛之笔,想必各位看官都能猜到—— 江半急哄哄要爬起来的想法在第二次摔倒,第二次趴到了那东西前全数陨灭,并且有了个和第一次不一样的区别,那就是...她算是彻底领略到了俄罗斯**的风味。 上帝微微一笑:懵了吧?脑瓜子嗡嗡的吧? 江半:“......” 陈凌也是人在缸中坐,福利天上来,被这一下搞得神魂颠倒,“嘶”的一声深深地倒吸了口气。 江半想死的心都有了,含的动作只维持了几秒钟,刚想撤退,后脑勺被一股强势的外力摁着,没撤退不说,反而还深入了几分。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陈凌也眼瞳迷蒙,噙着笑问:“姐姐,深hou么?” 深你妈! 第77章: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此时的脸色是真被开水烫过了似的,红得发黑!27岁来的脸都在这短短几秒钟丢尽了! 但她绝不是个轻易妥协的女人,为了尽量保持自己的端庄,她不得不想方设法离开他的禁锢。 还能有什么比让对方主动松手更好的方法呢?没有。 于是江半张嘴就在他全身上下最娇嫩的皮肤处咬了口,于是她亲眼见证着十五级剧痛像段电流席卷对方四肢,陈凌也原本含情的眼眸化为不可置信、再是灭顶之痛,两条眉毛拧巴,脸都绿了。 说实话,做出这动作的前0.0001秒她有过后悔。 要真把他咬伤了咬残了,那她不是没法... 江半拍了拍脑门,把各种龌龊的想法赶了出去。 陈凌也还在卫生间,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前去慰问一番的时候,对方捂着something出来了。 一看到他捂着,江半就越发惭愧了,主动问起:“没、没事吧?” 陈凌也瞪着她:“怎么会没事?我咬你试试?” 江半心想说那也行啊,只要你戴舌钉... 呸呸呸!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作出一个无比懊悔的表情:“对不起啊,刚才我一着急就...” 虽说那是人家...但她自认为力道掌握地适中,应该不至于到现在还龇牙咧嘴的吧?难不成这男人这么娇弱? 陈凌也一瘸一拐地走向卧室,很大度地说:“没事,也是我不好,逼着你...” 听到他这种宽容不计较的说辞,江半觉得很稀奇,愧疚感再度涌上来,追上前道:“确定没事啊?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我也不知道啊,应该不用吧...”陈凌也苦瓜脸,委屈十足,而后极其认真地说:“要不然姐姐帮我看看吧?” “......”这小子是不是想占她便宜? “放心,我都半身残疾了还怎么占你便宜?你看看,没事的话就睡觉,有事上医院。” “......”话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啊。 江半将信将疑地凑过去,陈凌也就献宝似的扯掉了浴袍,她两只眼睛还没分辨清楚,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视线重新对焦了之后,她就被压制在了底下,蠢蠢欲动。 陈凌也抵着她,一张脸笑得像妖孽:“还咬我...你属狗的啊?真让你咬残了怎么办?以后你可都用不了了。” “我——” 他他妈的敢情都是装的啊!她咋就不咬死他个熏肠呢! 当事人的江某: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沉浸在这样懊悔情绪里的江某,不可避免地再度回想起方才呈现在她眼前的。 陈娇娇说标准是180厘米、180毫米、180平米,目测的话,好像三项他都占了吧?差不多的样子,差不多差不多... 思及此的江某心田滋生出一股美滋滋的喜悦。 别的先不予以讨论,冲这资本,她这个小男朋友,好像还挺能拿地出手的嘛。 ...... 在豪门世家中,草根姑娘和翩翩太子爷的情缘总避免不了几点: 1.他爸看你不顺眼所以绝对不让你入门。2.他妈或许看你还看得过去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入门。3.和太子爷同等级别的千金公主百分之一百看你不顺眼,因此就会想方设法不让你入门。 总是这样的世俗老套且无奈。 江半第六感是天生的灵敏,又或许是左眼皮跳动地太过厉害,老觉得最近会有什么血光之灾。 如果她抛却当局者的身份,从而旁观的话,她很快就能发现,和陈凌也之间的关系中,存在的最大的差距到底是什么。并且就是因为这些差距,才导致了隐隐的忐忑。 所以她这是在害怕失去? 江半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可这种忐忑确实是真实的,是有理由且得到了印证的。 自从和贺尧聊过接翻译工作后,他效率很高,前几天发了封邮件,让她陪同合作方去工厂里参观。 任何语言只要长期不使用都会变得生疏,好在江半偶尔还时不时地看几部西班牙影片、背几段西班牙文摘、亦或者在互联网和西班牙男人聊天,以此达到练习第二外语的目的。 就从她挂的翻译兼职评分都是五星以上,她自诩西班牙语说得还挺顺溜。所以一番陪同浏览参观下来,身为巴塞罗那人的合作方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临了暗戳戳地示意她要不要一起共度良宵。 江半礼貌拒绝。 这不是第一次了,倒不是说她魅力大十分迷人啥的,而是这些男人初次来到陌生的国家,艳遇的念头比较强烈。 江半辞别贺尧一行人,正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就见陈景阳从另一边的办公室踱步而来。 是上去打个招呼还是溜之大吉?两条方案摆在面前,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命运岂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她?当然不会了,所以命运之手拎着陈景阳,直截了当地拦在了她跟前。 江半眯眼看向隔着几缕茶烟的陈景阳,暗自思忖。 按照常用的套路,他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说她放弃,亦或者甩出个几十万几百万当分手费,再不济使出各种手段威逼,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价,也低估了精英人士的思考方式和行事作风。 “小江上班应该挺辛苦的吧?工资还拿的少,有没有跳槽的想法?” “......” “大部分像你这个年纪的女人,装扮地是一个比一个精致,动不动几万的包几万的手表,但我觉得你不是那种爱好高奢的女人哈。” “......” “对我你应该也了解的差不多,说起来小时候咱俩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呢。虽说我没有见过你的面,但听松子时常提起你,对我们家小也也是关怀地无微不至,我们夫妇俩都挺感谢你的。” 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这是自谈话以来从始至终萦绕于她头顶的。 不过经由他最后那话,江半倒是想问问:“为什么把他扔去奈良?” 陈景阳显然一愣,有些吃惊,很快恢复如常,眼睛眯起来:“他把这都告诉你了?” 江半点头。 “那他没有告诉你理由么?” “说是为了锻炼他。” 陈景阳微微笑:“没错。” “......” 得,陈凌也这么敷衍她,陈景阳也不肯告诉她详情,谜题大概只有等主角自己释怀了主动提起才能解开了。 江半把花在谜题上的心思收敛了,淡然问:“您叫来过来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重点。” 陈景阳拇指转了转紫砂壶茶杯,看她的眼神意味悠扬。 第78章:哥哥教你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衍觉得最近的陈凌也大概是真的从良了。 退出仙人跳团伙不说,好像花在公司事务上的心神都凝聚了许多,不去公司要么就是画画搞艺术。他打开电脑,谢衍竟然发现他不是为了打游戏。 这就让他有点郁闷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竟然重色轻友,要搬出去住了! 更更让他郁闷的是,偏偏沈七还要在旁边一个劲的念叨:“凌哥真要搬出去住了啊?为啥啊?咋这么突然?他搬去哪儿啊?以后就你自己住——” 谢衍一记眼刀飞过去。 沈七识相地闭了嘴。 “不玩了。”谢衍把游戏机随手扔到了角落,走向画室见重色亲友的某人在收拾画框画笔之类的,没好气地问:“真要搬出去?” “嗯。”陈凌也头也不回道。 谢衍心底有些闷闷的失落。 似乎察觉气压降下来,陈凌也回眸扫了他几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衍和自己不一样,他早年自闭,习惯了一人独处,平时画画玩游戏什么的,倒也自在。但谢衍是害怕寂寞孤独的类型,一个人呆着,游戏都玩不起劲。 陈凌也道:“你要是想继续住下去,就转租给你了。” 这房子原本是他在校时租的,勉强当个画画的小工作室,和谢衍熟悉了以后,他这家伙时不时上来串门,后来索性就一块住下了。 “我一个人住有什么劲?”还不如回冷冰冰的大宅呢。 陈凌也想回头看他,视线却率先落在从客厅沙发那儿探出来的一颗光溜溜的脑袋瓜上,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不是正好有合适的人选么?反正你们都决定做下去了” 谢衍顺着他视线望去,眼神水波不兴,片刻后抄着兜钻进了自己卧室。 被这俩人打量了小会儿的沈七浑身不自在,主动屁颠屁颠地迎上去,立在门框边笑:“哥要搬去哪里啊?” “你嫂子那。”话说出口,陈凌也嘴角挂了道浅弧。 还别说,他还真喜欢这样称呼。 沈七作了个揖:“恭祝哥嫂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陈凌也轻笑:“去你的。” 沈七摸摸光溜溜的脑袋瓜,跑到谢衍房门口试探性地敲了敲:“衍哥?” 里面传来一个闷闷的音调:“嗯?” 沈七转了转门把手,没反锁,索性大着胆子推门而入,就看到谢衍蒙着被褥,一只手肘遮着眼睛,嘴唇在动:“有事?” “......” 沈七眼睫微翕,说:“衍哥,别伤心难过了,他又不是消失了。你俩感情这么好,多的是机会一块玩儿的嘛。” 谢衍本来还好好的,听他这么一嘴,好像真是自己舍不得人家怎么样的,恼羞成怒的心情倏然充斥,嗓音都冷下来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伤心难过了?不会说话就别说。” “......” 他有说错吗?好心安慰他还这么生气?沈七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站在原地。 谢衍瞟向他:“还不走?” “哦。” 沈七耷拉着脑袋抬脚往外走,没走出几步,又回身道:“哥哥,我陪你玩游戏吧?” 听到这一声“哥哥”,谢衍心里舒畅了些微。对方20都还不到,叫他哥哥是理所应当的。 沈七看他脸色有所好转,眯眼笑了笑,正当他要走近几步,打算一起组局的想法却被他的回答扑灭——“你那么菜,玩游戏也只会坑我,有什么好玩的?” “我...” 好吧,他无话可说。 他俩先前一起组队玩过来着,但奈何沈七没这天分,手又残,回回坑队友,导致谢衍在游戏里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谢衍从挡着的手肘缝隙间觑了他两眼,见对方稍显无措地站着,嗤笑几声,懒散说了两字:“玩吧。” “你不嫌我坑了?” 沈七看着他爬起来,优哉游哉地越过他,呼吸似微风穿林,飘散在他耳后三寸:“哥哥教你。” ...... 拜江半送的大礼所赐,陈娇娇最近几天精神异样地饱满,活像吸饱了米青元的女妖怪,红光满面,春风几度。 她这厢神采奕奕,对方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正当她打算为她的情趣内衣包括王氏集团后期计划案聊表谢意时,却发现江半一人窝在电脑桌后面,没有骨头似的趴着,颓靡不堪。 陈娇娇伸手往她跟前打了个响指,江半抬起脸来,一幅便秘的表情。 她大惊失色:“小半,你这是咋的了?” 这话问出去,她破天荒在对方眼里看到那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懊恼和无声拒绝。 “发生啥了?”她嗅到一股八卦的美妙气息。 江半不回答,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 “不是...你得支棱起来啊!哪能像现在要死要活的,快跟姐们说说!” 于是,江半勉强支起下巴,伸手够了够保温杯,一口水没喝到肚子里去,反而被呛着了。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塞牙缝。 在陈娇娇灼灼的目光追问下,江半勉强说了第一桩倒霉事。 尽管她要求听众席的娇娇保持冷静保持理智,可对方还是无所顾忌地嗷了一嗓子:“什么?!他说要包养你?!” “你小点声!”江半一把将她拉到了电脑桌底下,妄想堵住这只尖叫鸡的嘴。 陈娇娇显然沉浸在极度的震惊当中,三魂都没了七魄,良久之后眨眨眼,感叹道:“有钱人真是变态啊,连自己儿子的墙角都想挖...” “的确很变态,还很莫名其妙。” 当初听到陈景阳表达了他的想法后,江半神态和陈娇娇这只尖叫鸡差不多,极度的震惊和作呕。 陈娇娇名侦探柯南上线,摸着下巴说:“他铁定是想膈应你,恶心你,棒打鸳鸯拆散你们俩。但他竟然用这种手段,真是令人发指!” “令人发指!”江半义愤填膺地附和。 “你男朋友知道不知道?” “我没和他说。” “为啥不说啊?难不成你还真有——” “放屁!我是觉得他们父子俩关系已经很不好了,不想再去刺激他,你也知道他那个人病得不轻的,谁知道被他一刺激会发生点什么?反正我又没有真要当杨玉环的打算,没必要给他添堵。” 第79章: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就算你是杨玉环,他陈景阳也不是唐玄宗。老色批一个,乱来他不觉得恶心么?” “上了年纪的男人嘛,更何况他还是富得流油的上了年纪的男人,不整几个干女儿好像都跟不上市场行情了。” “有道理。”陈娇娇叹了声,又问:“他就说要包养你?然后呢?不得有东西表示表示么?” “给了我一张卡,我没收。” “好样的!有骨气!视金钱如粪土,我为你感到骄傲!” 江半觑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还有附加的?” “他说给我经理的位置,还说...只要我想,博美他都可以收购了让我当老板。” “啊...这样啊...”陈娇娇眼神涣散起来,陷入了沉默。 说实在的,江半真没什么动心的点。一来是博美广告公司不属于她真正热爱的范畴,工作图个生存而已;二来是因为...陈凌也。 但她转念一想,如果博美是家旅行社亦或者估值上千万啥的,她会不会动心呢? 俗话说得好,世上最不能试探的是人心,最经不起考验的是爱情。 她突然有些理解陈景阳此番的用意了,也有些佩服他的狡猾和城府。 他没有直接甩钱,虽说给她公司和甩钱差不多,但公司可以划在前程这大板块,当老板,既能够享受利润金钱,又可以享受权利带来的快感。 二者兼得,唾手可及,想必大部分人都会把持不住。 陈娇娇就被这利诱吹得把持不住了,贱兮兮地笑问:“你说他乐不乐意包养我啊?咱俩身材年龄啥的差不多嘛。” “你的骨气呢?” “嘿嘿,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也不失为一种另类的骨气。换了我,我就先拿了这公司,省得莫远宁整日里趾高气扬的,然后包养他几十个几百个小鲜肉,把本吃回来!” 江半无语凝噎,觉得把这桩倒霉事告诉她简直是多此一举,起不到半点安慰的作用,遂揉了揉蹲麻的小腿,要起身坐起来。 “就这事搞得你茶不思饭不想形同鬼魅啊?”陈娇娇抓着她问。 “......” 陈娇娇又在她眼底捕捉到那种欲言又止的神色,再度扑上来:“咋的啦?还有啥事你瞒着我?和陈凌也在一起,生活精彩了很多嘛。” 江半是真的不想提起这第二桩,以手掩面,唉声叹气。 脑子却像台电视机,自动播放了起来。 当然不是因为咬了某人俄罗斯熏肠的那段小插曲,而是更加难堪、更加尴尬的... 陈凌也租的楼上的房间尚且没有全部打理好,又爱粘着她,所以一连几天都宿在江半家中。 昨夜一个良辰美景奈何天、月影云疏好春色,江半掐着日期,在生理期即将到来之际,决定好好炸一炸自己的小男朋友,省得经受之后一个礼拜同睡一张床看得到却吃不到的痛苦。 陈凌也当时在忙着收拾带过来的画框颜料盘,似乎分不出太多心神来满足她的要求。 俗话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27岁半还有短短一两年时间就要到三十了,再加上空窗三年,有了固定食物,如狼似虎的形容放到她身上其实相差无几。 于是她披着松松散散的、一碰就能掉落从而全身坦诚的浴袍,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对方。 女人要是向男人使用美人计,大部分男人都会将计就计。 更别提自家的小男朋友了。 所以陈凌也压根就抵挡不了近在尺咫的胡乱的吻和迷人的诱惑,什么画框什么艺术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火急火燎地拨着衬衫要把烦人的阻碍给褪去。 俩人神仙打架似的从画室一路滚到了客厅沙发,一路滚过来,阻碍差不多没了,武器磨得差不多了,zishi也准备好了,正当跃跃欲试,可—— 谁能料想到蝴蝶飞飞提前成功着陆淮城了呢? 谁能料想到她之前来淮城住自己女儿家里时就偷偷配了把公寓的钥匙呢? 谁又能料想到她天时地利人和偏偏就挑了个这么巧妙的时机破门而入呢? 江半在事后万分懊悔:她干嘛就管不住自己的腿呢?她干嘛就要在那会儿勾引他呢? 所以秦兰破门而入的下一秒,印入眼帘的是满园春色,俩人挤在沙发里,姿势类似于—— “老H推车啊?哈哈哈哈哈哈!”陈娇娇发出一阵鸡打鸣,竖起大拇指:“好家伙!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江半本来就恼,被她这一通嘲笑,龟壳里的王八似的缩起脑袋,捂着脸不敢见人。 脑海的电视机又继续播放—— 江半俩人被吓得三魂没了气魄,她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陈凌也四肢的僵硬,抵着自己的something立时车欠了大半,一回眸,他脸都是煞白煞白的。 如果跟前有面镜子,她一定能发现,他俩小脸都是煞白煞白的,跟钻了面粉袋子似的。 秦兰更好不到哪里去。有什么比亲眼见到自己女儿那啥还要更...尴尬的呢? 她在那瞬间的表情好似被几道滚滚的天雷击中,两手提拎的土特产“啪”的一声散落在地,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江半生怕下一秒她两只眼珠子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样尴尬到脚趾抠别墅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一分多钟。 因为很明显,双方都处于极大的震惊当中从而导致了神经系统的卡壳。 率先回神的是陈凌也,他抓起一旁的衣服飞快地裹住了她,还想再寻点什么东西裹住自己,奈何衬衫啥的在滚过来时搁的距离太远够不着,手臂扑棱了几下,无用功,江半扔给他两个枕头。 于是陈凌也就前后夹着自己,灰溜溜地躲进了卧室。 等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大致收拾完毕,三人面对面坐着,展开了深度的谈话。 江半俩人活像挨训的小学生,耷拉着眉眼,内心极度忐忑。 秦兰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推车的老汉,方才那一幕里的白白的大腿还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老脸是一阵青一阵白,清了清嗓子,没说话,再清了清,还是不知该说些啥。 还是陈凌也率先出声,怯怯地问了句:“秦阿姨...您怎么这么晚来啦...” 越到后面,语气越虚,仿佛面对的不是未来丈母娘,而是十恶不赦的魔头。 秦兰回了神:“打搅了你俩的好事了是吧?” 陈凌也:“......” 江半:“......” 第80章:请多关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一时回忆往昔峥嵘岁月,江半脸上挂着的却不是自豪和感慨,而是极度的变扭和尴尬。 偏偏陈娇娇这个没心没肺的死女人还要在一边用巨大的笑声放肆嘲笑她,令她更无地自容。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你们俩...哈哈哈哈...要换了我...被我妈...哈哈哈哈!” 江半:“......” 江半飞了几记眼刀过去:“您老等顺了气儿再发表意见行不行?” 陈娇娇笑起来那可真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前仰后合就差把肺给笑出来了。 十分钟后。 “哈哈哈哈哈哈!” 二十分钟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足足半个多小时过去,办公室里依旧回荡着哈哈哈哈的笑声。 江半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鄙视她,直接远离了这只功力十足的尖叫鸡。 ...... 蝴蝶飞飞身子骨确实不大好,但当得知自己养的老白菜有人拱了之后,突然就感觉爽利了许多,精神百倍,吃嘛嘛香,一顿饭都能扒拉个好几碗了。 虽然一想起那拱白菜的未来女婿,脑子里就不可避免地浮现昨晚的场景,可她不得不感慨—— 这小子进展倒是挺快的嘛!一段时间没见农村就把城市包围了,看来自己教给他的方法也不是全然没用的嘛! 作为夕阳红大家庭的重要一员,蝴蝶飞飞来淮城的第二天,就已经和本小区内下象棋的大爷、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打成了一片。 当下在围观完几局象棋、唠完几小时的嗑后,边欣赏小区内的绿色规划边慢腾腾地回家去,准备烧一顿香喷喷的晚饭给老白菜和猪。 呸呸呸!是女儿和女婿。 刚出电梯,她就发现楼道内霸占着一队搬家工人,抬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往楼上走。 旁边的中年男人还在指挥:“哎哎哎小心点啊!别把人家的画给磕坏了!我告诉你们人家可是知名画家,一幅画抵你们一年工资呢,要磕到了碰到了你们赔得起嘛你们。” 本着邻里和谐的理念,秦兰凑上前打了个招呼:“楼上来新邻居了啊?” “是啊,一小年轻,出手还挺阔绰,说是画画的,估摸着有点实力。”中年男人说着,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问:“你也是住这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秦兰指了指跟前门牌号:“我女儿住这,我这段时间过来看看她。” “哦...你是江半她妈啊?” “你认识我女儿?” “我是房东,这栋楼的租客我都认识。” “这样啊,幸会幸会。”秦兰和他握了握手,礼貌道:“我女儿一个人独居了这么长时间,多亏了你们左邻右舍的帮忙照顾,谢谢啊。” “哪里哪里,年轻姑娘不容易,我们多帮衬点也是应该的。”房东看上去是个心善和蔼的,客客气气地笑了笑:“嘶...小江交男朋友了吧?我看她最近经常带个男人回来,隔了三年头一次呢。” “哎,对,刚好上呢。” 房东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那男朋友就是楼上的新租客啊!前几天他俩一起来看房的呢,哎哟...我这记性,现在才搞清楚。” 闻言,秦兰眼睛瞬时一亮。 进展有点超乎她的想象,这么快就搬一起住了?当然也不算是一起住,楼上楼下,一层墙壁之隔,还挺黏糊的嘛。 不过她又有点生气,昨晚三人会谈的时候,这俩小兔崽子可没有提到过这事情,是打算瞒着她,偷偷另筑个爱巢? “放这放这...悠着点你!”房东指挥几名搬家工人把画框小心翼翼地靠在一间类似小作坊的房间内的墙壁边缘,冲秦兰道:“他的东西差不多都搬完了,得走咯。” 秦兰在公寓里大致逛了一圈,收整地蛮有一股艺术气息的,墙上挂的除了画还是画。 至于画的什么她也看不懂,兴致缺缺地转身要走,那双火眼金睛却在瞄到角落里摆放着的一幅尺寸较小的画后,登时冒出亮光来。 ...... 下了班的江半在602门前站定了许久。 最终上了一层楼,在702前站定。 702的门铃坏了,于是她只能抬起手腕扣了扣。 门一拉开,仿佛里面是个旋涡,她立时就被席卷了进去。 陈凌也抱着她在客厅中央转了好几圈,笑逐颜开:“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新邻居了,请多关照。” 江半也笑了,故意揶揄:“请多关照。我这个新邻居不会再哭鼻子了吧?” “说不定呢。” “啊?你一大男人要在我面前哭几回啊?不嫌丢人?” 陈凌也脸埋在她颈窝里轻叹:“只要姐姐不离开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一旦有这种念头你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不止,我会活不下去的。” 江半哭笑不得,摆正他的脸,一本正经道:“忘记我教你的了?不管你这么说是不是夸大其词,我都不允许,你得先学会爱自己才会爱别人,明白了吗?” 陈凌也歪着脑袋看她,明眸皓齿,闪烁着几点夺目的光辉。 江半莫名地想起从前的自己,和卫满在一起时的自己。 其实和如今的陈凌也差不多,娇纵蛮横,任性恣意,妥妥的情感白痴,不知道怎么去处理俩人间相处时的关系,不知道如何付出,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真正的有利于双方的爱。 幸运的是,卫满教会了她,他包容她的蛮横,体贴她的恣意,是让她沉浸在爱里渐渐成长、渐渐变得成熟理智,渐渐领略了爱情二字背后的真谛。 总有那么一个人,教会了你如何去爱,却成为了你生命中的过客。 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理期,江半想到这里,原本欢喜的情绪跌落至尘埃,眼眶莫名地湿润了一圈,她急忙别开脸,妄想掩饰过去。 “姐姐,怎么了?”陈凌也握着她的双肩,温柔的吐息酝酿在耳后的几公分。 “没事。你帮我煮碗红糖水去吧。” “厨房用具还没添齐全呢。” “......” 陈凌也想了想,抱着她坐到了沙发上,薄而瘦的手心揉了揉她肚子,轻声问:“疼吗?要不下楼——” 她还是说:“没事,不疼。” 第81章:像中了蛊毒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看她样子确实不像是痛经什么的,可是她为什么好端端地哭呢?难道生理期的女人变化这么多端的吗? 陈凌也一时慌了阵脚,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追问:“那姐姐告诉我,为什么哭啊...” “......” “是不是我说的话惹姐姐生气了?” “......” “还是姐姐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他擅长洞察她心思的本领在这一刻消失地一干二净,完全搞不懂是因为什么理由。 江半听他小心翼翼的语气,稍稍抬眸,便撞进他那盛满了局促忐忑的瞳仁里,失声笑道:“都说了姐姐没事,不用担心我。” 陈凌也却在这时开窍了,既然不是因为生理期的痛楚而哭,那她还能突然为了谁哭?除了一个人——“因为卫满么?” 江半闻言,眼底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惊讶于他对自己的心思如此明察秋毫、失落于过客已然消逝在她生命中、躲避于害怕他识别出来前者的失落后心生不满从而闹情绪。 到了最后,她竭力掩藏掉,故作轻松地调侃:“你不说我还没想起他来呢。” 虽然但是,陈凌也是捕捉到了那种微妙的神色的,确实不满,但无可奈何,所以当下表情并无太大起伏,淡淡问:“是哪点让你想到了他?” 江半看了他一眼,老实回答:“我自己,现在在教你怎么去爱一个人的我自己。” “所以从前是他教会了你怎么去爱的,是么?” “是啊。” 陈凌也神色凝重。 江半叹口气说:“你用不着生气什么的。的确,我偶尔会想起他,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想起他时,已经无关爱不爱了,更多的是一种对回忆的感慨。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回头看,你会发现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因为这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放下他了?” “......” 江半想了想,艰难地点头。 或许吧,只是占比多少的问题而已,她唯一能察觉到的是,那部分重量确实在慢慢地变轻,但不可能灰飞烟灭的。 她将永远感谢那个人,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教给了她那么多东西。 陈凌也紧盯着她,明白她的回答是虚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眼眸微垂,一种悲悯的情绪蔓延至心头,良久才抬起脸道:“姐姐,我爱你不会比他爱你更少。” 江半怔愣,继而说:“我知道。” 可爱情怎么能够靠谁给的多来衡量呢?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唯有用心一点点去感受,去探索,去获取,去付出。 他又道:“只要你教会我,我们在一起,我会让你开心的,你就不用想起他,也不用为什么回忆哭了,因为...最好的就在眼前。” 江半笑了,伸手捏了捏他脸颊:“我知道。” 陈凌也揽过她抱在怀里,择取她颈间幽凉的芬芳,轻声问:“姐姐,我是不是比之前好很多了?” “嗯,好很多,孺子可教。”江半两指端着他下巴,眉眼盈盈:“再接再厉。” “条教成你中意的,以后用起来也更顺手不是?” “那也不一定,条教你就意味着我可能会比你自己还要更了解你,缺了神秘感,万一哪天就腻味了呢?” “不许你腻味。”陈凌也皱眉说。 “那你就得加把劲,多创造些我料想不到的惊喜。” “比如什么?我再多打颗舌钉?入颗珠?” “......”江半翻了个白眼,问:“为什么你会去...弄舌钉这种东西?” “嗯...因为当时我在幻想着...姐姐的表情一定会很销云鬼。”陈凌也沾沾自喜道:“结果就真的...很销云鬼。” 其实原因也就是个新鲜感,年纪轻轻总喜欢往自己身体各处折腾,体验痛感,体验真实,从而抛却麻木。 “放屁,你这么有远见?在奈良就想到会和我...万一没发生那晚上的事情呢?你要怎么跟我重逢?” “万一没发生那晚上的事情,万一我的病好全了,我直接上门找你去不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的住址。” “然后呢?追我?” “嗯,死缠烂打,锲而不舍。” “我要还是不愿意呢?”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弓虽了你。” 江半嗤笑:“要坐牢的。” “你不会的。” 陈凌也咬着她耳朵轻笑说:“因为如果真要弓虽了你,那我一定会表现地比任何人、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我会竭尽所能让你的身体战胜你的理智,我会让你体验到从所未有的快乐,让你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我,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到那时,即便我身在监狱,你也一定会来求着我...” 低而魅的嗓音,令江半不自觉像中了蛊毒,陷入一阵语言引发的幻想里,她心口微微发热,等她意识到不对劲时,猛地抬眼,只见他一幅洋洋得意的满足神情,戏谑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江半:“!!!”要气死了! 她怎么就这么耐不住呢?!没骨气!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勾人心魂的能力。 江半愤愤地推开他:“老妖精!” 陈凌也笑开了,牵住她手腕:“得了便宜还卖乖?有哪个人像我一样尽心尽力地伺候你?” “......” 江半想起陈娇娇调侃她的,难不成她真是枯木逢春了?间隔三年,估计都会这样吧。 她陷入一阵沉思。 陈凌也把堆积在角落的画框抱出来,说:“别傻站着,看看挂哪儿合适。” “哦。” 江半掀开了画布,浏览一张张画像,人物、风景、建筑,笔调基础晦暗却又细腻,宛若末世间一朵凋零的花,每一抹色彩都极尽渲染了股无法言喻的悲。 最能表达人内心的无疑是出自于手的作品。 她明白是陈凌也的过往经历铸就了他灵魂深处的消极,眼前画卷张力和影响力十足,那种悲悯的情绪再度重现,令她不自觉多望了他单薄的背影两眼。 “为什么挂这些?挂点明朗的看起来也更舒心啊。” 陈凌也思忖片刻,倒真听取了她的意见,抽出了原本打算塞进作坊的一张,示意给她看:“这张怎么样?” 一片瑰奇的星空,宛若汪洋沉淀了数以万计的星子。 江半点头:“好看。” 第82章: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那就这张挂客厅吧,我找几张挂卧室。” “你画的全部都带过来放在这里了?” 数量倒不是很多,但她一个外行人也不能随意批判什么的,毕竟艺术本来就费心神。达芬奇画鸡蛋还画了好几年才能成为如此伟大出色的艺术家呢。 陈凌也弯腰一一扯开画布,听到她这么问,眸心闪了闪:“嗯...有些搬来前卖掉了。” “卖了?牌子货?几多钱?” “想买?” “先收藏点啊,等你以后身价翻几百倍我再转手卖出去,那不是赚大发了?” 陈凌也低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世上一半的艺术家都是饿死的,另一半是死后才立名。” 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人才能点评专业内的东西,江半不是专业的人,看不准他画的好坏,只是单凭个人审美觉得笔调细腻、韵味深长,所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搭腔。 她想了想,走到他旁边柔声宽抚:“全世界这么多靠艺术生存的人,怎么就只能光分成两种极端呢?你还忽略了一部分,一部分既没有饿死,也不是死后才名声大噪的艺术者。你有天赋也有勤奋,一定能在观望月亮的同时紧握着六便士。” 陈凌也潜意识想说“这一部分占的几率微乎其微”,可见对方双眸赤诚,主动哄他,他心田甜滋滋的,往她额角亲了口:“那你陪着我一起成为兼有月亮和六便士的这部分好不好?” “万一你有了六便士,变成了陈世美怎么办?那我这个秦香莲当的不是有点冤?” “我是那种人么?” 江半笑嘻嘻的,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好听的话,可他—— “我要变也是变薛仁贵,让你这个河东柳氏苦守寒窑,寂寞死你,然后讨个昭阳公主回来,再气死你。” 河东柳氏听到他这么说,当即就伸手要掐他脖子:“我看别等你讨个昭阳公主回来气死我好了,我现在就掐死你个小王八蛋以绝后患。” 陈凌也一脸傲娇:“你舍不得的。” 江半:“......” 她想了想,决定从另一种角度打击他:“你要是真成了薛仁贵,谁说我一定会苦守寒窑的?我他妈天天去逛窑子,天天去找男人鬼混,让你头顶大草原,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果然,陈凌也脸绿了:“你敢?” “我看我敢不敢?” “那我给你穿个贞操裤,钛合金的,非得让你的盘**结网了不可,结得严严实实,只能等我回来了才行。” “......” 盘**...结网...我他妈的...一场异想天开的斗嘴,又以江半战败为告终。 陈凌也得意地笑了:“无话可说了吧?” 江半终于在这时体会到了蝴蝶飞飞的心塞,和蝴蝶飞飞贫嘴,她总是胜出,保持着不败的战绩。可到了他面前,她就变成了臭皮匠,三个三十个都顶不过跟前的诸葛再世。 她郁结了好一阵,心想着回去可得好好看看脱口秀和相声了,不然这以后的日子天天斗嘴天天输可咋办?她的江湖地位可不就不保了? 绝对不行!!! “挂这个挂这个。”陈凌也大手一挥手,颐指气使。 江半大致按着他给出的方向和标准挂了几幅尺寸稍小的,作为装饰品来说,整体观感还是很不错的。主要是这人手太巧,下笔如有神,让她这种外行人看着就觉得上档次! 但她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你之前不还说画了很多...我么?怎么一张都没看见?” 该不会是骗她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 陈凌也顿了顿,笑道:“我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画地不好?” “怎么可能呢?画地可好了,只不过就算我乐意挂满这堵墙,姐姐这么害羞的人,见到也会不高兴吧。” 江半想了想,说地挺有道理的。试想一下,如果有面墙挂满了自己的落体,大概多数人都会觉得...尴尬至极。 “...嗯?”陈凌也在一堆画框里翻来覆去地找,没找到钦定的那张,自然而然地发出了声疑惑的语调。 “怎么了?” “打算挂卧室的那张画不见了。” “什么样的?我看看这里有没有?” 陈凌也回过头来贱兮兮地笑:“你见过的,就你自己曼妙的胴体。” “神经病啊...你是打算把那张挂卧室?” “对啊,天天一觉醒来能看到姐姐...我画画的动力都有了呢。” 什么画画的动力?是那啥的动力吧?江半在心里暗自腹诽,找了一圈发现也没有,问:“你是不是也不小心藏起来了?” “不可能,我记得就放这里的啊...” 俩人摸不着头脑,原地寻思了一会儿,门铃响起。 江半和陈凌也对视一眼。 “你去开门。” “你去开门。” “......” “......” 这俩人当下都有种微妙的预感,果然一开门,蝴蝶飞飞的脸呈现在眼前。 “秦阿姨,您怎么知道...” “妈,您怎么来...” 又对视一眼,索性闭上了嘴等对方优先提问。 “是在找这个吧?”秦兰将那幅画从身后掏出来,笑眯眯地问。 江半一看,急忙夺了过来,嗔怪地瞪她:“妈!您好端端拿这东西做什么?” “我欣赏欣赏。” “......” “小也画得还是蛮不错的噢。”秦兰依旧笑眯眯的,语调却凉飕飕:“为什么要多租个房子?住一块咋的了?嫌弃我这老太婆了?” 江半微笑:“哪里敢嫌弃您啊?您想想如果大伙住一块,以后还出现昨天那种小插曲...”小也大概都会被吓得不举了。 秦兰一愣,脑子里浮现了白花花的大腿,不自在地咳嗽几声:“没错没错,你俩住一屋也挺好,我就不打扰了。” 江半明白她的心思。 从舟宁搬到淮城,无非是希望能和自己的大女儿作个伴,日常起居娘俩能一起说说话啥的。但男朋友在楼上租了屋,小年轻免不了黏糊,要往他那处跑,如此落得她孤家寡人的,和在舟宁恐怕没什么太大区别。 “妈,您别想太多了,除了上班我其余时间都在的嘛,陪您看看肥皂剧跳跳广场舞,包您这生活过得美滋滋。” 秦兰闻言,看向面前的俩人,郎才女貌的,一时心里无限感慨,还有点不可置信——她这大女儿,竟然真开始谈起恋爱来了。 第83章:古古怪怪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允想起谢衍吩咐的话——不要天天来缠着他,心里有些胆怯,倒不是因为怕谢衍发火,而是担心陈凌也厌烦。 但她转念又一想,反正她在他眼里都是十足令人厌烦的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多缠缠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呢? 再者毕业晚会那一遭,当时他们的登对多少人看在眼里啊,明里暗里的吹捧,她自己都险些信以为真了。 谢允作了几个深呼吸,抬腕按门铃。 “叮——” 房门拉开,沈七和谢允面面相觑。 沈七抹了把嘴角边缘的牙膏泡沫,提拎整好松松垮垮的睡衣,这才试探性地问:“你找...?” “陈凌也。” “凌哥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了?” “对啊。你是哪位?”沈七是不知道谢衍还有个妹妹的,因为他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 而谢允对陌生脸庞的出现习以为常,他们一群狐朋狗友,经常聚一块打游戏玩乐什么的,所以她当下更关心的是——“他住地好好的搬去哪里了?” “呃...”最起码在这会儿沈七眼力见是有的,他分明在对方脸上看到一种小女生倾慕的心思,介于她找的那位已经成双成对了,是老实回答还是敷衍呢?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答:“嫂子那。” “嫂子?” “嗯呐。” 谢允锁着眉头,不用多加解释,也明白过来具体是指代的哪一位了。 “美女,既然他搬走了,你在这儿找也找不到...”意识是爷要关门继续回去洗漱了。 “谢衍呢?” 谢允虽然愤怒、失落、伤心,但良好的教养令她维持着翩翩的风度,既没哭也没闹。 外人看来依旧娇俏,只有她一人知,在听到那几个字眼的下一秒,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几乎快被窒息感包围。 沈七看着她进自家门似的一屁股落到了沙发里,说:“哥哥还在睡觉。” “哦。” 谢允木木的,不知道如今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沈七打量了她几眼,决定向谢衍通报此事。 谢衍照常是日上三更醒,早一分早一秒都不行,并且如果此时有外界骚扰,后果将极其严重。很显然,某人压根没有意识到这点。 “哥,哥...”沈七站在床边,摇了摇裹成团的被褥,一时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脚,只好挑中央的部位下手。 裹成团的被褥一动不动。 “衍哥,别睡了,外边有人找,我瞅着挺难缠的。”沈七壮着胆子,凑近了几公分,提高了嗓门,加大了摇被褥的力度。 可他摇着摇着,发现了丢丢不对劲。 沈七很快反应过来,触电似的缩回了爪,脸一阵红一阵白,原地尴尬了一阵,他仍然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唤醒他。 此时,客厅那方传来一阵啜泣,他竖起耳朵细听,应该就是那不速之客不知为毛竟然哭了,他心底更慌了。 她哭个球啊?还在他面前哭?咋办? 于是他绕开被褥的位置,捡了处正常柔软的地方下手,小声说:“哥,醒醒...那女人——” 裹成团的被褥倏尔松散开,伸出一条赤裸裸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拽进了被窝。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发展成如今的状况呢?到底是他手太欠还是谢衍起床气太古怪呢? 一定是谢衍起床气太古怪!要不然他也不会被他当成人肉皮垫枕在身下,也不会一只手搂着他的腰,脑袋还埋在他的颈窝,偏偏对方还什么感觉都没有,照样呼呼大睡! 沈七宛若受惊的小白兔,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颤颤巍巍地叫他:“哥,哥...” 颈间的吐息温热,似片羽毛轻轻扫过,小白兔目光一滞,神思缥缈。 终于,谢衍睡着睡着,发现了不对劲,咋突然冒出了个抱枕?还是如此庞大舒适的抱枕? 他无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好像是段腰,挺柴的也挺软的,再然后好像是... !!! 大脑机制疯狂运转,各种意识扑面而来,谢衍猛地惊醒,再猛地睁眼,就见到沈七一脸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委屈又惊恐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尴尬又微妙... 谢衍脸都白了:“你跑我床上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啊...”沈七都快哭了,明明是你自己神游太虚非要拽着我的好不啦... 谢衍可以很确定,自从对方住进来,俩人一直都是泾渭分明彼此不加干涉的,自己绝对不可能在昨晚拉着他一起睡,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呢?难不成是自己跑错房间了? 于是他抬眼打量了一四周圈,没有,是自己的房间不错。 所以难不成是沈七这小子吃错药了来占他便宜? 沈七看他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断断续续地说:“我刚才来叫你起床,你...你...” 他如今这幅模样,就好比被凌辱过后的一朵娇花,委屈极了,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谢衍一下子被逗笑了,慢悠悠地问:“我怎么?” 说句实在的,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人叫过他起床,所以他是不知道自己古怪的起床气一事的,固执地把所有抓马的源头归咎到了对方头上。 沈七哑然了,他怎么?难道他要说你丫的占老子便宜? 所以他很快地恢复了正常神色,道:“外边有个女人找,哥你去看看吧。” “什么女人?” 谢衍也不想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明知他说的女人是谁,明知对这女人不胜其烦,还是爬起来,顶着鸡窝头,趿拉着拖鞋优哉游哉地出了卧室。 可这一看就不得了,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脖子粗的。 谢衍叹了口气,不耐烦变成了耐性十足,抽了几张纸巾坐到她旁边,仔仔细细地踢她擦眼泪,拍着肩膀宽慰:“别哭了,再哭变成小花猫了。” 沈七跟在他屁股后面出来,就见到俩人如此亲昵的一幕,心里古古怪怪的,好像突然被根针扎了一下。 ...... 风水轮流转,陈娇娇再没有心思取笑江半那一日的尴尬小插曲了,换了她窝在电脑桌后面颓靡不堪。 江半像见太阳打西边出来,哈哈笑了几声:“咋的啦?偷情也被你妈撞见啦?” 陈娇娇没好气地用力地瞪了她一眼,嘴巴像机关枪:“真该点颗原子弹把狗男人都给炸了!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出轨的男人不得好死,全家陪葬!” 江半一惊:“你的哪个男人出轨了?” 陈娇娇阴森森地看向她,立时,江半后颈蹿起股凉气,哂笑说:“逗你玩的啦,你对象出轨了啊。” 第84章:撒娇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娇娇虽然是个爱浪的玩咖,但倘若处在一段关系当中,是绝对的忠贞不渝,平时顶多打打嘴炮,道德观这方面还不至于丧失了底线。 自从和她的老男人在一起了后,对方生活的甜蜜指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整日里春风满面,抱着手机腻歪地不行,谁知这段爱情刚要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就胎死腹中。 陈娇娇紧紧握着钢笔,仿佛那就是出轨男人似的,恨不得捏爆,一双眼睛狂喷火:“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老娘辛辛苦苦地上班加班,欢天喜地地回了家想好好放松放松,可你猜我回家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捉奸在床?” “那臭小三月匈没我大,腰也没我细,屁股没我翘,不就是年龄比我小么?狗男人真是瞎了眼睛!” “消消气,消消气,他不值得咱娇娇妹妹大动肝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旧的去了来新的也是这个鸟样。十几岁的男人喜欢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姑娘,二十几的男人也喜欢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姑娘,三十几岁、四十几岁、五十几岁甚至再往上的男人,还是喜欢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姑娘,冲这点,三十左右的女人注定会被剩下。” “别这么气馁嘛,人法国总统还娶了大自己将近一轮的语文老师呢,人间自有真情在。” “你以为人人都是马克龙啊?那属于特例。”陈娇娇抬起眼睛来扫了她一眼:“包括你也是。” “我?我怎么了?” “幸运的特例啊。你看看,陈凌也从小时候暗恋你暗恋到现在,喜欢你十年了吧?但凡我生命中有个这么爱我的男人,我也不至于坐在这吐槽啊。” 江半默然了。 陈娇娇手心托腮,良久后轻声说: “小半,你知道么?其实我气愤的原因不是他出轨——或许也有吧,但肯定不是主要原因,我气得是自己和那些小年轻比,真的是在慢慢地变老了。长皱纹、胶原蛋白一点一点地流失,但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我不怕死,我怕老,更怕未老先衰。” “想这么多做什么?护肤锻炼,赵雅芝、杨丽萍、麦当娜...等等等等,60岁看起来还像三十呢。” “前提是我得要有人家那资本,天天往脸上烧大钱啊。”陈娇娇说着,掐了把她的脸,忿忿不平道:“为什么你的皮肤就这么嫩?说!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江半:秘诀倒没有,可能因为我是主角吧。〒▽〒 江半思忖片刻,想出了个安慰这位情场失意的大龄剩女的好方法。 不出所料,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好。 其实大部人失恋后沉浸在痛苦当中,多数是因为青黄不接。 如果你前脚被狗男人踹了,后脚你高中或者大学时代的白月光男神向你表白,亦或者从天而降数十名黄金单身汉围绕着你,你还有功夫沉浸在痛苦中么? 陈娇娇的答案是:没有。 正如网上说的,治愈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时间和新欢。 当江半临时想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却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点。 “请柬只有一张,带你都还是我好说歹说人家举办方才通融的。”陈凌也勉为其难道。 “艺术不分高低贵贱的嘛,再说了不是参观画廊么?来的人越多他们应该越高兴啊。” 陈凌也陷入沉默。 前几天时,他收到了来自业内赫赫有名的秦不言工作室的邀请去参观新画作。得知此消息的他高兴地简直有如天降横财三百亿。 因为秦老是国内业界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造诣极深,可以说是代表了业内最高水准,从艺数十年,桃李满天下。斩头露脚的学生数不胜数,却鲜少有人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果说艺术是海洋,那么毫无疑问,秦不言便是那浮标,那衡量好与坏的标杆。 正因如此,当传出秦不言工作室要开放画廊时,无数人趋之若鹜,只为见一眼秦老的新画作,亦或者幸运加持的话,得到秦老三两句的指点教诲。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那么开心。 他是想着,这种不可多得的高光时刻,带着她一起参加,开心肯定加倍,所以铆足了心力说服那负责对接来宾的举办方允许他带女宾,举办方同意带一位,可二位就... 陈凌也眼眉微敛,苦恼着该如何拒绝才不会让女朋友生气。 江半难能放下了身段朝他撒娇,勾着他脖颈温言软语:“我都答应娇娇了...要不你再联系联系对方嘛,好不好?” 她其实是十分后悔的,那种承诺干嘛不经脑子就随口说出来呢? 她明白这次画展于他而言的重要性,所以当下也在寻思着另外的可行的办法,比如找几个男模?办几个派对? 陈凌也一见她撒娇就笑开了,完全不能够抵挡住魅惑,清清嗓子道:“那我要是答应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陈凌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江半在看到他露出那种神情后的0.00001秒之内就明了了他的想法,无语凝噎的同时是无可奈何。 大约十几分钟后。 江半嘴都抽筋了。 陈凌也却是一幅神清气爽、器宇轩昂、小人得志的模样,掌心揉了揉她脑袋,视线宠溺:“姐姐,我只答应你联系举办方,成不成还得看他们允不允许了。” “你——”她一阵窒息,险些背过去气去。 一定是生理期的原因,要不然她为什么会那么糊涂!为什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着他的道呢?! 江半盯着他优哉游哉远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但她转念又一想,是花费高价钱请几个男模来安慰情场失意的陈娇娇划算呢?还是动动嘴赏赐个BJ给自己的小男朋友划算呢? 两相对比,光从金钱方面来说,还是后者划算些,更何况自己已然答应陈娇娇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都收不回来了。 江半挤了段牙膏,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漱口。 大概真是生理期间体内激素水平变化的影响,她没来由地回想起了方才的一幕。 说实话,她很少观察陈凌也陷入谷欠念时的状态,大概是因为平常自己陷地太深,从而忽略了他。但她不观察还好,一观察可就不得了。 第85章:满分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那张漂亮的脸蛋好比沉睡千年才醒转的妖姬,眼眸也会朦胧迷离,也会咬紧牙关,压抑的嗓音好似在人心间挠痒。 他这个人温柔起来确实是似水的温柔,结束后抽了纸巾给她擦嘴,动作轻的不可思议,然后丝毫不避讳地深吻,紊乱的序曲就此被淹没。 “姐姐。” 江半吞了口清水,看向他。 陈凌也倚在门框边缘,转着手机,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同意?好吧,那算了,我跟她说说。” 江半有些气馁,却听得下一秒耳边响起:“同意了。” “真的啊?” 陈凌也轻笑着点头。 江半扔了牙刷一把抱住他,猛亲了一大口,挑眉说:“这笔交易还是挺值得的。” “那什么时候能不是交易,变成你主动?” 她想了想,故意贴近他,单手游弋逡巡,在他倒吸了口气后又立时撤开,憋着笑认真道:“下辈子吧。” “你...”陈凌也难得被耍一次,挂着幅便秘的表情,冷酷说:“这样也好,反正你的活也不怎么样。” “你再说一遍我的什么不怎么样?”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陈凌也用一种同情的目光鄙视她:“姐姐,我记得你高中时经常吃老冰棒的啊...怎么就没点用处呢?” 江半想忍,但发现是可忍孰不可忍,微微一笑:“说的好像你多牛逼一样。如果满分是10分,你连及格线都够不上。” 这话只是用来气气他的,事实其实恰恰相反,她本以为气气他会很开心,可是她开心得意之余忘记了一条—— 千万不要说一个男人不行,因为打击男人这方面的自信心好比杀了他全家,甚至比杀了他全家还要更让他难受。 江半眼见着他“噌”的拉下了脸,眸底盛慢邪恶的玩味,一步步趋近,她吓了大跳,急急忙忙道:“你、你不会...我现在生理期啊...” 陈凌也就是故意佯装出一幅恶狼相,两手箍住了她不足一握的腰肢,俯身咬住了她耳垂。 她只感觉到一阵濡湿的润,一分钟还不到吧,就见他施施然端正了脸,朝她略微伸出舌尖。 江半定睛细看,才发现他舌腹躺着枚精致的银色耳扣,她一摸自己耳垂,原本挂着耳扣的位置早已空荡荡的。 陈凌也冲她挑起一边眉毛,洋洋得意的神情就好像在说:看吧,够不着及格线的男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瞪圆了眼睛,心里不由暗道:好家伙,这功夫简直跟太上老君炼丹似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但她岂会轻易认输?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她表面作出一幅云淡风轻不屑一顾的模样:“有本事你就再用嘴给我扣上啊。” 陈凌也轻笑一声,未置一词,只用行动来证明。 他掌心托着她侧脸,再度咬住了她耳垂,他呼吸很近,少许灌入了耳,似晚风临面而过,缱绻的痒。 他抓着她的手指摸向自己耳垂去感知,弧形的圆耳钉竟然真的就如初扣进去了。 妈耶... 江半这回是真佩服的五体投地了,都不知该作何回应。 佩服的同时还有点点窃喜,自己这未来的性福生活是相当有指望了啊... 陈凌也唇舌轻轻在她侧颈划了一道,眼里噙笑:“姐姐,怎么样?满分吧?” 江半被他调戏地有些遭不住了,竖起大拇指:“满分,满分。” ...... 虽然和陈娇娇千叮咛万嘱咐,注意着装,注意着装,可等她亲眼看着这个穿普拉达的尤物扭着小蛮腰、踩着十五公分的高跟鞋地从门口扭进大厅,还是叹了口气:嘱咐的话全都给她当屁放了。 很显然,如此的性感尤物一出场,瞬时间吸引了在场99%的雄性的目光,剩下的1%那是因为还没有见到此等尤物。 尤物朝着自己走过来,她能明显察觉到99%的雄性的目光也跟着游过来。 江半托了酒杯悄声斥道:“让你穿端庄点,端庄点!不是让你露腿露腰的。人家这儿是顶级的艺术天堂,你一来搞得跟好莱坞红灯区似的,档次都掉价了。” “啧,咋说话的呢。”陈娇娇翻了个白眼,随后一撩长发,隔着几米开外的距离和数名雄性抛媚眼,红唇微扬:“好莱坞红灯区哪里有我这种级别的美女啊。” “......”江半啧了一声:“你好骚啊。” “嘿嘿,你的小男朋友呢?” “看参展作品去了。” 陈娇娇扫了几眼周遭的艺术品,突然笑了,指着正中央一幅色彩斑斓的画说:“这么明显的*暗示挂正中央,举办画展的人估计也老大不正经。” 江半惊了:“你怎么就看出来*暗示了。” “你啊...是27岁的女人么?” 陈娇娇似嗔非嗔地瞄了她一眼,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看着啊,姐好好教教你,看看这道裂缝,刻意选用四种颜色,红色象征鲜血,黄色象征尿液,以此类推...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江半更惊讶了,怎么看都没看出来她眼里的所谓象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银者见银? 陈娇娇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见解,胡扯了一通后,没忘了隔空和雄性抛媚眼,似乎在一堆雄性里捕捉到了心水的,她眼瞳一亮,那直勾勾的视线能给人衣服都当场扒个精光,舔了舔唇角冲她巧笑道: “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姐得大展身手猎艳去了,多保佑保佑我能找到属于老娘自己的爱德华吧。” 江半嗤笑:“说是好莱坞红灯区,真把自己当薇薇安啦?” “咋的了?老娘还就要演绎一出风月俏佳人了。”说着,陈娇娇冲她飞了记媚眼。 江半当场被电到,竖起大拇指:“去吧,薇薇安。”躲远点吧,爱德华们。 参加画展的来宾不多,但不管是男是女,着装打扮极为庄重低奢,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从一幅画逛到另外一幅,时而低声交谈,时而轻抿红酒,画展氛围轻松而诗意。 灯光明晰交错,周围衣香鬓影,江半固执地立在正中央的那道裂缝前,固执地想要看出些什么有关艺术的不同来。 此时身后冷不防一声:“江半姐姐。” 第86章:画展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允?” 俗话说得好,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于是江半保持着成熟女人独有的优雅妩媚,莞尔:“你也来啦。” “是啊,我猜到凌也会来,所以就来了,来了之后一看,果然呢。” 谢允在人群中搜寻那抹意中人的身影,逡巡了半天没发现,这才举杯微笑:“祝福你们啊。” ???这是什么套路?祝福他们?所以这就轻而易举地化干戈为玉帛啦? 似乎察觉到她内心想法,谢允轻声说:“我是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曾经我以为只要我锲而不舍,总有一天能感动他。可当我看到他一遍又一遍地画你的时候,看到他出车祸歇斯底里呼唤你的名字时,看到他躁郁症发作神志不清,你一出现他却好转时,我就明白了,有些人是永远也无法被代替的。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也不能让他开心,更不能让他的病情慢慢痊愈。就像我第一次见你时说的,你要是跟我争,那我绝对没有胜算,所以我决定放手了,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江半有点欣赏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修养好不说,对待感情方面更是十足的理智。 很多时候,学会放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一种成熟,一种爱,一段新的开始。 谢允看着她,勾勒了精致线条的眼尾沁透出点儿泪花,继续道:“江半姐姐,他不是常人,他的病你很清楚的,可能偶尔很吓人,但你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他,好不好?” 江半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她走后,心底一时间无比感慨:挑开成长和过往,陈凌也这个家伙还是很幸运的,最起码有谢衍这样的兄弟照顾他,还有谢允这样的好女孩深爱着他。 上苍倒也不是那么的残忍。 当她这厢凝神思量,几米开外—— 秦不言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我看过你的画,路雅推荐给我的,印象深刻着呢,所以这回搞画展,没忘了邀请你。” 陈凌也莞尔:“谢秦老抬举了。” “哎,算不上。难得发掘个好苗子,不好好培养那不是可惜了?我这也算是为咱国家的艺术事业做贡献吧。” 一旁的路雅趁势附和:“那你可得指点指点人家,争取早日把你这前浪给拍死在沙滩上。” 秦不言为人豪迈爽朗,并没有多数艺术家的那种犀利独特的癖性,听了老友的话不恼反笑:“我这十几年就等着有后浪来推前浪呢,老是把我形容成标杆标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止步不前啊。” 三人聊了会儿天,路雅斟酌了片刻,这才向陈凌也问出自己心底一直想问的:“你带来的女伴是...?” 陈凌也顿了顿,视线随之而去,恰巧撞进那人眼里,绽放了灼灼的清辉,俩人隔着流动的衣香鬓影和酒杯花盏,相视而笑。 江半这会儿已经好几杯红酒下肚了,刚想转身跑卫生间,陈凌也几人迎面而来。 互相认识过后,路雅目光里挟了股探究的意味,笑容大方温婉:“你就是...凌也的姐姐?” 姐姐?所以陈凌也是这么给人介绍她的? 其实她不知情的是,在路雅问出那句“你带来的女伴是谁”后,陈凌也并无解释,只是领着他二人近距离打照面,所谓的“姐姐”,是路雅身为心理治疗师的猜测。 江半哂笑:“是,干的。” “百闻不如一见。” 江半搞不懂了,咋好像这些人都认识她似的?她啥时候变这么知名了?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原委,因为那女人是—— “路雅是我的...心理治疗师。”陈凌也在说出对方具体身份时,停顿了几秒,仿佛不大乐意告诉她有关他病情的这方面。 虽然她很好奇他在治疗的时候都说了她些什么事情,也很好奇他的治疗到底进展到哪一步,更好奇治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才能彻彻底底痊愈,但她解析到了他那回答里的深层含义——他不想提及。 路雅自然也明白的,于是几人打着哈哈,聊起别的有的没的来了。 江半指着中央的画问:“那幅画真有明显的*暗示?” 此话一出,除了她的三人都轻轻地笑了几声。 “怎么了?”她讪讪的,难道她问错了?这可是从进场后困扰她到至今的疑惑。 陈凌也想附耳跟她说些什么,被秦不言抬手相碰,示意止住,故意调侃着笑问:“你看起来像什么?” “戈壁?岩地?还是西部沙漠?” 那画色彩饱和度极高,绚烂刺眼,抽象却又生动。总之是她体会不来的感觉。 秦不言继续问:“关于失恋,你脑海里想到的第一种东西是什么?” 江半还真就照他的话认真想了想,想到今日失恋的陈娇娇,想到脱衣舞男,想到——“醉酒、放纵?” “那你再好好看看这幅画,有没有你现在说的那种感觉呢?” 搞艺术的不愧是搞艺术的,指点迷津都如此如鱼得水。她转脸再度朝那幅画看去,好像还真就看出了那么一丝丝*暗示的意味。 路雅见她歪着脑袋琢磨,嗔怪地瞟了眼秦不言:“江小姐不是行内人,你这么为难人家干什么?”随后又温温柔柔地冲她解释道:“这是老秦结束上一段关系后画得,整体是围绕失恋失意的主题,有失去情人的悲恸,也有突破关系束缚后的狂野。” “哦...” 难怪连陈娇娇这个下九流的女叼丝都能分析地头头是道,什么血液N液的,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就算彼此陌生也能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江半想了想,又问:“红色真是指代血液吗?”那照他们这么解析,整幅画不就是... 陈凌也仿佛听到她的心声,贴近她耳畔悄悄说:“是。” “......” 看来陈娇娇最起码有一点没说错,能把这画挂中央,办画展的人约莫老大不正经。 几人笑谈了几句,江半实在憋不住了,莞尔提出:“我去上个洗手间,你们随意。” 路雅顿了顿道:“这里展厅布置挺复杂的,人又多,估计没人带你去一时半会都找不着,反正我也想去补个妆,我跟你一起吧。” “好。” 陈凌也看了俩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几眼,眼帘微翕,似乎在想些什么。经秦不言话语提醒,才回过神来与之碰杯谈论。 第87章:症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不管路雅是否有意无意提出与她一道如厕,她都是十分乐意的。 毕竟...她也想从她那儿打探打探陈凌也的病况。 俩女人对着卫生间内的明镜整理衣装,最终江半先开了口:“他经常去你那儿么?” “我倒是想他经常来,可他...没有,他间隔时间挺长的,所以每一次治疗展开前都要花费一定心力来做更详细的了解和温故。” “那他最近一次...?” “上个月。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情况。” “自残?” 路雅笑了笑:“看来你知道的。” 回想起他手腕的那些伤痕,江半仍旧心有戚戚,迟凝了片刻连珠炮似的发问:“他的躁郁症...有没有彻底痊愈的几率呢?要花多长时间?有什么方法可以平稳他的心态避免出现之前那种情况呢?他在你那是怎么样开展治疗的?他——” “江小姐,你别太担心了,慢慢问,一个个来,我就一张嘴,也只能一个一个回答。” “对不起啊,我一时着急...” 江半哂笑,她确实是太好奇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陈凌也这团迷雾。 路雅也是奔着治疗好他的心态,才主动提出和她一道。 上回那小年轻说他是暗恋她?但看方才俩人相处,看她如今为他担忧的神态,倒不像是单向暗恋。 “是,我是和他在一起了。”江半解释。 “那挺好的啊。” 路雅心知此事,挑眉笑得温和,将以往治疗时在陈凌也面前提起她时,他所呈现出来的状况一一和她说了,然后又挑了几个相处时需要注意的点作陈述。 “应激事件、睡眠少、经济情况变化、与亲近之人吵架等都可能会诱发双向情感障碍的发作。突发性和易激惹是发作的特点,想必你是见识过了的,偶尔会精力充沛没有疲倦感,并且...表现出谷欠望亢进,缺乏自知力。” 难怪啊...江半不自在地动了动眼皮,难怪他有时候...。 “我给他开的首选药物是氯丙嗪和奥氮平,出现急性状况可与锂盐结合使用。如果按量服药再加全方位全周期的心理支持和疏导的话,大体来说是没问题的。” 江半听得极其认真,恍惚有种上课的错觉。 路雅见她锁着眉头一脸凝重,淡笑道: “躁郁症虽具有自限性,但极易复发,尤其是未经治疗的患者。未经治疗的患者中约有15%的患者自杀,10%转为慢性状态。维持治疗一般来说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此日常生活中的管理措施显得尤为重要,那也就是说他身边的人...必须得要有一个健全却良好的心态去面对。” 江半脸色更凝重了。 路雅:“我不想夸大亦或者缩小躁郁症的预后,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让你自己心里好有个大致的了解和准备,毕竟你和他在一起。” “我明白。” “嗯,明白就好。在这个过程中,你可能会有精神压力,但我相信,你足够爱他的话,就一定能克服的。像他...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放松的神态,站在你身边的时候。不枉我说服老秦让他带你来了。” “是你...?”江半吃惊不小,原来给他们开后门的是她? “别误会,获得画展请柬是凭借他自己的实力。这孩子是天赋型的,心理这关过了,保不准以后大展宏图。”路雅浅淡一笑,又说:“我只是在听到老秦说他要带女伴来时,发挥了下好奇心,猜可能是你,所以就...” “谢谢你啊。” “不客气,毕竟给他治疗我也收了钱的。” 江半莞尔,想起她提到过的“魅影”,问:“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让他改天跟你预约。” “也得他愿意主动来找我才行,至于时间嘛,我方便得很。” “我会说服他的。” “我相信你会的。” 俩人会心一笑。 江半出了卫生间,视线在展厅内大致扫荡了一圈,就看到陈娇娇搂着个鲜嫩多汁的猎物、踩着妖艳的步伐偷偷溜去了偏厅,不由地摇头失笑。 她本来还以为她对艺术这方面不太精通,钓鱼会遇到一定阻碍从而进展地不太顺利,但她有句话说的还是不错的——男人不仅是视觉动物,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她一回头,看见陈凌也单手抄兜,慢悠悠地踱步而来,眼里浮了点意味不明的笑。 江半也不打算隐瞒,说了一个字:“你。” “我什么?” 江半顿了顿,揶揄道:“说你受躁郁症的影响,谷欠望亢进不知疲倦,我说难怪呢。” 陈凌也轻笑几声,搂过她的腰,压低了嗓音道:“有事姐姐干,没事*姐姐...” “......”这小兔崽子咋这么无耻呢。 也该怪自己嘴贱起了个调笑的源头,江半思量几番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告诉我?” “什么啊。” “路雅说你...小时候有件事的冲击导致了你...是关于什么的?” 江半不知道自己如此直白追问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但话已出口,且照路雅的话来说,他在自己面前,心境相对是较为稳定的了。 可她大概高估了自己的疗效,因为陈凌也一直都是沉默、缄口不语的,摆明了无声的抗拒。 江半只好换个方向:“我跟路雅约好时间了,我陪你一起去治疗好不好?” 他绷着脸,眼睫翕动地频繁剧烈。 “陈凌也,看着我。” 他默了良久才照做。 江半双手捧着他脸颊,直视他双眸,诚恳又温柔:“你一直劝我,劝我放下卫满,现在我做到了,那你呢?你还是深陷在过去。我不想看到你再为了过去而阴霾重重,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好好的,所以,就当为了姐姐好不好?” 好不好? 三个字的尾音轻轻扬起,宛若杏花春雨,晨光微熹,柔软中带了点媚,明明只言片语,却如冰锥,一点一点凿开高墙的缝隙。 于是冻结的心湖,有了丝丝皲裂的迹象。 陈凌也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五脏肺腑暖暖的,好似冬日里烧着壁炉,火苗燃烧暖和了肢体,血液伊始缓缓流动。 他望着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良久后轻声道:“好。” 江半喜笑颜开。 谁知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有个条件。” 第88章:真想拥抱月亮(求推荐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眯着眼睛看他,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她怎么依稀在他眸底分辨出几丝狡猾的意味呢? 还有条件?什么条件?难不成又是—— “不行!”江半果断拒绝,回想至今嘴都还麻呢。 陈凌也手指戳了戳她脑袋,笑得无奈:“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趁人之危谋取私利的人么?” 她心想说难道你不是么?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你搞搞清楚是你去治病不是我,好像我求着你巴着你去似的。” “对呀,姐姐刚才说的话不就是巴着我去么?我可都记着呢。” “你——别蹬鼻子上脸,敢情为你好还要被你敲竹杠?下次我就不操这么多心了。” “不可能的。” “......” 江半没好气地瞪着他,只见他凑近了几公分,轻佻散漫道:“因为姐姐喜欢我。” ...... 江半原以为他所说的条件类似于R偿之类的,可当他站在小储藏室的门口,指着那大堆杂物箱颐指气使地说“扔了”的时候,她内心震了震,仿佛被刀尖刺中了。 “换个条件行不行?像之前的,你想我给你口多少次都没问题。”江半看了看那几大箱东西,又看了看倚在门框边缘的陈凌也,十分为难道。 “不行。” 陈凌也是在搬家时偶然发现这个隐蔽的小储藏室的。 平时这扇门紧闭,亦或者堆积了扫把垃圾筒之类的杂物,可他不经意的一瞥,瞥见了那男人的相框,于是作了个更深入的了解。 与其说是杂物,不如说是他和她在一起四年间所有的纪念品。 衣物首饰、风景明信片、合影相框、各地景点的工艺品甚至是走马川行的车票机票,数不胜数,堆积了满满几摞,收拾地却整整齐齐,纹丝不乱。 并且没有积灰,也就意味着,她时不时地跑来翻看、回忆、惦念。 他如何能容忍? 第一眼发现他就恨不得点把火烧了,烧地干干净净,可左思右想,想到她对此的态度,决定还是画地为牢,徐徐图之。 陈凌也见她眉宇微蹙,显而易见的难以割舍,却罕见的没有动怒,只柔声说:“姐姐,你经常让我换位思考,现在你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我在家里保存着前女友的东西,一直抓住不放,你会怎么样?” “我...” 她无话可说。 竟然有点后悔当初教他那么多大道理了,如今被反噬,结果当真是杀人诛心。 “姐姐,你要真把他放下了,真过了这四年的坎,那你就听我的,扔了。” 江半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拐弯抹角地妄想劝阻,转移话题说:“不要拿这种东西作交易。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的心理健康,难道我不答应你你就不去治疗了?别幼稚了行不行?” “我不是在跟你作交易,我是在帮你,就像你帮我一样。你或许是比我好多了,看开了,但我了解你,这堆东西就是卫满,只要你一看到,就会不可避免地被过去四年给拽住。” 陈凌也语调平缓,从容不迫道:“你说我还深陷在过去的阴影里,可你不知道的是,我现在有你了,如果我一旦释怀,那就是真正的释怀。你呢?你的释怀是嵌于表面的,我要的是你把它连根拔起,铲除地一干二净。” 直到你不会再为了他感慨,再为了他流泪。 江半怏怏道:“我做不到...” 闻言,陈凌也脸色这才阴沉了几分,铆足了耐性游说: “不是你做不做得到的问题,关键在于你想不想。我可以相信你说的,你提起他时已经无关爱不爱了,是你自己的潜意识里,对间接造成卫满的死亡而心怀愧疚,所以才要一直一直地折磨你自己,惩罚你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你的愧疚才会消散几分,你才会觉得稍微好过些。” “但是江半,人死不能复生。再者这压根就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劝他回国了,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剩下的那部分,都是天意。” 陈凌也说完这番话,突然有种微妙的身临其境的错觉,眉宇蹙了蹙,才发现那不是错觉,是来自真实的自我安慰。 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江半被他一番话劝解的犹如醍醐灌顶。 确实,不是做不做得到,而是在于她想不想,她也确实对卫满满怀愧疚。 卫母见不得她好,因为她儿子下九泉了,她自己也见不得她自己好,所以才紧抓着那部分不放,任由苦痛凌迟。 归根结底其实她和陈凌也没有什么不同。两者都被过往的心魔牵引着,一边清醒地挣扎,一边不自禁的沉沦,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来赎罪。 陈凌也走过来抱着她说:“人死了往往是活着的人受难。姐姐,我们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偿还的也差不多了,就让我们自私一回,摒弃掉那些执念,为了自己的将来作打算,好好生活,好不好?” 到了最后,江半只感觉自己脸颊冰冰凉凉的,伸手一摸,原来是泪泉涌出。 是心湖的死水伊始排泻么?还是展望的朝露涕零呢? 江半脑海如糨糊,懵懵懂懂地和陈凌也一起将那堆东西搬到了小区废弃品管理处。 夜凉如水,皎月如盘,几颗星子宝石般镶嵌在青灰色的天宇中,月色照间树影婆娑,风息不止。 江半最后摸着那封信笺,指腹划过泛黄的纸页,粗粝的触感令她本能地轻颤。 她怎么会忘记和他初次相遇时得场景呢?又怎么会忘记这封盛载着定情般的物件呢? 大三下学期,大部分人都开始忙着找投简历找实习,她也不例外。 江半当时参加了一个旅行社团,人数不多,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论地,相互交流旅行的经验。 社团室有堵明信片墙角,类似于许多文艺青旅亦或者客栈会做的那种风景墙,挂满了眼花缭乱的书页以及写满了各色心情的寄语。 她那会儿心血来潮,扯了张明晃晃的便签纸,龙飞凤舞地只写了六个大字——真想做个海盗。 隔天她却发现那便签纸后面跟着龙飞凤舞了写六个大字——真想拥抱月亮。 真想做个海盗,真想拥抱月亮。 第89章:像个英雄(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与陌生人心意相通,那种心情是微妙又暗含期待的。 仿佛世界几十亿人口里,越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山海,仅凭一两句短语,被拉扯着,双向奔赴而去,最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对方,笑着打声招呼:“嗨,你好啊,陌生人。” 后来她才得知,卫满其实观察她很久了,从她进入旅行社团的那刻起。 她在社团不大说话,大多数时刻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寡淡内敛。所以卫满一直找不到搭话的机会,只能偷偷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在那面墙贴了张便签纸。 便签纸一直保留着,夹在他送自己的那本几米的《我只能为你画一张小卡片》里。书页翻来翻去已经泛了黄,但他用圆珠笔圈出来的那段话却如此清晰—— “昨天,我爬出窗口,站在十七层高的窗口看黄昏的落日,我一定不是这城市里唯一的怪人,一定有一个人和我一样,空虚时对着夜空唱歌到天明,也许我永远也遇不到他,但我熟悉他的心情。” 他后来说,他很幸运,因为他的确不是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怪人,有个人和他一样,那就是她,并且他遇见了她,永远将熟悉她的心情。 她忽然觉得有些瞬间很不可思议,那些零散的、缥缈的。 比如在秘鲁时一起划的草船,比如南美洲挂着白顶的沙丘,比如拉巴斯烛光之夜听过的一场巴赫,比如山城广告牌贴着的大大小小的她的照片,比如日本金阁寺一起跪坐在蒲团上望着恢弘的神像,和三岛由纪夫的描写很相同,她幻想在战火中与金阁同归于尽。 无论多少次,哪怕是基于当下一个无限趋于平静的状态里,她仍然感慨,这份上帝赐予她的礼物,中间的许多个国家,许多人物和景色,开心的和不开心,充满了活着的实感。 几年过去,她唯一可以骄傲的是,她真的爱过,也真的被爱过,像个英雄,热忱的,浪漫至死的。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甩开当今社会一切虚伪的形式主义,站在鼓楼高声喧哗,她体验到了人类那种最复杂最深刻的东西,那就是爱情。 人生履历不可能完美,即便是三毛都失去了荷西,而她犯下的错误几乎无可挽救。 但她确实度过了很好的几年,游历和逃跑,远洋和祈祷,喜剧悲剧都轰轰烈烈,除却死亡基本没什么遗憾,她很开心可以在不到三十岁就这么说。 江半在彻底扔掉那堆回忆,拐进楼梯的阴影时,倏尔抬眸望了眼高空悬挂着的月亮。 真想做个海盗,真想拥抱月亮。 海盗梦完成了,月亮也拥抱过,真想以后的日子里,提起你时无关复杂的伤痛,只余云淡风轻的一句——嗨,你好啊,我的月亮。 陈凌也见她自回了家便立在储藏室门口,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竟也没有生气,主动给她倒了杯红酒:“喝点吧。” 江半回过神,环视了周遭的房间一圈,笑了笑:“刚才在楼下还觉得挺舒畅的,一上来,一进到家门,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上来了。” “会过去的。” “我知道的。” 陈凌也扬了扬手中的碟,温柔道:“要不要看电影?偷拐抢骗?两杆大烟枪?还是惊声尖笑?” “看过几百遍了,腻味。” “那就电视剧吧,广告狂人怎么样?” 见他铆足耐性哄自己开心,江半也不好拒绝,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广告狂人她刷了好几遍了,剧情都倒背如流,实在没什么好重温的。 可当她靠在他怀里,面对着叽叽喳喳的电视机,冷光散透出来,笼罩在人脸上,心底忽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安详平稳的错觉。 陈凌也下颌抵着她额角,肌肤竟没有平时那种薄凉的温度,是暖的,柔的,像上乘的被羽,绒绒的包裹周身。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觉得对方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孩,也不是什么流里流气的小痞子,而是个稳重包容的成年人,给予她一定的安全感和真实感,让她可以暂且缴械,无所顾忌地停泊。 如同唯一的港湾。 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就沉睡了过去的,一开始她还没意识到,迷迷糊糊的,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一张以她的认知是万万不可能再出现的脸。 在梦境中,卫满的脸丝毫没有变化,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笑起来唇角边缘有两颗浅浅的梨涡,宛若雨天盛了涟漪的清泉。 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带着温柔的笑,而她扎在原地,像个木桩,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来,又一步步离去,消失在没有尽头的恍惚里。 他都说了些什么?甚至他到底有没有说些什么?是沉默地如康桥,还是悸动如山崩海倒? 或许两者都有,又或许两者都没有。 她在光影明灭的交换间,仿佛看见了金阁寺那尊神像,看见了世界末日的旗帜,看见了宇宙的蜉蝣,看见无数个星球碰撞毁于一旦,烈火燃烧着,却被神秘的黑洞吞裹。 她仿佛看见了他走来,双手捧着自己脸颊,额头抵着额头,他轻声道: “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我仍然敢说出这句,所有形式都低消不了我的心脏为你跳动。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平静。因为我对你的爱,让我也爱着你的幸福,这种幸福当然包括你现在的伴侣。因为他在爱着你这个我在世界上发现得最珍贵的宝藏。” 告解完毕,永恒尽头白到失真。 一切都皈依平静了,末日并没有来临。 ...... 江半翌日醒转,一睁眼便看到陈凌也撑着手肘,噙了点浅淡的笑意凝望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让我感觉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似的。” 陈凌也低笑,凑在她唇畔边缘亲了亲:“梦见他了?”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他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昨晚见你又哭又笑的,除了梦见了他,还能是什么原因?” 江半怪不自在地别过脸,揉撮了把面部肌肤,确实有些黏答答的,霎时间对他都怀了点内疚:“你一晚没睡光看我了?” “想睡也睡不着。” “???” “你哭了。” “......” 江半倒是突然发现了个不得了的点,歪起脑袋一脸狐疑地看他:“你不生气?” 他笑着摇头。 江半更加疑惑,按照他这脾性,要是她嘴里吐出半个关于别的男人的字,他都能把自己给活剥了,现在是被自己教育地转性了?成熟了? 很可惜,目前还不是。 第90章:要你为我哭(求票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稍微颌首,舌刮蹭了圈她耳朵,一口吐息灌入,哑声道:“因为...姐姐昨晚叫了我的名字。” ???江半没预料到这茬,瞪圆了眼睛问:“然后呢?” “然后...你说你很爱我,比爱卫满还要更爱我,没了我你就会活不下去,你说没了我就没有意义,活着还不如去死。” “放屁,是你自己做梦说的吧?” 陈凌也笑了,指腹拨弄开缭乱在她额角的发丝,没反驳也没有继续论证,只缓缓道:“虽然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是笑着的,但我还是更想要...” “更想要什么?” “要你为我哭。” “......” 他说自己昨晚又哭又笑,按照他的意思是,自己哭是因为卫满,笑是因为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那梦做得简直比自己还异想天开。 江半翻白眼道:“哭和笑有什么区别么?反正人都在你跟前了。” “有区别啊。让你笑得没心没肺的人是爱你的人,让你哭得撕心裂肺的是你最爱的人,我要成为姐姐最爱的人。” “你都是哪里学来的歪理?我记得我没教过你这些吧?” “自学成才。” “那你好棒棒哦。” 他顿了顿,道:“人家也都是这么说的啊。” “什么人家?你是报了什么恋爱培训班么?” “网上看的。” “别整天看网上说网上说,你要这么闲的话不如去把我们村口那粪坑给掏了。” “你...” 陈凌也使劲掐了把她的脸。 江半乐开花,捂着脸说:“你小心点,我这脸宝贵着呢。别把我胶原蛋白都给掐没了。” “你还有胶原蛋白?” “我怎么就没有?” 陈凌也掠了她一眼,那神情仿佛就在说:也不看看你自个儿多大岁数了。 江半气呼呼地爬起来,不打算把美好的清晨时光都浪费在和他斗嘴上。 蝴蝶飞飞没来淮城时,她独居家里清静地很,她一来,家里仿佛就从冷宫变成了御膳房,叽叽喳喳整日里倒腾个不停。可她近一两日在医院疗养,突然少了个咋咋呼呼的大喇叭,她竟有些不习惯了。 主要是因为她一早起来餐桌没摆着热乎乎的包子油条豆浆啥的。 果然人不能给惯的,一给惯坏了,出门买个早餐都嫌弃腿短跑得累。 江半住的这片小区挺热闹的,商超菜市场各种日常杂物店鳞次栉比,清晨推着小推车卖早点的摊贩更是挤满了街道,热气蒸腾,香味扑鼻。 她觉得陈凌也真是在网上学人家的土味情话学坏了,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尽知道耍嘴皮子。 江半刚指挥包客佳的店员拿俩烧麦,就听得他在旁边跟个神棍似的神神叨叨:“姐姐,你是喜欢吃肉包还是豆包还是我这个小宝包?” “......” 江半汗颜。 她没笑,给她拿烧麦的女店员倒是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隔着腾腾的白雾多瞧了这智障两眼。 偏偏智障还好像没有察觉似的,亦或者是察觉了当没察觉到,等她伸手要买饮料的时候又哔哔:“你是喜欢蓝莓汁草莓汁西瓜汁还是——” “反正不是你这个**崽汁。” 陈凌也嬉笑了两声,把自己脑袋瓜里的库存全部都给搬了出来:“你是喜欢邓丽君王昭君还是我这个小太君?” “......” “你是喜欢口水鸡叫花鸡还是我这个小辣鸡?” 江半忍无可忍,当即给他一记暴锤:“没完没了了是吧?你那嘴不要了可以捐出去,恶不恶心?” “嘿嘿,我觉得挺可爱的。” “......” “姐姐你看我可不可爱?” “滚。” “你看一看嘛。”陈凌也拽住她手腕。 于是江半一回眸,就看到某个智障戴了顶小白兔的毛绒帽,两手一捏气囊,粉红的耳朵瞬时竖成了天线宝宝。 江半:“......”我特么怎么就交了个这么幼稚低龄的男朋友呢? 某位智障因生的唇红齿白、如花若玉,戴了这么顶可爱超标的毛绒帽,又隔着晨间半透半明的蒸汽与朝雾,搁那儿一站跟兔子成精似的,吸引了过路不少大妈大姐甚至大爷大哥的目光。 而面对这“美人”,江半此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现在分手还来得及吗? 卖毛线帽的大爷似乎眼神不大好,加之这会儿智障本人确实雌雄难辨,盯着他琢磨了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怯生生叫出一句:“闺女儿啊,你戴着蛮标致的,整一个呗?” 这一嗓子倒是把江半给整乐了。 听到大爷如此称呼,陈凌也脸僵了僵,机械般地转过头面对他,清清嗓子,似乎是想用声音来力证自己的性别。 江半见他嘴巴刚要张开,急忙上前用手捂住了,一双眼睛偷着乐:“您就给整一个吧,这闺女老喜欢了。” 大爷笑眯眯:“好嘞。” 陈凌也:“......” 大爷收了钱,善意大发,又递给他一串手链:“来,闺女儿收着吧,送你的。我今儿个开张第一天,你是我第一个客人。” 陈凌也两手垂在身侧,没接。 江半憋着笑意替他拿了,一边塞进他兜里一遍着重了前三个字的音调调侃说:“闺女儿啊,收着吧,人大爷多好心。” 陈凌也忍不住了,刚要辩解,却被她急哄哄地拉扯开了。 江半从来没有觉得从小区楼下回到家这么几步距离会像今天这般的难熬,因为她真是全程都在憋笑,脸都给憋红了。 直到进了电梯,才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陈凌也:“......” “闺女?” “......” “哎不是你这闺女,叫你你咋不应呢?” “.....” 陈凌也满头黑线,暗自思忖了片刻,忽然转脸朝她阴恻恻地笑。 江半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这笑容里的意味,一只手就被他拽了过去往里塞,而后他扬了扬眉:“我应了,但你敢再叫么?” 江半捉急,要抽回来却被他摁着不动,火急火燎地高举白旗:“好好好我不叫了我不叫了,你松开!万一有人——”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正当她一只手还揣在当部,电梯门“叮”的一声敞开。 第91章:只有俩字儿——变态!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是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尴尬,难不成她今年命中带煞,老天爷非要看够了她的笑话不可? 前者有被蝴蝶飞飞撞见,后者又被房东撞见她在电梯里给自己对象... 最起码在那一刻,在房东眼里是那样认为的。她的好名声好形象,从陈凌也住进这个小区伊始,就开始慢慢地崩盘了。 蝴蝶飞飞还好,身为母女不会对此发表太过的意见,可房东呢?那一霎那,她在他眼里读取到的只有俩字儿——变态! 并且更加让她无地自容的是,那房东眼里的“变态”二字闪过后,不忘了优哉游哉地调侃她一句:“干啥啊你俩?摸摸大啊?” “......” 作为罪魁祸首的陈凌也可谓是小人得志,除了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 江半甚是无奈。 ...... 谢衍是属于典型的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 大学依照家族传统攻读的法律,可自从毕业后就没见他接触有关那行业一丁点儿的东西,反而是整日打游戏打地飞起。 “马上冬季赛了,我得好好练练手感,保不准拿个冠军呢。哎我艹——” 沈七看他握着鼠标疯狂输出,两只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骨节瘦削的五指在纯黑的键盘宛若音符般旋转跳跃,一时惹他花了眼。 虽说和他认识一年多了,但沈七对他是知之甚少。具体的背景包括家世还是从合租后开始了解的,他这一了解才发现,俩人是真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衍是不愁吃穿的大少爷,而他是穷酸的菜鸡,甚至学历都不到他的一半。 沈七问:“念大学是什么感觉啊?” “没感觉。” “不可能,我听人家说大学管理宽松着呢。睡觉睡到三更起,旷课逃学老师都不记过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还有很多美女啊,来自五湖四海的,老养眼了吧?”沈七定定地瞅着他说:“我那些上了大学的朋友都说,大学可好玩了,想谈恋爱就谈恋爱,想干嘛就干嘛。” 谢衍很轻地笑了几声,扫他一眼:“你小子想谈恋爱了啊?有看中的姑娘没?没有的话哥哥给你介绍,女大学生,合你的意了吧?” “我哪有说过我想谈恋爱了...我就是跟你感慨感慨,我都没上过大学。” 听他越来越小的声调,谢衍的视线抽空从电脑屏幕移开,又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合租的好处是俩人关系更熟络了,因此他是知道沈七的家境的,很简单两个字——没钱,所以年纪轻轻辍学出来混街头。 反正他这个大少爷是体会不到他那种贫困潦倒的感觉的,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更何况他都没有相同的感受,一时间想安慰人都想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只好闭嘴,沉默应对。 但他似乎多虑了,因为这小子倒不像是跟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单纯感慨感慨,而是一个劲八卦。 “衍哥,你在学校肯定谈了不少女朋友吧?你人这么帅,家里又有钱,肯定不少女生巴巴地倒贴你呗。” 他跟普通愤世嫉俗的富家子弟不一样,听到别人说他有钱不会多反感啥的,反而是乐呵呵一笑:“是啊,哥是挺有钱的,反正我爸妈的钱就是我的钱,他们死了以后不照样给我?” 沈七突然很后悔提及这一茬,毕竟他跟他父母关系真就挺僵的。 想起他那时说,他妈妈因为他打碎了一只花瓶整整两年没有和他说过话,心底一阵恶寒。 沈七想了想,又故作轻松地问:“衍哥,你现在是单身还是在谈恋爱啊?上次来咱家那女孩子是你喜欢的人吗?” 照他的分析来说女朋友是不可能的,毕竟那女人是来找陈凌也的,并且听到陈凌也有对象之后哭了好一阵,再加上俩人当时坐沙发那沉默的啥话都没说,0交流无法获取到准确的消息,动作却格外亲昵。 所以他只能认为那女人是他喜欢的人了。 谢衍打完了一局,赢了,拿了MVP,心情舒畅许多,掏出支事后烟,火机却怎么也摸不到,瞎子摸象般摸了老半天,眼前却忽然递过来一簇明火。 他抬眸望去,沈七恭恭敬敬地摁着火机,俨然一副乖顺小弟的模样。 谢衍愣了几秒,眼里浮起点儿笑意,而后颌首,薄唇衔着烟,等那火光将烟草彻底点燃。 他一凑近,沈七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浅薄的香和温热穿过薄薄的T恤布料,渗透着,渡魂一般渡过来,好似被人临面轻轻吹了口气,溜进了骨头缝里。 沈七眸心微闪,垂在身侧的手指曲了曲,在点着后蜻蜓点水般掠了他一眼,恰巧对上他掀起眸看来,晦暗的眸光无声碰撞,只一瞬,又相互不着痕迹地移开。 氛围好像倏然变得诡异,且微妙,半空中升起丝丝浮动的暧昧。 谢衍坐在电脑桌前,看似漫不经心地抽着烟,沈七站的离他几米开外,倚靠在窗台前,耷着眉眼去看自个儿的脚尖。 俩人都静默不言,似乎都在思忖着寻找合适的话题,妄想将当前的氛围割裂开来。 过了半晌,谢衍虚咳几声,隔着渺茫白雾看他,主动揶揄:“你小子最近不太对劲啊,咋变得这么八卦了?” “嗯?”沈七还沉浸在方才的怔松里,听到声音后,茫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才醒神,笑道:“闲得无聊嘛,就问问。同住屋檐下,她都来咱家了我能不好奇八卦么?” “她是我妹妹。” “哦...”沈七如释重负,又追问了一句:“亲妹妹啊?” “怎么?你以为我有几个干妹妹?” “......”谁知道呢。 谢衍抿了口烟,随意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那种滥情滥交得人?” “...没有,我觉得哥挺好的。” “嘁,胡说八道。” “嘿嘿,我说的是真的。别人或许不了解你,但我跟衍哥住了这么段时间,真觉你挺不错的,招女孩子喜欢。” 谢衍笑了,睥睨着他:“怎么?也招你喜欢了?” “......”沈七半垂眸,摩挲着后脑勺,没有搭腔。 谢衍瞧了他几眼,没再说什么。 “叮——”恰逢门铃响。 “我去开门。” 沈七忙不迭扭头走了。 以为又是他那妹妹,可等他开了门,见到的却是气喘吁吁的陈凌也。 沈七眨了眨眼:“凌哥?你怎么——” 不会是要回来住了吧? 陈凌也挥挥手示意他别说话,锁了门,一头栽倒在沙发里大喘气。 “咋的了?”他这话问出后没多久,门铃再次响起,他刚要上前开门,被陈凌也拦住:“别开门!” “啊?” 沈七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透过猫眼往外瞧了瞧,愈发纳闷了:“这不嫂子么?怎么不让人进来啊?” 江半在外狂敲门:“陈凌也!你给我死出来!” 沈七看着他问:“你俩吵架啦?” 他摇头。 第92章:如来佛的五指山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你听到没有?陈凌也!别以为你躲着就没事了!小王八蛋,明明答应我去路雅那儿的,想反悔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我的东西都给丢了,都按照你的要求来了,你他妈在这耍我呢?!你给我出来!” 江半简直气急败坏。 自从在画廊和路雅约定好治疗时间后,随着日程的推进,这小王八蛋却几次三番找理由推却。 要么是身体不大舒服想躺着休息休息,要么是今儿个该继续画他的画作了,要么就干脆消失不见找不着人。 一开始她还没有怀疑,秉持着好女友的理念尽心尽力地纵容他照顾他,直到次数越来越频繁,才明白过来,他他妈在这耍诈呢?! 都怪她太宽容大度了,一而再再而三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竟然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想到这里她就愈发来气。 “耍我是吧?觉得很好玩是吧?” “陈凌也,我告诉你啊,我就在这儿守株待兔!除非今儿个你不出这扇门,否则你迟早被我逮到!” 被威胁的某人瑟瑟发抖,做贼似的蜷缩在沙发角落里。 沈七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畏惧胆怯的表情,好像门外站着的不是女朋友,而是如来佛的五指山。 这可就有点为难沈七了。 一边是老大哥,一边是老大哥的女朋友,老大哥战战兢兢地跟躲债似的,女友又狂轰滥炸,敲门声震耳欲聋,似乎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叫万能的衍哥出来解决,这回倒没等他去叫,谢衍自个儿冲出来了,外加一脸的不耐烦:“谁在那使劲叫唤啊?来叫丧了——” 谢衍看到如今古怪场面,愣了愣:“什么情况?” 二人不答。 江半在门外叫丧叫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房门终于拉开。 谢衍探出颗脑袋,摆起脸哂笑了笑,然后挤出半个身子,挡着不让她有一溜烟儿冲进去的缝隙,最终再小心翼翼地探出全身,“砰”的一声把门关死了。 呼,舒了口气。 “你干嘛?”江半瞪着他,那眼神分明就在说“挡我者死”。 谢衍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江半姐姐,他不乐意去就别逼着他去了呗,反正你俩相处的不挺好么?我看他心境都稳定了很多啊。” “你也听他的鬼话?” “......” 谢衍抿了下唇。 “他的病情你是最了解不过的,当初他出车祸还是你叫我去安慰他的,你应该明白的啊。心理医生都让他多去观察观察了,人家专业的,肯定跟我陪着他的效果不一样啊。” 谢衍沉默,无话可说。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奈何拧不过他的央求,只好出来当挡箭牌。 江半发布了最后通牒:“别拦着我。” “......” 他哪敢拦着她啊? 于是谢衍做了做样子,适当性地阻拦了小会儿,并且保证在里面的陈凌也看清了他大义凛然舍身忘死的模样。 这样应该就不会怪到他头上来了吧?谢衍心里默默地想。 可惜的是人家根本不领他的情,见他放人进来,跟杀父仇人似的眼刀飞了他几百记,飞地他冷汗津津,汗毛倒立。 为了避免无辜躺枪,谢衍拽着正搬了个小板凳想看热闹的沈七一道躲进了房间。 “我也去打游戏。”陈凌也趁势说,一溜烟儿从沙发角落爬起来,噔噔噔想跑却被她伸出脚绊了一跤,他当即摔了个狗吃屎。 江半想笑,又觉得如今这种严肃的情况不合时宜,忍了忍,憋住了。 陈凌也盘腿坐在地板上,犯了错误的小孩似的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她。 “看着我。”她冷声吩咐。 于是陈凌也磨磨蹭蹭地抬起脸来,仍然左顾右盼的,故意避开她的视线。 江半无奈叹息,抛出了底线:“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 对方沉默良久良久之后,才极其艰涩地、断断续续地吐出几句: “我知道你...好奇具体是什么事情,但这事关我...很重要的,我不确定说出来...我不想说,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好很多了,也不会经常被噩梦困扰,睡眠质量提升很多。这些都是好的征兆啊,为什么一定要...寻根究底...” 其实他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江半压根就不能从中获取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想了想问: “你确定你以后都不会再被困扰?” “你陪着我就不会...” “陈凌也,你误会了,我不只是好奇,我更多的是想让你彻底康复,彻底摆脱那些阴影。但如果你不信任我,觉得我不是个好的倾诉的对象,亦或者你觉得没到时候,一堆乱七八糟的原因,那你就一直任性地紧闭着吧。” 江半话毕,转身就走。 “姐姐...”陈凌也诺诺地唤了她一句,却并没有前来拉住她的手。 说实话,她有点生气也有点失望。 他不来拦着自己,已经很明确地表示了他的态度,他是真的不想和她分享有关“魅影”的一切,他宁愿尘封于心底,让岁月长河慢慢将它消磨殆尽。 好吧,既然这样,她勉强有什么意义呢?何必还要勉强呢? 想起那时和路雅信誓旦旦地作出承诺,转眼才几个礼拜就被啪啪打脸。 什么狗屁的解药?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仍然抵不过一桩陈年旧事,兴许整日和自己开开玩笑打打闹闹,确实放松,无非是把自己当做解压器罢了。 情侣之间最耗人心的是什么?秘密。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能不能装作不管不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自诩将自己的心房全数打开展现于他眼前,甚至听从他的规劝渐渐放走了卫满,可他呢?揣着一兜秘密,明明知道有害,还藏着掖着不告诉她! 难不成这“魅影”是比那日本金主还更要惊为天人、更要不堪回首的东西? 江半胡思乱想了一通,越想越觉得恐怖,小心肝都不自觉抖三抖。她转念一想,或许有些东西还是保持神秘性的好,要真深挖出来,保不准跟个地雷似的,活活炸死双方。 倘若真如此,那便是于二人都无益了。 鞭长莫及迎难而退的本领在这时发挥到了极致,江半索性撒手不管了,爱咋地咋地吧。 第93章:又甜又腻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博美公司最近承接了个大项目,甲方是国内某知名女性内衣品牌,前几年在深交所上了市,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块肥肉。 霍明泽离开后,经理的职位一直空缺无人替补,莫远宁又没透露出丁点儿意思,这空缺相当于往狼群中丢了只小羊羔,一办公室人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因此这新近的内衣广告项目就成了无产阶级们向资本主义靠拢的一块近在咫尺的金砖。 人人都想表现,人人都想出回风头好顺利拿下这宝座、摇身一变成为食物链的第二顶端。因此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呈现出了有史以来最为恢弘壮阔且从所未有的热闹景象。 职员们争先恐后,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后面的人给扒拉掉了裤裆似的,忙着联系工厂、联系甲方,忙着开会讨论进程,以及和隔壁企划部门撕批、和各个有碍他们脚步前进的部门撕批。 就连向来吊儿郎当的陈娇娇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凯子都没空钓了,加班二字挂到嘴边跟念情人名字似的,又甜又腻。 当江半得知她要去隔壁部门催稿时,拱手作揖,拜了三拜,默默地替她准备好了唢呐。 创意企划部可谓是整个公司人最不敢惹的。 那群IT狂人们头发没多少,脾气倒是个顶个地暴躁,刻薄又毒舌。进去出来一趟,短短时间内能打击地人转眼跳进黄浦江。 更有传闻,这帮狂人们鼠标垫下都藏了把菜刀,但凡有敢催稿的,面临的便是死亡威胁。 所以办公室大部分人都把他们当活菩萨供着,没必要的时候绝对不去找那个骂挨。 但轮到陈娇娇头顶,那是无可奈何,毕竟以她的话来说是—— “毛爷爷在前方召唤我!” 江半竖起大拇指:“去吧,壮士。” 于是陈壮士铆足了勇气,扭着是男人见了都要拜倒其下的齐批小短裙,怀着一种当年高考进考场般的视死如归的心情,推开了隔壁办公室的门。 几乎是同时—— 邻座的短发妹妹滑着办公椅凑过来:“我赌5毛,出来铁定哭爹喊娘。” 又一人滑过来:“我赌1块,不疯也得疯。” “能不能盼着人点儿好?”江半斜睨他们一眼,掏出张5元大钞,神情凝重道:“绝对死无全尸。” 于是一伙人在工作地热火朝天的同时,不忘留神隔壁部门的动静。 二十分钟后,人没出来,一片和谐。 三十分钟后,照样。 直到—— “砰!” 隔壁部门的办公室大门咣当敞开。 几人心目中的女英雄就这样踩着十五公分的高跟鞋,颤颤巍巍地走出来,颤颤巍巍地跌坐在办公椅子里,颤颤巍巍地喝了口凉水。 这幅模样可比他们想象中的好很多了,赌一块和赌5毛的都暗自叹了口气。 江半觉得她现在就如同那被那村口剽悍的大鹅给欺凌过的二哈似的,焉焉儿的失去了往日光辉神采。 江半用胳膊肘耸了耸她:“咋样?” 陈娇娇木木的,过了差不多大概五分钟才扭脸,失魂落魄地冲她道:“我不想活了。” ...... 广告策划前期是最最最忙碌且鸡飞狗跳的,虽然江半本人没有要去抢那职位的打算,但好歹工作,避免不了一阵加班,等她整理完手头的数据、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时,一抬眼才发现已经12点多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三三两两,无疑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了。 江半和他们打过招呼,走出办公楼,被临面出来的凉风裹挟,下意识抱紧了胳膊。 她一看手机日期,才发觉已经是10月份了。 转眼过得挺快的。 约莫循着国庆假期,办公楼所处的地段又繁华,这会儿街区仍旧热热闹闹的,有拖家带口出来散步的,也有小情侣深夜幽会的,红尘俗世,人生百态,平凡而不平庸。 每到新的阶段,总有不同的感慨,好比朋友圈那群一到月初就发个“X月你好”的人似的,江半竟然也多愁善感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功夫沉浸在独自伤春悲秋的心境里了,因为她迎来了本月头一桩惊呆掉她下巴、震碎她三观五感的巨大事件。 古人常说出门要看黄历,但她觉得现在进门也得看黄历。 她想,当她踏进家门,当她撞见蝴蝶飞飞坐莲那一刻的表情,一定跟对方撞见自己和陈凌也时一样,瞬时呆若木鸡,再等看见她坐着的人是谁之后,更加天雷滚滚了。 其实这也是好事,蝴蝶飞飞熬了几年终于顺利开弓长,不枉她还是个女人。可她搞不明白的是—— 她到底是怎么和房东勾搭上的?! 难不成她趁着自己上班不在,也跟陈娇娇一样满小区猎艳去啦? 秦兰对此没什么解释,甚至在被她撞见后仍旧一脸淡然,我自巍然不动,慢悠悠吐出一句:“这么晚了你不应该在楼上么?” “我...” 江半倒没功夫理睬楼上的某人,只觉自己的母后真是好定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相比之下,房东可就没那么淡定了,火急火燎地穿好了衣服,火急火燎地夺门而去。 江半瞄了几眼他的背影,没忍住笑出声:“你说他那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俩。” 秦兰:“......” “妈,你看你还老是催我找男朋友,您自己跟房东有一腿咋不告诉我呢?” “现在你不是知道了么?” “那我今晚要是没撞见你俩干坏事呢?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啊。” “我瞒你?我瞒着你做什么...这不是在等个好时机么?” 秦兰虽然为人豪迈,但五十左右的中年妇女对这方面肯定不比小年轻那般豁达,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仍旧有一丢丢的赧然。 她觉得再让她这么问下去,自己这张老脸都要给丢没了,只好状似无意地扯开话题:“你咋不去小也那?我看你俩最近来往地少很多了啊。” “哪有啊...挺好的挺好的,别胡思乱想。” 第94章:谜底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随口敷衍,心底却止不住的叹息。 自从上回在谢衍那说了一通后,俩人仿佛陷入了冷战的状态,他来不找自己,自己肯定不会主动去找他,连短讯都还停留在那事之前的打情骂俏当中。 被她带着提起了这事儿,江半一个劲地感慨:爱情真像一阵龙卷风啊,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种时刻,她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卫满,闹什么矛盾之后可不会跟他似的搞什么冷战,总是第一时间来哄她,来把问题解决。 或许最主要的问题就出在陈凌也他自己身上,他自己的问题不解决,就没办法解决他们俩人间的问题。 江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来,贱兮兮地问:“您到底是怎么和房东勾搭上的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少给我来这套啊,我可没那功夫跟你瞎掰扯。” “哈哈哈,那您好歹说说嘛,是他主动勾搭上的你,还是您...” “咋的啦?我就不能豁出老脸和男人谈恋爱啊?” “行啊,这不是我常劝您的嘛,也要多为了自己的终身性福着想着想。”江半加重了“性福”二字的音节,嬉笑道:“但我实在没想到您会跟...” “房东不好么?以后说不准还能给你省房租呢!” “听您这意思,敢情您是为了给我省钱才去勾搭人家的啊?啧啧,您真不愧是当代花木兰!” “......” “您俩啥时候开始的?以后我是不是该回避着点?省得一回家跟一脚掉进了直播现场似的。” “......” “说起来这房间隔音也太好了吧?啥声儿都没听着,下回您跟房东提提意见,叫他以后装修房子墙壁别糊那么厚实了,或者你俩幽会时在门口摆盆花当做给我提醒?” “......” 秦兰终于忍不住发飙了,揪着她衣领往门外扔:“睡你男朋友那儿去!” 江半哼哼了几声,心想说我就偏不!掏出钥匙想开门,居然发现被反锁了!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么?哪有把自己女儿跟泼水似的扫地出门的?! 她原地徘徊了一阵,在哀求蝴蝶飞飞放自己进去和上一层楼找某人之间,犹犹豫豫几番最终选择了后者。 近日来他似乎都不在家,因为压根没见着他的身影出没,这条神龙见了头又不见摆尾了。 虽如此,但放在当下的情形里,她是想他在家的,不得不承认。 江半按了好一会儿门铃,始终不见人应,终于确定他还是不在家,但没关系,反正她有钥匙。 艺术家住的地方除了充斥着一股艺术的气息,还充斥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像颜料又像油漆,闻起来宛若黑鸦片香水的尾调,总之挺沁凉的。 江半开了灯,房间陈设保持着一个礼拜前她在这过夜时最后看到的模样,不算井井有条,也不算杂乱无章。 他的画大部分都保存在小作坊里,沿着墙壁一摞又一摞,废弃的纸张塞满了垃圾桶,调色盘和画笔干涸地枯燥。 江半想起他有关“魅影”的秘密,遂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那些画纸,渴望侦察出点儿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 她这么一看,好像还真看出点儿异样的门道来。 他喜欢画海,幽蓝晦暗的海面,几乎没有一丝浪花。小时候学校绘画大展也是,一片了无生机的海面。但他画得十分生动,叫人一看,仿佛身陷旋涡,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成品画除却海面,就是些微别的抽象化的景致,再无其他。可光海也不能够了解全部啊?江半默默地思考着,既然成品画没有,那么废纸呢? 她翻了翻垃圾桶,看了一张又一张半途而废亦或者是可能他不满意的废品,视线宛若鹰隼,破解达芬奇密码似的,紧紧盯着,渴望明了背后的动机。 皎白的灯光洒将而下,凌厉地剖析开每一寸,终将谜底裸露坦诚。 ...... “是她么?” 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前,停泊了辆加长版的黑色轿车,一名西装青年倚窗而立,听见身侧的伙伴问,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点点头答:“是。” 随着二人视线而去:不远处的女人一袭职业小黑裙,墨发垂落双肩,杏面桃腮,螓首蛾眉,无法言喻的清艳绝伦。 江半大概想不到,几米开外就蹲着两位神行鬼祟的男人暗中观察着她,就像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活了27岁,“被西装暴徒绑架塞进加长轿车”这种看似如同霸总行为的桥段,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反抗呼救什么的都是无用功,所以一路来她只好刨根问底,誓要问出到底是谁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二位西装暴徒形同哑巴,全程无视她。 江半心底是有揣测的,99.9999%是陈景阳,毕竟她一守法好公民,除了招惹上陈凌也那烂摊子之外没谁了。 事实上她揣测的八九不离十,虽然不是陈景阳,但夫妻一条心,说不定森田松子也是受了陈景阳的吩咐呢。 所以在见到森田松子的那刻,江半并无多少惊讶,真有惊讶,那也是惊讶—— “我这病捱了好几年了,脸色差好多呢,都变成了黄脸婆了吧?你肯定都认不出我来了。” 森田松子推着轮椅,膝盖摊了层厚实的毛毯,如枯枝的双手交握,整张脸确如她自己所说,枯槁泛黄,瘦削凹陷,全然没有十年前那种艳绝桃李的风采。 江半礼貌莞尔:“岁月不败美人,在我眼里,您仍然国色天香。” 话说出口,她自己心里鄙夷了自己一阵,拍马屁的功夫是渐长啊。 森田松子笑了笑,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背脊单薄佝偻,叫人见了止不住地心疼。 她问:“想必江小姐也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吧?” 江半装糊涂:“不如您跟我说说?” 森田松子轻笑,转着轮椅到了窗边,撩起飘逸的帘幔,缓声说:“是我对不起小也,让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可我没有办法,我太懦弱了。在日本时,他的亲生父亲经常酗酒,一喝醉就只会朝我们发泄,拦都拦不住,后来他终于死了,我也因此来了中国。本以为生活能就此变得更美好些,可...” 第95章:倒真像是在欣赏花期呢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从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的亲生父亲,难怪呢。如此一个酗酒家暴、噩梦般的父亲,任谁都不愿意再回忆吧。 她觉得他可怜,当下那种怜惜的心绪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世间的苦难千千万,各种不幸叠加,他一人却占了绝大部分。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幸福的家庭培育出来积极向善阳光开朗的后辈,而不幸的...只能用一生去弥补。 森田松子兀自说了半会儿,停了停,又道:“所以我必须竭尽所能去为他创造更美好的将来,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也是唯一能偿还给他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 “江小姐,离开他吧,让他跟更有价值的伴侣在一起。” “您指的应该是谢允了?” “家族间的联姻,我想这块应该不用我多作陈述了。” “联姻?他们——” 森田松子默然一笑。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们有婚约在身?可上次谢允明明说放弃了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江半还不至于被她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糊弄,想了想转而可:“您知道他的躁郁症吧?” 她点头。 “他小时候是不是历经过什么创伤?除了在奈良三年那件...” 听了可话,森田松子起先是微微一愣,明显的不自在,而后讶异地扬眉:“他把奈良的...告诉你了?” “是。” “这样啊...看来你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呢。这点,在他小时候就可以看的出来了。” 森田松子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一阵回忆里,皱纹横生的眼窝朦朦胧胧,像落了雨丝的天。 她缓缓道:“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住的小区后院有一片芍药么?” 江半用力回想了想:“记得,怎么了?” “唔...那就是了。小也曾经有段时间,经常跑去护栏那观望,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看那片花,后来更加仔细留神了,才发现他其实是在看你。” 江半一愣,记忆中倒没有这片段。 “你的房间正对着护栏那片,芍药花开在墙角,你在窗台写作业,从护栏那儿望过去,视野最全面了,他趴在那儿,倒真像是在欣赏花期呢。” “是么?那我怎么没有发现?”难不成自己作功课太认真了。 但不可避免的,因为她这番话,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幕场景。 小男孩耷拉在生锈的铁栏杆处,黑白分明的眼眸宛若两滴圣泉,一瞬不瞬地欣赏着窗台的景致。 隔着几米的距离和间杂的花枝,那端明黄的帘幔似舞女飘扬的裙裾,掀开了,少女嘴里嚼着西瓜糖,一手心托腮,一手奋笔疾书,有几缕发丝散落下来,清冷娴静。 天光垂怜,或许她曾抬眸,或许她曾不经意瞥见花枝掩映后方的脸庞,有人在全神贯注地欣赏。 ...... 陈景阳前脚刚踏进豪宅,两耳朵就听得楼上激烈不可开交的争吵,日语,听又听不懂,他蹙了蹙眉,正欲前往一探究竟,周陆从旁恭恭敬敬道:“方才试过了,劝不听。” 他继续往前走。 “房间门反锁了,少爷还吩咐谁都不许打扰。” “这是他家还是我家?” 周陆忙不迭道:“是,您家。” 陈景阳想起要紧事儿来:“谢家那边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听说是谢家千金本人对此无意,所以...” “无意?那以前都是谁天天往我这儿跑一口一个凌也的?”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只是目前状况是这样的,她本人无意的话,谢家老太太挺护着她的,就算那夫妇有这意思,也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愿去强求她。” “唔...我了解这孩子,可题不是出在了她身上。” 陈景阳沉声说完,刚想抬手扣门,房门倏尔拉开,露出来一张阴沉沉的脸。 陈凌也面无表情地扫了他几眼,大步流星地离开。 森田松子还在身后使劲叫唤,眼泪迸发地祈求他留下来。 “站住!”冷冽出声。 陈凌也揉撮着眉心,脚跟扎在原地,既没往前走一步,也没转身面对他。 陈景阳不管轮椅上凄惨模样的女人,关紧了房门,冲他低喝:“我让你平时有空多来看看你母亲,你就是这幅态度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她是你妈!” 终于,陈凌也转过身来,笑得玩世不恭:“你别在这装什么好心好意了,不嫌恶心吗?” 陈景阳愣住了,惊讶之情显现于表。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 放在以前,尽管他心有怨气,可他该听话的听话,该顺服的顺服,今日儿个倒是...大逆不道。 “我装?我供你吃供你穿,没了我你能住这儿你能开好车?这都是我在装?” 陈凌也默了一瞬,冷笑道:“那江半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过她。” 陈景阳戏谑道:“原来是因为她啊。碰到你的底线了?让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陈凌也只冷冷地盯着他。 “我还真没有去找过她,也就是偶然碰上了吧。她对你还挺忠心的,给她钱给她权都不要。其实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傻,毕竟想要我包养上位的女人都排长龙了。”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迅速扑了上来,陈景阳甚至来不及分辨,来不及闪躲,就这样被结结实实地摁到了墙角,面前人阴骘乖戾,揪着他衣领不放,旁边的周陆想上前帮忙,被他挥手示意退开。 陈景阳不慌不忙:“怎么?想打我?我该不该提醒你,别忘了是谁养着你那半死不活的妈的。” “我都记着呢,你也别忘了你需要从我这得到的东西。”陈凌也揪着他衣领的骨节都泛了白,一字一句都是从牙关挤出来的:“离她远点。” “我肯定没忘。既然我们双方都清楚明白,你还护着那女人做什么呢?谢允丫头可不喜欢三心二意的男人。” 陈凌也逐渐松了手,苍白的面颊说不出的阴戾:“你离她远点就行了。” “否则呢?”陈景阳摇头失笑:“你不会真以为我看上了她吧?全淮城比她漂亮比她身段好的女人多了去了,我向来不缺。但如果你达不成这项协议,或许我真会和你的女人一起找找乐——” “啊——” 迅猛的一拳落到颧骨,陈景阳吃痛,一个趔趄往后倒在了墙角。 陈凌也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气压骤然降低,低得可怕,他极其缓慢又暗哑道:“我说了,离她远点,我不想再重复第四遍。” 第96章:以喜欢之名(求票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娇娇被IT狂人们打击了一阵后,倒没有变得像传闻中那般要死要活,反而是愈发生龙活虎,誓要用行动来力证自身的强悍。 内衣品牌的项目逐渐进入了中期——策划拍摄,按理说到了中期就没了她们什么事,只要回头看看样本把把关就行了,但因为公司内角逐激烈,所以每一环节里都少不了无产阶级们上串下跳的身影。 当然,无产阶级们上串下跳的原因除却竞争职位这一点,还有至关重要的一项,那就是—— “太饱眼福了吧!” 面对满屋子只穿着内衣内裤的模特儿们,映入眼帘的不是大长腿就是小蛮腰,不是翘臀就是丰月匈,隐隐绰绰的晃地人一阵眩晕。 连身为女人的陈娇娇都不自觉流了一滩哈喇子,更别提那群万年见不着美女的男同胞们了。 “我要拜倒在她们石榴裙下了。” 陈娇娇隔空和一个175高、身段妖娆、风姿飒爽的女模眉来眼去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眼皮抖动地都快抽筋了,最终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你觉得我有当蕾丝边的潜质么?” 陈娇娇等了半晌不见人回应,这才转眸拽了拽她:“喂,魂丢啦?” 江半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啥?你说啥?” “我说你啊,最近老心不在焉的,和你的小男朋友吵架啦?” “我倒是想吵,吵不起来啊。” “啥意思?” 江半翻了个白眼:“我都快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半个月?他去哪儿了?出差?” “不知道。” “不知道?” 江半点头,焉焉儿的:“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消失的爱人?他该不会在计划着什么等回来整死你吧?” “...别那么大脑洞好不啦,少看点电影。” 江半自个儿也很纳闷,这小子到底干啥去了? 那时从山城回来,他也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莫名其妙、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她家门口,难不成他又闭关起来自残啦? 有这种可能性,可她除了担忧也毫无办法,他又不回来,自己上哪儿找他去?更何况前段时间和森田松子谈话后,对方已经很明确地表示了,要她离开他。 江半当然不是那种会因为旁人的阻扰而影响自身判断的人,并且她自诩没给陈凌也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要说不好的后果那也是他带给她的。他那样一个抑郁狂躁的人,跟她呆一块不挺开心的么? 不过这只是心理方面,倘若真如森田松子所说,他们两家有联姻的打算,那陈凌也能不能抵挡住利益权势的诱惑、抛却她扭头奔向富家千金呢?该另当别论了。 碰不到他人,无法当面对质,再好再坏的猜测也都只是猜测,落不了空。 江半很想甩开这些非非的念头,把自己的全部心力投入到工作当中,但可怕的是,她发现她自己做不到从前那般理智了,每每冒出新的苗头,就不受控制地被困扰牵制。 果然谈恋爱真是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啊... 江半这么思量着,两只手又不受控制地掏出手机点开短讯界面,正当拇指敲着键盘,却被陈娇娇迅速夺过,叉着腰认真道:“你干嘛?” “我、我问问他在哪儿...”江半被她这1米8的气场吓得,说话都吞吞吐吐。 这段时间她一直想给他发消息来着,但内心总有股别扭的傲气。 因为她想着:你丫的无缘无故搞失踪,还不给我透露一丁半点儿,我巴巴地找你不是显得我舔狗在线卑微么? 拒绝舔狗从我做起,所以她:我去你妈的!老娘不理你啦! 这种心脏想给他发消息、脑子却不允许的极其矛盾的心情,宛若天人交战,两个小人儿打来打去,最终心脏以喜欢之名,绕过大脑,驱使她的肢体,做了一回卑微舔狗。 不过还好还好,陈娇娇把她这只舔狗及时提拎清醒了。 “你见过C座主动找C头的么?不许发!” “...你能不能换个好点儿的比喻?” “那你见过锁头主动找钥匙的么?不许发!” “...你这比喻换了跟没换有什么区别么?” 陈娇娇苦口婆心:“你俩在一起没多久他就来这招,你要是先投降了,以后你的地位就变被动了。” “不是...他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他那病...说不定是被他妈给禁足了呢?” 对!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森田松子前脚让她离开他,后脚约束自家儿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江半刚松了口气,陈娇娇一盆冷水就泼下来了:“他们家是山顶洞人啊?住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没手机没信号啥的啊?半个月时间一个屁都不会放啊?” “万一是他妈管得比较严呢...” 江半在陈娇娇直勾勾、冷冰冰的视线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这最后一点火苗也掐灭了,唯唯诺诺的:“好吧好吧好吧...” 陈娇娇掐了把她的脸,欢天喜地地叫唤:“恭贺我们江大小姐喜提单身狗一只啦!” “我、我怎么就又单身了?” “你都跟你男朋友半个月不联系啦,潜台词就是分手啦。” “你是自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拆散一对是一对?你这女人心肠怎地如此歹毒?” “预备——唱!大河向东流啊天下的情侣都分手啊!唉嘿~” 江半抬手就是一巴掌。 陈娇娇乐呵了半天,说: “真不是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社会就这样嘛。小学恋情死于换位置,初中恋情死于分班,高中恋情死于家长阻止,大学恋情死于毕业,社会恋情更是威武,因为它可以死在小三手里、钞票手里、房子手里、车子手里、丈母娘手里,反正可以各种死就对了。” “......” “分手呢,小学分手好歹写封信道个歉,初中分手见个面吃顿散伙饭,高中分手发个短讯,大学分手更简短了,直接和别人在一块,不想分也得分,进入社会就更简单粗暴了,直接跑路,省了一通狗血和撕批。” 陈娇娇感慨完,拍拍她的肩膀,作出了庭堂综述:“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第97章:“你扇我干什么?”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蝴蝶飞飞最近是真和房东好上了,自个儿抱着手机乐呵的时间越来越长,晚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好几次她半夜起来上厕所,撞到她蹑手蹑脚地回家,母女俩相顾无言,最后会心一笑,各忙各的了。 她倒从没想过“重色轻女”这个成语会用来形容蝴蝶飞飞,毕竟打她来了淮城,对她那真叫一个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当她慈溪太后似的供养着,围绕着。 所以蝴蝶飞飞终日沉迷房东,导致将她的骨肉女儿抛到九霄云外之后,江半欣慰之余,生出了一丝丝的失落。 可能是因为没人陪吧,她好像又回到了独居的时光,深闺寂寞冷,惆怅无人问,终日窝在被褥里,反反复复地看广告狂人,以美酒消愁。 这一晚上,蝴蝶飞飞又伺机出门寻食儿去了,余留她一人苦守寒窑。 江半实在憋不住了,掏出手机删删减减给某人发了四个字——“你在哪儿???”后面跟着一连串的问号。 从发出消息到入睡这一过程可谓是异常煎熬。 她把手机扔在一旁,短短一两个小时之内解锁了不下上百次,指纹都濡出汗了。 后来她干脆取消了锁屏密码,省得她来来回回输入。 期间她总共接收到了7条消息—— 三条来自10086推荐彩铃新套餐亦或者乱七八糟的王卡,一条来自澳门赌场试试手气秒提现的热情邀约,一条来自寡妇王静和同村老李的不轨坦白,一条来自淘宝45元好券到账安慕希大闸蟹任选... 就是没有某人的回信。 岂!有!此!理! 江半气结,想摔手机又不乐意花钱维修,最终忍了忍,怨妇似的憋了一肚子的火。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江半快要被李清照的词给戳到心窝子了,不自觉多喝了几杯红酒,脑袋晕晕沉沉的,就此昏睡了过去。 难道是因为旷了一阵?或者是因为见到蝴蝶飞飞和房东的性福生活?又或者是因为想某人的舌钉了? 江半竟然破天荒地做了回惷梦,稀奇的是她在梦境里竟然有看似清醒的意识,感慨的想着她上次做惷梦还是在看了浴血黑帮里男女主极其令人鼻血喷张的戏码后。 可她梦着梦着,就察觉出太不对劲的地方。 触感似乎带了点冰凉和***,一寸又一寸地滑过肌肤,干燥粗粝的指腹像条狡猾的蛇,从心口逶迤蜿蜒探进舌腔,轻微的吐息盛放在她侧颈几公分。 迷迷糊糊之间,只觉无比熟悉,甚至...自己的肢体,被惯性挑起,潜意识就循着惯性张扬。 突然,她大脑乍起一系列信息!她猛地清醒!再猛地一睁眼! 果不其然就看到陈凌也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江半生怕是自己的幻觉,抬手用力扇了他一耳光,“啪”的一声响,落在寂静深夜中,犹为突兀。 陈凌也被她这一巴掌扇懵了,眨了眨眼问:“你扇我干什么?” “对不起...我就是确认一下。” 江半也是懵圈的,他他妈消失了半个多月时间,结果深更半夜跑到她床上,一句解释没有,还想犯下如此滔天兽行? 想都别想!!! 江半原本憋在心底的怒火“噔噔噔”的就蹿上来了:“你来干什么?怎么不直接死外边去永远也别来了呢?” 陈凌也低笑,嗓音有些嘶哑:“对不起,有事情给耽误了。” 有事情给耽误了?!就这么潦草的一句?!你咋不说你飞太空了刚来地球呢! 江半忍了忍怒火,借着头顶壁灯的光线稍微打量他:脸憔悴了不少,青胡茬拉,但不至于到上回那种惨烈的地步,撸起他衣袖,没添新的痕迹,很好,肌肉线条流畅遒劲,很好,摸起来手感相当不错... 等等等等!她怎么又被这狗男人给迷住了?!当务之急是质问他这半个月来以来的去向啊! 江半巴掌狂拍脑门,迫使自己清醒,顿了顿问:“你被禁足了啊?” “......” 不光是她被诱惑,对方显然也被她这做了梦后的、脸颊酡红、眸光靡离的媚态模样给迷住了。 陈凌也没搭腔,迫切地循着她唇啄吻,一只手刚要有所动作,就被另一只手给拦截。 江半怒瞪他:“你当我什么了?泄谷欠的工具?一声不响地消失,又一声不响地出现,还就为了这档子事儿?” “姐姐,我会跟你解释的...”陈凌也掰开了她的手,再度咬住了她的唇瓣,惶惶求欢的、唯恐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急切的、沙哑的语调:“姐姐,让我亲一亲...” 江半没功夫琢磨他这会儿的异样,只觉得他现在跟团滚烫的火球似的,不是那种陷入谷欠念的滚烫,而是更趋向于发烧感冒的滚烫,都快要把她给点着了。 她暗自寻思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艹!老娘yi.fu怎么都不见了?! 几秒之后又意识到:我艹!怎么他yi.fu也不见了?! 自己这梦到底做了多久?他跟个黄鼠狼似的悄无声息潜进她家又时隔多久?明明醒过来的时候俩人都是衣冠楚楚穿戴整齐的啊。 陈凌也这人真是有双巧手,****不说,这解人衣的速度跟变戏法似的,她脑子转得比大风车还快,都跟不上他的快节奏。 江半是彻底守不住了,什么质问什么愤怒疑惑好奇都通通抛到了爪哇国,只剩下纷杂交织的心念。 一房旖旎,被蝴蝶飞飞偷偷溜进家时发出的轻微响动给中道而止了片刻。 江半竖起耳朵辨认,确定是私会房东的女人回来了,急忙抿紧唇,将音咽回了肺腑间。 “姐姐...” 陈凌也很不喜欢她约束自己,就像原本该灿烂绽放的花骨朵瞬间瑟缩回去了,他观赏不到夭夭花瓣灼目的娇艳。他埋首咬住了她耳尖,低声补充:“房间隔音很好的。” 江半感觉全身心仿佛汪洋里的一叶孤舟似的,飘荡不息,只迷迷糊糊地问:“你到底去哪里了...” 陈凌也挑了下眉:“还有空想这个?看来是还不够...”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烧了,他嗓音异样的沙哑沉闷,落到她耳里,又是一阵猛蹿的电流,心口都滚涌着虚乏。 第98章:病了就舔舔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房间隔音好不好她不知道,但她后来,忍不住发泄了几声倒是真的。 直到她彻底被陈凌也这团火球给放肆燃烧成了灰烬。 10份入秋,江半家里已经不开空调了,可当下是真被热出一片湿漉漉的汗水,特别火球本人还趴在她身上,缓慢地恢复紊乱的呼吸。 秋后明算账,她一直惦记着,于是咽了咽喉咙,有些气若游丝:“你有认真把我当做女朋友么?一个电话不打,一个消息不发,更过分的是我给你发了你居然还不回...陈娇娇都觉得我该分手了...” “不许分。”陈凌也特别强调了这几个字的音节,义正言辞了片刻,望着她笑:“我当你是解药,病了就舔舔。” “听起来跟泄谷欠的工具没什么区别啊。” “有区别。离了解药我就会死。” 江半垂眸看他:“那你是不是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了?” “跟你想的都差不多。” “你妈...森田松子和陈景阳都不同意你和我在一起。” “嗯。” “所以你真被禁足了?”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玩这套? 陈凌也还是道:“差不多吧...我看到了你给我发的消息。”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回?” 陈凌也往她月匈前咬了一口,眼眉弯成好看的弧度:“我这不是回了吗?” “......” 他所谓的回消息就是半夜跑来*她一顿?他特么回消息的方式还挺特别啊,早知如此她或许应该早点发的。 “你被禁足了怎么又能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他想了想答:“谢衍来找我,我用他手机看的。” “不是谢衍,是谢允吧?” “......”陈凌也眼神忽闪了几回,捏着她脸颊笑道:“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和森田松子吵了一架后,又打了陈景阳一拳,陈景阳是彻底被激怒,因此禁锢着他不让他外出,将他锁在了豪宅内。和外界断绝了联系,他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画画都没了心思。 好在谢允来看望他,好在谢允不是那种蛮横专制的千金小姐,明了他的心意也不强求。说实在的,以前他还不觉得,但她帮助自己出来那会儿,他对她确实挺感激的。 “陈景阳想让你和谢家联姻?” 陈凌也苦笑了一下:“对于他来说,这是我唯一存在的价值了。” 江半默然。 从前经常看那种八点档的肥皂剧,豪门世家为了结交权贵,利用貌美却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庶女继女攀附,没曾想如今是换了性别,他这个貌美的继子被豪门当做棋子使。 不论嫡出庶出,平民们尚且为了利益绞尽脑汁地斗争,更何况景阳这种财团呢?虽已然位于食物链之巅,但谷欠望是无穷无尽的。 江半想直接问出心底的疑惑,可又怕太直接导致他抗拒作答,就像她催他去治疗一样,催的次数频繁了,他干脆都消失不见人影了,所以她只好循序善诱:“陈景阳真有让你当继承人的想法么?” “没有吧,他只是利用我。” “那他为什么没有再生育了?” 陈凌也抬眸看了她一眼,惊讶与惶乱交错:“再?” 江半自知口快,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坦诚道:“我听说他原先有个女儿。” “......” “不过淹死了,是吗?” 闻言,陈凌也眼皮滚动,如梗在喉,起身从口袋里掏了支烟,打火机摁了好几次才摁着,幽蓝色的火苗蹿起,照亮了他苍白的侧脸和卷翘的眼帘。 室内微光泛黄,笼罩在他周身,像捧了轮薄薄的曦阳。 江半已经很久没见过他抽烟了,想说什么,依旧没说出口。 他挟着烟的指间似乎些微轻颤,半晌答了她上个问题:“他早几年受过伤,没法再生育了。” 原来是这样。 江半心里默默思量了一阵,柔声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他回过头来,极浅极淡的一笑:“你说。” “陈景星的死...和你有关么?” 吐出这一句,江半自己都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观摩他的反应。 他背坐在床头,身影瘦削单薄,被微光一笼,愈发如枯枝般佝偻,闻言后是僵了僵,挟烟到薄唇边深深地猛吸了一口,没说话。 江半挪近距离,长臂搂着他,温言软语道:“别怕,你可以和我说的...” 她回想起她在那堆废纸里看到的描绘,有几张仍然是幽暗的海面,只不过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深陷其中,看起来像是即将溺毙。 真相是永远不可能被掩盖的。 从陈凌也小学时的自闭、反反复复地画蓝海,到贺尧当初调查结果说“陈景阳原先有个女儿却淹死了”,到路雅心理诊断说“有件事对他冲击很大存留了阴影”,再到如今他的沉默和轻颤,种种线索虽证明不了是他害死了陈景星,也足以证明—— 陈景星绝对不是游泳不小心淹死了那么简单。 江半在他沉默的空档,梳理了一番所有征集来的细节,汇聚到了一处,结论...眼瞳却骤亮。 她看了看他,决定还是先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你现在有我了,你大可不必独自承受的。” “......” 终于,江半铆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问:“是森田松子做的,你看见了,对吗?” 在这一刻,陈凌也的表现才最为剧烈,他全身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发抖,两手支撑不住的滑倒在地,指甲嵌进皮肉,感觉不到疼似的用力划拉。 江半瞄间他苍白皓腕渗透出来的鲜血,又急又慌,连忙跑下床从抽屉里掏出了镇定剂,倒了杯温开水,火急火燎地递给他:“乖,先把药吃了。” 陈凌也却抱着膝盖不断往角落缩,喉咙间发出极其压抑又痛苦的闷哼。 “别这样,别这样...我在这呢,听话。” 江半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企图在他松懈的时刻找准时机把药给他喂了,可她刚有动作,水杯就被他打翻碎了一地。 “咣当——”清脆如银铃。 江半更慌了,因为她察觉到他眼眸在看到那明晃晃的玻璃碎片后,有一瞬的锃亮,夹杂着亢奋与癫狂的火光。 果不其然,他伸手就要够那其中的碎片,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安全的领域拖,一边高叫:“妈!快醒醒!” 第99章:心疼地掉眼泪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三更半夜了,惊扰对方的美梦她委实不大好意思,可是无奈之举。 陈凌也压根就不受控制了,肢体语言呈现出来的就一点——想摧毁、想爆炸、想死亡。 “你别管我好不好?你离我远一点,你快走,你走啊!” 江半从没见过他此番模样,五官扭曲,皮肤惨白,像头发狂的困兽,无奈不能通过别的方式来发泄,只能不断地抓挠自己。 “我带你去医院,很快就到了,你坚持一下!” “滚!滚啊——” 不知是因为心疼,还是委屈,总之她眼眶莫名其妙地就红了,四肢死死箍住他,凑在他耳边,含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陈凌也,陈凌也...你听我说,我是江半,你不是最喜欢我吗?你不是最喜欢姐姐吗?听姐姐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或许“姐姐”二字是真的有魔法,陈凌也渐渐从狂躁不安地想冲脱束缚、想砸东西的暴乱里平稳了些许,但依旧在挣扎,在抓挠,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秦兰闯进房间的时候,看到自家女儿手脚并用,捆绑着那形同魑魅魍魉的阴沉男人,立时被吓了一大跳。 “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 “好好好!”她忙不迭去了。 江半丝毫不敢松懈,在秦兰打道回来后吩咐她拿了那掉落在地的药,重新倒了杯温开水,捏着他的鼻子几乎是强行才灌了进去。 一套流程走下来不算行云流水,毕竟她此前都没有经历过——经历过一次,但那回有医生什么的在场,喂药镇定这种专业行为轮不到她来做。 她唯一庆幸的是,她偷偷从路雅那买了点儿心境镇定剂存在抽屉里,以备不时之需。 可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江半在奋力拖着他的时候才发觉,他体表温度烫地吓人,摸摸额头,手心似乎都要被灼伤。 他被灌了药之后,猛地咳嗽呕吐了一阵,眼圈泛着猩红,积攒了不知是汗液还是泪液的水光,勉强撑着眼皮看她,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点点消弭于无声。 江半在那一瞬间,是真的心疼地掉眼泪。 ...... 赶到医院已近凌晨5点钟。 他躁郁症复发的同时又发着高烧,加之吃了镇定的药,整个人陷入了昏睡。 高烧没退,点滴还有几瓶,夜班的小护士边察看边温柔笑道:“换季容易生病,以后一定要多注意点啊。” 江半:“谢谢。” 秦兰也陪着来了,却没弄明白这金龟婿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狂,又是嘶吼又是流泪的,吃的药也古古怪怪,看上去俨然一精神病。 不会真是精神病吧? 她这么想着,惊恐地望了床榻上躺着的人一眼,又望了江半一眼。 江半接收到她好奇的信息,替他掖了掖被褥,拽着秦兰出去了。 但等事情全都了却了,四周寂静无比,她面对着她,却又不知从何解释了。 关于陈凌也的躁郁症,她是没有提起过的,提了的话秦兰铁定又可东可西可长可短,现在获取消息的渠道有很多种,万一她告诉她了,她自个儿网络上一查,知道了这病的弊端,对于他们俩...还会是从前的态度么? 江半斟酌一番,只说:“他生病了。” “废话!我又不是没长眼,我当然知道他生病了,关键他得的都是什么病啊?怎么那个样子?” “...精神方面的。”江半赶在她开口之前抢声解释:“不过他情况很稳定的!没什么刺激不会发作。”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今晚受刺激了?” “是吧。” 江半耷拉着脑袋,懊悔至极。 她又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干嘛要在他本来就不舒坦的情况下锲而不舍地追可有关陈景星的事情呢?这不自食恶果了么?真要让他捡了那玻璃碎片,或许结局不堪设想。 但她转念一想,倘若她猜测的都是真的,真是森田松子做的,“撞见生母行凶”这种事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告诉外人,哪怕是私密的心理医生,也该拉起警戒线吧。 “难怪呢...我看他小时候好像也不太正常...孤零零的不说话,他不开口我还以为他是小哑巴呢。”秦兰失笑,又可:“他这病就是从小到大都...?” “嗯。” “发作起来最严重的情况就是像今晚这样么?” 精神疾病不同于身体疾病,身体疾病医生可以给出具体的症状和应付方法,从而对症下药,可精神疾病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当人表现出逾矩的行为时,才能稍微被捕捉。 更何况以当今社会的大环境,很多人因为怕被歧视和嘲笑,不愿意承认,终日披着“正常”的假面,浑浑噩噩地过活。 这就导致了人着重忽略了精神方面的健康。 是不是最严重?以后会不会还有更令人心惊的行为?恐怕连精神科医生都无法断定。 秦兰见她沉默,明了了个大概,抱着她道:“自己也要多注意安全。” 江半却说:“谢谢你,妈。” “傻孩子,谢我做什么?我也就打了个急救电话。” “不是,我谢你是因为你竭尽所能为我和江俞创造了欢乐的家庭,因为你没让我受那么多苦,因为你给了我欢乐的成长过程。即便是单亲,可我也比大部分人幸运多了,谢谢你。” 秦兰被她这一番肺腑之言感动地一塌糊涂,老泪纵横,话都说不清楚了:“不用谢不用谢,有你和江俞,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江半被她这通眼泪点醒,才发现这句“谢谢”竟然迟到了这么多年。 单亲家庭总是有怨气的,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为什么没有完整的陪伴,为什么全家福少了个至关重要的角色,怨来怨去,积压在了心底,形成了某些或许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连锁反应。 成长的道路少不了对比。幼年她和同班同学比家境,觉得自己可怜兮兮,如今和陈凌也相比,才发现自己竟如此幸运。 人都是这般盲目,快乐需要痛苦的衬托,历经了别人的不幸,方能双手合十对上帝有所感激。 第100章:听话(求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一整晚只眯了小会儿,断断续续地做了好些梦,碎片化又凌乱的,宛若身临深渊,梦醒时分,惊了一身冷汗。 她坐起来大喘气,抬手看了眼表,7.09分。 陈凌也仍然在沉睡。 江半摸了摸他额头,稍微松了口气,好歹高烧是退下来了。 他难能一枕安眠,她不想打扰他,带上了房门去医院食堂部买早餐。 近来天气忽冷忽热,气温变幻多端,温差太大确实容易惹人感冒,这么思考着,江半裹紧了外套,不让寒风吹拂。 期间打进来一个陌生电话,淮城本地的,她想了想,还是滑了接听。 “江小姐。” 是森田松子的声音。 “早啊。”江半故作轻松地打了声招呼,真没想到她一个晚期病人,竟然如此有精神,大清早地就忙着对付她。 “小也在你那?” “不在,我倒是想让你问问他,半个多月都跑哪去了?要是不想再和我继续交往下去的话,最起码也该当面和我说一声啊,分手的礼节。” 森田松子很轻地笑了,随后咳嗽了一阵,强撑着道:“怕就怕他一见你走不动道呢。”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费心让他离开我?您也清楚他的躁郁症,让他和别的女人结婚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我们请了国内权威的专家,有信心治好他的。” “心病须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对方沉默了,继而笑道:“不打扰江小姐了,再见。” “等等。” “嗯?” 江半望着医院大楼雪白的墙面,几株绿植掩映,幽然沁凉,她轻声问:“您真的觉得...您为他创造的是更美好的将来么?” 森田松子又沉默了,间隔的时间较长,似乎斟酌了一番才道:“不用受暴力威胁,不用受饥饿绞肚,不用受严寒苦冷,取而代之的是金钱名利地位。所以,你告诉我呢?” “江小姐,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以为物质的追求只是表象,精神的追求才是永恒,可现实教会了我,物质才是永恒的。” 这回对方没等她回答,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江半盯着手机屏幕,喃喃反驳了一个字:不。 等她进了住院区,脚步在房门口站定,就听得房内传来嘈杂的声响,她推开门,只见年轻的护士小姐端着药瓶和水杯,温柔地劝已经醒过来的大少爷吃药,可大少爷偏偏不听。 “感冒药啊,为什么不吃?” 江半将早点随手放在了桌台边,接过药瓶和水,冲护士小姐道了声谢后,才坐下来看他。 打从她一进门,原本死活不乐意、各种作、各种发脾气的大少爷就镇定了稍许,眼神怯怯地观量她。 昨晚发生的历历在目。 他当然记得自己是怎样一幅病态又暴虐的模样,不顾她的阻挠想要狠狠伤害什么东西,想要死;记得她的惊慌失措,求着他冷静,用尽了全力束缚他;更记得的,是她的眼泪。 想当初说的“要你为我哭”,这条他做到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满足和开心。 她应该被自己吓到了吧? “姐姐...” “嗯。”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被她抢声道:“先把药吃了吧。吃了药身体才能好。” 提及吃药,陈凌也眉宇蹙起,满脸大写的不太乐意:“我不用吃药,我烧都退了。” “最近天气凉,万一又卷土重来了怎么办?”江半现在的语气是从所未有的温柔缱绻,哄小孩似的:“听话,好不好?” 陈凌也不喜欢吃药。 他从小到大吃的药都可以绕地球三圈了,又因为早些年药物上瘾,猛烈摧残的戒断反应过后,导致他现在看到药瓶药罐就无比厌恶反胃。 江半当然不知道这些,以为他是耍什么小性子亦或者昨夜存留的阴影。药肯定是得吃的,可他油盐不进,怎么办? 她想了想,选了条折中的道路。 陈凌也病怏怏地躺在被褥上,看她捏了几颗药丸自己吞了,而后又端起水杯咽了口温水,下意识觉得不妙,刚想闪躲,无奈对方动作太迅猛,两手几乎是摁着他的脸,齿关被掰开,药丸与水便统统溜进了肺腑。 “咳咳——” 他被灌地措不及防,脸都憋红了,笑着看她:“姐姐,既然你要用这种方法,为什么不早说?我铁定让你亲个够。” “那你刚刚躲什么?” “我...本能啊。” “我会吃了你还是怎么的?” 陈凌也拉着她齐排排躺下,脸颊抵着她的,半阖着眼皮散漫道:“吃了我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江半见他似乎昏昏欲睡:“困了?” “有点...” “......”这不刚醒么?怎么又困了?感冒药吃下去副作用也没见效地如此快吧? 江半道:“先吃早餐吧?我刚买来的呢,还热乎。” “我不饿。” “不饿就不用吃啦?遵循生物钟嘛,早餐要吃好,午餐要吃饱,晚餐要吃少。” 陈凌也睡眼朦胧,低声浅笑:“那你还像刚才那样喂我吗?如果是,那我就吃。” “我打包回来的是云吞面,怎么喂你?” “那我就不吃。” 江半又得拿出哄小孩的手段了,捏着他的脸左右晃了晃,带着诱惑:“好歹吃一点嘛,填填肚子,不然你睡着睡着该饿醒了。听话,别不懂事啊...” 陈凌也笑了,开始耍无赖:“那你亲我一口。” “......”这傻小子咋就这么没脸没皮呢? 江半本着好意,往他额间亲了亲,随后温柔问:“好了吗?” 陈凌也眯着眼睛,晨色从帘幔一角飘洒下来,落到他的脸廓,宛若披了层细腻的轻羽,他稍微把桃花眸打开一条缝,初醒的猫似的,旖旎了天光。 近距离欣赏到这一幕的江半心念忽闪,眼神放柔了又柔,话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口:“你真好看。” 陈凌也愣了一瞬,笑开了:“姐姐也好看。” 江半叹了口气又说:“你笑起来更好看了。” “那我以后是不是得经常笑给你看?” “你知道我们刚在一起那晚,你带我去找沈七他们的那一晚,我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当时我看着你冲我笑,心底里就偷偷种下了个念头。” “什么念头?” “想让你以后都可以开心的笑、肆无忌惮的笑,当没有烦恼的小孩,姐姐保护你。” 陈凌也眼底像蒙了层薄霜,低声道:“可我想要我保护你。” 她握住他的手,浅笑道:“你会的。” 第101章:缘,妙不可言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被一番甜言蜜语哄得,陈凌也入睡也格外香甜。 江半陪着他躺了一会儿,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眼窝,不知道他是不是被软禁时没有睡好,积攒的乌青对比他苍白的肤色,更显病态。 虽然逢了周末,但因为那赶急的项目,公司并没有允许他们休息,可眼前这人情况如此不稳定,江半还是向莫远宁告了假——发了条简短的微信消息,也不管他是否同意了。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连带着倒霉事一箩筐,倒不是说她自己,而是陈凌也那伙人。 就怎么说呢,难兄难弟吧。 江半推开房门,一抬眸便撞见走廊对面的病房倏尔打开,露出来谢衍稍显憔悴的脸庞。 俩人具是一愣。 三分钟过后,江半看到他的难弟的凄惨模样—— 沈七躺在病床上,一条腿吊着石膏,光溜溜的脑袋瓜包扎了圈绷带,鼻青脸肿的,活像被暴打过后的一休和尚。 联想到对门的难兄,真是...缘,妙不可言。 “嫂子,你怎么来啦?”沈七灰头土脸地笑问。 “你哥感冒了在隔壁。” “哦...那他好点了吧?” “嗯,在睡觉。” 江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迟疑问:“你怎么——” 如此不光彩的事迹,沈七当然不愿意再提起,瘪了瘪嘴讪笑,还是旁边尽心尽责照顾人的谢衍冷漠搭腔:“被人揍的。” 沈七:“......” 他心想说你能不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啦?说得这么直白我街头霸王不要面子的啦? 江半倒是不奇怪,毕竟这小孩看着确实像混黑社会那种类型的,打打架对于黑社会来说习以为常,但她想起了他们一伙人干的勾当:“是...你们的客户上门寻仇来了?” 陈凌也和她说起过他已经退出了,据她的观察他也没有再去联系什么人之类的,可眼前这小屁孩大体是继承了他的衣钵,非要把仙人跳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似的。 沈七摇摇头,微笑解释:“不是,就以前结过梁子的...” 江半失笑,老态龙钟的口吻:“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沈七嘴角勉强扯起一抹弧度。 他倒是想学好,但就是...被逼无奈。 他趁机瞄了眼旁边从始至终黑着一张脸的谢衍,心里面没来由地发怵。 这衍哥从送自己来医院就诊到现在,脸色就没好看过,跟没有感情的杀手似的,让人摸不透他所思所想。 他倒是想问问他在琢磨些什么玩意儿,但触及他那眼神,这种念头瞬间就被扑灭了。 沈七被打成这样,谢衍当然没什么好心情。 几天前他窝在家里和队友排练,游戏玩得正起劲呢,这小子就浑身挂彩、踉踉跄跄地爬进来了。 对,不是走,是爬。他一条腿骨折,满脸是血,从玄关拖进客厅,流成了一条河似的,谢衍那会儿的心情是真只有佩服和惊叹,他都伤成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回家的?难不成也是一路爬过来的? 惊叹过后又是捉急,腿都折了,他不爬去医院,爬回家来干什么?当他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啊? 他是真想骂脏话:给爷爬! 这小子不愧是街头小霸王,生命力和意志相当顽强。谢衍后来拖着他去了医院急诊,不管是固定夹板还是缝针,咬着牙愣是没吭一声。 就是自己这无私奉献的胳膊,被他死命攥地,指甲都抠出血来了。 回想起他那时冷汗津津,雪白的牙齿死咬浅色的唇瓣,一只眼睛肿地被马蜂叮过似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倒还没见过这小子可怜巴巴偏又倔强地很的模样。 总之谢衍是各种复杂的情绪,同情啊怜悯啊佩服啊...甚至还有种为他报仇雪恨的愤怒冲动。 他是属于特仗义特爱付出的人,对待兄弟哥们啥的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从前护着陈凌也,在他躁郁症发作时照顾他、陪他戒断、教训那药贩子,同甘共苦不在话下,更何况沈七这小子还叫他声“哥哥”呢,冲这声毕恭毕敬的“哥哥”,他这内心抱不平的念头也就愈发强烈了。 偏生这小子倔强地不告诉他打他的那伙人是谁,无法替兄弟报仇雪恨,还得整天看着他那副惨兮兮的可怜相,他这脸色能好么? 江半秉着前辈的态度,随口道:“你哥都退出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呢?真被抓到...那就不是被殴打的小事了。” 沈七叹了声:“还能为了什么啊,世人忙忙碌碌不都为了碎银几两?” 江半被他这文绉绉的口吻逗笑了:“你才18、19吧?不上学啦?” “我倒是挺想上的,但没钱,上不了学。” 江半挑眉:“我还以为你跟他们都一样,是什么富家公子哥呢。” 沈七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苦笑:“不是啊,我一穷人。” “我也是穷人,都会好的。”江半自知安慰没多大作用,但依旧矫情地说了句,余光瞥见桌台的电脑,想了想说:“借你们电脑用用。” “嗯。” “谢谢了。” 沈七:“嫂子你跟我客气啥啊,都是朋友。” 江半拿了电脑,递给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观望这场对话的谢衍,从始至终黑着的脸色在听见沈七那句“我倒是挺想上的”时候,有了一丝丝的松动,他双手抄兜,走近病床前,倚在墙壁状似无意地问:“真想上大学啊?” 沈七吃力地仰起头,方便看到他的脸,从他这个仰视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是对方微抿的唇和两汪如古井深潭的眼泉,他怔了几秒,浅笑道:“嗯。” 谢衍点了点头,又问:“如果...我可以资助你呢?” 沈七猜到他会这么说,刚想回答,似乎倏尔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也不顾浑身的疼痛感了,“噌”的一声坐起来冲江半喊:“嫂子!你——” 江半被他这叫魂的惊呼吓得险些一屁股从椅子上跌倒,扶了扶桌椅惊甫未定:“怎么啦?” “呃...”沈七吞吞吐吐,视线不自在地乱瞟:“你...电脑...” “哦...”江半饶有深意地拖长了音,冲他眨了眨眼:“放心吧。” 接收到她明显信号的小霸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第102章:“得,祖宗。”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衍被弄糊涂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什么情况?” 江半:“没什么。” “那你俩在这眉来眼去的干什么?” 江半:“......” 沈七:“......” 俩人异口同声地在心里说我哪里就眉来眼去了? 谢衍走了过来:“我倒要看看,电脑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 江半早已删除了访可记录,冲他笑道:“这小子用电脑看了会儿片,害羞呢,不想被人瞧见。” 沈七心思也伶俐,不着痕迹地结过话茬:“嫂子,你都知道我不好意思了,还要说出来,不明显让我难堪呢嘛。” “嘁,这么点儿芝麻小事用得着遮遮掩掩的?都是男人,我会打你还是骂你怎么着?”谢衍嗤笑,拍了拍他脑袋瓜:“腿都折了还有心思看片?精力倒是挺充沛啊。” 沈七嘀嘀咕咕:“第三条又没折...” 谢衍笑了:“那你看的都是什么好东西?回头给哥哥分享分享?”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这么宝贝?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我...”沈七接不上话茬,偷偷瞄了几米开外的江半一眼,只见对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瞬时心更虚了,音量不自觉压低了低:“衍哥,我想上厕所。” “得,祖宗。” 谢衍长叹,掀开被子要搀扶着他起来。 沈七被他那声“祖宗”叫得心里美滋滋的,但面上冷静自持,一手攀着他胳膊,极其艰难地把打着石膏的腿缓缓地放下来。 “小心。”谢衍柔声嘱咐。 因为近距离,话语连带着的呼吸都洒在了他耳畔,像夏雨过后的微风,裹挟着丝丝温热。 沈七攀着他胳膊的手不自然地往回缩了缩。 谁料谢衍大剌剌地又把他的手给拽了回去,顺势做了回体贴的绅士:“抱紧我。” 沈七:“......” 他抿了抿唇,包裹地跟粽子似的脑袋埋地很低很低。 好在本来就给揍的鼻青脸肿了,就算是异样的神态也叫人分辨不清。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外人在场,特别这外人还...直勾勾的视线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平常挺舒坦挺和谐的动作,放到如今,愣是花费了几倍长的时间才勉强单着腿、金鸡独立似的站稳。 谢衍全部精力都放在伺候小皇帝出恭这件事上,并没有留意到俩人间的“眉来眼去”。 暗中观察到了全程的江半两只眼睛从电脑屏上方冒出来,偷偷觑了一眼:谢衍单手搂过沈七的腰了。 又偷偷觑了一眼:沈七手勾着谢衍后颈了。 再偷偷觑了一眼:沈七被公主抱抱下床了。 最后偷偷觑了一眼:俩人肩并肩上战场似的拐向了里面的卫生间。 江半没忍住嘴角边的笑意。 她是真没想到原来沈七和贺尧一样。 当她打开电脑的搜索网站时,迎面便跳出来一串访可记录,再点进去,啧啧,真是令人鼻血喷张啊。 她的雷达向来不灵敏,要不然也不会和贺尧同窗好友几年,才发现他的爱好。当下依照她的观察,沈七都有如此明显的证据了,至于谢衍...怕是他自己都懵里懵懂,更何况旁人。 江半拍了拍脸,收起了琢磨他们二人的心思。 她不是工作,是想在网上找找有关陈景星死亡这事的具体经过。也不枉费她浏览遍当地各大论坛和财经报社,顺藤摸瓜地摸出了个大致。 陈景星6岁时在淮城隔壁市——杭城的海湾游泳时溺毙的,她6岁的时候陈凌也8岁,和森田松子一起刚来中国两年多。她不得不佩服森田松子,两年多的时间,就已经和陈景阳这支潜力股、未来的淮城首富谈婚论嫁了。 景阳集团在那时还没上市,但规模算中小型企业了,为淮城市区居民提供了不少就业机会,小地区财经报社估计没什么好物料来报道,隔三差五地就写满了陈景阳的丰功伟绩,表彰他是“淮城杰出企业家”。 这杰出企业家原生家庭似乎人丁稀薄,旁支一个也不见,就连父母双亲也是早年逝世。 唯一值得她注意的点是,财经版面报道了他出过一回车祸,按照时间线来对峙的话,恰好是陈景星死亡的第二天。 报纸上说陈景阳是从首都赶回淮城时,被人不小心撞的。 江半盯着那像素不高、模模糊糊的照片,陷入了一阵沉思。 而卫生间里—— 沈七立在小便器前,看了眼身侧搀扶着他的谢衍,喉咙哽了哽:“哥,你看着我,我...” 谢衍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尴尬处境,甚是泰然地可:“怎么?” “......” 还怎么?你在旁边看着我我他妈放水放不出来啊... 沈七欲哭无泪,又尴尬又被憋地捉急,想了想说:“衍哥,要不你先出去吧?我自己能行。” “确定?”谢衍瞄了眼他打着石膏的左腿,又瞄了眼他另一只站地已经有些颤颤巍巍的发抖的右腿,目光里分明在说“你都瘸成这样了能行?” 沈七坚定地点头:“确定。” “行,我就在门口等你。”谢衍松开了搀扶着他的手,临了转身时敲了敲他脑袋瓜,嗓音里带笑:“你小子别扭个什么劲?” “......” 沈七瞧着他走远了,这才放心地拉开裤链。 谢衍倚着门框,单手抄兜,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渐渐小了,多等了一两分钟,才伸手去拉开那小扇门。 可这门一拉开,一出悲催的戏码就上演了。 谢衍眼睁睁地看着沈七那张自带喜感的脸惊恐万分地朝自己扑来,两条胳膊抡圆了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不栽倒下去,奈何腿脚不方便,几度扑棱都落了空。 眼看着对方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十公分,五公分,三公分...谢衍脑子里的警报线猛地拉直了,一个灵活的侧身闪躲,于是那张肿成猪头的脸擦着自己的耳尖而过,就这么直冲冲地面向地板,摔了个狗啃泥。 “砰!” “哎哟——” 随着这一声极其惨烈悲壮的痛呼,成功躲过一劫的谢衍都不自觉倒吸了口凉气。 第103章:“哥,你这么抱我怪怪的。”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如果他能早知道自己一解完手,脚下就会一滑、身体就会往后倒产生这一些列悲催的连锁反应的话,那他一定会选择让谢衍陪着他。 可惜没有如果。 沈七活像条翻不了身的咸鱼,只能扭转过脑袋,愤怒又委屈:“哥!你为啥不拉我一把?!” “......”谢衍有些无措,想了想道:“没来得及。” “你刚都站门口了怎么会来不及?!” “......” 他心想说我刚站门口眼睁睁看着你小子都快要亲上来了,那我能不躲么?这条件反射也不能怪他啊。 谢衍见他原地扒拉了几下,愣是没翻过身来,给逗笑了:“别动,我帮你。” 沈七控诉:“现在才知道要帮我了啊。” 谢衍还是笑,只不过闷在胸腔里没笑出声来。 他蹲下身,原本想搀扶着他起来,但转念思考思考,反正也就这么几步路,于是—— “哥,你这么抱我怪怪的。” 沈七现在只能看到他的背脊,只能盯着他卫衣上的图案凉飕飕地说。 “能抱你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的。”谢衍笑了几声,跟拍自家猪崽子似的拍了拍他屁股。 沈七:“......” 这不占人便宜么? 沈七更气了。 于是腐眼看人基的江半就这么看着谢衍抗麻袋似的把沈七抗了进来,最后轻拿轻放地给放到了床上,沈七似乎还很憋屈,绷着一张脸冷酷冷酷的。 江半一双眼睛偷着乐,关了电脑说:“我用完了,先走了,你俩好好的吧。” 谢衍:“嗯,凌也那边有什么情况记得通知我。” “好。” 江半没走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叮铃铃”吵吵个不停。 她一看,是莫老板大动肝火私聊批评了。 说实在的,她现在压根分不出心神搭理,因为—— “谢允?你...来看他啊?” 江半潜意识想问出口的是“你怎么来了”,但觉得不太礼貌,临时改了口。 谢允透过玻璃窗见人沉睡地安稳,很识趣地没有推门进去叨扰,原地站了有一会儿了,笑道:“是啊,谢衍说他生病了,我来看看。” “嗯。” 俩人一时相顾无言。 可突然,这丫头冲上前捧着自己的脸猛地亲了一大口。 !!!??? 江半惊了,同时头顶飘过一排问号:“干什么这是?” 谢允略显赧然道:“我喜欢他很久了,可连他的手都没有牵过,更别说拥抱接吻了,所以...” “......” 江半心想说那你要是想体验体验和他睡觉的感觉不还得跟我睡一遍? 她想是这么想,但小姑娘嘴唇挺软的,亲起来感觉蛮不错。 谢允继续道:“我明白他不想跟我们家联姻,我会尽力说服我爸妈他们的。” “我替他谢谢你了。” “不用,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江半实在不解:“你既然如此喜欢他,真的心甘情愿?” 谢允想了想,答:“肯定心不甘情不愿,但我没办法。”顿了片刻,她抬眸苦笑:“我又不是他的解药。” 要是森田松子也能像她一样这么想,那么事情应该可以简单很多吧? 江半默然后回神,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谢允没涂口红,唇瓣只有很浅很浅的颜色,勉强扬起了一抹弧度,径直离开了。 江半回房时,陈凌也似乎刚醒转,撑着手肘看她:“她亲你?” “...你看到了?” “嗯。” “准确点来说...她是想间接亲你来着。” 陈凌也动了动眼皮,问:“现在几点了?” “11点多了,回家吧?反正点滴都挂完了。” “好。” 江半摆起笑脸道:“想吃什么?我让我妈做,等回了家差不多就能吃了。” “我没什么胃口。” “你这么瘦,该多补补。” 说着江半已然一个电话拨给了蝴蝶飞飞,嘱咐了对方熬海鲜粥,顺便多做几个小菜,蝴蝶飞飞甚是爽快的答应了,急哄哄地要挂电话,电话挂断前几秒,她隐约听见那头传来的男人的笑语。 这蝴蝶飞飞,又跟房东腻一块了。 江半暗自腹诽,在买菜自己做和回家吃蝴蝶飞飞做的两者之间,犹豫几番后选择了前者。老妈既然这么快活,那就不去打扰她了吧。 午间阳光稍微充足些,风也不似清晨那般冷冽,柔柔的,宛若无形中落了场花雨。 陈凌也牵着她的手,仰面望了眼天色,轻声道:“今天天气真好。” “嗯。”江半没话找话:“你以后想做什么?开画廊?当老秦那样的顶级人物?” “差不多吧。我这辈子也只会画画这件事,除了画画,还能干嘛呢?” “挺好的啊,可以专注自己喜欢的领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你可以依靠这件事情生存,不用退而求其次,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你是说你自己吧。” 江半点点头:“我确实是退而求其次。我不喜欢广告策划行业,只是相较其他的来说比较擅长。” “那你以后又想做什么?” “我以后?”她轻轻地嗤了声:“我不像你年轻啊,我没有以后了。如果我不会被莫远宁辞退的话,估计就一直做到死吧。”顿了顿,似乎为了挽回一点点尊严,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可怜,又道:“其实也挺开心的,和同事他们开开玩笑喝喝咖啡,白领级别的都市生活。” 陈凌也脚步顿住,掰过她的脸认真说:“别总说我年轻年轻,你也不老,你也有大把时间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比如呢?” “你的专业?你的导游梦?你的旅游计划?都是啊。” 江半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现在年龄是不算太老,心是真的有点老了,过于平静,少了疯狂,满世界也跑不动了。虽说宴安鸩毒,不可怀也,但她想她大概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渐渐习惯了安逸。 停了三年,无法避免地被生活打磨了。 她忽然想起了埃布尔,那时他说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会赶往下一站的新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他会在哪家小酒馆喝着酒,唱着他的歌谣。 第104章:我想给你浇水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似乎察觉她所想,陈凌也温柔道:“我也可以陪你。”几秒之后又接着道:“代替他陪你,踏遍万里河山,走遍千帆疆土。” 江半笑了,纠正他:“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你不是代替他,你就是你自己,陪我新的征途。” “你说的哦。” “我说的是如果有一天。” “绝对会有这一天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起效果了吧?想通了吧?” “嗯...差不多吧...你知道我现在想到的是什么吗?” “我。” “别这么自恋好不啦?一部电影。” “白日梦想家。” “哎呀。”江半佯装惊叹,眼里冒出崇拜的小星星:“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陈凌也轻笑:“那你知道我现在想到的是什么吗?” “我?” “差一点点。” “不会是我爱你吧?” “怎么了?不行吗?” “爱这个字眼可不能乱用,以前你都是说你喜欢我。”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江半瞧着他说:“如果你爱花,你会给它浇水,喜欢则会摘下它。”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你浇水?” “你小学的体育老师一定很忙吧?” 陈凌也瞪着她:“我的语文才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江半眨眨眼,把可题再度绕了回来:“有什么区别吗?” “......” 陈凌也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说:“我想给你浇水。” 这回轮到江半无语了。 他又说:“我想给你你想要的,我想保护你。” 他回忆起秦兰说过的话——她年纪不小了,相亲也好,谈恋爱也罢,我就想找个成熟稳重的、体贴包容她的、能替我好好照料她一辈子的男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当时他不敢搭腔,不敢轻易许下承诺——其实如今也是,毕竟他自身都存在着大堆尚未解决的可题,可他还是忍不住地去想,那种念头愈发根深蒂固,并且竭尽所能了去为之付出行动。 江半可:“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 江半望着街边的树荫和花丛,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笑道:“喜欢的工作、有趣的同事、能一起看电影的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正值红灯,陈凌也搂过她的腰,嗓音低而清淡,却透着股坚定:“我会给你的。” ...... 江半俩人没有回602,只原地隔着门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蝴蝶飞飞那笑起来房屋能抖三抖的、极其爽朗的笑声不断传出来,由此可见,房东还没走。 “不去打声招呼吗?”陈凌也可。 “不用了,让她笑个够吧。” 江半买了牛肉和香芹,打算熬点生滚牛肉粥。 厨房这种油烟重地,陈凌也想帮忙也被她赶了出去,没别的,他那双手实在太好看,白白净净,笔直修长,她不忍心叫它沾染上一星半点儿污秽。 路雅说他是天赋型的,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光从他那双神赐的手指,她都可以想象到,他握着画笔描摹的时候,该是何种的...星光荟萃。 江半想得出神,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到了画室门前。 大白天见鬼了... 江半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抬眼望去,陈凌也弯着腰,手指从垃圾桶里勾了张废纸,抚平开来,眉宇也随之深沉。 他就那样凝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波流转出很多她觉得讳莫如深的情绪,仿佛夜半三更的浓雾,无从捉摸。 最后他又将那张废纸揉成团扔了,见她蹙着眉心倚门而立,很浅地笑了:“不用担心,我现在状况很好。” 江半蹙着的眉心松缓了一点点。 从苏醒到出院,他不提及这件事,她也极其配合地绕开,转而关注日常亦或者别的东西,怕的就是刺激到他导致他再度发作。 她没想可,他自个儿倒是主动说起了:“你猜的没错,我是看到她...” 陈凌也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是以此来缓冲四肢本能的轻颤。 他缓缓道:“陈景阳出差去了,她带我们两个去海边玩。一开始...她让我去沙滩另一边捡贝壳,她自己陪着景星玩。那天天气不太好,我本来就不愿意出门,所以她打发我去...我很快就回来了,远远的...就看到...” 陈凌也闭了闭眼,眼皮包裹着滚动,晦暗冷涩的场景周而复始地浮现于脑海。 礁石遮挡的、空旷的那方,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脑袋被女人强行摁入水底,细白的胳膊挥舞翻腾起水花,溅在了女人狰狞的脸庞上。 不断涌动的幽蓝的海面,仿佛逐渐沸腾的锅炉,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于是那无辜的羔羊彻底失去了生息。 他至今都记得那种感觉。 浑身发冷、发颤,牙关止不住地抖,好似身临其境,自己也跟着溺毙在了那锅恶水里。 江半用力抱住他,柔声安抚:“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是,就是我的错...我没能救她,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死在她...”陈凌也嗓音沙哑低沉,胸腔剧烈起伏,“如果我当时...兴许她就不会...”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是不自闭的,顶多沉默寡言,归不到自闭那类去。 来了中国和陈景阳组成新的家庭后,因为陈景星和他差不多年龄,性子也和他差不多,内敛冷漠。友谊都是从相似性开始建立起来的,他和她很像,所以两个小人儿玩得挺好,是彼此唯一的伙伴。 他6岁来了这片陌生的土地,7岁与她相识,互相陪伴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在他8岁时死亡,年仅6周岁,永远消失在人间。 噩梦般的现实总是如同俄罗斯套娃,一个接连着影响一个。 在那样的情况当中,他忽然想起了日本酗酒的亲生父亲,想起了他得暴力恐吓,想起了他缩在墙角,却被他拽出来不断踢打,甚至想起了那日争执过后死亡的画面... 人在极端惊恐的时刻,身体根本不受大脑控制,尽管他想大叫着跑出去,想阻止,但他... 但他没有,他呆在了原地,手心死死捂住嘴,咬出了猩红的鲜血。 第105章:信仰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看着我...”江半掰过他的脸,一字一句道:“还记得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我们没有办法去改变我们力不能及的事情,我们已经承受的够多了,偿还的也够多了...” “不一样,不一样的...不是力不能及,是我压根就没有去试着...我就站在那里,你知道吗?我他妈的就那样站在那里!”陈凌也强撑不住,抱着脑袋跌落下去,瘫坐在墙角。 “你换个角度想想,就算你去了,你上前阻止了,可森田松子要真下定了决心把她...你拦得住她吗?你只是个小孩子,你没办法和成年人抗衡的。” “我想过,可我只要想到,我连试图阻止的勇气都没有...或许我真该死了算了。” “这不是你的错!” 江半听到他说死,又气又急,顿了顿反应过来,万不能在此刻刺激他。 于是软和了音道:“你不是救世主,很多东西都是...鞭长莫及的。你本身就已经被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祸害地够了,你不欠任何人,也无需代替任何人去死。” 她这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想当初之于卫满,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心情呢?愧疚无以复加,挥之不去的雾霾阴影。 只不过旁观时,方将那雾霾推散了些许,清醒了些许。 陈凌也双眸半垂,怔松地望着某个虚无的点,眼神很远,泛着悲悯,如同林间苍老的朽木。 “别想这些了好不好?” 他不答,沉默了一阵后道:“不,我想说。” 他太累了,有如今倾诉的宣泄口,那道防线在慢慢崩塌。 江半只好当个安静的倾听者。 “她后来知道我看见了,求着我不要说出去,告诉我说这都是为了我们好,如果她去坐牢了又或者...陈景阳知道了,我们就真的得流落街头无处为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是觉得我不牢靠吧,她让我闭嘴...于是...我也就真的闭嘴了...过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 他的自闭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怀揣着个惊天秘密,终日惶惶不安,神经开始错乱,阴暗积攒,唯一的陪伴只有画笔。 见他状态比较稳定,江半问:“你说陈景阳受了伤无法生育,就是他在出差时听闻了...这个消息,赶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因此才...造成的吗?” “对。陈景星死了,他自己也落得这个下场...我一辈子都欠他们的,这笔债...该怎么还啊。” 江半默然了。 难怪他会顺着陈景阳的心意,心甘情愿当一枚棋子;难怪即使他被孤零零地扔去奈良,即使心有不满,可那不满依旧抵不过愧疚,难怪他当时会说——或许是我罪有应得吧。 可那罪恶...明明不是他所造成的啊,为什么要让他去独自承受呢? “陈景阳对此...没有起疑心什么的吗?” 照理说,陈景阳那种在如战场般的商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心思缜密犀利,多少会生疑吧? 闻言,他倦怠地低笑:“或许有吧,但他缺乏证据,再者...她确实做得很好。” 不管是迎合讨好陈景阳,还是打消他的疑虑,森田松子的手段,远比作为亲生儿子的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还要登峰造极。 与陈景阳结婚后,森田松子所呈现出来的,便是一位贤妻良母的形象,对内对外,无一差评,待陈景星的态度甚至超过了亲生儿子,陈景阳不止一次地夸赞她,感慨自己寻了个如此完美的良人。 城府极深、稍微有点美色的女人耍起心机来,便是势如破竹,诸神难挡。 犹记得她在陈景阳的病床前、在陈景星的灵柩前、在无数双可见证的眼睛前,那种痛哭涕零、万分自责懊悔的模样,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堪称顶级的表演。 只有他一人知道,一切不过是假象,是为了遮掩丑陋的动容。 当时的她,亘古未有的让他心生厌恶与憎唾。 江半算是明白了他小时候为何对自己的母亲那般,换了常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 “全盘托出吗?” 江半点了点头。 陈凌也像是忽然陷进了一阵往事中,眼神变得飘远:“我想过,可她救过我的命。你知道我...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江半心里一惊:难不成也是被森田松子...? “其实差不多,他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我险些被他打死,是她...反抗了,结果...失手了...” 还算好还算好,江半吐了口气。倘若两者皆是她下的狠手,那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可怕啊。 “他死了,警方判定正当防卫,她免去了受牢狱之灾。我想...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她才变得...” 听到这里,江半虽是仍然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可多少滋生出些微悲悯。 有些恶不是天性,而是一朝一夕被强迫、被笼罩、被渗透进去的。 她想起森田松子所说的都是为了他,为了带给他更好的将来,面对一个如此极端的母亲,大概谁都透不过气。一端是亲生母亲,一端是幼年的好友,天秤无法自主倾向任何一端,注定了要深陷其中,苦受折磨。 “这么些年,我觉得我自己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但好在...遇到了你。” 陈凌也看着她,温柔的眸光中带了点惊叹,仿佛自己都不敢置信似的:“你是救我于水深火热的药,是我在这么多阴暗里唯一窥见的几缕天光,是我的信仰,都是你。” 江半故作轻松地笑笑:“幸运吧。” “是啊,很幸运。” 江半靠着他坐下来,伸手将他搂在怀里,轻声说:“我也很幸运。” 她和陈凌也,本是这万丈红尘里两颗枯竭的灵魂,从遇见那天起,就相互汲取仅有的养分,逐渐蓬勃了生命力。 他来了趟人间,经受了如此多的噩梦和不堪,在失望与濒临绝境之际,把她当做唯一的解药,而她呢?三年来深陷同一片水域,爱也好,愧疚也罢,亦通过他完成了救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呢? 是在黄昏时分的呐喊吗?还是在一遍又一遍恶趣味的玩笑呢?也许是在他抱住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终于意识到,曾经的恢弘似乎返照,而她依然敢这么说—— 原来我们才是互相拯救,在这片太清冷的宇宙。 第106章:封杀(求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对于陈凌也这座迷雾重重的迷宫,江半终于解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谜题,许多答案组成的蜿蜒曲径延伸着,带领她抵达了最隐秘、最黑暗的深处。 真相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令人胆寒。 所有的一切大致都可以归咎为——森田松子为了好让他继承陈景阳的集团公司,杀害了陈景阳唯一的女儿。 而产生的一系列悲剧的连锁反应是——陈景阳丧失了生育的能力,意味着景阳财团这块肉糜,终将拱手于非他骨血至亲;陈凌也因此的自闭、躁郁症,缠绕的精神疾病,甚至被当做棋子也好、继承人也罢,一切都违背了他本身的意愿。 一念之差,多少人的命运轨迹被改写。 怪森田松子吗?肯定怪的,也该怪他的亲生父亲,倘若追溯起来,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源头。 陈凌也在其中呢?不过是旁观者、受害者、无辜的替罪羊羔,有可能不惜用一生去弥补的孩子。 江半把故事梳理清晰后,是从所未有的伤怀。 这三人也许都无比矛盾。 森田松子大无畏地为儿子铺路,却无意中造成了他的心里阴影,想必也感到悔恨。 陈景阳或许察觉到了些微不对劲,可他无可奈何,甚至还要忍受着这种疑神疑鬼将杀女仇人的儿子抚养成接班后辈。 陈凌也一边为陈景星的死自责愧疚,一边被生母冒死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恩情所影染,在说出真相和隐蔽事实间不断挣扎,挣扎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结果。 还有什么比他们之间的羁绊更为复杂且痛苦的呢? 就连旁观者清的江半也想不出来一个正确的答案。 这三环,但凡其中一环断了链接,事态便会发展地不可控起来。 比如江半面临的,来自陈景阳又或者森田松子的警告—— “所以...我说的都差不多了,大致就是这样。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真的也不愿意把你...” “我明白。” 莫远宁心底压着的大石头稍微减轻了点重量。 虽然总是在预料着自己哪一天会被开除,但这一天真的来了,江半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仿佛是被扫地出门的僧侣,难堪至极。 莫远宁想了想说:“如果我是你,跟他玩玩就算了,别当真。人陈景阳又不可能让你进他们陈家的门。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要真惹恼了他,以后都不一定能在淮城立足。” “我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蚂蚱可不能和狮子抗衡。”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嘛。他都发话了,你从我这儿出去后就算想重新找工作,也没人敢收你。” 所以她这是被封杀了?江半失笑,片刻后才道:“没关系,我这只蚂蚱还真就想碰碰那头狮子。” “你啊,怎么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以前你那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呢?” “我现在不也吊儿郎当呢嘛,无所谓嘛这不是?” 莫远宁语结。 江半把脖子挂着的铭牌摘下来,放到他桌前,笑说:“后会有期。” 莫远宁难能和善地微微一笑。 短短时间内走了两名大将,其实他内心也不大好过,但无奈被资本裹挟,这不是他所能抉择的。 老板的表现还算好,水波不兴,办公室里的同事在忙着手头工作,压根分不出心神搭理与其无关的事情,就连陈娇娇,今日也去了外展跑业务,碰不着面儿。 江半最后望了眼这方稍显凌乱和狭促的空间,奇异的是并没有多少不舍之情,尽管她已经工作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不是热爱的东西,大概无关痛痒吧。 江半捡走了随身的几样物品,潇潇洒洒地走了。 随后的一连几天,像是为了印证莫远宁的“封杀”一说,她还真就马不停蹄地投了好几份简历,面试了好几份工作,但无一例外,都被刷下来了。 她自诩能力不错,且经验丰富,在HR的面前表现尚可,不至于回回都被比自己还差劲的家伙给past。 据她的仔细观察,很多面试都是进行到一半,跑来名马仔跟HR悄声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HR就挂着特官方的假笑通知“不好意思,江小姐,我们巴拉巴拉巴拉...”之类的拒绝。 这只不过是为了印证,面试的也都是广告策划,因此她心里倒没什么多大不舒服,几天下来证实完毕,就家里蹲着了。 唯一感慨的是,这资本的獠牙当真害人不浅。 陈凌也对此十分自责:“姐姐,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 “没关系的啦,反正我也不喜欢做那工作,空闲下来,刚好让我有时间思考思考未来规划。” “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被开除啊。” 江半故意作出愁眉苦脸的模样:“生气啊...莫远宁那周扒皮转世良心都被狗吃了,赔偿也不给我,申请的劳动仲裁都爱答不理,狂妄的要上天了。” 陈凌也被她给糊弄住了,眉眼止不住的担忧,怯生生地喊:“姐姐...” “嗯?” “他要赔偿你多少钱啊?我赔给你。” 江半倒是没意料到这茬,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想想也行啊,反正你的钱都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而且你一搞艺术的,又玩过仙人跳,应该有不少存款吧? 江氏表演法则,SHOW  TIME—— “你赔我算怎么回事啊?又不是你开的我...不用不用啦。” 陈凌也凑在她跟前,乖巧道:“就当是为了让姐姐消消气嘛,说吧,姐姐想买什么?想要什么?” 嚯,这小子口气挺狂妄。江半故作深思,欲言又止。 “包包?香水?口红?胶片机?” “想法不妨再大一点点。” “限量版影碟?国内外旅游?” “再大一点点。” 陈凌也陷入了沉思,半垂得眸子看着她:“车?房?” “我可没这么说啊,都是你自己...” 捕捉到她眼底那抹狡黠的神色,陈凌也欺身附近,狭长的双眸浸染了笑意:“真想要吗?” 听他这意思,还真能负担的起啊? 牛逼牛逼...江半心里吃惊不小,但表面云淡风轻,一根手指点了点他下巴:“你给我吗?” “姐姐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 第107章:我的男孩(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忽然对他搞仙人跳一事有些理解了,对他所给出的“存钱”的理由,也逐渐信服了。 想必他就是为了摆脱陈景阳的束缚从而自食其力吧,哪怕有一天陈景阳不供着他和森田松子了,他也能够有足够的底气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 以前觉得他纨绔,如今这么一看,却是满打满算的未雨绸缪,虽说挣钱的方式不大光彩,但...怎么说呢,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也不失为一种骁勇。 江半对自身的财务状况还算满意。 除却上班,平时兼职翻译,大龄单身剩女花费不高,所以她积蓄尚且可观,即便不工作几年也不愁吃喝,所以被开除啊被封杀啊...无甚波澜,简单一句话,有钱就是硬气! 金钱确实解决了大部分问题,这点她不得不承认。 陈凌也拆了包薯片,自己“嘎吱嘎吱”嚼着,懒懒地问:“你的规划呢?想好了吗?” 江半打量了他几眼,不答反问:“那你的呢?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别装糊涂啊...问你和谢家的联姻呢。” “我当然不娶她了。”陈凌也抬了腿,把她圈过来,捏了片薯条给她投喂,含笑说:“我娶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跟陈景阳还有森田松子对着干了?” 他想了想,道:“从前我总觉得,我有愧于他们,所以想着弥补,听话顺从,任由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我现在意识到,他们都不重要,因为我有了你。我是为了你而活的,不是为他们。” “又忘记我教你的了?” “没有,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在奈良的时候就经常想,想着你,想着再次相见时会是什么样的,凭着这点,我才重新活过来。” 江半抱紧了胳膊,轻轻地嘶了声:“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是真的呢,姐姐,我所有的努力就为了这一件事,回来淮城找你。”陈凌也低头吻住她的唇瓣,轻声说:“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很清楚我爱你。” 江半大脑空白了几秒,突然“噌”地坐起身来。 陈凌也笑问:“怎么了?” “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啊。” 江半火急火燎地拉着他,只催促了一句:“走!” 陈凌也:“???” 他不是很懂她的脑回路,按照电影里的情节来说,在他吐露了一番衷肠后,不应该是回吻他,然后来场轰轰烈烈的不可描述的船戏吗?怎么到了她就...? 陈凌也站在招牌字体狂野的刺青店前,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要纹关于我的什么?”他笑眯眯地问。 江半认真地想了想,浮现在脑海的居然是栏杆处趴着的小男孩,隔着间杂的花枝,葡萄般的圆溜溜的眼睛,近乎着迷地望着她。 她道:“你是不是有段时间经常偷窥我?” 陈凌也蹙了下眉:“你是指在舟宁还是在淮城...?” “舟宁。” 他想也不想地答:“是啊。” “就纹那个。” 他不大乐意了:“姐姐,能不能纹点我的正面形象啊?” “比如呢?” “比如我现在啊...不要小时候的。” “那你纹的还是我高中时候的,我纹个你小时候的怎么了?” “那是因为我当时只有你高中时的回忆,但你不一样,你可比我幸运多了。” 江半固执己见:“就纹那个。” 陈凌也终于吐露了心声:“我那时胖...” 江半:“......” 也是哦,那么庞大的体积,纹身上应该蛮疼的。 但不知为何,她就觉得那幅画面甚是美好,颇有种怦然心动的调调:“纹半身嘛,旁边还有芍药花啊什么的,你自己先画个概念图,按照你的想法,把你自己给美化瘦身一下。” 陈凌也拧不过她,只瘪着嘴说:“我现在多帅啊...不懂得珍惜。” “你当时也很好看,真的,小姑娘似的粉嘟嘟的。” “...别把我说的那么娘啦。” 刺青店的老板听见俩人对话,仔细瞧了他一眼,笑着道:“她话不假,你挺俊俏的。” 陈凌也:“......” 他拿了画纸和笔墨,将那场景描摹下来,决定着重凸显自己的男子汉气概,特地把自己的脸画的又刚又硬,简直是比金刚狼还刚。 江半凑近瞄了一眼,吓了大跳:“这谁啊?!不是说画你自己吗?” “这就是我自己。” 她哭笑不得:“你对着镜子好好照一照,你那时有这么大坨的喉结吗?还有你这鼻子眼睛,整容失败了似的。要是这样的人在对面偷窥我,那我不觉得美好了啊。” 陈凌也很气馁,把画纸揉成团扔了,重新画了一张。 刺青店的老板估计是看俩人好玩,且店里没别的顾客,任由俩人在旁边自己倒腾。 江半充当着审查官,在他即将封笔时觑了眼,默了默,评价道:“有必要把自己的脸瘦成那样么?你当美图秀秀啊?跟我鞋拔子有的一拼。” “......” 旁边养神的老板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凌也瞪着她,一幅要吃人的表情。 江半摸了摸鼻尖,灰溜溜地说:“我这不是尊重史实嘛,继续画继续画。” 陈凌也埋头苦干。 十分钟后,俩人对话大致缩减为—— “大哥,您那瞳孔又不是蓝色的,难不成你变异了?” “......” “让你画上半身,没让你画落着的上半身啊?还十六块腹肌?蜈蚣成精了偷窥我吗?” “......” “你你你你你——怎么变成全落的了?!” 陈凌也得意地笑了,拿着画纸左右端详,一双眼睛偷着乐:“我决定就把这幅画命名为——绝色猛男住我隔壁。” 江半:呵呵。 “是涩情狂住我隔壁吧?” 她突然很后悔夸他漂亮了,这小子非要死钻牛角尖,力证自己身为雄性的健硕与阳刚,搞得现在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简简单单的图样却还没出来。 估计是连老板也看不下去了,在他们自己倒腾的时候随手画了张递给她:“看看,满不满意?” 江半瞄了眼,没上色,但笔触尤为细腻流畅,繁复的花枝掩映,顺着纹理,男孩手肘撑着脑袋,明亮深邃的眼眸仿佛透着股隐藏的爱慕和欣赏,嘴角挂了道浅弧,宛若藏在芍药花朵里得小妖精,熠熠生辉。 她露出满意的神色,说:“我决定,就把这幅画命名为——”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 陈凌也显然觉得也还尚可,迫不及待问:“什么?” 她笑意嫣然,接着道:“我的男孩。” 第108章:乖一点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疼疼疼疼疼疼——” 一阵杀猪般的尖叫乍起,振飞了屋檐停落的几只归雁。 “好疼啊,咱不来了行不行?” “第一次嘛,都这样,比较敏感,你忍忍啊,我尽量轻点。” 旁边观望着的陈凌也眉头一皱: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大对劲呢? 他一看,女人曲肘趴在沙发床上,衬衫撩起往前打了个结,露出段盈盈纤细的小蛮腰,刺青店老板带着黑胶手套,一手握着她的腰肢,另一手拿着纹身针勾勒。 他又一看,女人下半身穿的是牛仔裤,紧紧包裹着呈现出了完美圆润的曲线,两颗圣涡荡漾着蛊惑的光泽。 他再一看,刺青店老板的眼神似乎也有些灼灼,还咽了口唾沫。 陈凌也登时就不乐意了,大手一挥,把老板连拖带拽地拎了起来,随后不管不顾地扔了出去。 “哎哎哎哎——不纹啦?” “我自己来。” 老板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他下一句话给堵住:“我会纹。钱照样给你。” 老板:“得嘞,您怎么开心怎么来吧。”不用干活还有钱拿,傻子才不乐意呢。 此时正苦哈哈的江半呆了呆,回眸看他:“你还会这门手艺?” “刚刚学的。” “啥?” 陈凌也手持纹身枪,冲她扬了下眉毛,得意兮兮的:“我这现学现做的本领牛吧?” 虽说他看起来自信心满满,并且踩着脚踏有模有样的,但江半仍然一百个不放心,扶着腰就要爬起来:“你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水平哪能比得上人家专业的?不行,我拒绝!” “拒绝无效。”陈凌也一把将她拽了回来,鉴于她双脚乱蹬,跨开了一条腿禁锢住她,幽幽带笑的嗓音携着机器嗡嗡的作响一并传送到了江半耳尖:“放心吧姐姐,我会很温柔的,不弄疼你。” “......” 江半宛如濒死的小鱼仔,余光就这么瞥着他附身操作,后腰肌肤掀起一片灼烧般的刺痛感,忍不住龇牙咧嘴:“好疼好疼好疼!不纹了不纹了不纹了!” “安分点,你一动我枪都拿不稳了,万一把你腰给戳了个洞怎么办?” 江半瞬时噤声。 “这样才对嘛。”陈凌也一双眼睛偷着笑,颌首亲了亲她腰窝,连哄带骗的:“乖一点。” “......” 江半彻底被降服了。 可这王八蛋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一只手老是摩挲来摩挲去,混着被针扎的刺痛感,无端带起一阵电流,激地她四肢险些发软,终于忍不住想批评,却听得他先问:“知道腰窝么?” “干什么?” 男人慢悠悠且含着磁性的低沉嗓音响起:“在医学上被称作‘麦凯斯菱’,在美术界又称‘圣涡’,是理想的人体模特的标志之一。腰窝还有个名字叫‘维纳斯的酒窝’,被视作人体的性感之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凑得近,吐息酝酿在了她所谓的“圣涡”处,一分痒变成三分痒,逐步充斥她的身心。 “姐姐,以后给我当模特吧?” “你不是闭着眼睛都能画我么?” “靠幻想画和亲眼描摹是有区别的,更真实,许多细节处理地会更生动。就像你和看电影,有发挥的空间,但电影会呈现出细节感,往往能带动人的情愫,引起共鸣。” 江半突然发现,这小子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啊。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平时多能扯皮的她,听着他这番关于艺术的理论,白痴似的接不上话茬了。 她感到一阵挫败。 他在身后继续询问:“好不好啊。” “你不是已经画了很多我的么?” “画不腻。再者达芬奇还画了几年鸡蛋才成为如今举世闻名的艺术家呢,我多画画你,练笔。”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那臭鸡蛋了?” 陈凌也略微停顿,空闲的手脱了黑胶手套,顺势而上,含笑道:“不是,是缪斯女神。” 江半被他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心冰地寒毛竖立,眼一横:“好好纹你的身,不然我告你*骚扰了啊。” “男朋友算骚扰么?” “没经过我的同意,统统都是*骚扰。” 陈凌也眉毛一扬,十分不屑:“我今儿个还就要扰你了。”说着一只手就扒拉她牛仔裤的皮带。 江半再一次被他的厚颜无耻、下流卑鄙给刷新了底线和认知。 ...... 刺青店老板刚开了一局吃鸡就落地成盒,别提有多懊恼了,瞄了眼手表,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就大剌剌地推开门,于是就看见—— 青年附身凑在女人耳边,唇边勾起抹邪肆的弧度,没带手套的那只手绕过腰线。而女人脸埋在臂弯里,肩胛骨细微地轻颤,墨发松散下来,掩不住耳尖的泛红。 老板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没多惊讶,只抬手掩着唇虚咳了几声,以示警戒。 陈凌也施施然地退了出来,又施施然地抽了纸巾擦拭手指,云淡风轻,临危不乱。 江半平复了会儿浑身的悸动,一撩长发,也是云淡风轻,临危不乱。 只不过耳垂的绯意出卖了她。 “纹好了。”陈凌也施施然地说。 江半微微一笑:“我要是得病了,就怪你。” “我手干净着呢。” “天天摸颜料,各种色素各种化学物品,能干净到哪里去?” 听了她的话,陈凌也捧着手仔细瞧了起来,一幅“你说的有点道理”的模样,点点头:“那我以后换只手。” 江半当即晕倒。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生平第几次有想砍人的冲动,不过这种冲动没持续多久,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一通夺命连环CALL给吸引了过去—— “江江江江江江半!气死老娘啦!” 她下意识以为是蝴蝶飞飞,看了眼备注的名字,恍然大悟:噢,原来是陈娇娇这只尖叫鸡。 尖叫鸡继续尖叫:“你他他他他妈的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好一个没心没肝的小王八!亏老娘还为你准备了劲爆舞男狂欢之夜,你丫的就这样走啦?!为啥啊?莫远宁为啥要把你开了啊?为啥啊——” 江半耳朵都快聋了。 第109章: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二十分钟后,四人落座于海底捞。 为什么说是四人呢?因为好一段时间不见的姐妹——贺尧,得到陈娇娇放话说能震惊联合国的惊天秘闻之后,便冷落了被褥里的小俏男,拔足狂奔,奔逸绝尘地火速赶来。 结果这惊天秘闻只是—— “对啊,我是被开除了。”江半坦然自若道。 贺尧简直要晕倒。 自从上次被这俩人拉去观赏了场美男热舞之后,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跟刚进城的打工仔似的,世界认知被刷新了个遍。 这不能怪他,虽说他如今已是三十左右的成年男人了,毕竟经常走马行船的各个国家到处跑,但那只是工作。他工作起来是绝对的十二分专注,除却应酬,还真不曾见识过那般香艳的场景。 小心肝被彻底颠覆,他似乎也走上了重色轻友的道路。这会儿连连看表,指望着小俏男还在,待会儿赶回去还能有时间。 相比之下,近期专注于事业上升阶段的陈娇娇就仗义了许多,挥着纸巾洒泪:“为什么啊老天爷!全办公室就她跟我合得来啊,没了她我可怎么活啊,你为什么要夺走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江半:“......” 陈凌也:“......” 江半面无表情道:“戏演过了。” 陈娇娇一秒停顿,眨了眨巴水灵灵的大眼:“有吗?挺好的吧?过两天我前任的婚礼,我去砸场子。我刚才哭得怎么样?能不能秒杀全场?” 江半汗颜,竖起大拇指:“顶呱呱,绝对行。” 洒了一阵泪水,陈娇娇眼睛酸地不行,想起正事儿来:“我听办公室人说了,是...”瞄了眼陈凌也,决定揭过这部分,直接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怎么所有人都在问她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她就不能歇歇么?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答:“没有下一步,不打工了,混吃等死。” “不错,不愧是当代的窃·格瓦拉,我向你致敬。”陈娇娇朝陈凌也挤眉弄眼:“反正你男人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养着你嘛,感觉铁定比打工强。” 陈凌也估计没通网,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窃·格瓦拉是谁?” 江半和陈娇娇都笑了,说:“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者,朋克青年们的精神领袖,资本主义们此生唯一的强敌。” 陈凌也还真就被这一通夸赞给糊弄住了,呆头鹅似的一愣一愣。 俩女人笑得更欢了。 笑了一会儿,留意到频频看表的贺尧,江半好心问:“咋啦?急着回去?” “...有点事。” 陈娇娇一瞥,察觉出猫腻:“肯定不是工作的事。” “......” 江半问:“吃完火锅再走吧?” 总不能拂了老友的面子,贺尧极其艰难地点头:“也行。” “哎,你那儿最近有没有啥翻译工作?我闲得很,做做兼职还是可以的。” “有的话我发你邮件。” “谢谢你啦。” 江半说完,忽然想起旁边自己这小男朋友打了人家两回,还没好好道过歉,于是曲肘耸了耸他,眼神朝他示意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贺尧。 陈凌也被她教化地还算乖巧,明白她的意思,倒了两杯酒,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上次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害你受伤。” “小事,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贺尧心底对这人是没什么好感的,但人家都跟自己老朋友好上了,再没好感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大大方方地接过,大大方方地一饮而尽,大大方方地尽释前嫌。 陈凌也得了便宜还卖乖,冲她眉梢一扬:“我表现地不错吧?” “嗯,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陈凌也美滋滋的,替在座的每人斟茶倒水过滤碗筷,细致的工作做完,然后又望向她。 江半:“......” 她起先还纳闷:这虎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都在寻思些啥呢?而后恍然大悟,哄幼儿园小学生似的:“两朵小红花。” 得了小红花的小学生更加起劲,涮肉涮虾滑、煮菜煮毛肚,几乎每做完一件,就两眼亮晶晶地望向她,等待着她的褒奖。 江半觉得这人是真的有点搞笑,是没听过别人夸他还是不懂待客之道咋的,咋就这么幼稚呢? 后来她总结出了结论——小孩傻里傻气老不好,多半是脑回路不正常。 但她也发现了丢丢不对劲,他情绪上的不对劲,过于...亢奋了。 双向情感障碍是极端的狂躁和抑郁,所以她有些担忧,悄声询问:“你...没事吧?” 陈凌也一愣,然后笑了:“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不用担心,我很好。”顿了顿又解释道:“和你在一起,和你的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我只是从所未有的开心而已。” 仿佛所有重担都卸下了心防,无以言喻的轻松。 “那就好。”江半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确定他只是纯粹的开心后,将兜里摸药瓶的手抽了出来。 其实江半也挺开心的,一个不留神就多吹了几瓶,一伙人最后只有少沾酒的贺尧和陈凌也是清醒的。 俩男人分工合作,贺尧送陈娇娇,他送自己女朋友。 季节一天一天地转凉,吃火锅的人一波一波地涌进来,因此街区的热闹没有消失,路灯明黄的光亮将过往行人的身影拉得斜长。 江半难得喝醉一次,踉踉跄跄地从旋转门出来,伸手拦出租却没一辆停泊,糊里糊涂地朝车尾大喊:“王八蛋!停车!老娘羊水都破了——” 陈凌也被逗笑了,搂住她不让她跌倒,眼里沁着笑意看她。 这女人就算喝醉了也还是那么可爱。 夜灯笼罩,她鬓角发丝凌乱掩了半眯着的水眸,双颊酡红,艳艳的唇瓣点缀了靡丽的辉泽。 但凡他能稍微注意一点,但凡他能克制克制不被她这幅醉后娇媚的面容蛊惑,但凡他眼力见再凌厉些,就可以察觉到她眉宇微蹙,两手捂着腹部,喉咙上下翻滚,一幅即将—— “呕——” 陈凌也当即石化。 这个极具爆发力的象声词,彻底成了他新的心理阴影。 第110章:好像是不开心了(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一张脸黑地比锅底还黑。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9点多钟了,整整过去了三小时,可左前方围成圈组队玩游戏的青年男女,厮杀地正激烈,丝毫没有game  over的打算。 谢衍是FK电子竞技俱乐部的成员,也是JOKER战队的队长。 冬季晋级赛马上就要来临,身为队长的他本该为了在冬季赛上夺得桂冠,窝在俱乐部和队员们一起疯狂操练,但因为得照顾住院的沈七,队员们操练的战场也由俱乐部搬到了这小小的病房一角。 起先他还挺不好意思的,难为他尽心尽力照料卧病在床的自己了,可这人一玩起游戏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卧病在床的他忽略地彻彻底底。 围成圈的七八个精神小伙握着鼠标,游戏界面闪过一阵又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七彩的光,配合着激烈形象的拟声和精神小伙们时不时飙出的脏话,简直听得沈七脑仁疼。 一开始他还通过各种小动作明里暗里表达自己的不满,比如狠狠地咳嗽几声,再比如哎呦哎呦地叫唤,再比如把台桌边的书本摔得震天响,一系列强有力的明示做下来,谢衍连屁都没放一个,更别说回头看他了。 沈七头顶笼罩了一层乌云。 在这样烦闷的状态里,唯有一点可以欣赏——谢衍打游戏时的模样。 他是侧身对着他的,所以他看到的是他的侧脸,眉宇积攒地很深,瞳孔被游戏界面五彩斑斓的流光染照,时而深邃时而明朗。 他的手生得极好,十指又长又直,清瘦的手背崩起分明的骨线,十分灵活地在黑魆魆的键盘间跳跃,有种位于城墙之上、弹奏一曲长啸以退千军万马的肃杀的冷感。 沈七偷偷摸出垫在屁股下方的手机,找准了角度,放大了界面,“咔擦”一声,一人的镜头被完美保存。 他心满意足地微微勾了勾唇角。 不知是不是被这一幕给影响的,沈七大起胆子,第5次叫他:“衍哥,我想上厕所。” 谢衍还未搭腔,旁边的一队友皱了皱眉调侃:“你确定你只是摔折腿了吗?要不去隔壁男科检查检查前列腺?仨小时上6次厕所,你膀胱得是存了多少积液啊。” 其余几名队友笑出了声,包括谢衍。 沈七:“......” 谢衍专注着游戏进程没有看他,笑也只是笑了几秒,可他打着打着意识到不大对劲,那小子怎么不吭声了?怪安静的。 于是抽空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漠然,捧着书本,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但...好像是不开心了。 刚才那玩笑话惹到他了?不至于吧,不就上个厕所吗? 他眼皮动了动,想起身无奈游戏进展到最激烈的时刻,只好吩咐旁边已经光荣阵亡的队友:“去,帮他一下。” 那名光荣阵亡的队友名为陆之怀,也是方才调侃他的。 陆之怀不大乐意,不为别的,就为自家队长因为照顾他而浪费了多少操练的时间,所以是怎么看他都看不顺眼,哼哼唧唧的屁股没挪半步。 谢衍眼风掠过他:“还等什么?他撒床上了你给他洗裤子?” “我...” 谢衍仍旧看着他。 陆之怀败阵,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沈七对眼前这谢衍打发来帮自己忙的男人也没什么好感,不为别的,就为他刚才拿自己开玩笑,还老是一幅心高气傲谁都不服的目中无人的模样。 他要不是这会儿行动不便,准把他揍地满地找牙,在他面前狂妄个什么劲? 其实他不放水,主要是想...前五次谢衍那家伙还算有良心,会主动来帮自己,这回虽然换了别人,但好歹得尊重一下自己找的借口。 于是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变变扭扭地去了。 谢衍又趁着松缓的空挡瞄了他一眼,见他绷着一张看谁都像是杀父仇人的臭脸,闷笑出声。 ...... 当东方初吐鱼肚白,晨曦的第一抹曙光掀起帘幔的一角,偷偷钻了进来,氤氲了一方天光。 江半略微睁眼,看到的是挂了自己落体画像的石灰色的墙壁。 而后鼻尖萦绕了一股浓郁香水遣散后的尾调,不陌生,还相当熟悉。 最终她坐起身,环视了一圈,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她知道这是陈凌也的房间,702的房间,但房间内焕然一新、一尘不染、几净明亮的模样,还是让她十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维度。 陈凌也一个邋遢小画家怎么可能会把房间收拾地这么干干净净?! 许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说曹操曹操到——陈凌也顶着一幅便秘的表情进来了。 见对方挂着俩黑眼圈、头发乱成鸡窝、身上只裹了条厨房围裙,形容枯槁,煞气冲天,哪里还有丁点儿翩翩绝世佳公子的风仪? 她惊了惊:“咋了这是?” “你说呢?”陈凌也幽怨地瞪着她。 江半用力地回想,再用力,徒劳无功,只知道自己是喝断片了,之后发生了啥统统记不起来,于是讪讪一笑:“怎么啦?” “你吐了我一身。” “......” 江半有点尴尬,顿了顿道:“芝麻小事嘛,谁喝醉了不吐?用得着这么看着我么?搞得好像我出轨了似得。” 芝麻小事?! 她不仅仅是吐了自己一身,回家之后还狂吐,活像个失控的强力水龙头,一阵疯狂扫射,从玄关到客厅,再从客厅到厨房、到卧室...好在自己身手敏捷,及时关好了小作坊的门,自己精美的画作才没有毁于一旦。 一整晚,他听到最多的就是—— “呕——” 于是这成为了他有生以来最痛恨的象声词。 吃了火锅之后吐出来的味道堪比化粪池,整个公寓堪比化粪车爆炸了似的。 陈凌也一宿没睡,伺候她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裳睡着了之后,扛着扫把撮箕,提着水盆抹布,活像凌晨五点在岗的环卫工人,仔仔细细地将公寓里里外外都给收拾了一遍,一个角落都没放过,狂洒了几瓶香水,才把那噩梦般的味道驱散了。 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陈凌也就猛男落泪。 第111章:温柔(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被他这一通愤慨的控诉弄得怪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哂笑:“那你下次记得提醒我啊。” “提醒你什么?” “不要喝醉。” “我就不该让你喝酒!” 陈凌也忿忿地说完,解开了围裙,钻进被窝,两腿一蹬,被褥一盖,狗皇帝就寝似的:“我要睡觉!” “...好好好,你睡吧睡吧,辛苦你了。” “你陪着我!” “我都睡踏实了还陪你躺一天?那四肢不得退化了么?” “我不管!” 江半:“......” 她两眼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看了看箍着自己腰身的胳膊,正思忖是该溜之大吉还是陪这狗皇帝睡几个小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叮铃咣啷响。 其实楼层与楼层之间的隔音算好的,但这声音既然能传上来,说明威力足够大,说明大事不妙。 “我下去看看。”江半甩开狗皇帝,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陈凌也懵里懵懂地望着空荡荡的臂弯,似乎不敢置信:我刚刚是抱了团空气吗?这女人消失的速度怎么比龙卷风还快? 江半的第六感向来准确,确实是大事不妙,相当的不妙,因为她“噔噔噔”几步跑下楼,就见到一小丫头片子叉着腰泼妇骂街似的—— “我妈还没死呢你就在这跟别的老女人好上了?你的良心是不是都被狗吃了?花我妈的钱住我妈的房子泡除了我妈以外的女人?希望你们这对狗男女出门被车撞死喝水被水呛死吃饭被饭噎死下雨被雷劈死总之就是不得不好死!” 她登时惊呆了,冲进家门又看到房东和蝴蝶飞飞俩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垂着脑袋不敢吱声,任由小丫头片子粗声训斥。 秦兰是坐着的,眼圈泛了层红,不停拿手抹泪。 江半急忙拽过那小丫头,把她揪着提出了门外,冷静自若道:“我是她的女儿,大体意思我听明白了,给我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给你个满意的答案。” 小丫头一愣,她的动作太迅速,语调太沉静平淡,倒显得自己骂街的模样太丑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江半没管她,关紧了房门,正打算好好盘可盘可俩人具体情况,可全都被秦兰的突发病给打扰了。 秦兰本就是自傲自尊要面子的刚强性格,被对方一小丫头指着鼻子侮辱了半天,又气又急,偏偏无法反驳,这急火攻心,连带着屈辱和自我厌恶,各种情绪万花筒似的齐齐迸发,一下就把她给撂了。 看她顺着沙发滑落在地,身体开始抽搐,江半忙不迭去搀扶,一边指挥房东叫救护车,一边随手取了毛巾塞进她口中以免咬伤舌头,随后紧紧按压着她人中。 场面开始变得混乱,她一套动作却行水流水巍然从容,面上未显半分紧张和不安,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跳地有多快,冷汗贴着背脊爬上来的感觉有多冰凉。 约莫是见过了五分钟了,那小丫头踹开门闯了进来,见到屋内情况,一时又慌住了手脚。 江半如今压根来不及搭理他们父女俩,只内心一个劲地默默祈祷。 陈凌也在暖和的被窝里躺地懒洋洋的,睡意朦胧,可楼下突兀的嘈杂在一瞬间内赶跑了所有瞌睡虫。 他穿戴好衣服,“噔噔噔”往楼下跑。 刚出拐角,就看到几名医护人士抬着担架走了出来,随着视野的宽阔,他看清了担架上的人脸,惊了惊,潜意识去寻找某人。 因为楼道狭促,江半只能紧随其后,到了门口,他才看见她,眉宇凝重,说不出的担忧和恐慌。 陈凌也拨开挡路的无关人员,上前抱紧了她,贴在她耳边温柔道:“会没事的。” ...... 小丫头紧张不安地盯着“手术中”三个字,手指头都快咬秃噜皮了,她又回眸望了望相拥的俩人,眼瞳一亮,突然发现那年轻男人有些眼熟。 在大脑的记忆中猛地一阵搜寻,对了!就是那日在电梯碰到的帅哥! 他当时说了句什么来着?来...来捉奸?没错,就是来捉奸! 想及此,望向女人的眸光无形中又带了几分厌恶和唾弃,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内心对造成如今局面的不安歉意都消散了许多。 她暗自思量几番,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他们面前,貌似真诚道:“对不起。” 江半转过脸,神情淡漠地看她,过了大概三分钟,才挥手赏了对方一记耳光。 “啪!”掌风凌厉,声音清脆。 小丫头惊呆了:“你竟然敢打我?” “对你这样的泼妇,我为什么不敢?” 江半平时挺随和一人,但儒雅随和不代表没有脾性,她要真生起气来,祖安文科状元不是盖的。 小丫头正欲开口,被她抢先冷声道:“我妈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如果不是你爹欺她、骗她、瞒她,她绝对不会跟你爹多说一句屁话。是你自己的亲爹管不住下半身,家里养了个老婆还要出来找食儿,你不去教训你亲爹,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来骂她、辱她、毁她。要我说,你和你爹都一个德行,恶心人的。” “你——” 那丫头脸一阵红一阵白,意欲反唇相讥,可介意年轻男人在旁边不好发作,有损自己形象,斟酌了一番道:“我怎么恶心了?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你妈会和我爸搞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贪图我们家的房子吗?!” “啪!”又一巴掌落下。 江半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是自己打的啊...再转眼看了看陈凌也,哦...原来是这好兄弟。 陈凌也揉着手腕,半垂着眼皮慢条斯理道:“小心点说话,不然别人都以为我们欺负你。” 小丫头彻底被打懵了,单手捂着脸,两只眼睛冒出熊熊怒火,既是难堪又是愤慨。 本来一旁的房东正隔岸观火,见自己闺女吃了对方俩嘴巴子,吓了老大跳!想去又不敢去。 想去是因为肯定见不得自己亲生闺女吃亏,不敢去是因为万一自己上前了也被俩人当做沙包似的啪啪打脸咋办?他心情矛盾极了。 第112章:你可以当小孩子的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房东这厢内心天人交战,在上前营救闺女和纹风不动顺其自然之间犹豫徘徊,始终下不了决策。 可能老天爷也被他缩头龟似的窝囊本质给惹地不耐烦了,他脚跟扎在墙角,忽觉眼前闪过一阵狂啸的飓风,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随着清脆的嘴巴子声音,那身影消失在了视野范围。 房东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艹!老子被人扇耳光了! 可他又后知后觉地纳闷:我艹!是哪个小王八蛋扇老子的?! 也怪那身影太过凌厉,叫人看不清。他望了望几米开外未挪近一步的俩人,用最简单的排除法解决了这道难题——原来是自己闺女扇的。 江半以前和房东打交道,都没察觉出他竟然是这般一位爱好拈花惹草的男人,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是越看他越觉得猥琐,越看越令人生气。 不管他此时异彩纷呈的神色变化,她三步并作两步行至他跟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房东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后背是墙壁已然躲无可躲,只好双手作投降状:“饶了我饶了我!我真没想瞒着她的,只是...只是...” 江半沉声问:“只是什么?” “哎呀...”房东一幅有苦难言的模样,道:“我那个婆娘瘫床上十几年了的嘛,老不见好,我一正常男人...总不能守活寡吧...?” “这不是你瞒着她的理由。” “那那那那是因为我喜欢她的嘛...我当然知道我要跟她说了,她铁定不乐意跟我处了。” “现在好了,拜你的宝贝女儿所赐,全小区的人都知道我妈是个不要脸的小三,插足房东的婚姻还他妈贪图你们家的房子了。” 难怪江半之前都没有见过房东太太,原来那原配是瘫痪的。其实全小区的人对房东名存实亡的婚姻不知情,因为这狗逼房东逢人就说自己是单身的! 秦兰在小区人缘挺好的,怕膈应着那些租客们,和房东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的,被这一搅屎棍搅和了,大部分中老年们又闲的只剩一张嘴,回去后不被嚼舌根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房东眼睁睁看着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表情越来越狰狞,心里“咯噔”一声,只想到两个字:完了。 尽管他反应快,仍然快不过她的巴掌,于是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挨了第二个嘴巴子。 房东着实悲催,可怜哈哈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该死!你们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好不好?” 江半指着“手术中”三个字,斩钉截铁道:“这话等她醒过来了,你自己跪在她膝前说。” “我——” 陈凌也的铁砂掌跃跃欲试。 房东咽了口唾沫,碍于那铁砂掌的威严,勉强地点了点头。 等这搅屎棍彻底滚出视野范围后,江半无力地瘫坐在长廊外的木椅上。 陈凌也握着她的肩,心疼不已,可他发现自己除却说些宽慰的话,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了想,莞尔道:“姐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什么年代了?哄人没有点新颖的招式吗?” “你先听我说完嘛。” 江半笑了,手心托着腮,安静地看他。 陈凌也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道:“有一个人的名字叫王根基,有一天他女朋友带他第一次回家去见家长。未来的岳父见到他第一句话说:‘你是小王吧!’说完之后觉得不太对,可能有歧义,赶紧改口说:‘你就是小基吧!?’然后——” “然后他未来的岳母走过来要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赶紧打圆场说:‘你就是根基吧?!’”江半象征性地假笑了几声,不以为意道:“早就看过了。” “......” 陈凌也讪讪的,搜肠刮肚、绞尽了脑汁想再弄个她没听过又够劲爆有料的笑话出来。 江半见他皱着眉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点了点他鼻尖:“好啦,我没事的,不用想方设法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姐姐,在我这里,你可以当小孩子的,我也能保护你的。” 陈凌也想起那日自己躁郁症发作后,她靠坐在自己身侧,眼眉积攒着比春光还媚还软的温柔,是那种以至于让人心神都恍惚的温柔,仿佛浸在三千江水里,而外界的纷杂丝毫伤害不了他。 她说:“开心地笑吧,当没有烦恼的小孩,姐姐保护你。” 解药真的起到了痊愈的作用,毒性也在一分分转化为良性的,他不再是饮鸠止渴、剜肉补疮了。 江半抬指刮了刮他的鼻尖,轻笑说:“我知道。” 俩人靠着坐了一会儿,手术室没有动静,后方倒是传来一声惊呼:“凌哥!嫂子——”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江半扭头瞧了他一眼,见他换了自己的休闲服,问:“你要出院了?” 沈七一瘸一拐的,一手撑着墙壁,脸色极其变扭,哼哼道:“是啊。” 江半道:“谢衍呢?他怎么没来陪你?” 沈七嘁了声,瘪瘪嘴:“谁知道啊,管他呢...反正我也用不着他陪,我自己能行。” 这话听起来怨气挺大的啊。 陈凌也微微蹙眉,上下扫了他几眼,却没吭声。 恰逢“手术中”三个字儿转为了绿灯,江半俩人和他简单打过招呼后,迎上前去询问情况。 “我妈怎么样?没问题吧?” 医生摘下口罩,摇摇头,礼貌道:“不太乐观,先住几天ICU吧,方便时时跟进,她也能得到最好的护理。” “ICU?” 医生延长了耐心,微笑:“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所以...家属也不要太担心,保持良心的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哦...” 江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听到“不太乐观”那四个字后,仿佛心中有根弦崩断了,恐慌宛若潮水将她淹没。 陈凌也急忙搀扶稳她,抱得紧紧的,紧到没有一丝缝隙,紧到似乎天地间只剩彼此。 江半脸埋在他颈窝处,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 第113章:也会放肆喊疼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衍接到医院电话后,抛下了一块儿作战的队友,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从昨天起他就觉得沈七这小子不大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大对劲他也说不出来,就好像闷闷不乐的,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谁招惹了这小子。 他仔细回想了下这段时间住院的情形—— 他把他当二大爷似的好吃好喝伺候着,冷了添被、热了脱衣,每天清晨和晌午固定时间练习康复体操,吃喝拉撒样样俱到,他都快被自己给感动哭了,亲生父母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此细致和耐性吧? 就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住院条件,他还闷闷不乐?为啥啊?他是真的搞不懂了。 好在医院那小护士电话打得及时,沈七强行要提前出院时他就接到了通知,所以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飞奔过去,刚巧赶在沈七一瘸一拐地出了门诊大楼之前截住了他。 谢衍看着对方左腿的石膏,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腿都还没好,逞什么能?” 沈七原本见他赶过来还挺开心的,被他一骂又不开心了,冷声说:“要你管啊,老子就想出院!” 谢衍拧眉:“别天天老子老子的,多大年纪?难不成你去上了大学跟老师同学都这么称呼?” “我又没去上大学,我他妈还就是个街头混混,我乐意了怎么着?” 谢衍是越来越不明所以,不明白他这股火气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同时又觉得这期间有一丝丝的诡异的微妙感。 俩人都无比烦闷焦躁,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了一会儿,似乎谁也不想事先示弱。 “你乐意那你就继续当你的街头混混去,以后别再在我面前说你想上大学之类的鬼话。” 沈七给逼急了,阴阳怪气道:“放您的一百个宽心,我这就消失在你面前,省得你眼见心烦,满意了吧?”说完气冲冲地就要拐个弯儿走掉。 他左腿行动不便,踉踉跄跄地没走几步,有即将跌倒的趋势。 谢衍在身后看着,刚想伸手去扶稳,却见他自个儿打了几个趔趄,摇摇晃晃地勉强站住了脚跟,活脱脱一只企鹅。 放在平时他铁定得乐呵个半天,但如今他正在气头上,所以只抿了抿唇,问出了那个存于心底的问题:“谁惹你了?你到底在恼些什么?” 本来要一瘸一拐地扬长而去的沈七听了他的问话,原地定住,头也不回道:“谁说我恼了?我出个院不行么?我回我自己家歇着不行么?这样一来你潇洒我清净,你也用不着扶我上厕所了。” 谢衍一愣,听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深层含义。 可他转念一想又不明白了,难不成就因为自己没扶他去上厕所,所以他就恼了?还是因为陆之怀那玩笑话?但他们兄弟哥们间经常互相调侃的啊,也没见他一股子火气。 过了几分钟,似乎恍然大悟,他思忖了一番,道:“你清楚冬季联赛对我有多重要的,我再不抓紧练就没时间了。” 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变扭,因为向他解释这件事情就...怪怪的,还很莫名其妙。 “哦。” 沈七神色平淡地吱了声,语调没什么起伏,好像无关紧要已然忘却了似的。 他这么表现倒让谢衍更觉变扭了,潜意识告诉他他现在应该随着他去,可没办法,他脚步已经走上前了,说:“别闹了,回医院躺着去,到了该出院的时候谁都不拦你。” 沈七想了想道:“你不用天天呆着医院...”他差点把“陪我”二字说出口,好在定力够强咽了回去,继续道:“我腿好很多了,日常能自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谢衍点点头:“嗯,回去吧。” 沈七这才瘸着腿,一拐一拐地朝着住院部前进。 小企鹅... 谢衍盯着他背影暗自窃笑,收敛了心绪上前扶着他:“小心点,看着台阶。” 沈七大爷勉强露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抹笑容。 ...... 江半把秦兰住ICU的消息通知了江俞,对方询问了几句大体情况后,表示择日便赶来淮城陪同。 自从上次在舟宁老家知道俩夫妇因为身体体质不大好怀孕的几率很低这一事情后,期间她也曾在微信简短地打听过,俩人似乎对怀孕一事已经慢慢地放下执念了,稍微透露出想要领养的念头。 秦兰是知情的,住淮城这段时间,时不时给自己的小女儿去几个电话关心慰问,虽然对领养很介怀,但也无可奈何。 江半处理完住院看护等一切繁杂的手续后,身心俱疲,靠坐在病床边缘,呆呆地望着罩着呼吸机、浑身插满输液管、面容一夕之间似乎苍老惨白许多的秦兰,心脏沉甸甸的疼。 想想其实也没过多长时间吧,几天前她还是生龙活虎、插科打诨的蝴蝶飞飞,一转眼就变成了病榻上昏迷不醒、形容枯槁的糟老婆子了,好像她的快乐不过是浮生若梦、过眼云烟,仔细看,就全都飘散化为虚无了。 江半是真的很怕,ICU本身就是鬼门关,进去一遭要么走出来要么走不出来。她无法将那种极差的可能性撇弃,反而时时刻刻为之惶惶难安。 “姐姐。” 陈凌也一进来,便看到她枯坐着,两眼呆滞,闻声后迅速抬手抹了把眼泪,抬脸对他强颜欢笑:“你要不回去吧,昨晚你都没怎么睡,回去休息,这儿有我自己守着。” “不,我在这儿陪你,跟你一起守着。” 一见她的眼泪、她的憔悴,陈凌也别提有多心疼了,可他无法劝说她躺着闭眼休憩,只好将她拥进怀抱,吻了吻她额头:“我陪着你,无论刮风下雨,我都陪着你,共渡难关。” 江半原本是竭力强撑着的,被他这么一抱、言语一哄,好像筑起的坚硬的围墙轰然倒塌,显露出最原始的脆弱,令她只想缩在他所提供的一方港湾里,停一停,歇一歇。 可能是因为年龄大的关系吧,她不像陈凌也,极端难受时通过伤害自己亦或者伤害别的什么东西体现深处的脆弱,她的崩溃大多是无声、隐忍的,不易被人察觉的,即便身中数刀,面上也依旧笑意吟吟的那种。 但突然有个人扒开了那层伪面,一遍又一遍地温柔舔舐她的伤口,她也会嚎啕大哭了,也会变得小孩子气了,也会放肆喊疼了。 陈凌也就是那个人。 第114章:藏不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深夜的医院凉飕飕的,配合着一股独有的深幽静谧,无端激起人一阵鸡皮疙瘩。 陈凌也去买夜宵了,江半窝在沙发床里,独自玩着他带过来的字谜游戏,聊以打发漫漫的、难眠的长夜。 “嫂子?”很轻的一声呼唤。 “沈七?你不是出院了么?” 他拄着拐杖在她旁边坐下来,笑着道:“医生说我这情况还得多住几天,硬是不让我出院。” “那你今儿个大清早急哄哄走人干什么?护士没通知你自身的病况?” “我...我那不是有点要紧事嘛,所以就...” “哦,我以为是你和谢衍闹什么别扭了,赶着躲冤家呢。” 沈七心中一惊,暗叹她的火眼金睛竟如此明亮,几秒过后将那种讶异和尴尬掩饰了,说:“我俩好哥们能有啥别扭啊,好着呢好着呢。” 江半轻笑,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延伸下去,问:“那你这么晚了不去睡觉跑来做什么?” “睡不着,再就是...凌哥怕你一个人无聊,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他都给我弄了这么多字谜了,我怎么可能还会无聊?” “字谜是字谜,有人聊天不一样的嘛。” 江半颌首,兀自转动着铅笔,往那一个个小方块涂鸦。她本来一个人呆的好好的,可确实如他所说,有人陪在旁边,聊天解闷的欲望也上来了。 她漫不经心地问:“知道图灵么?” “图灵?什么图灵?” “图灵机,电脑的前身。” “它怎么了?” 江半是填着字谜突然联想到这茬的,所以就随口问出来了,但她再往深处想想,又觉得这个话题不太适合他,只敷衍地潦草结束话题:“没什么,当我没说。” “说说嘛,我倒是想听听,这电脑的前身到底怎么了?” 江半看了他一眼,失笑道: “图灵是计算机科学之父,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协助军方破解了德国的著名密码系统恩尼格玛。他为了征集密码专家,在报纸上刊登了一组字谜,解开了的人便可以参与破译计划。历经一两年,他们终于破解了恩尼格玛,帮助盟军打败了**,取得了二战胜利,挽救了数以万计的人的性命。” “其实这是电影模仿游戏的情节,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在报纸上刊登字谜招收人才...我们也不知道。” 沈七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被带进了故事中,追问:“然后呢?” “没然后了。” “肯定有的!我刚看你的表情就是典型的欲言又止,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嘛。” 江半放下了笔,看着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故事来吗?” “为什么?” “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跟你一样。” “什么跟我一样啊,人家脑子那么机灵聪明,还是一代——”沈七顿住了,转过脸瞄了她几眼,神色怪不自在的,眼睫忽闪:“哦...” 他沉默了几秒,不甘心地依旧追问:“然后呢?” 江半是真的欲言又止了,可他那般热切的目光,她只好娓娓道来:“然后英国政府对图灵定罪,图灵不堪折磨自杀了。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和你说出这结局了吧?不过旧时代和新社会不一样了,很包容的,你大可宽心。” “我...我也不一定就是啊...” 听他细若蚊呐的呢喃,江半突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试探性地问:“你不会是双子吧?” “啊?”沈七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么说啊?”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么?你还试图调戏我来着,那就说明...你有可能...” “这样啊...”沈七自己都被她给说糊涂了,耷拉着脑袋若有所思。 江半揶揄道:“挺好的啊,范围多广...多少人想猎奇都没这个资本呢。” 沈七闷闷地说:“我不想猎奇。” 江半重新拾起了铅笔,往字谜块涂涂画画,状似无意道:“你对谢衍有意思啊。” “嫂子!”他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两只眼睛既是愤慨又是别扭地瞪着她。 “喏,你现在就是典型的恼羞成怒。”她不由失笑:“说中心事了?怕什么?反正这儿就你我俩人,我也不是什么大嘴巴,一定替你保管好这个秘密。” “衍哥是我哥们!好哥们!我才没有像你说的...什么什么有什么什么...”说到后来嗓音是越来越低,越来越虚,到了末尾几近未闻。 江半低着头琢磨数列,不以为意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你的表现都出卖你了。人有三种东西是藏不住的,贫穷、咳嗽和爱,你越想掩藏,就越欲盖弥彰。” “我——” 沈七气愤难当,想反驳又反驳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能选择横冲冲地跑路:“我不陪你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拜拜,晚安。” 江半看着这小屁孩拄着拐杖雄赳赳、气昂昂地消失在视野范围里,闷声笑了好一阵。 她几组字谜做得差不多了,某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兴许是精疲力尽,她发了几条询问的短信后,在等待中靠着抱枕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女人第六感的敏锐度,一直以来都是全人类所敬佩、惊叹的,透过正常感官之外的管道接收讯息,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情,想必,这就是大多数男人畏惧却又渴望得到的。 江半在昨晚迷迷糊糊昏睡之际还看了眼手机,没回复短信,人也没赶回来。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人又消失在她眼前了。 第三次无缘无故的消失,彻底在她翌日清晨醒来、环顾了一圈病房发现无踪影、打了几个电话发现没人接、短信停留在昨日自己发送的画面等等一系列事实之后,得到了最充足、最有力的证实。 说实在的,江半心底不可能没有怨气,相反,这回的怨气远比前一次还要深、还要浓,他什么时候消失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不见人影? 她不关心他是否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亦或者是躁郁发作了,因为她如今压根分不出心神来搭理,她总不可能抛却躺在ICU的生母,转而去寻找他安慰他什么的。 她现在就像艘超载的船,已然堆积了两座重量级的大山,堪堪有沉船溺毙的危险,可老天爷似乎就想眼睁睁看着她溺毙,落井下石的又送来了一座大山。 第115章:报应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27岁的生日早过了,所以她现在可以说是28岁?活了28年,父亲远走高飞了20年还是25年?她已经记不清了,就像当下这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站到她面前,她看着对方那张沟壑纵横、两鬓斑白的脸,她已经记不清和深埋在记忆中的面容是否是一样的了。 他们拍的唯一一张全家福,唯一一张有父亲身影的相框,自他走后早早被秦兰锁进了抽屉里,所有有关他的东西都被焚烧亦或者扔进了垃圾堆,仿佛自此活生生的将这个男人从她们的回忆还有生活中一并抹去了,不留任何痕迹。 这种感觉很奇怪,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认知是陌生的,兴许是血缘作怪,潜意识又告诉她这个老男人不仅仅是陌生人亦或者江俞的朋友那般简单。 就像电视剧里经常出演的情节,女主角失忆后记不起她的恋人,但俩人四目相对时,是既陌生又熟悉,特别矛盾且不循常规的一种情愫。 不过他走了几十年,她骨髓里的父女情已经被岁月冲刷地了剩无几,所以她除却那种矛盾,更多的是惊讶和疑惑—— 江俞到底是怎么和他重逢的?是他自己找回来的吗?他这么些年都去了哪里?已经组建自己的新家庭了吧?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此多的问题,就是没有一种类似于父女重逢后的喜悦、激动和不敢置信的兴高采烈。 当然了,也没有怨恨,恨也已经被冲刷走了,所有呈现出来的只不过是如水的平静,一种近乎冷漠薄凉的平静。 对方却不如她那般淡定了,局促不安地望着她,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你妈好点了没?” 这自诩是她父亲的男人名叫江凯,曾经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事迹,她都不知道,一方面是因为他远走高飞的时候她年龄太小,很多印象都是模糊不清的,记不起来了;另一方面是不好奇了。 可能小时候好奇,但秦兰缄默不言,因此也无从得知。 江半泰然自若道:“ICU躺着呢,你说她好不好?” “......”江凯哑舌了,愈发局促。 江俞走了过来,拉着她说:“昨天电话里我就想跟你说的,他前两天回来了舟宁,被我认出来了,然后就一直待在我家。” “然后的然后呢?他跟你交代了这么些年的经历吗?” “随口说了几句吧,反正看起来混得不是很好。” 江半听她这么形容,抬眸掠了那男人一眼——体格瘦削、身量矮小、面黄肌瘦、眼窝深的仿佛可以盛汤,要不是被江俞领到她面前,她都会误以为是什么流浪汉——不知是讥讽还是悲悯地扯了扯嘴角:“这幅落魄相,能看起来混得好才怪。” 江俞:“是啊,不过好歹父女一场,我就没赶他走。昨天得到你的消息后我跟他提了一嘴,其实我是不想带他来的,怕咱妈病好后一看见他这负心汉又...但他死缠着我,我也没办法了...” “那你有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走?” “什么什么时候走?” 江半愣了愣,道:“他打哪来的回哪里去啊?难不成你供着他啊?反正我是不会,而且,这回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没这义务。” 她觉得这种事如此处理应该是很正常的,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育养断头可还,从生理角度上来说,他只是提供了一颗精子,并没有养她们,更没有养这个家。 既然如此,她又何来的赡养义务呢? 江俞和她的性格差距在此时又显露出来了,她定定地瞧了她一阵,说:“我大概就是永远也做不到像你这么薄情寡缘。他好歹是我们亲爹,难道你要看他流落街头?是,没错,他抛弃我们了,抛弃了咱妈,可这都过去了,过去的就不可以纯粹的成为过去么?” “能不能成为过去等妈醒来了你自己问她去吧,反正在我这儿是过不去。还有,不管他是亲爹也好后爹也罢,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因为我现在看到他想起的不是我自己缺失父爱的童年,而是咱妈缺失丈夫的婚姻生活,所以尽释前嫌什么的都交给她吧,我不审判任何东西。” “你是什么?瑞士吗?恐怕它都没有你现在这么中立。” 江半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面无表情:“难道你又要在这儿吵架?” “相信我,我比你还不想,我就是觉得,咱妈如今都——” 江俞话说一半,适可而止,抿了抿唇沉默下去。 江半冷笑:“你就是觉得,她躺ICU十有八九会不行,你承受不了失去亲妈后又失去亲爹的打击,是吗?” 江俞撇开脸:“我就是想一家人能够重新团聚,有错吗?” “大错特错,因为他早就不是我们的家人了。” “......” 江半看着她淡漠从容的神色,一时无言以对。 江凯在几米开外打量二人好一阵了,光是看他那大女儿的表情,也心知二人交谈地相当不顺利,迟凝了几分钟,走上前怯怯道:“要不...我先走吧?你妈出ICU了...到时知会我一声就行。” 江半本来就烦,被他这句插话扰得更烦,没控制住情绪,讥讽道:“现在知道关心她了?当年怎么不见你这么热心肠?” “我...”江凯嗫嚅着,最后说了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对不起要是有用的话,要条条框框的法律约束干嘛呢?” “......” 或许是因为秦兰还昏迷不醒吧,也是因为某人再度消失,她的怒火拉不住关闸:“你知道她一个人都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那些水电费煤气费日杂费我们的学费都是怎么赚的吗?你知道半夜三更当她抱着发高烧的江俞冒雨赶去诊所,却不小心摔了一跤的时候有多绝望吗?!” 江凯被她训斥地不敢吱一声,流露出悔恨又自责的表情。 江半眼里是止不住的厌恶,接着沉声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他妈的早就消失了!但凡你当时有点良心,都不会抛弃她一个人!你是混不下去了吧?然后你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两个女儿在舟宁等着你呢,所以你就指望着过来讨点剩饭吃,对不对?”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这种下场吗?这就是报应。” 第116章:尾调的香(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凯被叱责的是彻底抬不起头来。 因为情绪的暴怒,她嗓音也愈发高昂,走廊许多病房探出来一颗颗脑袋,有看戏般的热闹。 家丑不可外扬,这条她还是铭记在心的,所以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通后,极其迅速地收敛了心绪,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医院。 江俞是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很显然,在江半冷声痛骂的过程中,她自己的情绪也被带起来了,幼时艰苦的生活条件和繁重的回忆,突如一场暴风雨席卷而来,令她看男人的眼神,都不自觉多夹杂了几分怨和恨。 可当男人掉转身,拖着脚步一步又一步,极其缓慢和拖沓地渐行渐远,那瘦削不堪的背影又叫她心酸了。 ...... 最近的天气是真冷啊。 江半被迎面的一阵寒风给吹迷了眼,把外套裹紧了紧,垂眸看着墙角的晚香玉。 她这人向来不大喜欢花花草草,家里也不弄什么盆栽绿植,因为她的审美好像就没包括这些娇嫩的自然物品。 但如今这么定睛细看,花瓣花蕊皙白如盈,花枝纤细,中间盛放一点蛋黄,幽幽地飘散出些微浅淡的冷香。 她突然感觉这股冷香很熟悉,熟悉到似乎是鼻尖习惯了这味道,才会促使本不喜爱花草的她驻足观赏。她兀自琢磨了一阵,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原来是陈凌也身上的味道。 她不知道他用的是哪款香水,前调中调冷冽肃杀,宛若萧萧松木,靠近点儿尾调,才隐约能闻见丝缕缥缈、柔和的花果香。 思来想去间,江半又看这株晚香玉不顺眼了,趁着旁边无人的机会,使劲择了好几朵,揉烂了之后扔了。 真是个王八蛋。 江半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骂身为采花贼的自己还是骂不知身在何方的某人。 她陪同的期间,衣食住行都是在医院解决,刚才骂骂咧咧骂了苏凯一通愤怒跑出来后,眺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一时心生茫然,竟不知该去何处。 金钱和美食是最能治愈人心的,鉴于金钱这方面她当下是做不到的,只好转战为美食,用甜品和各种高热量高卡路里的东西来麻痹自己浑浑噩噩的神经。 江半靠在不二咖啡馆临窗的位置,自我麻痹了没多久,就被此时最最最不想见到的人给打扰了。 江俞拉着江凯坐在了对面。 见她起身就要走,江俞拽住了她手腕,温婉道:“好歹听一听。” “听什么?我对他‘抛妻弃女’的故事不感兴趣。” “他是来道歉的。” “那就更不用了,我都说过了,对不起要是有用的话这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 江俞拦不住她,只好冲江凯使劲甩眼色,得了眼色的江凯这才唯唯诺诺地叫她:“小半...你、你先坐下来好不好?” 江半环着胳膊,侧眸瞥了他一眼,转念想想,左右自己这会儿闲来无事,倒不妨就听听这男人狗嘴里要吐出什么象牙来。 于是她施施然归了原位。 江凯不断搅着手指头,眼睛看都不敢看她,隔了几十年没见,自己这大女儿架势和气场都铆足了,生生让他望而却步,加之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因此一颗小心肝都颤三颤,虚的没边。 江半见他这幅鬼样子,真就以为他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亦或者什么不得了的经历,但事实告诉她,还是她想的太多了。 这负心汉压根没什么苦衷,说来说去简单归咎为两字——窝囊。 江凯那会儿在舟宁的钢厂上班,逢了第一波裁员计划被刷下来了,自己没多大本事,除了打打零工做做苦力活也没个一技之长傍身,文化水平就更不用说了。 被遣散后象征性地找了一两个工作,没捞着什么油水,都是潦草应付几天就喝花酒去了,也不管家里辛辛苦苦的老婆和两个嗷嗷待哺育的女娃娃。 日子一旦过得艰苦,人心也就涣散了。 他忍受不了家徒四壁,忍受不了一贫如洗,更忍受不了娃娃整天烦人的啼哭,他无法携带着家人一起去创造更美好的将来,便只剩一条路可走——逃避。 他轻轻松松、无挂无碍地走了,逃避掉了属于他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摒弃掉了他的爱侣和骨肉至亲,自个儿潇潇洒洒地开始远洋的新生活了。 对于他的长篇大论,江半实在听不下去,只问:“那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呢?你到底想要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父女情?钱?安身之所?”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当时太年轻,做事太冲动、不过头脑,但我现在——” 江半沉声打断他:“父女情和安身之所我都给不了你,然而我也不想被人说成是薄凉忘本的白眼狼,好歹你生了我。我给你30万,就当是给你准备的棺材本吧。” “江半!”江俞眉宇蹙起,喝住了她。 “怎么了?按照他这岁数30万还不够他养老吗?”她真的就是忍不住冷嘲热讽,打量了他一通:“哦...除非你吃喝嫖赌...看你现在一幅吸了毒的鬼样子,不会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恶习吧?” 江凯耷拉着眼皮,沉默不语。 江俞蹙着的眉毛都可以夹死苍蝇了:“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说话?” “我已经够冷静了,糊涂的是你啊。他一走就是二十余年,但凡这期间他回过头来看看我们,哪怕就只有一次,一次!我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态度!他就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无依无靠了才想着从我们这儿捞点好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你为什么老是要把人想得这么坏呢?为什么老是要用这种心态看待他呢?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是为了钱呢?” “好啊,那你告诉我,他是为了什么?道歉?笑死人了!” “他想弥补,想忏悔!想对我们好,把以前缺失的东西都给偿还回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道你连个机会都不肯给他么?” 双方争执地脸一阵红一阵白,嗓音一茬高昂过一茬,咖啡馆不少客人频频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江半胸腔剧烈起伏,辩驳到最激烈处,不打算留一分情面,正欲反唇相讥,余光里倏尔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不是一道,还有巧笑嫣然相伴着的另一道。 她立时呆住,大脑卡壳,忘了言语。 第117章:金童玉女(求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这几天一直在认真想一个问题——她真的熟悉陈凌也吗? 应该是不熟悉吧? 尽管她和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相识,尽管她和他谈情说爱了这么一段时间,尽管他告诉了她有关他的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尽管他说他爱自己,可这些看似铁证如山的条例,在他消失不见的好几回间隙里,都有被推翻从而摇摇欲坠的趋势。 她是属于干脆明了的性格,喜欢任何东西摸得见看得着。 就算在恋爱关系中闹了矛盾,吵架也好,打架也罢,怎么样能解决问题那就怎么样来,因为每个人都很忙,没空玩冷战和欲擒故纵的心理游戏。 但陈凌也却一次次地踩着了这根雷管。 一次次的来无影去无踪,他到底去做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回电话和短信?为什么一声都不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摸不见看不着,得不到回应和答案,这才是最让她憎厌且伤神的。 或许她对他并不是真正的熟悉,无法揣测到他那些消失的日子里,都是因为什么理由。 可倘若不熟悉,她又怎么能在看到那抹身影后的0.0001秒之内,就辨别出来背影的主人呢? 瘦削单薄、身量颀长,墨黑的发羽打着微卷儿,侧耳一枚黑金的耳钉,妖冶阴鸷。 还有他的胳膊肘,搭了只着泡泡袖的皓腕,白金色的波浪长发与冷白的肌肤相衬,年轻靓丽,朝气蓬勃,俨然一对金童玉女。 玉女眉飞色舞笑容欢脱,而那笑容,生生地刺痛了江半的眼睛。 江半觉得自己还是挺有自信一人的,可在看到那一幕时,竟陡升了一种高不可攀的仰望感。 而后下一秒,蹦进脑海里的不是冲上前质问,反而是一道魔音绕梁—— 27岁,27岁,27岁... 年龄大了年龄大了年龄大了... 等她从年龄大了的阴影里醒过神来,金童玉女早已远离了视野范围,再如何捕捉也找不到了。 江半平时和陈娇娇互相调侃吐槽自己的年龄,什么奔三啊黄花菜凉了啊大龄剩女啊...调侃的是津津有味,且自在乐呵,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当那魔音绕梁绕了一阵后,她发觉自己是真的有一丢丢的难过了,很难过。 ...... 陈娇娇这女人是相当牛逼了,来探望病人不带花束不带果篮,反而是—— “酒质上等的白兰地!庆功宴我给特意提出来给买的!牛叉吧?” “牛。”江半竖起了大拇指,几秒之后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你你你当上经理了?!” 陈娇娇一撩波浪长发,叉着腰摆了个妖娆的pose,用鼻孔看人:“那是自然了,老娘明儿个就要走马上任了!开不开心?!” 江半拍着巴掌吆喝了几声,啧啧称奇:“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莫远宁居然会让你——” 陈娇娇横眉冷对千夫指:“我怎么?” “他居然会让你这种美丽善良聪明伶俐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性感尤物当个区区的小经理?太没眼光了!在我看来,您更应该当总裁!” 陈娇娇下巴一抬,保持着用鼻孔看人的胜利者姿态:“慢慢来啦,等老娘闯出一片天地,创造出一片辉煌,总裁这职位也离得不远了。” “哎...万恶的资本主义把你纯粹的灵魂给腐蚀了。” “这话我可不认同噢,我是资本主义的皮,无产阶级的魂。皮向钱看齐,魂向马克思看齐。” “好好好!为了庆祝你升官,干了这杯!”江半端着酒杯不等她回应便一饮而尽。 陈娇娇没她那么猴急,四周巡视了一圈,决定还是要对来这遭的目的表示表示尊重:“你妈呢?好点了没?” “医生说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得多观望观望。” 陈娇娇这社会主义姐妹情发挥起来还是挺感人肺腑的,牵着她的手安慰道:“医生既然都说指标正常啦,苏醒是迟早的事情,不要太担心。” 江半勉强扯起一抹笑容,盯着她的嘴唇,第六感预料到她张嘴即将要问的是什么,急忙把酒杯塞过去堵住了,义正言辞道:“今晚是姐妹趴,不提男人。” “得得得,一声姐妹大过天,不提就不提。”陈娇娇也愈发义薄云天,举杯敬向半空中不存在的神明,振振有词道:“谁若折我姐妹翅膀,我定毁他整个天堂!” “神经病。” 江半确实不想扫她的兴,毕竟她刚升职,也不想再给自己添堵,秦兰的病情已经够让她伤神的了,她实在不想把心间仅留的那点儿完好无损的缝隙,用来塞满因为某人才造成的垃圾情绪。 说好了不提男人就不提,可俩人越喝越高,也就越来越管不住嘴。 特别是江半,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半清醒半疯魔的状态,吃吃地笑:“我觉得我他妈现在就是李米...” 陈娇娇也好不到哪里去,摇摇晃晃地脱了高跟鞋和外套,只剩了内衣内裤,趴在地上摆成了香槟美人,迷糊问:“为什么啊...” “因为整天猜想着我男朋友他妈的去哪里了啊。708天...告诉你一件事儿...李米,几乎就变成了事实,今天、今天早上我去了机场...我站在大厅里,那一刻...思念、思念像一条在草上爬行的蛇...” “你他妈电影台词还记这么清楚...看来没喝醉嘛。” “你没搞明白我的重点!” “噢...那你的重点是什么?你、你的小男朋友又消失啦?” “是啊,他他妈的还跟别的女人逛街喝咖啡...那女人还比我年轻比我漂亮...你说...他消失不见是不是就是去约别的女人了啊...”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变成一阵呢喃,再变成一阵呜咽,终于,变成低低的啜泣。 听到这里,原本迷糊的陈娇娇立时酒醒了大半,“噌”的一声弹起身来,神情无比严肃地问:“你的意思是他出轨了?!” 江半脸埋在沙发里,眯着眼睛神志不清,自顾自地抽鼻子:“我爸...陈凌也...负心汉,窝囊废,渣男,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好东西...” 陈娇娇的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第118章:叫的这么亲密(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翌日醒转是头痛欲裂。 她睁开眼后的第一反应是去摸床头的手机,点开那个满屏绿色的对话框,看了看自己化身键盘侠发射出去后的激烈言辞,再往下滑,没有任何回复,于是把手机一扔,继续蒙头大睡。 蒙了大概有四五分钟吧,江半坐直腰板,揉了揉鸡窝头,还是决定先去洗个热水澡。 很奇怪,上次喝断片后她记不起来陈凌也所说的那一桩桩令人发指的恶行,可这次喝醉,昨晚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她想她是真成了没了方文的李米了,要么就是何书桓走后的陆依萍,虽然每天面上云淡风轻,心底却好像存了个小人儿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神神叨叨:XX走的第几天,想他,想他,想他... 江半只恨自己不是剪刀手爱德华,不能一剪子把那小人儿给钳出来碎尸万段。 这么恨恨地想着,她用毛巾搓澡的力度都加强了几分,一个不小心搓到后腰,刮起一阵尖锐的疼。 “嘶——” 江半咬紧牙关,倒吸了口凉气,对着镜子探眸望去——不大不小的纹身面积已经结痂了,处于疤痕脱落的阶段,但可以看得出图形的精致与唯美。 她看着看着,那股怨气和愤怒齐刷刷蹿上来了,扯了毛巾狠狠地揉搓了几下,却被疼得龇牙咧嘴,跟被剥了层皮似的。 于是她停下来,在心理痛苦和肉体痛苦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 心理已经这么痛苦了,就没必要再多添加股肉体的痛苦了吧。 抹开了雾腾腾的化妆镜,露出张稍显憔悴的清冷脸庞,她顾影自怜,悲哀叹息: “江半啊江半,你说你怎么就怎么想不开呢?赚钱不快乐么?单身不快乐么?打工不快乐么?为什么就要去谈恋爱呢?谈恋爱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和陈凌也那个小批崽子呢?陈凌也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心都给搭进去了呢?” ...... 沈七闲来无事,恰逢精神倍爽腿脚便利,决定往自己嫂子那儿走一遭,聊聊家常,侃侃大山。 家属看护房在西区,隔得不远,房间设施完善,干净整洁,除却空间小点和四处弥漫着股消毒水的味道以外,总体来说是相当不错的。 他打着石膏的左腿刚推开门踏进去,就听得靠近玄关的卫生间内传来一个类似于神棍做法事时的念叨—— “江半啊江半,我看你是没药救了...你给我清醒一点!他都和别人搞一起了!” 这念叨时而唉声叹息,时而义愤填膺,时而低沉,时而激昂,听得沈七内心一阵一阵的澎湃。 但鉴于自家嫂子是在卫生间这种颇为私人的地方内,他不便于打搅,于是大剌剌地往沙发那一靠,准备做个安静等待的美少年。 约莫过了十分钟。 江半刚拉开卫生间的玻璃门就被吓了大跳:“你、你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 这小子该不会在门外偷听吧?不会吧?那他来了多久了?偷听又听到了多少?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江半,眼珠子滴溜转了好几圈,扶着门框愣是没敢靠近一步。 “闷得慌,来找嫂子聊聊天。凌哥呢?” 看来是没有偷听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她心里大石头落了地,被他提起某人,她便顺势道:“不知道啊,你联系过他么?” “我好端端地联系他干啥啊?他又不开张做生意,我也在医院躺着不能动。哎不对啊...你俩该不会是又吵架了吧?” 江半不悦,挑起一边眉毛:“为什么要说又?” “呃...”沈七怪不自在的哂笑,道:“我看你俩经常掐架的嘛...我第一次碰见你你俩不就是在吵架么?然后、然后在衍哥家里的...” 留意到对方越来越黑、越来越沉的脸色,沈七抿紧嘴巴,没敢往下说了。 “你衍哥呢?跑哪儿去了?” “我哥他最近忙着秋季联赛,在俱乐部和队员们操练呢,哪有空天天在这儿...”还好还好,“陪我”二字还好没说出口,又成功给咽回去了。 沈七心有戚戚地拍了拍小心脏。 “哟,我哥我哥叫的这么亲密,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啊?” “那...我对他没意思就不能叫他哥了啊,反正我比他小的嘛。” 过来找她聊天打发时间注定是个错误的选择,沈七肠子悔地有些发青了。 江半仍旧扶着门框,鉴于有事相求,就暂且揭过了这个令他感到尴尬别扭的话题,转而问:“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问问陈凌也都跑去哪里了?” “你联系不上啊?” “......” 江半面对着他那双水汪汪、盛慢了好奇的焰火的双瞳,突然后悔不迭,在心里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为什么又要自己主动去找他?凭什么?!没天理啊! 这回她这只舔狗再怎么卑微,发功再怎么厉害,都敌不过她的自尊心和傲气了。 事不过三,她也是要面子的,于是她拿定了主意,不会再去理睬关于陈凌也的任何东西。 说不理睬就不理睬。 江半很快恢复了心绪,慢悠悠地扯开了话题:“你衍哥打职业联赛的啊?我还以为他纯粹就是个沉迷游戏荒废度日的不良青年呢。” “谁说的?” 沈七有点生气,摊开在膝盖的书本“啪”的一声用力一盖,过了几秒似乎又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顿了顿,佯装不甚关心道:“他这人挺优秀的,打游戏很厉害。” “哎呀,听你这么说确实是蛮不错的一精神小伙,也不知道这以后会便宜了哪家黄花闺女呢。” “......” 沈七重新翻开了书,却觉得纸页的字儿一个一个都飘了起来,看不进眼底去。 他回想起昨晚,谢衍在他病房里打游戏打累了,趴在电脑桌面上就呼呼地睡着了。 白炽灯笼了层明晰的光芒,冷白冷白的,落在他周身仿佛裹了圈圣衣。 他偷偷摸摸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凑近,距离他十几公分的位置站定,静悄悄地端量着已经入睡的人。 第119章:我喜欢的人很好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他脸埋在臂弯里看不见,可能是忙着联赛几天没洗头了吧,茂密的发丝沾了些微头皮屑,后颈白净,正中央有颗乌黑的痣,宛若上等白玉的一点翰墨。 他的手近距离看似乎更好看了,骨节分明,遒劲的青筋脉络曲成优美的弧度,叫人移不开眼。 沈七不知道自己那会儿在寻思些什么,等他醒过神来时,他的一只手已然偷偷抬起,食指指尖轻轻地碰了下他的,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胆子愈发大了,指腹沿着那青筋脉络,一寸又一寸的,像片羽扇划过。 可能他是体热的人吧,11月中旬的寒冷季节,虽说房间内开了暖气,但他肌肤仍旧滚烫的不大平常,肤质倒是很好,稍微有些粗粝,大概是打游戏打的。 时间在那会儿静谧无声地流逝,沈七在这种独自欣赏且无人打扰的状态下,变得贪婪了,手指不停划着他的手背,嘴角亦扬起了抹浅淡的弧度。 谁料,谢衍在这时醒转了。 他懵里懵懂地抬起头,懵里懵懂地看着他,又懵里懵懂地看了看他停留在自己手背的那两根手指,眉心微蹙,却不是问他在搞些什么东西,而是道:“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沈七讪讪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脑筋一转,很快为自己找到了个合理合情的借口:“我刚上厕所呢,然后见衍哥你自个儿趴桌上睡着了,最近天气又比较冷,所以想着过来给你盖件衣服,别冻着。” 但谎言是盖不住的,有时太过着急反而漏洞百出。 谢衍瞄了几眼他的手,空荡荡的,耸了耸肩,也是空荡荡的,没察觉到盖了什么东西,问:“那你盖的衣服呢?” “......” 沈七脑筋再次急转弯,忙不迭道:“我给忘了,你看我,害!我这就给你拿来啊。” “......” 谢衍盯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顿感莫名其妙,又觉得有些无语,自己都醒过来了还拿什么衣服?难不成他今晚就趴桌上睡了? 这小子咋突然降智了呢? 他沉声叫住了他:“不用拿了,我回家去了。” “哦。”沈七稍稍失落,转脸却是笑吟吟:“那衍哥你注意安全啊,天挺晚了的。” “难不成我还能给抢劫了?” “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嘛。” 谢衍失笑,扫了他几眼,道:“走了,早点休息,晚安。”说完便提着外套潇洒走人。 “晚安。”他近乎是喃喃呓语般的吐出这两个字。 思绪回笼,纸页的字儿还飘着,比方才还放浪形骸,叫他无法全神贯注。 江半见他一脸丢了魂似的,曲肘耸了耸他:“哎哎哎,问你话呢。” “什么啊。” 江半甚是稀奇,敢情他这么一会儿神游太空了?她摇头失笑:“问你看的什么书啊?好端端的咋看起来书来啦?” “我之前不老说要上学来着嘛,所以就叫衍哥给我弄了几本复习复习,出院了能准备考试去...” 江半愈发稀奇了,跟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的,使劲琢磨着他:“不是...咋突然变这么勤奋上进了?你的仙人跳不玩了?你的街头小霸王也不当了?” 约莫是几分钟之前的那幕回忆影响的吧,沈七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说:“我这人是挺差劲的,可我喜欢的人很好,所以...我也想要变好一点。” 话说完,他自个儿先愣住了。 江半这回不稀奇了,也跟他一起被点了穴似的愣住了。 意识到自己都瞎比比了些什么的沈七见她一脸惊呆模样,又尴尬又变扭,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于是揣着书本,抡起拐杖,撒丫子跑得飞快。 江半只感觉这小子应该没骨折,要不然就是好全了,否则咋能跟旋风似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呢? ...... 秦兰住了这么些天的ICU,江半有点为自己的存款发愁。 其实烧的不算特别多,依旧在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可能是因为没了工作,也没兼职翻译,总之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件齐刷刷爆发,令她烦躁又焦虑。 她捏着眉心,懒洋洋地在看一部喜剧电影,余光瞥见病房门外,江俞和江凯二人不知偷偷摸摸的在商量些什么东西,视线来回在二人脸上逡巡,眼瞳一亮,突然定格于江凯的后脑勺。 这桩悲剧归根结底还是房东造成的。 要不是房东欺骗她,瞒着自己已婚的事实和她交往,那么后来也就不会有房东女儿上门辱骂、导致她急火攻心突发脑梗、躺在ICU昏迷不醒一脚还踏在鬼门关内的狗血情节了。 这一老一少当真是害人不浅。 冤有头债有主,如今这社会过马路撞到了老太太都得赔偿个百儿八千的,更别提秦兰这危急的病况了。 她自认为自己没这讨债的本事,江凯就不一样了,前夫的身份、恶棍般的面容、装一装也十分阴骘的眼神,一定能震慑住那胆小如鼠的狗房东。 可为什么她现在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他那十分阴骘、令人胆寒的眼神呢? 江凯被她直勾勾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两手垂在身侧,局促问:“你、你...” 哦...原来是怕挨她的骂啊...她弄明白了,于是也更有了底气。 江半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你不是想要忏悔么?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 “我说,我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弥补我们母女的机会。如果这事儿你做成了,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当然了,是我不计较,至于我妈...另当别论。” 江凯眼底冒出点希冀的火花:“那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江半微微一笑。 不远处的江俞狐疑地打量着俩人,见江凯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为放松,再由放松变为凝重,最后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十足。 她满头雾水,等江凯走远了才凑近前问:“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放心,总之不是在控诉他抛妻弃女的恶行。” “......” 江半莞尔:“我是在照你说的做啊,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江俞越发搞不懂了。 第120章:假象和谎言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可能、也许、大概是真的死了。 在这种等待秦兰从ICU苏醒、寸步不离的煎熬的日子里,江半忍不住这么想。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这厮彻底跟她划清界限玩完了。 如果他是躁郁症发作把自己扔家里闭关,那她还能够有一丢丢的理解,但他没有,他在和别的女人生龙活虎地逛街逍遥,他和别的女人手拉手了。 他只是厌烦了,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谎言。 想她之前还感慨秦兰和房东的幸福生活是过眼云烟,她自己的又何尝不是呢? 母女俩同步到这份上,悲催都一起悲催,全世界还有谁呢? 江半照例在询问完主治医生一些数据情况后,没精打采地往回走,余光不经意往窗外一瞥,枯树寒桠,冷风一吹,叶片簌簌掉落,各种自然草木都在告诉她,凛冬将至。 冬天可真难熬啊。 她耷拉着脑袋,耳边倏尔传来一阵高跟鞋打击地面的强有力的“哒哒”响声。 直到那响声越传越近,闪亮镶钻的高跟鞋尖儿走进了她的视野范围,光凭借这一股浓郁灼烈的香水味,以及这风风火火的脚步,她也知道来者何人了。 江半勉强撑起脸,调侃了一句:“哟,今儿个不是穿普拉达的性感尤物,改换埃及艳后啦?” 埃及艳后一脸严肃,急冲冲地拽起她的手要拉着她离开。 “你你你你干啥呢?我得在这陪我——” “稍后跟你解释。” 向来叽叽喳喳话多的性感尤物竟然破天荒的只吐了六个字,江半不由得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可俩人还没穿过走廊,重症护理区就闹哄哄的一片,好几道白大褂的身影不停奔走,推着药理车和各种器械,风风火火地穿梭于某一间病房。 江半瞄了眼他们奔走的方向,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有颗雷炸开了湖面。 她甩开了陈娇娇,急忙冲了过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情况了?” 江俞红了圈眼眶,低声道:“医生说她各项指标急转而下,有病危的...风险。” 江半脑袋嗡嗡的,下意识就想跑进病房,被几名护士拦住:“小姐,请您在门外等候。”说完便带上了门。 在那两扇门紧闭的前一秒,她视线游弋之余,见到的是面无生机的、直挺挺躺着的秦兰,是她旁侧那堆冷冰冰的机械表面,曲线在以她看不懂的方式波澜起伏,音流像是轰鸣,杂乱聒噪。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江半呆滞地念叨,抱紧了江俞,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这种情况远比刚送秦兰来医院时还要令人恐慌、叫人无措,因为这么些天,她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渐渐恢复如常,像希望一点一点地燃烧冒起火光,可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就如一盆水,浇地她们透心凉。 抱紧江俞时,她好像比前几天还要更想念陈凌也那个王八蛋了,想他拥自己入怀,想他笨拙又幼稚地哄自己,想他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刮风下雨。 她察觉到陈娇娇也凑了过来,用手捏了捏她肩膀,沉默不语。 江半揩了揩眼角,问她:“你刚刚那么着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啊。” “我...”陈娇娇收敛了凝重的神色,露出以往的轻佻笑容:“没什么没什么。” 似乎也是被这突发情况吓呆了,她连连敷衍地说了好几个没什么之后,却忘了找点准确的理由搪塞。 在此时,江半只十分痛恨自己的第六感,总是能预料到更糟糕的事情,偏偏好奇心被吊着,战胜了理智,令她的竭尽忽略都变成了无用功。 陈娇娇被她盯的毛骨悚然,明白瞒是瞒不过她的,转念一想,或许此时说出来了却了她的心思,对她还能有所帮助,于是稳了稳心神,勉勉强强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她说:“陈凌也和谢家的人订婚了。” 江半大脑“嘭”的一片空白。 那些轰鸣的音流、聒噪的冷冰冰的机械响声都骤然消失不见,时间仿佛定格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天地间有倾斜的趋势,四周昏昏然的,只剩下一阵苍白的忙音,和自己深深的、缓慢的喘息。 江半睁着眼,尽力去分辨陈娇娇一翕一合的嘴型,都吐露了些什么字眼,可她好像在此刻失聪了,听不见,也看不懂。 过了多久才醒神呢?过了多久才消化完这条喜讯呢?又过了多久才重新站起身来呢? 江半的时间概念模糊了。 彻底拉回她所有心念的,无非是紧闭的手术室的门,再度自内推了开来,一片雪白的衣角飘荡到了她跟前。 江半几乎是屏息凝神,竖直了耳朵去听医生的言语,神情由忐忑不安化为万分欣喜,憔悴不堪的面容迸发了似乎新生般的焕彩,眉宇缓缓地松展开来,布满血丝的眼底有了光。 ...... 经过十万火急的抢救,秦兰不但苏醒了,还脱离了病危的状态,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好像做了场冗长冗长的梦,梦醒时分,眼皮微微打开,印入眼帘的便是自己伏在床前焦急等待、面容消瘦、饱受煎熬的俩女儿,一时动容地眼泪簌簌掉落。 率先察觉的是江半,她推了推旁边昏昏欲睡的江俞,惊呼出声:“妈!您醒啦!” “哎。” 历经两回手术、一回生死,秦兰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只浅淡地应了声。 只这轻若未闻的一声,就令江半的眼泪哗哗地滚落下来,想猛地扑上去抱住她,鉴于她身体的创伤和插着的输液管不太方便,于是只能紧紧握住她得手,语无伦次:“您醒来就好,您醒来就好...我就知道您能行的...您肯定能熬过这关的...” 江俞递给她纸巾,自己也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秦兰勉强扯起笑容,气若游丝:“好啦好啦,别哭了,搞得跟我怎么样了似的,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俩姐妹“噗嗤”笑出声来。 第121章:骗人的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俞嗔怪地看着她:“那肯定,老天爷也不看看您是谁。” 秦兰吃力地抬手想摸摸她脑袋,奈何距离太远够不着,江俞便自个儿往前凑,笑容乖巧:“妈,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 江半皱眉,咳嗽了几声以示警戒。 她现在才刚醒,身体虚弱得很,一来就告诉她江凯的事情,不是纯粹刺激她么? 江俞明白她想要说什么,递给她一个宽心的眼神,而后捧着秦兰的手心,抑制不住的欣喜道:“妈,我怀孕啦。” 秦兰和江半二人具是一愣。 “真的啊?” “对啊,两周了呢,喏,特地等您醒来给您报喜的。”江俞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张彩超单递给她。 “好啊...真好。”秦兰摸着那薄薄的一张纸翻来覆去地看,老泪纵横。 江半倒是不大乐意了,佯装愠怒:“你来了这么多天,对我却一个屁都没有放?” “这是送给咱妈的惊喜,要提前告诉你了那就不叫惊喜了。” “告诉我怎么就不叫惊喜了?敢情你自个儿揣兜里偷着乐啊?” 江俞活泼地吐了吐舌头:“偷着乐咋了?我怀孕又不是你怀孕,我好不容易怀上了还不允许我自个儿偷着乐?” “那你好歹跟我知会一声让我开心开心啊。” “现在你不也一样的开心?有什么区别么?” “你——” “行了行了。”秦兰打断二人的争执,瞪了二人几眼:“一碰面就吵架,女孩子家家的,相处能不能和和气气一点?” 江俞:“好嘛,您说了算。” 江半:“打是亲骂是爱,再说了我俩哪有吵架呀?这不讨论问题呢嘛。” 秦兰指尖戳了戳她脑袋,凶神恶煞地说:“就你天天歪理一堆。” 江俞幸灾乐祸地附和:“就是就是,妈,赶明儿您治治她,省得她大逆不道。” “等等等等我咋就大逆不道了啊?” “跟妈顶嘴你就是大逆不道!” “不是那你也没少顶啊?你又怎么算?” “你哪只眼睛见我顶过嘴了啊?我老乖了好吧,胡作非为的是你。” “我...” 秦兰乐呵呵地看着姐妹俩,罕见地没有插嘴也没有制止,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细碎的日光从百叶窗洒将而来,温润了苍白浑浊的瞳孔,愈发显衬慈爱和祥。 ...... 从秦兰病情好转带来的巨大欢喜中醒过神来后,江半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 累吗?心痛吗?难过吗? 累是肯定的,自己守在这惨白惨白的医院守了将近两个礼拜,日日夜夜的煎熬等待,日日夜夜的盼望着至亲苏醒,日日夜夜地承受着外界四面八方而来的打击。 她几乎是累地脱壳了,一回房间就跌坐在了地板上,累到好像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任何了。 可等她慢慢地蜷缩在角落,像只透明又脆弱的蜗牛,抱紧胳膊,曲着腿,终于能松一口气,终于能闭着眼睛休憩一会儿,脑海里的音流却铺天盖地而来。 陈凌也和谢家的人订婚了... 陈凌也和谢家的人订婚了...订婚了...订婚了 陈凌也陈凌也陈凌也...... 冰凉的泪珠仿佛掉了线,滑过面颊,最终洇在了深褐色的地面上,像开了朵无色的花。 所以他消失、他不出现、他不回复就是已经决定和谢允结婚了是么? 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他不是说他们都不重要吗?他不是说他渐渐放下了过往的阴影、不会再老是想着用自己的人生去偿还吗?他不是说他不和谢家联姻、不娶谢允吗? 他不是说他是为了她而活的吗?他不是说他爱她的吗? 他说了那么多那么多...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骗人的吗... 骗人的吧。 江半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倒在地面上阖着眼皮,无声流泪,在沉寂中一点点消亡。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将她从虚无的梦境中唤醒。 她强撑着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确保看不出泪痕后才拉开门。 阴沉着脸的谢衍和稍显局促的沈七一并立在门外。 未等她出声,沈七先开了腔:“我听说阿姨她转普通病房啦,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嫂...看看你,都没事吧?” 江半听到他突兀转换的字眼,冷笑了声,大大方方地道:“没事。” 沈七不着痕迹地松下一口气。 她问:“还有什么事么?” “嗯...”沈七看了看谢衍,嗯了老半天才很为难地吐出一句:“凌哥的事儿我们也是刚知道的...所以...” “所以就过来慰问我?我都说了我没事,回去吧。” 江半说着就要关门,被谢衍伸出一只手拦住,只见他阴沉着的脸色稍微转柔和了点儿,道:“我们确实也是刚知道。不过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放了你不管的...你...相信他,不要太难过。” 这算什么?亲属慰问团么?她觉得好笑:“他让你来传话的?” “不是,我们跟你一样,近期都没有看见过他。” “也没有联系过他?” “没有,联系也联系不上。”谢衍眉宇凝重,周身气压低得可怕:“可能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我猜他如果能出来,肯定会想跟你说这些话的,总之...你相信他就是了。” “那谢允呢?” “不知道。” 江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是该感慨他作为兄弟的真诚仗义、事事都会为了兄弟着想,还是该感慨他大公无私、放着自己的亲妹妹不理睬跑来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但不管哪样,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是真的吗?他们这种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也会不知道他的下落吗?他不是政法世家权势滔天的公子哥吗?怎么会没有资本和景阳集团抗衡? 还是说他这俩兄弟是他差遣过来的走狗,用以安抚她、好脚踏两条船的呢? 不过很快,沈七便作出了解释。 他觑了几眼谢衍离去的高瘦背影,确定远在视野范围后,才悄声道:“衍哥前几天和家里人闹掰了被赶出来了,听他自己说的意思是彻底断了联系,所以凌哥和谢允订婚的事情他真的不是特别清楚的。” 第122章:从将军到奴隶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恍然大悟:“这样啊。” 难怪他刚才一直阴沉得跟个黑面阎王似的,一身的杀气腾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都被赶出来了自身难保了还有空操心陈凌也的事情,这付出型人格简直不要太明显。 可能是为了感谢他的安慰吧,亦或者是对他被扫地出门一事的怜悯,江半思忖了一番后问:“他平时对你和陈凌也是不是都特别好?” “对啊,跟亲兄弟似的,我住院这段时间照料我照料的可仔细了...”沈七说着说着嗓音渐低沉,喃喃呓语:“说实在的,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确实,以他这性格...” 沈七不解:“以他这性格咋的了?” 她想了想说:“他对你好的理由有两种可能。第一,不排除他也喜欢你哈,第二,他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从而抚慰自己缺乏关爱的内心。” “......” 事到如今,在她面前是再怎么瞒也瞒不住了,沈七只好灰头土脸地认栽,摸了摸后脑勺,试探性地问:“真有这可能啊?” “百分之50吧。” “那第二条是啥意思啊?” 江半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陈娇娇这个神棍给影响的,好八卦之心昭然若揭,不知不觉就充当了回恋爱导师:“你说他跟家里人闹矛盾被赶出来了是吧?他跟他父母关系很差劲吧?” “是有这回事。衍哥跟我说过,他妈有两年多没跟他说过话,就因为他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花瓶。” 这故事可谓是烂熟于心了,至于为什么烂熟于心,一方面倍感惊奇,另一方面可能是...心疼吧。 他还真就挺心疼他这衍哥的。 江半继续念叨:“所以你看吧?他打小缺乏关爱,内心对情感的渴求十分强烈,这就导致他形成了一种讨好和付出的心理,把自己的位置放到了最后,对好兄弟好朋友很上心,但凡你们有点什么需求都会尽力满足你们,因为他害怕失去,所以竭尽所能去维持每一段对于他而言最为重要的亲密关系。” 沈七有点糊涂了:“那他为什么不对他父母——” “也许对于他来说...父母不属于能够或者想要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里的范畴吧。” 江半见他皱着眉使劲琢磨,鉴于对方年龄小,在这方面懵里懵懂的,又温和解释道:“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你住院都多少天了?他在这日夜陪了你多少天?其实他大可不必的,护士小姐24小时值班呢,又不是没人能照顾你扶你上厕所。” 沈七歪着脑袋,陷入回忆的点滴。 她说得不错,谢衍确实对他好的有点过分了。 不辞辛劳地替他更衣送饭啥的,就连忙着冬季联赛,也会抽开身往医院跑,甚至不惜委屈他的队友,让他们配合着更改操练地点。 但是—— “仅仅是因为他的性格使然么?就不能...” “就不能是他喜欢你,对吧?” 沈七抿唇:“......” 江半哈哈大笑:“也有可能的,或许是他自身没有察觉到。不过我告诉你哦,如果你要拿下他,就不能一直做被动的那方,不能一直承受他对你的好,适当的时候,你也得付出的嘛,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天秤就该倾斜了,就不公平了啊。不公平会怎么样?一端压得很低,一端翘起老高,总有一天他会承受不住的。” 沈七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真的。”江半长叹:“谈恋爱不是一味的付出,也不是一味的索取。付出多了得来的是委屈的求全和自我的妥协,索取多了得来的是热情的丧失和乏味的加重,感情的失衡就像从将军到奴隶,没人真正心甘情愿当奴隶的。” 沈七听得一愣一愣的,竖起大拇指:“姐,你讲得真好!” “臭小子,多读点书,知识改变命运。” 沈七听完当即掉头就走。 江半喊他:“干啥去啊急哄哄的?不再听点别的啦?” 沈七扭脸,冲她壮志凌云、大义凛然地一笑:“改变命运去!” “......” 江半无言以对。 ...... 沈七的腿好得都差不多了,扶着拐杖走路还算爽利,他三两步回了病房,就见谢衍绷着一张黑面神似的脸,握着鼠标打游戏打得震天响。 他浑身气场冷冽阴鸷,仿佛只要多靠近一米就会被那无形的烈焰给烧成灰烬了。 沈七秉持着江半教导给他的理念——不能一直承受他的好,适当的时候也得付出,也得对他好——冒着会被烧得灰飞烟灭的危险,毅然决然地迈进那震慑人心的磁场之内,然后摆起他自以为最乖顺最温柔的笑脸:“衍哥,你饿不饿?我给你——” 他本想说“我给你做顿饭吃吧”,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这手艺啊,就算有这在医院咋做啊,于是半路劈了个叉,接着道——“点个外卖吧?” 谢衍头也不抬:“不饿。” 失效了,咋办? 沈七当然没放弃,继续讨好:“衍哥,打游戏打累了吧?我给你捶捶肩?按摩按摩?” 终于,不知是被他给烦的还是被他给烦的,谢衍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么闲?” “......” 按照往常,一般他死皮赖脸赖到这个地步还换不来他的另眼相待后,沈七大爷铁定拍拍屁股走人了,但今日这毅力是从所未有的强悍,抿着唇说:“不闲。” “那你一个劲儿在我旁边逼逼叨叨做什么?” 他决定实话实说——主要是因为没好的借口了,道:“我看衍哥你不太开心,你又帮着照顾了我这么久,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今天得任务就是逗你开心,让你舒心。” 谢衍还真就被这小子振振有词的模样给逗乐了,笑了笑:“点个外卖?按摩捏肩?就能让我开心了?” “那哥你说,你想怎么办吧。” “约会。” “啊?!”沈七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个不停。 谢衍见他似乎微微红了脸,以为是幻觉,多瞅了两眼,还真是,这会儿是真被乐得不行了,闷着笑说:“啊什么?你以为我跟你啊?” 第123章:我养你啊~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 沈七的小心脏立时恢复了平稳,但耳根燥热,急忙别过脸去,假装眺望窗外的风景。 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他内心止不住地咆哮,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吧?这衍哥说话没头没尾的,好生生突然迸出个“约会”?换了谁不会想入非非啊? 既然不是和他,那又会是和谁呢? 沈七脸倔强地眺望窗外,一只耳朵却竖成天线,静静接收到了他的下文—— “还记得上次来医院和我组队打游戏的唐意吧?她看上你了,不过她当时没敢说,愣是马后炮地缠了我好几天,没办法,我只能问问你的意见了。” 沈七恢复平稳的心脏彻底沉进了湖底,被冰凉包围,一股情绪指使他话没过脑子就问了出来:“那你的意见呢?” 谢衍觉得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就跟人处,不喜欢把她当空气不理睬不就得了?” “......” 确实跟你没关系,沈七独自在心底默默地说。 谢衍察觉他气压低下来了,觑着他戏谑问:“咋的了?不乐意就不乐意嘛,干嘛一幅谁欠你500万的表情?” “......” 沈七斩钉截铁地对着他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衍一愣,又一愣,愣了足足好几分钟,心思百转千回,最后他醒神,故作随性地问:“是嘛,谁啊?给哥哥透露透露?” “......”他转过身背对着他,留给他一道讳莫如深的背影,气哼哼道:“不告诉你。” 谢衍又笑了,摆了摆手:“随你吧,不告诉就不告诉我,等你自己什么时候憋不住了再跟我唠唠吧。” 话音刚落,沈七猛地掉转身,一幅横眉竖目欲言又止好像还要吞人的鬼表情。 谢衍被他一个回身给回懵逼了:“咋了这是?” 沈七一口气提到喉咙里,答案都快呼之欲出了,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淡定了几秒后,说:“我明天就出院了。” “嗯,然后呢?” “......”他想了想,朝他鞠了一躬:“谢谢哥这段时日以来对我的照顾。” 谢衍被他这一鞠躬的给整的更懵逼了,轻轻的啊了声:“怎么?你还要给我整几个二鞠躬三叩首啥的啊。” “......” 沈七头一回觉得他的嘴欠。 谢衍几声乐呵的笑闷在胸腔里,没发作出来,咳了咳嗓子道:“不客气,冲你叫我这声哥,替你挡刀都是应该的。” 沈七瘪瘪嘴,状似无意地问:“真的啊?” “可能么?” “......”沈七想拿卷胶布蒙了这衍哥的嘴。 “回了家得你自个儿付房租啊。” “那我不是一直都替我自个儿付房租的嘛。” 谢衍瞧了他几眼,默默地不搭腔了。 沈七起先还不明所以,好歹脑瓜子没那么笨,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哥,你都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给房租应该的嘛。” 谢衍想了想,解释道:“我信用卡都被冻结了,身上也没几个钱了。” 他这被扫地出门挺狼狈的。 以前他快快乐乐、潇潇洒洒地当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不能说全部都是快快乐乐的,毕竟二老实在惹他心烦。 平时在外温文尔雅尊贵体面的父母双亲一回家看到他就疯狗似的咆哮,谢大公子心情好点就就装聋作哑,全都当屁放,心情不好嘴上就不积德,明目张胆地跟二老对着骂,十分混账且无法无天——谢家夫妇摊上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天天被气得七窍生烟,算命师傅都担心他俩会英年早逝。 但他经济条件不限制,零花钱多到不知该怎么花,整日打打游戏玩玩赛车,爽的一批。 这突然从王子变回了青蛙,讲实在的,纵然他已经幻想过很多次被扫地出门,可那感觉依旧...不好受。 肯定不是因为父母什么巴拉巴拉之类的,简单点儿,一个字——钱。 沈七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黯然,当即傻呵呵地笑:“没关系的嘛衍哥,我养你。” 谢衍轻嗤:“你养得起么?” 沈七还真就认认真真琢磨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小声嗫嚅:“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衍哥你...稍微注意点...花钱的分寸...我想我们大概还是可以过活的。” 谢衍怔松了几瞬,头一回想不到合适的话语搭腔。 其实这种状态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被人在身后默默地守护着,以至于...一个人也没那么孤单了。 “反正你和我,咱俩吃穿用都不多,我少去几次酒吧,你少买点皮肤,凑合凑合的话...手头还是很宽裕的呢。” 沈七掰着手指头绞尽脑汁地节省家用,丝毫没有留意到对方看他的眼神,深幽静谧,像束遂远的光。 谢衍在他视线逡巡过来之前回了神,一拍他脑袋瓜,耻笑说:“用不着你养我,我自己能养我自己。” 说是这么说,但心底仍旧是有点悬。 他打职业联赛没多少钱,除非拔得头筹,电子竞技还不如去搞网红主播来钱快呢,可他纵观自身,除了打打游戏,好像还真就没别的一技之长、亦或者特别热爱的东西了。 学法反正是学不进去的,命中注定成为不了谢家的继承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扫地出门了。 “没关系的哥,我这人特别讲义气的,你对我好,我肯定也对你好的。你对我好五分,我就对你好十分。” 谢衍一条入鬓的多情眉挑了起来:“哟,这么能呢。” “......” 好心当成驴肝肺,沈七又想撕他的嘴了。 不过还好,这回谢衍没笑得那么欠扁,适当乐了一阵便温和道:“谢谢你了。” 突然变这么正经,倒让沈七不大自在了,他抿了抿唇小声说:“没关系。” ...... 秦兰转到了普通病房,不用自己时刻煎熬守着了,又因为暂时没工作,时间猛地空出来很多。 这时间一空出来,人就闲来无事,这人一旦闲来无事,就容易想东想西,沉溺在垃圾情绪里。 所以为了避免沉溺在垃圾情绪里,江半把自己简单的日程复杂化,利用三寸不烂之舌四处谈天说地大倒苦水——在小区将房东的形象妖魔化,从而逼他交出赔偿款。 反正她是不打算带着秦兰继续在这儿住下去了,所以,家丑扬一扬,碍不着什么事儿,保不准还能膈应死那狗房东!归根结底又不是秦兰的错! 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没这讨债的本事,但如今这么一瞧,啧啧,别说,挺牛的啊。 全宇宙全星球全世界乃至于寥寂的小村落,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那都会奉行一条真理——人言可畏,言语就像风,就看怎么吹有利。 第124章:老娘要砍人!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所以江半这只大喇叭约莫也是继承了蝴蝶飞飞那只大喇叭的功底,一天到晚就在小区里头晃悠,顺便做时事热播—— “王强华你这个杀千刀的!脚踏两只船!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有老婆了还出去鬼混!骗我妈也就算了!还让你女儿骂她!骂她也就算了!还害得我妈住了两个礼拜多的ICU!你他妈的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你不是人——” 几栋楼的住户都给听得心潮澎湃倒地膜拜了,就差拉条横幅以表彰她的大无畏精神。 陈娇娇前脚刚踏进小区大门,就看得几米开外的休闲花园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握着个红艳艳的大喇叭,慷慨激昂地怒吼。 因着那女人头发实在太蓬乱了,衣衫太褴褛了——12月份只穿了条清凉的小碎花裙,套了件黑黝黝的针织毛衣,两脚趿拉着大号拖鞋,小腿是看起来有些些恶俗的红色丝袜—— 让她感慨年轻人就是身体好、不畏严寒、皮厚耐冻的同时,又不免觉得这一幕、这一穿搭实在太辣眼睛,完全和自己的好基友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这不能怪她,虽然好基友对穿衣打扮不像自己那么上心,讲究时尚和性感,但好歹收拾地干净利落、整洁大方。 就在她以为这是个搞行为艺术又或者纯粹失心疯的邋遢女人、从而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要从那个疯女人身旁迅速走过,而那疯女人却捏着喇叭发出几声她相当熟悉的嗓音时,陈娇娇幼小的心灵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回头看去,恰好那疯女人又胡乱嗷了几嗓子,她一惊:我擦?这声音咋和江半的那么相像呢? 疯女人胡乱撩了把长发,隐隐露出了半张侧脸,她又一惊:我擦?这脸咋长的和江半一模一样呢? 疯女人彻底转过身来,恰好对上她打探的视线,最终她可以很确定了:那疯女人原来就是江半。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位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在区区几日之内、变为如此邋遢、蓬头垢面的疯女人呢?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不,答案是—— 因为失去的爱情。 陈娇娇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面前的疯女人,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揪起一缕她几天没洗过的发丝,嫌恶道:“江半啊江半,为了个狗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还是不是我陈娇娇的好姐妹了?” 江半不以为意,自我感觉良好:“有吗?我这不挺正常的嘛。” “正常?哪个正常的体面人会拿个大喇叭到处发疯?哪个正常的体面人会穿成你这样?哪个正常的体面人会超过三天不洗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还他妈以为你是被嫌弃的松子!” “......” 是吗?这比喻倒是挺形象的,好不容易走出心理阴霾重新谈恋爱,结果又给毙掉了,还被毙的死死的。 江半无话可说。 “你啊你...我看你是被陈凌也那疯批给传染了!别说他精神不正常,你都要失心疯了!” 江半依旧无话可说,沉默良久之后才懒洋洋地搭一嘴:“是啊,我是快被他给逼疯了。” “......” 陈娇娇心疼不已,收敛了调侃和嫌恶,想抱抱她又发现自己对着这邋遢女人下不了手,于是只能稍微靠近一丢丢,象征性地拍了拍她肩膀,说:“别伤心了,老娘今晚就带你去砸场子!” 江半眼睛一眨:“砸什么场子?” 陈娇娇勾起一抹蒙娜丽莎式的神秘笑容,不言语。 ...... 于是这一天月黑风高的晚上——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江半扒拉着门框,将身子往回缩。 “不去也得去!你一开始是怎么答应老娘的?你说你要扇那狗男女几个耳光的,要让他们下不来台!这种里程碑似的伟大抱负还等着你去完成呢!你都忘啦?!” 陈娇娇使出吃奶的劲儿拽起她胳膊,拔河比赛似的要把她拖出来。 江半欲哭无泪:“我那是一时冲动嘛说话没过脑子的...但我现在清醒了,人家景阳集团六十周年庆,我要上去瞎捣乱——哦不,按照陈景阳的行事风格,我他妈都不一定能入得了场啊!” “这你就别担心了,老娘都给你弄了张请柬,怕什么,走啊!” 见直接的抗拒无效,江半决定来拐弯儿的——转移敌方注意力,她佯装疑惑地问:“你又是哪里来的请柬啊?人家请你了?” “一声姐妹大过天!他陈凌也折你的翅膀,我铁定要毁了他整个天堂!为了你我不惜出卖色相,做牛做马,千辛万苦才弄到两张,你现在跟我说不去,你对得起我吗?” 转移失败,江半唯唯诺诺的:“我就是不想去丢脸嘛...我这个样子...哪里比得过人家小年轻?” 闻言,陈娇娇停顿了动作,叉着腰认真审视她: 墨黑的长发微卷,散落肩头,愈发衬得脸小娇俏,烈焰般的红丝绒流裙有极致的绒感,配合着魅惑的红唇,高贵且美艳,和上午所见的疯女人完全就是两个种类。 她满意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了小圆镜怼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哪里就比不过小年轻了?明明是秒杀全场好不啦?!” 江半:“......” “你说你比不过人家,不仅仅是你自卑,也是在侮辱我的手艺!老娘化的妆、烫的头发、选得裙子,绝对堪比国内外顶级造型师。你下次要是再敢说...” 陈娇娇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迸射出几记飞刀般的寒芒。 “不敢不敢不敢!”她脑袋摇晃地跟拨浪鼓似的。 “嗯...所以现在...去还是不去?” 江半刚表示迟凝,见对方那飞刀又要飞出来,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去去去去!” 陈军师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指点小学生站军姿似的,掰直了她腰杆,沉声道:“很好,来,挺胸收腹抬下巴!用鼻孔看人!摆出你最倨傲最优雅的姿态,默念5遍——老娘要砍人!” 江半成功被她的气势带动,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立时冷酷恶煞了起来,在心里默念:老娘要砍人,老娘要砍人,老娘要砍人... “预备——走起!” 一声令下,俩个华服女人便杀气腾腾地杀到了全淮城最顶级最奢华的酒店大门口。 第125章:“她不会同意的。”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景阳财团作为本市产业的巨头,六十周年庆典好比新皇帝加冕,恢弘壮观、声势浩大,云集了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搜罗了无数的名流大腕,涵盖了多少翘首以盼飞升更高枝头的的名媛贵妇。 江半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香水酒息、璀璨夺目的水晶灯盏、眼花缭乱的衣香鬓影给震的头昏脑涨,腾腾杀气都减退了大半。 她好不容易缓冲过来后又开始打退堂鼓,苦着脸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多人呢...闹开了多丢脸...” 她倒不是不想抓着陈凌也质问个清清楚楚,只是觉得私人的事情最好私下解决,搬到台面上来说,不是让外界嚼舌根看笑话的么? 但偏偏陈娇娇不这么认为:“他那个渣男莫名其妙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了也就算了,还背着你乱搞!乱搞也就算了,竟然还偷摸订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娘非要为你讨回这公道!” 江半本人都快要被她这番慷慨陈词给感动哭了。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很可惜,她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姐妹情在见到一名风度翩翩的儒雅男士从跟前走过时,全数化为美丽的泡沫。 江半原本还捧着颗被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小心脏,打算给对方来一个热情的拥吻聊表谢意,可等她两眼泪汪汪地扭脸看她的时候,却险些被她捕捉到帅哥就自动流出的哈喇子给淹了个没底。 她总算明白陈娇娇为何如此执意要来参加了景阳七十周年庆典了,除了明面上的为她讨回公道,还有—— “又想着钓凯子!你这是夹带私货!” 陈娇娇心虚地一笑:“哪有哪有...我不过多看了人家两眼嘛。” “两眼?你那眼神跟吃人不吐骨头似的!” “好好好我不看了我不看了,我帮你一起找渣男去,行了吧?” “你怎么找他?你又不知道人家在哪?” “反正在这宴会上就是了。” “......” 江半当即晕倒,这话用得着你跟我说?谁不知道啊! 她眺望了眼规模恢弘的宴会场地,人山人海隐隐绰绰,找个人真比大海捞针还难。 她头疼了,怎么找? 陈娇娇摸着下巴,略一思村,故作神秘地说:“不用找,我们就在这守株待兔。” “啥意思?” “别忘了这是庆典,周年庆典!他作为景阳未来继承人铁定要露面的,到时候我们先下手为强,逮到他先猛地揍一顿出出气再说!” 听着她这阴恻恻、凉飕飕的语气,江半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行吧,守株待兔就守株待兔吧,我上个厕所先。” 陈娇娇余光瞥到几米开外一个娇嫩的猎物,忙不迭催促她:“去吧去吧去吧。”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重色轻友,又补充了句:“别给憋坏了,影响待会儿的发挥。” “......” 江半瞪了她好几眼,暗自腹诽了这不靠谱的女人一通。 女士卫生间在宴会厅的西边,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拨开一路的衣香鬓影,穿过幽深的长廊,没了宴会的琳琅笑语,空间骤然寥寂了起来。 江半的心也空落落的。 从听到他订婚的消息,她就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各种消息塞充心神,塞得满满当当的,好让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情。 可她把自己安排得再忙碌再不暇,那些偷偷的心思还是自缝隙间钻进来,像顽固的寄生虫,一点一点往深处钻,一点一点腐蚀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像陈娇娇所说,被他影响的也快疯魔了。 这王八蛋怎么能有这样的好本事呢? 她后知后觉地醒了神,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不知名的角落,前后左右都是辉煌的墙壁和紧闭的房门——看起来不像是卫生间,倒像是私密的休息厅。 她迷路了? 江半像个无头苍蝇乱窜,找不到出去的路也辨不清返程的方向,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陈娇娇求助时,右前方的房间内传来花瓶碎裂的声响,以及几声粗犷的怒吼。 她竖起耳朵细听,发现是道无限趋近于陈景阳的嗓音——“我能害了你是不是?只要你和谢允结了婚,管你在外面找什么姐姐妹妹,养什么江半李半的,这些我通通都不会插手!人谢允那丫头都——” 接着一道嘶哑暗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她不会同意的。” 那音调淡漠平静,却似乎深藏着隐忍,导致声线闷闷的,一时间竟让她怔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嗓音的主人是谁。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陈景阳高分贝的声音再度乍起—— “她不同意那你就想方设法让她同意!反正你的结婚对象只能是谢允!至于那个女人...朋友也好,情妇也罢,总之就不会是我陈景阳的儿媳!” 听到这句,江半眼睫微翕,下颌线绷直了,扶着门框的手指曲缩成团。 陈景阳的态度,还挺决绝的。 她本意转身离开,不想再同见不得光的小偷一样逗留着窥觑这场“父子”谈话,可脚下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挪不动半步。 也许她是想时隔这么长一段时间再度重温他的嗓音,也许她是好奇他们的商量结果,也许她是在隐隐期待着他的答复。 总之,她压根就无法强迫自己徘徊在听力清楚的范围之外。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在焦灼与紧张不安中等来的,不是他的坚定否决,而是另一道女人温润的声线—— “说得没错啊...反正对你又没什么损失。你跟她结了婚以后...照样过你自己得生活啊,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也是可以和她...” 后面女人继续说了些什么,她没再听下去了,一方面是理智倏然提升,脚跟能够行动自如了;一方面身后隐约传来一阵人声笑语,在逐渐逼近,不得已,她只能仓皇又狼狈地逃走。 她走得又快又急,屏着狭促的呼吸,好像那房间的方圆十里是条充满了毒气弹的战壕,动作稍微慢了些,就会被毒发身亡了似的。 第126章:想朝他奔拥而去(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这一四处寻找出路从而返回的过程中,除了高跟鞋的“哒哒”声响,方才的对话内容也不断地涌现。 所以他们那是什么意思?逼着他娶谢允?只要他娶了谢允,他和别的女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他是把自己当做了妾侍?情妇?婚后的小三? 他怎么能这样呢? 其实让她感到最最难过的并不是他和谢允订了婚——当然也难过,但不是最难过,而是在陈景阳提出那种解决方案时,他的沉默,他的无所作为。 沉默有千万种释义,他是在无声抗拒,还是在委曲求全、暗自思量这解决方法的可行性呢? 江半全程就听到了他吐了一句——她不会同意的。 结合当时的语境,他是在指代她么?还是谢允呢? 她什么都无法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他有什么念头,自己都不打算淌这趟浑水了。 ...... 陈娇娇正和一只新勾搭上的猎物把酒言欢笑语相谈,冲对方展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妩媚笑容后,余光就瞥见右前方一道黑影大力拨开挡路的名媛美妇们、绷着脸、集齐各种杀气、煞气、阴气于一身,诸神难当地冲到了她面前。 站定,抢了两杯酒,一饮而尽,不过瘾,又抢了两杯“咣咣”下肚,打了个嗝,勉强从牙关里迸出两个字:“走了。” 陈娇娇全程瞪圆了眼睛看神经病一样地看她:“着什么急?这不宴会马上就步入紧要流程了么?” “你不走,我走。” “你给我回来!” 陈娇娇拽住她,凶神恶煞地问:“怎么撒泡尿回来就变成黑无常了?碰到陈凌也了?” 江半忍了忍:“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你到底见到他了没有啊?” “没有。” “那就不许走!计划都没实施呢你就要当逃兵?可耻不可耻?” “什么计划?难不成你真冲到他面前揍他一顿?别搞笑了!人家都——” “亲爱的各位来宾——” 江半话没说完,就被台上的主持人拿着话筒用亲切和蔼的嗓音播出的致辞给打断了。 “开始了开始了!先观望观望战况再走也不迟啊。”陈娇娇凶猛地钳着她在席间落座,又凶猛地嘱咐补充:“坐好!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 江半无奈,只好听之任之、随波逐流。 一个集团的周年庆典无非就那么几个步骤——1.对来宾表示热烈欢迎,2.做年度总结报告,3.规划前程展望未来发展,4.感谢业内大佬的支持商业互吹之类的云云... 别提有多枯燥了。 她视线在主席台那栏里逡巡了一会儿,终于在陈景阳旁边看到了那王八蛋,当然,王八蛋旁边少不了一位艳若桃李的富家千金。 江**眼视力5.0,可谓远程望远镜,将那王八蛋观摩地清清楚楚。 他穿着经典的西装黑白配,领带痞气不羁地斜划在一边,衣领挺括,气如修竹,耷拉着脑袋,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些时日没见,头发长了,稍显凌乱,下颌一片青胡茬,约莫几天没收拾打理过,有点邋遢,也有点萎靡的绝美。 脸还是那样的白,白到发光,白到失真,肤色一衬托,倒显得两只深邃的眼窝愈加暗沉。 一幅妖鸷的恶鬼相。 江半在心里默默地腹诽。 其实在视线捕捉到他的那一秒,她猛然升起一股冲动,一股想高声呼唤他名字、想朝他奔拥而去的冲动。 她使劲掐着自己手心,才将那不可理喻的蹿上心头的冲动给镇压了回去。 他一直低着头,谁都爱答不理的自闭模样,不过就算他抬了眸四处张望,这当下高朋满座隐隐绰绰的阵势,他也不一定能越过那么多人海看到自己。 江半兀自叹了口气,堪堪将视线收回。 台上庆典已经进行到第三环节了,景阳集团内的几位执行总裁亦或者高管各自发表各自的远大抱负,听得人昏昏欲睡,枯燥烦闷。 江半所落座的宾客席靠近宴会厅的酒水吧台,正中央堆砌了香槟塔,成百透明的玻璃杯一层层叠加,被头顶的琉璃灯盏一照耀,折射出来的光芒细碎绚丽,宛若精美的琼楼玉宇。 瞄了主席台几眼,轮到陈景阳这创始人兼董事长上台致辞了,她实在忍不住枯燥,趁着无人留意、陈娇娇也沉浸在上流社会人士如云密集的环境里的空档,偷偷起身,想去香槟塔那摸杯酒喝。 在作出这一行动前,她压根就没有意识之后的一两分钟会发生什么。 也不知是她的第六感失常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果她稍微能预料到一星半点儿,那么她也不至于深陷如今尴尬、诡异、微妙的境地。 宴会厅内的观众席在陈景阳一语道出惊天喜讯后,纷纷起身拍掌祝贺,可就在那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巨大的香槟塔尽数倒塌碎裂,玻璃杯相撞激起一阵又一阵宛若天塌地陷、排山倒海的声势,彻彻底底地盖过了宾客的欢呼。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陈景阳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犬子和谢家千金已经订婚,将于元旦完婚,还望各位捧脸到场。” 江半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 站在一地碎玻璃中间的她,宛若被剥光了衣服被全场来宾行注目礼,成百上千只眼睛齐刷刷地盯向她,有好奇、有疑惑、有嫌恶,氛围陷入迷之寂静。 这是表面的恐慌,更深层次的,是空白,空白过后是不敢置信,是心如刀绞。 在她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杯的同时,耳朵传来那惊天喜讯,不知怎么的,她指尖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发颤,随后,一系列的悲剧上演了。 好像捅了马蜂窝,密密麻麻的蜂群嗡鸣着、黑云压城般朝她席卷而来,她再也顾不上任何人打探的视线,一手卷起裙裾,掉头转身就走。 而沉没于主席台的陈凌也,在听见响动那刻,终于抬起了头,顺着宾客的视线而去,一眼便抓到了那抹窈窕无双的身影。 他眼瞳登时一亮,焕发了生机的光彩,喃喃了声“姐姐”后霍然起身,不管不顾地奔向她:“江半——” 第127章:姐姐,别走(求收藏)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在听见他高喊自己名字的那刹那,她身影顿僵,怔了几秒,便大步流星,步伐渐快。 “姐姐,你别走!你等等我——” 陈凌也见她不停,加紧了脚步,身姿机敏地跳下主席台,奋力推搡开围观的看客,朝着那抹红如鲜血的背影,似鸟投林、如鲸向海般狂涌而去。 谢允只感觉面前刮过了一阵旋风,被这风凌乱地迷了下眼,再睁开时,陈凌也已然距她几百米开外。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将繁复的、蓬松的裙摆卷了卷,裹成一团,露出轻便的两条长腿,继而拔足狂奔,紧随陈凌也的脚步。 而作为这出好戏的激发点的陈景阳,几乎是在陈凌也刚有所行动的下一秒,便挥挥手示意了旁边恭候着的西装保镖,于是一群暴徒模样的保镖万马奔腾地紧跟其后,誓要将出逃的太子爷给抓捕归案。 场面一度变得极其混乱,宾客们自主退避三尺,让开一条宽阔的康庄大道供他们追逐。 于是这条康庄大道就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经典戏码—— 打头阵的是一名红裙女人,风风火火地夺门而出,而后是名西装革履、身量高瘦的青年一边喊着姐姐一边拔足狂奔,再然后是名从头到脚都闪闪发光的梦幻少女,最后是一群狼豺虎豹般的西装暴徒,轰轰烈烈地欺压而上。 跟马拉松接力赛似的,吃瓜群众们都惊呆了,脸上挂着的表情一个胜一个精彩。 陈景阳此时只觉得头疼,一方面是这周年庆典搞砸了,一方面是实在不解—— 那女人到底是怎么闯进来的?! 江半不顾身后的呼喊,直挺挺地往前冲,高跟鞋跟儿打击地面,踩得几乎是震天响。 这倒是让她心生奇怪了,平时她很少穿高跟鞋,除非正经场合,所以穿高跟鞋走路向来不太稳,更别说陈娇娇今晚提供给她的15厘米恨天高了。 可她当下是疾走得又快又稳,有如老狗,一个趔趄、一个轻颤都没打。 看来今儿个是连老天爷也在暗中帮扶她,誓要让她远离身后的那名王八蛋。 江半在心里忿忿地想。 可惜很不巧,她这种结论在陈凌也三两步赶超过她了之后便被彻底推翻。 “姐姐,你别走,你先听我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我不会跟她结婚的,姐姐...”陈凌也猛地箍住她的两颊,语无伦次,嗓音都惶惶地变了调:“我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我已经——” “啪——” 江半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扬起巴掌就往他侧脸落下个耳光,勉强稳住心神,镇定道: “你怎么样我都不想听,陈景阳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再过两个个礼拜就是元旦了,你,你和谢家千金就要联姻了。” “不会的,不会发生的!”陈凌也急得跳脚,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证明,只好拽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摁,“姐姐,我知道你生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你打我好了!打到你消气为止,好不好?” “我还没那么恶劣,打你一巴掌就够了。放开我,我走了。” “我不放!你好歹听一听,你还没有了解清楚,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 江半被他搂紧了又紧,险些呼吸不过来,挣扎了一番意识到这是徒劳无功后,她反倒平静许多了,说: “是吗?我觉得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啊。按照你们那意思,你不是要娶了谢允,然后再包养我么?你当我是什么啊?泄欲的工具么?还是你们这种豪门间形同虚设的婚姻里的调味剂?” 陈凌也顿时愣住:“你怎么...” 见他这幅好似心虚的神态,江半登时就来气了:“对!我听到了!我知道你都是怎么盘算的,现在我了解的够多了,能不能让我走了?” 趁着他怔松的空隙,江半甩开了他的胳膊,气冲冲地要离开。 陈凌也再度扑上来,着急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压根就不同意,也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说!你没有听全,你没有听到后面啊,姐姐...你不是我的工具,也不是什么调味剂,你是我的命啊...” 江半正欲反驳,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战况,谢允张开了双臂拦着那群蜂拥而来的西装暴徒,似乎在激烈斥责那群个子比她还高出一截的暴徒。 名门望族的千金就是不一样,寥寥几句喝止,就震慑得对方一群猛男噤了声,硬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允回了眸,递给她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但一定带了安抚成分的表情。 那目光好像在说:你们继续解决你们的,有事儿我给你们挡着。 江半收敛了视线,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讥讽笑道:“那谢允呢?为什么你又突然消失了?为什么你消失后什么信息也不给我发?为什么你会和谢允订婚?我在医院天天等你,盼望着你给我透露点行踪,但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的喜讯。” “姐姐,对不起...”陈凌也捧着她的脸,努力斟酌词句道:“是因为陈景阳抓了我,他关着我不让我见任何人,他逼我跟谢允订婚,要不是他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订婚的事情。我也想来找你的,特别特别想,你相信我...”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猜也是这种可能性,一开始我想着,你也许是遇到了什么无能为力的事情,又或者你的躁郁症复发了状态不好,才会把自己单独闭关在家里,才会不来找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尚可理解,但你不是啊,你口口声声说他把你关起来了,那那天和谢允在一起的人是谁?你怎么还会有空和别的女人逛街呢?” 陈凌也又愣住了,那神态就像是在说:你怎么又知道了? 不过好在这回他反应很及时,嘴皮子也利索了点,道:“你也知道陈景阳的目的,他就希望我和谢允俩人能成。他关着我的那段时间,断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唯独谢允,时不时的能来几遭看看我。” “然后呢?你俩就暗生情愫了就在一起了就出门潇洒了?” “不是!”陈凌也火急火燎地辩解:“她答应帮我,帮我逃出去,还有解除婚约,但是...” 他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第128章:“分手吧。”她说。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但是什么?” 陈凌也看了她一眼,下定决心全盘托出:“但是她有个条件,让我陪她...” 江半忍不住笑了,嘲讽道:“就陪她逛街喝喝咖啡?你是当我三岁小孩还是当她是三岁小孩?”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做,我向你发誓!她提出的要求就是让我陪她约一次会,就这么简单,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江半轻轻的哦了一声:“约会啊...约会也可以包含很多项目呢。比如拉拉小手,打打kiss,再比如上个床,春宵一度。谢允这种年轻小姑娘,滋味肯定非同凡响。” 她想起谢允之前无缘无故冲上来亲自己那回,已经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态度——她渴望得到陈凌也,无比渴望。 “绝对没有!”陈凌也有些崩溃地高喊,眉宇深蹙,急得不行,继而嗓音又软下来,带着央求:“姐姐,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又或者...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江半其实也有些崩溃了,语调不自觉含着悲:“你说她答应帮你解除婚约,可事实呢?并没有啊。你们非但没有解除,婚礼的日程都提上来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说好的,她明明答应过我的...” 江半只是微笑着看他,眼尾处浸染了点儿泪花。 陈凌也是又心疼又捉急,伸手替她拂去,目光无比热忱又哀戚,深陷的、暗沉的眼窝泛着红,一字一句道:“我会解决的,我一定能解决的,我待会儿就和陈景阳说,我只求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江半眼睑微垂,过了半晌才重新抬起来:“陈凌也,现在已经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问题了,而是就算我相信你,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的婚约解除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唐允王允,陈景阳要利用你来联姻,而我注定不会在可供他选择的名单里。因为我是小门小户,因为我无法给你们家带来什么利益,因为我和你门不当户不对。” 陈凌也刚想开口,却被她打断:“你先听我说完。” 她从善如流道:“我本来觉得,其实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越到后来,我就越认清现实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一次又一次,我受够了,真的,我受够了为了你的病提心吊胆,受够了得随身带着药因为怕你不定时发作,受够了得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你。” “我在谈恋爱,不是当保姆,我付出的越多,得到的越少,我就越害怕。已经失衡了,我已经从将军沦落为奴隶了,你明白吗?” 陈凌也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脑袋摇得像泼浪鼓,眼圈红透了,哽咽着反驳:“不是的,不是的...姐姐...” 江半仍旧是笑着的,但眼底沁了满满的水润晶莹。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脸颊,指腹替他抹掉些眼角的泪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她轻声说:“...算了吧,陈凌也,我累了,算了吧。” 陈凌也的眼泪瞬时就爆发出来了,苦苦哀求:“不要算了,不能算了!我求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 她尽力扯起笑容看他:“这段感情对我来说弊大于利,我撑不下去了,我也不能再撑下去了,所以...” “分手吧。”她说。 “不行!不许你跟我分手!你不能跟我分手!”陈凌也当即吼了出来,嘶哑的嗓音含着哭腔,固执地一遍遍重复:“你不能你不能你就是不能——” 江半竭力挣脱他的禁锢,泪花在眼尾闪烁,被她胡乱抹去了。 她得使劲掐着手心,得用力感受尖锐的疼,才能堪堪止住眼泪,才不会心软地一塌糊涂,才不会冲出她勉强撑起的理智的束缚,再度抱住他。 他身量单薄,可力气却比以往都大,两条胳膊死死抻着她,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哪来就那么强悍的反抗能力,硬是摆脱开来了,倔强地抬脚朝前走。 陈凌也被她猛地推搡了一下,踉跄倒地,没过几秒又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重新捆住了她的双腿。 “姐姐,算我求求你,你别走,你别离开我!我知道你很疼我的,你也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过的...姐姐...你说过的...” “你不能丢下我...你要走了我怎么办...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求你,别走...” 他如今除了求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挽留她了,好像那些保证、那些誓言在她面前都是徒劳无功,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怎么解释,她都不愿意去做详细的了解了。 就好像...彻彻底底地放弃了他。 他怎么能够接受呢?倘若他没了解药,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么? 陈凌也抱紧她的双腿苦苦哀求,似乎是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妄想着靠这根稻草成功抵达安全的水域。 江半感受到他脸颊磨蹭着自己腿侧的肌肤,冰冰凉凉的,沾了点儿湿润,还有轻微眼睫翕动扫过的痒。 她听到他嗓音哭得近乎嘶哑,一字一句都像是柄柄锐利的刀戟,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猛戳她的心脏,令她本就千疮百孔的肺腑逐渐丧失了运作的动力。 其实陈凌也撒起泼来是真的特别像小孩子,什么脸面都不顾,什么尊严都不要,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豁出去了。 哪怕他现在就如同个低声下气的落魄乞丐,哭得悲天恸地,只求面前的国王施舍一点怜悯。 不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相反,她内心也饱受煎熬,可她同样也深知,她不能够再回头了。 不能...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意念才忍住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看向了不远处观望着的谢允,冲她微微颌首。 谢允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作为这出悲剧从始至终的旁观者,亲眼见证着陈凌也由慌乱变成了悲戚,再有悲戚变成了哀告,像条狗似的粘着她不撒手,含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哀求,一遍又一遍。 她还没见过他哭呢。 真是让人...心疼吗?还是爱而不得的嫉妒?还是恨得咬牙呢? 第129章:灯塔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允拭掉了眼尾的泪珠,冲那群保镖扬了扬下巴。 很快,暴徒们扑上前来扯开他,陈凌也几乎是四肢并用,像只树懒,死活赖着她,无奈对方人多力量大,没几下便把他拖离到了几米开外。 江半腿侧皮肤被他指甲抠的,抠出了几道鲜艳的血痕,钻心的疼。 陈凌也被几名保镖束缚着,仿佛陷阱了蜘蛛网的蚊虫,拼了命地挣扎,见她掉头要走,分不清是愤怒更大还是悲伤更大,他嘶吼道:“江半!你胆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他妈弄死你信不信?!” 阴鸷寒戾的一声怒吼,硬生生震慑地几名西装暴徒都神色微松,汗毛倒竖。 江半身影一顿。 他眼底迸射出来点希冀的光芒,嘴角隐隐有扬起的弧度,期待着她会转身,会回头看他。 可是她没有。 江半走得更快了,因为她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会真的忍不住扑向他。 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陈凌也爆发了平生以来最猛的力道,倏然就将那几名保镖给甩了出去,仍旧嘶吼威逼: “江半——” 好在她余光早早瞥见了身后的动静,步履匆匆,出了酒店跳上一辆出租车,匆忙道:“开车!” 出租车司机估摸着这会儿在打盹,被她火急火燎的一喝,手脚跟不上脑子反应的速度,不大利索,打了好几次火才打着。 这落后的空档,陈凌也很快再度追上来,掌心使劲拍着车窗,薄唇一翕一合快速说着什么。 “小姐,这...”司机指了指他,有点儿犯难。 “不用管,快走。” “得嘞。” 司机一脚油门踩上去。 陈凌也本想拦在车头跟前迫使他们停下来,可还是晚了一步,车身擦过他,没入滚滚车河。 司机两手转着方向盘,瞥了眼后视镜,见那西装青年仍然跟在车屁股后面奔逐,想起方才他扒在车窗时泪眼通红的急切模样,叫人看了都心生怜惜。 于是他又瞥了眼副驾驶的乘客,女人单手支着下颌,指骨关节抵着人中,秀挺泛红的鼻尖微微耸动,凌乱乌黑的发羽间,隐约有银光的泪痕滚落。 “和男朋友闹矛盾啦?”司机是个和善的中年大叔,琢磨了会儿开口安慰:“小年轻嘛,有什么不和的讲开了不就好啦?” 江半没有搭腔,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后视镜——他还在跟着跑,身影倒映在五彩斑斓的车河离,愈发显得瘦削、单薄,狂风呼啸卷起他的领带,像面旗帜,动荡飘摇。 他好像突然摔了一跤,整个人滚在路面上,却倔强地抬起脸望向自己的方向。 在他摔倒的那秒,她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直了,紧张不安地打量他的状况,见谢允和那群保镖追上去了搀扶他,才逼迫自己转移开了视线。 她已经做了决定了,她不能再回头了。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江半抽了大团纸巾,胡乱擦干净自己的脸。 “叮铃铃——”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她以为是陈凌也,一瞄界面的备注,稳了稳心神,滑过接听,故作轻佻地笑道:“我就先回去啦,你自个儿在那打猎吧。” 陈娇娇十万火急的尖锐嗓音传来:“刚刚啥情况啊?我看到陈凌也跟着你跑了!后面还跟了个女的和一堆保镖!吓死老娘了!” “没什么情况,都挺好的。” “天老爷...!你不知道后面那架势...黑云压城似的。哎话说回来你计划实施了没有啊?有没有狠狠教训那渣男一顿?” “他不是渣男。”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辩解?陈景阳说的什么你没听到啊?!” 江半默了一瞬,浅笑道:“听到了。” “那还不是渣男?哎不是不是...到底咋个情况嘛你俩?” “分手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啊,你指望我给你演个十几集琼瑶剧啊?” “哎——”陈娇娇长叹一声:“分的好分的好,什么狼狗奶狗,什么暗恋,摆到了年轻小妹妹面前都是狗屁!” “是啊。” “放心吧小半,分了没关系,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不在一棵树上吊死,赶明儿我就给你准备一堆猛男供你挑选...” “嗯。” “咱不找这些什么富家公子哥纨绔子弟什么的,他们顶多只能玩玩,处对象还是正经人靠谱。” “嗯。” 陈娇娇迟凝了一下:“小半?” “嗯?” “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啊。”江半本能地反驳,可等她抬起手一模脸,湿漉漉的,还真是,好像怎么流也流不尽,怎么擦也擦不干似的。 陈娇娇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回家了是吧?你等等我,我马上也到了。” “不用不用。”她急忙说:“你忙你的就好了,我没事我没事。”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陈娇娇“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江半身心俱疲,脑袋耷拉着,不知该思考些什么。 ...... 陈凌也倒在地上趴了好久,保持着单调的姿势,怔怔地望着前方, 车尾彻底洇没入灯火阑珊的那一刹那,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 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随着车辆,也一并地慢慢流逝掉了。 很符合一个成语的形容——魂飞魄散。 他的三魂七魄都跟着她,仿佛沙漏,丝丝缕缕地散尽了。 他好过吗?当然不。 被囚禁着、暗无天日的这段时间里,四面都是高墙,都是风声鹤唳,唯独她是灯塔,支撑着、指引着他冲破所有的禁锢。 可等他好不容易再见到她了,再见到这抹光亮了,她却不愿意继续照耀他,她要掐灭灯芯,要分道扬镳,要任由他坠落十八层地狱。 这种痛苦远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深入骨髓,因为他和她在一起过,因为他拥有过她,因为他的心意跟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重、深厚。 陈凌也是真的分不清此时是愤怒还是悲恸,肺腑都要被痛给碾碎了,手指紧握成拳,自我折磨地划着粗粝的地面,血痕一道道的,触目惊心。 第130章:也能毁了你(求票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允看得心疼,蹲下身轻轻柔柔地唤他:“凌也...” 闻声,他扭头看向她,愤怒有了发泄口,他猛地起身,一手又猛地攫住了她的喉咙,咬牙切齿道:“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吗?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谢允被他掐地面红耳赤,眼皮往上翻,恐慌与失措倍增,断断续续答:“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会帮你...我会帮你。” 他眼底晕染开来一层阴翳,混着哭过后的红和黑眼圈的乌青,说不出的嗜血。 “咳咳!凌也...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谢允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活生生的索命鬼。 她被吓得已然不能再思考其他,泪花止不住地往下掉。 陈凌也盯着她,再三思忖几番,松了力道,嗓音冷得彻骨:“最好是这样,要不然...我也能毁了你。” “我知道。”谢允含泪看他:“我说过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 陈景阳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停在房间内踱步。 他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人怎么还没有带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自外推开。 他循声而去,见到的是谢允挽着他的胳膊,笑靥盈盈地走进,而那小子却像丢了魂魄似的,耷拉着脑袋,面色苍白、形同傀儡。 陈景阳正要招呼保镖把他带下去,被谢允止住,她拉过他到一边悄声笑说:“叔叔,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他俩都分手了,没必要再把他软禁起来了。” 陈景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道:“分手了也保不准他会不会再去找那女人,再者万一那女人又闯进来了,俩人一见面干柴烈火似的,那不就完犊子了?” “绝对不会的,刚才我都看着呢。是江半提出的分手,她算是彻底对他不报希望了,所以,就算他自己有心,人家没那个意,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放心吧,激不起什么水花来的。” “可...” “这不是还有我呢嘛,您觉得我会亲眼看着我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搅和到一块儿去?”谢允舌灿莲花,使劲游说:“我们这都要准备婚礼了,新郎老被您关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到时大家一看,还以为我把他怎么了似的呢。” 陈景阳瞄了眼他面容,确实是有些...凄惨。 谢允继续道:“女人一辈子也就结一次婚,谁不希望自己的婚礼完完美美的?要是我的新郎这幅模样出现在婚礼上,我肯定不乐意了,我不乐意,我奶奶她...” “好好好,照你说的做吧。”陈景阳忙不迭松口。 谢家老太娘家是京城的大官,背景雄厚,势力滔天,尽管谢家立足淮城,可以称得上是顶流的达官贵族,但山外有山比山高,淮城不比京城,放到人面前,蝼蚁和雄狮似的,相形见绌。 所以老太太是下嫁于淮城谢家,几年来靠着自己娘家的人脉资源背景,帮衬谢家节节攀升,家族自此在淮城扎稳了根基,阔大了权势,一举越为政法界名流。 老太太威仪赫赫,声望很高,谢家开枝散叶这么多支脉,没人敢不听她的话,也没人敢拂了她的脸面。 在众多孙子孙女当中,她尤为疼爱谢允这丫头,简直是把她当成了掌中明珠,处处呵护着,生怕掉了根汗毛。 背靠大树好乘凉,谢允一开始想到的解除婚约的办法便是找老太太说说情,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老太太疼爱她,向来不舍得说一个不字,很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按照计划原本周年庆典上陈景阳该宣布的是解除婚约的消息的,可没想到...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谢允也很快弄清楚了。 “你就不能回家来好好跟爸妈道个歉什么的吗?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走了,不管他们了,家里该怎么办?” 谢衍听着传来的焦灼的话语,凉飕飕地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把我赶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是他们先不让我认祖归宗的,这家...我不要也罢。” “如果不是你不务正业,天天就知道打游戏打游戏,他们怎么可能赶你走?!”因为迫在眉睫,谢允语气不自觉加重了。 “不务正业?”谢衍冷笑:“就谢大小姐你的工作是工作,别人的工作就全都是下九流了是么?你替我转告他们,我不学法我也不喜欢学法,我就喜欢打游戏,我还要打一辈子的游戏,谁都拦不了我。” “那你怎么生活?你的钱都从哪里来?别以为我不知道,爸妈把你的卡都给冻结了!你打职业能有几个钱?你养活得了你自己这尊大佛么?” 谢衍抓着手机的关节缩紧了紧,沉声道:“用不着你管。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富家千金,继承你的家业吧。” “别挂电话!” 基因兄妹心连心,在他吐出这极为冷冽的一句后,谢允心知他不想再跟自己深入交流,可她也是无奈之举,不做他的思想工作,不把他叫回来的话... 答应陈凌也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谢家老太之所以枉顾她的请求,没能如常解除婚约,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谢衍被赶出家门了,所以他们这一支脉里只剩她这么个娇娇女儿,倘使未来的重坦落到她肩膀上,前路必定艰难险阻。 不管是老太太还是谢家夫妇,都不愿意她面临如此境地,因此就想着,为她挑选个可靠的丈夫、资本雄厚的联姻对象、背景强悍的夫家,相互帮扶、互惠互利,那么她这路,便能走得更加顺遂些。 要想打破此僵局,谢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倘若谢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吃喝玩乐肆意潇洒,时不时顺着他们二老的心意,敷衍敷衍,做做态度,也能博得二老的几分青睐,不至于断绝关系。 可他偏不,一年到头不着家,不参加家宴、不打理家族业务,甚至都不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东西,整日沉迷游戏世界,嚣张妄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乱来,那不是纯属给人添堵么? 第131章:废物小饼干(月初求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虽然说如今是新社会,但大部分人潜意识里都会存在着些微的重男轻女,特别在他们这样的家族里。要不然谢家夫妇也不会忍了这败家子这么久,才下定决心将他扫地出门。 这一扫地出门,支脉里没了男丁,他们所有心血便投注在了谢允身上,指望着她这只牛股能一飞冲天、给他们长脸、给家族增光。 因此,要想帮助陈凌也解除婚约,这继承家业的重任必须划分到谢衍身上,也就意味着,谢衍必须有所割舍,是兄弟还是自己所热爱的东西? 谢允深呼吸,决定一步一步来,缓缓道:“哥,你回来吧。学法有什么不好的?就算你是学点皮毛,爸妈也不至于让你流落在外啊。你回家来,你可以继续过你的潇洒生活,偶尔应付应付他们,你也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 “谁说我活得辛苦了?我挺开心的,不愁吃不愁穿,还能天天打游戏,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真的么?真的是这样么?” “......” 面对亲妹妹的灵魂拷问,败家子看着摆在自己跟前的泡面,突然就觉得不香了。 沈七外出了还没有回来,公寓里人声寥落,男生比较不拘小节—— 最起码对于他们来说是这样的,更何况是两个男生合租,因此沙发桌椅电视柜到处都挂满了衣服袜子,亦或者是喝完了的可乐瓶、外卖饭盒什么的,凌乱得一塌糊涂。 虽说他和沈七合租住了这么段时间,之前也和陈凌也一起住过,但他纨绔子弟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习性是真没有全部改过来。 毕竟之前有钱,好多钱,花不完的钱。 家里乱了就请家政,衣服鞋袜穿脏了直接扔,饿了就点外卖或者去五星级酒店大快朵颐,总之一句话,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用钱砸的,跟皇宫里的太子爷似的,好不快活。 现在没钱了,一块还得掰成两块花,抠抠搜搜的,以前瞧不眼的硬币如今当成了金元宝,眼巴巴得紧。 衣食住行什么都得自己来,可他不会下厨、不会洗衣服、不会扫地搞卫生啥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叠被子,都叠不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按照沈七打击他的话来说就是——废物小饼干。 废物小饼干的视线逡巡了屋内几圈,瞬时觉得更受伤了。 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骄傲与尊严不允许他把这种无助给显露出来,于是他绷着一张肃杀的脸冷声道:“就是这样。” 谢允叹口气,知兄莫若妹,对于他的近况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见他倔强坚持,维护着自己那点可怜兮兮的自尊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戳穿他的谎言。 这么劝他是徒劳无功的,或许还会更加激发他对父母的怨恨,她想了想,决定使出最后一招:“哥,凌也要解除婚约,只有你能帮他了。” 谢衍皱眉:“什么意思?” ...... 沈七这个深夜才归家的打工人一边推开房门,一边兴冲冲地叫:“衍哥!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烤鸭和肥牛砂锅,还有啤——” 公寓里没开灯,仅仅客厅的一扇窗户,帘幔撩开,月色如白洒将了一地。 谢衍窝在沙发里,周身笼了层寂寥淡薄的光。 “衍哥,怎么了?怎么不开灯啊?”沈七随手捻开了灯盏,屋内瞬时明朗了起来。 谢衍没搭腔,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七打量了眼四周乱糟糟的衣服鞋袜外卖盒之类的,内心轻叹:这衍哥真是没什么生活自理的能力。 但眼下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气压降得很低,黑面神似的脸色再度重现。 他把烤鸭砂锅什么的放到了桌面上,坐到他旁边试探性地问:“和家里人吵架了?” 谢衍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才懒懒道:“不是。” “那是发生啥了?跟我说说,我给你答疑解惑。” 沈七凑得比较近,寒冬气候冷冽,屋内又没开空调,谢衍依稀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从外面带回来的凉气,一丝一缕钻进了后颈,像不经意之间落了朵霜花。 在对方那样灼灼目光的探求之下,谢衍勉强道出了实情,他本以为他不会发表什么观点,毕竟他回家去了他也能落的轻松,不至于整日跟个保姆似的照料他生活起居。 可他的反应超出意料的激烈。 “不行!绝对不行!” 谢衍眨了眨眼:“为什么?” 似乎是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反常,沈七收敛了些许,冠冕堂皇道:“衍哥,马上就冬季联赛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拿第一名么?游戏是你喜欢的东西,你并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无所事事不务正业,你是在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转化为生存的饭碗,你应该感到骄傲。” “能不能生存还不一定呢。” “谁说的,衍哥是我见过打游戏最厉害的人了,你技术好,又是国服前三,要不然也不能当上队长啊,你说是不是?” 沈七一脸的傲娇,仿佛是在夸赞他自己:“等你拿了第一名,你就名声大噪,肯定会有很多粉丝,说不准还有实力雄厚的俱乐部来挖你,到时候再搞个直播,钱还不是滚滚来?” 谢衍听笑了:“你小子怎么这么能拍马屁?” “嘿嘿,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嘛。”沈七想了想,着重道:“所以衍哥,不要放弃,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有意义。” 谢衍挑高了一边眉毛,对他这番鸡汤倍感惊讶。 沈七老神在在地扬起下巴,那模样就像是在说:怎么样?我口才不错吧?快夸我快夸我! 谁知谢衍还真就夸了他一句:“看来最近念书的效果不错。” “我可用功了!”沈七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指望他再多夸奖自己几句。 谢衍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耳尖像蹿过一道电流,过了遍麻,急忙不着痕迹地扯开视线,握着拳虚咳了一声,道:“但凌也那边需要我的帮助。” 沈七默然了。 这回过了良久都不见他逼逼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谢衍笑问:“怎么?不发表你的长篇大论了?” 第132章:中邪了(求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看了他一眼,从手提袋拿了罐啤酒打开,递给他,自己又开了罐啜饮:“衍哥,我和你一样,都把凌哥当亲兄弟,但有些事情...不是这么个帮法的。” “我不去,他就不能解除婚约。” “那就得他自己想办法。你不是什么上帝耶稣,也不是什么志愿者,能帮的就帮,帮不了的就算了,难道你要牺牲自己的前程,去挽救他的人生么?你没必要事事都委屈自己的。” “再者,以你和凌哥的关系,就算你帮不了他,他也不会怪罪于你啊,你不会失去...”沈七说着说着,戛然而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谢衍看他:“不会失去什么?” “衍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吧。” “小半姐和我讲过,说你是付出型人格。一直把自己的位置垫底,潜意识里通过帮助别人、满足别人来维持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亲密关系。所以当你看到我或者是凌哥有什么困难时,总是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但是衍哥,我不想你委屈自己。” 谢衍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这种感觉十分独特,听别人有条有理地分析自己,仿佛是把自己的心都给剖开了,尽数展现于前,有难堪、有不悦、有难以苟同,还有几丝似乎终于被理解的欣慰与欢喜。 颇为复杂的心念之间,那种欢喜尤为占据上风,就好像是...得到了一直所稀缺的东西。 被人理解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是那种你以为只有你自己蜷缩在看不见光的地方,而他提着灯来找你时,对你说:“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谢衍鼻尖倏尔就一阵泛酸,急忙偏过头不着痕迹地作了好几个深呼吸。 沈七见他半晌不吭声,以为他是怄火了,急哄哄道:“衍哥,你答应了我不生气的,你可别骗我啊。” 谢衍醒了神,浅笑道:“我不生气。” “真的啊?” “跟你生这个气做什么?反正...你说的都挺对的。” 沈七越发觉得后背凉飕飕了:“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谢衍被他胆战心惊的模样给逗乐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嘿嘿。”沈七拿着啤酒罐和他碰了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衍哥,这回你帮不了他,你该多关注关注你自身,为自己着想。” “嗯。” 啤酒罐碰过来的同时,是沈七略带温凉的指骨,不经意地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 谢衍不动声色地往回缩了缩,觉得自己真是中邪了,莫名其妙地就联想起了几天前的一段梦境。 他趴在电脑桌上熟睡,梦境里似乎也有只手,顺着他的关节,而后轻轻地交握,他握着那只手,像握了片云。 沈七没察觉到他此时讳莫如深的表情,灌了几口酒后起身,利落地收拾起公寓环境来。 他一边拿着脏衣篓捡衣服鞋袜,一边不忘了吐槽:“衍哥,你真该学学怎么收纳怎么叠衣服了,要不然扔这儿扔那儿,搞得跟垃圾堆似的。” 谢衍有些尴尬:“知道了。” 沈七见他仍旧坐在那儿,我自巍然不动,气笑了:“那你还在等什么?” “......” 谢衍麻利起身,搜罗着自己的东西。 “哎衍哥你说奇怪不奇怪?你在医院里照顾我的时候,不是挺能干的么?又是洗衣服又是送饭菜的,怎么到了你自己就跟废物小点心似的不能自理啦?” 再度遭受重创的废物小点心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照顾你的时候,衣服都是家政洗的,饭菜也是外面买的,跟我没关系。” “......” 得,沈七彻底自闭了。 ...... 江半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10点钟。 她刚从包里掏出钥匙想开门,一抬眼便看到陈娇娇跟个守门神似的立在那,一脸凶神恶煞,来把大刀,就是典型的关公老爷了。 陈娇娇晃了晃手中的红酒,得意道:“老娘费了老大劲才偷出来的。” “偷?” “宴会上的酒品,我牛逼吧?” “牛逼。”江半有气无力地摆手:“不过我不想喝,我只想睡觉。” 陈娇娇眨了眨眼:“行吧,老娘就委屈一回,陪你睡。” “......” 见她懒洋洋的好像没有骨头,失去了插科打诨的欲望,陈娇娇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她:“哎哎哎你这会儿不应该夸我姐妹情深么?我都不惜牺牲色相了。唯一跟我睡过的女人还是我妈呢。” “哦。” “......” 挑逗不起她,索性默默陪着她,随着她去。 陈娇娇弘扬了社会主义姐妹情的闪光点,将这姐妹情深发挥地淋漓尽致,盖被暖脚、耐性宽抚,简直比对待小情人还温柔似水。 可惜的是人家这小情人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她的无私奉献上。 江半睡肯定是没睡着的,想睡却失眠,就算阖着眼,今晚发生的那一幕幕还是不断浮现在跟前。 其实不止是谢允没见过他哭成那样,她自己也没见过他哭成那样,像讨不到糖果的凶小孩,撒泼赖皮,最后发现哭泣哀求这种种手段都是无用功后,又呲牙裂目地威胁。 想起他说的那句——你胆敢往前走一步,我他妈弄死你信不信?! 她心底不由嗤笑,这人怎么这么冷酷绝情呢? 冷酷绝情的应该是她吧?他都那样了,她还要不顾一切地和他分手、远离他。 可是她没有办法,他的问题,他自己不解决掉的话,谁也救不了他。 思及此,江半心里压着的重担轻松了些许,抿了抿唇,既然睡不着,那么她也不强迫自己入睡了,硬生生睁着眼睛等来了天明。 冬日的清晨如霜似雾,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东方的太阳升起地特别缓慢,地平线氤氲了堪堪几缕金色的光,涂抹着城市灰霭的边缘。 她正思考着今天该做些什么来填充自己空虚的内心时,门铃响起。 这么大清早,总不会是水管又爆了吧? 处于此类单方面的、固执地提出分手的状态,她老是会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乱七八糟的预料,亦或者可以说成某种感性的期待。 门铃响了,手机响了,别人叫她的名字,总会让她以为是来自... 为什么叫做错觉呢?那自然是因为是错得。 江半拉开门,看到江凯拽着房东邀功似的立在门前,手上捧了个厚厚的信封,说:“他给了15万。” 她一挑眉,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嘛。 第133章:一念之间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不能不多,经历了她这只大喇叭整日在小区内宣扬不光彩的事迹,又经历了拥有恶棍一般面容的江凯的围堵威逼,再加上自己心里有那么点儿心虚愧疚,房东早已被吓得跪地求饶,求爷爷告奶奶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这点小钱就当是赔偿,请您笑纳。” 正是应了那句话,恶人需用恶人磨,才会变得老实。 江半掂了掂那信封,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你早先要是自觉点,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嘛,对不对?”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敢招惹她了,以后我就彻底消失在她面前。” “用不着你消失,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这租下去了。”江半瞄了眼江凯,倏然想到了什么,淡淡道:“我还有个要求。” 房东一征:“你说你说。” “两年。” “什么?” “免两年的房租。” 房东疑惑不解:“你不是你不打算...” “我的确不打算在这住下去,自然是因为有别的人住了。” 江凯视线来回在两人间穿梭,搅着手指头,看向自家大女儿的眼神隐隐含了期待和感激。 江半继续琢磨道:“两年24个月,林林总总差不多8万块吧,再加上你的15万,二十多万...其实和我妈住ICU这段时间的消费还有些出入,要不要我拿医院账单给你——” “不用不用!两年就两年!”房东果断作出表决,谄媚道:“能不能问一下...到底是谁...?” 江半指了指他身侧的恶棍。 房东险些当即晕倒。 这家伙这段时间折磨得他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让他入住自己的房子,那不是...他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江半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看了眼江凯,淡淡道:“你放心,我们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为非作歹的人,这笔账已经跟你结清了,以后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江凯得到她的眼色,附和说:“放心吧。” 房东的小心肝都颤三颤,最终大石头落地,轻松了许多。 解决了这事儿,鉴于陈娇娇这只死猪还沉浸在黄粱梦乡里,江半便没打扰她,和江凯一道赶去了医院。 秦兰虽然转去了普通病房,但得修养一阵子,没法那么快出院。 自她醒来到如今,她们姐妹俩还没告诉她关于江凯回来的事情,而江俞陪同在医院,给她发过了医生的诊断书,心率心脉指数各项都非常平稳,是时候该通知她了。 其实她也想过要不要干脆把江凯直接打发走了,不让二人相见,但她转念一想,这个男人好歹是跟她有过那么一段、结过婚、一起生养过小孩的前夫,他是走是留,都应该让她自己来决定。 俩人搭乘出租车,一路沉默无言。 江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乌云一片覆盖着一片,似乎渐渐有下雨的趋势。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舍得么?” 江凯没听清:“什么?” “我问你,你当初走的时候,舍得我们么?” 江凯垂下头,苦笑说:“舍得舍不得,那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过了这一念,舍得没法回头,不舍得也没法回头。” “可你走了几十年,几十年你都没有想要回来看看我们的念头么?” “有啊。但我也已经有了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两碗水是端不平的...直到...” “直到现在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毁掉了,所以就想着回头了,是么?” “......”江凯抿了下唇,没吭声。 江半摇头失笑,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对这个男人她是已经彻底失去了亲情了。 “我明白,无论我怎么做,都弥补不了你们这几十年,因为我确实对不起你们。可我想说的是,我清楚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坚韧出色,出色到即便没了我...” “是啊,就是因为你清楚,你了解她,所以你才走得潇潇洒洒、无牵无挂。” “......” 江凯被噎住,长满皱纹的眼皮褶子动了动,嘴巴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是俩人再度陷入冗长的沉默。 讲实在的,江半不可能对他这几十年在外的生活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说他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是组建了新家庭?有了另外的子女?可能吧,几十年时间总不会孑然一身的。 不过感不感兴趣都无关紧要了,像他自己说的,过了这一念,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头了。 到了医院,江俞正陪着秦兰看电视剧,一老一少被电视剧情节逗得乐呵呵的,笑声如银铃,一阵又一阵。 江俞在剥橘子皮,见她扣了扣门框,立时走了出去,打量了江凯几眼,问:“确定了?” “嗯。” 江俞:“也好,这几天我探了探她的口风,很平常,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秦兰靠坐在床头,余光瞥见姐妹俩神秘兮兮的,似乎在密谋着些什么东西,正欲开口询问,江半推开门,笑意吟吟的:“妈,让您见一个人。” “谁啊?” 无人以声回答,回答她的是紧跟其后走进来的一个小个子的瘦男人。 秦兰呆在了原地。 ...... 江俞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了一眼,见秦兰泰然自若,神色并无起伏,偷偷松了口气。 “你觉得她会说些什么?” 江俞摇头:“不知道啊,看她态度好像是无关紧要,跟面对一个...” “陌生人吗?” “嗯。” 江半倚着门框笑:“失踪了二十多年,他早就是陌生人了,只有你还眼巴巴的...” 江俞被她这么一说,有些气馁,垂了眼帘,轻声道:“我就是想有个完整的家庭。” “你现在不是有了么?”江半抬指摸了摸她未显怀的肚腩,“早点回舟宁去吧,这边我都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的?” “放心,反正肯定不是让他流落街头。”见她目光执着地盯着自己,江半只好陈述地具体些:“给了他十几万,让他住我原来租的房子,免了两年房租,满意了?” “你原来租的房子?你要搬走了?” “不然呢?那小区一堆长舌妇,我要带着咱妈一起的话,肯定不能在那里混了。” “也是。不过都快年底了,反正你最近这段时间也没工作,妈要是能出院了干脆一起回舟宁来吧,过完年再出去?” 江半拧眉,过了好一会儿才答:“我看看。” “嗯。” 第134章:不二臣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俞颌首,想起陈凌也的事情来,自从那回听到陈娇娇在医院说起他之后,她多少也打听到了俩人的状况。 虽说她现在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按照以她对她的了解。绝对不止表面那么简单,思量一番后,才试探性地问:“陈凌也他...和你...?” “分手了。” “哦。” “......” 又是尴尬的死寂。 江俞了解她,也了解她的脾性,所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适当作了个问询表示表示就可以了,其余的她自己能够处理好。 再者就算她不能够,她也无法为她带去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除却口头的安慰。 就像从前卫满死了之后,关于他的一切便都成为了禁忌,偶尔多提,适得其反。 她突然挺心疼自己这个姐姐的了,一辈子也就爱过那么一两个人,偏偏一个死了,另一个和别人订婚了,像是注定了要孑然一身似的。 ...... 谢允得到谢衍坚决否定的答复后,说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滋味。 有失望、有慌乱、有焦灼、也有几丝窃喜。 前三者都是因为这是她答应了陈凌也的,办砸了他自然不会给自己留余地,而后者...还不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异想天开? 她想着万一婚约无法解除、万一事到如今天命难违、万一他肯将就了,那结局是不是他和自己结婚,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呢? 可她又想到那晚的情形,他在那个女人面前痛哭涕零苦苦央求,在自己面前却是死命掐着她的脖子,盛怒之下险些置她于死地。 天壤之别。 好像在自己面前、和在她面前的陈凌也,压根就是不相同的两个人。 对她,陈凌也一直以来都是冷漠淡然,对学校别的女生,冷漠里是敷衍,仿佛谁都不看在眼里。 可一到了江半面前,就似瞬间坠入了万丈红尘,会为她哭、为她撕扯、为她癫狂,许许多多她所不曾在他身上见到过的情绪和表现,都因为江半而展露无遗。 只因为那个人是江半。 他在普世价值中表现出来的那些只是装给外人看的,他正常灵魂里躲着的秘密、完美之下的缺陷、那仅有的一部分真,全都献给了...江半。 就像...只耿耿忠于她一人的不二臣。 如此来,她何来获胜的几率呢?婚约就算真的实现了,他也不可能和自己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吧?更别提幸福不幸福的了。 大概是心痛地已经麻木了吧,她盯着手机界面的照片,不自觉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怎么样了?”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谢允急忙锁了屏,转身苦笑:“你别着急,我还可以再想想办法的。” 陈凌也本就阴鸷的面容在听到这样的答案后,愈发生冷:“你给我提出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允犹豫片刻,鉴于他现在脸色沉地惊悚,保不准又会冲上来掐着自己的脖子,索性将大致情况与他说了,最后道:“可是...我哥他不愿意回去,不过没关系的!你别担心,我可以再去向我奶奶求求情的,她很宠我,只要我——” “你奶奶?” “对。” “带我去见她。” “你、你要自己去、去说情?” “不然呢?” 虽然他很想找到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可如今情况是,谢衍既然不愿意回家,那他自然不可能去委屈他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无关紧要的人倒是无所谓,但谢衍怎么说也是一开始就善待他的人。 他被软禁了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这谢家老太是早有耳闻,说话分量很足,倘使能在她那里博得几分青睐,婚约解除不过弹指一挥的小事。 可越是这样的大人物,求她通融也就越发难乎其难,毕竟自己又不是谢家的人,她宠爱的只有谢允,自己的孙女而已,他算什么东西? 陈凌也思量来思量去,发现四面都是死胡同,脑仁疼得紧。 他如今唯一的有制胜几率的把柄,无非就是—— “谢允。” 被这突然的叫一声,她不禁有些慌乱,被掐的经历再度浮现,她下意识往后倒退了几步,从喉咙间漫出个音调:“嗯?” 陈凌也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流露出一抹稍显歉意的神色:“昨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失控了。” “啊?” 跟她道歉?他这是在跟她道歉? 谢允是真的过了足足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因为...她...总之没关系,我没放心上的。” “嗯...谢谢你了。” 谢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态度给弄得十分莫名,要知道自己跟他认识这么久,他还真就从未用过这样的语调跟她说话,要么就是冷冰冰,要么就是毫无起伏,再不然就是像昨晚,愠怒、狠戾。 真把她看作了杀父仇人似的。 事出必有因,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在他心底的分量没那么重,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没有分量,毕竟要不是她在他们之间挡着,或许他们早就相伴相惜了。 他肯定不是因为突然就觉得后悔亦或者愧疚了什么的,要不然他俩从昨天呆到现在,也不至于这会儿才跟她道歉说对不起。 她刚抬眸,就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谢允在心底轻轻地嗤笑了几声,她经常在网上嘲讽别人是什么什么舔狗,但如今纵观她自身,不也是么? 她那么一个骄傲的千金小姐,到了他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真是莫大的讽刺。 二十分钟后。 陈景阳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案台点了炉香,薄雾缭绕,遮掩了大半张面容。 他撩眸一瞥,看到俩人手挽手地下楼来,淡淡问:“去哪里?” 谢允率先跑到他膝前,巧笑嫣然:“伯伯,我打算让凌也陪我回一趟家,今晚可能不回来吃晚饭了。” “回家?”他瞥向那小子,见那小子依旧冷冷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吱个声也会为难了他似的。 可就是这种处在僵持中的状态,才会让他稍微打消几分疑虑,倘若他立马变脸笑吟吟的,赞成顺从了这门亲事,反而让人心生诡异。 “对呀,陈伯伯,说起来我都要和凌也结婚了,他好像都还没怎么见过我家人呢。” “改天我做东,请二老吃顿便饭。” “您那么忙,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呀?”谢允状似羞赧地瞄了眼陈凌也,轻声道:“他今晚...睡我家,可能也不回来了...” 陈景阳哪里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毕竟自己可是看着她都是如何待那小子的,于是和蔼地笑了笑,颇为大方地放了行。 第135章:小也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送走了江俞,陪伴在秦兰身边的便只有她一人。 江半把保温桶放到了桌台边,冲她笑道:“我煲的汤,尝尝?” “什么汤?” “乌鸡汤。” “我不喜欢吃鸡。” “......” 都说小孩子一生病,就容易变得娇纵,但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只是小孩子,成年人也一样的。 秦兰确实没多好的胃口,相比起吃她更关注别的:“这几天怎么都没有看见小也?” “......” 江半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瞒着吧,铁定是瞒不长久的,迟早都会东窗事发;坦白吧,又怕她为自己担心这担心那,搞不好一时操心过多了,病情又加重了,真是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但秦兰察言观色的本领比她想象中的细致,见她锁眉深思欲言又止的模样,明了了几分:“和小也闹矛盾了?” 小也小也小也...您能别叫那么亲密嘛,她暗自在心底腹诽。 “嗯...” “什么原因?” 看看,这不就是么?无论她怎么回答,她是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江半也铁了心要在此事上和她周旋,贱兮兮地道:“要不然您先跟我说说...您都和江凯唠叨了些什么呗?” “......” 秦兰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她别开脸,忿忿道:“能有什么?你骂也骂过了,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姐妹俩如今都好好的,我实在犯不着跟他较这个劲,总之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 “牛逼!妈,您简直就是我的精神领袖啊!” “......”秦兰翻了个白眼:“听说你让他住你那儿去了?” “对啊,不打紧的,还能膈应膈应那狗房东呢!”江半嘿嘿笑:“让您生命中毁了您的两个男人同住屋檐,也是一出好戏啊,说不准这会儿就在互相掐架呢。” “......” 秦兰性子爽朗,在感情反面亦如是。 从发现了真相后,她便把自己投入到对方身上的情愫一点一点地收回来了,更别提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什么男人不男人的,能有命重要么?没有。 所以提起房东那档子破事,她没什么反常,不尴尬也不可惜,只觉得有点儿悲哀,悲哀自己到了这把年龄,竟然还经历了这样一出琼瑶剧般的狗血大戏。 “他住那儿了我们住哪里?睡大街去啊?” “我已经在重新找房子了。” “哎...” “咋啦?” “不是你好端端让给他干嘛呀?我们俩住着不行么?” 江半瞪圆了眼睛:“难不成您还想杀回去和狗房东撕逼啊?现在全小区的那些大妈大婶们可都那您当饭后谈资呢。” “那倒不是...我跟他撕,我犯得着么?你不是已经撕过他一回了?我就是觉着...小也不还在楼上住着呢嘛,你这要一走,以后不是不太方便?” “......”得,问题又绕回来了。 江半急忙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哎喂喂!是啊是啊,怎么了?哦翻译啊好好好,我马上看看邮件...”说着脚下便像踩了风火轮,一溜烟儿没了影。 秦兰:“......” ...... 谢家老太名为纪淑云,年轻时候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偏偏才华和头脑加持,成就了她辉煌的“铁娘子”称号。 像这种真正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大腕,又有如此多姿多彩、春风得意的人生经历,僻性多多少少有些古怪,与普通常人有所不同,叫人看不透、摸不清。 就好比现在,陈凌也被她一语不发、直勾勾地盯着,盯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纪淑云虽说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但不枉她往自己脸上烧了那么多的人名币,面部五官比同龄人明显青春靓丽许多。 一袭素雅淡泊的旗袍,油光发亮、根根分明的发丝绾成髻,简约却不失大气地别了枚玉琉璃凤钗,从小培养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已然深深镶嵌进了骨髓里,一举一动无不在散发着优雅与干练。 就是这样一个堪比小赵雅芝的女人,愣是盯了自己一个多钟头。 好在他定力够强——毕竟她是最后的希望,最后的一根稻草,他的婚约能不能解除、悲剧能不能化解,全靠她了,所以面对她毫不掩饰的打量,陈凌也泰然从容,将自己那仅有的一点儿耐心掰成几百点来用,等待着她的答复。 谢允被她打发走了不在此,奢华如宫殿的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 纪淑云看着对面的青年: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颇像斯文败类,虽然年龄小,但撑得起局面,不羁与沉稳糅杂,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是那绅士的皮囊之下,深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 她终于露出了自盯着他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她微微笑了笑,开了金口:“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和允儿结婚?” “不想。” 她又笑了:“你还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直白拒绝的人。多少人梦寐以求成为我谢家的女婿,你知道么?” “我知道。”陈凌也想了想,补充说:“但那里面不包括我。当然,是我自己的原因,谢允她很好,况且她也不想,双方都不满意的婚姻,有什么约定俗成的意义呢?”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她钟情你的事情圈子里谁不知道?” “就算是像您说的,她钟情我,可我无意,只会辜负了她,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感情状态,我想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纪淑云眼底闪过一抹光:“怎么说?” 陈凌也手指轻轻捏了下关节,细微的脆响,这才坦然道: “您和谢老。当年你不是也是为了谢老,不顾家族的指婚,下嫁于淮城么?您和谢老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一直恩爱如往昔。您想想,倘若您当初妥协了,嫁给一个你压根就不认识的男人,您觉得您还会有如今的一切么?” “你调查我?” 陈凌也不动声色,从善如流地道:“我既然是为了说服你,肯定不能空手而来。” “所以...你就给我准备了这么份大言不惭的惊喜?” “是不是大言不惭,我想您自己心中有数。” 纪淑云是彻底被他逗笑了。 第136章:筹码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这小子既然是有求于她,怎么还一幅趾高气扬、死不低头的倨傲态度?话说得漂亮,但是这语气...从始至终就没软过。 换了别人,那都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笑得比菊花还灿烂,可这小子,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他是上门来寻仇的呢。 “你觉得光凭你这番说辞,就能打动我?” “我觉得如果您是真的疼爱谢允,那自然无需我的什么说辞。谢家家大业大,谢允她也来日方长,她总能遇到一个她自己满意,又能让你们满意的结婚对象。” “臭小子,你以为人生那么容易吗?十有八九是不顺遂的,就好比现在,我们满意你,她也满意你,你却不识好歹地说你不想娶她。” “但您和谢老不就是最经典的例子么?您按照自己的心意和他走到了一起,您说十有八九不顺遂,您一定是那仅剩的一二,我相信您的运气足够好,也能赋予谢允同样的好运。” 纪淑云听笑了,施施然起身,倒了杯茶润嗓:“不得不说,你口才真是好,不当律师可惜了。” “谢谢。” “谢什么?我可没有答应你要解除。” “我也没有认为您已经答应了,不过这是暂时的。” “口气还挺狂妄。”纪淑云瞄了他一眼,不知是讥讽还是携了几分欣赏,又道:“听说你和小衍走得很近。” 陈凌也皱了皱眉:“是。”顿了顿补充:“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但我帮不了您。谢衍他自己不愿意回归谢家,谁都说服不了他。” 纪淑云被他的直白果断给呛地怔愣了片刻,很快恢复如常,但眸底已然没了方才的笑意:“好啊,那你也说服不了我了。” 陈凌也垂眸瞥了眼表盘,没搭腔,只是静静地与她对视。 空气里升起丝丝诡异。 纪淑云看向他的目光,沉静之中,酝了化不开的浓稠,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她觉得跟前这小子像雾里看花般摸不清他的底细,比如他此时又在暗中琢磨着什么。 他其实没有什么筹码了,他不愿意说服谢衍,那么便只剩下一张牌。 果不其然,俩人静默无言的空挡,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斥责和怒骂。 那声响整整持续了好几分钟,依旧没有逐渐消弭的趋势。 纪淑云叫了助理进来,吩咐他去问问楼下发生了什么情况,青年助理快去快回,凑在她耳边悄声道了几句后便离开。 陈凌也可以察觉到她的目光,沉静中又多了三分愠怒和冷冽。 但纪淑云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捏了白瓷盏轻抿了口茶水,音调却已然淡了许多:“你指使她这么做的?” “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如果她真不小心伤着了自己,你,还有你的继父,需要承担什么代价么?” “再一次,还是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纪淑云显然被他这故意装糊涂的态度给逼得有些不耐烦了。 换做平常,她尚可与他周旋、与他耗,可这事事关自己亲孙女,纵然定力再好,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无波无澜。 她摇曳着旗袍走近了几步,环着胳膊睥睨他:“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才会让她对你如此言听计从?” 方才那鼓噪的声响,便是谢允撒泼赖皮、摔了好几只瓷器的产物,并且她手持匕首以死相逼、要逼谢家夫妇退了这门婚事。 据助理的形容,是无所不用其极、仗着自己是这支脉里的唯一候选人而恃宠骄纵。 谢家夫妇岂会料想到这一出,双双吓得不行,好言相劝,嘴皮子都给说秃噜了,也不见她放下凶器。 这么一会儿,双方仍然在楼下僵持着,形同拉锯,谢家夫妇拿不定主意,更害怕伤了自己的闺女儿,只好静候她这厢发话。 谈判至今,她由主动变成了被动,话语权丧失了大半,心里不知是该惊叹这臭小子耍得一手好牌,还是该骂谢允那丫头糊里糊涂、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陈凌也倒是不疾不徐:“您这话说错了,她不是对我言听计从,更不是为了帮我,而是在为她自己未来的婚姻寻条正确的出路。我相信她自己潜意识里也明白,如果选择了和不爱她的人在一起,痛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纪淑云冷笑。 陈凌也道:“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传闻一直说您对她宠爱有加,如今她已经很好的表决了她的态度,倘若您真的是为了她好,那您应该成全她。” 纪淑云上下扫了他几眼,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讳莫如深的浅笑。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自家孙女既然这么喜欢这小子,这结婚了之后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但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干出以死相逼这种荒唐事。 这可以透露出两点——倘若确实是她自己退婚的态度决绝,倒也无碍,可若是被这小子指使的、冲昏了头脑,那就有些危险了。 她现在能够为了他动刀动死的,以后结了婚,被他一忽悠,不就相当于把谢家拱手相让了么? 景阳集团资本雄厚,的确是个万里挑一梦寐以求的联姻对象,但谢家的地位绝不会屈居于他之下,况且放眼淮城,无数人趋之若鹜,能够得着门槛的名门贵族,大浪淘沙淘汰掉了之后也还有大把呢。 她这么想着,心底多少已然将此事揭了过去,面容却依旧维持着那笑里藏刀的神态。 他们合伙给她送了这么一出好戏,她能轻而易举地饶过这小子才怪呢,就算最后得解除婚约,在那之前,她也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你是画画的?” “嗯。” “好啊,我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您说。” 纪淑云轻轻拍了下掌心,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只孙大圣,穿得花里胡哨,动作机敏,三两下蹦上了她肩头,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她抬手捋着小皮猴的毛,从案台取了根芭蕉,慢条斯理地剥皮:“既然你是画画的,那你就帮我给甲骨文画一幅吧。” 第137章:献给喜欢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他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好。” 见他如此痛快,纪淑云嘴角扬了扬,未语先笑:“我不懂你们艺术的流派,也不知道你画画的风格宗旨,所以...我把那些条条框框都给你省去了,只有一条——画到我满意为止。” 他还是答:“好。” 陈凌也早料想到了她会为难他,所以神色并无起伏。 归根结底,她这关已经过了,剩下的不过是因为对方觉得自己被撂了面子气不过,因此想要千方百计扳回来一局、灭灭他的威风出口气罢了。 纪淑云叫来了助理,将话语传达了下去,而后看向他,分不清是感慨还是讥讽: “我大致听说了你和你那个女朋友的事迹,你知道么?你这个臭小子真的...很矛盾,面对你自己喜欢的人,可以毫不犹豫豁出一切,对待不喜欢的,是死是活都不关心,甚至还利用他们的性命...真不知该说你是深情呢...还是绝情呢?” 陈凌也抿了抿唇,淡然道:“您也说了,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我的一切,当然都献给我自己喜欢的人。” 纪淑云嗤笑一声,低下音量道:“或许...解除了婚约确实对她更好。” ...... 因着有他的吩咐,谢允不敢放松警惕,就那么一直握着餐刀,怼向自己的脖颈,刀尖很锋利,不经意之间划了几道轻微的血痕。 客厅内一众保镖管家什么的都静候在对立面,打头阵的谢氏夫妇更是捉急—— 算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生出来的一个儿子除了败家啥也不干——也好在他们家底够厚实,不至于叫他给败光了——不让他俩省心,这亲闺女竟也跟小王八羔子似的威胁他们,有这样一双吃里扒外的儿女,不知道得少活多少年。 谢夫人眼见着自己亲闺女雪白细嫩的脖颈洇开来猩红的血迹,小心翼翼道:“允儿,你、你先放下刀好不好?别伤着了你自己。” 谢允这乖乖女是头一次跟他们对着干,特别如今还是以死相逼的戏码,心底多少有些慌张。 但过了这么一阵,逐渐稳定下来了,甚至不禁消想,倘若奶奶不答应,自己真的要伤害自己么?她能忍住痛楚下手么? 或许吧,不割脖子动脉,按照他的建议,往自己腹部三寸捅个小口子,不至于死地,估摸着也能让家里人慌了阵脚。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悲哀了,怎么就那么听话,那么心甘情愿呢? 因为深爱吧。 思来想去间,纪淑云的贴身助理下了楼,凑在谢氏夫妇耳畔悄悄说了些什么。 谢夫人没她老公那么好定力,旋即发话:“允儿,奶奶同意了,她同意退了你的婚,快把刀放下!” “那让她现在跟陈伯伯通电话。” “你这死丫头!还要倔到什么时候?奶奶都松口了还不满意么?她老人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了你肯定就不会再逼着你了啊!” “我不管,我就要她现在立马对外公布这个消息,立刻、马上!” “你——” 谢氏夫妇急得团团转,又打发了那助理前去询问了。 这回下楼来的不只有助理,纪淑云扶着旧式的木质楼梯,一眼瞥见那糊涂丫头紧绷着脸,握着匕首的指骨关节都泛起青白,登时沉下嗓音,眉心深蹙:“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奶奶。” 谢允握匕首的力道愈发缩紧了,看见陪同她一道出来的陈凌也微微颌首,眼神再三确定了之后,这才缓缓放下了。 堂内的人皆松了口余气。 闹剧正式落下帷幕,谢允免不了被自家父母拎着教训一通,俩人长枪短炮的批评个没完没了,还是纪淑云的贴身助理前来发了话,单独把她叫上了楼,这才幸免于难。 纪淑云回了书房,站在案台前摆弄青瓷瓶的插花,闻见她轻微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冷声质问:“你是不是疯了?” 谢允环顾了周围一圈,没看到陈凌也,不答反问:“他呢?” 纪淑云是真被气到了:“你脑子里除了装着他,还装了别的什么东西么?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奶奶,对不起。”她耷拉下脑袋,两手秉在前,规规矩矩地道了声歉。 “哼。” “奶奶,您放心,只要我退了婚,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退,你还要再来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谢允圈住她的胳膊,笑意吟吟地撒娇:“奶奶,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婚姻成为商业手段的牺牲品嘛,我也想像您一样,找到自己心爱、也爱自己的人共度余生呀。” “那现在合你的意了?”纪淑云拧眉,敢情自己的往事都是这丫头给透露出去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不过讲实在的,不管是先前那臭小子、还是当下这丫头,拿她的经历说事儿,她心底那片净土还真就给戳中了。 确如那臭小子所说,倘使自己当年没有执意枉顾家族的安排,反而是仓促潦草地和自己所不相知相熟的男人结了婚,也许今朝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哎呀...奶奶奶奶,别生允儿的气了嘛,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她歪了歪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嘴嘟嘟,软萌软萌的,饶是纪淑云对她再心怀不满,理智也会被她此番的撒娇卖萌给击得溃不成军。 是真的没办法,自己这孙女儿生的可爱娇俏,又惯会讨好她,偏偏她就爱吃她这一套。 纪淑云叹息,抬指摸了摸她脖颈处的创口贴,尽管是极小极小的伤口,仍旧心疼不已:“允儿痛不痛?” “不痛,就跟被猫抓痒了似的。”谢允笑容乖巧,一边帮着她插花,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凌也回去了呀?” “你啊,就知道凌也凌也!”她戳了戳她脑门,大有很铁不成钢的愤慨:“他这段时间是回不去了,最起码在退婚之前是回不去了。” 谢允吃了一惊,以为她是反悔了,登时急得跳脚:“奶奶!您不是——” 见她那幅手足无措、大难临头的慌张模样,纪淑云免不了再次感慨那臭小子对她的影响力,叹息道:“你这丫头,真是中蛊了不成?” “我...我哪有...?” “奶奶既然答应你了,说出去的话岂会有收回来的道理?” “那您说的他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嘛。” 纪淑云慈爱地理了理她稍显凌乱的发丝,捏着她手心宽慰道:“他在内院,画画。” 第138章:对白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允前脚刚踏进装潢精致、布施优美、犹如西方教堂般的内院时,就被眼前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给惊呆了。 其实她不是没有设想过会出现此番情形,毕竟甲骨文那只小皮猴真挺难搞的,齐天大圣似的,除了奶奶这尊如来佛谁都降服不了它,更别提让它安静待着,好让画手临摹呢。 奶奶既然存了心要刁难他,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眼下陈凌也就如同瓜田里上串下跳的猹,高举着网兜誓要把那小皮猴给逮住。 小皮猴弹跳力远胜于同类,从房梁跳到吊灯,又从吊灯蹦到墙壁的装饰品,弄得室内乌烟瘴气、一地鸡毛。 小皮猴大概是吃撑了,无论他怎么用芭蕉亦或者别的进口食品引诱,都不见它多瞄两眼。 谢允被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给逗笑了,环着胳膊说:“我帮你吧。” 陈凌也见到她脖颈处粘着的创口贴,眼皮动了动,勉强从烂透了的良心里扒拉来出一点愧疚,道了句人话:“委屈你了。” 是太难受了还是太矫情了呢?听到他放柔了语调这么说,谢允眼眶登时红了一圈,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她还在指望什么呢?指望他会对她多点柔情么?指望他上前来哪怕是给自己一个安慰亦或者感谢的拥抱么? 可这些都是指望啊,从来都不是事实,也不会变成事实。 陈凌也只扫了她几眼,便转移开视线,什么起伏都没有,眼神清冽得近乎无情。 在认识他、喜欢上他之后,她做得最多的就是自我安慰、自我疗伤,千锤百炼,因此收敛心绪的速度很快。 她抬起手背掠了下眼梢,摆起甜美的笑容,重复道:“我帮你吧。” ...... 江半最近都没闲着——主要是她自己不允许自己闲下来,接到了贺尧安排的几组翻译,除却口头翻译,还有几份书面翻译的兼职。 她刚结束了陪同外资方参观流水线的工作,一上午穿着职业包臀裙、踩着恨天高在车间跑来跑去,又冷、脚跟又痛,回了家之后累得已经失去知觉。 这样也挺好的。她睁眼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如是想。 接档的租房还没有找到,她在网上逛了好几天了,都没看中合适的,又想起江俞当时的提议,反正也快年底了,带着秦兰一同回舟宁过个团团圆圆、欢欢喜喜的新年未尝不可,所以重新租房的进程就有意无意间落下了很多。 江半迷迷糊糊的,突然就摸到了兜里冷硬邦邦的东西。 她掏了掏,拿起那串银质的钥匙翻来覆去地看,思忖着要不要干脆丢掉它算了。 就如同很多人很多心思,一并丢掉算了。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接着是高昂的叫唤:“您的快递!” 江半皱眉,她可以很确定,自己这段时间真没网购,都快要搬家了怎么可能再添置什么东西?难不成是自己受打击后精神错乱了?通过买买买来蒙蔽心灵深处的寂寞?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拿着个大喇叭在小区内哭爹喊娘的情形,当时陈娇娇还录了像,要多疯癫就有多疯癫,真跟被嫌弃的松子似的,她自己看了都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 事后回忆悔不当初,她果断点开了某宝,再三确定没有乱消费之后,心里大石头落地,慢悠悠地踱步去开了门。 就在她以为这是陈娇娇那个死女人搞的什么分手惊喜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叫唤,他叫的是:姐姐。 江半呆在原地。 空中好似漂浮了许多泡沫,轻的,软的,让时间的界限都不曾分明了,冬日的微熹从楼道的窗户散透进来,她一时眯住了眼睛,恍恍惚惚的前后左右张望了几圈才醒过神——原来声音是从快递盒里发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看到了一只哆啦A梦小公仔。 也许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也许是近日来诸多杂事扰神,她绞尽脑汁回忆了好一阵才明白——原来这只公仔是自己当年送给他的。 其实有很多细节她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和那小孩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蒙了灰尘,锁在了舟宁的棚户区里。 但对于这只公仔,还算明晰。是自己当初因为出卖冤枉了他、导致他生了好几天的闷气、从而向他表示愧疚的道歉礼物。 他接到这只寒酸的礼物时兴致缺缺,并没有她臆想中的那种惊喜神态,她还以为他不喜欢早就扔掉了呢,没想到... 江半指腹摁了那枚红色的按键,奶声奶气、带着点谨慎、还有少许不符合年龄的低沉的音调便自那公仔胸前的铃铛内传来。 后半句是日语,她听不懂,于是掏出手机点了软件的双向翻译,再度播放,翻译软件机械又冰冷的音调说——姐姐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 日语里面还有这种最最最的翻译么?别不是翻译错误了吧?江半觉得很奇异,心间却像开出了一朵小花,藤蔓在肺腑间挠痒。 公仔胸前的铃铛还在播放,不过除了最开始的一句是日语,其余的都是中文。 嗓音也从幼龄的稚嫩,逐渐转化为少年的清澈,再到青年的磁性低沉,仿佛是一段电影剪辑的对白合集,不过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在演绎而已。 “2011年6月8日,姐姐,我走了,我就要离开舟宁了,可我舍不得你。” “2013年8月17日,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跟她说我想回舟宁去,回舟宁看看你,她不让,我跟她吵架了,她好像哭了,但是我没哭,因为你教过我,男子汉不能哭。” “2014年11月2日,姐姐,他们要把我带去奈良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2015年3月16日,姐姐,你过得好吗?还记得我吗?我好想你啊...” “2015年7月3日,姐姐,我真得好累啊,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码头的源治大叔跟我说,人只要有一种信念,有所追求,什么艰苦都能忍受,什么环境也都能适应,可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如果你在我身边该多好...” “2015年9月9日...我好像找到了回去的出路,有个...姐姐,你会怪我吗?...你不要怪我,也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第139章:归途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2016年8月17日,姐姐,又到了你的生日了,生日快乐。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你,你现在大学毕业了吧?在工作了吗?还记得我吗?我回去了之后你能认出我来吗?我肯定能认出你来的...姐姐,我想你,很想很想很想...” “2017年10月31日,姐姐!告诉你一件事,就要变成事实了,我明天就要回来了!明天一早的机票,我就能回去了。” “2017年11月6日,我打听到了你的下落,姐姐,就在今天,我今天看见你了。我看着你,我多想走上去抱住你啊,可...你站在他的墓碑前,你是不是哭了?你看起来很伤心,我也很伤心,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死...他死了真好,我甚至想过,如果他没死,如果他现在还陪在你身边,或许我应该亲手杀了他,因为你只能是我的,你听到了吗?你只能是我的!” “2018年5月10日,我的心是烂的,但我每次看着你,就觉得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愈合,又痒又有点暖暖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算不算就是我的苦口良药呢?” “2018年8月17日,姐姐,生日快乐。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够出现在你面前,我还不够好,不够...但是快了,我该戒的都戒了,我每天按时吃药,按时治疗,还找到了一个心理医生,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你一定要记得我啊。” “2019年8月17日,姐姐,生日快乐,我偷偷送你的礼物收到了吗?就放在你家门口,我不知道女生过生日时应该要送点什么,所以我问了我朋友...希望你会喜欢。” “2020年5月28日,我觉得我好了,没有那么难受了,我打算去找你了,姐姐。” “2020年6月6日,你骗人!你明明说过你会永远记得我的!可为什么我就站在你面前,一字一句说了我的名字,为什么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这个大骗子!你去死吧!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江半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 那些或低迷或欣喜、或悲哀或平常的字里行间,贯穿透底的唯有两个字——姐姐。 像是幕后的旁白,又像是孤独岁月的写照,独自诉说着心底深埋的情绪。 以前和他在一起时,虽然也听过他讲述自己的过往,但都极其简短精要,过滤掉了他的痛苦和麻木,带给她的只有为了让她安心宽慰的云淡风轻。 她从未、从未切切实实地经历过、体验过,甚至是,从未切切实实地,看到过他眼里的世界。 她觉得这世界灿烂盛大,随处可为家,而他却越过荒芜和蛮夷,把她当做了唯一的归途。 唯一的、有且仅有的... 乐园。 真是奇怪,明明没有风,她眼睛却像是进了沙子,酸的发涨。 在听到最后一段录音时,他嗓音有些委屈又有些气急败坏,几近是幼稚得惹人发笑了,她笑着笑着,就发现脸上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挂满了眼泪。 她蹲了半天,小腿都是麻的,重新站起来时,约莫是血糖低微,一阵头晕目眩,一手撑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 大概是真的累极了——回家时只是身体累,眼下是心力都憔悴了,她踉踉跄跄地回了卧室,一头栽倒进被窝里,阖着眼皮静静养神。 这么些天了,她时时刻刻关注着景阳集团和谢家之间有关于联姻的任何动态,可至今都没有传出什么解约的消息,离元旦只剩下一个礼拜时间了,一个礼拜。 她有点不明白他把这东西送过来是几个意思。深情告白?博得怜悯?还是仅仅回首往昔做留念?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把这东西送来啊?故意折磨她吗?存心不想让她好过吗?为什么这么毁人无形啊,王八蛋,真是很讨厌。 江半眼睛就像下了场雨,似乎永不停歇的。 ...... 纪淑云鸡蛋里挑骨头的本领不是盖的。 从答应她为甲骨文画张画像后,他提交给她的样品不下于10张,每次都以各种奇葩的理由打了回来,最后再斩钉截铁地总结——“我不满意。” 陈凌也有些焦躁了。 他为了画出张令她满意的,已经两个晚上没合眼了,顶着个鸡窝头和吓死人的鬼脸,双手和围裙到处沾染了油墨颜料,整日抓着甲骨文一笔一笔地画、一张一张地撕。 偏偏甲骨文这小皮猴生活过得比大少爷还美滋滋,固定作息、固定进餐、固定锻炼和玩耍,刨开这些,能留出来给他当模特画画用的屈指可数、少纵即逝。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婚礼的日期也就越来越近,起先他还挺有把握的,但越到后来,他就越搞不懂那老女人都在寻思些什么。 纪淑云口头是答应了他解除婚约,可她没有实际行动,对外都是保密的状态,甚至好像是为了吓唬他玩似的,婚礼进程都如常举行,什么场地啊请柬啊乱七八糟的,搞得圈子里的人都认为自己能在元旦那日喝上两家的喜酒。 他本想找谢允打探打探情况,但她似乎被禁止和自己见面了,他唯一的筹码也就这么随之而消失了。 他一方面因为画画不吃不喝不睡,被小皮猴和纪淑云折磨得几欲崩溃,一方面对纪淑云满腹狐疑,无时无刻不在揣测着,万一她反悔了呢?万一她不发表意见了呢?万一自己真得和谢家绑一起了呢? 处于这种身心皆饱受煎熬的状态下,他只感觉自己离疯真的也不远了。 淮城冬天是不会落雪的,可照样湿冷,冰冰凉凉的直直往袖口裤管里钻,后院种了数十枝海棠,从玻璃窗往外看去,雾霭蒙蒙,细长的花枝像裹了层羽翼,隐约还有几只鸟蛰伏。 陈凌也望着望着,突然想起秦不言曾经教导过他的:“很多时候,画画不只是艺术,更是一种自我表达,和世界、和自然的一种无声的交流方式,客观宏观,在于你自己的心境,能不能够无限趋于平静。听起来很像佛教理论吧?但事实上就是这样,艺术就是一场来人世的修行。” “好比文艺复兴,复兴的基点是精神需求,既然是精神需求,也就意味着艺术被赋予了灵魂。如果你画画只是为了画出一张画,却忽略了情感色彩得注入,哪怕你技艺再高明,也等同于一张毫无内涵和观赏性的废纸。” 他微阖眼,面前仿佛浮现了许许多多的片段,两个国家、窗台的花枝、若隐若现的明眸、幽蓝的海面与呼救,杂乱且有序地陆续播放了出来,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张寤寐思服的脸庞。 他重新睁开眼,没去逮那只小皮猴,径直在画板前落座,投入了十二分精力去描绘。 第140章:痒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允没法见到陈凌也,焦灼指数不比他少。 其实说来说去说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她对他的那些心思算是一点一点地开始放干净了,之所以焦灼,是真的开始为了自己做打算。 她总不可能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 她也摸不透奶奶的意思,近日来想找她说说话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打发不见,要么就是去泡温泉了,要么就是去做面部保养了,只要是有心人都能够看得出,她这是故意躲着她。 见不到这尊掌控生死的大佛,那么她便只有另寻僻径了。 比如谢衍。 沈七开门看到她,几乎是没有多犹豫,侧身闪出来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仿佛里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似的。 谢允:“......” 沈七原本是心胸挺宽广一人的,不该管的绝对不会多管,但在对待他衍哥的事情上可谓是中国驰名双标。 待谢衍是左一个衍哥右一个衍哥,巴不得当祖宗供奉起来,一面对谢家人——虽说他都没见过,包括他这亲妹妹谢允也就打了一两次照面,都没啥好脸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淡漠疏离,再加上光头的阴骘造型,看模样就不好相处。 沈七环着胳膊,冷声问:“怎么?” “......”谢允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倍感奇怪,顿了顿淡淡道:“我找我哥。” “他不在。” “他去哪儿了?我打他电话都不接。” “不知道。” “......” 沈七大致猜到她来是为了什么,所以才摆出一幅臭脸,希望能够吓走她。 谢允也没多说什么,只道:“那让我进去等。”说着就要进门。 沈七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皮笑肉不笑:“美女,里面都是我兄弟哥们什么的,个个都是花臂大汉黑社会,你一个小姑娘...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难不成你们会吃了我?” “我是对你不感兴趣,但他们...说不定哦。” 谢允眯着眼睛,想起方才他在关上门的前一秒,隐约还听见人打游戏的声音,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又看眼前人这幅不客气的态度,越发肯定了,当即放声高喊:“谢衍!你给我出来!” 沈七不客气索性不客气到了底,手心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远离了门框几米开外,沉着脸说:“我知道你来找衍哥是为了什么,好歹他是你亲哥,你就不能为了他着想?哪怕一次?” “我就是为了他着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这儿都是怎么过的?他活了22年,当大少爷当了22年,你以为只要穷几个月他就能自力更生脱胎换骨了?我告诉你,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的。” “他能不能脱胎换骨都用不着你们管,反正你们家不都把他扫地出门了么?还有,别把你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来不就是为了你自己的婚事么?” “......” 谢允被噎住了,见他一幅倨傲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呢?你又有什么理由拦着我不见我哥?是你是他亲妹妹还是我是他亲妹妹?你是以什么身份大公无私去为了他着想?” “我——” 沈七此时真的特想抽这女人的嘴。 他忍了忍,忍住了,好歹这女人是衍哥妹妹,不能大逆不道,万一惹得他衍哥不高兴了可不好收场。 于是他憋着一股火气说:“我当他是亲哥、亲兄弟!行了吧?他乐意委屈他自己,我可不乐意!更不可能看着别人委屈他!” 谢允被他这掷地有声的说辞给惊得呆了呆,眸底划过几道奇光异彩,很快消逝不见,眼风顺着余光瞥去,见谢衍倚着门框笑,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不知是被撞破的难堪还是被戳穿的恼怒,她阴阳怪气道:“你们好哥俩感情这么好?同吃同住不说,都快同穿一条裤衩了吧?” 沈七没发现身后隔岸观火的谢衍,依旧不客气:“他待我好,我也自然也待他好,总比你这虚情假意的妹妹实在。” “......” 谢允发现自己跟这人斗嘴是真斗不过了,索性祸水东引,冲谢衍高喊:“你还在那傻站着干什么?看我被别人欺负很开心啊?”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沈七心底“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四肢僵硬地转过身去,就看到他衍哥双手抄兜,眼里噙了温润浅淡的笑意。 对上他视线的那瞬,沈七垂在身侧的手指曲了曲,做贼心虚似的耳后根发热,急忙转移了开来。 沈七:“......” 谢衍好像终于看够了,慢悠悠地踱步而来,目光在他耳后根处停顿了片刻后,不着痕迹地撇开,道:“婚约都解除了,刚爆料出来的消息。” 谢允:“什么?” 谢衍从容不迫:“自己看看手机,本地热搜榜第一名。” 谢允立马掏出了手机翻看,是淮城当地一家十分有名望的快讯公司联合景阳集团发布的,语言简洁,立意明确——谢家与陈家的联姻经由双方子女考量,暂觉不妥,予以解除。 谢家和陈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上联姻的人男方英俊潇洒女方貌美如花,冲这皮囊也有不少颜狗关注,热度飙升,短短时间内便飙到了第一名。 “太好了!”谢允心花怒放,顾不得方才闹出的不愉快,抱完了谢衍后又直接扑上来抱住沈七,活蹦乱跳,太好了三个字儿说了不下5遍。 被抱住的沈七:“......”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看着他绷着脸一幅冷酷阴沉不好惹的模样,谢衍无端就想笑。他偏过头,握着拳抵在唇上虚咳了几声,将笑意压在了喉间。 “你们家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空着肚子出来的,都快饿死了。”谢允说完,便十分不见外地钻进了公寓。 沈七:“......” 谢衍:“......” 趁着这会儿没有旁人在场,沈七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解释刚才的闹剧:“衍哥,对不起啊...她硬是把我给逼急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一着急就大言不惭,说话也没个分寸。” 岂料谢衍神色没什么起伏,只在听到他末尾那句后挑了挑眉:“大言不惭?” 沈七不明所以:“是啊,像她自己说的,她好歹是你亲妹妹嘛,我跟她吵架,你夹在中间,不是让你俩不好处嘛。总之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多管你的私事了。” 谢衍嗓音淡淡的:“哦。” “除非...” “什么?” 沈七敛着眼睫:“除非你自个儿想找我说说。” 谢衍笑了,掌心轻轻拍了下他后脑勺:“知道了,小鬼,走吧。” 他这个举措特别像对待小孩子,嗓音又似风过林梢,温温沉沉的,沈七心里蓦然升起一丝痒,好像被什么细脚伶仃的东西挠了一下。 第141章:上瘾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烦心事解决,谢允痛快不少,大剌剌地往沙发那一坐,环视了公寓内的陈设几圈,啧啧称奇:“你们俩男人在一起生活,居然能整理的这么干净...让我大开眼界了啊。” 沈七不满地辩解:“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爱干净了啊。”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谢允瘪嘴:“就是夸你们这儿太干净了,懂不?哎你们这都是谁收拾啊?” 说着她便看向了谢衍,那眼神分明就将未尽的言语表达了出来——肯定不是你吧。 废物小饼干被打击的千疮百孔的心脏此时面对亲妹妹的质问却异常地坚韧,没什么表情,赏给她一记白眼,并不搭腔。 谢允笑了笑,冲沈七道:“和我哥合租的感觉怎么样?谢大少爷特难伺候吧?洗衣做饭啥都不会,都靠你累不累啊?” 沈七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很随性地道:“不会啊...可能一开始会吧,但衍哥学起来很快,动手能力也很强,过了适应性阶段就好了,没你说的那么...弱。” 他本来结尾想说废物,但余光察觉到谢衍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觉得这么说太不给面子,不大合适,于是就换了个稍微好一丢丢的词语。 其实换不换对于谢衍来讲都差不多,照样很受伤,但听他前面那么夸自己,好像也没觉得多挫败了。 谢衍在等电脑开机,几分钟的空挡余光顺着眼尾瞥向他,他说话的时候,清瘦的下颌线一动一动的,脖颈处五彩斑斓的刺青多添了股不羁和邪气。 可能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吧,也可能是混久了,他年龄比自己小,痞态倒是十足,真跟黑社会大佬似的。 他突然又想起方才在门外,听他说什么不能委屈自己,有点幼稚,也有点暖心的...仗义。 其实当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的时候,特别容易给人一种幻想的错觉,就好像是孤立无援、独木难支之际,被人从身后抱着,支撑着,用胸膛的余火抵消了凄冷的藩篱。 这生来混账的败家子,在此时只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滋味。 让人上瘾的,也让人万劫不复的。 谢允是头一遭听到有人这么夸他哥,稀奇的不得了:“你别不是跟他同住屋檐下住久了,住出感情来了吧?” 闻言,沈七和谢衍具是一愣,视线隔了半空交错,凝聚的那秒似乎有许多微妙的东西迸射出了火花,而后下一秒,俩人不动声色地各自撇开,各自忙着手头的活计。 明明表面云淡风轻,背地里却又暗流翻滚。 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变得暧昧胶着。 俩人都没有吭声,沉默地十分被动。 沈七从未想过,会和他衍哥一起陷入当前这种描摹不清的境地,以前他只当他是好兄弟,但其实冥冥之中,很多轨迹的发展都是注定了的。 好比他们第一次碰面时,谢衍拨着火机,俩人相互点了烟,星月舒朗,春风沉醉,而他闻起来,就像是人间不该有的季节。 他不过多贪婪地嗅了几口,从此那胜过人间的气息便一直萦绕在心海。 他也从未想过,谢衍会有所回应,以往他怀揣着许多不可言说的心思,旁敲侧击,只为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丁点的不同,可惜没有。但如今局面好像发生变化了,他甚至觉得,谢衍是知道的,只是不戳破罢了。 他们之间,言语一字未提,一个眼神,却又心照不宣。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过于期待了。 沈七手指抠着可乐罐拉环,半垂着眸子,良久之后才道:“衍哥那么好一人,我俩又是好兄弟,当然有感情了。”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落到谢衍耳里却像是带了根刺。他敲键盘的力道倏然加重,似乎被网速卡顿的电脑的开机时间给弄得不耐烦了。 谢允仰头问沈七:“我哥他有没有带女人回来过啊?” 他看了看谢衍,见他正在观看赛事视频,并没有理睬二人间的闲谈的意思,他没多想,说:“没有啊。” “真的假的?他没带什么妹子回来过?” 沈七笑道:“难不成他以前经常带啊?” 谢允胡乱搅和:“对啊对啊。” 谢衍一记眼刀飞过去:“你统共来我这多少次?哪回见着女人了?别瞎说毁了我名声。” “你还有名声啊?不早就毁地干干净净了?说起来那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谢衍发觉自己无从反驳,视线不知为何就飘到了沈七那,只一眼又转了回来,重复道:“别瞎说。” 八卦不到细枝末节的谢允倍感无趣,瞄到了光头的冷酷小帅哥,旋即问:“那你呢?皮相这么好,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吃你这款的吧?你单身还是...有对象了啊。” 谢衍虽是背对着俩人的,但一只耳朵早已竖了起来,又觉得赛事视频有些吵,降低了些音量,半晌才听得远处飘来两个字:“没有。” 谢允叹息:“可惜了了的” 沈七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瞟了眼谢衍的身影,慢悠悠道:“但有中意的。” “谁啊?” “......” 沈七突然后悔多提这么一嘴了,在内心悄无声息地抽了自己好几巴掌。 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却见谢衍懒洋洋地起了身,拽起谢允就往门外扔,几丝不耐烦:“有完没完?闲得无聊就滚回家去。” “我泡面还没吃呢!” “关我屁事。” “......” 谢允一时摸不着头脑,她是哪里惹到这二大爷了么?没有啊。 沈七眼见着谢衍打道回来,觑着自己:“不是要准备考试?读你的书去。” 沈七:“......” 他觉得十分莫名,但不敢多言,只好走了。 谢衍键盘敲地噼里啪啦响,心神好似怎么也无法专注了。 他回眸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忽而想起那日在医院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衍闷声喝了好几口凉水,心烦意乱的。 ...... “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您还可以再考虑考虑嘛对不对?俩家小孩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都是可以培养的嘛,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总有这个成语的道理嘛。” 陈景阳握着电话,三寸不烂之舌都快给说干了,还不见对方松口。 纪淑云欣赏着跟前的瑰奇画作,再怎么能藏事儿,当下这种欣赏依旧从眼底流露了出来。 她懒洋洋地道:“算了吧,陈总,小孩的婚事就随着他们自个儿去吧。如今社会不都追求两情相悦自由恋爱嘛,你一逼迫他们,搞得好像我们不是人了一样。”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陈总,放宽心,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多着呢。” “......”陈景阳语结,松散的手指却越抓越紧。 纪淑云挂掉了电话,支着画板仔仔细细地欣赏,过了好一会儿叫来了助理:“去,把这幅画裱起来,挂我书房里。” 助理:“好得。” 纪淑云最后觑了两眼那幅画,心底暗叹:这臭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相比之下,陈景阳这厢的态度就没她那么云淡风轻了,自从接到了谢家退婚的消息,他便犹如五雷轰顶,足足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 不是都答应了么?不是都提上日程了么?后天就是元旦了!婚礼什么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解约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飞,换做是谁都得雷霆动怒。 陈景阳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唤来了周陆:“他人呢?” 周陆:“暂时还没找到。” 陈景阳眉角眼梢皆是滔天怒意,沉声道:“给我弄回来。” 周陆:“好的。” 第142章:带着光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这几天都忙着收拾家居杂物什么的、方便到时候搬家,没怎么看手机,所以对高居热搜第一的爆炸性新闻并不知情。 应该是刻意为之吧,她潜意识排斥有关那件事的任何动态、任何消息,她不想看日期,不想看当地时事,什么东西都不想了解,因为她怕。 是啊,她怕。 再过一天就是元旦了,如果一切按部就班,顺着轨迹发展,小屁孩就成为了他人的乘龙快婿了。 和自己再也无关了。 她这么些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像绝大部分永失我爱的奔三老女人一样,又不一样,没日没夜地借酒消愁,却不知愁更愁。 她甚至幻想自己到了五十岁,或许会跟个平平凡凡、自己不爱、对方也不爱自己的男人结婚,老公时常不着家,偶尔着了家却各睡各的,偏偏鼾声还很大,离婚的牌打过太多次已经失效,儿子不仅恨自己,恨里面还带着怜悯。 幻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她就愈发想在30岁之前了结自己了。 喜剧的核心是悲剧,正如生活的核心便是不断地失去,再失去,直到一无所有。 她这厢胡思乱想,贺尧已经在楼下按了好几声喇叭。 于是江半站起身,最后望了眼空荡荡的、她所有私人物品都消失不见的、极其熟悉却即将远离的公寓,长叹一声,带着有关这栋公寓的所有记忆,一并出了门。 她还没找到下家,盘算好的是暂时将一些无关紧要的物品归置到贺尧家那放一会儿,回舟宁过完新年后,再琢磨琢磨怎么弄。 贺尧见她一脸魂不守舍的,笑问:“怎么啦?搬个家跟掉魂了似的。” 他刚从国外出差半个月回来,对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不甚清楚,因此自然也就莫名。 “没什么。” 江半系好了安全带,脑袋有气无力地搭在车窗上,懒洋洋地任由窗外稀薄的日影照耀。 是她酒喝太多了产生幻觉了么?还是真实发生的场景呢?可她今天明明滴酒没沾啊。 她余光顺着眼尾瞥到几十米开外,一道清瘦的身影踏着日色,带着光,带着激切,迈动的步伐像生了风,周身笼了层淡白的朝雾与凝霜,从晨曦中直奔而来。 似乎不敢置信,她眼睛微微眯起,发现视线的对焦点处,那道身影犹在,抬手搓了搓眼睛,仍然在,并且越趋越近,越趋越近... 她心底“砰”的一声炸开了锅,脑子里像火山爆发似的蹦出一大堆消息。 陈凌也! 她几乎不知该如何反应,想叫贺尧停车,却见他已然伸手挡在了车前,气喘吁吁,饱含了许多复杂情绪的眼神,透过车窗直接看进了她眼底,令她心脏有骤停的错觉。 似乎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心海掠过飓风,足以天荒地老,足以万年。 江半作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几乎是她前脚刚踏着地面,还没踩稳当呢,整个人就被拽了出去,而后跌进了一个温凉、清润、无比熟悉的怀抱。 他抱得那样紧,紧到没有一丝缝隙,紧到好像要镶嵌进对方身体里、要揉碎了参杂进骨髓里。 江半尚且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四肢都不知该如何运作了,唤醒她的是那点儿尾调的雪松木香,似冰川融化成雪水,冷冽清幽,萦绕于鼻尖,而后是旋于头顶的嗓音,嘶哑里有独特的低沉。 她耳朵竖得直直的,终于,那嗓音浓重地擦过她耳尖,闷声呼唤:“姐姐...” 江半眼泪立时就悄无声息地滚落了下来。 陈凌也脸埋在她颈窝处蹭了良久,像迷途的羔羊终于回了家,有着无法言喻的眷恋与热切。 他稍微撤开几公分距离,眼圈几不可察地泛了红,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解决了,婚事已经退了,我和谢允、和谢家都没关系了,姐姐,我们复合好不好?”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绝对不会再消失了,我会好好的去治疗,不让你担心,也不会让你得像照顾小孩那样照顾我。”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我还能照顾你。我让你跟我在一起后轻轻松松的,好不好?” 他说话缝隙丁点儿都不留,江半找不着空挡插嘴,只好安静地等他发表完。 陈凌也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太捉急了,停了停,深深地吸了口气,忐忑不安又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好不好?” 江半极其有耐心地替他抹掉了那点儿泪滴,问:“你都是怎么解决的?你和陈景阳摊牌了?” “我...不是...我和谢家的人谈判了。” “那也就是说...是谢家主动提出的解除婚约,陈景阳还是被动的?” 他抿紧唇,眼尾接连着泛起了水润。 江半叹息,想了想道:“陈凌也,其实横在我们中间的不是什么房子车子小三钞票,也不是什么陈景阳,是你自己。” “我...” 江半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柔声说: “大概我们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之前老说我惦念着卫满是因为对间接造成他死亡的愧疚,所以才不断自我折磨,你又何尝不是呢?你压根就没从阴影里走出来,你潜意识里总是想着弥补,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你对陈景阳的言听计从和不敢反抗。” “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逼着你娶别人么?如果真的到了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呢?和谁谈判?倘使都是无用功,你又得再受一次折磨,说不定还得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 “你是恨他,可你自我的罪恶感深重,导致你至今都不敢和他摊牌,你要揣着这个秘密过活多久呢?到老到死么?” 陈凌也耷拉着眼眉:“那你要我怎么做?你说,我听。” 江半看着他这幅模样,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要你怎么做,而是你自己觉得,你要怎么做,怎么做才正确。你自己站起来跟别人扶你起来是有区别的,明白么?” 他依旧耷拉着眼眉,半晌才抬起来,执着于前面的问题:“你跟我复合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想我怎么样都可以。” “你不能老是依赖我啊。” “......”他不说话,闷闷的,眼圈似乎重新有泛红的痕迹。 第143章:希望你勇敢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急忙别开脸,呼吸急促,心口微喘。 她是最不见得他这幅模样的,多看两眼都会心软,但当下,她真的不能心软了,心软对他来说没好处。 她思量几番,才重新看着他:“你总是说我是你的解药,可我治得了你的病,救不了你的命。陈凌也,你不能老是指望别人来拯救你,你要学会自己走出来,明白吗?你得自己走出来。” 虽说她已然作了好几个调控的深呼吸,可话语说到后面,语气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放轻了,还含着少许的悲悯。 “什么意思?”陈凌也再度在她眸底捕捉到了分手那晚的眼神,似乎是无奈、隐忍的不舍、强制的决心,令他再度惴惴不安,握着她双肩的力道加重了:“什么意思?你还是要离开我?” 江半不说话,亦不敢看他。 陈凌也只感觉仿佛天塌地陷,哭腔又跑出来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被他这哭腔惹得,隐隐也有哽咽的声势,用力将喉头的翻滚给镇压了下去,勉强道: “乖小孩,姐姐选择跟你分开的原因,不是因为不喜欢,相反,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着为你好。” “你要是为了我好那为什么还要离开啊...” “因为有些路你得自己走。” “你陪我,你陪着我不行吗?”陈凌也再度抱紧了她,死死禁锢:“我不想让你走,你别走好不好?” 江半吸了吸鼻子,脸埋在他肩头贪恋地蹭了一会儿,才掰过他下颌,唇瓣轻轻覆盖了上去。 冬日干燥,她没有涂抹润唇膏的习惯,很显然他也没有,原本温软的触感,时隔一个多月没见,带着些微的粗粝,濡湿了,仿佛是沉浸在了温润的海洋中。 唇与舌的舞蹈,沾染了泪水与冬日清晨的霜雾,在齿关之间愈演愈烈,几乎丧失了最后一抹空隙。 陈凌也掌心扣着她脑袋,发狂似的去掠夺每一寸芳泽,在汲取、在啃咬,像是要将她生吞裹腹。 不只是他吻得凶,江半也拼了命地去感知,薄唇在你来我往之间,越发变得红肿。 这个吻,似乎又长又短。 长到天荒地老,万物洪纤,时间仿佛在这个缝隙里偷了懒,无限地延长,柔情亦遍野,一切有关爱的东西,都含在了那温软的交缠中。 短到转瞬即逝,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必须吻到够本,必须尽情占有,必须彼此胶着着不能呼吸,相互拥抱在天崩地裂间窒息死去。 不知沉迷了多久,江半的理智令她率先停了下来,她微微抬眸看向他,见他深褐色的瞳孔酝酿了浓雾般的情念,还有些对她倏然停顿的茫然和不解,轻着喘,妄想再度舐吻。 她拦住了他,微微笑说:“乖小孩,姐姐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就算没了我,也希望你可以,勇敢地走出那片海面,希望你一路披荆斩棘、繁花相送,也希望来日方长,等到天光大亮,我们就一起回家。” 也许是因为她这番淳淳教导戳中了心窝吧,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多少明白这点,陈凌也的表现没有像分手那晚时那么极端。 只不过是眼眶蓄满了泪水,堪堪有滑落的趋势,攥紧了她的手腕,边摇头边喃喃道:“别...” 伤心是百分百的,毕竟他花费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心力回到她身边,却依旧改变不了她选择离开、选择留他孤军奋战的事实。 江半重新抱住他,指尖嵌进他浓密的发丝,口吻轻松:“小孩,你只要记住,我跟你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也不是因为结束,而是为了更好的开始。等你哪天彻底摆脱魅影了,不用你来找我,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她松开手,理顺了他歪歪斜斜的领带,把解开的第三枚袖扣扣上,朝他莞尔:“算个约定,好吗?” 几个日夜没合眼,再加上面临此番境地,陈凌也四肢疲乏,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看着她,含着悲和不舍。 一旁等候的贺尧十分有耐心,环着胳膊望向树影掩映下的俩人。 天蛮阴沉的,似乎还刮起了纤细的雨丝,西装革履的青年双手一直钳着她的腰身,耷拉着脑袋,脸时不时就要往她那边蹭,亦可以说是亲吻,却又一次次被她推开,整个人无措慌乱又眷恋。 而她似乎也很有耐心,捧着他的脸柔声诉说着些什么。 她脸上那种矛盾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有隐忍的难过与不舍、强装的镇定与轻松,也有几分倔强的坚决。 贺尧这个人察言观色的本领是炉火纯青,他和她同窗共处了几年,细细回想起来,她面对卫满时倒从未流露出此番态度。 就怎么说呢?新欢旧爱,历经了短短时日,新欢最终打败了已逝的旧爱,可这新欢却似乎无法再共度下去。 贺尧收回了视线,心底不知是何种滋味。 江半踮起脚尖,最后在他眉心亲了亲,吐息酝酿在肌肤几寸,她温柔道:“你送我的礼物我都收到了,我很喜欢,谢谢你。” 陈凌也只是看着她,眼尾泛了红。 ...... 她上了车,贺尧却迟迟没有发动引擎,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稍显颓败的身影,笑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江半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见他似乎有气无力,站都站不稳,心疼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内心充斥着的更多的是坚定和希冀。 她想了想,道:“救赎。” 贺尧给听愣了,继而低笑:“那你怎么不带上他?留他一个人不管不顾了?” 江半说:“我没有不管不顾,该教他的都教了。” 贺尧边发动引擎边调侃:“你刚才看起来挺决绝的嘛,既然你们都在一起了,还分什么你我彼此的?” “这不一样。”她视线已经收回来了,目视着前方淡淡道:“我已经朝他走了99步了,剩下的一步,得靠他自己了。” 贺尧觑了她两眼,笑了笑,没说话了。 车辆离开小区前,江半没忍住,看向了后视镜,清晰的视野范围里,已经看不到那道笼着光的清瘦身影了,只有婆娑的树桠,蒙了霜雾,像落了片初雪。 第144章:恨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周陆按照吩咐找到太子爷时,见他颓败地坐在繁冗的树荫下,跟前的地面积攒了大堆烟蒂,稍微走近几公分,都会被他周身浓重的烟草味给熏地呛鼻。 “少爷。” 他不动声色,半晌抬起眼帘,憔悴的眼窝失去了所有神采,只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陈凌也捻熄了指间夹着的烟,起身时重心不稳,几个趔趄险些跌落在地,周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道:“少爷,走吧,老爷在等你。” 他依旧沉默,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她方才说过的话,直到上了车,抬眼望着窗外略显萧条的风景,不知该思考些什么。 她说的话没错,他仍然深受其扰,事到如今,必须做个了断了,他必须有所抉择、有所摒弃了。 他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不能一直背负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原罪,不能过着没有她的生活。 不能。 ...... 回了宅院,周陆恭敬道:“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陈凌也脚步顿了顿,道:“你跟他说一声,我半个小时后过去。” 周陆:“您是要...?” “去看看她。” “好的。” 陈凌也话说完,大步流星地转去了二楼的一间套房。 森田松子的病情恶化了好一阵了,全凭一口气以及未完成的心愿吊着,整日忍受着数不尽的药物和冷冰冰的输液管,肉体的折磨很大程度上损耗了她的心力,包括面容。 陈凌也刚走进去,就看到她侧脸望向窗外的几株白梅,花瓣嫣红的绯意落在阴沉的隆冬里,颇有几分傲寒的绰约风姿。 她头也不回,轻声道:“你看,那儿有只鸟,就在枝头那儿。我观察它好几天了,几乎每到这个时候,它就会栖息在那儿,沾沾雨露,啄一啄花心,好像压根就不会冷似的。” 陈凌也踱步行至她床前,一语不发,只静静地打量着她。 她继续道:“怎么会不冷呢?我躺在这儿都觉得遍体冰凉,它整日在严寒酷冷里飞过来,飞过去,偶尔甚至鸣啼,比歌还动听呢。” 他依旧一语不发。 似乎欣赏完了,她终于转过脸,问:“为什么?” “......” “因为她?” 陈凌也摇头:“因为我自己。” 森田松子笑容惨淡:“那也是因为她...怂恿了你。” “......” “我早知道的,从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不,还要更早,从你回了中国后,处心积虑接近她,又或者更早,你不舍得离开舟宁,几次三番要跑回去找她。我早知道会这样的。” 森田松子很轻地叹了口气,眼神虚浮地停顿在某处,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带你去了舟宁,让你遇见了那个年轻女孩啊。” “不,如果你要归根结底,应该归到你自己身上,而不是我。” 森田松子神色僵了僵,沉默良久后问:“这么多年,你恨我吗?” “恨。”他毫不犹豫地说。 “这我也早知道了。”她低笑,说:“其实不止是你,我也经常梦见她,梦见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梦见她一下又一下地挣扎,梦见...她溺毙后涨起的圆滚滚、白茫茫的肚皮...你以为我好过吗?到如今,无数个日日夜夜,每次我看着他的脸,都会想起他的女儿,被我亲手弄死的6岁小女孩。” “偏偏我还不能崩溃,我得假装难过、悲伤,我得识大体地默哀,得做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太太,因为我没有选择了,也无法回头了。很多事情...当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所以...这就是我的后果。” 她扬了扬细弱的、插了输液管的手腕,略带讥讽地笑道:“我都认了。” 陈凌也捏着眉心,忽觉有些呼吸不过来,仿佛胃里翻腾蹈海,难受至极。 他哑声道:“你有选择的,从始至终都有。” “什么选择?自首吗?然后蹲监狱、让你一个人过活?什么样的母亲才会选择抛下自己的孩子?” 他抬眸看她,含着悲悯与愤慨:“那又是什么样的母亲会选择杀了别人的孩子?不要说是为了我,当我求你,真的,这份爱我承受不住。” 森田松子默默无言,皱纹横生的眼尾浸湿了点儿水花。 “你明明可以选择不杀她,明明可以安安分分地跟他一起照顾这个家庭,可你——” “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们!” 森田松子再也控制不住地低喊出声,嗓音沙哑,不过片刻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她休憩了片刻后继续道:“等他不再管理公司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没有!你明白吗?” “他股权分配也好,遗嘱申明也好,我们所得到的东西,为零!凭什么啊?我为他洗衣做饭打理这么大一栋房子,照顾完他又得照顾他女儿,24小时的保姆月薪都过万了吧?可你看看我,我连个保姆都比不上,我比不要钱的菲佣还低贱!凭什么啊?你告诉我,凭什么?” 陈凌也抿紧唇:“这是你杀人的理由吗?” 森田松子转过头去不看他,干瘪的胸腔一阵起伏,枯瘦的手指想捏紧了,却发现连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凌也也沉默,眸光顺着她脸的方向瞥见了那几株白梅,缭乱的花枝树桠的影隙间,真有只灰白相间的鸟儿,缩着羽毛蛰伏。 森田松子低声问:“你要告诉他了是吗?” 他垂敛了眸心:“我守不住了,也不能再闭嘴下去了。”顿了顿补充:“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真奇怪,尽管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曾经也无数遍演练过,可等到了那刻来临时,竟还是如此...”她不知是哭还是笑,勉强撑着抬起了手,抚摸着他手背,轻声感慨:“她真的改变了你很多...不是吗?” 陈凌也反手握住了她枯树枝般的手指,淡淡道:“她教会了我很多。” “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毁约、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爱她,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 第145章:要杀了我?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兴许是交代出了最深处负重的秘密,森田松子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有种陈述往事的宁静:“从你小时候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了。说句实话,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坚持要搬家的呢。” 陈凌也皱了皱眉:“不是因为他工作调动么?” 森田松子轻轻笑了一声,不说话。 他霍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从始至终,他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被她所操纵的。他不是不清楚这个事实,可这一桩桩的旧事重提,只会愈发往伤口上撒盐。 陈凌也静立了一会儿,掉头就走。 临了到门口的时候,森田松子叫住了他:“回过头看看我。” “......”他纹丝不动,亦没搭腔。 “求你了,回头看看我。” 听着她稍显哀戚的语调,他终于回了眸,她深陷的眼窝蓄满了泪花,目光噙着慈怜,她微微笑,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默不作声,望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抬脚走向书房。 陈景阳摆弄着棋谱,举止云淡风轻,但神态却隐隐的躁怒。 他敲了敲门框。 自己的好算盘落了空,陈景阳一连几天郁闷至极,对任何人都没好脸色,更别提身为始作俑者的他了。 他捏着茶杯,眼风掠过他:“看来你花了不少精力去说服那老太太啊。” “我不会跟她结婚的。”陈凌也顿了片刻后补充:“我不会跟除了江半以外的任何女人结婚。”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陈景阳不解:“什么?” 陈凌也掐了掐手心,稳住呼吸道:“陈景星的死。” 闻言,陈景阳脸色变得铁青,吐字清晰:“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凌也看向他,余光顺着前方的视线触及到窗外,斑驳的日光从窗格照进来,恍惚地有些缥缈。 他倏然想起来她说过的——陈凌也,你不能老是指望别人来拯救你,你要学会自己走出来,明白吗?你得自己走出来。 清润的嗓音盘旋于脑海、盘旋于心中,在那股力量的驱使下,他薄唇微微翕动,在光里沉声道出了尘封多年的秘密。 话音方落的下一秒,天碧色的杯盏掉落,碎成了一地的玻璃。 ...... “砰——” 二楼套房的大门被撞开。 陈景阳额角突突跳动,脸色可怕至极,三两步行至床前,怒吼道:“你给我起来!” 病榻上的妇人面黄肌瘦,阖了眼,嘴角却隐隐扬起,有种从容的安详。 “你少跟我装死!你这个杀人犯!居然、居然连小孩子你都下得去手!”陈景阳双手揪起她的睡袍,连人拽了起来,双眼充斥血红:“亏老子把你和你儿子放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你知道我要怎么做吗?我他妈不把你扔去监狱,我要亲手折磨死你,拿你的命赔我女儿的命!” 陈凌也默默地看着,默默地听着,半晌才道:“她已经死了。” 音调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 陈景阳愣住,使劲拍她的脸,没反应,探了探脉搏,是停止的。 他松开手,奋力将那具冰凉的尸体甩回了病榻,而后顺着床沿一点一点地跌坐在地,粗糙的两指揉搓着鬓角,手心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见他此时是什么神色。 只隐约听得,从那指缝飘出来的,压抑的、低低的啜泣。 陈凌也别开脸,行至窗台边缘,想点烟却发现手肘轻微地颤抖,竭力扶稳当了,火机一拨,明晃晃的火苗猛地蹿起,险些燎着了眼睛。 他眼眶有些酸,看向那只鸟的视线都是朦胧不清的,瞧不真切它到底蛰伏在了哪朵花簇里。 他想起的是大阪脏矮的小木屋,想起软糯的红豆饭,想起那笑如春风的和善女人,想起她冬日酿酒,她带着自己下酒曲,空气里有丝丝津甜的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转变为噩梦了呢? 或许是从那男人逐渐暴露了自己最原本的面目的时候吧。 那些怒骂和欺凌、殴打与暴力的一幕幕,始终旋绕在跟前,可等他仔细回想,等他再揭开那遍体的伤口,他才发觉,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啊,原来那个造噩梦的宿主已经死了。 就如同病榻上的那女人。 都死了。 并不是彻底就从他生活抹去了,也许某个时刻,某个场景,他亦会再度被迫回忆起,不管是好是坏,是殴打还是酒曲的微甜,都注定铭刻在了骨髓里。 他得用鲜活的血肉,用无尽的苦楚,才能将那些烙印,一点一点地剥离了,重获新生。 那只鸟的光影渐渐明晰,出现在了视野范围里,它支棱着灰麻的翅膀,几秒后便从那霜冷的枝头飞往了高空,成为一个遥远的点了。 他一根烟抽完,随手扔掉了烟蒂,一转身便看得陈景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被他那样满怀恨意、满怀悲愤的目光注视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曲了曲,敛了眉眼,没有看他。 “你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我确实有猜测,有怀疑...”陈景阳克制着不由自主想提高的音量,咬牙切齿道:“直到今天...今天...你亲手给了我准确的答案,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别做梦了,子代母过,既然你妈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死了,那么...一切的后果,都要你来承担。” 陈凌也从善如谏,淡然问:“你要杀了我?” 陈景阳笑了,却显得五官越发狰狞:“杀了你?不觉得太仁慈了么?我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还是从容不迫:“都随你,我应得的。” 倘若他高声反抗、他痛苦求饶,陈景阳或许还能从中得到一种发泄、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可他偏偏没有,一脸平静,仿佛什么威胁于他都无关紧要。 等等...威胁? 陈景阳目似饥鹰,倏然狂笑了起来:“你现在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是因为没有戳中你的心窝吧?要不然我给你开一个好点儿的条件,比如...女人。” 果不其然,陈凌也闻言后,淡漠的神色出现了第一丝裂缝。 “再比如...女朋友?或者说是前女友?” 他绷紧了脸看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 第146章:“就是别动江半。”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再比如...江半?” 陈景阳笑比哭难看,发了疯般:“你当时不是在看着么?你不是亲眼看着你妈这个臭婊子淹死了我的星星么?你说你的滋味不好受,那你觉得我呢?你现在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体现你的高尚,把包袱扔给别人,好让别人来承担是么?” 讲实在的,他也许宁愿永远也不要知道,宁愿永远都被蒙在鼓里,因为真相实在是太残忍太冷酷了。 “我他妈从头到尾就是个傻子,被你们母子俩利用的傻子!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你们呢?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陈景阳显然沉浸在这个残酷的真相里无法自拔,额角青筋暴起:“我他妈居然和害死我自己女儿的杀人凶手共处一室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所以...我要让你加倍奉还,让你也品尝我的痛苦,让你也亲眼看着你心爱的——” 他话没说完,陈凌也已然将他摁到了墙角,原本铁青的脸色倏然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容:“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么?你以为我猜不到你得知真相后的反应么?你以为我还是个任由你摆布的三岁小孩啊?嗯?” 陈景阳喉咙被他箍住,呼吸有些困难,两只眼睛像利刃,简直就要把他戳穿。 可惜陈凌也这人不大当回事:“我既然敢跟你当面说出来,那就说明...我是做足了准备的,其中当然也包括...自我保护。只要我24小时没出现在谢允面前,你猜她会怎么着?” 陈景阳眼底有一瞬的错愕,继而冷眼看他,狂妄的气焰明显比方才降低了许多。 陈凌也轻笑:“猜一猜嘛,来,猜一猜。”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都不知道被陈景阳杀了多少次了。 见他不大乐意搭腔,陈凌也只好自问自答,浅笑行唇,压低了音量道:“她会带一伙人来抄了你的家,哦..当然了,还有你的公司。其实我是真心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就是...怎么说呢,搅合进你自己的心血、你自己的买卖里,要不是你这么积极栽培我,今天我也不能站在这儿跟你反抗啊,对不对?” 他锁住他喉咙的力道略微放松了松,歪着脑袋提问:“然后你再猜一猜...我在公司财务部里都发现了什么?就是那个...跟你有一腿的金毛会计那,你猜猜。” “你——” “偷税漏税啊...”陈凌也佯装叹息,啧了一声,拧眉问:“那么大笔钱...你每年都是怎么躲过去的啊?贿赂?拉拢?你也知道谢允是做什么的,我前几天向她稍微咨询了一下,偷税漏税和贿赂大概要蹲多少年,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到你这种地步,我觉得不把牢底坐穿都是万幸了,你说呢?” 陈景阳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但他好歹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作了几个深呼吸后,沉声问:“你想怎么样?” 陈凌也眸底划过一道阴谋得逞的狡黠,转瞬便恢复了如常,想了想答:“我说过,我应得的,我自然会承担,可如果不属于我的范畴,我自然也不会听之任之。你恨我,你想打我教训我折磨我都行,就是别动江半。” 陈景阳愣是给听笑了,讥讽道:“你对她还真是情真意切啊...不过她对你呢?我听说是她主动提的分手吧?还有在一起的可能么?她要是知道了你们这堆破事,又会怎么看你?” 陈凌也没有被他激怒,从容道:“她早就知道了,至于她怎么看我,轮不到你来操心。” “......” “我现在是给你发泄的机会,别不识抬举,过了这个村就不一定有这个店了。” 陈景阳冷笑:“怎么折磨你?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留后招?” “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我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失信。至于怎么折磨,你不是说你本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么?还会想不到?” “我想得到,就怕你承受不了。” 陈凌也松开了他,面无表情:“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陈景阳的拳头就挥舞了过来,他不躲不闪,腰杆挺得直直的,仍由挨打。 陈景阳本人表面看上去是挺斯文一人,但这回是真触及了他的底线、戳中了他的痛处,满腔愤恨爆发,几乎是边拳打脚踢、边破口大骂,多年以来积攒的情绪,尽数通过暴力的折磨发泄了几分。 陈凌也头脑晕乎乎的,像条案板上任由刀俎宰割的鱼肉,将肉体的痛硬生生咽了下去,不反抗、不还手。 陈景阳揪起他的衣领往门外拖,阴恻恻地笑道:“你以为我光打你一顿就能出气了?不,不会的,你会永远记住这几天,你会永远记住这种滋味。” ...... 秦兰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带着她一起回舟宁前,江半在淮城多逗留了几天。 说起来应该是挺失败的,她在淮城工作了这么多年,人脉社交圈却窄得可怜,刨除一些关系不温不火的同事和常年不联系的大学同学,真正可以称得上是知心好友的便只剩陈娇娇,包括一个海归后重逢的贺尧。 鉴于陈娇娇彻底看开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于是三人逐渐有成为铁三角的趋势。 陈娇娇甚至还建立了一个名为“淮城名媛”的微信群,说是名媛,其实也就是三个下流段子手,整天侃大山,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在得知江半要提前回老家过年时,陈娇娇终于发挥了一回她“淮城名媛”的功力——靠着三头六臂神通广大的勾搭男人的手段,在淮城最顶级的、好似凡夫俗子压根不可能入内的西餐厅预定了个最最优越的位置,美名其曰提前庆祝新年。 在他们这铁三角施施然迈进这家餐厅时,江半忽然有种去觐见西班牙王储的感觉,因为这装潢就真的...太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和她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惊讶连连的表现不同,陈娇娇上辈子一定是条内裤,因为没有人比她更能装批。 第147章:等见故人归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她眼睁睁看着她穿了一身貂、戴着黑框墨镜、跷着兰花指,用一种小性感小慵懒的倨傲态度跟服务生道了句法国口音的“waiter”,倍感滑稽的同时是不由自主地佩服这女人强大的气场。 陈娇娇呷了口82年的拉菲,拧着秀眉叹息道:“好羡慕你们啊,跨年能出去玩,不像我...” “难不成你跨年在加班?” “对啊。” 江半和贺尧二人“噗嗤”笑出声来。 对于她这种玩咖,逢年过节又或者什么具有重大意义的日子不能出去潇洒找乐子,比杀了她全家还难受。 江半觉得很稀奇:“为什么?莫远宁强迫你的?”从前她过个生日都能请好几天假,别提有多狂妄和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陈娇娇摇头:“不是,我自愿的。这人嘛,当了经理肯定得拿出不一样的态度来,不然我这高官之路怎么节节攀升啊?” “完了,你是彻底被资本裹挟了。” “老娘这叫工作认真,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江半给听笑了:“我才离开公司多长时间啊,你就被洗脑洗成这样了?从前的陈娇娇去哪里了啊。” “放屁,从前老娘该认真的时候也认真的好不好?”陈娇娇轻哼了一声:“就是莫远宁那杀千刀的居然不给老娘涨薪。” 贺尧:“不会吧?都当经理了不给你涨薪?” 江半:“你别听她忽悠,她要是没涨薪,会带我们来这儿?” “嘿嘿。”陈娇娇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她:“还是小半了解我,不过呢,我确实没涨,换成股权了。” 江半:“哇,难不成你真要在那小公司待上一辈子啊?” “小公司怎么了?小公司有前景嘛。我现在当了经理,明年就能当副总,再过个一段时间,就能和莫远宁平起平坐了。” “野心家,野心家。”江半竖起大拇指:“不过你现在当个经理都累得要死要活的,当了总裁可不是日理万机,连钓凯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再说了,等我当了总裁,还用得着去钓?凯子巴巴地找上门来了都。” 陈娇娇脱了大貂,举止优雅地切着盘中的牛排,问:“你们俩呢?跨年都是怎么过的?跟我说说,让我弥补弥补我那似水流年的大好时光。” 贺尧:“能怎么过?我也在工作。” 江半当即戳穿他的谎言:“你脖子上的草莓到现在都还没消,你工作里有包括种草莓这一项目吗?” 贺尧:“......” 陈娇娇哈哈大笑:“人家春宵一夜呢,我们羡慕不来。你呢?” 江半:“我能有什么安排?在医院陪我妈呢。” 贺尧和陈娇娇俩人异口同声地哦了句,很默契地转移开了别的话题。 江半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他们俩是以为自己还沉浸在失恋的低迷里,可事实上她真没有那种感觉,但相对于秦兰来说,她又有点感谢他们俩的缄口不言了。 在秦兰的死缠烂打、狂轰滥炸之下,她勉勉强强地道出了实情。 尽管她很着重地强调了一点——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并不是彻底玩完。可秦兰还是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扣着“分手”这两个字眼,仿佛失恋的人不是江半,而是她自己。 该怎么去描述如今她和陈凌也之间的状况呢? 用分手来形容不太准确,更多的是她在等他,等他不再有负担,等他从那片阴影的海面走出来,等山花烂漫、百树逢春,等见故人归。 因为满怀了期待和希冀,也有曾经在一起的点滴做支撑,江半觉得日子并没有那么难过,只是会想他,会挂念他,而已。 他们选的这个位置极佳,靠窗视野广阔,一眼望过去,便有种睥睨众生的渺茫感。 大约是过了元旦和跨年,车水马龙的街区张灯结彩,茂密的树丛点缀了许多红笼,四下延伸着,像飘往天际的彩带。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了。 有同样感触的是秦兰,她在固执地认为她和陈凌也分手了之后,再度陷入了青黄相接的怪圈。 江半早先就预料到了这点,因为她盼望着自己结婚成家的心思无比强烈,堪比冷战期间美国要赶超苏联把人送上月球,有种热火朝天的急切和憧憬。 虽说她现在没有提及相亲啊男人啊之类的什么东西,但江半觉得那只是时间问题,回了舟宁过了年,指不定她又该如何造作呢。 思及此,她突然觉得比以往平常的时刻更想念他了。 ...... “咳咳——” 他脑袋再度被摁入水底,又再度被提拎起来,呛得他咳嗽不止,险些窒息。 或许他真是低估了陈景阳折磨人的手段,从打了他之后,他便被拖去了地下室,两名保镖代陈景阳的劳,用锁链绑着他,灌药、挥鞭、烙铁、封进棺材一样密闭的衣柜里,空间到处是自己的血腥味。 甚至往他的伤口处放老鼠,不断啃噬,不断往血肉里钻,痒和痛分不清哪个更剧烈、更凿心。 他几度昏迷,昏迷过去了又会被抓着浸水槽,强行将他弄醒。如果他出现了垂危的征兆,旁边的私人医生便派上了用场,让他死不成,活着简直比死还难受。 整间地下室就是晦暗污秽的牢房,而他是甘愿自我折磨的奴隶。 “用力打...用力...来,往这打...” 陈凌也一张脸遍布了血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口齿不清地吩咐架着他的两名黑衣保镖。 俩保镖愣住,对他的反应倍感吃惊。 换做常人,遭受如此的虐待,应该是痛哭涕零、跪地求饶才对,可他却好像是越被折磨,就显得越兴奋、越高昂。 他们一时都搞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虐待谁。 偶尔那俩保镖仿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停顿了工作好让他歇一歇,可他就好像中了毒、上了瘾,不等他们动手,自己就跳进了那注满水的鱼缸里,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血色染红了鱼缸,像诡异的妖花绽放。 第148章:追光者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的自虐心理在此时发挥到了极致,从前他躁郁发作难受时,都可以不管不顾地伤害自己,更别提如今的情形了。 四肢各个角落传来的锐利的疼,令他意识模糊之际,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解脱。 好像这体内、这心脏里,原本笼罩着的乌烟瘴气、魑魅魍魉,都随着发指的痛苦,一丝一缕地逐渐消弭。他肉体上是无比煎熬的,可精神上却似乎窥见了明日的朝阳,以及... 她。 正是这种极其矛盾、极其分崩离析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病态的癫狂当中,浑身血液翻腾着、叫嚣着,宛若三千奔流,万匹缰马,席卷、撕裂,极端的痛和极端的爽,令他灵魂颤栗不止,遁入无间的空白。 那空白的尽头,是她。 他神识基本是混乱的,但在那片混乱的当中,隐约有道温柔的嗓音,似高山流水潺潺,她说: ——“陈凌也,你不能老是指望别人来拯救你,你要学会自己走出来,明白吗?你得自己走出来。” ——“希望你没了我,也能勇敢地走出那片海面。” ——“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也不是因为结束,而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等你哪天彻底摆脱魅影了,不用你来找我,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算个约定,好吗?” 算个约定,好吗? 好。 不管是少时还是如今,她永远都是指引他的神祗,而他也永远都是跟在她身后的追光者。 陈景阳忙于公司事务,不能时时刻刻监督他,但地下室连接了视频,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欣赏到他的惨状。 惨确实是惨,浑身挂满了血痕,糊住了五官,可不他吭声、不求饶,将所有痛都嚼碎了闷声往肚子里吞,这就让他有些恼火了。 当然,恼火的远远不止—— “你诈我?” 陈景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容狰狞:“什么72小时?什么谢允?统统都不存在的吧?” 闻言,陈凌也怔松了几秒,好在一张脸都被血迹糊全了,令人无法分辨他此时的神态情绪。 他勉强抬起头,几乎每每说一个字,肺腑就撕扯的疼:“我要是诈你,我就不会安分呆在这儿了。” “呵...你真是学精了啊...”陈景阳擒住他下颌,笑道:“我都向谢允打探过了,她什么都不知道,都到了这种情况了,你还要蒙我吗?” “......” 确实,他纯粹是吓唬他的。 他去找了江半后便被周陆带了回来,短短时间他如何部署? 虽说他之前便有过这个想法,可他不想再让谢允为自己做什么事,遂原封不动地回了宅院,任由陈景阳折磨发泄。 但透偷税漏税这一项目他确实是知情的,他本不打算弄这出的。可陈景阳偏偏要放狠话动江半,他如何坐得住?情急之下,便来了个狐假虎威。 他原以为这种事情,他应该不会去找谢允对峙的,毕竟涉及到他的公司,可不曾想,他想要弄死自己的心竟然如此强烈。 不过,他是怎么向谢允打探的? “你问了她?你跟她说了实情么?还是模棱两可揣测她的态度?如果是这样,风险还是存在的,不是么?” 陈景阳笑了:“我在这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看别人眼色的本领可比你高强多了。我用不着她证实,三言两语、几个表情就可以出卖她。” “那你试试好了。” 他说一句话都要喘三喘,狼狈至极,可他态度依旧从容泰然,不为所动。 陈景阳险些被他这种平静给弄得产生自我怀疑了,盯着他打量了半晌,自身的揣摩占据了上风,最后还是决定执行自己的计划。 而陈凌也当看到他眼底流露出的神色时,心底才真正地开始慌张起来。 陈景阳点了根雪茄慢悠悠地抽着:“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谚语还是无比正确的,打蛇就要打七寸。既然你自己没什么感觉,又不能动江半,那...现在换做你猜猜,我会怎么做?” “你就不怕我把你——” “说我偷税漏税啊?你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了么?” 奇怪的是,在这种危急时刻,他第一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 他抿了抿唇角,粘稠的血液舔进舌尖,有浓重的腥味。 “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陈景阳拎起了他胳膊,眼底充满玩味:“要是你手断了、被砍了,你还要怎么画画啊?多可惜...你说是不是?” “......” “求我吧,求我,兴许我还能饶了你一命。”陈景阳撸起自己的袖扣,从旁边的刀架取了把钝重的砍刀,锐利的锋芒有些刺痛了他的眼睛。 陈凌也不知道如今的局面还能不能再扭转,但恐惧铁定是有的,深埋在心底,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她不知道他为何而死。 支撑到了现在,他是彻底丧失了所有气力,趴在污泥不堪的地面上,竭尽所能地转脸看他,从牙缝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求...求你。” 陈景阳满意地笑了:“求我也没用。”说完便要挥起砍刀,朝那截遍布了淤青和红肿的胳膊砍去。 在那锋利的砍刀即将落下时,陈凌也闭了闭眼,眼泪划过肮脏的面颊,不自觉喃喃:“姐姐...” 他几乎都可以感受到那股凌厉的刀风了,却听得周陆高喊了一声:“陈总!” 动作戛然而止。 陈景阳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不耐烦地扫了他几眼:“有事说。” 周陆:“谢小姐在门外。” 陈景阳登时变了脸:“什么?!” ...... 谢允按了几百遍门铃了,依旧没有佣人前来开门,热锅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 等她伸出手,不知道第几次摁那灰色的门铃时,古色古香的宅院大门倏然自内拉开。 “丫头?你怎么来了?”陈景阳并没有请客进门的打算,而是同她一道立在门外。 谢允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哄哄要往里钻:“我来看看凌也。” “他好得很。”陈景阳拦住她:“谢丫头不必操这个心...反正你们都解除婚约了,不是么?” 谢允斩钉截铁:“不行,我必须亲眼看到他。” 第149章:还债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她肯定是不知道陈凌也如今的状况的,自从陈景阳打了几个电话,请她喝了一次咖啡,她以为他是来求情要恢复婚约,可他尽询问她一些模棱两可、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凌也有没有跟你提到公司的事情,再比如凌也解除婚约后有没有跟你保持联系,甚至是税务方面的法律问题,等等等等,古怪又莫名。 谢允这人心思灵敏,或许是对陈凌也还有些不了情,所以在对待他的问题上总是格外关注。 再加上她不是没见识过陈景阳的手段,订婚期间为了防止他逃跑,没日没夜地软禁。这回两家婚约告吹了,他能那么轻易绕过他才怪。 不安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脑海里扎了根,不断生根发芽,她也是思量来思量去,才最终下定亲自登门拜访的决心。 陈景阳想了想,和蔼笑道:“恐怕不行。当然不是伯父不让你见他,而是他现在...” “他现在怎么了?” 陈景阳佯装叹息:“你也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他很受打击,躁郁症复发了,我请了私人护理,这会儿在房间里好生歇息着呢。” “......” 近日森田松子病逝的消息在圈内传开来了,她多少也有耳闻。 如果真是躁郁症再度发作了,自己此时去打扰他...会不会不太好呢? 谢允暗自思忖着,垂眸的一瞬忽然看见了对方的鞋印,似乎还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冬日干燥,那殷红的色彩很容易一眼勘破。 她心里“咯噔”一声,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陈伯伯,您还是让我进去吧。我是他朋友,好歹能安慰安慰他。” 陈景阳没察觉到此时自己露出的马脚,看向她的眸光由慈祥转变为意味不明,叫人看了背脊发凉,他正欲开口,被她抢声道:“陈伯伯,非法拘禁是要量刑的。” “......” 陈景阳额线绷得紧紧的,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才放行。 “谢丫头坐这儿等会儿吧。” “好。” 陈景阳笑意吟吟,可就在转身的那霎那,所有笑意都转化为了冷面铁青。 他回了地下室,使劲揣了滚淌在泥泞与血水的人一脚,狞笑说:“你运气挺好的嘛,救命恩人来得这么及时。” 陈凌也看不清他的脸,双手捂着腹部,咬牙闷哼。 “去,把他弄干净一点,我们有访客了。” “遵命。” 陈凌也忽然叫住他:“等等。” “怎么?还要蹬鼻子上脸?” 陈凌也强撑着爬起来,身影歪歪斜斜,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他沙哑着嗓子说:“我...我还给你。” 陈景阳皱眉:“你说什么?” 他走近了那刀架,拎起了放置在那的明晃晃的砍刀,继续喘着气道:“我说...我还给你。” 陈景阳不敢置信地拧了拧眉,眯起眼睛,就这样看着他刀起刀落,好似还有几滴血珠迸射到了他脸上。 对于这凄美惨烈的一幕,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 谢允这么一等,又是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直到陈景阳边拿着毛巾擦手,边慢悠悠地踱步而来,抢在她前面开口:“得把他送去医院了。” 她“噌”的站起身:“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也清楚他的病时好时坏...”陈景阳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挂了几丝满意和快感,轻飘飘地说:“他剁了他自己的手,哦不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手指。” 谢允呆若木鸡,反应了足足好几分钟,才冲向他走来的方向:“我要去见他!” “别那么猴急。”陈景阳拦着她,指了指偏院内停泊的救护车:“他在那。” 谢允火急火燎地飞奔而去。 蹿上了救护车,几名白大褂的护士边替他擦拭脸颊凝固的鲜血,边从医药箱掏出了几只针,抬手就往他胳膊上扎。 谢允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伤得那么重。 乌黑的发丝黏腻成一团,抹开血迹,他眼眶鼻梁似乎都有些错位了,到处都是累累的伤痕和血迹,活像刚从炼狱厮杀结束后走出来的恶鬼,令人有些不忍直视。 视线接着逡巡,最终落到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小拇指的位置,鲜血不断渗透出来。 她咬着一只手指的关节,竭尽所能将自己的啜泣镇压下去。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掏出电话拨打给陈景阳,对方很快接通,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他的那截手指呢?!” 陈景阳看着桌前已经是被剁成肉泥的黏糊糊的东西,清了清嗓子,把快意压了压:“不知道啊...我们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而且这会儿找也不找不到,可能是被他自己丢了吧。” “不可能!他是画画的,怎么可能断自己的手指?!” “说不定是发疯呢。” 谢允呼吸困难,艰涩道:“他是你儿子。” “继子,再说了,从今天起,他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谢丫头,你怪不了我,是他自己的要求,不信你等他醒了之后自己问他?” 他在做出那一举动前,俩人就协调好了条件,自此互不干涉。他不会再找江半亦或者是他自己的麻烦,而陈凌也同样也不会将公司财务的漏洞公之于众,包括虐待的事情。 两不相欠,干干净净。 其实他是真想弄死他的,无奈他身后有个谢允,谢允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谢家。如今她都找上门来了,稍有不慎便会被她察觉,他可不能顶着风险和谢家抗衡。 谢允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她看向担架上昏迷不醒的人,内心暗自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凌也神思靡靡之际,透过极窄极细微的眼缝,扫见的是白茫茫的天花板,白炽灯的光十分灼烈,刺得他视线只好竭力往周遭逡巡。 白大褂、带了口罩和发帽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边直勾勾地盯着他,边快速说着些什么,还有谢允,好像是谢允,眉宇深蹙,焦急不安... 扫了好几圈,就是没有期盼中的身影,就是没有温润似微风穿林的嗓音,就是没有那张灵动的脸。 没有啊... 他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渐渐阖上了。 第150章:输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天放晴了。 谢允卷起病房内的帘幔,大束光从窗格的缝隙照耀进来,薄薄地洒在病榻上安静沉睡的青年身上。 她视线顺着光落到他脸颊,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肤色与乌青红肿的伤痕一对比,越发显得病态的苍白。 说不心疼是假的,任谁见了他这幅模样估计都会怜惜吧。 她一只手指方要点点他鼻尖,病房就被推开,伴随着的还有一声高昂的呼唤:“凌哥——” 谢允触电般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讪讪地看他:“你怎么来了?我哥呢?” “今天是联赛的日子,他去打比赛了。” “哦。” 沈七握着的手机仍然开着比赛的现场直播,他调低了音量问:“他怎么变这样了?” 谢允默然:“发病了吧。” “严重么?” 谢允掀起了被褥的一角,把那只残缺的、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展现在他面前。 “咋了这是?” “小拇指被剁了。” 沈七宛若五雷轰顶,瞪圆了眼睛:“他自己干的?” “他...陈景阳是这么说的,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等他醒来之后才清楚。” 饶是沈七这样混迹江湖多年的街头小霸王,听到她说他自己剁了自己的手指,顿时就被震住了,心里对他凌哥又惊叹又佩服,简直是五体投地。 他问:“他还有多久能醒啊?” “不知道,看情况吧。照他这样的伤势应该是要昏迷好一阵了。” “那你在这儿守着?” 谢允挑眉:“你呢?要走了?” “不是不是,我寻个安静的地方看衍哥打比赛。”沈七扬了扬手机,说:“他醒了你告诉我。” “好。” 虽说他凌哥如今卧病在床半死不活的,但他确实更关注谢衍的比赛。 现场直播的是游戏界面,屏幕下方是选手操作的画面,他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最前面的一名青年。 那青年戴着耳机,脸庞被电脑屏幕的光笼着,深邃又立体,他的手指薄而修长,好似不在敲键盘,而是在弹奏一曲巴赫。 跟他衍哥合住了这么段时间,他这个菜鸡稍微也上点道儿了,他边听着游戏的解说,边忐忑不安地盯着他的操作。 “这场比赛JOKER以完全碾压的优势直接摧毁fire的水晶,在游戏中的打野螳螂可谓是大杀四方。伤害非常之高,进场之后直接将对方C位秒掉,后排基本没有什么输出环境!” 沈七也被这激情昂扬的解说词给带动了,血液都随之沸腾,全神贯注地分析着他衍哥的每一个招式和决策的操作。 一局游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双方厮杀得难舍难分,交战的队伍实力不容小觑,且团队合作能力相当和谐,相比之下,他衍哥所在的JOKER就有些分散地力不从心。 眼见着自己的队友被逐个击破,他明显着急了,脸绷得越发紧。 这一着急,情绪占了上风,一心只想着赢,从而忽略了很多小细节。往往就是这些小细节,会把人推向战败的深渊。 沈七看得口干舌燥,不自觉为他捏了把汗。 随着游戏提示音和主持人的解说,以及游戏界面的战况,他闭了闭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JOKER输了,谢衍输了。 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几乎是宣布战败的那一刻,谢衍就立马摘下了耳机,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其他几名队员也很气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沈七犹豫了一会儿,给他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他没有接。 他只好敲敲打打发出去一行字:“衍哥,凌哥出事了。” 几分钟后,电话回过来,却是无声的沉默,只有深长的吐息,似乎在竭力压抑着心中战败的不甘、愤怒与受挫。 沈七心脏好似被人用手揪了一下,轻声说:“衍哥,我们在医院。” 对面沉默良久,才闷声问出一句:“他怎么样?” “要不你也过来看看吧?我去接你?” “不严重的话我就不去了。” “......”他想了想道:“有点严重。你现在在哪儿?” 谢衍直接挂掉了电话。 沈七听着传来的忙音,有些焦躁,想去找他,可他又不告诉自己他现在在哪儿,也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来医院,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在医院守株待兔。 他关心凌也,就算他现在输了比赛心态不大好,也不会放下凌也不管的。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谢衍果然在半个多钟头后抵达了医院。 沈七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开心。 开心是因为他来了,不开心也是因为他来了,他始终将他这些兄弟朋友排在第一位,尽管他为了比赛付出了大量精力,只为一举夺冠,尽管他这夺冠的希望陨灭,尽管如今他本身就处于莫大的丧气当中。 沈七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周身挟带的烟草味冲天,没什么表情地问:“他呢?” “还在睡觉。” “哦。” 谢衍瞟了眼病房内的情况,确如他所说,人依旧在沉睡,谢允就守在床边。 他兴致不怎么高昂,视线扫了一圈后就收了回来,坐在门外的长凳上,两指揉搓着眉心,烦闷到了极点。 沈七迟凝片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衍哥,没关系的,反正还有下一次嘛,这回就当是练手了。” 他不说话,懒得搭理。 “衍哥,其实你想想,就算是游戏天才,也不可能保持着终生战胜的记录。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失败乃成功之母,有了前车之鉴,你才能更好地意识到自己...所缺失的东西,才能更好地去完善——” “你闭嘴行不行?”终于,谢衍被他念叨地不耐烦了,脾气一上来就吼了他一句。 沈七瞬时噤声。 他委屈肯定是委屈的,但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也没有多较劲。 心灵鸡汤煮不成,于是他只能乖乖地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谢衍手心撑着额角,余光顺着眼尾扫过他,见他一幅黯然神伤的模样,忽觉有些愧疚,愧疚刚才那么吼他了。 毕竟他也是好心,才会想着安慰自己。 第151章:发疯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大少爷斟酌良久,方从牙关里迸出几个字眼:“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听他主动道歉,沈七心里小雀跃,咧嘴一笑:“没关系的衍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别说是你打职业比赛了,平时我自个儿瞎玩,输了之后都会气好久呢。” “......” 谢衍原本松缓了一丁点儿的脸色再度绷紧了。 意识到自己都叨逼叨瞎说了些什么的沈七狂拍自己脑门,他这张嘴咋就这么欠呢? 沈七手足无措地解释:“衍哥,我不是那意思啊...” 岂料谢衍似乎并没有多恼火,反而笑了笑:“你啊你,以后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越说越让人生气。” “我这嘴确实有点欠。” “岂止是有点?” “那衍哥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有什么气好生的?”谢衍眼眉微敛,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神色:“要怪也是怪我自己没用。” “衍哥,你要是不想再听到我跟你说一些长篇大论的心灵鸡汤,你可就不能再这么贬低你自己了啊。” 谢衍嘴角勾起抹浅淡的弧度,掌心轻轻拍了拍他脑瓜:“傻小子,哪里学来的说辞。” 沈七一本正经:“书中自有黄金屋,当然是书上了。” 谢衍想搭腔,恰逢谢允敲了敲门框,提示走廊坐着聊天的俩人:“他醒了。”于是便抿了抿唇,推门而入。 陈凌也微阖着眼养神,见突然蹿出来这么多人,笑道:“你们都没事做?” 沈七溜须拍马:“天大的事儿也比不过凌哥你嘛。” 谢允犹豫着问:“要不要帮你通知...” 陈凌也明白她的意思,垂敛了红肿的眼皮,偏过头咳嗽了几声,最终道:“不用了。” 他现在这幅惨不忍睹的模样,还是别让她瞧见的好。 况且,他答应了她,他从泥泞里滚过来,就是为了变得更好,为了更明媚的开始。 谢允似乎不敢置信:“你确定?”他现在是脱离了解药,可以自愈了? 陈凌也勉强扯起一抹笑容,微微颌首。 他经历过这么多不堪的岁月和创伤的折磨,在血水中拼命挣扎,但他知道,这世上有人还深爱着他,光是这一点,就叫他心满意足了。 而谢衍后知后觉的才发现他包扎的像雪球一样的右手,拧眉问:“你手怎么了?” ———— 谢允和沈七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察觉到气氛的诡异,谢衍眉头拧巴地更深重,灼灼地盯着他。 陈凌也冲他二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俩人很听话地离开了,病房内瞬时清净了许多,陈凌也动了动完好无损的大拇指,不经意牵扯到了神经,有些钻心的疼。 他淡淡道:“剁了。” 谢衍怔愣了半晌,难以置信地问:“手指?” “嗯。” “谁干的?” “...我自己。” “你疯了?!” “......” “你好端端的...你这样以后还怎么画画?你真是疯了不成?!” 好在谢衍和他相处的时间较长,先前见识过他自残,如今来了这么一出狂虐,惊讶铁定是惊讶的,但没沈七他们那般那么如雷轰顶,更多的是替他感到捉急,就像是家长对自家不成器的小孩一般,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陈凌也怎么会不知道缺了根手指对他的艺术生涯会有什么影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事到如今,他已然做出了属于他的抉择,再没有回头路。 他眼底划过几道悲戚又黯然的情绪,继而恢复了玩世不恭,扯扯嘴角笑道:“又不是整只手都剁了,画画还是游刃有余的。” 谢衍别开脸不去看他:“是不是游刃有余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还可以用左手画啊。”他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劲瘦而纤长的指骨在光里十分优美,他懒洋洋地道:“就当锻炼锻炼。”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发疯。” “......” 要不是看他卧病在床、气息奄奄的一幅病秧子相,谢衍真的特想抽他几个耳光。 “江半走了你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听到她的名字,陈凌也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继而是温柔漫野,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谢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几眼,转身要走。 陈凌也叫住了他:“别去联系她。”顿了顿继续补充:“最起码...在我没痊愈前,别跟她说起我的情况。” 谢衍沉声道:“少自作多情了,我自己的烂摊子都没收拾完呢,还有空管你的?”说罢便扬长而去。 陈凌也摇头失笑。 ...... 江半和秦兰一道回了舟宁后,便真真正正的过起了乡野贵妇般的生活。 清晨绕着公园小径跑步锻炼1个小时,返程买俩油条包子亦或者黑咖啡啥的,吃完早餐后便跟着秦兰在小花园里拿着小铁锹倒腾,种花种草种蔬菜。 晌午享用着自己亲手栽种得来的瓜果绿蔬,纯天然的味道远比城市里的外卖要好多了。 下午茶再和蝴蝶飞飞一起品尝自制的卡布奇诺和马卡龙,蝴蝶飞飞是粗糙惯了,圆润精致的马卡龙一口一个,吞完还要吐槽——“这东西咋这么甜腻?难吃死了!” 江半能说人家法国贵妇把马卡龙就着咖啡品尝的时候、是抿一小口、一天都吃不完一只、而不是像你一样一口吞一个么?不能。 她只能点头哈腰地附和,然后在下次做甜点的时候把奶油和糖精的量减少了。 到了傍晚,天气湿冷不方便出门逛大街遛弯儿什么的,母女俩便窝在家,开着空调,捧着热茶,一个看刘三姐,一个看纸钞屋,互不打扰,悠闲自在。 江半觉得这样宁静的日子过得还挺充实的,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一切的电子产品,修身养性,自得其乐,有点类似于退休了之后隐居的田园生活。 她连跟宝贝似的手机都很少碰了,更别提上网冲浪,但偶尔为了与时俱进,还是会登一登社交软件,以免自己被时代的浪潮甩得远远的。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潜意识里想着陈凌也吧,那对话框仍然没什么动静,平淡无波。 江半有好几次想打听打听他的情况,消息差点就发出去了,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撤了回来。 等他吧,等,只要等着就好。 第152章:偷偷吻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知道他衍哥是因为输了比赛心情不好需要发泄,可他这发泄的方式也忒狠了吧? 已经是接连着第五天了,他拉开门,冷眼看着陆之怀搀扶着烂醉的谢衍,踉踉跄跄地把人拖了进去,冲天的烟酒气味立时灌满了客厅。 陆之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向他道:“交给你了。” 沈七就奇了怪了:“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带他回来?” “他找我喝酒啊。” “连续五天?” “对啊。”陆之怀瞥了眼沙发里神志不清的人,叹息道:“他在俱乐部里闹得可凶了,我只好劝着他,陪他喝喝酒、消消愁。” “......” 听到对方这么解释,沈七倏然有一种被忽视、被摒弃的感觉。 从前他俩也没少在一起喝酒侃大山什么的,可现在呢? 他要是心情不爽、要是想借酒消愁,那为什么不找他?俩人同住屋檐下,距离这么近,用得着跑去俱乐部么?还是说他跟他的队友关系更亲密呢? 沈七烦躁地揣了沙发上的醉鬼一脚。 陆之怀:“......” “那个...要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啊。” “等等。”沈七叫住他。 “嗯?” “下次他要是还找你喝酒,亦或者是你们俱乐部其他的什么人,别由着他胡来了。” “我想拦也拦不住他老人家啊。” “......” 沈七抓了抓扎手的寸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怼到他跟前:“存这个号码,他酒瘾犯了打电话给我。” 陆之怀犹豫不前。 倒不是因为看不顺眼他,而是觉得...这要让谢衍知道了,铁定得挨一顿骂。 但他转念一想,战队输了,不止是谢衍,全队伍的人都不好受。谢衍作为领头羊,如果还继续沉沦在这样萎靡的状态当中、倒地不起的话,队员的人心都得涣散了。 人心一旦涣散,那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他可不乐意看到这种结果。 陆之怀存了那号码,看了看谢衍道:“麻烦你了。” 沈七面无表情,只说:“记得把门带上。” 见他一点都不客气,陆之怀也没说什么,因为他感觉他对自己的敌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那种敌意就好像是自己抢了他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很莫名,很奇怪。 为什么会有敌意?这是唯一令他费解的。 特别近几天,每每他送烂醉如泥的队长回家时,对方赏赐给他的不是感激,而是冷眼。 他只能把他这种表现归咎为他本身就是个狂拽酷霸的小混混,混混嘛,对谁那还不是一幅看不顺眼的吊炸天的态度? 对他的腹诽全然不知情的、吊炸天的沈七,立在沙发前,静静地看着他醉酒的衍哥,眼底不知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讳莫如深,无从分辨。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动手把他扛起来,打算把他弄进卫生间的浴缸里,给他好好冲一冲身上乱七八糟的污秽。 沈七打横抱起他的时候,无端就想起了自己住院时,他扛着自己,顺手还拍了拍他屁股,跟拍大白菜似的。 想到这里,似乎是为了把便宜给占回来,他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应该是掐狠了,谢衍蹙了蹙眉,身体往里缩了缩,齿关间隐约泄出一声闷哼。 呼吸含了浓重的酒气,熏着他颌骨方圆几寸的肌肤,过分地热,也过分地痒。 沈七盯着他那张脸,突然冒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 想亲他。 沈七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在把他洗得干干净净弄上床休息和趁人之危偷偷摸摸占一回便宜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他是这么想的:反正他都喝断片了,明天醒来啥事儿都不会记得,区区一个吻而已,过了这个村就真的没这个店了。 于是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朝那薄唇的方向凑近,四周静谧无声,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断放大,再放大... 噗咚...噗咚...噗咚...如擂战鼓。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最终,轻轻地贴上了唇角。 该怎么描述此时的感觉呢?就像...含了一朵绒感温软的花。 他心都是乱的,心跳也在不断加速,蹿上来一股冲动,直抵心间,令他妄想再度造次。 然而就在这时,谢衍眯着的眼眸稍微打开一丝缝隙,噙了醉意的眸光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之间,沈七“咚咚咚”的心跳戛然而止,两只眼睛瞪地比牛眼还大,手一打滑,险些把他给扔了出去。 谢衍估摸着是真喝高了,凌乱地喃喃了几句火星语,细微的眼缝再度轻阖,呼吸也均匀深长。 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察觉出他方才那胆大包天的恶行。 沈七悄咪咪地松了口气,造次的冲动被他这倏然的一吓,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保持抱着他的姿势站了好一会儿,他腿脚发酸,步履匆匆地迈向了卫生间,把他扔进了浴缸里,然后脱衣服,开热水。 前几次陆之怀把他送回来,都是沈七帮忙给他擦屁股,什么洗澡洗头啊换衣服啊清理呕吐物啊什么的,一条龙服务下来,从头到脚差不多都给看全了,因此也不会觉得有多别扭。 就在沈七尽心尽力要把他身上那沾了些酒渍和污秽的衬衫给脱掉时,焉焉儿耷拉着脑袋的谢衍没了支撑,重心往前栽去,偏偏这一栽就栽在了他颈窝,就像是忽然抱住了他,彼此距离拉到了最小。 沈七耳根有些烫。 方才他栽过来的这一过程中,唇堪堪擦过他的侧脸,带起的微风似乎挟卷了密密麻麻的电流,撩着他脆弱的神经。 沈七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强把那些不轨的心思都给拨正回来,兢兢业业地替他清洗更衣、扶他上床休憩。 整理完的谢衍终于恢复如初,面容干净清澈,五官深邃立体,有着流畅而清瘦的线条,拢着壁灯的微光,温润且俊逸。 “晚安。”沈七看着他轻声说。 而后捻熄了灯,径直钻进了卫生间,深更半夜的寂静中,似乎有轻微的飘荡而出。 ...... 谢衍这一觉睡得异常踏实。 醒来已是日上三更,头却疼得很,他从旁边抽屉取出阿司匹林就水吞了几颗,懒洋洋地下床。 沈七这小子回回都比他醒的早,他以为他早就爬起来买早餐去了,可当他拉开卧室的门、看到对方和他一样——趿拉着拖鞋、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时,惊了惊,挑起一边眉毛:“昨晚做贼去了?” 第153章:荣光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一怔,想起昨晚他这个贼都干了些什么——不仅偷亲了他,还做了回惷梦亵渎了他衍哥,瞬时心虚害怕,“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谢衍:“......” 他轻笑几声:“干什么?真被我说中了?” 半晌传来闷闷的一句:“没有。” 谢衍是真不记得自己喝断片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了,自然也就无法揣测到他此时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说:“那我先出去了。” 门霍然拉开,露出沈七那张紧绷着的脸:“你又要出去喝酒?” “......”谢衍愣了愣,反驳说:“没啊,我就是去...俱乐部。” “少骗我了,你都持续将近一个礼拜了,真打算就这么自甘堕落?” 谢大少爷本来脾气就大,刚起床脾气更大,听到自甘堕落这几个字眼,登时就冒火了:“我喝几回花酒就堕落了?就算我真的堕落又怎么样?不该管的就不要管。” 沈七给他惹得,又生气又委屈:“好啊,那你继续喝吧,把你电子竞技的梦都给喝没了,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狂?” “怎么?你现在变成我爸妈了?什么事都轮到你来教训我?” “我是好心提醒你。” 沈七冷声道:“之前我还觉得你是挺有志气一人,不会随随便便被打垮,可你看看你现在,或许谢允说的没错,你就是当大少爷当了二十多年当习惯了,一身的臭毛病不说,遇到点小小的挫折就全给撂了。” ————— 谢衍讥讽地扯起嘴角:“是啊,我不像你,混街头混了这么多年,时不时挨几回打还能生龙活虎,我就是个窝囊到会被家里人赶出来的废物,我谁都比不上,满意了吧?” 沈七以为他会反唇相讥,却不曾想他竟做出如此贬低自己的回答,一时间静默无言。 谢衍点了跟烟,闷闷地抽着。 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状态呢? 可他除了喝醉酒后能好过一点,其余时间只要清醒着,就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局游戏,想到失之交臂的第一名,想到自己夜以继日辛辛苦苦操练的几个月,想到被扫地出门颜面尽失,想到窘迫的生活困境。 一想到这些,他压根无法平稳心神。 竞技十分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毕竟他们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却没有得来理想的结果,面临着巨大的落差打击,就会陷入一种自我臆想的怪圈,从而渐渐迷失了,找不着方向。 加之贫穷带来的窘迫,近期都是靠沈七来维持日常开销的,房租水电以及伙食。 虽说沈七没有什么怨言,不会多提有关钱方面的东西,但他自己倔强的自尊心,已经让他无地自容。 可他除却唾弃自己、痛恨自己,仿佛什么也做不了。 处于低谷,本是抱着消一回愁的念头沾酒,却越来越上瘾,越来越沉迷在那种天昏地暗的境界里。 因为他只有喝醉了,脑子才不会胡思乱想,才不会觉得难受,才能逃避掉残酷而无情的现实世界。 尽管他知道逃避是懦夫的行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人生有多少次低谷呢? 或许他就是想放纵自己、毁灭自己,也或许他是蜷缩在看不见光的地方,等一个人提着灯来找他。 过了良久良久,沈七率先放下了架子,坐到他旁边,轻声问:“衍哥,你知道我是怎么走上混混这条路的么?” 谢衍波澜不惊地扫了他一眼,没搭腔。 他继续道:“一开始是因为别人老欺负我,欺负我年龄小,个子矮又体弱,一幅病怏怏的书生相,谁都能往我头上踩一脚。我受了欺负,没地方说,爸妈又不管我,所以我就只能学着还手,学着反击,慢慢变得强大,直到谁也欺负不了我为止。” 他撩起毛衣的一角,将腰腹没有纹身遮掩的肌肤袒露了出来,入目皆是旧的疤痕:“你看,从小到大,我确实挨过很多回打,有好几次差点死了,但是老天爷保佑我,让我活到了现在。我把它们都当做是我的勋章,纪念我走过来的路,正是因为它们,我才有今天。” 谢衍顺着那一条条丑陋的疤痕看去,眸心闪动,有些怜惜:“谁也欺负不了你?前阵子你不是还被打得骨折么?” 沈七笑了笑:“但他们也不好过啊。欺负我的人,我自然会一个个还回去。”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沈七又道:“衍哥,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都是不幸运的人,没有好的童年、没有好的成长,但我们不能就此低头啊。” “既然你选定了这条路,那就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哪怕你跌倒了、摔跤了、遇到瓶颈阻碍了,你都要想尽一切方法去克服,重新站起来。” 谢衍勾起抹惨淡的笑容:“如果重新站起来还是被打趴了呢?” “那就再重新站起来,从失败中获取教训,日积月累,总有一天,是你打趴别人,而不是你被人搞垮。” 谢衍抿了几口烟雾,回想起比赛时的那幕,嗤笑道:“可你都不知道我多没用,就差那么一点点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打败他们了,谁知...” “我为这场比赛准备了这么久...一天又一天,我每天都在琢磨着各种战术各种技巧;每天都在想着拿冠军来证明自己,打他们的脸,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不是在不务正业,我能养活我自己,我有我自己的未来,比当律师、比继承所谓的家业还要更美好的未来。” “这段时间我老是做相同的一个梦,梦见我站在台上,高举着奖杯,台下人山人海,都为我欢呼,因为我是人人敬仰的冠军。但现在看来,那份荣光离我太遥远了...” 他嗓音越说越小,越说越虚无,落到沈七耳里,刮起的是一阵心疼。 沈七低声说:“衍哥,我也经历过一段低迷的日子,清楚那种感觉,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你了。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还有人陪在我身边就好了,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苦熬着。” “没有人陪我,苦我也熬过来了,但衍哥,现在的你不一样,你有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陪着你不顾一切地往前走,哪怕世界荒芜,也还有我是你的信徒。” 话音一落,谢衍心脏瞬时轰然炸开了,仿佛江水三千,烟火满城,光辉又灿烂,暧昧又生动,压抑...且嚣张。 他在自己的家庭里没体验到多少温暖,而这种近乎于被爱的感觉,却是眼前这个少年带给他的,像他身后的盔甲,也像比肩的徽章。 心脏缺失的那一点,好像在被什么东西逐步填满。 其实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什么人坚定拥护,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奢求这个世界赐予他无上温柔,毕竟—— 被人勇敢而赤诚地爱着,永远是一件欢欣鼓舞的乐事。 尽管他不能够确定,他所说的这番言辞里,流露出来的具体是纯粹的情谊,还是别样的喜欢。 沈七说着说着,就不受控制地抱住了他,继续道:“衍哥,世上玩电竞的人千千万,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厉害的。你要重振旗鼓,要继续前行,属于你的荣光,绝对不会迟到的。” 谢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整懵了,错愕了半晌,伤心难过什么的都暂且抛到了一边。 他说话的时候有温热的吐息轻洒在自己光凉的脖颈处,钻进衣襟,似缥缈的安魂香。 谢衍忽然有种错觉,好像某时某刻,他们也曾这样近距离的拥抱过彼此。 但他实在记不起来了,搜肠刮肚,搜寻不到一片关于拥抱的回忆。 他醒过神,意识到一直这样抱着还蛮尴尬的,于是轻轻拍了拍沈七的肩,故作轻佻地笑:“这也是你从书上学来的?不赖嘛,安慰起人来没之前那么差劲了。” 第154章:没占你便宜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贪婪地想再多抱着他一会儿,哪怕几秒钟也好。 谢衍瞧他没动静,只好把他拽开,又有点不敢看对方古怪莫名的眼神,只好偏过头点了根烟,把烟盒递向他。 沈七却径直抢过他嘴里衔着的,猛地吸了好几口。 谢衍:“......” 初吻被间接夺走,谢大少爷心底毛毛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衍哥?” 还处于怔松当中的谢衍下意识发出一个音调:“嗯?” “答应我你不会再去酗酒了吧?” 谢衍侧过脸看他,在他清亮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仿佛置身于一汪幽幽泉水当中,他不自觉被吸引,半晌才答:“不会。” “你还得答应我,你会重新站起来,你会在下一个季度赛的时候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谢衍笑了:“好。” “衍哥?” “嗯?” 沈七噙着笑意打量他:“你有没有发现,你打游戏的样子真的很帅啊?” “难道我不打游戏就不帅了?” “...那也不是这么说的嘛。” “行了,我洗个澡去。”谢衍说着便起身,提到了这茬,他才想起来,“又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不然还有谁啊。” “......” 谢衍心底那种毛毛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上来了。 沈七见他呆在那,自个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可谓是异彩纷呈,打趣说:“放心吧衍哥,没占你便宜。” “......”谢衍勉强挤出几个字:“谢谢了。” “唔...你是得好好谢谢我,你都吐了自己一身了。”沈七流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 谢衍急忙夹着尾巴开溜。 沈七扯谎可以说是脸不红心不跳,回想起昨晚占的便宜,不自觉舔了舔唇角,心底里美滋滋的。 ......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吧,谢衍突然变得别扭了起来。 旗鼓是重新振作了,每天跑跑俱乐部、回顾往日战败的局从而发现自身的错误,再不然就是打打游戏开开直播,这种单调的生活好像和之前的每一天都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因为有沈七这小子在他跟前晃来晃去,有事没事衍哥衍哥的叫,叫的他莫名心乱如麻,乱如麻的同时还有丝丝...欣喜? 谢大少爷虽说花名在外,但那只不过是空有虚名的噱头,用来气他家里那二老双亲的。 其实本质就类似于不正经的老司机,在某些方面还是个小白,甚至比沈七这个弟弟还要小白,一遇到真正复杂的情感关系,就啥也不懂了。 他活了22年,没谈过什么恋爱,也没喜欢过什么人,顶着浪荡不羁的表皮,却连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清楚。 当谢衍逐渐意识到这点时,还是在接近新年来临的前几天。 游戏战队里有名队友过生日,他们没去KTV、也没去什么酒店开趴,非要闹到自家可爱可亲的队长的公寓里,拎着蛋糕、提着啤酒,一伙人就这样在沈七眼前轰轰烈烈地闯入。 沈七的臭脸立时就摆起来了,扫了他们几眼,那眼睛里分明写着“不欢迎”三个大字,可等对上谢衍的目光,又变得无比温和,仿佛那臭脸只是旁人的错觉。 过生日的队友名叫高献,沈七记得这人,只因他在他们那场比赛中表现地相当...差劲,是队伍里率先光荣阵亡的,有这样的事迹,很难不让人记忆深刻。 像沈七这种不怎么碰游戏的菜鸡,都能察觉得出,其实他们会输不是因为自身技术不够精湛,相反,就是因为够精湛,才会自以为是地包揽全场,从而忘了顾大局,缺少团队协调能力。 加之这游戏本就十分考验团队的合作意识,如果单打独斗,除非真的能逆天,不然也敌不过一个配合地天衣无缝的强悍队伍。 说到底,团队不够和谐、不够凝聚,身为队长的谢衍担有很大责任。 沈七平时很少见他跟他的队友们一起吃喝玩乐什么的,他大部分时间除了呆在家就是跑俱乐部,俱乐部里又能干什么?还不是团战?业余休闲的时间被卡得死死的,和队友们交流也就越少。 而他在听了沈七那一番话、重振旗鼓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偶尔会请客吃顿火锅、谈谈人生喝喝小酒,冬日里大伙人围着煮着高汤的铜锅,嘻嘻哈哈的开玩笑打闹,相互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浮想联翩到这儿,沈七的臭脸松缓下来不少,毕竟一伙都是他的队友、日后能为他带来荣光的人,他可不能再凶巴巴地对待人家。 但有个值得他注意的点是,陆之怀这人好像还真和他衍哥走得挺近的。 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黏着他不撒手,喝酒第一个敬他,大伙儿聊天时也总是盯着他看,甚至堂而皇之地坐在他旁边和他勾肩搭背,同穿一条裤衩的好兄弟似的,叫他看了就很怄火。 沈七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那没办法,因为他就跟藏在这群人里的间谍似的,除了谢衍其他人都是背景板,只关注他衍哥的一举一动,悄无声息的、不着痕迹的、却又无比暗香浮动的。 他此时真是憋屈的很,沙发对面那陆之怀不晓得跟他衍哥讲了些什么东西,逗得他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他捏紧了酒杯,正打算起身来个眼不见为净时,耳后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沈七哥哥?” 都不用回眸看来者何人——光听这声音,再加上一屋子人也就那么三两个找来充数的女生,也能知道对方是谁,他瞬时是一个头比两个大。 还记得上次谢衍说的看中了他的小姑娘吧?就是这位人如其声般甜甜的、可爱的唐意唐小姐。 他很想说你可千万别再叫我哥了,听着心里都发怵,再者你年龄都比我大啊,叫我哥那不是折煞我? 可他不好说出口,一来她是他衍哥队伍里的人选,二来她一介女流,还是莫提年龄罢,忌讳。 唐小姐笑意吟吟地看他:“你明天有空么?” 沈七绷着一张脸:“没有。” “后天呢?” “也没有。” “那大后天呢?” “......” 约莫是二人言简意赅的对话太过出彩,亦或者是这位唐小姐在他们队伍里充当了吉祥物的角色,深得在场男士的青睐,总之整个公寓里突然安静了许多,一伙人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瞧。 第155章:想藏进他眼底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窃窃笑语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喂,我们堂堂唐家大小姐正式向你发出爱的邀约,可别错过了啊,我们多少人排队等着呢。” 话音方落,一屋子的人嘻嘻笑了起来。 沈七下意识去看谢衍,就见他两眼讳莫如深地看着自己,只一秒,便又移开,扭头和旁边的陆之怀交谈了起来。 仿佛只是余光扫过了他。 他倍感失望。 “有空你要做什么?” 唐意眼瞳一亮:“所以你这是答应了?” 他没回答,抱着一丝丝侥幸的心理再度去看他衍哥,却恰巧和他扫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很难读懂那眼神里有着什么,就像很多时刻,他其实对他衍哥都不算太了解。 虽说谢衍是被扫地出门的落魄大少爷,可他曾经光鲜亮丽过,有着锦衣玉食的优越生活,而自己是常年混迹于各种场所的混混,单从这一点,就决定了许多方面的不同,要不然也不会经常性地没讲几句就吵起来了。 他唯一能发觉的是,他读不懂他眼神的次数在近期越发频繁了。 好比当前他看着他,如堕烟海,隔雾看花,迷蒙而遂远,就算他妄想在其中得到点儿回应,都犹如空中阁楼,时而真切,时而恍惚。 真是奇怪,明明他弯弯绕绕地思量了这么多,醒神时不过片刻,沈七收回视线,仍然问:“答应你是什么意思?” 又有人从旁搭腔:“做人家男朋友!跟人家处对象啦!” “......” 沈七这回没去瞟谢衍,但他可以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被他这目光盯得有些飘了,说:“不答应。” 屋内一片哀嚎。 唐小姐也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立时就焉掉了。 唯有坐怀不乱的谢大少爷,借着举杯抿酒、无人窥觑的好时机,嘴角隐隐地翘了翘。 应该就是在这一刻吧,谢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绪。 其实哪里来那么多的眼神戏,不过是怀着模糊而隐秘的期待,你来我往的试探,不过是情难自禁,却又欲盖弥彰罢了。 屋内众人为了缓解方才那出告白失败的小插曲的尴尬氛围,急哄哄地闹着要玩撕纸巾,挺老套的小游戏了,但很暧昧,因此一伙人依旧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这样的混乱当中,沈七朝谢衍的方向撇去,却不见他人影,直到大家伙位置差不多坐稳当了,需要用的酒水和纸巾也准备齐全了,仍然不见他。 沈七犹豫着要不要找借口开溜,正想起身时肩膀压了股轻微的力道,而后嗓音带起的风刮过他耳尖:“去哪儿?” 他侧眸看去,谢衍抽了纸巾擦拭手心,仿佛知晓他心中疑问似的,解释道:“刚去上了趟洗手间。” 沈七:“......” 沈七后知后觉地愣了几秒钟,又转脸看了看他,眼里浮了些微笑意。 他现在的位置,是在自己旁边。 而不是像原先那样隔着沙发面对面,相距甚远。 并且,玩起这个小游戏来... 沈七嘴角浅莞。 一伙人围成了圈,纸巾由右手边往左传,顺序是高献、唐意、沈七、谢衍、陆之怀,再之后就是些叫不上名字的路人甲路人乙的队友了。 沈七此时有点纠结了。 如果他把纸巾撕大了,那他就没法占他衍哥的便宜,如果他把纸巾撕小了,说不定他衍哥的便宜被他占了之后还要被陆之怀那狗东西给占一遍,并且他能占到的好像比自己还多。 左思右想间,唐意已然将血盆似的红嘴递了过来。 沈七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保持中等的状态就好,如果他占不到他衍哥的便宜,那么陆之怀这狗东西也别想。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尽量离那张血盆大口远远的、缓慢地撕下了一片,转过头,气定神闲中又含了些许期待地看着谢衍。 谢衍捏了下手指的关节,抬眸凝视了他小会儿,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继而伸手用掌心扣着他后脑勺,直直地往他唇的方向俯过去。 沈七有那么一两秒钟,以为他真是要亲上自己了。 距离如此的近,他翕动的眼睫几乎扫到自己的鼻尖和侧脸了,呼吸像酝酿了悱恻,撩人、难耐。 沈七屏息凝神,垂眸看着他微微张开唇腔,含住了距离他最近的纸巾的一角,而后缓缓掀起眼帘,朝他看来。 他眼里有光,也有自己的倒影,还有绿野仙踪般的奇妙意境。 他很想...偷偷的藏进他眼底,更想...肆意的住在他心里。 在这种怔松的状态间,谢衍已然咬住那纸巾,小心翼翼地撕过。每一道呼吸,都扫过他的脸。 这个距离、这个动作,其实和接吻没有多大区别了。 只差点唇的触碰而已。 沈七险些就朝那方向亲过去了,好在定力够强,忍住了。 围成圈的一伙人当中,几名女生哇哇哇叫个不停,看到他俩做暧昧地如此引人心悸的举措,都捧着红苹果似的脸蛋,眼里冒出大堆小星星,一挂鼻血潸然而下。 别提有多刺激了。 沈七在这时猛然顾及的是——希望自己没有脸红,耳根子也没有发烫,最好同他衍哥那般稳如老狗,要不然按照他这光溜溜的寸头,不跟他自己穿开裆裤似的啥都给人瞧去了么? 脸应该是没有红,不过在谢衍撕下一片纸巾彻底离开后,他摸向耳垂,指尖就被烫了一下。 沈七:“......” 他这如意算盘是打空了,只好拉高了衣领,掩耳盗铃般的希望在座各位没人多留神于此。 为了保证陆之怀那狗东西间接占不到他衍哥的便宜,沈七撕的纸巾大小恰到好处,谢衍可能也是为了游戏能进行的更顺利一些吧,紧挨着撕了大块,送到陆之怀跟前时,沈七两只眼睛都瞪直了,一幅要吃人的表情。 陆之怀自动忽略掉了他的眼神,因为他不大乐意搭理,于是他很专业的、尽可能地撕下了面积最大的一块。 沈七却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具有十足的挑衅意味,就像是在洋洋得意:看吧?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吃衍哥的豆腐的。 沈七想叫人揍他一顿。 一圈大致是传完了,到女生那儿是藕断丝连,衔不着了,只能一杯一杯的喝酒。 也多亏了这群女生,扯着嗓子嗷嗷叫,这老套的小游戏硬是给玩出密室逃脱的刺激和紧张感来了,一伙人私心萌动,像处在悬浮的磁场中央。 坐怀不乱的谢大少爷倒是气定神闲,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刚才接沈七的纸巾时,心跳的有多剧烈。 仿佛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游戏继续,纸巾转了个方向打从他这儿的方向往右传,也就意味着...沈七作衔接的那方。 第156章:吃颗糖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在一群人拍掌欢呼的喧闹中,亲眼看着他衍哥慢慢凑近了陆之怀,之后不知道是战略性失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本能撕下完整的一大片的,嘴唇一动,却只撕了几乎一条缝。 沈七:“......” 一条缝... 谢衍懒懒地衔着那小缕纸巾,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眼底似乎还噙了点戏谑和玩味。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如此的天赐良机、占便宜的上等佳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沈七却突然怯场了。 或许是联想到了那日偷偷吻的花?还是他看自己的眼神?要么就是当前人多眼杂,一双双大眼睛看得人怪不自在的。 他盯着对方的唇盯了足足有五分钟,盯得旁边人都不耐烦了,瞎起哄:“愣着干啥啊?行就上,不行就喝酒!” 他还真不行。 沈七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谢衍眼底划过一道失落,快地无从分辨,随后把纸巾吐了,也跟着闷声喝了几杯。 “哇哇哇!好酒量!”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再你妈个头!还要不要玩游戏了?继续啊继续啊——” 小游戏在男男女女的吆喝声中仍然继续着,这俩人却明显的心不在焉,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 陈凌也住院期间,除却谢家兄妹和沈七,再无人来看望他。 他倒不是觉得有多寂寞孤单什么的,毕竟这样的生活更能让他保持清醒,能让他好好思考很多东西。 他是不想打电话给陈景阳的,可—— “她的葬礼,办得怎么样了?” 陈景阳在那边厢泡着温泉,优哉游哉:“后天出殡,你要来参加?” 陈景阳虽说恨森田松子,但她好歹是他挂名的太太,混了这么多年,在淮城交际圈也有些人脉。如果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把人丢进某个不知名的臭水沟里,多少会引起外界揣测。 倒不如办一场风光大葬,借着葬礼的噱头结交攀附些权贵啊名门啊,好处多多。 归根结底,葬礼是给活人准备的,于他而言,也并不是为了悼念,而是利用,直到她再也产生不了任何价值为止。 陈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风光大葬总好过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就随着他去了。 从另一方面来讲,就算他心有异议,他身在医院,也动弹不了,不是么? 陈凌也的伤势很重,几处骨折,浑身鞭痕,住了小段时间的医院,勉强恢复了一点点,但下床还是很困难,进食胸腔都闷闷得痛,更别说其他的了。 “我来不了。” 陈景阳嗤笑:“那你打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片刻,而后道:“帮我在她坟前放几枝白梅。” 陈景阳没说什么,顿了几秒后挂掉了电话。 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满足他的要求,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陈凌也看向窗外,快到新年了吧,原本光秃秃的枝桠都挂了红灯笼,鲜艳的颜色点缀在阴沉的半空中,莫名添了丝诡异的喜庆。 请的护理人员这个点去吃午餐了,他尝试着自己下床行走,可每动一下,四肢就好像被撕裂了似的,揪心的疼。 他脸色惨白,咬紧了牙关,两手拄着拐杖,想把自己另外一条腿给挪下来,就听得传来一声惊呼:“凌也——” 不用抬头看,也知来者何人。 虽然他曾劝过谢允别天天往他这儿跑,但她愣是不听劝,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给他送些什么鸡汤啊养生食品啊什么的,亦或者硬拉着他聊聊天解解闷。 医院不是他开的,再者照他这幅病秧子相也威胁不了任何人,拦她不住,他都不知道有多无奈。 凶她赶她走吧,好歹人家当初那么及时地救了自己一命,多少有些不厚道;留着她吧,又怕她想东想西,尽想些异想天开不着实际的东西。 在这样矛盾的状态当中,他只好秉持着以往一贯的作风——冷眼相待,爱答不理。 “医生不是吩咐你好好躺着休养么?你怎么擅自行动了?请的那个女护理呢?” 谢允简直一秒钟成老妈子,一边把保温桶放桌台,一边絮絮叨叨地走过来要搀扶他。 陈凌也第101次向她道:“你以后别来了。” 谢允也第101次义正言辞地回复他:“我只是把你当做好朋友,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大可放心好了。” “......”他想了想,问:“你会去参加她的葬礼么?” 谢允一愣,如实道:“应该不会。不过我爸妈去。” “哦,那没事了。” “怎么了?你...” 陈凌也摆摆手:“没什么。”说完便艰难地拄着拐杖,几乎一步一挪的、以龟速挪向独立的卫生间。 谢允想去帮忙,但见他是去卫生间,迟凝了片刻后说:“要不要我找男护士来帮你?” 他依旧摆手,冷着脸不搭腔。 谢允只好作罢。 陈凌也带上了卫生间的门,把拐杖靠墙放着,两腿强撑着站了一会儿,静静地打量镜中的面容。 红肿没消完全,有些淤青积攒在眼眶和颧骨的位置,已经结痂的伤口斑驳地点缀了两颊。 狼狈是狼狈的,看起来还特别惨。 陈凌也无声地笑了下,用那只完好无损的左手撩起病号服,入目便见得条条扎眼的鞭痕,再往上,还有块狰狞的烙印。 这些伤在送来医院前差不多都开始感染流脓了,医生在给他清洗的时候,必须得把一些腐肉给剜除,简直疼得要命,他意识本来迷迷糊糊的,硬是给疼清醒了。 他一疼,就想到了江半,一想到江半,就委屈的有点想哭。 也许冥冥之中确实存在了许多牵扯不明的羁绊,给他作创伤清理的一名医生见他死命咬着下嘴唇——血珠都给咬出来了,只为止住痛哼,似乎是自己也看得肉疼了,从兜里掏出了颗西瓜糖,一双和善的眼睛弯弯地笑道:“我女儿每次化疗觉得痛时,就会吃颗糖,吃了糖,就不疼了。” 他瞬时怔愣住,好像四肢都变得麻木了、感受不到任何了。 这样的话,何其熟悉? 在他少时,她就经常说:“乖,吃颗糖,吃了糖就不疼了。” 其实吃了糖还是疼,只不过是因为有她的哄,她的温柔笑意,才能将那些凌厉的痛感消除。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有没有去接那颗糖,只知道他忍住了疼,却没忍住悄然滑落的眼泪。 第157章:猫腻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眼见着除夕夜来临了,相比起淮城这种偏现代化的都市,舟宁小县城的烟火气特别浓厚,春节的氛围也喜庆洋洋的。 街道四处张灯结彩,换了新衣的小朋友们聚集扎堆,纠结于谁的衣裳发饰更好看,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蛋,跟福娃似的,圆润又可爱。 鞭炮声此起彼伏,烛火的香似乎都飘散在了空气里。 江俞去她婆家过年了,因此大团圆的喜庆佳节里,家里只有秦兰和江半母女俩。 江半本想劝她煮点汤圆吃就行了,没必要弄个满汉全席,就俩人这满汉全席得吃到猴年马月? 可惜秦兰向来不大搭理她的意见,特别在厨房琐事上,更是拿她的话当屁放,她想帮忙对方还不让,偏偏她要是窝在沙发里多玩会儿手机被她看到了吧,又会被点名批评—— “也不知道给我打打下手!真是什么指望不了你。” “......” 江半就很无语。 自己也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索性给双方都省点事儿,她干脆跑回卧室玩手机去了。 她从江俞书店那拿了几本有关学习日语方面的书籍,倒不全是因为陈凌也,她本人对语言类就还蛮感兴趣的。所谓技多不压身,多学会一门语言,以后走出国门浪荡江湖,更加方便些。 也许是热爱吧,想当初她学西语时,凭借着一股无比强烈的热情,短短三个月时间之内就考了证。现在年龄大了,学习能力不如年轻一点的时候了,面对着这日语,倍感吃力。 她正看日语翻译资料看得头晕眼花,秦兰的大嗓门乍响—— “死丫头!过来端菜!” 江半忙不迭一溜烟儿去了。 家里厨房场地小,四面墙壁常年被烟雾熏得都有些黑了,秦兰举着锅铲,灰头土脸地吩咐她:“把鱼端出去!” “好好好。” 江半一看那餐桌,都已经摆了整整八大盆了,加上这,都九盆了,合着这是在喂猪呢啊? 她急忙叫唤:“妈!您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一桌子菜都快冷了,冷了可就没那味道了啊,没那味道那你可瞎忙活这么老一阵了啊。” 秦兰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玷污她的食物的。 果然不出所料,她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对方就高举着锅铲杀气腾腾地冲出来了,跑到餐桌前像缉毒犬一样嗅着每样菜品的香味。 嗅到最早出锅的那碟水晶肴肉时,她眼睛立时危险地眯起,端起来道:“我重新热一遍。” “......”江半冲着她背影喊:“妈!那你不介意我一边吃然后一边等你吧?” 秦兰脑袋“嚯”地从厨房探出来,斩钉截铁说:“不行!” “......” 她想了想,补充了下文:“先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江半哈哈笑:“哟,妈,您也是互联网的弄潮儿呢。” 秦兰恼羞成怒:“赶紧给我发!” 江半忙不迭化身为哈巴狗:“好好好。” ...... 医院冷冷清清的。 陈凌也打发那护理人员回家过年去了,只有护士时不时得过来送药替他检查检查身体。 他瞄了眼窗外,明明还没到12点,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一朵又一朵的靡丽金花升起、绽放、璀璨,最终没入沉沉的无边黑夜。 他支着画板,用左手笨拙地描摹着。 他画画一直用的都是右手,很多东西——比如触笔的顺势勾勒、细节化的处理、手感的好坏,都已经成为了融合进骨髓里的习惯了。 从前画着玩时,他也试过左手,但效果差强人意。 如今他右手小拇指没了,执笔很大程度上会不稳,是个致命的缺点,所以...适当锻炼锻炼左手,且看能不能把习惯重新融合进来吧。 他这厢正全神贯注地涂抹,病房门“哗啦”一声被推开,瞬时间挤进来三道傻呵呵的人影,齐刷刷高喊了一声:“新年快乐——” 陈凌也:“......” 谢允握了一堆气球,手一松,花花绿绿的气球全黏天花板上去了。 谢衍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捏了个黑金的礼盒,优哉游哉地倚在门框边笑。 沈七则提着堆外卖盒,往桌台重重地一放,气喘吁吁地说:“凌、凌哥,我们来陪你过年。” 陈凌也:“......” 换做了常人,兴许会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但他不是常人,他只对他们的突如其来扰乱了他画画而感到不悦。 大过年的,也不能摆着一幅臭脸不是?所以他只微微笑了笑:“谢谢你们了。” “没事的凌哥,衍哥说你吃比较讲究,对八角啊香菜啊之类的过敏,所以我让老板她们都没放,你尝尝?”沈七献宝似的扯开外卖袋,递给他看。 陈凌也扫了眼打包盒里的大鱼大肉,没什么胃口,道:“先放那儿吧,这有微波炉,我要是饿了就吃点儿。” 沈七刚想笑眯眯地说些吉利话,谢允就冲了过来,塞给他一个大红包,语速贼快:“新年快乐!我不能在这儿多陪你们了!我得回家去了,免得挨骂,走了拜拜!” 陈凌也只感觉到一道旋风刮过,有人往他怀里塞了什么,然后又一阵旋风刮过,人没影了。 他看着怀里的红艳艳的大红包,莫名就想笑。 谢衍也把礼盒扔给了他:“新年礼物。” 陈凌也挑了下眉。 对此沈七倍感不平,他衍哥都送他礼物了,为什么自己却没有份?好歹自己还照料了他那么一段时间呢,真是狼心狗肺。 不过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依旧笑眯眯的。 陈凌也拆开来看,是双做工精美的黑色手套。 面对这份礼物,连沈七都觉得有点不合适,这不是往人伤口撒盐呢嘛,但陈凌也却轻笑几声,神色没什么起伏,施施然带上了左手那只,刚好契合,他动了动五指,道:“挺合适的。” 谢衍:“合适就好。” 在一旁的沈七越发觉得俩人古古怪怪,要不是这凌哥处过女朋友,他都怀疑这俩人有点不可言说的猫腻。 准确来说,是不是谢衍单方面有点猫腻呢? 想当初陈凌也要搬出去住时,他还暗自神伤了好一会儿,更别提那些对他好的小事了,听到他出事总是第一时间赶到,知道他对八角和香菜过敏,新年又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份如此精致又特别的礼物... 就算是付出型人格,可这付出的...未免太过了吧? 沈七心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第158章:天光亮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衍:“口渴,我去倒杯水。” 突然只剩下沈七和陈凌也俩人大眼瞪小眼,特别沈七自以为聪明地察觉到了他衍哥的小猫腻,因此面对着这凌哥也就...古古怪怪的。 陈凌也边画画,边漫不经心地问:“还和他住一块?” “是啊,这衍哥顶难伺候。” 陈凌也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以前是以前,现在情况不同了。” “嗯...确实。” 沈七被他这耐人寻味的笑容给盯得心里直发怵:“咋了?” “她能看得出来,我会看不出来?”陈凌也眼皮也没抬,轻飘飘地道:“你不是对他有点意思么?” 沈七反应了半晌,才明白他说的她是谁。他敛了敛眸心,闷闷地问:“那他是不是对你...?” 陈凌也挑高眉毛,一幅“你在说什么梦话”的表情:“别想太多。” “哦...” 陈凌也撩眸一瞥,余光瞥见谢衍来了,清了清嗓子道:“行了,你们先回去吧,用不着在这儿陪我。” 沈七:“嗯,那凌也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谢衍没吭声。 直到出了医院,一路也没吭声。 寒冬冷,沈七裹紧了羽绒服,瞧了瞧城市夜景,泛黄的路灯挂着一盏盏红灯笼,艳艳的橙光照耀在空无一人的柏油路面上,愈发显得寂寥落寞。 他又瞧了瞧他衍哥,从他喝完水回来后便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衍个子比他高很多,他跟他说话得稍微仰起头:“衍哥,你没事吧?” 他仍旧保持着双手抄兜、低头看路面、不疾不徐地踱步的高深莫测的模样。 因为那么一点猫腻,沈七兴致也不高,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用手肘碰了碰他:“衍哥?” 终于,谢衍从一堆心事中醒过神来,从鼻腔哼出个音调:“嗯?” “我问你你怎么了?” “哦...没怎么。” “......” 再度陷入迷之尴尬。 谢衍用一点点儿的余光打量他,他戴了顶厚厚的毛线帽,羽绒服的衣领又拉得高高的,脖子都缩了起来,从他这个方向扫过去,看到的是清俊的侧脸线条,鼻尖还被冻得有点红。 就...挺可爱的。 他回想起方才自己在门外不经意听到的对话,他犹记得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沈七踢着路面的小石子,百无聊赖地问:“衍哥,你不回家过年...他们会不会...?” 谢衍收敛了心神,不答反问:“那你呢?” 沈七脚步顿了顿,说:“我没有家。” 谢衍怔愣几秒,才意识到自己都问了些什么蠢话。 他很早就出来了,估计也有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按照他自己说过的话来说那就是——我已经找不到我家在哪儿了。 谢衍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他故作轻松地笑道:“那我们住的地方算什么?狗窝么?” 沈七也跟着轻笑起来。 其实越到逢年过节,越到这种合家欢的热闹时刻,孤寂就会越被放大,再放大,因为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属于他的那份热闹。 沈七耷拉着脑袋朝前走,走了小段距离了,却发现谢衍没跟上来,回眸去看他,见他定定地站在那儿,安静而温沉地望着他。 那目光很深,很静谧,不像短暂的出神,倒像是长久的注视,仿佛直接看进了人心底。 估计最近是真的读书太用功了吧,沈七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文绉绉的诗——濯濯泉中玉,萧萧松下风。 他衍哥往路灯光晕那儿一站,真就挺仙风道骨、矜贵自持的。 沈七神游了一会儿,刚想开口问他干嘛呢,就听得他叫了声:“小鬼。” 他很少叫他这个诨号,所以他下意识地感到莫名:“嗯?” 谢衍的眼神忽然又变得令他看不懂了,他险些连他说的话都听不明白了,因为他说... 他说:“和哥哥谈恋爱吗?” ...... 江半家有守岁的习惯,所以吃完了年夜饭,母女俩一老一少窝在沙发里看着春晚打发时间。 江半瞟了眼墙上的钟表,离12整点还有几分钟了。 她情不自禁地打开了手机,微信列表一刷下来,一堆刺眼的红点,全是群发的消息,让她有些沮丧。 还是“淮城名媛群”实在许多,虽然只有三位孤苦伶仃的名媛,但只要有陈娇娇这只聒噪的尖叫鸡在,就是空无一人,她也能自个儿表演。 娇娇:你们都在干嘛啦! 贺尧:{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娇娇:谢谢老板! 贺尧:{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贺尧:{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贺尧:{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贺尧闷声连连发了好几个大包,她和陈娇娇抢都抢不过来,被钱砸得晕头转向,她暗自感慨:大老板就是不一样啊。 她又点开了那个一直置顶的对话框,上次聊天的日期明明只停留在一两个月前,于她却像是度过了几个世纪。 她点起键盘,又收了起来,再度望了眼钟表,就快12点了,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 新的一年。 她脑海里还充斥着电视机在主持人激情昂扬的“展望今朝”之类的词语,余光胡乱瞟之间,突然,一直保持不变的备注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江半呼吸一滞,立时挺直了腰杆,一瞬不瞬地盯着空白的界面。 他应该也是在掐点吧,几乎是表盘的时针正90度指向12这个数字时,一句简洁明了的“新年快乐”就发了过来。 江半喉咙紧涩,指尖有些发颤,打字好像都不利索了。 她只回了同样的祝福。 然而就在回复过去后的下一秒,语音电话拨过来。 江半急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回卧室,带上门,反锁,喝了几口水,平复心跳,一系列准备工作完成,然后滑了接听。 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贴在了耳畔。 她没有出声,对方也没有出声,只余浅淡的呼吸拂来,仿佛他此时就在这儿,就在她身边,从背后搂着她,恶作剧的往她耳朵里吐气,刮起一阵酥酥的痒意。 陈凌也抓着手机的指骨收紧了,低声叫她:“姐姐...?” 江半闭了闭眼,稳住心神,柔声答:“我在。”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陈凌也抿着唇,想了想说:“姐姐,我本来想当面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但...总之我解决了,我和陈景阳摊牌了,和他们再无瓜葛了。” “嗯...”江半眸心闪动:“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你...森田松子病逝的消息...你...还好吧?” 第159章:欢迎回家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她从来没觉得顺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竟然如此困难。 是的,她一直暗中关注着有关景阳集团方面的动态。几天前曝出了董事长夫人的葬礼,官方照片中却没有陈凌也的身影。 陈凌也轻声说:“我很好。你呢?” “嗯,在乡下呆着还挺悠闲的,种种花种种菜之类的...我之前都——” “姐姐。”他倏然打断了她。 “嗯?” “我想你了...” 一句似乎略微带了点鼻音、委屈又沙哑的话语,顿时就令江半心脏软得一塌糊涂。她吸了吸鼻子,笑说:“我知道,我也想你。” 他说他已经和陈景阳摊牌了,那么他—— “你现在在哪儿?” “......”陈凌也抬眸环视了冷清的病房一圈,温柔道:“我在家呢。” 窗外“嘭”的一声,黑丝绒般的夜幕中突然炸开了一朵绚丽璀璨的烟火,他循声而去,瞳孔仿佛也被那烟火照亮了,他弯了弯唇角:“我在看烟花。” 江半撩开了窗帘,与此同时,几簇颜色各异的烟花直直升往高空,而后相互交错着绽放开来,流光四射,熠熠生辉。 满目的绮丽,绝代的风华。 她不禁看得有些入迷。 “姐姐?”陈凌也唤她,迟凝了片刻后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江半心情愉悦些了,调笑道:“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 就现在。 他险些脱口而出了,余光顺着眼尾瞥到了自己的右手尾指,默了默道:“再等等吧,等我病治好了。” 清淡的语调,从容而沉静,江半怔住了,一时不知是该为他的理智成熟而感到欣慰,还是该为他不再怎么黏着自己而感到落寞。 她垂了眼帘,问:“你的病怎么样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考量,他说他已经和陈景阳摊牌了,对方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么?联想到森田松子的病逝... 一如往常,陈凌也几乎不用多花费什么心思就可以揣摩出她的想法。他浅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很好,至于她...本来就是晚期了,病危过世的,陈景阳没有对她做什么。” “那你呢?他对你呢?” 有几秒钟的停顿,沉静的嗓音才再度拂来:“也没有,我很好。” 可她为什么却觉得不太对劲呢? 陈凌也像是为了安抚她,道:“姐姐,我真的很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格外想你。” 江半笑了,仔细听了会对方那儿的动静,特别静谧,她问:“你一个人在家?” “不是啊,你现在不是陪着我么?” “吃汤圆了么?” “我没有那习惯。”陈凌也淡然笑了下,又道:“姐姐,你会等我吗?等我病好了?” “嗯,不管你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我都等你。”她想了想,调侃着补充了一句:“但也别太长啊...几十载我可等不起。” “但我知道你会的。” 江半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到他此时的傲娇表情了,嘁了声:“这可不一定。” “你要跟我赌么?” “...不赌。” 陈凌也闲话家常般笑道:“姐姐,这阵子挺难熬的。特别是在告诉陈景阳那件事的时候,我还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那一刻、那种想法又冒出来了——为什么我没有救她?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但我想起了你告诉过我的话,我知道还有你爱我,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也会努力走出来的。 就算像你说的,你救不了我的命,可你也是朝我伸出手、为我点灯、照亮我生命的那个人,早在十年前你就是了。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满怀的希望,是我所向披靡的信仰,是我哪怕粉身碎骨、伤痕累累也要拼死奔赴的远方。 姐姐,新的一年了,我一直在想着,等我们重新在一起了,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也不会让你时时刻刻备着药提防我的病,更不会让你从将军沦落为奴隶了。 你教给我的自立、勇敢、爱与被爱,我都会慢慢学起来,我会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任何模样。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了自我、我不爱自己,我爱的,只不过,天上地下,世间所有,我总是最爱你。” “而我渺小的一生,也永远因为爱你而光荣。” 电话那头沉寂了很久,才听到她哽咽着说:“你干什么?大过年的故意让我掉眼泪?” 陈凌也很轻地笑了一声:“嗯,故意的。谁让我当时哭的那么惨你却头都不回一下?” 她给气笑了:“王八蛋。”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骂我的?” “不止,骂的比这还难听。” 她手机紧贴在耳边,他一直在笑,温沉的笑音擦过耳尖,熟悉得像很多平时的场景里,他凑近了自己说话,松木香和淡凉的温度将她包围融合。又有点异样的陌生,因为那笑过于沉静恬淡,少了她所熟知的戏谑和种种妖孽又欠扁的调调。 令她竟然生出一种“养的小男朋友终于长大成熟了”的感觉。 或许吧,当年她给过一颗糖的、深陷残酷阴影囫囵的小孩,逐渐的、也变成人间理想了。 陈凌也问:“姐姐,许了什么新年愿望?” 江半道:“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就算了,反正我猜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肯定是关于我的。” “臭屁。” “姐姐,说给我听听吧?” 江半笑了,眺望着窗外,夜空绚烂,盛世繁华又一春,至于她的新年愿望... 她想了想说:“愿我们心里都有一朵烈火浇灼过的花,披荆斩棘,向阳而生,愿我们都是被光照耀着的人,能够一直走在芬芳盛开的路上,愿我们苦尽甘来,殊途但同归。” 陈凌也眼眶悄无声息就泛起了一圈猩红,他握着手机的指骨收紧了,过了良久才哑声道:“会的,姐姐,一定会的。” 俩人就这么相隔几千里,隔着满城烟火,隔着四处明灯,统一的沉默间却又浮沉了千万种情愫,好的坏的、欣慰的欢喜的,彼此在这一刻虽遥远千里,心意却是从所未有的明朗。 陈凌也问:“秦阿姨怎么样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话音刚落,秦兰就在外面敲门了:“你可别偷偷的自己给睡着了啊!还得守岁呢!” 江半道:“要不你自己问她?” “我都听见她那嗓门了,用不着问。” 看得出来,陈凌也对秦兰是存了点点敬畏的,其实主要是因为怕她问的太多,东南西北家长里短的,并且这一问还就问到点子上,而他目前不太想把状况透露给她。 不为别的,照他现在这幅尊容...他不想让她为他担心。 放到以前,他或许会借机卖一波惨从而占点便宜什么的,但当他认真思考后,让自己爱的人为自己忧虑流泪,其实是特别傻也特别低能的一件事。 让她开心让她笑,让她没有包袱没有顾忌,才是他如今唯一想做的。 江半把通话点了静音,走到门边,摆起一张苦瓜脸:“妈,咱这都新时代了,不熬通宵了行不行?收拾收拾睡了吧?” 秦兰年龄大了,早就有点熬不住了,听到她先放了台阶,勉勉强强接过,但死要面子:“我一老人家都还没说什么呢!你一年轻人就熬不住了?先前你那锻炼都锻炼到哪里去了?” 说着说着嗓音就飘远了。 江半打开一条门缝,确定她上楼回房了之后,才重新点开麦:“要不你也早点睡?” “姐姐,连麦睡吧?我想一直听着你的声音睡。” “行吧。”她没异议。 主要是除夕夜过后,新年的第一天会比较忙,回了舟宁,一些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就得登门拜访,她不想去也会被秦兰拉着去。 因此,早点休息至关重要,免得第二天精神不济,应付不来一堆长舌妇。 江半关了灯,在黑暗里静静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浅淡吐息,温润而绵长,仿佛是枕在苍穹云岚里,有种缥缈的安稳抒怀。 她侧转身叫他的名字:“陈凌也。” “嗯?” 陈凌也等了半晌没等来下文,才笑着问道:“怎么了?” 她将手机贴紧在了耳边,他的笑音声声入耳,一瞬间就像是拥抱了他入怀,她心念滚烫,轻声说:“天光亮了,欢迎回家。” 第160章:连人带心,买一送一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直到回了家,沈七脑子都是懵逼的。 明明握着他的一只手触感那么温热、那么强烈,可他还是感到不真实。 可能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他压根就没有准备,也没有预料到这么一出。 谢衍问出那话时,他愣了足足十分钟,而后又不敢置信地追问:“你说什么?” 谢衍就笑,一步步朝他走来,气息越拢越近,他重复道:“和哥哥谈恋爱吧?” 然后他脑子就卡壳了。 然而后面发生的就更让他卡壳了—— 谢衍好看的手抬起,捧住了他的脸,往他唇上落了道绵长悠久的吻。 不好说那种感觉,但肯定比他自己偷偷摸摸要来得温柔、热烈,因为距离近,他的体温从T恤领口、从他的手心、从他的唇齿,一点一点地渡了过来,仿佛被晨曦拢着,渐渐将自己融化。 至于吻了多久也不好说,但足够久了,久到他醒了神,手绕过毛绒绒的外套圈住了他的腰,回应了这个吻。 一切模糊而隐秘的星河都明朗了。 关了家门,谢衍掏了根烟点上,一边潦草地抽着一边笑看依旧处于怔松状态间的他:“魂丢在半路上了?” 沈七堪堪醒神,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将心事和盘托出,谢大少爷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败家子作风,调笑道:“你这样我以后可都不敢亲你了。” 沈七立刻就清醒了,似乎直到当前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他衍哥给他表白了! 搞了这么长时间的暧昧,终究是没有错付啊。 他压了压心间的喜悦,故意作出一幅稳如老狗的庄重模样,轻哼道:“你不亲我,我亲你不就得了?” 谢衍挑起了眉,烟圈吐在半空,雾里花一般四散,他道:“撕纸巾的时候不敢接,喜欢我也不敢说,你确定你敢亲我?” “......”经他这么一嘴提起,沈七别提有多懊恼自己的怂了,但他死要面子,便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告白的又不是我。” 谢衍几声笑闷在胸腔里:“你不是早就对我有意思了么?” “你偷听我和凌哥聊天?” “那怎么能叫偷听?我刚想回房呢,就听得他刚好说了那么一嘴,难不成我还得躲起来让你俩说悄悄话?” “......”沈七只能怪自己嘴欠。 到底是嘴欠还是因此得福呢?这就另当别论了,但他觉得肯定是后者。 约莫是酒壮怂人胆吧,虽说他压根就没喝酒,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怂包,沈七一步步凑近了他,将他指间夹着的烟夺过轻抿了一口,抬眸道:“那你是不是也早就对我有意思了?” 谢衍伸手就掐上了他的腰,指腹似有还无地磨蹭着,压低了嗓音道:“应该是吧,看你对我那么好,养着我供着我,还知道安慰我,我这软饭吃的多了,怎么说也该报答报答你。” “报答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谢衍笑道:“拿去吧,连人带心,买一送一,不用找零。” 沈七随手掐灭了烟头,眉毛一挑:“还挺会说话。” 他但笑不语,背后是墙,跟前几公分是少年,距离也不过咫尺,应了景,周遭都开始升温,隐约的花火炸裂。 沈七牵过了他停留在自己腰间的手,指骨一寸一寸地交缠紧,继而托起他手背轻吻了吻,抬眸哑声道:“哥哥,来接个吻吧?” 谢衍嗤笑一声:“亲就亲,废话这么多。” 他说完,掌心便直接托过他后脑勺,密切的吻一如春雨骤然落在了红唇之上。 尽管沈七很想取得主导地位,但他衍哥过于来势汹汹,因此,沈怂包就只有被迫承受的份了。 ...... 陈凌也整晚都没有睡着,两只耳朵戴着耳机,她先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之前秦兰住ICU的状况,说着说着自己便先睡过去了,四周变得静谧,呼吸逐渐均匀、悠长。 那一点点轻微的声息,就像小猫的尾巴,在他心上撒野地挠痒。 他嘴角挂了道浅弧,独自享受着这幽甜的安魂曲。 一帘清梦,几束薄光。 唤醒江半的不是自家后院养着的那几只公鸡,也不是左邻右舍们的鞭炮声,而是陈凌也那近乎于广播电台男主持般的磁性嗓音,浅淡的二字:“醒了?” 醒了。 江半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突然叹息了一声:“好想抱你啊。” 这句撒娇一样的话语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蹦出来的,更别提陈凌也了。 她听得他又轻笑了几声,用那种欠扁的调调说:“饥渴了吧?” “......”是真有点。 他没打电话来之前,她每天过得跟出了家的尼姑似的,种花种菜、念心念经,别提有多清心寡欲宁静淡泊了,他这一来,声音那么好听,姐姐姐姐的叫的那么甜,让人想入非非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正常,正常,江半如此安慰自己。 陈凌也带了点轻佻,拖长了音道:“姐姐,要不如...” 江半咽了口唾沫,说实话,不管他要不如什么东西,她都含了隐隐的期待。 对方接上了话茬,幽幽道:“我说你做?” “......” 说什么?又做什么? ———— 磕泡啊?妈的,她人生中又一条第一次的东西好像就快要失去了。 不过呢,老天爷似乎觉得她的脸都丢的差不多了,所以没打算让她把这点也豁出去,好巧不巧就派来了蝴蝶飞飞这位使者,敲了敲门,一阵虎啸:“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江半一看时间,6.59分。 江半:“......” “算了算了,我妈叫我了,下次聊,拜拜。” 她匆忙要挂电话,但也没那么匆忙,还是等对方慢条斯理地回复了句“姐姐拜拜”才锁了手机屏幕。 她走出家门,望了眼不远处的青山绿水,隆冬酝酿的寒气被节日喜庆的氛围冲淡不少,有种蕴藏的蓬勃的生机。 真是神清气爽的一天啊。 江半叉着腰,老神在在地感慨。 秦兰见她跟个二百五似的挡在家门口,拿扫帚搡了她一把:“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你这堆杂物整理了!” 她一回头,对方指向的杂物不过是自己从淮城家里带回来所要用到的生活必须品而已,但堆砌地有点凌乱,不怪蝴蝶飞飞说是杂物了。 恭敬不如从命,江半抱着纸壳箱,仔细整理妥当。 她翻着翻着,就翻到了一封未开封的信笺,邮寄地址是新疆。 在新疆她基本可以确定没有什么书信往来的朋友,拆信的空档稍一琢磨,就明了了,是她那位曾经发誓要死在旅途的驴友——埃布尔。 他当初的确说过到了新疆会给她寄明信片,这封信落款时间是上个月,想必是自己有时候网购的多、快递的多,小小的信笺夹在其中并不显眼,所以就给忽略了没看见。 信笺拆开来看,还附带了一张喀纳斯湖的照片。 雪峰耸峙、绿坡墨林,藏在其间的湖泊似由天际潺潺流往而来的圣泉,蔚蓝而纯粹,神秘而圣洁,美得简直惊心动魄。 江半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 第161章:侠客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2021年的第一天,第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蝴蝶飞飞就挥着扫帚揍了自家的大女儿一顿,只因为她说—— “我要去墨西哥!” 秦兰叉着腰,直指着她鼻尖,上海腔不自觉就跑出来了:“你脑子瓦特掉的啦?” 江半苦口婆心:“妈,我都窝在淮城三年了啊,除了工作出差,就没离开过淮城,更别说出去旅游散心啥的了。我真的要憋坏了。” 这话一点不假,这三年除却工作必需的出差,她整日都是公司和家之间两点一线,生活单调无趣,沉闷平淡。 因为之前自己没有那心思,所以生活再无趣再沉闷也得过且过了,可这下半年吧,她那颗心是愈发蠢蠢欲动了,看到埃布尔寄来的明信片,像是无形中受到了一种鼓励,蠢蠢欲动登时变为立即行动。 她实在是太需要好风景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江半还立下过一个30岁之前要完成的flag,什么跳伞滑翔啊,潜水海航啊...等等等等,其实大部分在和卫满在一起的时候都做到了,而如今,是属于她自己的、新的征程。 其实很多时候她不是怕老怕死,而是怕自己对生活失去了热情,对世界失去了兴趣,如今,好不容易风云再起,又怎能轻易舍弃呢? 秦兰不为所动:“这才大年初一!不要去走亲戚的啦?” “哎呀妈,你一跟我提走亲戚我就烦,家里有个你整天念叨我还不够么?再来一堆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我干脆自尽算了。” “你——” 江半嘿嘿笑了两声,凑近了谄媚道:“妈,你想想,我能放下以前的事情,找回我自己那不是挺好的么?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重新振作起来么?对不对?我想开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啊!” 秦兰一凝眉,被她游说的松动了,气呼呼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好歹我得收拾收拾行李。”江半见她扭头闷声朝厨房钻,连忙道:“妈!我是去旅游,不是去干啥的,您老就别担心了啊。”顿了顿又补充:“也别给我整一堆特产了啊。” ————— 想去给她整特产的秦兰脚步一停:“......” 江半道:“您还是留给江俞吧,她那婆家您不是得去串串门啥的?” 有道理,秦兰没吭声,继续闷头钻进了厨房。 江半此时真跟打了鸡血似的,正处于一种亢奋和疯狂期待的状态中。 对于去墨西哥她事先和陈凌也提到过,对方没有什么异议,只多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和“玩得开心点”而已。 不过说实话,就算他有异议,她也不一定会听。 毕竟...有些路还是得自己走的。 更何况他如今在规规矩矩地治疗养病,暂且互不打扰,是最好的安排。 江半看着他在微信里结尾发的——姐姐和我都是为了更好的开始呀——轻轻笑了,抬头望了眼绣着荷叶边的云卷的天,确实,都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对于此条重磅新闻,她自然没忘了通知名媛群的小伙伴们。 江半:{照片} 江半:我!要!去!墨!西!哥! 娇娇:啊????? 贺尧:巧了吗这不是?我过两天飞哥伦比亚,一起啊? 江半:这怎么一起?又不顺路。 贺尧:很近的嘛,反正我时间不赶,先跟你去墨西哥玩玩,然后我就去我自己目的地啦。 娇娇:喂!!!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江半:@贺尧你去哥伦比亚干啥?又是工作? 贺尧:差不多吧,一边工作一边玩,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江半:挺好挺好,两天后啊?那我到时候来淮城找你? 贺尧:可以可以。 娇娇:...... 被彻底无视的陈娇娇坐不住了,发了条长语音轰炸:“你们他妈要跑国外去玩为啥不带上我?还是不是好基友了?!还有没有人性了?!还像不像话了!” 江半:...... 江半:墨西哥满大街都是枪支和弹药、毒品和女支女,你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被哪个毒枭掳去了做压寨夫人,我和贺尧可都救不了你。 屏幕另一头的陈娇娇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贺尧:就是就是,以后要是去什么巴黎啊爱尔兰啊,这种危险系数比较低的再带着你好了。 娇娇:敢情你俩就想甩了我呗? 江半和贺尧都没再回复了,淮城名媛群陷入一股微妙的尴尬的死寂。 娇娇:...撡了。 ...... 说走就走—— 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坐过飞机了,拉着小行李箱过安检的那刻,江半感动地几乎快要流泪。 贺尧说:“想当初在学校时你和卫满俩个人就经常世界各地跑,当时我还觉得挺累也挺没意思的,安安稳稳的多好啊,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自己也经常世界各地跑。” 江半问:“那你是喜欢安稳还是喜欢各地漂泊啊?” 贺尧略一皱眉:“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安稳,一个人跑来跑去这么多年,也累了。要不是钱多...兴许我早不干这工作了呢。” “你就是缺一个同行的小伙伴,旅途就不会寂寞了。” “可能吧。那你呢?如果我不是刚好要去哥伦比亚,你真要自个儿去墨西哥?” “是啊。对于我来说,有没有伙伴什么的无关紧要,一个人也能收获很多啊,认识一些嬉皮、或者跟我一样的陌生人,旅程也能多姿多彩的嘛。” “从墨西哥回去后你要做什么?重新找工作?” “你看,你就是思虑太多了,瞻前顾后。”江半环着胳膊看等候室内人来人往,说:“我想的就没你那么长远,我现在只想着,到了墨西哥,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能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人?至于回来之后...那就等回来之后再说吧,说不定...这趟旅程会告诉我答案呢。” “陈凌也你也抛在后面了?” “通通都抛在后面了,总有些时候,你得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吧?” 贺尧笑道:“你知道卫满以前经常说你什么吗?他说你跟他之前所有认识接触过的女生都不一样,你很古怪,又有种孤勇,天不怕地不怕的,像走江湖的侠客。” 江半微微莞尔:“我倒希望自己真的是侠客,那样一来,红尘俗世什么的就都束缚不了我,我就能轻轻松松无挂无碍地仗剑天涯了,跟埃布尔一样。” “埃布尔是谁?” “以前去乌兰巴托时认识的一个朋克。” “哦。”贺尧也顺着她视线观望着面前的人来人往,微笑道:“真好。” 第162章:解不了馋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手持照相机,咔擦咔擦拍了好几张,看见贺尧一边手舞足蹈地跟一名商贩交流,一边捉急地舌头都要打结了。 她笑了笑,用眼神示意需不需要帮忙,贺尧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口袋里铃声一震,是陈凌也的消息。 从除夕夜有了联系以来,俩人仿佛又恢复到了热恋期,准确点来说更像见不着面的网恋吧,每天靠着电子产品你一句我一句地侃大山。 她感觉这小子是把她当做了备忘录,今天做了什么事情、吃了什么东西、见到了什么人,事无巨细、条条陈述,幼稚又有点可爱。 “姐姐,楼下那家米线店味道挺好的,我最喜欢吃番茄牛肉锅,已经吃了好几次,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尝尝好不好?” “今天连路雅都觉得我状态好很多了呢,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姐姐,墨西哥一月份挺冷的,多穿点衣服,别冻感冒了。”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有时候只是单纯神经质地刷屏,不停地发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江半有点无语,说好的成熟理智沉稳呢? 她又觉得她自己有点贱贱的,人家表现地成熟点了吧,她又失望他不黏着她,黏着她了吧,她又想他好好专注他自身的事情。 真是贱贱的。 不过她相对来说还是很开心的,想起他之前送来的那只公仔,储藏了那么多心事,那么多衷肠,一旦爆发,真能把人感动地稀里哗啦的。 江半给他发了几张墨西哥的风景照过去,聊表慰问。 陈凌也:我想看姐姐。 江半:“......” 她想了想,照做了。 其实她有点奇怪,为什么他都不跟自己视频呢?虽说她本身是不喜欢视频的那种人,但他...算了算了,保持点神秘感也行,省得她一见他那张脸,就想打个飞的飞回去,连旅游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还是低估了陈凌也这人无耻起来的程度,她亲眼看着对方正在输入后又敲出了几个字:的下面。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陈凌也:连起来看啊。 陈凌也:姐姐,拍一张吧,上面也行,省得我老做惷梦,还解不了馋。 江半:“......” 江半果断退出私聊。 结果电话又拨过来,是噙了戏谑的调笑:“姐姐?” 她不情不愿地吱了声:“嗯?” 天气尚晴朗,陈凌也正在医院的后花园里懒懒晒着太阳,日光笼了周身,暖洋洋的,他眯起眼睛,低低地笑道:“好不好嘛...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 “想什么?”她明知故问。 轻柔中带几分媚意的嗓音,落到他耳里,令他倏然蹿起一股燥热,他深吸了口气,哑声说:“想*你。” “......”要了命了。 他略一闭眼,以往的景象便都铺陈在了面前。 女人一手撩拨着耳发,一手扶着他的肩,细白的天鹅颈往后仰,弯成漂亮的弧度,薄汗涔涔,属于她的特有的体香,在由浅及重的呼息中,像伊甸园的毒蛇,悄声钻进了肺腑。 她的很多方面都让他沉醉,但情迷的模样,是首当其冲,仿佛只一眼,就能把他神魂给交代了。 “姐姐...好不好?” “......” 江半觉得这人真是有勾人的好本事,几个压抑又暧昧的音节,便撩拨得人心方寸大乱。 “我买了点——” 前方忽而传来贺尧的脚步声,她急忙捂住手机,冲对方比了个嘘的手势。 虽说贺尧是那啥,陈凌也也知道他是那啥,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和男闺蜜一起旅游,会不会又生气吃醋啥的。 果然,陈凌也听见了那中道而止的男嗓,立时皱起了眉,沉声问:“有人在你旁边?” 江半把手机递给贺尧,道:“是贺尧,不信你听听。” 贺尧勉强吱了声:“是我。” 陈凌也放下心来,可心里面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倒不是因为不相信她,而是觉得...此时陪在她身边的,应该是他才对。 想到这里,悠闲自在晒着的太阳突然都不香了。 手机重新回到江半手里,她道:“我吃东西去了,待会儿聊?” 对方闷闷地答了个音调:“嗯...” 江半试探性地问:“你不开心了?你不都知道他是...反正他在这儿就呆一个礼拜,呆完我俩就分道扬镳了。” 陈凌也眸底划过一道狡黠的光彩,挑了挑眉,佯装落寞道:“是啊,我不开心了。姐姐...拍张照片给我看吧?” “......” 江半横眉竖目:“你他妈别得寸进尺啊。” 他嘻嘻笑了两声:“你什么都没有给我,我怎么就得寸进尺了啊。” 江半略一暗忖,勾起抹得意的笑容,答的云淡风轻:“好啊,你等着。” 陈凌也似乎早已洞察她的花花肠子,严肃道:“不要男人,也不要别的女人,只要你的。” “......” 江半心想说我管你这么多? 于是大概十五分钟后,陈凌也就收到了花花绿绿的、一连串女明星的写真以及各种出色的作品。 陈凌也:“......” 就很烦。 ...... 傍晚,墨西哥城。 江半俩人晃荡了一天,腿脚酸的不行,下午窝在咖啡馆小憩了一会儿,只为等着晚上出动。 去到任何一个陌生的城市,不去观光观光当地的酒吧、不喝喝当地的美酒怎么能行? “两杯龙舌兰。” 贺尧急忙打断,道:“一杯就行。” 江半一挑眉:“你不喝?” 贺尧脸都快憋绿了,说:“下午吃那墨西哥菜,辣的我现在都感觉胃还火辣辣的疼。” 江半哈哈笑:“谁让你吃不了辣还强出头?早告诉过你墨西哥菜比较辣的了。” “尝个鲜嘛,尝过了,以后就能避雷了。”贺尧捂着腹部,两条眉毛揪着:“我去上个厕所。” “嗯。”江半目送他离去,视线在收回来之前,就察觉到角落卡座里,几道猎艳者独有的暧昧眼神随着她瞟过来,她不动声色,又用西语问打着领结的年轻酒保:“允许摄像吗?” 对方微笑点头。 江半没学过什么摄影,玩胶片机纯粹是旅途的小爱好。 她正仔细翻看着今日拍存的照片,耳后三寸倏然飘来一道低沉的嗓音:“hola。” 循声而去,是方才角落卡座那边的客人,棕发碧眼、五官立体、络腮胡,性感健硕,衣着得体,典型的大众情人。 江半礼貌回复了。 络腮胡点了杯威士忌,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正欲开口说话,被江半抢先打断,很不客气地吐了句洋文:“fuck  off。” 络腮胡一愣,继而轻轻笑了几声,似乎并不觉得尴尬,依旧张弛有度。 这倒让江半有点尴尬了。 络腮胡道:“其实...我是想向你问你那位男伴...但我好像判断错误了,既然他是你男朋友...那打扰了。” 啊??? 江半又惊又囧。 真是艹了,她现在只想捂着脸遁地走。 江半讪讪道:“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不过他不是我男朋友,而且你判断的也没错,你要是想认识认识,等他回来了我跟你介绍。” 络腮胡一挑眉:“他不是你男朋友?那你男朋友呢?” “在家。” “嗯...”络腮胡又笑了:“我也跟你道个歉。” “???” 络腮胡冲她眨了眨眼:“其实我就是冲着你来的,但你刚刚那么刻薄,实在有点让我难堪,所以才...” 啊?我他妈??? 还有这种套路的吗? 江半倍感莫名其妙的同时,又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并且他并没有那种一般猎艳者所表现出来的急功近利,先不管他是不是藏得深,态度是挺谦和的。 所以她也没有了初始那种犀利,随意交谈了两句墨西哥当地的风土人情便撤退了。 这一路虽是未知,但已经有了个比较奇妙的开端,不仅仅是因为遇见有意思的陌生人,还因为遇见有意思的故人。 江半眼尖,几乎是埃布尔一登台,就瞄到了这名驴友以及他随行的小伙伴。 该怎么说呢?这缘分就有点...妙不可言。 埃布尔看到她,惊呆掉了下巴:“小半?你怎么也来啦?” “跟你一样啊。” 埃布尔给了她一个热情拥抱,见着一旁的贺尧,又问:“这是?” “我朋友。” ————— “幸会幸会。”埃布尔和他打过招呼,环视了周遭一圈,道:“大满呢?” 江半预料到他会这么问,神色并无什么起伏,倒是贺尧,怔松了几秒。 ...... 埃布尔听她说完了冗长的、完整的故事,陷入了无声的沉默当中。 “我还以为他...你为什么当时没有跟我提起过?”他抱住了江半,感性的人听到悲情的故事总是爱掉泪,他抹了抹眼尾,喃喃道:“真不敢相信...” 江半微笑,轻松坦然的口吻:“都过去了。” 埃布尔点了卷烟丝,叹息说:“我经常跟我遇到的人说,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路上,事实上我自己也是深以为然的,可当我听到别人...生命真是转瞬即逝,我们必须得及时行乐,不是吗?” 江半笑着点头。 埃布尔把烟卷递给她,带着丝狡黠的意味:“想尝尝吗?” “不了,我不适合...这种东西。” 岂料一直沉默的贺尧出了声,接了过来笑道:“我试试吧。” 江半有点担忧,多看了他几眼,见对方回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心里的警戒线才放松了。 埃布尔问:“你要在墨西哥待多长时间?” 江半道:“不确定,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埃布尔给她斟了杯酒:“明天我会在起义者大道卖唱,你来听好吗?” 江半笑道:“好呀,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拉拉客人什么的。” 第163章:难缠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点上了根烟,环视了圈强行霸占着沙发的几名纹身糙汉子,道:“我都和他说过了,钱很快就能还上,他没通知你们?” 为首的金毛客客气气地笑道:“他通知了,但他不太相信,所以叫我们过来确定确定。” 沈七头疼。 他看了眼腕表,也不知道谢衍什么时候回来,但已经过去一上午了,就算是面试也差不多收场了吧?也就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万一这一幕被他撞见... 绝对不行。 他又扫视了几人一圈,目光最终落到小杰身上。 这伙人当中,和自己私交甚好、且能和明哥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小杰了。 ———— 沈七坐到他旁边,两指来回碾着烟蒂,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小杰便抢声道:“七哥,你就别看我了,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了。”他顿了顿,又凑近了补充道:“七哥,说句实在的,本来我都不想跟来催债的,多伤你我兄弟间的感情,但你也知道...明哥的话...谁敢不听?” “就是啊七哥,大家伙都不愿意的...”金毛眼珠子转了一圈,声音小下来:“您自己心里也清楚...明哥为什么叫我们来,您这都多长时间没回去过了...” 沈七沉默片刻,问:“他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金毛看了看小杰,老老实实道:“要么带人、要么带钱。” 沈七使劲挠了把脑袋瓜,鼻腔的烟雾一阵又一阵,熏人得紧。他余光顺着眼尾又瞥了眼腕表,道:“你们就跟他说,我过两天就回去。” “这...七哥,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成不?” “是啊是啊,明哥都亲自发话了。您要是没钱干脆就现在跟我们回去吧?又不碍事儿。” “七哥,你就挺我们一句劝吧?” 沈七还是抓着后脑勺道:“现在不行,我今晚有事儿。” 小杰犹豫几番,再度凑近道:“七哥,你和那男的事情明哥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你这要是再不回去,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们了。” 沈七看向他,小杰登时噤了声。 僵持当中,房门突然传来一阵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响。 沈七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完了。 谢衍一进门,看到这么大阵仗,不明所以,遂疑惑望向他。 沈七巡视了几人一圈,示意他们别随便瞎逼逼,冲谢衍笑道:“面试怎么样?” “签约了。”谢衍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下巴微抬:“他们是...?” “我朋友。” 事到如今,就算是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沈七略一暗忖,道:“衍哥,今晚我朋友这儿有点儿事,妙妙他们那边...你帮我去看着好不好?” 谢衍满头雾水,但还是答了声:“哦...” 沈七一挥手,一伙人齐刷刷站起身溜出门去,他想了想,回眸道:“衍哥,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说完便抬脚走人。 谢衍拉住他一只手,温凉的指骨交错其间,温度也从表皮一点点渗透进来,他问:“你朋友那发生了什么事?” 谢衍是直直注视着他的,那样清淡的目光,却有种微妙的压迫感。让人想后退,却又无法挪动一步。 沈七视线虚晃了晃,为了找到一个落点从而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无措,最后只好盯着他的鼻尖胡扯:“我一个好哥们受伤了,我去看看他。” “需要看一整晚么?” “......” 沈七头一次觉得他衍哥竟然那么难缠。 他信口胡诌道:“伤得特别重,怕是挺不过今晚了,所以我想送他最后一程。” “......” 谢衍觉得这小子在胡说八道,至于为什么胡说八道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他既然不想说出实情,他也不好刨根问底,只松了手吩咐道:“注意安全。” 沈七却又反握住那只即将松开的手,拉着靠近了些距离,在他唇上点了点,笑道:“放心吧哥哥,我明天就回来。” 很显然,谢衍对他的主动献吻心满意足,眉眼浸了点儿温柔:“去吧。” ...... 路雅对他当前所处的状态十分惊讶:“你怎么会...?” 陈凌也靠坐在床头,道:“出了点小事故。” “好吧,好长时间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是彻底放弃治疗了呢。” “...是有过那念头,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陈凌也首次冲她露出了个真诚的笑容:“麻烦你了,还得专程跑来医院。” “反正我收了钱的。” 路雅拉上了窗帘,设置好了时间和背景音乐,正想替他掖一掖被子,瞄见他绷带包扎着的右手,皱了皱眉。 她没多问,他反倒是主动提起了:“秦老师最近在国内么?” “他去巴黎了,那儿近期举办了个艺术节,估计要3月份才能回来,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也不算吧,有点东西想请教请教他。” “嗯,等他回来了我立马通知他联系你。” “谢谢了。” 路雅莞尔一笑,拉过把椅子坐下,双手交握,态度谨慎又专业,深吸了口气,问:“准备好了么?” 陈凌也调整好了状态,阖了眼,轻声道:“准备好了。” ...... 拿到了直播公司的合同、正式签约以后,谢衍就开始着手准备直播的事项了。 第一条便是调整生活作息。 他已经接连着两天早起了,昨天是因为去面试,今天去因为得去电子城购买点直播所需要用到的装备。 贫穷日子过久了吧,大少爷习性在沈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逐渐消失殆尽,什么洗衣做饭啊扫地搞卫生啊,也就做得越来越顺手。 谢衍这个落魄的大少爷看着平底锅摊着的鸡蛋,突然就叹了口气。 他想念从前丰盛的广式早茶了。 生活不易、生活不易啊... 他这厢正自我催眠着——眼前的不是鸡蛋是牛肉,眼前的不是鸡蛋是牛肉——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他偏过头,瞧见沈七帽檐拉的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抄兜,大步流星地要往自己的卧室钻。 “怎么了?” 谢衍人高腿长,三步并做两步拉住了他,他又掉转身,故意不让他看似的。 他眉宇微蹙,柔声问:“到底怎么了?” 沈七嗓音有点嘶哑,握着拳咳嗽了几声,道:“没什么,就是困了。”言简意赅地说完,再度朝卧室里钻。 第165章:情敌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等等。” 谢衍执拗地拽过他,让他面对着自己,这不看到他的脸还好,一看就吓一跳—— 眼眶乌青、鼻梁还挂了几道血迹、唇皮破了,两边脸颊还有大大小小的红肿。 谢衍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当前的心情。 愤怒、气急败坏、担忧、关怀齐刷刷迸发出来,令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他冷声问:“你说的去看你朋友...就是去打架?” 沈七没想到他居然起这么早,按照他以往的生物钟这会儿他该在呼呼大睡的,所以他才敢偷偷溜回来,可... 人一倒霉果真喝凉水都塞牙。 这挂的一脸蛋的彩是怎么瞒也瞒不住了,沈七索性摘下了冒兜,扯起嘴角笑:“没事的衍哥,他们占不了我便宜,你是没看到他,都被我打成啥样了,我这都只是轻伤...” 在对方灼灼的注视当中,沈七嗓音越来越虚,最后不得不撇开视线,瞄见平底锅煎好的鸡蛋,佯装吃惊道:“哇,哥哥,你都会煎鸡蛋了啊。” 谢衍:“......” 他心想说我以前就会啊我也没那么废物的好吧? 谢衍掏出了家里备着的医药箱,连拖带拽地拽着他坐在沙发里,见他一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轻声喝止:“别动。” 他一发话,沈七就不敢随便乱动了,规规矩矩地盘坐着。 谢衍拿了酒精和棉签以及绷带创口贴什么的,边替他擦拭掉血迹边问:“昨天那伙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朋友啊。” 谢衍见他视线又乱瞟了,明显的心虚,皱眉道:“你可敷衍不了我。” 沈七没说话。 谢衍道:“你要是真把我当哥,就实话实说,你见我什么时候瞒你事儿了?” 他还是在权衡着说与不说的利弊。 谢衍继续道:“如果你现在不说,那以后也别说了,受了伤也别往家里跑,血腥。” 沈七:“......”你怎么就这么冷酷呢?多哄哄我不行? 话音刚落,谢衍就往他侧脸涂抹了酒精的伤口处轻轻吹了口气,而后撕了包扎的棉布,小心翼翼地贴合。 那伤口靠近眼尾,他吹气的时候,温热扑满了几寸肌肤,沈七眯了眯眼,再度睁开时他已然远离了些许,俊逸劲瘦的颌线延伸着,是略微滚动的喉结。 有股淡泊的清香。 谢衍大致处理完了,见他仍然不吭声,扫了他一眼:“还不说?最后的机会。” 沈七只好认栽,言简意赅道:“有个人...当初是和我一起混到大的,对我挺好的,前段时间我...我问他借了点钱,没还,昨天来催了。” “借钱?” 听到这两个字眼,谢衍一下就明白了,包扎的手指一顿,继而收了回来:“所以...前段时间的房租水电都是你借钱缴的?” “嗯...” “你不是说你...” 沈七讪讪道:“冬天了嘛,又是年底...其实仙人跳也没有那么多人上钩了,收的少...” 谢衍垂了眼帘:“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我要是告诉你没钱了,你指不定就回家去听安排了,哪里还会像现在弄你的直播准备你的比赛啊。” 谢衍再度沉默。 讲实在的,他从未感到如此挫败过,之前输掉了那场比赛的郁闷,此时席卷而来,愈演愈烈,赶超了以往的种种情绪。 让自己喜欢的人借钱养自己,甚至是为此受伤,是特别伤自尊、特别令人沮丧的一件事。 沈七安慰他:“哥哥,这都是我自愿的,我那会儿就希望你能够追逐自己的理想,理想无价嘛,对不对?你别有负担。” 谢衍嗤笑:“值得么?” “嗯?” “我说你,为了我这么做,值得么?我输掉了比赛,没拿第一名,没拿奖金,甚至还低迷酗酒...我这么一个废物,值得么?” “如果你一遇到点困难,都像现在这么说的话,那就不值得了。所以,衍哥,不要让我觉得不值得。” “......” 沈七把医药箱推开,从口袋里掏了根烟,自个儿抽着,道:“衍哥,这也不是全为了你,毕竟我自己也住在这儿也得生活呢,我缺钱用了,自然得想办法搞点了。” 谢衍抬起手摸了摸他脸颊,淡淡道:“对不起。” 他笑了:“不用对不起的衍哥,只要你今后好好搞直播赚大钱,养我不就行了嘛,咱俩就扯平了。” “那你那边怎么说?你钱还上了?” “我要是还上了也用不着挨打啊对不对?” “你不是说他跟你一起混到大的么?还打你?这点面子都不给?” “......” 沈七视线再度胡乱瞟来瞟去,这回也没等谢衍主动逼问了,自个儿先撂了,道:“他那人神经病...以前挺护着我的...后来就...就...” 谢衍轻轻的啊了一声,明白他这话里的深层含义,眯着眼道:“原来是情敌啊。” “我可以对天发誓啊衍哥,我跟他是真的啥都没有,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 “嗯,知道了。”谢衍轻飘飘地答了句。 就这??? 沈七突然后悔没多说说那神经病了,最好说的天花乱坠,最好让他衍哥吃醋。 谢衍漫不经心地问:“那他以后还会不会缠着你?” “我不知道啊。”他故意说的模棱两可,添油加醋:“我这段时间老是跟你呆一块,都很少回去跟他们碰面了,然后他就派人查了查,就查到了这儿的住址。他就是希望我能回去跟他一起当什么街头霸王之类的,连我当初说要考大学,他都撕了我好几本书呢...” 他边说边瞟着谢衍的脸色,却分辨不清他具体是何种心情。 因为他一直在笑,那笑容浅浅的,可又不知是含了戏谑的嗤笑还是单纯挂着的点弧度。 沈七还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说,眼前光线被遮挡,突然就笼罩了片阴影。 他怔愣了片刻,直到唇瓣覆盖了温热,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亲着了。 约莫是顾忌他一脸的伤,所以谢衍只是极其克制的浅尝辄止,一会便撤退些许距离。 可能是被打的吧,沈七晕头转向,心口微微发热:“哥哥...” “闭嘴。”谢衍直接打横抱起了他,“以后不许提他了。” 沈七乖乖答道:“好哒。” 第166章:十年磨一日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在墨西哥城待了将近一个礼拜多,贺尧早已动身前往哥伦比亚,江半相识的便只剩下埃布尔。 埃布尔似乎近一段时间都比较悠闲,应该说他一直都很悠闲,白天卖艺,有钱就睡好点的酒店和喝好点的酒,没钱就睡大街喝白开,随性地无所禁忌。 他来墨西哥已经两个多月了,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那啥泛滥吧,恰好就满足了他作为瘾君子的需求。 江半倒是很佩服他这点,整日烟不离手,还能保持清醒。 从爬完太阳月亮金字塔、差不多将墨西哥城著名的景点跑完后,江半便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和他一起街头卖艺、喝酒聊天上了。 埃布尔躺在沙发椅里,握着瓶啤酒问:“你觉得南茜真的是被席德杀死的吗?” “不觉得啊。” “嗯?” 江半揶揄说:“他们不是被社会给害死的吗?” 埃布尔哈哈大笑,道:“我有一阵子特别着迷性手枪这个乐队,他们的舞台很美,歌曲也很美,整体都充斥着股黑色的暴力美学,不久之后我就弄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么着迷。” “为什么?” “你走的路越多,见识到的东西越多,对一些光啊、至善啊就没那么大感兴趣了,你开始向往那些阴影里的、污浊的、肮脏的,因为你发现,到头来那不过是自己的本性,本性罢了。” “你有想过停下来吗?” “想过啊,真的,每次我穷困潦倒吃不上食物也住不起酒店时,我都会这么想,但我只要再想想,我停下来了,我就真的能有美好富足的生活么?就算有,我又能维持多久呢?想来想去,其实这些都不适合我,唯有此,才是唯一的...” “这也就是我什么喜欢你的点了。”江半欣赏着电脑图片,转脸看他:“想去佛罗里达吗?” 埃布尔坐起身:“你去?” “我想去,那里海滩挺美的。” “美是挺美的,就是怕...” “怕什么?” “怕食脑虫啊,佛罗里达人又没脑子,要是我们俩个有脑子的人去了,不被吃光光啦?” 江半笑了笑:“食脑虫是七八月份高温的时候才出现,这个季节还是很安全的啦。” “OK,那就去吧。” “去沙雕的世界,保证你会玩得很开心的。” 佛罗里达州的居民没有脑子这一说绝对不仅仅是来自外界的嘲笑,放在全美那都是公认的。 他们以脑回路清奇、行为沙雕而出名,什么开枪杀死飓风啊、骑着海牛和警察对峙啊...沙雕简直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冒出来,要不是大选需要这一版块,估计米国人民早就想把这个盛产奇葩的州给剔除美利坚的热土了。 不过佛罗里达的阳光海浪沙滩的确是舒畅而惬意的。 ...... 陈凌也正式出院时已经是3月中旬了。 出了院,他就没闲着,马不停蹄地着手自己的逆袭之路。一三五跑路雅那儿,二四六跑秦不言那儿,一方面深度治疗自己的躁郁症,一方面是希望从大师那得到些艺术上的指点。 比自己料想中的还要困难。他在医院躺着时,总觉得就算断了根手指,画是照样能画的,精不精湛的问题而已,勤加练习就能回到以往的水准了。 可当他几次三番因为重心不稳而在色调和细枝末节方面处理地差强人意、几次三番因为习惯性用尾指夹笔换笔、如今却只能夹个空时,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锻炼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初的,他得下苦功夫转眼琢磨,铁杵才能磨成针。 更何况他住院闲置了几个月时间,四肢僵硬、五指都感觉没有那么灵活巧妙了。 他感到有些挫败和沮丧。 或许就像秦不言说的:“天赋是水,你的手就是最好的喷发口,你有天赋,这毫无疑问,但你的手也必须是最精妙的配置,这样你天赋所赐予你脑海的东西,才能通过它以最完美的方式呈现。” 秦不言对他断指一事是万分惊讶和怜惜,怜惜是因为爱才惜才,见不得这才有丝毫损伤。 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陈凌也是天赋型的艺术家,老天爷专门赏饭吃,别人需要花费几年几十年才能达到的水平,放到他这儿,轻轻松松就能够赶超。 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和造诣,虽不能夸张说世间罕见,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千万人之中罕有。 他就是比较少在业界抛头露面,倘若他多参加几个宴会多结交一些同流人士,把自己的天赋给充分展现出来,过不了多少年,秦不言这把业内的头号交椅就该让位给他了。 年纪轻轻、又有天赋,对于很多逐渐老去、逐日走下坡路的前浪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惊艳羡慕渴求,诸如此类的情绪。 秦不言是尚且保持在巅峰,加之本人本身其实没有什么大师的倨傲架势,他爱才、也惜才。所以当陈凌也次次找上门来时,他并无不耐烦,相反的,是极其耐性、极其专业的去为他指点迷津。 秦不言端详着他的手,笑道:“手指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它只是个工具,脑海里倘若真有源源不断的灵感,就算手断了,用脚也能画。” 他的手生得好看,瘦削遒劲,筋络清明,但绝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感,相反的,充满了潜藏的蓬勃,没有人会愿意被那样一只手锁住咽喉。 他问:“那什么才是大问题?” 秦不言想了想道:“现在人不是经常说一句俗语,出道即巅峰么?也就是说你生来的天赋,具体是永不枯竭的、还是有所流失的呢?倘若是前者,那真是世间罕见,倘若是后者,那么你就必须得付出常人的代价了,十年磨一日,用努力把这块空缺给堵住。” 他沉默了。 秦不言早在初识他时就觉得,他已然到了强弩之末,不知是不是因为受精神疾病的困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画作,所以眼前他并不好分辨。 他唯一能分辨的,是他的精神状态,确实比以往好很多了。 俗话说不疯魔不成活,他不知道对于他画画而言,是以前疯魔的精神更好呢?还是当前的平常心更好呢? 第167章:我要他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和秦不言交流了几次,陈凌也大致也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画画肯定是会继续画下去的,毕竟他这辈子除了画画也没别的喜欢又擅长的事情了。 他回到了春江小区的702,楼下的602已经换了住户,江半跟他提起过住这儿的是她亲生父亲,不过他整日窝在自己的画室,鲜少出门,也就鲜少打照面。 江半既然都跟他父亲一刀两断了,他自然也没有再去掺和的理由。 闭关修炼的期间,他想他大概真是疯魔了,疯魔到了极致。 模糊了时间概念、模糊了世界观、模糊了五感以及一切的一切,眼前只有宣白或者丰富的画布,视野范围再广阔一点儿,是寂寥的四壁和堆砌成了小山丘一样的画框,以及那扇窗。 技术的最高境界是艺术,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诗,有生于无,有形出自无形。 他在这一过程中,好似觉得自己的拇指又长回来了,且比以往还要顺畅、还要灵妙,每每他看着自己执笔的手,在光与影之间,是残缺还是完整呢?他险些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了。 因为过了些时日不见他,秦不言便亲自登门造访。 按了门铃几百遍,电话也没人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次再来时,房门倏然拉开。 率先冲出来的不是人,也不是打招呼的笑语,而是烟味,呛鼻的烟味。 秦不言抬眸一看,挑了挑眉,讶异之情显现于表。 毕竟跟前立着的人着实是太邋遢了。 鸡窝头就不用说了,原本清俊的脸庞爬满了络腮胡,眼窝凹陷泛黑,有种吸过毒后的病态。 秦不言一进门,除却呛鼻的烟味,还有一股熏人的...臭味。 “别告诉你这段时间都光顾着画画了,也不收拾收拾自己?” 陈凌也面态虽是萎靡的,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险些把自己给熏晕过去。 不过他当前顾不了那么多了,拉着秦不言跑进了画室,大手一掀画布,满室大放异彩,他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说:“好了!已经好了!” 几乎是画布一掀,秦不言便呆在了原地。 他可以很肯定的说,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美丽奇异的东西。 光从他正愣住的神情,陈凌也就可以判断出来了,狂喜不已,真如三岁小孩那般,不停地拍着巴掌,一个劲地重复:“好了!好了!已经好了!” ...... 江半在佛罗里达游荡了将近半个多月,很奇怪,这半个多月陈凌也像是又失踪了,打电话什么的都不接,信息只是隔三差五回复一次,简洁得很。 她就纳闷了。 不过人家既然说是在闭关修炼艺术,那么她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不是么? 四月份的佛罗里达气温逐渐上升了,作为全美的冬季度假圣地,就算是二、三月,也游人如织,更别提回暖了之后,海滩边缘跟新生的韭菜似的,游泳度假晒太阳的人一茬一茬冒出来。 埃布尔时常在傍晚进行表演,就在海浪边,支起一盏盏装饰用的小灯,琉璃的光彩点亮了幽蓝的海面,也照亮了听众人群的脸。 佛罗里达州的居民虽然脑回路清奇,但享受生活还是相当有一套的。 江半在这儿呆了半个月,感觉心都放懒了,放恣意了,以往存在脑海里的那种都市快节奏的生活,全被取缔,不知不觉也成为了这座海边城市的沙雕一员。 演出完毕,埃布尔拿着人打赏的钱买了几罐啤酒,跑到她身边坐下来,道:“拉斯维加斯去不去?” “去赌城做什么?又不是富豪,输光了回都回不去。” 埃布尔笑道:“如果你穷困潦倒还剩下几美元,去拉斯维加斯也许会咸鱼翻个身。” 江半道:“是啊,如果你钱多花不完,去拉斯维加斯也许会体会到流浪汉的潇洒,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刺激啊,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原因啊,不是么?” “我是喜欢刺激,可不是金钱方面的那种刺激。” “我知道。”埃布尔侧眸打量她:“用中国话来说,那就是黄赌毒,你都不沾的。” 江半笑了笑,仰头抿了口啤酒。 月升而半,银月高挂当空,幽幽海浪起伏,天际仿佛有船的只影,耸起的船帆飘扬着驶向不知何处。 埃布尔定定地看着她:“我喜欢你,真的,走了这么一路,我越发喜欢你了。” 江半没留意到他轻微异样的眼神,随口敷衍:“嗯,我也挺欣赏你的。” 结果下一秒,她就懵圈了。 江半睁眼看着突然放大在自己面前的五官,脸颊上凉凉的触感令她反应很快,立即推开了。 埃布尔在笑,笑意浅浅的,还带了点暧昧。 而她仍旧怔怔的,呆在原地。 过了大概两分钟,江半麻溜儿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向了自己租住的海景房。 “嘿!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埃布尔以为她是生气了,火急火燎地追上去,一边跑一边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随随便便地吻你,你等我——” 她走得很快,海景房距离不远,三两步便钻进了房间。 埃布尔追着抵达时,见她拖着行李箱已经开始整理衣服日用品了,顿时慌乱了马脚,诚挚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应该那么做的,你原谅我好吗?” 岂料对方神情并无多大的不悦,更多的是一种欣喜,双眸澄亮澄亮的,说话语速飞快:“没关系,我没有生气...当然了,一开始是有点点生气的,毕竟太突然了而且我也有男朋友,但没有那么生气,所以你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埃布尔是听她提起过她这位男朋友的,但这依然阻挡不住他的热情,鬼使神差地就亲了她。 “那你收拾行李做什么?你要走了?” “嗯,我要回去了。” 埃布尔略失落:“是因为我...让你感到难堪了吗?”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想,但...”江半点头又摇头,神识都是混乱的,作了几个深呼吸平稳了以后,才笑道:“你也没有让我那么...难堪,但你确实让我想起了别人。” “你的男朋友?” “对。”江半把行李箱打包好,喝了杯酒淡淡道:“我在来墨西哥之前,我那个朋友问我,我回去以后要做什么?重新找工作还是开启新的恋情,那个时候我自己对此都是模棱两可摇摆不定的,但好在...这趟旅行告诉了我答案。” “什么答案?” 江半一字一句道:“我爱他,我要他,我想见他,想回去,回到他身边,陪着他,就现在,此时此刻,一分一秒,都耽搁不了。” 第168章:姐姐归来!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深夜,机场。 江半坐在候机厅内,最早返程的一班是明天9点整,她得在这儿勉强凑合一晚。 她给陈凌也打了几个电话,没接,最后只能发条简短的消息——我回来了。 大概在10点钟左右,电话回拨过来,刚接通,一种含了压制不住的欣喜的暗哑嗓音乍起:“姐姐!你真要回来了?!” 仅凭这一句,江半都能感同身受到他此时此刻的兴奋了,她弯了弯唇角,巧笑嫣然:“是呀,明天9点多的飞机。” 陈凌也掐指一算:“以你那边的时差是差不多明天晚上的时候,换了淮城那就是晌午了。” 江半笑意止也止不住:“是呀。” 陈凌也暗自思忖一番,稍微从这惊天喜讯缓过神来一点儿了,神秘兮兮地道:“姐姐,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等你明天回来了就知道了。” 他故意要卖关子,江半也不刨根问底,索性就将这份神秘感保持到见面的那刻。 “姐姐,我给你发个地址,你下了飞机,就来这。” 说着消息界面便多出了行具体地址——香榭大道第九幢303号。 江半笑问:“这是什么?别不是什么欢迎派对又或者...” 陈凌也嘿嘿笑了两声,还是道:“等你回来了就知道了。” 嘁,小样,我还不信我查不到。 江半挂掉了电话,在查还是不查之间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将那串地址输入了淮城地图,标记的是座会堂,CBD地段,日租费用还蛮高的。 点进去具体的会堂图片一看,装潢奢华大气、庄严肃穆,评论里许多新人结婚选了此场地、表示效果非常不错。 等等...结婚?! 江半心神一滞,大脑好似卡壳了,不知该如何思考。 不会吧?真的不会吧?会有这种可能性吗?他是要干脆来个现场告白求婚然后结婚一条龙?还是别的什么呢? 江半一颗小心脏扑咚扑咚跳个不停,几乎就要从胸腔内蹦出来了,剧烈的心跳声如擂战鼓,不断地充盈于耳。 她端坐在只有寥寥几人的、冰冰凉凉的候机厅内,手心却薄汗涔涔,神经紧绷着,全身细胞都在叫嚣,脑补着一幕又一幕的场景。 他要是真求婚怎么办?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较合适?他会西装革履、单膝下跪、将那枚精致的小礼盒展现在自己眼前么?戒指带不带钻?够不够分量?能不能亮瞎别人的眼? 答应还是不答应?都脑补的如此激动且到这种程度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更倾向于前者。 倘若他不是求婚、单纯搞个乌烟瘴气的欢迎派对又或者别的呢? 他年纪轻轻,不像自己都28奔三了,应该不会想那么快步入婚姻殿堂的吧?现在社会的年轻精神小伙都比较爱玩,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搞个什么仪式,请一堆狐朋狗友来庆祝呢? 思及此,江半心里有淡淡的失落。 为了避免自己的希望落空,也为了避免这种失落不断放大,江半选择硬生生掐灭了脑补的进程。 可这种思想就跟野草似的春风吹又生,她不得掏出了平板找了部最最最恐怖的电影,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边看还一边念叨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 于是江半就这样,神棍附体般的熬过了一整晚,终于登机,踏上了返程之路。 在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时,她看着窗外还多念叨了一句:陈凌也啊陈凌也,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了啊。 ...... 江半一落地便直奔香榭大道。 四月一日天,花稀叶阴薄。 虽无和煦暖阳,但经由时光飞逝,春寒撇去不少,乘了些许清风,柔柔地抚摸起未尽数绽放的花骨朵来。 江半此时此刻真有种如鲸向海、似鸟投林般的激切心情,一颗心脏疯狂跳动。 说句实在的,在卫满死后,她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绪了,可遇着了陈凌也,曾经所熟知的、又或者陌生的千万种心绪都喷薄而出,盛慢死水的心湖便开始波涛汹涌。 抵达303号,并不是她所料想到的什么派对亦或者什么告白现场。 会堂门口站着制服迎宾,左侧空旷的停车场泊满了轿车,一拨又一波衣着华美的男士或贵妇迤迤然步入,举止优雅,得体从容,愈发显得此地高端气派。 不像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派对,反倒像是上流社会云集的宴会般,不过很快,她就弄清楚了,原来是—— 画展。 陈凌也首次的个人画展。 江半望着堂门口贴陈的画家介绍海报,捕捉到很多类似于“天才啊”“大师啊”夸赞的字眼,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看来这个小屁孩,真的成功了。 展厅在最里的位置,外面是酒水吧台和休息厅,不少人聚集着抽烟喝酒,侃侃而谈。 很奇怪,她拨开并不拥挤的衣香鬓影,一路进去,一路被人歪着脑袋打量,齐刷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有种类似于“啊原来就是你啊”的感觉。 她已然猜测到了一路来一路被人行注目礼的原因,可当她真正地站到高阔深远的画廊前时,还是被彻底震撼到了。 没错,他画的是她,全是她。 正中央最引人瞩目的一幅画,便是道少女的背影,用笔之恢弘、色彩之绚丽、情感之细腻,三者糅杂,清艳绝绝,铸就成无二芳华。 江半都有点自我怀疑了,她当初往天台那儿一站、看落日的时候,真有那么美吗?跟眺望的神明似的。 当前,她顾不上给陈凌也发消息通知了,脚跟扎在原地,四处张望,眸光所行所见,皆是自己的画像。 有各种各样的神色与姿态,或浅笑、或眨眼、或面无表情,或坐或立、或躺着、或单纯托腮兀自发呆,又或者是一脸囧萌,江半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作出这些表情是居然会是这个模样的。 画作不全是整体,有很多是单独的,比如她的眼睛、她的唇、她的双手、背脊的蝴蝶骨,她觉得这些单独的、像是被肢解了一样的画更有意思,或许正是因为不完整,所以才更容易惹人遐想。 但毫无疑问,他画的真的很漂亮,特别漂亮,漂亮到震撼人心。 第169章:不抱抱我吗?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这种心情很奇妙,看着满屋子的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背后发生的故事,会联想起执笔描摹下来的人,该是观察的多么细微入至、铭记的多么深刻、抱着多么温柔的心思,才能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呈现地都如此逼真且完美。 展出的画作分为了三个部分——{解药}{毒药}{愈合} 从色彩基调方面很容易将三者区分,{解药}的部分饱和度很高,绮丽绚烂,热烈地似一把火,温柔与明媚都尽数沉醉在那芳菲中。 而{毒药}则是恰恰相反,晦暗、阴沉、黑与蓝调,充满了死亡与末日的诗意,压抑中又潜藏了无数道想要挣脱束缚的呐喊。 最终的{愈合},是基于两者之间的平和淡泊,宛若高山融化的霜雪、长流的细水,以包容万物的姿态,酝酿在人心间,逐渐滋生出一朵朵的花来。 江半走马观花地欣赏着,心生感慨:这小屁孩好像真的成熟了。 等她余光瞥见了那道被人群簇拥着的、高瘦清隽的身影时,这种感慨便愈发幽深。 他穿起西装来,帅是肯定的,并且很优雅出众、斯文妖冶,给人一种显山不露水的讳莫之感。仿佛那最绅士的衣服之下,还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桀骜与恣意。 能把西装同时穿出沉稳从容与不羁,绝对不只是因为他身材好了,更多的是气场和底蕴。 就在江半着迷于他的背影时,他仿佛有所感应,稍微侧转过身,视线越过簇拥着的人群,直直地朝她看过来。 顷刻间,风云涌动,山河浮沉,时隔小半年未见,千万种情绪齐齐迸发出来,令她不自禁地屏息凝神,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 他身形如修,立在繁花锦簇的正中央,灼灼生辉,分不清是墙壁上的画作更鲜艳夺目还是他的脸更鲜艳夺目。 俩人之间的距离又短又长,短到近在尺咫,长到远在天边。 明明四周仍旧窃窃的喧嚣,明明他们什么都还没有做,视线胶着的半空,却已然暗香浮动。 江半几乎都可以看见他眸光里闪烁着的熠熠璀璨了,以及弯起的嘴角。 她刚往前挪了一步,就见他掉转了个方向,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江半:“???” 她正疑惑着呢,那人影又似旋风般卷回来了,跑到了她跟前,她尚且还未分辨清楚是谁,怀里就被塞了一沓文件,温润激切的嗓音悬于头顶:“心理诊断书,躁郁症治疗结果评为稳定,你看,这是路雅亲笔写的。姐姐,我的病差不多好了,真的,你看。” 他抽出那叠文件,一页一页地翻开来递到她面前,一边翻一边说,喜悦与急切交织,连呼吸都变得凝重和小心翼翼。 而江半的全部注意力却都停顿在他那只戴了黑胶手套的右手上。 因为她发现...手套小拇指的位置似乎空荡荡的。 陈凌也留意到她的眼神,动作顿了顿,把右手不着痕迹地背过身后,笑道:“姐姐,回来了都不抱抱我吗?” 江半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地拉着他跑进某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厅的房间内,绕过他身后,想要把他那只右手手套脱下来。 “姐姐...” 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所以陈凌也没有和她僵持,任由她拽着那只手套,然后一寸一寸地褪去。 于是江半就看到了,他那分明修长、原本完完整整的五指,只剩了四指,尾指的那截,创口面的结痂已经脱落,露出白皙却不平坦的肌肤表皮来。 她抿紧了唇瓣,眼眸垂敛,握着他的手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凌也揽过她拥在怀里,吻了吻她发尖,柔声说:“姐姐,我没事的,我这不都好了么?别为我伤心了。” 鼻尖立时充盈了那股甘冽的松木香,她沉声问:“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因为我答应了你啊,等我变得更好了,再去找你,再重新开始。” “陈景阳逼你这么做的?” 陈凌也沉默了一瞬,答:“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 江半猛地推开了他,咬着唇含泪瞪了他几眼,又再度冲上前紧紧抱住他,哽咽道:“我说让你走出来,不是让你伤害自己啊。” “我知道,我知道...”陈凌也耐性十足地哄她,嗓音宠溺:“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我能画画,你看我还办了画展呢。姐姐,别哭了好不好?” “还有没有?”江半着了魔似的开始扒拉他的袖口衣领,一边重复:“还有没有?” 陈凌也倒是很主动的把衣袖挽起来,露出段结实的胳膊给她看,乖巧道:“没有了。” 手腕那儿还是很早之前他自己留下的旧痕,并未新添。 江半不放心,扒拉掉了他的外套和衬衫,陈凌也很随意地抓住了她的手,慵懒轻笑:“这样不好吧姐姐?我们还在画展呢。” 她没搭理他的调侃,只想印证自己的猜测,只想确定陈景阳没有对他下什么狠手、没有伤害他。 陈凌也还在笑,却是任由她扒自己的衣服,戏谑道:“...裤子要不要脱了让你检查检查?” “......” 江半跟机场安检员似的打量着他,宽肩窄腰、肌肉线条走向流畅、肌理分布完美,还是如初,没什么异样。 她放下心来。 陈凌也单臂搂过她,低沉的嗓音在调笑:“姐姐,你这是真想替我检查呢?还是在想着对我做点别的什么呢?” 江半绷着一张黑面神似的脸,不说话。 他身上确实是有许多鞭痕烙印之类的,但他在医院时,等那些伤口好全了,便去做了个激光祛疤的项目,堪堪将那些伤痕消了,令人察觉不出本来的相貌。 其实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带着一身的枷锁,但他不想她看到,一截小拇指就已经够了,要让她看到了这些,指不定得多伤心呢。 “好啦,别这样,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也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啦,别苦着一张脸,嗯?” 此时此刻,陈凌也反倒跟哄小孩似的,两指逗弄着她的脸,温言细语的。 “那你都告诉我,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发生了什么?” 陈凌也略一思忖,笑道:“好,都告诉你。” 大结局:江小姐,一起面对未来的疾风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不得相见的日子里,江半从未往最坏的方面考虑过,亦或者是她考虑过,可她仍旧不管不顾地留他在那受苦。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到底是怎么摆脱噩梦的?到底是怎么会...自断手指的呢? 她在舟宁过得悠闲宁静好不自在,可是他呢? 他所遭受的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虽然他陈述地云淡风轻,但那份云淡风轻里铁定掺杂了水分——为了不让自己担忧,所捏造的一定程度的虚假。 她不敢去幻想更深层次的东西,因为只要一想到他所经历过的,就心疼不已,后悔不已。 自己当初选择的离开,选择的让他单独面对,真的是为他好,而不是把他推向非人哉的地狱么? 她想起路雅曾经说过的——我相信,你足够爱他的话,就一定能克服。 可是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并没有陪伴在他身边,相反的,她还怂恿他,倘若他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倘若他过不了那关呢?倘若他的自残再严重些...她便很可能会害了一个人的性命。 江半头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自我厌恶与懊悔。 “对不起,我当初就不应该...”她耷拉着眼皮不敢直视他,当初说分开时的坚定和希冀,在碰到现实后都化为了粉末。 陈凌也端着她的下巴,认真道:“姐姐,你不用对不起,你做的没有错,这是我的必经之路,我必须熬过这关,像你说的,自己站起来和别人扶你起来,总是有区别的。” “你是为了我好,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通过你的眼睛,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鲜花盛开的,人声鼎沸的,你就是我这辈子的毒药,更是愈合我的解药。” “不要再去想我经历过什么了,想想我的现在,我开了画展,得到了业内最高水准的认可。还记得我当初离开舟宁时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来日方长,你的未来一定辉煌。我做到了,而我所有的辉煌与荣耀,都是你带给我的,都是你。” 从生命的角度上来说,她是他的一切,从艺术上的角度来说,她就是他的缪斯。 冗长冗长的一番话,江半真是不想哭也被他惹得泪眼汪汪。 陈凌也抬起指尖抹掉了那点儿泪花,笑道:“现在就哭成这样了啊...那待会儿岂不是变成泪人儿了?” 她用厚重的鼻音问:“待会儿怎么样?” 他邪邪地勾了勾嘴角,凑近她耳边恶狠狠道:“艹哭你。” “......”江半咕哝着道了声:“王八蛋。” 陈凌也笑了,下意识想用右手去抚摸她的脸,动作顿了一秒,又换成了左手。 这个小动作被江半留意到了,她牵过他右手,纤纤五指交握着,尾指的空落令她有些心酸,她端量着那关节遒劲的指骨,含唇轻轻吻了吻。 软的、带点温凉的触感,像皓皓当空采撷的一抹月色。 女人清眸因着方才的泪花,泛起点水润的迷离,噙着温柔缱绻,望着他。 陈凌也心口登时蹿起股虚乏与燥热,恨不得立时将她彻底占有了。 但...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轻声道:“姐姐,嫁给我吧?” 江半怔愣住,因为之前猜到过会有当前这种情节,倒没有多惊讶,只是不悦:“戒指都没有吗?” 他托起她的手,冲她挑了挑眉。 江半这会儿是彻底惊呆了,因为自己的无名指,竟然不知何时,戴了尾璀璨的钻戒。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弄进去的?自己为啥丁点儿感觉都没有? “你——”太潦草了吧? 说好的单膝下跪呢?说好的一千零一朵玫瑰花呢?说好的告白气球呢? 以上全都是江半自个儿乱七八糟想到的琼瑶剧的戏码,其实她本人还真就不大喜欢这些世俗的流程,毕竟都是烂大街的把戏了。 再者她觉得,以往的很多时刻,比如那只小公仔,比如他电话中向自己道的衷肠,比如当前,这些时刻远比他向自己求婚时,还要更加让她触动心弦,更加让她确定,他深爱着自己。 其实到了这种地步,求婚与结婚都只是个形式了,他们之间,需不需要用形式来证明呢? 很明显,不太需要。 陈凌也又重复道:“姐姐,嫁给我吧。” “拿一枚破戒指就把我打发了?” 陈凌也笑了下,拉着她走到窗台边,推开窗,放眼望去的是展厅内的人来人往以及墙壁瑰奇的艺术品,他道:“展厅里参展的有我很早以前画的,累积到出展,一共精品99张,秦老师的预先估值超以数千万,如果我名气再响亮点...” 江半佯装吃惊:“真能卖那么多钱啊?” “真能卖那么多钱。”陈凌也笑道:“但我不是很想卖。” “为什么?” “因为画的是你...”陈凌也神色倏然变得凝重,沉默了片刻,斩钉截铁道:“我不卖了。” “别啊,就算你画的是我,反正你卖了还能再画的嘛。” “不卖。” 江半对这艺术人的脑细胞有点不是很理解,可能对金钱利益什么的都比较嗤之以鼻吧,但她这俗人就不一样了,她翻白眼道:“几千万哦...一辈子不愁吃喝了亲。” 他还是摇头,严肃道:“不卖。” “那你不卖要干嘛呢?自己收藏起来?” “没错,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才能拥有。” “幼稚鬼,你画都画出来了,展厅那么多人都欣赏过了呢。” 陈凌也一脸傲娇:“他们看得到,吃不到。” “......”江半无奈扶额:“那你这个聘礼就落空了吧?” 陈凌也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就垮掉了,皱着眉思考了良久,才抬眸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少点可以吗?我只存了...还有...还有...” 江半登时就被他这幅模样给逗笑了,忍了忍,摆起脸义正言辞道:“不行!好歹要有车有房有存款,没...”她顿了顿,及时将话头掐灭了,而后不着痕迹的笑着接上话茬:“少点也可以。” 陈凌也自然清楚她的戛然而止,说句实在的,过了这么段时间,他已无多介怀了,就算再听人谈及,照样水波不兴无甚波澜,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 他搂过她的腰,吻了吻她:“我有车有房有存款,没爹没娘没牵绊,还特别爱你,这样的标准,足够让你嫁给我吗?” “你哪里来的房?租的不算啊。” “那我水滴筹买一栋。” “滚。” “哈哈哈,那我贷款分期也是可以的嘛,姐姐,跟我结婚吧,嗯?” “我都这个态度了你还要问?” “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OK了不?” “OK。江小姐,一起面对未来的疾风吧!” “......我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江小姐,你已经彻底栽在我手里了。” “艹。” “艹谁?” “......” 陈凌也眼里噙笑,咬着她耳垂悄悄道:“该干正事了...姐姐。”说罢,便打横抱起她,走向房间内的沙发。 番外01:你先吃还是我先吃?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在这与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江半却睡过了头。 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当然,这里的累除却指代某方面造成的累,还有她确定好了自己以后的规划——开一家青旅。 她本来想过要不直接找家旅行社上班,但她又有点厌倦当小职员朝九晚五了,所以脑袋里“嘭”的一声炸开了,蹿出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干脆自己当老板。 说实话,创业对于她来说还是很新鲜的一件事。 但她以前不是没有考虑过,也算是有那么一丢丢的野心吧。用陈娇娇的话来说就是——墨西哥和佛罗里达逛了几圈回来后,我们安逸的**姐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强势的野心家。 创业怕不怕?当然怕,怕亏损、怕经营不善、怕倒闭、怕没支撑个几年全身家当就赔干净了,野心家没变成不说,反倒是成了睡大街的流浪汉。 但她转念又一想,人吧,反正就活这么一次,想要去做什么事情,想要完成什么样的目标,不管结果如何,总得先迈出这尝试的第一步,试了才知道。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的,只会给自己留遗憾。 倘若她真赔了,好歹她努力拼搏过,也不算什么收获都没有,况且,有爱她的人在身后支持着她,任何时候她都不会缺乏从头再来的勇气。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江半为了变摩托,这段时间内她马不停蹄地跑市场观察情况、跑地段寻找合适的门面、跑装修公司确定客栈风格、跑工商跑地税...总之就是各种跑,她脚丫子都快给磨秃噜皮了,累的是人仰马翻。 近六月份,淮城即将迎来第一波旅游观光的游客,因此,她不得不加紧脚步,赶上风潮好赚它个第一捅金。 陈凌也这天才小画家本来可以轻轻松松窝在家搞自己的艺术的,无奈他非要跟着自己跑来跑去凑热闹,不过这热闹凑了没几天就歇菜了,不得不委曲求全一下子,在家当个安分守己的美厨娘。 其实自从他首次个人画展成功举办过后,这小子的确名声大噪,身价一夜之间迅猛飞涨,头顶不得了的光环横空出世,惊艳之程度,令人乍舌,短短时间内受国内外大师邀约过许多回。 每逢有这样潇洒出行的机会,他都想带着她去,可惜她正忙着怎么把单车变摩托,只好次次婉拒。 她不去,他便也不想去,江半真的是说废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勉强劝的他走出国门看看别的大师精品开开眼界。不算聚少离多,因为那些邀约当中,他挑挑拣拣,看顺眼了的就去,看不顺眼的就呆在家腻歪,态度嚣张狂妄得很。 对于江半而言,他呆在家也挺好的。 脑补一下那种场景:你累了一天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到一名翩翩美人儿穿着女仆制服...啊呸!脑补错了,看到一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貌若潘安情如宋玉才比子建身高腿长拥有八块腹肌的绝世美男,穿着性感诱惑的男仆装毕恭毕敬地匍匐在前,然后抬眸甜甜地叫你:“主人,你回来啦~” 以上全都是江半自己恶俗的脑补,并未真实发生的场景,而类似于貌若潘安这种夸赞的词语也是陈凌也在得知她的脑补后硬加的戏码。 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呢?除了性感诱惑的男仆装以及把那句“主人”换成“姐姐”,其实都差不多了。 陈凌也不是什么大少爷的命,小时少时都吃过许多苦,厨房琐屑和家务活这种事吧,样样精通,无需她操什么心。 所以她一回家,面对的便是180平米以及拥有180厘米和180毫米的男人,有时候还有一桌子热腾腾的大餐,真是感动天感动地,江半老泪都纵横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可能是因为看在她每日奔波的份上吧,所以那啥生活的次数就间隔了开来,而他每次在做了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把江半给投喂的心满意足了之后,就开始忙着自个儿开荤吃肉了。 这做大餐的几率越来越频繁,大餐也越了越敷衍,某人却是越来越不要脸,于是乎,江半每次归家前都给对方通一次视频电话打探敌情,确定他没有在厨房忙着后,才敢鬼鬼祟祟地踏进家门。 而昨天,她照例进行了视频通话以确保回家之后没有被生吞的危机,神采飞扬的刚闯进门,就嗅到了一股川菜的麻辣味。 她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撒丫子开溜,就被陈凌也逮了个正着。 某人一步步逼近,表情邪恶又充满玩味:“姐姐,我给你点了外卖,是你先吃你的,还是我先吃我的?” “我...” 于是乎,江半就这样被某人拉着啃食饱腹了一顿。 可谓是累了一天一夜了,因此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睡过头,也是可以理解的。 “姐姐,姐姐!快醒醒。” 江半感觉自己两边脸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没搭理,换个姿势继续睡。 陈凌也早已穿戴整齐,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头发油光发亮,虽说是作为输出方,可显然没有她那么疲倦,反而是器宇轩昂,精神异样的饱满。 他看着她一脸叫不醒的模样,暗自气愤了一会儿,墨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计从心来。 江半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就察觉到一阵冰凉与温热交织的触感,多次经验告诉她,那是来自——某人的舌钉。 她“啪”的一声合拢了腿,又“噌”的一声坐起身,再“嗖”的一声滚到了大床的角落,动作一气呵成,离他远远的,边拽着裤子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要不要点脸?” 陈凌也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笑得天真无害:“做个早撡吧,姐姐。” “滚蛋,我要睡觉。”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忘了我们要去做什么了?” 江半睡懵了,一时还真没想起来,但触及他那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急忙一边表面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一边脑海里使劲琢磨今天到底有什么重要事项:“哦...我知道了...原来是...” 陈凌也冷声问:“原来是什么?” “嗯...原来是...是...”她脑袋瓜都快抓秃噜皮了,在他一步步逼近来的前一秒,灵光乍现,猛地一拍脑门:“领证!领证!” 陈凌也这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饶过了她一条小命。 番外02:领证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5月21日,民政局。 江半见他一直虎头虎脑地打量着自己,不明所以:“看我干嘛?” 陈凌也一脸严肃,试探性地问:“你不紧张?” 她愣住了,反问:“你想我紧张?” “......”陈凌也扫了一圈等候着的其他人,振振有词道:“你看别的女人个个都紧张激动害怕的,你为什么不激动?” “她们紧张激动害怕那是她们的事情啊,和我有啥关系?” “那说明她们重视,你就不重视,你还睡懒觉,还忘记了今天要领证的事情。” 江半哭笑不得,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虎逼,想了想道:“我为什么会睡懒觉,那还不是你自己没分没寸的?” “......”他被噎住了,又找到了另外一个点进行辩驳:“那你还忘了呢。” “我——”江半偏过头咳嗽了几声,心虚地道:“我那不是最近太累了嘛,体谅一下姐姐啦。” 陈凌也不买她温言软语的账,抱着胳膊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江半挪着屁股坐近了一点点,瞅着他笑道:“别生气啦,是我的错,我不该第一时间没想起来,别闹小情绪啦,好不好?” 他瞥了她一眼,又一眼,最终唇角划开一抹柔和的弧度,歪着脑袋埋进了她颈窝里,没断奶的小孩似的搂着她,笑嘻嘻说:“还是姐姐疼我。” “......” 面对这人忽高忽低的智商、时不时的撒娇,江半除了好生受着,还能怎么样呢? 挑选这个日期领证的新人很多,排队排到他们俩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情了,相比一屋子忐忑激动的男人女人来说,她和陈凌也确实云淡风轻、沉稳从容的像假结婚的夫妇似的。 江半是真的泰然自若,内心没有多少起伏,很奇怪,可能是因为年龄到了吧。 但陈凌也就不一定了,虽然他表面是八风不动稳如老狗,但她那只被他紧紧攥住的手,都快要被他手心渗透出来的汗水给濡湿了,可想而知他内心得是有多紧张。 江半笑了:“你紧张什么?” 陈凌也默了一瞬,一本正经地答:“我不是紧张,我是激动。” “哦,激动什么?” 他把那只濡湿的手顺着外套胡乱擦了擦,又重新牵住她,笑道:“激动自己竟然真的要跟你共度余生了。” “先别说大话,万一婚后生活不和谐,离婚也是有可能的。” 江半只是随口开开玩笑,岂料他听了倒是当起真来了,立即绷着脸,掰着手指头一笔一笔地算: “怎么不和谐?为什么不和谐?你看我宠你爱你对你好、逗你开心、赚钱给你花、尊重你的事业,累了给你按摩,还天天烧菜做饭伺候你,就是在床上也主动给你go  down,让你次次**,你告诉我,这样的男人你上哪里找?婚后的生活怎么就会不和谐了?” 他神情严肃、掰着手指头一笔一笔算给她听的这一过程中,江半数次想打断他的话甚至是捂住他的嘴巴让他不要再逼叨下去了,因为他这声音是越说越激昂,惹得队伍里许多女人频频回头。 没错,大部分频频回头的都是女人,她可以很明显地在她们眼里读出一种羡慕和调笑,特别是在听到陈凌也说go  down和高*的时候。 江半有点想遁地走。 陈凌也还在死钻牛角尖,端着她的下巴道:“哪里会不和谐?嗯?” “好好好,十分和谐,不会出问题,都是我瞎说的,别在意了行不行?” 陈凌也这才松了手,往她脸上猛亲了一口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流程走得十分顺畅,除了在窗口填表格时,那年轻靓丽的女工作人员多娇羞地打量了陈凌也几眼,然后惊呼叫出了他的名字:“可以给我签个名儿吗?” 陈凌也:“???” 他和江半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点搞不懂这操作了。 那女工作人员笑着解释道:“我去参加过你的画展,看过你的画,画里的就是您旁边这位...吧?画地真美。” 江半能够察觉出,她对自己有股幽幽的...嫉妒?可能是看在陈凌也这张帅比脸蛋上的原因吧,不得不装出温柔大方的模样,夸赞之词却是十分的敷衍。 不过另一方面,江半还是很开心的。这臭小子名盛千里,来日可期。 陈凌也客客气气地给她签了个名,然后正正经经地填表格、走程序。 ...... 结婚证到手,江半又累又困,钻上车之后就眯着眼睛开始打盹儿。 陈凌也就不一样了。 他捧着那两本红红的小本本,眉开眼笑、亲了又亲,跟捧着一堆金银财宝似的,漂亮的桃花眸里盛放了灼灼的光彩,嘴角几乎都快要笑裂了。 “江半,陈凌也,江半,陈凌也...”他把红本本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盯着那张白衫红布的合影,兀自乐呵呵地念叨着。 他用手推了推副驾驶上的陈太太,一边视线还黏在那红本本上,一边道:“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该把它们裱起来?哦不...现在不能老是叫你姐姐了,应该叫你...老婆,嘻嘻。” 陈凌也这个人当前是真的有点傻里傻气了,歪着脑袋甜甜地叫了声老婆,对方还没回应呢,自己倒是先嘿嘿笑了起来,跟中了几千万的六合彩似的。 等了半天没见她搭腔,他这才侧眸去看她,却发现他这陈太太早已不知何时就酣睡了过去。 陈凌也:“......” 这女人... ...... 江半是被“砰”的一声给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直起身来,用手背揉搓了下眼角,才发现已经到家了。 那“砰”的一声就是陈凌也关车门的声音。 江半看着他自个儿大步流星地进家门去,叫都不叫她,只留给她一道讳莫如深、阴沉笼罩的背影,她顿感莫名其妙。 这小王八蛋吃错药啦? 她以为只是她的错觉,然而对方吃错药的状态持续了一整个晚上——冷着脸、不搭理她、不跟她说话、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江半一整晚都在琢磨着他为什么生气、她又哪里惹到他了,可无论她怎么问他都沉默不语,铁了心要跟她杠似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她觉得,这小王八蛋的心也是海底针。 番外03:夫妻相处法则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夫妻相处法则第一条——不管对方为什么生气,先哄好了再说。 那又要怎么哄他呢?她仔细想了想,决定将自己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 于是江半就穿着性感的蕾丝睡衣和丝袜、挑着吸了人血似的殷红小嘴、三千青丝散作海藻,倚在画室的门边,摆出了她自认为最风情万种的姿态,然后,敲了敲门框—— “你在干什么呢?” 娇滴滴的话音出口,江半自己先恶寒了一阵:我艹,刚刚那声音是特么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么? 但她当前顾不了那么多了,晃了晃脑袋,又勾起一抹巧笑面对他。 陈凌也在给一幅画上色,闻声后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哄人都是什么把戏,所以早有预料。 但这不瞥还好,一瞥真是魂都给对方勾走了,惊艳的眼神像涂抹了502似的黏在她身上,任他怎么想挪开都挪不动半步。 江半瞟见他喉结滚动,暗自窃笑,径直往他面前的沙发躺了下来,撑着一只手肘,轻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做你的模特么?现在就是大好时机,来,给我现场画一张吧。” 陈凌也眸光晦暗,视线贪婪地在那堆堪堪遮挡住的布料所勾勒出来的曲线间流连,急忙喝了口凉水平稳心神,一语不发,抽了张白净的画纸,开始一点一点地描绘。 江半就是存了心思逗弄他,睡衣和丝袜都没了踪影。 她可以很清楚地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从强装的镇定到幽深压抑的凝视,最后干脆装都不装了,攻略性极强的眼神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角,画笔一扔,径直朝她欺压过去,美色当前,忠义让步,专业艺术神马的东西就滚蛋吧。 目的差不多达成了,她拦着他,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生气?” 陈凌也脸一横,雄赳赳、气昂昂地道:“你都反思你自己这么久了,还不清楚?” “我、我哪里就有问题了我?” “你不重视我。”陈凌也振振有词道:“你不重视我们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你忘了时间不说,还一点激动的情绪都没有,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在乎和我结婚?还是你压根就不太想和我结婚?” 他们之间婚礼是没有举行的,他想办,总被她以各种花里胡哨的理由给敷衍过去了。 连领证也是,他本想在5月初——就是她刚回来不久、答应了他求婚的那时候就把证给领了的,她却不断以“忙”“不急”等等的各种理由搪塞,几度推迟。 挑选到今天这个日期,都是他威逼利诱来的,要不然,指不定得被她推迟到什么时候呢。 联想到她的这些表现,除了不太乐意和他结婚,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没有了吧? 江半无奈扶额:“我要是真不想和你结婚,那今天就不会跟着你去领证了啊。” “我没说你不想,你是不太想。你看哪个女人不想办婚礼?你就是对我还有犹豫!” “我——”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江半是想着,先过一段的过渡期、彼此双方磨合磨合再说,毕竟婚姻大事岂非儿戏,反正都在一起了,也不着急这一时。 突然被他这么一提及,她仔细琢磨琢磨,其实也没有别的,就是成熟的理智罢了。理智是好事吗?是,但放到他眼里,估计会被他认为自己不够爱他了。 当前把这种念头解释给他听,能行吗?不能,毕竟哄人不是跟对方讲大道理。 她诚恳道:“对不起啦,我不是对你犹豫什么的,是真的...太忙了,你想想,我第一次着手创业,心思肯定会被分散。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过了这一阵,你想办什么婚礼都随你,好不好?” 陈凌也气鼓鼓地起身要走:“等你忙完这一阵,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江半急忙拉着他的领带将他拽了回来,单手游弋着去解他皮带,含笑道:“很快的,到时候我的店开张了,开业典礼和婚礼一起招呼,多热闹啊,你说是不是?” 陈凌也当前是被她招呼的倒吸了口气,看着女人红唇妩媚,瞬时就心神荡漾了,什么气愤什么质疑什么怄火都通通抛诸脑后是也。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古人诚不欺他。 其实在她好脾气地哄着他时,他眼底便闪过几次阴谋得逞的狡黠,当前搂着她的腰,见她犹有放松之态,开始趁热打铁:“姐姐...” “嗯?” 陈凌也往她月匈前啄吻了几口,抬起亮晶晶的眸看她:“给我生个孩子吧?” “啊?” 江半瞪圆了眼睛,没曾想他话题竟跨越到了这方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眸底盛满了小心翼翼和期待的希冀,重复道:“给我个孩子,好不好?” “不好。”她果断拒绝。 “为什么?别又跟我说你忙之类的狗屁理由。” “我确实忙啊。” “......” 江半瞅着他,试探性地问:“咱俩丁克行不行?养小孩压力大、麻烦多、耗费生命,咱俩就过自己的二人世界不快乐么?”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生孩子之类的问题,哪怕和卫满在一起的时候,她秉持的也是丁克一族的念头。 不为别的,她自己的原生家庭就已经够不完整了,她亲眼见证着秦兰都是如何一路走过来的,那份艰辛和酸楚,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虽说他们俩当前的经济条件远比那时候优越,可她还是不想,抚养一个小孩成人是项浩大且险峻的工程,她已经有陈凌也这个小孩了,再来一个,不得要了她的老命? 陈凌也耷拉着眉眼,道:“怎么会耗费生命呢?我相信我们都能够成为很出色的父母的。” 江半想了想问:“那你要不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突然想要孩子?” 他抬眸认真道:“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确实,我的童年和家庭都很不幸,我从小就生活在阴影里,之前我自己也没有考虑过生孩子之类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结婚了,我有你,你让我觉得,能和你一起孕育培养一个生命,是件特别有趣又庄重的事情。” “那我们一起养条狗养只猫都行啊。” “......” A计划失败,陈凌也不免有些气馁,搜肠刮肚使劲儿搜罗着B计划。 番外04:喜欢你哄我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其实他想要孩子,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是来自原生家庭的缺憾,很多人自己过得不幸,下意识就会把心愿投射到自己身边的人亦或者后代身上,他没有幸福完美的童年和家庭,所以就想着自己创造一个,弥补自己这一生所缺失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这点和江俞很像,和江半却是截然相反。她的原生家庭也不怎么样,而她所产生的应对方法不是自己去创造,反而是干脆抹去了,避免自己再度陷入不美好的回忆。 第二是他想用孩子捆绑住她...说起来挺小人的,因为他总觉得她忙忙碌碌忙着自己的事业,都无暇顾及他了,他就想要和她腻歪,把以前分开的那么多时光给补回来,二人世界也好、三口之家也好,巴不得整天和她黏在一起。 江半自然没寻思到他这第二条原因,只说:“生孩子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养孩子就更不是了,你多为我考虑考虑。” 陈凌也垂头丧气,道:“对不起。”顿了顿又问:“难道我们就真的要丁克一辈子?” 当前否决铁定得惹的他更不开心了,那就用古往今来更古不变的套路吧,把这事儿一拖再拖,拖久了估计他自己都没什么兴趣了。 于是江半道:“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先养一堆猫猫狗狗什么的,反正到时候我青旅开张了,还能当一特色。先养宠物试试,等我不忙了,稳定下来了之后,再考虑这件事,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不忙啊。” 陈凌也当前这幅模样就跟个深闺怨妇似的,给江半看乐了,她圈住他脖颈笑道:“差不多一个礼拜就能开张啦,开张了之后请几名员工,那我就不忙了嘛。” “你说的哦。” “嗯哼。” 陈凌也这才挑开一抹乖巧的笑容:“姐姐,以后多哄哄我吧,我喜欢你哄我。” “那你也不能为了让我哄你而故意不搭理我啊。”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闷闷地道了句:“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这么忙,我还打扰你,让你分出心神来哄我,我应该体谅你才对。” 江半颌首往他薄唇点了点:“没事,我们都是第一次结婚,相互学习,以后学乖点就好啦。” “那我们的婚礼什么时候举办?” “不是说了么?等开业的时候一起招呼了吧?” “那怎么能行?太潦草了。” “那你想怎么样?如果要搞隆重点时间就得推后了啊,开业在即了,时间那么紧张。” 陈凌也蹙着眉道:“推后就推后吧,婚礼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弄隆重点怎么行?” “烧钱啊,再说了婚礼不就走个流程?多没意思。” “啧。”陈凌也立时瞪了她一眼:“别扫兴,到时候办得风风光光的,让全淮城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难不成你还要请全淮城的人来参加婚礼啊?哪家酒店容得下那么多人?” “......” “听我的,一切从简吧,好不好?请亲朋好友吃顿饭就行了,省事儿。” “......” 他一直沉默,江半也不知道该说啥了,静静地等他回复。 过了良久,才见他抬眸,温柔又真挚道:“我想看姐姐穿婚纱,想看姐姐手捧花,想你一步步朝我走来,想牵着你的手宣誓,想对你庄重又虔诚地说出那句我愿意,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天上地下、众生如云,我只做你的不二臣,三千客,万象宾,都是最好的见证人。” “姐姐,就当满足我这个愿望吧?” 江半愕然了半晌,一方面是惊讶于他的口才啥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一方面是心脏简直要被他这番忠心耿耿的话给软化成水了,原定的计划是彻底守不住了,她迷迷糊糊道:“...好啊好啊...那就交给你包办吧。” “嘻嘻,这样才对嘛。”陈凌也说着,往她侧脸亲了一口,抱起她就要往卧室方向走。 江半醒过神来,苦着脸求饶:“休息一晚行不行?我腰都快被你折断了。” “那你干嘛穿着这一身来找我?这可都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啊。” “我他妈...”她欲哭无泪:“我那不都是为了哄你吗?给你哄好了那不就——” 陈凌也勾起丝玩味的笑容:“姐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万事得有始有终,你既哄了我,自然得哄我开心了。” “......”我他妈的... 江半别提有多后悔了,她心暗道:江半啊江半你这么大义凛然舍身忘死鞠躬尽瘁,就为了哄他,自己这把老骨头都不要了,值得吗? 她思来想去,咬着牙,铁青着脸道:“就一次!” 陈凌也冲她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又邪恶的眼神分明就在说“你在做什么梦?”,嘴巴却是在应允她:“好,就一次。” 结果他他妈的这一次还跟篮球比赛似的分上半场和下半场,并且自认为相当大方且温柔体贴的给予了她中场休息的时间,江半抓到这休息时间就死活不肯再继续了,企图用装睡蒙混过关。 可能是真的体谅她这阵子东奔西跑身心俱疲吧,陈凌也叫了她几次叫不醒后,竟也没有再强迫她完成下半场。 就在江半以为能够彻底逃过一劫时,背后却传来异样的动静,这厮竟然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叫她:“姐姐...我知道你没睡着,你不想的话我也不逼你...你出点声音给我听...好不好...?” 这王八蛋!真是丧心病狂的令人发指! 江半一边在心里把他唾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偷偷用手捂住耳朵,尽量避免某些靡靡之音钻进来。 在这一过程中江半忍的可谓是万分艰辛,无奈某人偏偏要凑近了再凑近,搞得她跟身在直播现场似的,终于,她忍不住了,“嚯”的一声回了头怒瞪他,却发现他压根就没有在... 陈凌也慵懒倦怠地支起手肘,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动作很快,几乎是她一回眸便顺势翻身上了马,磨刀霍霍向爹娘...啊呸,向江半这只待宰羔羊。 于是乎,江半小姐姐就这样再次落入了某人的魔爪。 番外05:忠犬男友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青旅正式开业的前一个礼拜,江半整日整夜地都在琢磨着营销策略。 青年旅舍不是什么五星级酒店,也不是一般的宾馆,它受众的范围比较小一些,客源大部分都是一些穷游的大学生啊、背包客啊、浪迹天涯的旅人啊等等之类的,相对于酒店它市场行情就是房价经济实惠、薄利多销。 既然是薄利,那要怎么赚大钱呢?自然得多销了。 其实近几年国内的青旅文化发展的已经相当成熟了,拜互联网和社会压力所赐,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时不时就想来个“说走就走特立独行”的旅程。而这时,青旅所提供给客户的体验是十分重要的。 像一些酒店的理念是让客户宾至如归啊、跟家一样温馨啊...不计其数,青旅作为某种形式的经济酒店,宾至如归的体验是必然的,另外还要有亮眼的、有个性的点,才能吸引到对胃口的客源。 那又要怎么样才能吸引到对胃口的精神小伙呢?简单点来说,那就得稳中带皮、实中带骚。 很多青旅都是家居式的,没有明晃晃的招牌和马路边显眼的门店,大都是分布在交通便利亦或者靠近景区的点,客源通过互联网渠道订房,也就意味着,要想多销,除了一般可以入驻的手机软件,还得在青旅文化圈亦或者社交软件上打响名号。 借鉴当前流量为王的趋势,很多青旅的经营模式类似于入驻旅游软件+社交软件上的大V推荐转发。 这是一套很有成效的模式,可关键的一点是——虽说江半是冲浪老手了,但她是属于默默观望、不置一词的那种,社交软件的状态没怎么更新过,粉丝量自然就别提有多惨淡了。 她肯定是当不了什么网红之类的,但...身边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陈凌也也不算是什么网红,也不混这圈,可自打他个人画展成功举办从而名声大噪时,她就果断抓住了这个商机。 他的名声来源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第一种就是年龄心性经济条件都比较成熟、俗称为上流社会的人类,冲着他的画和艺术来的,可以算作真正的崇拜者。但这类人吧,于江半来说肯定是没有用处的,毕竟上流社会,出去旅游不大可能住寒酸的青旅。 第二种就好多了,也是真正的于她有利的一类,简单来说就是冲着陈凌也的脸蛋啊身材啊气质啊去的,像一些美院的女大学生,又或者那日领证时碰到的女工作人员,俗称颜狗吧——人长得好看路人缘确实没话说。 江半甚至一度可惜他画的不是什么连载漫画插画这种较为大众化的东西,搞高深莫测的艺术注定了要有品位的人才能够真正的去欣赏。 如果他是啥漫画插画的画手,女粉丝肯定排队排到法国去了,她也就能好好利用这一波流量。 陈凌也跟她差不多,逛社交软件是属于默默观望的类型,而且他也不热衷于什么营销什么流量,不靠这一套吃饭的人自然不会去理睬。 所以她只能自己另外建立了个账号,专门发有关他的东西,还趁着之前的画展掀起的余热未退,使劲营销了他一波。 营销他什么呢?无非是长得帅身高腿长还有才华,作品各种参赛各种拿奖,花钱请了几个大V转发之后,粉丝量蹭蹭蹭的往上涨。 其实和娱乐圈的公关差不多,营销时她也在一点上犹豫犯难了,那就是他和自己已结婚的事实。 她思来想去权衡利弊后,决定如实转换。一方面是要让陈凌也知道了她隐瞒、她铁定吃不了兜着走,一方面是他画展画的都是同一个女人,稍微用点心也能挖掘出来背后的故事,瞒是瞒不住的。 既然不能瞒,倒不如好好利用此造一波忠犬痴情的好男人形象。什么东西最能打动花痴女粉丝的心?除了长相,自然还有人品,特别是对待情感方面的人品。 他这种忠犬男友的形象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女粉丝对有关于恋爱的各种臆想,加之江半在营销过程中可谓是遣词造句、无所不用其极、把他都给夸上天了。 于是很多原本失望的要脱粉的网友,在她如此的骚操作之下,不仅没有取消关注,反而被故事感动地潸然泪下,他这英俊的天才小画家,又多了痴情的标签,惹得人人艳羡,她自己百年不涨粉的账号都凭空涨了几千的量。 基本到了这里,江半的目的就达成了大半了。 接下来,只要她转一转有关自己店的博文、提一提住着有多舒服、价钱有多实惠、老板娘有多美...那生意不是爆满、金钱不是滚滚来? 江半沉浸在金山银山的美好幻想里,同时不忘了感慨,陈凌也这棵摇钱树是真的蛮好使。 关于网络营销的事,她对他没有过多提及,主要是他自己最近忙着操办婚礼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想好好跟他说一说都找不准时机。 其实她有担心过他会不会生气啥的,毕竟这么利用他就显得自己有点那啥了,可等她看着电脑上全部房间都订满了、软件评分蹭蹭蹭往上涨、评论刷刷刷的一堆激动人心的好评时,她就彻底把陈凌也抛之脑后了。 开业的第一天,全场爆满,首战告捷,江半抓着陈娇娇的肩膀,激动得语无伦次。 陈娇娇姿态优雅地呷了口红酒,环视了青旅内部的装饰一圈,啧啧感叹:“牛逼啊小半,你这创业之路闯的可是相当顺畅啊,来,干了这杯!姐祝你一年之内形成连锁!” 江半被她这吹捧给捧上天了:“你觉得真能形成连锁经营?” “冲你当前的客源反应,很有可能啊,到时候多开几家分店,我来给你打工!” “你的博美不要啦?高官之路不走啦?” 陈娇娇嘿嘿笑了两声:“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我有这么牛逼的闺蜜,还用得着找别人讨那口饭吃?坐等你一夜暴富。” “一夜怎么可能啊,这只是个开头罢了。” “那你偷偷告诉我,你都是怎么做到的?成功的方法给我借鉴借鉴。” “呃...其实是因为——” “凌也哥哥呢?” 番外06:我太太吃醋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短发的甜美女学生给打断了,对方两眼亮晶晶的,道:“我是美院的学生,看过凌也哥哥的画,特别出色,听说他今天会来,他人呢?” 江半正欲回答,女学生惊呼了一声,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一脸恍然大悟:“噢...你就是...凌也哥哥的女朋友喔。” “准确来说是妻子。”一道温沉的嗓音替她纠正了对方的定义。 女学生循声望去,又惊呼了几声,连忙招呼了一堆人过来:“凌也哥哥——” 陈凌也抱着个超大的纸箱慢悠悠地踱步进门,就看到这样的盛况,一时有些惊讶,也为她感到高兴,朝她递了个“哎哟不错哦”的欣喜眼神。 江半终于能插上一句嘴了,问他:“什么东西?” “犬子。” “啊?”不止她疑惑的啊了一声,眼里那堆眼里快要冒出小星星的女粉丝也倍感惊奇的啊了一大片。 江半凑近纸箱一看,六只狗。 还真是犬子啊。 有两只睡着了,醒着的四只转着圆溜溜的眼眸,探头探脑地往外瞧,毛色不一,憨态可掬,软萌软萌的,真给人心都要融化了。 “弄六只做什么?万一照顾不过来怎么办?” 陈娇娇托着酒杯道:“那就送给我这个干妈吧,刚好我家赫敏缺个玩伴呢。” 江半:“你那养的是猫,你让猫和狗呆一块,就不怕鸡飞狗跳?” 陈娇娇:“不可能的啦,我家赫敏很乖的好不啦,都已经...我想想啊...十九天没撕沙发纸巾了。” 江半:“......” 陈娇娇:“养不过来就告诉我一声啊,送我一只,最好两只,把铁三角给凑齐咯。” 陈凌也直接打消了她的幻想,义正言辞道:“我们不送人,自己的孩子怎么能送人?” 江半:“......” 陈娇娇:“......” 二人无语的空档,旁边的粉丝团却是发出一片又一片的鸡叫:“凌也哥哥好帅啊——” “凌也哥哥好暖心哦——” “凌也哥哥给我签个名吧?” “哥哥能帮我画张肖像吗?我真的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 江半耳朵快聋掉,面对粉丝团直截了当的爱慕告白,她并无不悦——主要是因为反正她们也撬不了墙角,只极其膨胀极其虚荣的感慨:不愧是老娘的男人!她跟着都沾了光了。 而陈凌也却是一脸疑惑不解地望着她,似乎在问:哪里跑出来这么多疯女人? 对上他的视线,她有一瞬的心虚,打发了陈娇娇和名叫欢欢的前台小妹去照料那堆猫咪,便拉着他端端正正地坐下,摆出经纪人的架势,替他招呼这堆粉丝团。 “哥哥,你画画好厉害哦,我们学校美术社团的人都特别崇拜你呢。” “哥哥,你是A大毕业的吧?我今年大四,说起来也是小你一届的学妹哦。” “哥哥,听说你的首次画展,作品全是姐姐...姐姐好幸福啊。” “哥哥,我在微博看了你和姐姐的故事,都是真的吗?你和姐姐——” 一连串的提问,陈凌也始终面无表情,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挑了挑眉:“微博故事?” “对呀,不是你自己的账号么?我们当时看了都快感动哭了呢。” “哥哥不仅长得帅,对待感情也这么认真,这样的哥哥...更加让人想守护了呢。” 江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突然有点后悔那么卖力的替他营销痴情忠犬的人设了,这堆粉丝发起狂来,真和啥偶像小生的粉有的一拼。 闻言,陈凌也轻轻的啊了一声,似乎明白过来这些人的来源,漫不经心地瞥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未置一词。 虽说他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瞥,但江半还是感觉头皮一紧,后颈直直的蹿起一股凉气,两只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看他。 耳朵却竖成了天线,只听得他发出道低淡的笑音,官腔十足的口吻:“都是真的,谢谢你们的支持,可以的话,麻烦帮我太太多做宣传哦。” 江半刚松了口气,威力比陈娇娇这只尖叫鸡还要凶猛的粉丝团就发出了一片惊呼。 “我太太...哥哥真的好会宠哦——” “太羡慕了吧,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像哥哥一样的男朋友啊——” “哥哥哥哥——” “签个名吧?我要发他妈的几条微博,没来的那群家伙肯定嫉妒死了——” 于是乎,江半就看着陈凌也转的跟个陀螺似的,给粉丝团签名,签完名还特别正经地和对方握握手、暖心的抱一抱对方、亦或者宠溺的摸一摸脑袋... 我他妈的... 江半被晾在一旁,抱着胳膊、两眼幽怨地瞪着他潇洒混迹于花丛的身影,别提有多怄火了。 “好啦,回房休息去吧。” 陈凌也给那名短发女学生签完名,正欲和对方来个友情的拥抱时,斜刺里伸出一条胳膊拦在了跟前,女学生眨眨眼,不明所以,顺着胳膊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了江半皮笑肉不笑的脸。 她当机立断地替他和女学生来了个热情拥抱,拥抱完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满目慈爱道:“去吧,别耽误你发微博的时间了。” 别人都获得了和凌也哥哥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轮到自己却要眼看着这机会不翼而飞,女学生能轻易妥协么?当然不了,她两只胳膊拼命划拉着要往凌也哥哥的方向靠,一边嘴里还叫着:“哥哥——” 陈凌也气定神闲地立在江半身后,轻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太太吃醋了。” “我...” 江半欲辩解,却发现无从开口。 她本想秉持着客户就是上帝的理念任由这群女粉丝对她的小男朋友牵手拥抱啥的,结果实在忍不下去了就横插了一脚,当前这女粉丝也是女客人铁定是要得罪的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灭了她蠢蠢欲动的心思。 于是江半就当是顺着某人、说好话给某人听了:“没错,我这人占有欲比较强,看不得别人对我先生动手动脚的,对不住了,还请回吧。” 话音刚落,耳后几寸飘来道温润中又带了点戏谑的低笑。 女学生略带幽怨地看了她几眼,又用满怀希冀的小眼神望了陈凌也几眼,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闷头钻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番外07:给你做牛做马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女学生一走,江半就气冲冲地质问他:“你刚刚在干什么?” 陈凌也一脸无辜相:“签名啊,替你巩固客源啊,不是照着你的思路走的么?” “...签名就签名,也不用肢体接触啊!你是已婚的男人了,能不能坚守住你的贞操?” 陈凌也给听笑了:“我的贞操不都给了你么?偏偏你自己还不懂得享受...” “......” 他从身后搂过她的腰,蹭着她的侧脸,柔声道:“姐姐,你在微博写故事的时候,是不是就该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呢?” 听到他这么讲,江半瞬时就心虚了,试探性地问:“你不生气?” “我生气什么?” 她吞吞吐吐地说:“就是用你...吸金啊...” “嗯...为什么要气这个?我画你,也相当于是用你吸金啊。再说了,我很乐意为姐姐的事业添砖加瓦,助姐姐更上一层楼。” “那就好。” 他心没芥蒂,江半自然高兴,欢喜了一阵后又严肃道:“不过你不能再乱来了。” “那我要怎么来?” “就...以后露脸面对你的粉丝,握握手就行了啊。不许抱、不许摸脑袋、不允许任何的亲昵行为,不允许当艹粉狂魔。” 陈凌也一直在笑,两指捏了捏她脸蛋,邪气道:“放心,我只给你做牛做马,只要你给我艹就行了。” “...下流。”江半别开了脸。 “嘿嘿,走啦,看我们的儿子去。” “你哪里买来的?都是什么品种?” “都是蝴蝶犬,只有一只贵宾。” “唔。” 整栋青旅设计的是家居式,在淮城老街的徐林巷,靠近老街这一大热门景点,不至于太僻静,也不至于太喧闹。 装修的庭院偏日式,五月花开,松草凝露,几张茶桌和榻榻米,点一炉香,品一杯清酒,浴光乘风,再撸一把宠物猫,惬意之极。 陈娇娇和前台小妹欢欢正一同逗着狗玩,听见到她们来了,陈娇娇头也不回道:“真的不打算送我一只啊...越看是越想养了。” “自己买呗。”江半打发了欢欢去前台站岗,看着一窝毛茸茸的小脑袋,感觉心都要化了。 陈娇娇一皱眉:“那还是算了,等明儿换个大点的公寓,再想着多养条狗吧。” 恰逢她手机铃声响,她掏出瞄了几眼,眉峰瞬时更皱了,叹息道:“天杀的莫远宁,都周末休息到这个点了还叫我赶回去看方案,没人性啊。” “赶紧去吧,挣大钱呢。” “那我走了啊,今晚有空出来一起喝酒,庆祝庆祝你开业大吉。” “行。” 陈凌也抱起那只黑黝黝的贵宾犬,道:“姐姐,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必须的,要不然这么一窝无名氏,分都分不清。” “那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江半眼珠一转,计从心来,叉着腰道:“很简单啊,这只叫乔伊,这只叫莫妮卡,这只叫钱德勒,这只叫菲比,这只叫...” “你当是在扮演老友记啊?” “这不挺好的么?六人行,刚好就六只嘛。” “那不行,我也要取我自己喜欢的角色的名儿。” “你说。” “这只叫小丑,这只叫T-bag,这只叫汉尼拔...” 江半汗颜:“干嘛都取些杀人狂的名字?惊悚不惊悚?” “就是惊悚才有意思嘛。” “不行,难道你想你儿子顶着这么个名讳?” 陈凌也皱眉思忖:“嗯...有道理。”顿了顿又道:“那就不要小丑和T-bag,留个汉尼拔,这只特别的贵宾犬就叫汉尼拔。” “咦,偏偏仨里面还挑了个最变态的。算了算了,随你吧,汉尼拔你自己养。” “我自己养就我自己养。”陈凌也一脸傲娇,抱着贵宾犬佯装凶神恶煞地冲着其余五只狗道:“等汉尼拔长大了,就把你们的肉都给吃了。” “......” 江半背脊一凉,对这变态是无语了,赶忙抱着乔伊莫妮卡钱德勒什么的离得他远远儿的。 ...... 陈娇娇这个妖艳贱货真是害人不浅,尽管她已经说了很多次不用给她搞什么猛男狂欢的单身之夜,已经毅然决然地表明了很多次自己坚贞不移的态度,但陈娇娇还是以“喝酒庆祝开业大吉”这种名正言顺的理由、把她骗进了一堆奢荡的酒池肉林。 江半一看见一堆只穿着裤衩走来走去的男模就胃疼了,挡着眼睛愤然控诉:“陈娇娇啊陈娇娇,我都说了我金盆洗手洁身自好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要让陈凌也知道了——” 陈娇娇没心没肺地笑道:“哎呀...不会被你老公发现的啦!这场海天盛宴我除了你可是谁都没告诉啊,连贺尧都不知道,你就安心去浪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想想你下辈子就只能看陈凌也一个男人,是不是有点亏?所以...去吧,皮卡丘!” 江半透过指缝偷偷地瞄了几眼泳池边的男模们,一边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边死鸭子嘴硬:“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有的陈凌也也有,他们没有的陈凌也也有,甚至还更好,我还不如回家看陈凌也去呢。” 陈娇娇惊了,指着不远处一个胸肌魁梧的壮汉道:“你家老公看着那么瘦,还能有像人男模一样发达的肌肉呢?” 江半话语里止不住的骄傲自豪:“是啊是啊,经典款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嘛。行了行了,我回去了,要不然被他发现了,我真吃不了兜着走。” 她嘴上说是说回去,可两只脚却像是扎了根,一步也没动,挡着眼睛非礼勿视的手也逐渐拿开了,明目张胆地观赏起一堆美好的肉体来。 陈娇娇一看她这幅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尿性,得意洋洋地笑了,二话不说就拉着她泡进了三千美色里,铆足了劲蛊惑:“反正就这么一次,来都来了,就放宽心好啦,老娘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给你搞个这么隆重的趴体来的哦。” 江半听出了她的话外音:“那你这场海天盛宴又是蹭谁蹭到的?” 她神秘一笑,未置一词。 番外08:“我老婆呢?”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娇娇这名副其实的捞女+海王时刻都闲不住腿,最近勾搭上了一个半死不活又聋又瞎的花甲老头,年龄大的足够当她爹了,但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我就喜欢大叔款的嘛,成熟稳重又有男人味,超心水的好不啦。” 江半冷笑:“你那是看上人家老头事少钱多有低保还死得早吧?” 陈娇娇眼睛一瞪,义正言辞道:“我是那种人吗?!好歹老娘也是个都市白领,会差那点钱?!” 江半依旧似笑非笑:“那你图人家什么?图他岁数大?图他不洗澡?” “......”陈娇娇道:“你看你,不懂浪漫了吧。这就叫天使轮,我给他为爱发电。” 她的一番话江半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信,什么天使轮,这海王估摸着是想效仿豪门狗血剧里的情节,嫁过去当一个年轻漂亮但心肠歹毒的继母,包养个男小三然后生生熬死自己的老头丈夫,抢夺遗嘱财产,摇身一变野鸡成凤凰。 事实上陈娇娇也确实是这么想过,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没把老头熬的上西天也就算了,人家反而还愈发生龙活虎老当益壮,搞得他们一家人都把她当做吉祥物似的,捧着供奉着。 陈海王是怕了怕了,逐渐腻味,于是在分手之前特地压榨了对方一笔,不仅掏空了人家的肾,还掏空了人家的腰包,得来这么一场举世无双的豪华盛宴。 豪华盛宴里有不少祖上积德发了横财的富二代,显金露银地四处寻找勾搭猎物。陈娇娇忙着和男模打情骂俏,把自己的好姐妹给冷落了,于是落单的江半堪堪有成为猎物的趋势。 其间有个挺白净的纨绔过来没话找话,长得人模狗样,自称八岁死了爹,十岁死了妈,十五岁那年全家上下被可恶的商业竞争对手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好在老天爷慈悲为怀,没将他满门抄斩,留了他这么一个独苗。 总的来说,这是个十分得上帝宠幸和眷顾的幸运儿,小小年纪就顺利登基坐上了皇位一统山河表里,坐拥无数家财和美女,谓之快哉也。 江半听得津津有味,这死爹死妈死全家的渣浪纨绔就作出一个自以为极具魅力的狂拽酷霸帅的笑容,道:“宝贝儿,你要是当了我的马子,我让你在大街上横着走。” 于是江半也作出一个狂拽酷霸帅的笑容道:“你要是再敢叫我一声宝贝儿,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泡酒。” 渣浪纨绔瞬时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江半正自酌自饮着,陈海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火急火燎道:“快快快!你快藏起来!快——” “怎么了?”她十分不解,随后又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 哦谢特妈惹法克,是陈凌也。 在门口的人潮汹涌里捕捉到那道清俊修长西装革履的身影,江半脑海里的弦瞬时就紧绷了,也不知道是急中生智还是走投无路,她匆忙一矮身,就钻进了桌子底下。 被垂坠下来的流苏桌布遮挡着,依稀还能看见他一双锃亮的皮鞋拨开男男女女,在逐渐朝这边趋近。 陈娇娇一看到他,下意识也想抱头鼠窜,但无奈人已经被他逮着了,特别是当他那样阴翳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时,仿佛是被生生曝至于大庭广众,叫人无处遁形。 逃不过,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于是陈海王施施然坐下了。 陈凌也单手抄兜,视线看似随意地扫荡了一圈,实则又有种积压的冷峻,他道:“我老婆呢?” 陈娇娇为了不输气势,挺直腰杆道:“你都说了是你老婆,你上我这儿找有啥用?又不是我老婆。” 陈凌也瞥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下,跷了个十足优雅矜贵的二郎腿,而此时,桌子底下,他锃亮的皮鞋尖就距离江半不过五毫米。 她大气也不敢吱一声,只是心道:陈娇娇啊陈娇娇,这关要是蒙混过去也就算了,要是过不去咱俩就彻底绝交! 好在陈娇娇这女人良心还没烂透,知道想办法支走他,她说:“她今天都没联系过我,说不定在她自己店里呢。要不你去那儿找找?” 陈凌也轻笑一声,未置一词,掏出手机摁了个键。 陈娇娇一看见电话拨出去就暗叫不妙,狠命在桌底踹了江半屁股一脚。 可惜的是,江半并没有体会出她这一脚包含了什么意义,只当她是脚抽筋了,但当她没有来得及开静音的手机突兀响起一阵铃声时,她就明白了,心里“咯噔”一声,只想到两个字: 完了。 熟悉的手机彩铃竟然从桌底传来,陈凌也挑起一边眉毛,扫了眼陈娇娇,陈娇娇立时心虚地哂笑,以手掩面。 他缓缓地躬身,一掀桌布,就看到江半带着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正望着他。 ...... 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显然已经无法逆转,他从拽着她出来就没说过一句话,沉默得简直骇人。 江半如丧考妣,臊眉耷眼地由他牵着走,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斟酌出一番合情合理又不至于太过天马行空的言辞来哄他。 到了最后她甚至是想:要么就一炮泯恩仇吧?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伺候他心满意足了说不定就不生她的气了呢? 反正大部分时间她挨他的骂,戏剧性一升级结果总是变成了挨艹,主动和被迫之间,她更偏向于主动,因为主动能有所掌控,被动的话...那就有点岌岌可危了。 江半拽了拽他袖扣,勉强开口解释:“其实我——” 一句话还没一个屁长,就被那死爹又死妈的纨绔给打断了,只见他倚靠在一辆颜色骚包的玛莎拉蒂前,不知死活地脱口高喊:“宝贝儿,你宁愿跟他走也不乐意跟着我啊?他拿什么破车送你回家啊?” 江半心里又“咯噔”一声,心道:这回是真完了。 她看了眼陈凌也,脸倒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眼底分明闪过几簇阴沉的暗火。 她急忙道:“你别误会啊,他就一小混混,刚才想搭讪我来着,我没搭理他,真的。” 岂料陈凌也竟然冲她笑了,摸了摸她发羽口吻甚是轻松道:“我当然相信我自己的老婆了。” 他说完,就朝那纨绔走去。 番外09:“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江半拼命在身后使眼色叫他赶快走,谁曾想这渣浪纨绔不仅是个没妈的孤儿,还是个气焰嚣张的草包,明明察觉出氛围的剑拔弩张,还愣是摆出一幅你能奈我何的挑衅架势。 陈凌也漫不经心地问:“你刚刚叫她什么?” 讲实在的,纨绔一看到他走过来心还有点虚,腿也有点打颤,生出一种叫做畏惧的反应,但话头抛都抛出去了,他就是再痿也得强装镇定,他叼着一根烟,用力踮着脚与他平视,斜睨着他道:“宝贝——” 亲昵的三个字没说完,最重要的地方就遭遇重创。 “卧槽——”纨绔捂着裆,小白脸扭曲地发青,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他:“你他妈...夺笋啊...” 江半见陈凌也膝盖一动,似乎还想再来几下,连忙圈住他的腰制止他:“好了好了,你再踹几脚人家都要断子绝孙了。” 可惜他不听,长腿一伸,直接把小白脸的纨绔给踹了个人仰马翻,偏生他还沉静如水,脸上似乎没有一点愠怒的痕迹,动作却阴狠如戾,他踹完解气了才道:“这都是你自找的。世上别人的老婆千千万,你惦记谁不好,偏要惦记我的?” 小白脸栽倒在地,捂着裆翻来滚去哎哟哎哟的叫唤:“大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大家都是出来找乐子的嘛,我怎么知道她是你老婆啊...” “你眼睛长头顶了?戒指在——”陈凌也牵过她的手,原本无名指处该有钻戒的地方却光秃秃的,他一愣,眉峰蹙起,脸色沉下来,垂眸看向她。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晚上,江半一颗小心脏都不知道“咯噔咯噔”惊慌失措地抽动了几下了,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惊恐连连。 她急中生智地甩锅:“都是陈娇娇那个女人给我摘掉的!她硬是要拉着我来这种不伦不类肮脏龌龊的地方!我跟你说,我都不知道拒绝她多少次了!真的,都是那个死女人骗我来的!你——” 话未完,她就被打横抱起,径直走向门外候着的形如炼狱的黑车。 这黑面阎王一声不吭,把她塞进了车里,系好了安全带,然后又一声不吭地开车走。 动作行云流水,架势渗人得很。 江半偷摸打量了他好几眼,琢磨了半晌才怯生生地开口,谄媚道:“你别生气啦,我已经把戒指戴上了嘛,你看。” 阎王爷看都不看她。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啦,真的,哦不对,是再也不跟陈娇娇瞎混了,行不行?” “诶...其实也就是个单身之夜嘛,又不是出轨偷情。为了让你心理平衡,我也允许你找几个嫩模狂欢一下,怎么样?” “你好歹吱一声啊,一直不说话,怪吓人的。” 一番话轮流攻击,阎王爷终于肯看她一眼了,他沉静地发号施令:“婚礼没举行之前,你都不许踏出家门一步。” “那怎么行?店还开着呢,没老板娘坐镇那不是乱套了?” 恰好红灯,陈凌也停了车,俯身过来就是一顿热吻,吻完了便凶神恶煞道:“不行也得行,要不然我就把你绑在床上一直艹,不停地艹,没日没夜地艹,艹到你怀孕为止,等你怀孕了,我看你每天还怎么东奔西跑花天酒地。” “我...” 江半脸一红,后面他说了些什么基本有如过眼云烟,神思一直停留在那句“没日没夜地艹”。这小狼崽子说话真是不害臊,可她一时之间脑海里竟然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 她懊恼地连忙猛拍自己脑门,迫使自己清醒,心底又不免叹息道:比起被他绑在床上没日没夜地艹,倒不如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好,这样最起码,她还能躲过一场残酷无情的制裁。 当然了,这一个晚上回去,她是没能躲过的,并且,这一个晚上过后,她硬生生在床上躺尸躺了两天,原因只有一个——腰酸腿软起不来。 ...... 被陈凌也这个金主大人当做金丝雀囚禁在家里将近一个礼拜后,江半是真的坐不住了。 她思来想去,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博得他的同意,要不然,自己的创业之路真没法干了! 无论如何,哪怕得把自己这把老骨头给豁出去! 六七月份了,又到了穿齐批小短裙的时候,江半干脆把短裙都给省了,挑着三点一式,没羞没躁没脸没皮地倚在画室门边摆了个十分有辱斯文的pose。 可能是因为金主大人此时忙得不可开交吧,也可能是因为他最近开荤的次数太多,进入了贤者模式,总之陈凌也就宛若五感六识都封闭住了的入定老僧,执笔画得兴起,头也不回地笑道:“怎么了?又想着出去啊。” 一见他这幅四平八稳风云不动的模样,江半就来气了,径直夺过他的画笔,跨坐在他腿间,吻得像狂犬病发作,十分来势汹汹,且无所不用极其,只想打断他的进程从而叫他好认认真真地对待这个事情。 陈凌也含着笑擒住了她下巴,拨离开几公分,拖腔带调道:“姐姐...别勾引我了,我还得干活呢。” 江半勾唇咬了咬他指尖,媚眼频飞,含娇含嗔:“干什么活?杆我好了。” 陈凌也眉毛一挑,闷笑出声,指腹缓缓刮过她整齐的贝齿,眼梢挑出点十分迷离的暧昧与戏谑,他清清嗓子,故作深沉磁性道:“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饶是江半再郁闷,一时之间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于是她拉下脸,学着他的总裁腔道:“男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俩人哈哈大笑。 笑完了,江半也没忘了正经事,严肃道:“你到底还要关着我多久?” “一辈子行不行?” “我是认真的...你说我天天呆在家有什么意思啊对不对?你之前还说会无条件支持我的事业呢,我现在人在这儿,照顾不了我自己的生意,你让我怎么大展宏图一飞冲天赚它个铂满盆盈啊。” 陈凌也抬眸看着她:“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也行啊,反正...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番外10:厮混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我知道你养得起我,但那种当富婆整天坐吃山空寻欢作乐的话口头上说说就行了,人要是真的停下来什么也不干,没有追求没有理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只会闲的嗝屁罢了。你也了解我的,终日富贵等闲不适合我。”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鲜衣怒马,闯荡江湖。 “嗯...”陈凌也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也行,只不过...” “?” “我想把画室搬到你隔壁。” “为什么?” “为了能够天天和你厮混。” “......”江半汗颜,沉默片刻道:“你知道保持婚姻长久和谐的秘诀是什么么?” 陈凌也挑眉道:“sex。” “......”江半生无可恋,叹了口气才接着说:“这可能是其中一点吧,但我觉得更多的...应该是距离,距离产生美,黏糊时间长了就变成寡淡的亲情了。难道你会和亲戚sex?” 陈凌也嘻嘻笑了两声,表情邪恶:“假如那个亲戚是你的话,乱伦也不是不可能。” “我特么...” 无法交流。 江半心里那种想挠死他的冲动又蹿上来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可以令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毫无疑问,小也同学就光荣地占据了这条特性。 许是看她憋闷得慌吧,陈凌也迤迤然收敛了一身的贱气,笑道:“好啦,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大不了我不关着你就是了,不过,你得答应我...” 江半一听到他终于松口,瞬时就泪流满面,忙不迭点头哈腰道:“我明白我明白,不再去花天酒地了,杜绝此类行为。” “少和陈娇娇那女人来往,她就知道寻欢作乐带坏你。” “别这么说,好歹人家也是我朋友嘛。” “什么样的朋友会带着自己的已婚朋友四处猎艳?” “......”江半嘀咕说:“我也没四处猎艳啊...行了行了,你好好画你的画吧,我赶紧去店里看一眼。” 她说完便起身要走,手腕却被他拉住,紧接着顺势又跨坐回了他腿间,陈凌也埋首在她胸前吻了吻,噙着笑意低声道:“不是让我杆你么?跑这么快...” 江半无奈了,只能主动,速战速决。 ...... 为了操办一场无比风光、无比隆重的世纪婚礼,陈凌也是煞费了心神。 这个过程中江半没有丝毫的参与感,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感兴趣,一方面是她忙着自己的小事业,就算偶尔得空陈凌也抓着她选看婚礼风格图,也是三言两语就给打发掉了。 陈凌也就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有哪个女人会不注重自己的婚礼的?除了江半还有谁! 抓不到她一起做参谋,他只好请求了支援。 秦兰接到他的电话时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初这俩人求婚啊领证啊都是闷声不吭,领完证回来才轻飘飘地给她去了个电话通知此条惊天喜讯。 身为母后大人的秦兰哪能不怄火?自己女儿和别人偷摸结婚了,她竟然都是后一步才知晓的!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是跟打翻了调味瓶似的、五味杂陈、又惊又喜、又恼火又感慨,最终,“自己养的老白菜终于出嫁了”的感慨战胜了其他所有情绪,令她把对方不提前告知这一事带来的不愉快都给抛之脑后了。 所以接到自家女婿的SOS信号,秦兰当即就乘车赶来了淮城,为自己的女婿出谋划策。 但陈凌也却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忘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点,那就是——老一辈的人和后生仔注定是存在代沟的,且不说任何方面,就光谈这审美... 此时此刻,陈凌也退避三尺,一边懊恼地捏着眉心,一边听秦兰高昂的大嗓门喊—— “这种秀禾服好啊!喜庆啊!又漂亮!” “到时候头上再弄几只金凤钗,镶金戴银的那种,体面!” “中式风格就这样嘛,可能在你们小年轻眼里是传统守旧了些,但传统有传统的美啊。” “你看看这绣花鞋,哎呀喂...啧啧,这做工,不得了了,回头我自己买一双去。” 秦兰的大嗓门轰炸起来,陈凌也一句话也插不上。 他无数次想寻些缝隙,表达表达自己新时代的审美理念,却又无数次被对方打断。 直到江半风风火火地蹿回家来。 她一看到蝴蝶飞飞就愣住了,再看到俩人面前摆着的婚礼图册,第一反应便是掉头就跑,无奈陈凌也这人不仅眼尖,动作还迅速,大长腿三两步跨过来拽住了她,笑吟吟道:“姐姐都回来了,还要去哪儿?” 她本想的是回家搜罗搜罗上次去墨西哥带回来的各种纪念品——像什么海报啊自己拍的照片啊,放青旅那儿当装饰摆设用的,谁知一回家就跟掉进狼窝似的,陈凌也一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搬来了蝴蝶飞飞这尊大佛。 江半吱吱唔唔道:“我...我就是路过,顺便回家看看你,看到你现在挺好的,那没事了啊,青旅那儿还忙着呢...我走——”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突然就腾空了。 她再次怔愣住,原来是自己被他打横扛起来了。 江半汗颜:“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指不定你就撒丫子溜之大吉了,那这么好的机会不就错过了么?” 陈凌也押犯人似的押着她在沙发里坐下,把花花绿绿的图册摆到她面前,异常严肃道:“你今天,必须给我选出一种结果来。” 江半属实无奈,他这小男朋友对婚礼什么的真是有疯魔的偏执。 她扫了那图册几眼,随手一指:“那就这个吧,就这个,选好了那我就走了啊——”说着急哄哄地就想起身摆脱禁锢。 陈凌也掌心压着她肩胛,把她重新给摁了回去,暗忖一番后道:“姐姐,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 江半眨眨眼:“什么交易?” 陈凌也也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道:“今晚我带你一起出席个拍卖晚会。” “然后呢?” “然后届时会有很多淮城媒体啊、名流人士啊到场,你可以趁机给你的事业多作宣传啊。” “......” 名流什么的她倒是不在乎,但媒体...媒体传播效率还是很高的。 江半问:“只要我今天陪你一起选出婚礼风格?” “嗯哼。” 那这笔交易还是相当划算且靠谱的,所以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番外11:偏执先生VS财迷小姐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长臂搂过她,叹息道:“到底是我一个人的婚礼还是我们俩的婚礼啊?要让你参与进来还得靠交易诱惑,财迷相。” 江半有些惭愧了,赶忙翻看图册道:“其实选风格什么的也很简单嘛,你都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然后我再筛选筛选就行了。” 旁边的秦兰倏然横插一嘴,冲陈凌也道:“你都和她领证了,怎么还是姐姐姐姐的叫呢?” 此话一出,连江半也一块儿直勾勾地看向他。 陈凌也一愣,笑道:“叫习惯了吧,还挺难改的。”而后抬手拨了把她的耳发,视线宠溺:“你喜欢听我叫你什么?姐姐?老婆?还是太太?嗯?” 江半认真想了想:其实他只是私底下、亦或者在熟人面前才叫自己姐姐,放到外人眼里,他都是使用特别官方、特别正式的“太太。” 叫姐姐挺好的,就像一直处于热恋期,已婚的界限都模糊了,少了条条框框,更自在。 她道:“就姐姐吧,我喜欢听。” 被秦兰提到这一嘴,陈凌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斜睨着她,调笑问:“那你呢?你又该叫我什么?” “......” 秦兰也在一边瞎凑热闹:“都结婚啦,叫老公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啦?” 江半飞了一记眼刀过去,秦兰后颈一凉,急忙别开脑袋自个儿去看那花花绿绿的图册。 陈凌也可没秦兰那么好糊弄,也不会被江半的眼刀给吓跑,拇指捻着她耳珠,慢条斯理地问:“你要叫我什么?嗯?” 她一琢磨:“小也?” “...不行。” “弟弟?” “更不行。” “那你喜欢听什么?honey?darling?sweetheart?” 陈凌也笑吟吟:“叫声老公,命都给你。” 江半咂嘴:“你是不是微信端的沙雕看多了?” 他不管不顾:“快快快,叫几声听听,从在一起我就没听你叫过我什么。” 江半歪着脑袋瞅他,眼珠一转,决定看在他辛辛苦苦操办婚礼的份上满足他这个愿望。 “老公~” 甜腻的一声老公叫出口,她自己恶寒了一阵,但陈先生分外受用,险些迷醉了。 江半有点想笑。 ...... 拍卖晚会有陈凌也的作品参与,当然不是有关于她的画作,而是后来他画的别的主题。 确如之前他自己所说,那99张精品全都被他给收藏起来了,自从上次出展名声大噪、再到所有出展作品消弭在公众的视野范围,整个过程可谓是昙花一现。 多少对艺术感兴趣、亦或者有钱有权的收藏夹趋之若鹜,妄想再睹芳华,都被陈凌也以各种理由谢绝掉,哪怕对方一掷千金,也无动于衷。 江半本以为经此一出,对他的大部分风评都会变成类似于“狂妄”“仗着有点才华目中无人”“清高孤傲”的词语,可她没想到的是,这只是占少数,多数可能是因为感慨他这潸然泪下的痴情故事,对他突然反悔一概不卖的举措表示了些许的欣赏和赞同。 艺术人就是喜欢有点小个性小脾气的吧,加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越藏着我就越好奇,你越不卖我就越想要,因着这种奇怪的心理,追捧他的人还是蛮多的。 名声效应可不是说着玩的,几乎是陈凌也一下车,各种镁光灯、照相机、乌压压的访谈人群便蜂拥而至,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半后他一步,抬眸瞧着亮瞎眼的曝光灯和乌云压城般的记者们,竟临时生了丝胆怯。 就在她迟凝的几秒钟,斜刺里伸出一只戴着黑胶手套的手,黝黑的皮面泛着皙白的光泽,顺势而上,是苍劲郁勃的手腕,再上,是陈凌也噙着笑意的深邃双眸。 江半施施然将手递给他。 在记者们的视野范围里,车门拉开,率先下来的是身量颀拔的青年,翩翩的经典黑白色西装,右手戴了只黑胶手套,平添了股神秘、妖邪。 断指一事他没有公开挑明,可但凡他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总是戴着手套,引人遐想,媒体眼力见多尖锐啊,几经查证,答案呼之欲出,这肢体残缺便成了默认的真相了。 可也因此,他在业内又提升了几个高度,头顶又多加了道光环,许多媒体报社甚至还搞了几篇小文章小专访,标题就类似于“身残志坚的青年终成一代宗师”巴拉巴拉之类的,给吹捧的真是天花乱坠娓娓动听。 陈凌也本人照例对这些评价甚至是诋毁的谣言拒之不理,我行我素惯了,但自己的才华得到肯定、出名总好过默默无闻,所以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断指想来都没那么难受了。 青年立在轿车边缘,朝里伸了手。 不过片刻,一只纤细素腻的皓腕横空探了出来,姿态优雅、隐约散着幽香,轻轻搭在对方的黑胶手套上。 那一幕的场景好似璀璨的星宇坠落夜幕,又似一朵东京樱花伸展着攀附了藤蔓,有着令人心悸的美。在场记者们不自觉屏息凝神,静待佳人隐现。 接着是踩了高跟鞋的脚,盈丽的鞋扣绕过干净白瘦的脚踝,结成了蝴蝶的形状,再是曲线流畅的小腿,绿丝缎裙幽幽绽开涟漪,侧面设计开了条叉,在佳人走下来这一过程中,媚态如风,暗香浮动。 仿佛山间白雾中,娉娉婷婷走来的妖。 全场风息树止,不约而同地呆滞了一分钟,继而惊艳如山洪暴发、湖面惊雷,相机“咔擦”声、欢呼声、摩肩接踵的行动响声,在那一分钟过后齐齐迸炸。 江半是很满意的。 为了给自己做宣传,她在行头上可是煞费了苦心。 现在社会流量当道,只要有合适的曝光点、只要长得好看、能够戳中网民们的审美,就是名不见经传、普普通通的素人,都可以给捧红了走上网红大V这条路。 关注她的人多了,那么她的青旅也就能随之而然的提高知名度,提高了知名度,事业蒸蒸日上,钱也就... 江半琢磨着自个儿的小心思,嘴角不自禁地扬起抹得意的弧度。 番外12:请坚守住你的贞操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一路过关斩将地拨开了围堵的记者,步入拍卖展厅,陈凌也余光瞥见她神色,道:“偷笑什么?” “啊...没什么。”听到他这么问,江半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角都快要笑裂了,急忙稳了稳心神,恢复了端庄高贵的姿态。 “是看到外面那群记者疯狂拍你,高兴?” “高兴啊。” 陈凌也对她这身打扮相当矛盾,一方面沉沦拜倒在她的绝代风华之下,一方面是这绿丝裙露背露腰,好大一片光裸,身段的窈窕都给人窥觑了。 同是男人,他很清楚自下车后、自步入展厅,那些雄性投来的躁动的目光里,都藏了些什么样的欲念。 想到这儿,他随意撩眸一瞥,便捕捉到人群中好几道灼灼的视线,直勾勾又赤裸裸地打量着自己的妻子。 陈凌也眉峰微蹙,连忙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将她裹得风雨不透,一边母鸡护仔似的搂着她,一边恶狠狠地回瞪那些直勾勾的视线来源,眼神就像在宣示:看你妈啊看!没见过别人这么标致的老婆? 那几道视线来源被他阴沉着脸这么一瞪,吓得连忙瞥开,端着酒杯佯装品酒以掩饰自身的尴尬。 江半自然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哭笑不得:“用得着这样么?按照你的话来说,他们看得到又吃不到。” 陈凌也抿着唇,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扫视着周围,妄想把那些暗中窥觑的视线都一个个给揪出来,他异常严肃道:“看也不行,你现在穿着这身,战况升级了。”顿了顿,他又转脸向她道:“你脖子以下的部位,统统只有我才能看。” 江半觉得好玩,故意作势要将裹着的外套给掀开,却被陈凌也扫来的眼风给震住,他压低嗓音道:“你做什么?别忘了你是已婚的女人,请坚守住你的贞操。” “我一没亲二没搂,怎么就扯到贞操上去了?” 陈凌也把外套再度裹紧了紧,振振有词道:“那是因为你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你的魅力,对于在场男性的杀伤力有多么强大,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但那些男人还是会因为你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而蠢蠢欲动,要不是我在你旁边挡着,你早就被他们围堵着排队搭讪了,所以,请收起你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江半本来挺怄火的,毕竟她一新时代女性,有自己的穿衣自由嘛,但被他这么一通拍马屁夸赞,小尾巴翘上天了,和颜悦色道:“不错,你有当传销界扛把子的天分。” “这都是事实。” 江半被他颌骨磨蹭地有些酥痒,连忙制止他:“公共场合,收敛点。” 陈凌也最喜欢从身后搂着她,然后脑袋一个劲儿的蹭啊蹭,蹭她的颈窝和侧脸,跟他带回来养在青旅的汉尼拔很像。 放在平时,他188高的个,蹭167的她,委实有些费颈椎,但今个儿她穿了高跟鞋,陡增10厘米,就相当方便了,因此陈凌也自然就不肯放过这个天赐的好机会。 俩人立在二楼的观台,对着一楼大厅的衣香鬓影和声色犬马,视野宽阔,相当惬意。 拍卖会还没有正式开始,陈凌也百无聊赖,手肘圈住她的腰肢,正漫不经心地啄吻她的香颈,一点一点大鸟依人似的兀自玩闹着,身后便冷不防传来一道问候:“陈先生?” 他回眸一看,不认识,遂收了视线,没理睬。 倒是江半有些不自在了,好歹人家同是来参加宴会的,都主动打招呼了,焉有不搭腔之理?此乃基本的社交礼仪嘛。 她把他拉开了点距离,冲那名年逾五十的西装男微笑道:“您是?” 对方自报家门,是某集团的董事,爱好收藏,此行是专门冲着他的画来的,所以特地前来招呼一声。 放到一般人身上,看到有人这么虔诚地捧自己的场,铁定是笑靥如花赶忙和对方来一场融洽的商业互吹,但陈凌也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听到他说一定会不吝千金拍下自己的作品,眉毛一挑,轻嗤道:“那你眼光太差劲了。” 西装男一愣,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江半赶忙打圆场:“他的意思他学艺不精,难入各界名流的眼,却能得您的赏识,是他此生荣幸。” 西装男哈哈一笑:“没关系的,早就听闻陈先生癖性独特,百闻不如一见啊...年轻人嘛,有点自己的行事风格,能理解,能理解。” 江半讪讪的,没有接话,再观陈凌也,一直都是幅爱答不理、懒洋洋的模样,说好听点是癖性古怪,说难听点不就是耍大牌啦? 她气不打一处来,悄声劝诫:“好歹人家是金主,就算你再怎么清高再怎么牛,说两句好听的总不会为难你吧?” 陈凌也无所谓:“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会想要拍那幅画的...估计都不懂画。” “那你的意思是你那幅画画的差劲了?” “嗯,垃圾吧。” “......” 江半简直要晕倒:“垃圾你还搞出来拍卖啊?” “我也不想啊,画廊那边老是催我,催的紧巴巴的烦死了,我就随手画了幅敷衍他们了。”陈凌也轻嗤一声道:“你以为来参加拍卖的这些人,就真的全部都是为了艺术来的啊?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像刚刚那人,屁都不懂一个,什么收藏名画艺术品,还不是为了包装自己、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庸俗无知么?” “说是说这个理儿,但你画这种垃圾,就不怕自降身份、不怕别人觉得你压根没那份才华?” 陈凌也笑了,脑袋搭在她肩窝,缓缓道:“姐姐,皇帝的新衣的故事你该知道的啊...我现在这么出名,我就是甩给他们一张废纸,估计他们也会觉得那是佳作。” 他握着她的手纵观一楼大厅里衣装华美的男女,接着道:“这世上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浅薄无知的,特别是对于站在这栋房子里的人来说。” 江半一时间竟无话可反驳了。 番外13:小女生的心思嘛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参与拍卖的名流们陆陆续续到场,正式拍卖之前,除却先前那名西装男,也有许多各色各样的人过来打招呼,陈凌也对这种阿谀奉承的社交委实不感兴趣,只点点头,嗯一声,连个笑容都懒得摆。 整个人矜贵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孙贵族。 只有在当一些对他不那么熟悉的旁人问起江半的身份时,他才会微微莞尔,眸光温润,答道:“这是我太太。” 几轮基本的社交礼仪招呼完,江半听到他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这是我太太。 等人逐渐散去,陈凌也凑近她耳畔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在说‘这是我太太’时候的语调?我太太,我太太,我太太......艹,我真的好喜欢这么称呼你。” 江半侧眸,见他跟个二愣子似的歪着脑袋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太太”三个字,脸上挂着的笑容纯粹又充满孩子气,欣喜的像中了头等大奖。 她不由得也笑了:“嗯,发现了,有点神经。” 他在这么称呼的时候,是连嗓音都变温柔了,仿佛含了颗糖,甜的,腻的。 拍卖会即将开始,江半赶忙道:“我先去上个厕所。” “要不要我陪你?” “别,你自个儿在这呆着就好,我又丢不了。” 江半说完,便急冲冲地跑向了卫生间。 展厅二楼卫生间的设计和大部分公厕差不多,男女相隔,她还未走进公共部分,就听得应该是洗手池那边,传来了一阵窃窃的交谈。 “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这种不是简单的八卦新闻啊,那都是谋...” “不好也得好,拿了别人的钱自然得替别人办事了,你别跟我说你要临阵脱逃了啊。” “怎么可能!我、我就是觉得,如果真像他那么说...那又不关人家的事...” “哪里不关他的事了?他妈都...他不是在旁边看着么?见死不救就等同于谋杀!” “关键是他妈现在也死了啊!” “死了又怎么样?按照他现在的影响力,把这个话题抛出去,一定能掀起轩然大波!” “那倒是,杀人犯的儿子,原籍还是个日本的,按照现在人的精神...他铁定得跌落神坛了,风评怎么可能好?” “嗯,我们也算是见证了天才的陨落吧,哈哈哈。” “别笑了,快进来,抓紧时间。” 江半偷偷探身望去,两名胸前挂着相机的西装青年一并进入了男厕。 她原地等了许久,竟然没等到他们出来,难不成这卫生间还有另外的通道?进去找人是不大可能的,毕竟当前人来人往,自己贸贸然闯入说不定会被当成变态给赶出去。 所以她只好按兵不动,回了原位。 陈凌也看到她,拉着她在身旁坐下,笑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拍卖都开始了。” 她答:“整理了会儿妆容。” “已经很漂亮了。” 她微微一笑,没有继续搭腔,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那俩人应该是记者,对话的内容已然很明显的指向了某人,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应付,心里却忐忑不安,数次想拽着陈凌也提前离场,无奈主持人点了他的名号,一楼展厅许多人将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纷纷以微笑致敬。 这下她是想拽着他走也走不了了。 陈凌也突然变成了舞台中央,变成了灯光与视线的聚焦点,荣耀加身,风光无限。 这样的盛景,江半本该感到欣慰的,可此时此地,联想着方才记者的对话,只有焦躁与不安。 撑到他的画作拍卖出去、主持人邀请他作简短的陈述、满堂喝彩完毕之后,她火急火燎地牵着他要离场,陈凌也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头也不回道:“等回去了再和你说。” 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不知道展厅是否有另外的通道可供出行,所以只能选择正大门,正大门早已蹲了大批记者伺机而动,她原以为他们提前离场的话,记者数量会少一些,但—— 几层的台阶挤满了手持相机和麦克风的人群,蜂群一般狂涌而来,观者如墙、风雨不透,估计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陈先生,请您透露一下您画作最终拍卖的金额,可以吗?” “陈先生,据传闻说,有大师品鉴过您此幅作品,评价说有失您以往的水准,您怎么看待这种评价和议论呢?” “陈先生,您和您太太的故事在圈内相传甚广,许多狂热的粉丝甚至主动为您太太的青旅贡献消费,对此您觉得有炒作的嫌疑么?” 江半十分捉急,奋力扒拉了几回人群愣是没劈开一条可供出行的道,陈凌也虽说听她的话,想跟着她一块儿冲出包围圈,但听得记者那最后一条提问,还是端正了身姿,不疾不徐答道:“绝对没有炒作的嫌疑。我和我太太俩人的事业都是各行其道的、不捆绑。” “那有关您微博账号的内容,又怎么解释呢?” 陈凌也扫了提问的那名记者一眼,看似无波无澜的眼神,实则有种积压的威严,令人不敢在他面前玩心思。 那名记者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他继续道:“我太太...小女生的心思嘛,就比较喜欢秀恩爱,发一些日常生活什么的流水账,她一没干涉别人,二没撺掇粉丝盲目消费,如此来,言论自由也需要向你解释么?” 他说着,又将自己妻子搂紧了紧,侧眸看去,她没预料中的喜悦,反而是皱着眉、四处张望。 陈凌也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他说的一番话江半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全程都在紧张地搜寻着那两名记者的身影,可那两名家伙不知跑哪儿去了,看也看不到,也不知是不是围堵的人群太多了分辨不清导致的。 “陈先生——”人群里一声高喊。 听到这道声音,江半瞬时警觉起来,循声而去,发现那俩人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艹了。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俩人来,一名戴金丝眼镜,一名梳着油头,竭尽所能挤到最前面,麦克风都快要怼到自己鼻孔里来了。 番外14:宠溺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眼镜男继续发问:“陈先生,据爆料说去年年底死亡的景阳财团的董事长夫人——也就是您的母亲,在十几年前亲手淹死了陈董事——也就是您的继父,淹死了他的亲生女儿,是真有此事么?您对此有什么感想呢?” 此话一出,宛若往原本就喧闹的湖面再度扔了颗巨雷,炸起千层浪,围堵的记者们面面相觑了一轮后,举起相机和录音笔,纷纷狂躁。 一时间,镁光灯渐次亮起,恍如白昼。 听到那提问后,陈凌也嘴角僵了僵,眉宇微蹙,水波不兴的眼神里,逐渐被阴翳覆盖。 仿佛周身腾起了浓浓黑雾,笼罩了片彻骨的凉意。 江半瞥了他一眼,见他抿着唇,面上不曾有多少起伏,可在听到那提问的一瞬间,她能够明显地察觉到,他身形的顿滞,以及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倏然加重许多。 他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回应,她便想也没想,夺过那眼镜男的麦克风,上下扫了他一轮,捏起他胸前的铭牌,戏谑道: “角度文化?路民?我也问你一个你感兴趣的问题吧,你看起来也快30了,家里一定天天催着你找对象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吧?但据我观察,以你方才和你的同事在卫生间呆了将近差不多半小时...或者更久?再加上你西装裤上膝盖处的水分和痕迹...喇叭好吹吧?掩饰很累吧?你妈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吧?” 话音刚落,一众记者窃窃发笑。 她说话语速很快,但快中带着稳当,一番话说完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倒是那眼镜男,以及那油头男,被当众戳穿了隐私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又燥又恼。 江半继续进攻:“怎么样?被人无礼且粗鲁地提及自个儿私事的滋味不好受吧?根据《侵权责任法》第二条,调查、刺探他人社会关系并公之于众,是犯法的,希望你当记者,能够好好铭记住这点。” 过了这么一会儿,那眼镜男是宴息旗鼓了,但那油头男估计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小伙伴被如此奚落,清清嗓子正欲开口,被她抢了先。 江半扶正了麦克风,视线扫荡了在场所有人一圈,万分严肃道:“我是陈先生的妻子,所有问题都将由我来解答,但我事先申明几点,第一,我先生今晚是以画家的身份来参加拍卖会的,不是以陈董事的继子来参加的,并且,我先生和陈董事之间没有任何瓜葛、纠纷、甚至是联系,希望诸位弄清楚这点。” “第二,此事事关我先生的隐私,具体的无可奉告,倘若诸位求详心切,滨江区长河大道春风路699号景阳财团,我相信陈董事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案,要还是不行,陵园大道东嘉定墓园,你们可以亲自去我先生母亲的碑前问一问。” “第三,我和我先生来参加拍卖会,是为了交流艺术的,不是来给你们写八卦新闻充当谈资的,我们拒绝一切形式的造谣和诽谤,这个拒绝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任何有损我先生名誉或者利益的行为,我们都将提起诉讼,仅我个人而言,我可不希望看到在场任何一位的名字出现在诉讼状上面。” “最后,诸位都是媒体人,该采访的都采访完了,我们也该回家了,感谢诸位不辞辛劳在此等候,预祝各位有个愉快的夜晚。” 她这一番发言用词严谨、张弛有度、条理清晰、滴水不漏,严肃中含了几分调侃,不失风趣的同时又起到了一定的震慑,可谓是口齿犀利、无懈可击。 在场的记者们整整默然了三分钟,倏尔便陷入一阵诡异的无声当中。 什么叫做气势如虹,这他妈就叫气势如虹。 其间最尴尬最怄火的莫属那眼镜男和油头男了,他们俩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卫生间的交谈会被对方偷听去,更没想到她眼神如此歹毒,膝盖处裤子的异样竟然会被她察觉—— 其实早在她说出那番话时,眼镜男便偷摸瞧了自己的裤子一眼,确实...膝盖两团湿润的痕迹,还沾了些脏东西,都怪他们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整理着装。 他们原本还打算着今儿个就要见证着天才身陷负面新闻、从此跌落神坛,谁曾想,这火星儿还没完全燃烧起来呢,就被那女人几番话给掐灭了,能不怄火么?收了钱办事不力,后果可想而知! 也怪那女人气场实在强大、架势实在足,往那儿一站跟总统致辞似的,威风飒飒,搞得他们一伙人想吭声都不敢。 而整个过程中,她旁边潇洒立着的陈先生,起先是一脸阴沉,而后渐渐松缓了,跟着记者一起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妻子,眸底噙了温柔笑意,阴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遮挡不住的欣赏与宠溺。 ...... 江半话说完也没有停顿,拉着陈凌也离开,这回人群不拥挤了,不围堵了,他们很快便远离了战火,钻进了车厢,遗留给众人的只有一片绿丝裙的裙裾,很快,那片幽然的绿色也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了。 江半一屁股落座,徐徐地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太...惊险了。 她这厢还没从余韵中醒过神来,脸颊就被双手捧了过去,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法式舌吻,她被亲的是晕头转向,想出声制止他,嘴一张开却又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于是她便只剩下晕头转向的份了。 良久,陈凌也停顿了动作,气喘吁吁的,看向她的视线宠溺,指腹捻着她唇瓣,柔声道:“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好老婆呢,为我发声、为我抱不平、为我独自面对这么多敌意...你真是太...” 他拖长了音调,像头小狮子似的,作势要啃咬她的鼻尖,张了嘴,又闭合,眼里端着的皆是惊叹和爱慕、以及满腔的柔情。 想起方才的那幕,女人墨黑的长发尽数散落于肩,被晚风吹拂着飘逸,她目光如炬,坚定又果敢,说话声音不大,却力透人心,极具震撼。 番外15:像滚烫星河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准确来说是一直都这样,在他腹背受敌时、在他身陷囫囵时、在他无力反抗亦或者节节败退时,在他很多感觉到受伤的时刻,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以她微躯维护他,替他遮风挡雨。 他的心上人,一直都是个勇敢又温柔的人间理想,像滚烫星河,像灿烂烟火。 江半含笑问:“太什么?” 陈凌也轻轻吻她的下巴、唇瓣、鼻尖,再到眉心,缓缓掀开眼帘,吐出一句:“奇妙。” “切。” 他脸埋进她心口,蹭了一会儿压低着嗓音道:“是真的呢,姐姐,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有多性感。” “嗯...反正一开始你也替我发声否定了炒作嫌疑了,咱俩算是扯平了吧。”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他说过的那番话,挺官方的,但挑不出错,总体来说还行。 陈凌也道:“我还欠你的。” 江半问:“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自己去...?” “有啊,我正自己琢磨着要怎么说才能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呢,就看到你把麦克风抢过去长篇大论了。” “真的假的?”他当时整个人可是阴沉的可怕,稍不留神就能冲过去杀人似的。 “自然是真的。”陈凌也又一眼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笑道:“我能控制好我自己的情绪,本来我还想着让你把发言权给我呢,但我看你激情昂扬的,就没忍心打断你了。” “激情昂扬?” “那可不?一口一个我先生的,果然,姐姐还是特别爱我的吧?” “嗯...差不多吧。” “我好像很少听到你说爱我。” “那你不能光用耳朵听啊,得用心感受。” 她和他之间有年龄差,年龄就意味着阅历,阅历就意味着心性和行事风格了。她较成熟,并不会像他那般天天把情啊爱啊挂在嘴边,更多的是融入进了她的一举一动里,她对待他的很多方面里。 而他如今也不能说是不成熟,相反,必要时就会摆出成年人的姿态,其余时刻,就显得活宝多了,给人感觉是像猫又像狼,有猫的可爱,也有狼的阴狠。 仔细想想,做猫的可爱那都是单独呈现给她的,是外人所窥觑不到的、属于他的最真实的那部分;做狼的阴狠是为了保护她,他在许多情绪、许多角色里变换自如,可都出于一点——她。 陈凌也郑重其事道:“我感受到了,姐姐爱我。” 江半轻笑,转移话题道:“陈景阳这搅屎棍硬是要横插一脚,看来他是见不得你好了。” 陈凌也也笑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嘛,我混的风生水起,就相当于往他疮口撒盐了。” “那以后该怎么办?虽说刚才闹了那么一出,但肯定堵不住悠悠众口的,等他们回去了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他们爱怎么写怎么写,只要不扰乱我的计划就行了。” “你的什么计划?” “婚礼啊。” “都引火烧身大难临头了你还想着婚礼?” “怎么就大难临头了呢?八卦嘛,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今天是关于我的新闻,明天就会有别的爆炸性事件,风头过去了,就没多少人记得这回事了。” 江半拧眉:“就怕陈景阳他不肯轻易放过你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吧姐姐,我能处理好的,相信我,嗯?” 看着他澄澈明朗的双眸,她不自觉放松了许多,点点头:“嗯。” 他道:“其实我想要一直保护你,而不是让你来保护我。” “别这么大男子主义啦,我们是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自然得共同面对了,不分你我。” 他没搭腔,只是倏然温沉而静谧地凝望着她。 江半莫名:“咋啦?干嘛这么盯着我?” “就是在感慨,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苍生,这辈子才能遇到你。” “那我估计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才会碰见你这么个...” 陈凌也笑了:“我什么?” 江半一时词穷,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好说:“人,男人。” “那你爱不爱我呢?” “不爱你和你结个屁婚啊。” 陈凌也圈紧了她的腰肢,问道:“姐姐,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突然变这么正经,她只好也端正道:“还是一样的,不开心的话,和你结婚干嘛呢?好啦,不要老是患得患失,我爱你,你就是我的月亮。 不仅仅因为我在地球上我才说‘你是我的月亮’,就算我现在翻越银河系见过万千颗星,你依旧是我的月亮。你是我最初见过的最干净澄澈的东西,是我每想到一次就会有一次的欣喜。” 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要比以往的任何时刻来得有意义,我甚至想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当做纪念日,那样的话,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啦。” 陈凌也笑了,眼梢染了春风解意:“可别人都说,会感到患得患失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所以你是觉得我没有给足你安全感,不够爱你?” “我觉得你爱我没有我爱你一样多。” “我怎么就不够爱你了?”江半眼睛一瞪,说:“我愿意为了你去死!” “我也愿意为了你去死。” 江半:“......” 江半:“我还愿意下辈子都为了你活!” “我这辈子都是只为了你活的,从前如是,以后如是。” “我愿意为了你吃屎!” 陈凌也:“......” 陈凌也:“那我还真不敢。” “哈,你看吧?你还说我爱你没有你爱我多。” “好啦,我知道你很爱我的,别说这么令人倒胃口的话题了好不好?” 他眼尾一挑,一只手不知不觉地就游弋到了她耻骨处。 江半被他这双巧手给弄的浑身酥痒,央求说:“先回家吧?” “不要。”他伸手摁键,座椅“嗖”的一声就躺平了,他吻了吻她嘴角,含笑说:“车上空间够宽敞了,不然当时为什么要买这个系列的呢。” 江半:“你他妈...” 当初这居心叵测的色胚子入手了这辆车,就没少拉着她“试驾”,试到后面一辆车码数没跑多少公里,防震测试倒是久经沙场了。 但她转念一想,色胚子最近为了操办婚礼,已经冷落了她好几天了。她时常呆在家,他却三过家门而不入,她就是想他这个大禹来治水都不行。 也可能是被他给养馋了吧,他稍微几个动作、几个吻,就能弄得她不上不下,格外难受。大禹既然真的入家门了,那她也没理由视之不见不是? 遂,干。 番外16:“你泡椒,我老坛酸菜。”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你这已经是本月以来第二次向我借钱了。”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平静女声,谢衍沉默良久,道:“我知道,我刚签约直播公司,过渡期,很快就能好转的。” 谢允道:“我不是不乐意借给你,我只是想让你先自己思考清楚,你做这一行真的能够坚持下去么?真的能够养活你自己么?” 谢衍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键盘,道:“从前我也是这么怀疑我自己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会继续做下去的,直到我完成了我自己的目标。” “行吧,你这么说我也不好讲什么了。但是我告诉你啊,爸妈为了让我更好的学习理财,已经断了我的信用卡零花钱之类的了,我现在在妈名下的律师事务所实习,薪水少得可怜,能给你的就更少了。” “......”谢衍嘴唇动了动,道:“那就算了吧,不用借给我了,拜。” “你看你,我话都还没说完,就这么着急?” “......” “爸妈不给我,但奶奶给我呀。”谢允挑了挑眉:“她知道你是什么情况,所以就当是她接济你的钱吧。” “......” “那就这么说,我待会儿转你。” “...替我谢谢她。” 谢允嗤笑:“你是她孙子,帮你是应该的,用不着谢。” 她挂掉了电话。 谢衍长长地吐了口气,两指捏着鼻心,眉宇蹙地很深,脑海里思绪乱如麻。 虽说他签约了直播公司,但万事开头难,再者这一行业本来就比较饱和,赫赫有名的游戏主播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直播刚起步,观看人数少得可怜,什么礼物啊打赏啊那就更不用说了。他这钱没赚到多少,为了买装备亦或者用小号给自己刷人气,倒是花去了把把钞票。 沈七原先是没什么正经工作的,考虑到经济大萧条时期,为了渡过此难关,也自降街头小霸王的身份,跑去酒吧啊迪厅啊当服务生,时间不长,又不能提前预支薪水,家里可谓是真的快要揭不开锅了。 陈凌也支援了他几回,但他总不能老是问他好哥们一人借钱吧?多伤自己自尊,面子都快掉光了,更何况人家也忙着操办婚礼啊、人家媳妇还忙着创业之类的,思来想去,只好把求救的信号发给了自己身为豪门千金的亲妹妹。 这人一穷,真是寸步难行。 “衍哥,我回来啦。” 他一回眸,就见沈七提着几桶泡面进门了。 哥俩对着一堆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吃了的泡面,目目相觑,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沈七把泡椒味的推给他,道:“你泡椒,我老坛酸菜。” “算了,我换个口味吧,你吃泡椒的。” 哥们俩苦哈哈地倒了开水,苦哈哈地等泡面泡好,一把辛酸泪,尽在不言中。 沈七在冰箱里使劲倒腾来倒腾去,一边找还一边嘀咕:“上次没吃完的那包榨菜呢?跑哪儿去了...” “被我吃了。” “......”他瞪大眼睛:“你就这样干吃?榨菜?” 谢衍面无表情道:“没,就着几天前的白粥。” “......” 哎...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沈七一时都不知道是该心疼他呢还是该心疼自己呢?好在老天爷雪中送炭,一顿搜寻之后竟然找到了罕见的肉味,他顿时跟发现了宝藏似的,兴冲冲道:“哥!咱能吃肉了!” 谢衍盯着那半截火腿肠,倏然就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当中。 沈七还是像很多时候一样,有什么好东西好吃的,第一时间总是想着给他,即便是在这样苦哈哈的日子里、发现了这令人垂涎的火腿肠时,也不例外。 他将那肠全部给倒腾进了对方的老坛酸菜里,咧嘴笑道:“快吃吧衍哥,吃完你还得直播去呢。” 谢衍看着他那张苦中作乐的脸,心疼了一瞬,立时撂了筷子,扯着他往外走。 “哎...衍哥,干啥啊?面还没吃呢。” “不吃泡面了。” 沈七不明所以:“那吃什么?” 谢衍扫了他一眼,笑道:“吃大餐去。” 方才谢允给他转了一笔账,他本打算用于缴房租水电的,他算过了,缴完必须的日常费用之后,剩余的部分钱勉强可以撑过这漫长的6月,只要省着点花,多吃几顿泡面就行了。 但见沈七这小子跟着自己一连吃了几个礼拜的泡面,都面黄肌瘦了,实在于心不忍,所以就想着补偿补偿他。 “哥,你哪里来的钱啊?” 谢衍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眼皮也不抬:“凌也给的。” “哦。” 之所以不把真相告诉他,无非是怕他过多的担忧,担忧自己会熬不过、为了恢复以往阔少的生活,从而抛却当前,重新回归家族。 “看看,要吃什么?” 谢衍将菜单扔给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三抖,一根烟都没了,瞬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不免有些沮丧。 “哥,我这儿还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沈七把烟盒递给他,打开一看,却只剩余一根了。 俩人都是有烟瘾的人,所以谢衍没拿,道:“你抽吧,我忍忍就行,反正也想着该戒烟了。” 沈七道:“那就分着抽吧,反正也就这么一根了,抽完就没了。” “......” 谢衍看了他一眼,从烟盒里抽了那只烟,没点火,清瘦的指尖来回把玩着,眸光深沉,漫不经心里携了股浅淡的忧郁。 沈七见他这幅模样,也没顾着点菜,安慰道:“衍哥,这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衍点了点头,抬着下巴指了指他手里的菜单,道:“吃什么赶紧点。” “番茄炒蛋就行了。” “番茄炒蛋怎么能叫大餐?还不如自己回家做呢,重新点你自己喜欢吃的。” 沈七犹豫,不为别的,就怕花钱。 谢衍道:“没事,我手里有点闲钱,吃顿好的不碍事,听话,点吧。” 虽然他这么安慰,但沈七心知肚明,所以没那么放肆,点了盆杭椒牛柳当给俩人尝尝肉味,就没再动别的念头了。 等菜的空挡,谢衍好一阵琢磨,怎么自己就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跟外面扫大街捡垃圾的差不多了,或许他真该去捡捡垃圾,过一过流浪汉的生活,免得自己老是惦念着从前的豪奢。 番外17:天下第一帅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就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毕竟他还真就是从捡垃圾这么过来的,混到如今,其实不算太差,毕竟他经历过更差更艰苦的生活条件,所以对当前,心态还蛮乐观。 谢衍突然问:“你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沈七笑道:“就这么过来的啊,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就饿着呗,饿到有下顿了,自然就好了。” 谢衍点了那根烟,轻抿了几口递给他,道:“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换了我...” “换了你,你也可以生存下来的,衍哥。”沈七顺着他递过来的烟,握住了他的手指,道:“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毅、要强大多了。” 他嗤笑:“就你会安慰我。” “我说的是真的啊,你看现在,不也是从所未有的处境么?但你咬着牙坚持下来了,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 谢衍这个时不时的丧气包真是被他感染久了,以往一遇到不舒心的事情就会郁闷好久,放到如今,听他几句所谓的心灵鸡汤,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沈七瞄了几眼,眉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时给笑弯了,冲他衍哥欢喜道:“哥,今晚有单了!” 从过了年以来,这是他们的首单,沈七自然兴高采烈,可谢衍却是不大乐意再去接触仙人跳这种行当,但关键在于,不大乐意又能怎么样呢?按照当前的处境,是真的没有更好的赚钱办法了,他们若不为五斗米折腰,结局就只有被五斗米给饿死。 恰逢上菜,谢衍把那盘杭椒牛柳推到他面前:“先吃吧,吃完了再去。” “那肯定了,空着肚子怎么干活?” 谢衍看着他埋头扒拉饭菜,以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之势扫荡,真是给孩子饿急了,他不免被逗得发笑,轻声道:“慢点,没人跟你抢。” “衍哥,你别光顾着看我啊,你也吃。”沈七替他夹了一筷子肉。 就算是沦落到此地,但谢大少爷骨子里的某些修养和习惯是改不了的,比如吃饭时候的儒雅,他慢条斯理地嚼着,想了想道:“一定多注意安全。” “知道啦哥哥。” ...... 自从拍卖晚会闹了那一出,网上谣言的确开始发酵了,不知道陈景阳是不是买通了一波水军,四处刷有关于他的恶评,即便陈凌也因为长相博来的路人缘再好,有些不明真相的网友还是会被带动的顺势踩一脚。 但陈景阳刷恶评也刷不出什么花儿来,毕竟人不是他杀的,而凶手早已归西,他顶多攻击他知情不报、为虎作伥。 陈凌也说了会自己处理,那确实是自己着手处理了,当然,还多了签约的画廊帮助澄清。 此前他从未当众解释过为何断指,业界许多猜想都是凭空而不切实际的,闹出了这风波,他便委托画廊工作室发了篇长文,主要内容就是先道歉,然后再卖惨和诉苦,再多捏造了个陈景阳不惜剁了他手指以此想毁掉他前程的爆炸性新闻。 工作室还晒出了他近几年治疗躁郁症的诊断书、以及各种药物处方,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这些年的煎熬和心理阴影导致的精神疾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关于这方面不能说是杜撰来博人眼球的,毕竟他确实是那么一路过来的。 父亲酗酒、家庭破裂、母亲害了人命、自己也被继父虐待,各种普通人们压根就意想不到的悲剧都发生在了他身上,他顶着这些压力一路走一路熬,在泥泞里摸爬滚打,弄得一身尘土和伤痕,终于有所成就,母亲造的孽所产生的一系列影响却仍旧不肯放过他。 社会有敌意,也不缺乏善意。 长文发表出来,网友评论大致分化成两个极端。 第一种是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与怜惜,彻彻底底被感染,纷纷奔走着为他控评,散播正能量,他这天才小画家的身世背景又多蒙了层戏剧性的悲,一如许多饱受争议的艺术者,叫人惊叹他天赋的同时又不免感慨他所受过的创伤。 第二种就是指责他是在作秀、哗众取宠,人死亡诉讼期那么长,倘若他良心发现,早该相告的,而不是一边瞒着,一边还享受着人家财富带来的优越生活。 两种观点随着事态的发酵,第二种渐渐有被掩盖下去的趋势。 江半也暗中买了水军,誓要把第二种声音——不能说全部消灭吧,最起码不让它们占主流,水军是起了效果的,几经厮杀,舆论的湖面算是重归于平静了。 她看了那篇博文,最后一段坦白的心声不知道是不是他亲自写的,他说: “这么多年,我经历了什么,一直不敢告诉别人,受过什么伤,也不敢给别人看,因为我怕别人只会同情我,而不是爱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有我的妻子@半也,她是真正的爱我。其实舆论什么的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她不希望我再受到什么伤害,我也更不希望她因为我而被舆论波及,所以,发此声明,最重要的一点,是恳请大家,不要去打扰我的妻子,谢谢。” 陈凌也这一系列的声明和应对方法,并没有提前告诉她,还是她自己的账号突然被他艾特,才看到的。 她没有回应,只是连带着默默转发了。 很显然,他这最后的一段衷肠是惹得许多舔颜的女粉丝心动不已,各种“哥哥哥哥我们来保护你”之类的评论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什么当红小生。 陈凌也洗完澡出来,正拿毛巾擦头发,见她一直盯着手机,凑近一看,原来是自己那篇微博,笑道:“看了几百遍了,还没看够?” “没有,谁叫你小作文写的这么好?不进娱乐圈当公关真是可惜了。” “口才都是跟你学的。” “孺子可教也。” “你怎么不配合我说点什么?光转发可不行。” “我应该说什么?” “说你是怎么被我迷住的啊,说你有多爱我、甘愿为了我不惜与全世界为敌,说你老公是天下第一帅。” “......”江半再次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呆掉了下巴:“傻逼吧?” 番外18:“姐姐,给我吹头发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陈凌也轻笑几声,从抽屉取了吹风机递给她,乖巧地盘腿在她跟前,甜甜道:“姐姐,给我吹头发吧?” “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是么?”他自己上手抓挠了两把,“确实有点长了。” 江半眼珠一转,挑眉道:“要不别剪了吧?人家搞艺术的不都留个小辫子什么的?按照你这张脸,一定特别好看。” “你喜欢吗?” “喜欢啊,再加上我们选的是汉服婚礼,到时候你红衣飘飘惊才绝艳的...岂不美哉?” 婚礼风格是经过二人多次激烈讨论得出的结果,江半秉持的理念是——既然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自然得搞特别一点,西式的什么婚纱啊教堂啊都看腻了,中式的衣服又太老土,汉服长袖飘飘跟演绎仙侠奇侣似的,有看点又有意思,一定能惊艳四方。 江半对自己的选择可谓是相当骄傲和得意,原本没什么参与感的,如今都提起来点兴趣了。 陈凌也虽说难以苟同,但能得她一起选图策划,已经让他很满足了,也就随了她的意。 他抬眸笑道:“就不怕我抢你的风头?” 本是句玩笑话,江半闻言却神情凝重,端着他的脸道:“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块儿呢?要等你穿了喜服,岂不是把我这个新娘子给艳压下去了?” 她幻想了下他一袭红衣曳地的模样,那绝对是妖惑众生诸神难当了。 陈凌也道:“那要不如就换个风格吧?我穿西装你穿婚纱不挺好的么?” 江半抉择几番,最终摇头:“还是汉服吧,发扬发扬咱传统文化。” “......” 他无言以对了。 陈凌也严肃道:“我们还是先把我们该办的事情先给办了吧。” “什么事?” 陈凌也凉飕飕地看着她,眼神仿佛在说“你特么的又忘记了?” 好在江半这回反应快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选戒指。” 陈凌也仍旧幽怨地盯着她,江半讪讪一笑:“年龄大了记性不好,体谅体谅。” 他指了指客厅墙壁挂着的黑板,上面贴满了便签纸,写了关于操办一场婚礼的前期流程,事无巨细地列出了所有的步骤,而今天日期的那块格挡,一张红艳艳的便签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字儿——选戒指。 便签纸还被人用水彩笔特地画了好几圈,在整块黑板当中可谓是相当显眼,稍微路过都能留意到,他是实在搞不懂她怎么就会记不住呢。 他凉飕飕地道:“你不是记不住,你是压根就没记着吧?” “......” “你不会是在想着陈娇娇给你说的脱衣舞男派对了吧?” “......” 什么叫一语中的,这他妈就叫一语中的。 江半心虚地哂笑,急忙起身拉着他出门,转移话题道:“走吧走吧,赶紧选戒指去。” 陈先生是相当不爽,却对自己的妻子无可奈何。 ...... 谢衍接到沈七的电话时刚下播,眼睛酸痛地不行,正要点根烟放松放松,对方焦急又显得有些慌乱的嗓音传来了。 “哥,出事了。” 潦草几个字,却包含了无数种引人遐想的未知,他心里“咯噔”一声,瞬时感觉如临大敌。 飞速赶往了医院,就见沈七立在走廊前,不断搓着手,来回踱步,干净的衬衫衣角似乎沾染了些血迹。 “衍哥。”沈七看到他来,原本维持着的镇定尽数崩塌了,喉咙紧涩,嗓音轻颤。 谢衍伸手抱住了他,手心轻轻拍了拍他脑袋,劝哄道:“没事了。” 继而又把他掰开,视线上下扫了他一轮:“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沈七摇头:“没有,都是小伤。”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沈七这街头小霸王,血腥的场面见识的多了,但可能是因为有了他衍哥疼他吧,一旦糟糕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总觉得没有以往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魄力了。 “他情况怎么样?” 沈七忧心忡忡道:“稳定是稳定了,没出什么性命攸关的问题,可问题是...” “是什么?” “这人比较难搞,想让我赔偿。听他说话语气也挺狂妄的,估摸着身世背景有点来头,不好对付。” 新年首次开张,钓上钩的客户却是块硬石头,当时看到他们一伙人冲进来,面对变相的勒索,不仅没有慌张,反而无所畏惧,很轻蔑地笑了几声,便抓着合伙的女孩准备霸王硬上弓。 沈七他一着急,就和这男人动起了粗,谁料这男人也有几把刷子,打了几回合难分胜负,且沈七有逐渐落败下风的趋势。 说实话,他混了这么多年,打过无数次架,给逼急了那就不是光用拳头那么简单了,所以他不甘示弱,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就给了对方一刀,他自诩力道啊位置啊之类的把握地相当有分寸,不至于活蹦乱跳,也不至于当场死亡。 谁知那男人有什么先天性的鬼疾病,引起了并发症,当即倒地口吐白沫,沈七慌了神,火急火燎地差人将他送来了医院。 经过抢救,人是没什么大问题了,问题就在于这狗男人十分不爽,报复心相当强烈,开口就是索赔几万十几万的,此等天价,他们如何担负得起?别说几万了,就是几千,囊中羞涩的他们也不一定能够凑齐。 沈七是干脆想拍拍屁股走人的,反正你也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管你他妈的索赔不索赔,老子消失了看你还怎么找我要钱? 但他低估了这狗东西的手段,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个电话就叫来了自己的律师,还扬言说如果他们不给他一个交代,就会立马报警,医院监控拍到了他的照片,想逃是逃不掉的。 沈七是真没有面对过这样的突发事件,情急之下,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找谁了,只好叫他的衍哥。 谢衍了解了大概情况,指了指对过的豪华病房:“他人在里面?” “嗯。” “我去看看。” 谢衍没有敲门便推门而入,那男人仰躺在病榻上,正和西装革履的律师悄声道些什么东西,见他进来,讶异地挑高了眉毛,仿佛不敢置信:“谢衍?” 番外19:“你想怎么玩?”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衍懵圈了,沈七就更懵圈了,来回看了看俩人,问:“你们认识?” 那男人率先醒过神来,阴恻恻地笑道:“不止认识,还熟悉得很呢。” 谢衍握了握沈七的手心,宽慰道:“你先出去等我,我跟他谈谈。” 沈七虽不明所以,但很显然这俩人是有过交集的,因此也没反驳什么,点头道好。那男人见状,也打发了身边的律师出去,奢侈的病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听说你被扫地出门了,怎么样?大少爷一朝变成落水狗的滋味不好受吧?” 谢衍瞥了他几眼,默默地没搭腔。 那男人叫尉迟君,也是政法世家出身的,属于名门望族了,按道理来说这样雄厚的背景,和谢家是一定交好的,但因为父母那辈的渊源纠葛,导致如今两家联系不甚热络,都是表面吹捧、背地里诋毁,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谢衍和这人没有什么交集,也就曾经尚在家族时,参加过几次推不掉的宴会,和对方打过几次照面。俩人都是家族的阔少,少不了被人拉着敷衍招呼一番。 “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啊?你家里人还给你钱花吗?看你现在穿的这一身,应该是没有了吧。啧啧...堂堂的谢家公子哥,沦落到打游戏直播度日,偏偏比赛输掉了、直播还没什么人看,哈哈哈。” 尉迟君放肆嘲笑了几声,又道:“不过你别灰心啊,我那次无意中看了看你直播,技术还行吧,就是看着挺没劲的。” 他这一番话都是专门挑了心窝子戳,刺得人生疼,偏生句句属实,叫人无能反驳,只有愤慨和被羞辱的份。 谢衍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强压着想冲上去照着他那张猪脸来几拳的冲动,淡然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也知道我被赶出来了,没钱赔你。” “哟,你跟刚才那哥们关系这么铁呢,他出了事让你来罩着啊?” “是。” 尉迟君眼底划过一道玩味,嗤笑道:“这下子...事情是变得越来越好玩了呢。” “所以呢?”谢衍点了根烟,漠然抽着,看向他:“你想怎么玩?” “赔偿我不要了。” 闻言,谢衍眼眸微眯,寒芒迸射,预料不妙。虽然他现在说的如此大方,但绝对不是就此放过了他们,而是因为他借机寻到了更加能让他出气的法子。 果然,尉迟君笑吟吟道:“我要让他坐牢。” 谢衍衔着烟的唇抿紧了紧,眸光骤然变得阴沉,稍一闭眼,再睁开,已然是无波无澜的淡漠:“那你要以什么样的名义起诉他呢?别忘了,事情曝光出来,你也涉及到了非法***,要让你家里人知道了,你觉得会你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政法世家最忌讳涉及这方面了,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顺藤摸瓜地牵扯出一大堆。 尉迟君怔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初,笑道:“谁说是非法***的?我们在网上聊得热火朝天、你情我愿的,一个钱字都没有提到过,不算交易啊。” “就算是这样,你们尉迟家不是向来以家风严谨门规清廉为例么?你家老爷子知道你在外面乱搞,就一点都不恼火?” “恼火肯定会恼火的,但如果我跟他说...能够顺势搞垮一波谢家的人...虽自损八百,但伤敌一千,相当划算,未尝不可。”尉迟君慢悠悠地品了口茶,道:“现在该轮到你了,各方面的证据都不利于你那哥们,所以...为了救你那哥们,你会怎么做呢?” “......” “应该是无能为力了吧?毕竟你自己没什么本事,以你现在和谢家的关系,连个佣人都不如,谢家会是你最后的靠山么?你能搬到谢家这救兵么?” 他越说,谢衍脸色就越黑,他一步步趋近床沿,将烟蒂捻熄在他喝茶的瓷杯里,垂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尉迟君和他对视,大无畏地浅笑道:“你这种眼神我还是第一次见,心余力拙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其实就有条解决的道路摆在你面前啊,只要你拍拍屁股走人、什么也不管、任由他去蹲号子不就得了?但我觉得,你应该是做不——” 他话未说完,就被谢衍扼住了咽喉,他力道很重,手腕禁锢的死死的,真要置人于死地似的。 尉迟君起先是慌了几秒,而后便狞笑起来,被掐的满面通红,青筋跳动,断断续续道:“你、你掐我又能怎么样?...你、你...” 谢衍眼底仿佛被泼了墨,右手的袖子挽起来一截,露出精悍遒劲的臂理线条,掐着对方时,手背的筋络紧绷着,有种肃杀的凌厉,叫人反抗不得。 不足一会儿他便松开,很随性地捏了捏手指关节,言简意赅道:“你最好别动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尉迟君缓过劲儿来,勾起抹玩味阴狠的笑意。 ...... 沈七在病房外等了半晌,一见他出来便上前问道:“什么情况?” 谢衍掌心拍了拍他脑袋,温声道:“没事儿,他我认识,算得上是朋友吧,我跟他说了,他也卖我这个面子,不会追究咱们的。” “也不用赔钱了?” 谢衍还是笑道:“嗯。” “真的假的啊?”那男人入住的是豪华病房,隔音极佳,房门厚实,他就是想偷窥偷听,都做不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见他衍哥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沈七也就信以为真,咧嘴笑道:“看吧?衍哥,我就说过,老天爷绝对不会一直辜负咱俩的,这不?好运就来了。” 谢衍嘴角弯起极浅淡的弧度,默默注视着他,这小鬼显然是沉浸在此喜讯中没缓过神来,欣喜万分:“还好是衍哥你认识的,要不然这冤大头...谁乐意当啊?不过那狗东西是真的狗,你是没看到他一直拽着我恶语相向时的模样,我他妈真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哎衍哥,这人关系跟你亲不亲近啊?按理说你这么温和一人,咋会和那种败类...” 番外20:入狱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衍终于搭腔,道:“还好吧,不算特别亲近。” 沈七道:“用我新学到的成语来说,就是泛泛之交啊。” 谢衍给听笑了,垂眸掠了他几眼,道:“嗯,泛泛之交。还学了什么成语?” 沈七边走边摇头晃脑道:“很多啊,我觉着这句最适合你了。” “哪一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谢衍仍旧在笑着,牵起他的手道:“嗯,长见识了。” ...... 咖啡馆里。 谢允叹息:“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儿?” “嗯。” “我帮不了你。” 谢衍抬眸定定地看她。 谢允一阵头疼,道:“别这么看我行不行?我现在是在实习期,没有执业证书我接不了案子,就算我能接,按照你说的,本来就是你们违法在先,仙人跳加伤人,翻盘的几率基本为0。” “我没让你去打官司。” 谢允笑了:“所以你是指望我说服咱爸或者咱妈,救那小子一命?” 他不搭腔,默然垂眸。 “哥,你也知道他们的为人的,你现在都和家里...彻底闹掰了,就算我再怎么求情,他们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这回的对手还是尉迟家。”她压低了嗓音道:“关键时期,他们不会想惹一身骚的。” “就算他们不想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来,尉迟君摆明了要和我作对,要和谢家作对,只要我一天还姓谢,他们就脱不了关系。” 谢允皱眉:“所以你是死活要拉着谢家给你善后擦屁股了?” “什么叫我硬拉着谢家给我擦屁股?你自己也清楚尉迟君那人的癖性,抓住马脚就死咬不放的,你以为我乐意找你?这不仅仅是我自己的事儿,往大了说那还不是谢家的颜面?” “你可以由着他不管的,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来找我,也不用和谢家挂上钩了。” “......” 谢允见他倏然沉默下去,摇头失笑:“你口口声声说事关谢家的颜面,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想救他。” 他沉静道:“不是我想救他,而是我要救他。” “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是你好哥们、关系铁?” “......” 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回答,谢允只好摆摆手,嗤笑道:“算了,我也不想去好奇你们之间的感情了,总之我就一句话,这回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想办法,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你指望我去向爸妈求情,倒不如你自个儿亲自登门拜访。” “......” 谢允抿了口咖啡,定定地瞧了他一阵,道:“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回家来,那样你就不会过得太辛苦了。人生道路千万条,热爱并非是唯一可以走得长远的支点,有时候,生存比理想重要得多,你觉得呢?” 她话说完,拍了拍他肩胛,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谢衍揉搓着眉心,烦闷至极,独自坐着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起身离开咖啡馆。 6月份天气已经十分闷热了,他只穿了件简单的白T,身量修长而清净,背脊被汗水濡湿了小片痕迹,黏腻着皮肤,有点难受。 他从口袋里掏了烟盒,打火机一拨,点了烟,一边闷闷地抽着,一边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往家的方向走。 烟抽到一半,沈七打来了电话。 他滑过接听,听筒那头寂静了好一阵,他不得不先出声,笑道:“小鬼?” 沈七终于搭了腔,嗓音却是从所未有的低沉与失落:“衍哥。” 察觉到异样,他蹙了蹙眉:“嗯,怎么了?” 沈七环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败落的墙壁和冰凉的铁栏杆,他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却强压着这些情绪,轻声道:“衍哥,我被关进看守所了。” ...... 谢衍十万火急地赶到看守所时,却又被告知,沈七已然走程序被送进了监狱。 他火急火燎地来,六神无主地离开。 方才警察通知他的话语还一清二楚:蓄意伤人包括诈骗勒索,涉及金额较大,四年刑期,人已经被带走了,在市第二监狱。 四年刑期,四年... 撡。 他作了好几个深呼吸,想抽烟,掏出烟盒一看,已然是空荡荡的了,原来方才那抽的竟然是最后一根。他脾气突然就蹿上来了。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踹了正旁边的垃圾桶几脚,各种纸屑果皮散了一地,依旧不解气,想再度抬脚发泄时,身后传来名警察的吆喝:“喂,你干什么呢?” 谢衍掐着手心才堪堪将那三丈高的怒火给镇压了下去,绷紧了额线,也没有理睬那警察的喝止,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看守所。 当前他没有别的可行的办法了,除了仰仗谢家这尊大佛,因此,他只能...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族。 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踏进这栋别墅了,深黑的铁栅栏、墙角芬芳的花丛、高树郁郁苍苍,家政的身影穿梭其间,正提着水壶和剪子修理花园。 沿着蜿蜒的石径,越过假山流水,城堡一般的别墅终于显现出了全部的风貌。 管家提前去作通告了,不过片刻便返回来,恭敬道:“老爷在球场。” “嗯,知道了。” 别墅位处半山腰,后院的位置建立了一片高尔夫球场,晴日当空,绿草茵茵,隐约见一两道身影挥着球杆、在其间奔走。 谢渊平年逾五十,纵横官场几十年,精神奕奕,不失非凡气度。 但他一看见自己这败家儿子就有点胃疼,险些又想疯狗似的咆哮,好在他记起来自己是个狡猾的政客,应该喜怒不形于色——虽说大部分时刻他在自己的败家子面前都做不到,但起码当前是作出一点点的稳如泰山来了。 谢衍悄声走近,正欲开腔,就听得他抢先直截了当地道:“允儿和我说了个大概,我可以把他捞出来,不过你得听我的安排。” 谢衍道:“你想我回来,学法也好,从政也罢,我都照做。” 谢渊平回身瞥了他一眼,嗤道:“以往我们巴巴地求着你去做这些,你几百个不乐意,现在为了个毛头小子,你倒是先缴械投降了,是吗?” “......” “也罢,你对他情深义重,愿意主动回家听从安排,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我的条件可不止你刚刚说的那些。” 谢衍默了一瞬,问:“还有什么?” 谢渊平没有立即搭腔,把球杆递给旁的小厮,接过了毛巾细细擦拭手心的汗,抬眼看向他,目光却是意味深长。 番外21:三年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沈七在这呆了7天了。 虽说他自小便是混街头的,也进过几次派出所,却从未严重到这种地步——蹲监狱,并且,如果无力回天已成定局的话,他还得蹲四年。 上诉是不成功的,因为这的确是事实,各种不利的证据都齐刷刷地指向他,哪怕他再怀有什么侥幸,都逃不过恢恢法网。 搞这行当他一直凭借的是三分侥幸三分运气,剩下四分人为,应该说从他混社会起,就是凭借这样的命理,可惜这回人为胜不了命中注定,他是实实在在的要栽跟头了。 他不是没有作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进监狱的设想,相反,像他这样讨生活,那真是迟早的事儿。 但当他真正地踏进那道高深耸立的铁门时,当他看见两旁铁网围拥着的清一色囚服、凶神恶煞的囚犯时,当他被喷了满身的消毒粉时,当他躺在冷冰冰的钢铁床上时,他还是感觉到一阵天塌地陷的眩晕,一种陷入死局的绝望和凄苦。 刚入狱时总是不好过的,他彻夜彻夜的失眠、发呆,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而在这种时刻,他唯一可以想的、唯一可以惦念的,也就只有他衍哥了。 谢衍当初说那男人是他朋友,卖他面子不会追究,很显然,此事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衍哥当初或许都是骗他的,为了让他安心而编造的谎言而已。 七天,谢衍没有来探望过他,他不知道外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就此一直蹲下去,直到将刑期服完。 他还能做什么呢?除了想他的衍哥。 在监狱,刚入狱的新人总是会受欺负的。 可能是因为他自身的造型、外加脖子上那一大片五彩斑斓的刺青吧,总是不断有人上门挑衅,他结结实实的挨了几回打,也还手打了别人几回,身上的痕迹勋章多添加了几道,看着却不如以往威风,只有狼狈和落魄而已。 但最起码,没有人敢随随便便的主动去招惹他了。 他混了这么多年,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这点了。在龙蛇混杂的境地,旁人所无法生存的,他偏生如鱼得水,能依靠蛮力、手段的阴狠毒辣,获得一席之地、从此顺风顺水。 他是抱着无法出狱的念头去应对的,毕竟真要蹲四年的话,倒不如先在这站稳脚跟,以后的日子不能说潇潇洒洒,但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正值放风阶段,沈七自个儿坐在墙角,嘴里叼了根杂草,脑袋往后靠,百无聊赖地望着天。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晴日疏朗,天际卷着荷叶边的云,薄薄的日光洒将下来,他眯着眼睛,有些惬意,也有些落寞。 “七哥!”一名贼眉鼠眼模样的青年蹦跶着跑过来。 他不搭腔,照样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享受监狱里难得的日光浴。 青年叫普子,自从战败于他手下后,便一直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跟屁虫似的撵也撵不走。 普子曲肘耸了耸他,示意他悄悄看自己兜里摸出来的东西。 沈七被他搞得不耐烦了,这才随意撩眸一瞥,没什么表情道:“买的?” “不是,捡的。”普子嘿嘿笑:“今儿个运气贼他妈好,刚才我在那边逛着呢,就捡到了这根烟,还不是别人抽过的烟头。七哥,等吃过饭,咱俩一起去厕所?” “我不抽烟了。”他顿了顿,又看向他:“更不会跟你一起抽同一根烟。” “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啊,你一看就是烟瘾很重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沈七挥挥手,示意他滚。 放风结束后,狱警高声念了他的名字。 沈七不明所以:“怎么了?” 狱警冷眼瞧着他,嗤笑道:“你他妈的走狗屎运了,有人捞你。把你自己东西都捎上,跟我走。” 沈七心里“嘭”的一声翻滚起了巨浪。 ...... 得到出狱的消息,沈七起先是惊喜,而后就被冷静掩盖,甚至...还有点难过。 肯定不是因为舍不得监狱里的生活了,照正常的分析,此时此刻此事儿,除了谢衍还能有谁,有这种本领能够捞他出来?没有了。 并且,关键就在于,他又是怎么把他捞出来的?凭借他自己,一个被扫地出门的落魄大少爷,断然是做不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回了谢家,他找了谢家这座靠山,他去向谢家人求情了。 沈七拿着外套,慢慢吞吞地朝外走,身后的铁门“吱呀”一声合上,没走几步,他抬眸,就看到了谢衍倚在车窗边缘,双手抄兜,唇边挂了浅淡笑意,温柔地注视着他。 沈七走到他面前,绷着脸看他:“你做了什么?” 谢衍一听就笑开了:“这刚出狱,你不叫我哥,也不抱我,一上来就问我这个?” “......” 看他阴沉着脸一语不发,谢衍也不恼,两指端着他下巴打量来打量去,倒是没什么特别明显的伤痕,只有几处淤青和红肿而已。他笑道:“在里面没出什么事儿吧?打架了吗?有没有打赢?” “我要是输了现在还会站在你面前吗?” 谢衍佯装诧异:“里面人打架这么凶狠?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沈七无视他的调侃,倔强问:“你是不是答应你爸要回家去继承什么家业了?” 谢衍收回了手,敛着眸心,半晌才道:“我要去墨尔本深造了,攻读法律。” 沈七一愣,继而是又愤恨又不敢置信:“你他妈的在说什么东西?” 他他妈的连墨尔本在哪个国家都不知道。 谢衍苦笑:“我说,我要去澳大利亚了。” 沈七只感觉自己心都被揪起来了,颤着声线问:“去多久?” “三年。” 三年,三年... 当听到他说要去澳大利亚时,沈七还算冷静,但当他一听说要去三年,三年之久,隔着海洋遥遥相望,他瞬时就爆发了,一把推搡开他,怒吼道:“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捞我出来?嗯?你给我滚,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家去,跟你爹说清楚,老子不需要你牺牲你自己来搭救我!滚啊!” 番外22:“再叫我一声。”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谢衍被推搡的踉跄倒退了几步,没有说话,勉强扯起一丝笑容望着他。 沈七一看到他这种表情就更来气了,既是心酸又是心疼,千万种情绪狂涌,导致他分辨不清哪种更占据心田,只能依靠吼,奢望挽回几乎是已成定局的事态: “你听到没有?我让你滚!你好好的去直播、去打你的电子竞技不行么?干嘛多此一举来救我?我告诉你,我在里面混的可好了,用不着你操心!” 谢衍纹丝不动。 沈七揪着他的衣领,挥起的拳头就快要落下去了,又收回,他定定地瞧了他好一阵,倏然扭头朝着监狱大门的方向走。 谢衍赶忙拉住他,却被他蛮力推搡开:“那男的不是要搞我吗?我现在就回去,我继续蹲,我他妈蹲四年,蹲满刑期为止。” 沈七说着,一边挥舞着胳膊一边发疯般的冲守门的狱警高喊:“喂!开门!把我弄进去!” “你疯了?!” 谢衍终于出声喝止他,使出十二分气力将他往车的方向拖,俩人扭打撕扯了一阵,最终谢衍占了上风,胳膊死死箍住他,缓了会儿喘息,抱着他柔声道:“听话,别闹了。就剩这么点儿时间,难道你都要浪费在和我打架上面?” 闻言,沈七就像条脱水的鱼儿,由活蹦乱跳突然转为一动不动了。 他脸埋在他衍哥的肩窝处,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你赶紧去向你爹也好,你妈也好,你去跟他们解释,说你会留在淮城,会继续你自己的梦想。我蹲四年就四年,我认了,反正我罪有应得,你别搞这一出,行不行?” 谢衍抬起他的脸,道:“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蹲监狱?” 沈七眼眶泛了圈微红,倔强而固执地问:“不走行不行?” “三年而已,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等你回来呢?你去学了法,你就得按照他们给你安排的人生过活了,你自己的电子竞技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谢衍温柔道:“梦想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你。” 沈七胡乱擦了把眼角,瞪着他,稍带哽咽的怒骂:“撡你妈的。” 谢衍笑了,再度把他拥入怀里,道:“小鬼,哥哥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被扫地出门,游戏也打不好,生活一塌糊涂,但我最幸运的是认识了你。无论处于高山还是低谷,你就是我唯一的荣光。 记着,哥哥不在的时候,好好生活,读书,念大学,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哥哥无法随心所欲,做不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只要你做到了,我就不算失败。” 沈七闭着眼睛,只想趁着最后的丁点儿时间,贪婪地嗅着有关于他的一切气息。 谢衍道:“再叫我声哥哥吧?” 他不愿意,因为他一叫,他就得走,就得离开淮城,就得踏上飞往异国的专机,就得天各一方、三年不相见。 谢衍也没勉强,笑着揉了揉他脑袋:“我在夏天离开,我也会在三年后的夏天回来的。小鬼,多保重。” 说完便要转身,钻进另外一辆候着的黑色轿车里。 沈七绷着脸沉默不语,没说再见,没说一路平安,什么都没说。 他还握着他的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修长清隽的手指从自己的指缝间,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溜走,指腹存留的温热逐渐退却,方才拼命嗅着的气息,也随着他的离开而飘散了,像开到了荼蘼的花。 他心神恍惚,倏尔生出一种强烈的、来势汹汹的、想要抓住他、拥抱他的心念,可等他从恍惚中回神,车辆早已远去了。 成为了一个遥远的漆黑的点。 沈七就呆呆的立在原地,望着那个点,一直望着,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里。 他又稍微抬眸望着天际虚无的某处,当空的晴日倏然变得特别刺眼,针似的扎得人眼睛生疼。 ...... 谢允送他到了机场,离登机还有半个多小时,俩人端坐在咖啡厅里,各自无言。 她抱着胳膊看他,终于开腔,感慨道:“哥,有时候我是真搞不懂你。虽然我们一起长大,但我还是搞不懂你,你从小就叛逆,对咱爸咱妈、甚至偶尔对我,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你对别人呢?叛逆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顺从是为了别人,他比你自己的亲人还重要吗?” 谢衍枯坐着,点的拿铁一口没动,漂亮的拉花还维持着最初的形状,是颗浓郁的、飘香四溢的爱心。 良久他才言简意赅地答:“我喜欢。” “是啊,当初你死活不愿意回家,是因为他,现在你回家、出国、改行,还是为了他。” 谢衍撩起眼皮看她:“我问你,如果换做是你,凌也要去蹲监狱了,你会怎么做?” 谢允当即怔愣住。 谢衍继续淡淡道:“我喜欢他,所以我要尽我所能保护好他,要给他最好的结果,要他以后的路平安顺遂,即使路上没有我,也能披着满身荣光,扬帆远航。” “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允默默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了。 登了机,谢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落座,很快飞机便挟带着音流和风声鹤唳加速启动,一阵腾空,失去了重心后又恢复平稳。 他从那扇小小的窗往外望过去,是淮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林立的楼宇,随着飞机越升越高,被浓稠的云卷掩盖,最终只剩大片蔓延的山丘、所形成的青绿色,茫茫的,像海。 在这样的时刻,人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许多曾经的场景。 比如那幢共同租住的公寓,被他弄乱了以后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又恢复了整洁,比如一起吃过的泡面,清晨的卫生间里少年半梦半醒地搂着他的腰,比如他叫自己哥哥,少年清澈的声线含了朦胧,总是令人心口微痒。 比如他在安慰自己时说过的很多话,拥抱还有亲吻,就像岁月的赠礼,独赐予他的温柔。 而谢衍永远都会记得,沈七曾经说:“就算这世界荒芜,也还有我是你的信徒。” 番外23:“世界也老了,宇宙也老了。”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六月骄阳似火,成荫绿树遮挡不住光,驱散不了闷热。 从出门到现在,只走了小段路,江半就有些遭不住了,雪纺衫一片又一片的被汗水濡湿了,偶尔风吹过,才乘了少许清凉。 陈凌也相当尽责地用手给她扇风——虽说收效甚微,但总好过没有,他凉飕飕地道:“都说了开车,你不听,硬是要闲庭漫步,活受罪了吧?” “我这不是看今儿个天气挺好的嘛,想着都好久没出来逛逛街什么的了,所以就干脆...哎,别提了,就两个字儿,后悔。” “那要不现在打车吧?叫辆黄包车也行。” “你别不是给晒昏头了吧?这儿哪来的黄包车?” “...现代说法叫做摩的。” “......”江半无语凝噎,道:“还是算了吧,不是马上快到了么?” 蒂凡尼珠宝店位处繁华笼罩的市区中央的塔椿街道,纵然天气炎热,此地段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稍显拥挤,使得空间更加闷了、更加让人难受了。 街道拐角开了家花店,青石板面的门口摆放了大大小小的盆栽与花卉,芬芳与绿意簇拥,成了道亮眼的风景线。 陈凌也留意到她多看了那些花儿几眼,笑问:“想要吗?” 江半正儿八经道:“我喜欢花,但我不会告诉你我想要花。我不想因为我想要花所以你送我花,而是想要因为你想要送我花而得到花,明白了吗?” 陈凌也被她这语速极快的绕口令给绕晕了,头顶一圈眩晕的星星,皱着眉、使劲分析着她方才嘴巴里迸出来的字眼所表达的意思。 见他一脸懵,江半哈哈大笑。 终于,他回过神,拉着她朝里走:“那你喜欢什么花?” “绿玫瑰吧。” 对待绕口令和其他方面,陈凌也可能会比较迟钝,但对待情敌的所有小细节,他便跟装了雷达似的,反应极其灵敏,灵敏到江半自己都没察觉出话语有什么不对。 看一直他阴恻恻地盯着自己,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干嘛?” 他道:“绿玫瑰不是卫满喜欢的么?” “......” 江半心想说你他妈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她一边惊讶又一边对他的小心眼表示迷醉了:“我也喜欢不行啊。” “不行,你换一种,白玫瑰红玫瑰蓝玫瑰粉玫瑰都行,就是别绿的。” “怕我绿你?” 他一边浏览店内的花卉一边轻笑:“你要是敢绿我,腿都给你打断了,你那个奸夫也别想活。” “...你好凶。” 陈凌也揽过她的腰,摘了朵花别在她耳后,一边端量着一边慢条斯理道:“所以啊,不要出轨,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跟我相亲相爱,知道了吗?” “万一你出轨了呢?” “可能么?” “怎么不可能?我比你大吧,万一哪天你觉得我老了满脸皱纹了吸引不了你了,你喜欢上别人家更年轻更靓丽的小妹妹怎么办?” 其实人到中年,说没有一点年龄危机是不可能的,特别满大街放眼望去,一道道蓬勃的身影,一张张充满朝气的年轻脸庞,羡慕的同时,却也在不断地被提醒—— 她已经不处于那个阶段了,她的芳华正一点点地随着岁月长河流逝,终将老去、死去。 “杞人忧天,你就是变成了伏地魔,我也会像贝拉一样爱你。”陈凌也将买的花束递给她,捧着她的脸认真道:“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宇宙也老了,一切都一样。” 江半轻笑:“希望我们老了也能这么可爱。” ...... 俩人一道离开了花房,拐个弯儿,就到了蒂凡尼珠宝店。 玻璃展柜里一颗颗璀璨的钻戒,镶嵌在黑丝绒的幕布中央,像夜空中的星子,没有一朵浮云,没有一丝烟雾,繁星所折射的流光,宛若迷离的粉末,若影若现、交相辉映。 柜台小姐的推销简直是魔鬼,她绘声绘色道:“小姐,这枚决定适合您!您看看这材质、做工、还有这钻!保证您戴了下到阴曹地府,阎王爷见了都要问你是哪家的款式!” “......” 江半汗颜,心道:你这嘴还真是开过光啊,这么积德。 她试戴了几枚,只觉得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实在倒霉得紧。 试戴到最后一枚观感不错的戒指时,她又挑中了旁的更显眼的,想摘了换时,却发现怎么使劲都无法将那圈圈从无名指的关节给弄出来。 还有比这更烦人的事么?难不成她命中注定这枚戒指了? 柜台小姐给她抹了点手霜,十分专业地转动着戒指,那戒指却存了心纠缠似的,一公分都没挪动。 江半和柜台小姐面面相觑,有些捉急了。 “怎么了?”陈凌也上了个洗手间回来,便看到她一幅便秘的表情。 江半举起手扬了扬,无奈扶额:“卡住了。” 陈凌也一挑眉,轻笑了几声,托着她的手指,抽了纸巾细细地擦拭掉关节处的润滑手霜,而后,将她的无名指含进了自己嘴里。 起先是一阵温凉,逐而濡湿的热,舌腹的粗粝围裹,一分痒变成三分痒,酥麻被嚣张的、一点一点的牵引出来。 实在是个暧昧又放肆的举措。 连柜台小姐都瞪圆了眼睛,含着戏谑的小心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唇。 江半耳尖泛红,想缩回来,却被他箍的实在牢靠,只好小声道:“哪有这样的?能行——” 话没说完,她便察觉到戒指的松动,陈凌也薄唇衔着那枚戒指,挑眉懒散道:“怎么不能行?” “......”你牛逼。 她想起曾经他还用嘴给她扣耳环呢,这人舌尖上的功夫真不是盖的。 江半选完戒指打道回府,不经意间瞥见了手机界面的日期,才倏然想起一件事来,她问:“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陈凌也道:“是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就是0609,两天之后。 “姐姐要送我什么礼物呢?” “送我给你行不行?” “你已经是我的了,换个别的吧?” “送你春宵一夜。” “春宵一夜我也唾手可得,就没有特别一点的吗?” “......” 江半犯难了。 每到这种特殊的日子,她是最不会选择惊喜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左思右想,才跑去买个哆啦A梦的公仔送给他了,挑礼物这种事情,真不适合交给她来做。 她问:“你想要什么?” 陈凌也道:“我喜欢你给我买东西,但不想因为是我告诉你我想要你才买给我。” “......” 什么叫做反噬?这他妈就叫做反噬。 江半无奈扶额,对于刚才说出那段绕口令,悔地肠子都快青掉了,她说:“要不给你办一场生日派对吧?就在青旅的后院里,请一大堆狐朋狗友,弄点音乐啊BBQ啊什么的,夏天嘛,就该这么过。” 陈凌也倒是没有勉强她一定得准备什么惊喜礼物之类的,蹙眉思量了一番,点点头:“也行。” 番外24:“姐姐,我们来亲亲吧?”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说干就干—— 正式的婚礼被他们安排到了8月份以后,足够让他们准备请柬啊场地啊之类不可缺少的流程,而在此前,他们还有大堆时光可以消磨。 青旅后院是一块儿极其空旷且惬意的场地,江半私底下以单身派对+陈凌也生日派对的名义呼朋唤友,陈娇娇、贺尧、包括在舟宁的江俞夫妇,都赶过来参加了。 淮城已然迎来了旅游旺季,所以青旅近期都是爆满,她派遣了前台小妹欢欢去象征性地通知了入住的房客,大部分都跑过来了凑热闹,尚且宽敞的后院顿时变得鼓乐喧天、盛况空前。 忙烧烤的烧烤、唱歌的唱歌、喝酒聊天的扎堆、玩扑克的高声叫嚷,夏夜晚风吹拂而过,缱绻旖旎。 江半望着这混杂却异样和谐的一幕,心田滋生起一种叫做幸福的滋味。 当然了,众人一片的热闹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落寞的影子。 比如沈七。 他和谢衍的事情是陈凌也告诉她的,所以也算是知情。 江半拎了瓶啤酒坐到他旁边,看了他一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片的寂静笼罩,俩人都兀自喝着酒,望着前方忙碌奔走、嬉笑玩闹的人群,谁也不先打破这违和的沉默。 沈七回去了之后做了详细的了解,关于太平洋的彼端,关于那个陌生的国家、那座陌生的城市。 淮城的夏天才刚刚开始,墨尔本已经入冬了,它好像和淮城一样,冬天城市是不下雪的,周围的高山却连接着大片的积雪。 此时此刻,他喜欢的人或许就走在某条陌生的街道上,或许在茫茫的白雪中肆意地滑雪,又或许和他一样,在思念,在消愁,喝着异国他乡的酒,惦恋着海洋彼端的所有。 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样,就喜欢上他了的? 故事的黄页模糊不清,连时间都没了分明的界限。 少年心思像荞麦疯长, 他记得一起抽过的烟,在湿润的仲夏夜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撒野。记得他跟在他身后,就像影子追着光梦游。记得他仰起头来看天,月亮倒映在他的眉眼,分不清是月色照亮了他的脸,还是他的脸照亮了夜幕的月色。 刹那的心动像诗,像白马识途,麋鹿狂奔,春风吹皱森林的泉水,浩瀚的星河翻涌。他爬上了天梯,而天梯尽头刻写的是他的名字。 谢衍走后的这些时日,他一人住在那幢公寓里,不断地做梦,太多梦里的场景了,有时是梦里人掌心拍了拍他脑袋,叫他小鬼,嗓音温沉。 有时是俩人一道倚靠在阳台看落日时分的晚霞连天,彼此点了烟,白雾飘渺着,他一笑风来,再笑花开。 有时候是自己被一片血迹包围,四周狼群虎视眈眈,绿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幽幽泛着冷光,他一退再退,蛮夷却无处可躲,直到他背脊抵着一片温凉。 他一抬眸,便看到了那人,浅笑着朝他伸出了手,指骨薄而纤长,他轻声道:“别怕,跟我回家。” 他每每醒过来,想念就多几分,寂寥就加一寸。 “你有没有和他联系过?”江半突然问。 沈七回了神,摇摇头。 可能是谢家人不允许他联系吧,不过联系了又能怎么样呢?天各一方,只会加重彼此的思念,并不会有所缓解。 江半说:“三年其实很快就会过去的,快到说不定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天的来临。” “也许吧。” 沈七想起他临走时说过的:“我在夏天离开,我也会在三年后的夏天回来的。” 他和谢衍正式在一起压根就没有多久,认识时间算长吗?也不算吧? 但毫无疑问的,他是他永远期待的夏天。 沈七眺望着远方万家灯火,心底的寂寥在一点点被希冀充斥。 城市慷慨亮整夜光,如同少年不惧岁月漫长。 三年。 愿我们兵分两路,顶端相见,在看不见的岁月里熠熠生辉。 愿我们鲜衣怒马,一生明朗,永远是彼此至高无上的荣光。 愿我们,春事永恒,浪漫不死。 ...... 前方的人群当中忽然传来一阵欢呼,江半视线循声而去,原来是陈凌也上了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一只手托着酒杯,一只手正摆弄着麦克风。 江半觉得有些稀奇,以为他是要献唱一首歌又或者怎么样的助助兴,便端正了坐姿,静观其变。 陈凌也调整好了话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越过斑斓的人群,灼灼地望向角落里的江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虽然说今天是我的生日,而我也有机会把这些话放到婚礼的时候讲,但我实在是憋不了那么久,所以...干脆就趁今天、趁大家都在场可以当个见证人吧...” 忙烧烤的、打牌的、以及各种聊天喝酒的都停下来了,带着些许笑意,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他再度把目光投过来,凝聚了满腔温柔,继续道:“关于江半,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并且,以往的每一天,我对她的喜欢都在以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增加、增多。过去的十年间,她可能很少想起我,甚至都忘记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出现过在她的生命当中。” “说实话,我不可能不介怀的,但是没关系,这妨碍不了我喜欢她,我深爱她。” “从小时到少时,我经历过一段乱七八糟的日子,那时候,我以为我是运气糟糕,以为老天爷存心不想让我好过,以为我这辈子就要一路差到底了。其实不是的,老天爷是把我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遇见江半这件事情上,它让我知道,有了江半,再苦都不算是苦。” “江半经常说,说我不会爱人,说我病得不轻,总是想着教我怎么去爱我自己、对我自己好,我都明白,但我想说的是,我改不掉了,改不掉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的生命。” “所以,余生的日子里,不论活着还是死去,不论短暂还是永恒,我都一成不变爱自己,九成爱你。” 人群大概寂静了整整一分钟吧,而后便欢呼高涨,一阵连天的琳琅笑语充盈于耳。 江半手托着腮,眼尾浸了点泪花,浅笑着,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陈凌也抱住了她,闻着她发尾的幽香,挑眉道:“怎么又哭了?” 她笑中带泪:“还不是你惹的?” 陈凌也轻吻着她眼梢,洇没了渗透出来的水润,指尖理顺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捧起她的脸,眸光温柔宠溺:“姐姐,我们来亲亲吧?” 江半给听笑了,却主动勾住了他脖颈,覆上了他的唇角。 在周遭一切有声有色的喧嚣里,唯有彼此爱意往唇间流淌,像晚风捎信,乘了光,与月亮同眠。 不要钱的废话 - 他病得不轻 - 红旗手33 全文结束啦,感谢所有支持这本书的读者朋友们,投推荐票的月票的打赏的,在此就不一一列举啦,鞠躬~ 其实写这个不为别的,主要是想打一波广告,推一推不正经的接档文【百年婚书】,之前有发过这篇文的预告,大致的简介有看过的应该都了解点的,然而,这里还是复制黏贴一下吧。 【百年婚书】{1V1}+{狗血HE} 棠之祖上留下来一幢凶宅,租客来了就走,穷得叮当响,日子苦哈哈,做生意又不会做,只好捡捡垃圾收收破烂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一开始,是连续好几天都做相当一个梦,然后是,隔壁西厢房住进来一个病怏怏的房客,再然后,这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摇身一变,成了她学校班级里的历史主讲,简而言之——阴魂不散。 病秧子一见她就笑了,眼尾挑起的一抹弧度恰到好处,带着点微妙的暧昧,他道:“一千四百多年,好久不见。” 棠之:“......” * 棠之记得自己在前世是他府里的一个小丫鬟,某一日带着这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出门采风,恰逢徐仙亭斗纸鸢,她便善心大发地送了他一只,且道:“送你一只纸鸢,可乘风千里阅山河,破云之戟,从此日月属官家。” 今生二人同坐花前柳下,他递过来一杯茶,茶面如湖波映着满星苍穹与皓月,他莞尔道:“礼尚往来,送你一盏月,以此为聘,惶惶求娶,婚约百年,莫失莫忘。” 别问,问就是心动。 【又老又残又病歪歪的大尾巴狼年上VS穷困潦倒的冰渣子废柴。】 这文是灵异鬼怪的幽冥情缘,第一次尝试这种类型,所以有什么逻辑不当之处,各位可以指点指点,帮忙捉虫。 我兴趣比较广泛,也想趁自己现在对写还上头的时候,多去尝试不同的东西,然后尽可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文风,总而言之,这是个新世界! 最后的最后,又双双叕叕挖了个新坑排队,简介也放下面啦。 【两不宜】{HE}+{经典款欢喜冤家}(本来想取名叫两不厌的,无奈被人占用了,偏偏还搜不到这篇文!) 秦尤眼里的祈遇:流里流气+自以为是二代教父+无敌自恋臭不要脸,简而言之,就是不装x就会死的更年期事b。 祈遇眼里的秦尤:妖艳贱货+刻薄毒舌+资本主义守财奴,简而言之,就是一身铜臭味的魔鬼代言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因为一个女孩成了互相看不顺眼的情敌。 再然而,从相看两厌到相看两不厌,从百年不合到百年好合,从情敌到情人,秦尤鬼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 圈子里盛传秦律师男女不忌口,私生活相当混乱,某一日又被狗仔拍到与一型男进出酒店,各种八卦渠道大做文章,皆传前几天刚爆出来在一起的祈总裁被戴了绿帽,好友也提醒祈遇:“这女人水性杨花,不可取。” 谁料他笑道:“我喜欢的人,管她水性杨花还是冰清玉洁,就算拿我的真心去喂狗,我也无所谓。” (祈遇)看起来是扛把子实则是段子手没事就爱装个x的非专业赌神V荤素不忌口臭名昭著的毒嘴金牌律师(秦尤)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