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二度穿越】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呲!”   夏溪苽这一次,是被后背的一阵剧痛给疼醒的。她忍不住叫出了声,在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眼前正欲抽下第二记的鞭子。   “哎呦!”   鞭子打在手掌处又是一阵剧痛,夏溪苽这回是彻底清醒了。当下甩开那鞭子睁大眼睛,周遭各色鱼群环绕在她头顶,偶尔几只悠闲自得的吐着泡泡。海草随着水流波动来回摇摆,不远处地龙虾与螃蟹,竟勾肩搭背,大摇大摆的四处走动。   夏溪苽见此情景,就觉得自己像是身处海底世界,周身被大片深蓝色的海水包围。   “敢情又穿回来了?”夏溪苽不置可否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一般。   夏溪苽依然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前,她在大学课堂上昏昏欲睡,等她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以百米冲刺的姿态奔跑在逃亡的路上。   她慌乱的打量了眼周围的场景,空旷的岩石地面,除了她身后一直叫喊着要追她的大批人马,再无其他人。   夏溪苽觉得莫名其妙,那时候她只是单纯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那一身大红色喜服,俨然是一副待嫁的模样。   再一联想到后面的追兵,夏溪苽立刻便明白了此时她的处境——逃婚。   脚下步伐不停,夏溪苽慌不择路间眼前便出现了一处悬崖峭壁。她大惊之下想要驻足,无奈竟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毫不犹豫的一脚踏空直直跌落下去。   下落速度极快,夏溪苽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在嗓子眼就要跳出来了。她此时还是认为自己是在做梦,这种感觉应该是睡觉时压着胸口了,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可这种心安理得,直到离她不到半米远的峭壁上生出的一条藤蔓,她伸手去够时被那藤条上的倒刺划伤了手掌,疼得她条件反射的松开了救命稻草般地藤条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她可能不是在做梦。   做梦怎么会还有痛觉?   那既然不是做梦,难不成是穿越了?   下落速度越来越快,夏溪苽此刻大脑也在高速运转之中。然而等她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她半眯着眼看着身下深不见底的深渊,这才悲哀的意识到,她大概就要光荣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穿越时间最短的人才了。   于是,她干脆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夏溪苽当时,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委实令她吃惊不已。   正当夏溪苽准备手舞足蹈的庆幸自己还依旧顽强的活在二十一世纪时,背后居然又是一阵透骨的疼痛。   夏溪苽被这一记鞭子抽的柳叶眉都忍不住皱在一处,她含怒望着自己面前一群雍容华贵的女子,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们丫的都是谁啊,打人犯法知不知道?信不信我叫保安?”   夏溪苽这一句话说得底气十足,虽然不太清楚自己回穿时的地点为什么会变成海底世界,但好歹是法治社会,她即便时常小偷小摸,也还是个公民。   那一群女子之中为首的那一个,听着夏溪苽突然冒出来的一大串话,充满贵气的脸上不禁一愣,倒是她身旁的另一个青衣女子扬眉看向夏溪苽,极是不屑的说:“大姐你瞧瞧,这丫头打破了你的花瓶,竟是这副认错态度!”   “可不是,依我看,光是挨二十下鞭子早就不够了。这样死不悔改,倒不如用她那亲手打碎的花瓶碎片,刮毁了她妖媚惑众的脸。”为首女子的另一边,一身桃粉色裳裙的女子,面色极为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敢恭维。   而那人话音刚落,另外三名女子便都附和起来,那正义使然的模样,便仿佛她夏溪苽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夏溪苽听了好笑,她此刻已经明白自己并没有回穿到现代,而是再度穿越,出现在这个眼前似乎是海底的宫殿。   而比这更加让夏溪苽惊讶的,是她虽然穿越,但居然不曾失忆。青衣女子告状时,她不过远远路过便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的景象就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   一众六名女子,皆是她的姐姐,为首那一位更是她的大姐顾芳枫。照理说她身为最小的一个女儿,应该极为受宠才对。奈何龙王一心想要再生一个儿子,连着生了六个女儿,最后一心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谁想结果仍是个女子。   龙王失望之余,竟发觉他这个小女儿除了模样倾城,竟是个痴傻的丫头,神情木讷不说,便是操纵鱼群这个身为龙宫之人便该有的本领也全无。龙王当即大怒,从此对他这个小女儿不闻不问了。   得不到自己亲生父亲的宠爱,王后也是嫌弃,更别提那一群各怀心思的姐姐们了。仗着自己年纪大些,又嫉妒夏溪苽的美貌,想方设法就是想让她毁容。   夏溪苽说不上到底是幸运还不幸运,她莫名其妙丢了一条命,如今又莫名其妙捡回了一条命。一切变故发生的太快,她连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   为首的那名女子见夏溪苽不说话,垂下眼帘沉吟了良久,竟像是多么不忍一般,缓缓开口道:“既如此,便动手吧。”   站在夏溪苽身后的虾兵早就在等候指令,如今闻言,毫不犹豫便捡起满地碎片中的一块,准备上前划破夏溪苽的脸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夏溪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诬陷她的人就是眼前要害她的人,她即便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只是她夏溪苽也绝非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起初坠落悬崖是她没法控制自己的身子,如今四肢活动自如,她想也没想便站起身,躲开那虾兵的碎片。   一众人本来以为夏溪苽已是待宰的羔羊,突然的反抗让她们吓了一跳。顾芳枫端庄的表情似乎有些掩饰不住,眼神中划过一丝狠辣,朝着那名虾兵便道:“不准放过她!”   虾兵没想过素来木讷的夏溪苽的此番行动如此敏捷,惊异之余得到指令,便上前追了过去。   夏溪苽哪里肯依他,一面疯狂的奔跑一面打量着四周,想要找出一个脱身的办法。    【002 神君大人】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正思量间,迎面竟有一名男子走来。他一身不知是用什么织成的白衣,海水的光折射在他身上,似有若无镀上一层金色。   而他所及之处,色彩斑斓的鱼群依次排开,海波轻缓,似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仙雅淡漠。他那张脸亦是绝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凉薄似水,令人一旦与他的视线对上,便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惊艳之感。   夏溪苽长这么大没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男子,一时之间竟也忘了避让。眼看着就要撞上去,谁料那白衣微动,轻而易举替夏溪苽让开一条道来。   此时的夏溪苽正欲刹住脚步,却见白衣男子闪身,当下脚步不稳就要摔倒。不想白衣男子身后竟还有一名男子,那男子行动却不迅速,直直与夏溪苽撞了个满怀。   虽然有人做垫背,夏溪苽这一下撞得依旧不轻。她眼冒金星的想要从那男子身上爬起来,手却被人抓住了。   夏溪苽不由奇怪,朝那男子望去。   一身宝蓝色华服,头顶珍珠冠帽,长得还说得过去的脸上正扬着一抹暧昧的笑意,望着自己。   凭借原先的记忆,夏溪苽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来。西海龙王的太子顾靖言,她的亲生哥哥。   顾靖言虽说是被撞了,但心情却是格外的好,紧握夏溪苽的手不放开,他关心道:“可是伤着哪了?”   “没,没事。”夏溪苽吃力应着,便想要将手从顾靖言手上挣脱开。奈何他手劲极大,夏溪苽一介女流根本无法挣开。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果而终,夏溪苽不由沉下脸,眼神望着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示意道:“手,可以松开了吧?”   顾靖言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仍旧握着夏溪苽的手,身下一个借力,拉着夏溪苽一同站起身。   夏溪苽根本没有准备好,这一下起身她脚下一个踉跄又要摔倒。顾靖言巴不得占便宜,见状手下一扬,竟将夏溪苽拦腰搂进自己的怀间。   就算是为了帮她,但三番两次吃自己的便宜,夏溪苽还是忍不住了,清亮的眼睛对上一脸邪气的目光,威胁道:“再不放手,我就咬人了。”   顾靖言闻言非但不害怕,反倒有些惊奇的望着夏溪苽,道:“今个转性了?平日里也不见你说话的。”   夏溪苽明白顾靖言的意思。   她这具身子原先的主人,是个傻子,凡事只能任人欺辱。至于眼前她的这位亲哥哥,便是借着这个缘由,时常占她便宜。   夏溪苽当然知道在还未明白一切之前,不该暴露自己的性格遭人怀疑。可是从她醒来之后便一直受人欺负,先是自己的姐姐想要毁她容,现下又是这所谓的亲哥哥想要占她便宜。   她若装着原先那木讷的性子,只怕到时候就该有人要她的性命了。   好不容易才又白白捡回来一条性命,夏溪苽自然是要珍惜。更何况,虽然不知道这个地方兄妹之间能否成婚,但在她那个时代,这可是乱/伦啊乱/伦!   心下如是想着,夏溪苽手下一用力,手心竟凭空射出一道水柱。顾靖言没料到夏溪苽能够回手,失神之间已被击出几步远来。   待顾靖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抬头时已是满脸不可思议的望向夏溪苽,喃喃道:“御水之灵?”   一旁的白衣男子见了,绝美的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做派,唯独那凉薄的眼眸微微泛起涟漪。   夏溪苽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当时只是一心想着要挣开顾靖言,谁想最后竟然真就通过意念激出了水柱。   这一小试牛刀完全激发了夏溪苽的兴趣,她先前倒是没想到这具身子的主人还会点法术,当即对着围上来的虾兵蟹将又是手掌一推,四周海水迅速聚拢在她手心,一道更大的水柱直直射了出去。   那夏溪苽的六名姐姐本被白衣男子的美貌失了大半魂识,如今见白衣男子将眼神移向夏溪苽,自然而然便顺着目光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只见夏溪苽正将四周的海水与她周身翻转的得心应手,不由都是大惊失色。   在这西海龙宫,谁不知道龙王的小女儿是个痴傻的废柴,连最简单的操纵鱼群都不会,更别说是以仙法防身了。   再者,御水之灵不比其他,那是只有水系上仙才可以操控的仙术。他们虽然终年居住于深海,真正能够使用这仙术的却只有龙王一人。没有慧根的就是练上几千年,也不一定可以掌握精髓。   而西海龙宫的小女儿,痴傻了千年,如今怎么会突然开窍?   她本就貌美,如若当真天赋异禀,那她在龙宫的地位又怎可和昔日而语?   思及此,顾芳枫眼神中的狠戾愈加浓厚,望着围在四周,怕伤到夏溪苽而不敢上前攻击的虾兵怒道:“抓住她,留活口便可。”   言下之意,竟是只要有一口气吊着就行。   虾兵听命,持着刀枪肆无忌惮的冲上前。夏溪苽本意是想极快逃脱,眼下越来越多的虾兵围上前将她团团包裹其中,她很快便疲于应对,焦虑之间意念消散,方凝聚起来的水柱也随之散开。   少了水波护身,虾兵更加有恃无恐。夏溪苽看着还差两步就要刺进自己身体的长枪,不由苦苦一笑。   苍天好心又给了她一命,谁想这才过了多久,又要丢了。也不知道这次死了,还能不能再度穿越?   夏溪苽自暴自弃的想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却是笑了。那凉薄的双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可那一笑竟叫万物都失了颜色。   不过衣摆轻扬,围在夏溪苽周身的虾兵便都倒地不起。   白衣男子出手太快,夏溪苽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眼前究竟发什么了事情,便听见不远处一阵急躁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夏溪苽远远望去,只见龙王正带着他的龙后以及一大群虾兵蟹将匆忙赶来。在走近时竟整齐划一,朝那白衣男子齐齐跪下,高声道:“云衍神君亲临西海,吾等有失远迎。”    【003 弄巧成拙】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语毕,竟连方才还很嚣张的六个姐妹也都神色惊讶,规规矩矩的行礼。   云衍神君?   夏溪苽在记忆中飞快的搜索着,却只依稀记得这世上仅剩下一个神,终年居住九重天上,不谙世事。   而眼前之人受龙王如此兴师动众的礼待,定是那神君无疑了。   意识到这点,夏溪苽再望向白衣男子时,那一身的仙骨傲然刹那间便都有了理由。   只是,那莫名的熟稔之感竟是从何而来?   夏溪苽来不及细想,只听得龙王一声怒喝,冲她而来,“痴傻女儿,见了神君还不快快行礼?”   云衍神君倒是不甚在意,微微晃动了一下金丝缝纫的袖摆,淡淡道:“闲暇游玩罢了,龙王何须多礼。”   西海龙王这才带领一干人等起来,抬头时,却被满地晕倒在地的虾兵吓到了。他惊慌的小声询问在他身旁的顾靖言方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听得经过后不由怒瞪着夏溪苽,“你这又是在做些什么?”   西海龙王说着,诚惶诚恐地转身便朝云衍躬身道:“小女不才,竟让神君见笑了。”   夏溪苽与顾靖言隔得有些远,以至于他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并没能听清。但见西海龙王这般怒色,却也明白定是将一切罪责都揽在了她身上。   奈何夏溪苽却不愿意自己只是个当炮灰的命,心底咽不下这口气,不等云衍开口,扬声便道:“我什么错事也没干,做什么拿我当出气筒?”   西海龙王见向来木讷的小女儿今日竟还学会了顶嘴,那双棕色的眉毛倒蹙,指着夏溪苽怒道:“好,好,你还敢嘴硬?那你说说看这个龙宫,如今被你弄成什么狼狈模样了?”   夏溪苽此时已经明白这一地的虾兵应该是出自云衍之手,但人家好心好意帮她,总不能到头来把人家给出卖了。只是撇了撇樱唇,冷笑道:“正当防卫,何错之有?”   西海龙王一听,更是气得牙痒痒,却碍于云衍神君的面子不敢大动肝火,只得抚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一时间也无话了。   可那青衣女子显然不乐意了,上前一步指着一地的花瓶碎片,指控道:“父王您有所不知,方才七妹打翻了顾芳枫心爱的白玉花瓶。我们不过是叫她道歉,谁料她却矢口否认,顾芳枫说要算了,谁想七妹竟不知悔改大打出手,我们无奈之下才叫来护卫。现下这般,您若不治罪于她,小五不服。”   说这话的,是这具身体的五姐。   夏溪苽听她这话说得在理,如若不是自己还存有记忆,恐怕就要信以为真了。再看向西海龙王时,他那张本就严肃的脸此刻果然一片铁青,“来人啊,把这孽障关进水笼中好好反省!”   他话音刚落,便见他身后已有虾兵走上前,欲要架住夏溪苽的臂膀。   夏溪苽见状有些哭笑不得。   谁人不知牢狱的存在是要关押犯人?如今西海龙王却只因为她打翻了一个莫须有的花瓶,便要将她关进去,可见这原先的主人有多么不受宠。   只是她最初反抗就是为了逃脱,当下自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意念稍动,一道水柱便射向走上来的两名虾兵,振声道:“我说这花瓶我碰都没碰你必然不信,但非要认是我打碎的,可有证据?”   五姐还想再说话,却被那顾芳枫拦住。她朝西海龙王施施然行了一个礼,娇声娇气的说道:“父王不要怪罪七妹,她只是……”   “只是如何?”西海龙王极是疼爱自己的这个大女儿,模样虽然不及夏溪苽,但在操纵鱼群方面很有天赋,平日里也是端庄贤良的性子,像她的母妃。见她欲言又止,不由上前一步问道。   顾芳枫像是多么不忍心一般,深深凝了夏溪苽一眼,这才缓缓从袖口取出一张手绢,眼含秋水望向局外人的云衍,道:“七妹早闻神君名号,心下爱慕不已。今日我见她竟起了妄念,居然将您的名字绣在手帕一角。我想要阻拦,不料她却怕心思暴露受到责罚,动了歹念,欲要用花瓶砸伤于我,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说着,漫步走到云衍跟前,低着头呈上那张手帕。   借着海水折射的光晕,上面“云衍”二字清清楚楚。   譬如人鬼殊途,神与仙相恋,也是有违天道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是这世上仅存的唯一一位神君。   她说的看似轻巧,却无疑是将夏溪苽的罪名又加重了一层。   云衍见了,只是用眼角余光淡淡扫视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虽是不动声色,但空气却莫名压抑。   一时间龙宫寂静,连那些小鱼都不由游远开去。   顾芳枫自然也感受到了云衍的那股气场,只当是冲着夏溪苽而来,当即又是哀声道:“还望神君体谅七妹年幼,勿要怪罪。”   夏溪苽终是被她顾芳枫那副假惺惺的作态恶心到了,冷笑一声,却是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来,“我若真是爱慕云衍神君,一块绣了名字手帕又怎么足够?这是神君的玉佩,现下给你们瞧瞧,倒是随了顾芳枫的意思,把罪名坐实了。”   夏溪苽没有说谎,这玉佩的确是云衍神君的。   方才险些跌落对方怀中,路过时随手扯下的玉佩。倒也没别的意思,她在现代时常小偷小摸,职业使然。再者,当时觉着来人气质不凡,那玉佩兴许可以用来做信物,到时候逃跑也轻松些。   可真当夏溪苽说出那样的话来,她下一秒便后悔了。为了争一口气,居然心甘情愿跳进别人安排好的陷阱里,临跳前还好心把坑挖的更大些。   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她绝对是哪根筋搭错了才干的出来。   西海龙王听了忍不住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夏溪苽。   他是在感受到海面巨大灵力波动时,才得知云衍神君前来,以至毫无准备,只得让自己的儿子快一步赶去迎接。而他自己后来居上,已是无礼。如今自己的小女儿居然对神君起了这样的念头,更是大逆不道。如若真的追究下来,只怕是西海龙宫都要受到牵连。   因此,心下虽然气得要跳脚,但却只能望着云衍神君,希望他网开一面。   毕竟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全凭云衍一面之词。    【004 蟠桃盛会】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顾芳枫自然也意识到这一次的事情做得有些过火了,但她一想到夏溪苽如今不知怎的通了灵识,更是拥有御水之灵,心下便忍不住害怕。   龙王虽会责罚夏溪苽,但再不受宠也是自己的女儿,总归不会赶尽杀绝。他日她的才能被发掘,自己的地位定然无法保住。而若能借云衍神君之手,夏溪苽必然再无翻身之日。   况且,夏溪苽自己也出示了信物,她算不上诬陷。   顾芳枫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依旧是极为不忍的口吻,“云衍神君,七妹年幼,请神君开恩。”   “既要求情,当初何必说与我听?”云衍终是淡淡开口,语气悠然却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气场。他似是漫不经心的取过那张手帕,修长的指尖将将碰触到绣着自己名字的边缘,那“云衍”二字便化作一根水草,簌簌掉落。   “这三界之内,还没人敢利用我的手来借刀杀人。”   顾芳枫见自己使得伎俩被人轻而易举的识破,那端庄的模样终于掩饰不住,当即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矢口否认道:“神君饶命,小女也不知这竟是假的。”   云衍闻言,微微笑开,声音里说不出什么情绪,“你说不知,那便不知吧。”语毕,那凉薄的眸望向夏溪苽,淡淡道:“这玉佩是我从月老那里淘来的,你若喜欢,送你也罢。”   等云衍慢悠悠的将这些话说完,便转身,已是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这就无事了?   早就听闻云衍神君性情寡淡,此番见了果真不假。西海龙王不由长舒口气,朝着云衍离去的背影挽留道:“神君此番前来,西海招待不周,不如留下歇息一宿?”   云衍止住脚步,回头看向夏溪苽,嗓音些许缥缈,“不了,我要找的东西,此番已经找到了。”   语罢,薄唇扬起一抹笑意,竟就这么离开了。   那笑容极淡,配上他凉薄的双眸,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夏溪苽看得微微失神,跪在地上的顾芳见了,却不由暗自攥紧双拳。那美甲刺进肉里,她竟也不觉得疼。   接下来的几天,顾芳枫因为诬陷夏溪苽的事情被关了禁闭,顾靖言也被派出去东海参加东海太子的寿辰。   夏溪苽虽说不再受到她那些哥哥姐姐的挑衅与骚扰,却也算不得安稳。   先是被西海龙王逼问她为什么突然开窍,甚至学会了御水之灵;后来又被赶鸭子上架,非要她练一段舞。   前者倒还好办,她一句“不知道”就能尽数打发了。可是后者,却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   原来玉帝的宝贝金孙已到了娶婚的年纪,谁想性情刁钻不满玉帝替他定下的凤凰之女。玉帝无奈之下,只得借着蟠桃大会的由头替他那孙子办一场“相亲大会”。届时,有才艺者皆可参加。谁能有幸被玉帝金孙看中了,便是下一届王母的人选。   这种攀龙附凤的好机会,西海龙王当然不会放手,当即命他那宝贝大女儿加紧练习起来。谁想就在此时,九重天外悠悠然传来云衍神君的口谕,说是希望龙王的七个女儿都能参加。   言外之意,明明摆摆是要带上夏溪苽。   也亏得云衍的“格外关照”,夏溪苽这个打小就肢体极度不协调的理工女,愣是被抓去练舞了。   好在西海龙王一心只想要顾芳枫得到王母的宝座,对其他女儿都不甚关心,更别提夏溪苽这个一出生便不受宠的小女儿了。   然则夏溪苽长相委实绝色。一见失神,再笑倾城,柳眉如画,樱唇似蜜,那双眼睛更是璀璨如星辰,灵动异常。如今又恢复了灵识,西海龙王怕她抢了顾芳枫风头,本是不愿她上场的。   碍于神君面子,只得让她陪着她余下的五位姐姐做伴舞。不放心,又制作了张容貌普通的人皮面具让她带上,遮住原有的相貌。   夏溪苽拿到那张人皮面具时,说不上什么心情。她既为龙王这般偏心感到可笑,又替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打抱不平。   只是夏溪苽也没打算去和一大群仙子争个你死我活,倒不是太过生气。唯一让她头痛的,是眼下这个名谓《蝶茧》的舞蹈。   “所谓《蝶茧》,是由七色丝带缠绕纷飞,舞姿翩翩,与彩锻相辅相成,宛如彩虹。”负责教舞的一名中年模样的女子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戒尺又朝夏溪苽腰板处敲打了一下,“说了多少遍要挺胸收腹,你这副样子,没人知道你是在跳舞。”   夏溪苽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挨打了,她此刻摆着极度扭曲的舞姿,这一戒尺下去,疼得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其余六个姐姐见状,皆是满脸的嘲讽。而那五姐更是嗤笑一声,道:“我还道你是怎样的天赋异禀,到头来竟是连个最基本的舞姿都跳不好。”   “可不是,不会跳也便罢了,怎生得仙家都会的驾云之法也是一知半解。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云衍神君为什么还要你参加那一年一度的蟠桃大会?”   “六妹你有所不知,依我看,云衍神君定是为她偷了他的玉佩而气恼,有意捉弄与她。”   ……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夏溪苽现在身边却是足足站了六人,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挖苦她,便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炸开了。   夏溪苽有些痛苦的想着,如若真是如她们所说,她非常愿意将那一块中看不中用玉佩的双手奉还,也好免了这一令她生不如死的“刑罚”。   蟠桃大会如期而至,夏溪苽依言戴上人皮面具,跟着西海龙王身后,驾着云朵摇摇晃晃的飞升上去。   天界一共分为九层,除了九重天,余下的八层凡是有点仙术的仙人都可随意出入。唯独那九重天上,若不是玉帝召见,那便只能潜心修行,待到成为上仙,方可自由进出。   为此,像夏溪苽这样的小仙,要不是借着云衍的光被西海龙王带上去,只怕根本没有机会进入。    【005 洋相百出】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蟠桃大会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会,此番借着“相亲”的名义,凡是有头有脸的家族都可放行进入九重天。像夏溪苽这样浑水摸鱼进去的,绝不在少数。   夏溪苽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众仙家们,他们有的头发须白,老态龙钟;有的相貌端正,英气逼人。而那些女子,却都个个亭亭玉立,模样可人。再配上那一股唯独仙家才有的傲然气质,很是迷眼。   这么多的妙人只供那玉帝金孙一人挑选,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夏溪苽啧啧赞叹,脚下不停,穿过仙气萦绕的长廊,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便毫无预兆的映入她的眼帘。   金色桌椅沿两旁依次排开,几案上摆着色泽红润的仙桃,有些仙家已经落座。而在桌椅中央,玉帝与王母正坐在殿堂之上,笑容得体的接受众仙家的行礼。   耳边仙曲悠然悦耳,轻灵如流水之声。   夏溪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她眼前的玉帝,是否如她在现代时想象的那般模样。目光却在将将触及时下意识地略开,聚焦至大殿一旁,半倚在上座的云衍神君。   他目光依旧凉薄似水,夏溪苽看向他时,二人视线正好对上。云衍见了,也不回避,竟是大方的淡淡一笑。   那笑容入了夏溪苽的眼,便连满堂的富丽金色也算不得什么了。   适时,玉帝一挥衣袖,正声道:“众仙家奔波而来,必是辛苦。案上仙桃乃是千年结果的上品,仙家大可随意品尝,可助升百年修为。”   玉帝语毕,那原先坐在桌前的仙家们便都纷纷起身,作揖道谢。   接下来又是几句客套的话毕,玉帝拍了拍手掌,“相亲大会”就算正式开始了。   最先上场的仍是那凤凰之女,一身火红色连裙,浴火而来,弹着那流光夜琴,别具韵味。   想那凤凰之女极为傲气,一曲完毕,竟是仰头挑衅般的望着大殿二阶坐着的玉帝金孙。眼神中的骄傲与不满,无不在表示自己被拒婚的愤懑之情。   夏溪苽只知道那玉帝的宝贝孙子名叫南宁绝,出了名的刁钻跋扈,真人长什么样,这具身子原先的主人不曾见过,那她也自是不知的。   之所以明白那懒洋洋坐在大殿上的男子是南宁绝,纯粹是因为他那张俊朗的脸上,不可一世的表情。   南宁绝受到凤凰之女的挑衅,极是不屑的哼了哼,那嘴型从夏溪苽的角度看起来,竟是“无聊”二字。   凤凰之女自然也看明白了,怒视着南宁绝却是发作不得,最后只得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玉帝见状略显尴尬的笑了笑,紧接着又是一名女子翩翩而至。   西海龙宫排在第五位,很快便轮到她们上场。   按照原先的计划,夏溪苽是要接着前五位姐姐的脚步,挥舞着彩带缓慢入场的。奈何她不擅音律,刚刚入场便慢了一拍。好在她落在最后,又披着一张长相极为普通的人皮面具,众人倒是无心察觉。   夏溪苽稍稍平复了下自己紧张的心情,这才又渐渐跟上节拍,照着前五位的舞姿,总算没再出什么大错。   而后空灵的笛声响起,顾芳枫漫步而出。   夏溪苽一见,赶紧跟上众人的舞步。一边散下漫天花瓣,一边准备凝神驾云而上,欲要扬起丝带,将顾芳枫包裹其中。   夏溪苽依稀记得,这《蝶茧》舞最出彩的部分,便是等那丝带缠绕成茧,顾芳枫破茧而出时的耀眼夺目。因此,这些丝带覆盖的位置极为重要。   只是夏溪苽到底是一介凡人,即便不恐高,但在这半空中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没来飞去,还做着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委实让她小心肝禁不住的颤抖。   为了不让自己摔下去,夏溪苽极力凝神,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而那丝带便戏剧性的缠住顾芳枫的右脚,在她正欲漫步而出时的那一瞬间,成功将其绊倒,垂直掉落。   顾芳枫暗叫不好,当即心神一动招来一朵祥云,模样虽然丑了些,但终究没有受伤。   夏溪苽却是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在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之后,她那微薄的意念即刻便受到干扰,消散的瞬间,脚底的云朵也随之不见。   夏溪苽惊吓之余,根本忘了重新凝神,猝不及防重重摔倒在地。   地面看似仙气萦绕,谁想一点缓冲的功能也没有,夏溪苽这一下屁股着地,痛的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众仙人本是安静的坐在一旁观望,谁也未曾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纷纷放下手中的蟠桃,呆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西海龙王最先反应过来,当下冲上前去扶着顾芳枫上下查看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这才跪倒在地,朝着玉帝恳求道:“小女不才竟在众人面前出了这等洋相,是老夫教导不足,还望玉帝见谅。”   玉帝本就无心怪罪,极是宽容的回道:“世事难料,孰能无错?西海龙王无需自责。”   此话一出,像是给足了西海面子。   西海龙王心下却明白,这次失误已将他们西海的脸面尽数丢光,自己的宝贝大女儿更是与王母之位无缘。虽是恼怒夏溪苽的作为,却也无法。   正欲率领众人退下,却听得一直没有说话的南宁绝此时竟开口道:“慢着。”   西海龙王闻言,心下暗喜。   南宁绝性情刁钻,那在仙界可是出了名的。放着凤凰公主此等才貌双全的女子不娶,说不定便图新鲜,看上了自家的女儿。   思及此,他当即停下脚步,望着南宁绝从大殿之上飞身而下。可那方向,却是直冲夏溪苽而来。   南宁绝心思难测,一时间无人敢上前询问。   夏溪苽也是奇怪,已为仙人之躯,从高处摔下绝无性命之忧。可怜她屁股摔得生疼,直到现在仍旧隐隐作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宁绝走向自己,伸出手轻轻触上她脸颊边缘。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那张原本牢牢贴在夏溪苽脸上的人皮面具,便被他撕扯下来。   而后,南宁绝满意的看向夏溪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居然敢,骗我?”    【006 天河之水】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面皮下,是一张极为倾城的容颜。   柳眉弯弯,巧鼻细挺,樱唇似蜜。那一双璀璨的眼睛此刻含着困惑与不满,更衬得那张本就绝色的脸庞,愈发娇艳。   众仙家看了,都不由一惊。   如此貌美的仙子,且不论身份如何,单是这相貌,已是再多个凤凰之女也比不上了。   坐在高位的玉帝自然也看见了,不由怒声道:“西海龙王,天庭之上,你胆敢欺瞒与朕?”   西海龙王一心盼着自家的大女儿能够坐上王母之位,眼下的变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当下又重重跪在地上,连声道:“玉帝息怒,臣绝非有意欺骗啊!”   “若非有意,那便是看不起我南宁绝,宁可找个次品,也不愿奉上此等绝色来争那王母之位?”南宁绝把玩着手中的那张人皮面具,幽幽开口。   “仙君这话可是折煞臣了,仙君何等人物,西海巴不得攀上这个高枝。”西海龙王一听,心下暗叫不好,急急磕了个响头,接下来的话便已不经大脑思考的冒了出来:   “只是我这小女儿性情顽劣,在西海龙宫时,便作威作福,她那几个姐姐都受此迫害良多。若非神君的意思,臣本不欲她参加,此番叫她带上人皮面具,也只是为了避免仙君受这张皮囊的欺骗。谁想她竟心思歹毒成这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故意绊倒自己的姐姐,就只为了博得仙君青睐。”   “原来,是这样?”闻言,南宁绝颇为慵懒的抬眼看向夏溪苽,嘴角那一抹笑意愈加浓厚。可那语调婉转,却叫人听不出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西海龙王此刻也顾不得猜测南宁绝字里行间的意思,只是转头望向高位处的玉帝,接着道:“臣委实不愿南宁仙君遭到我这小女儿的迫害,这才出此下策,还望玉帝包涵!”   夏溪苽这才从西海龙王的话中回过神来,见众仙家已从先时羡艳的目光转为嫌恶,口随心动,却是冷笑出声。   望女成凤,不惜以贬低她的品性为代价。明明她也算半个女儿,同是摔倒,对顾芳枫是嘘寒问暖,自己竟是半句慰问的话也不得。为人父母,怎又偏心至此?   夏溪苽一时之间气得说不出话来,玉帝听了西海龙王的这番说辞,面色却已缓和不少。只听得他严肃道:“既然是西海的家事,朕也不便插手。至于此等品行低劣的女子,”玉帝说着,便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一直半倚在上座的云衍,“神君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倒不是玉帝个人没有什么主见,只是鉴于西海龙王的意思,夏溪苽大概是云衍特意选上来的。如今即便要做些什么惩戒夏溪苽,也要得到云衍的许可才不算逾越。   被玉帝点名,云衍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稍稍直起身子,凉薄的眸淡淡扫视着跪在地上的西海龙王,直到将他看得心虚低下了头,这才转而看向瘫坐在一旁夏溪苽,颇是无谓的笑了笑,“如若不受众仙家待见了,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玉帝闻言,也觉得这样的做法最为妥当,当即招了招手,命一名天兵将夏溪苽带出殿外。   被天兵带走的那一瞬间,夏溪苽余光瞥见了顾芳枫略带张狂的,很是得意的笑。那笑与她素来端庄淑良的模样相比,显得极为讽刺。   夏溪苽亦笑脸怡人的看向顾芳枫,可璀璨的双眸却含着不屑,衬得金碧辉煌的大殿也为之动容。   天兵把夏溪苽带领至大殿之外后,便折回去了,独留夏溪苽一人在九重天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遍地仙气萦绕,因为蟠桃大会的缘故,除了四处把守的天兵外,竟无其他仙人。   不知走了多久,夏溪苽径自在一条宽大的河边停下。那河水远远望去极为澄净,待夏溪苽走近时,竟又深不见底。   夏溪苽觉得奇怪,此时却已无心多做他想。   莫名其妙穿越到仙界,如今也已过了半月。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即便能够回去,也早就物是人非了吧?   更何况,其实在人间,她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夏溪苽这么想着,索性趴在白玉砌成的栏杆之上,盯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河水微微出神。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那河水像是感受到了夏溪苽的迷茫与困惑,竟泛起波澜,一遍一遍轻轻拍打靠近夏溪苽脚边的礁石,似要安抚,悲伤她的悲伤。   “天河似乎很喜欢你?”淡然的声音,如流水般动听。一句疑问,也硬生生变为陈述。   夏溪苽光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想起她今日这般窘态,都是拜他所赐,索性也不回头了,只是望着脚下的河水,没好气的答道:“你胡乱说些什么呢,一条河怎么还会有感情?”   夏溪苽话音刚落,天河便激烈的翻滚起来,似是在表达它对夏溪苽话的不满。   还真是……   夏溪苽见此情景,有些哭笑不得,眼看着河水就要呼啸而上,赶忙改口道:“我错了,我错了。你们情感丰富,心思细腻,心潮起伏,阅历比我还深。谁说你们没感情的?告诉我,我去打他!”   天河闻言,这才又满意的平静下来,继续做安抚状,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岸边的礁石。   夏溪苽长舒一口气,放松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云衍勾起薄唇笑了笑,缓缓走至夏溪苽身边,“你叫什么?”   “夏溪苽,苽是草下有个瓜,你可别认错了叫我西瓜。”夏溪苽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解释得极为认真。   她对亲生父母没什么印象,可一旦被些许文盲读错了她的名字,她总能记起父母来。   “哦,西瓜啊。”云衍很是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成功将夏溪苽的话听走了半截。   夏溪苽暗暗咬牙,眼神正欲恶狠狠的瞪向来人,却与云衍凉薄的眸对上,只见他稍稍收敛起笑意,似是漫不经心道:“西海龙王的小女儿自幼不受宠,出生后便一直没有名字。如今你不仅替自己起了名,连姓氏也不是顾家的。你,究竟是谁?”    【007 说走就走】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你在试探我?”夏溪苽警觉的看向云衍,见他神色如常,思忖了片刻,便改口道:“如你所言,我与西海关系不大好,名字当然是我自己随便起的。”   夏溪苽至今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身穿还是魂穿,毕竟她来到龙宫后的相貌,较之她在现代时的模样,竟是没有丝毫差别。唯一不同的,仅仅是她有了西海小女儿原先的记忆。   如若是后者倒也好办,她便是露出什么破绽也无济于事。但若是前者,万一西海之女有什么胎记之类的,她可就穿帮了。到时候别说是不被待见了,能不能呆下去都是个问题。   正因如此,夏溪苽干脆选择缄口不言。名字而已,她什么也不说,看眼前这位神君能拿她怎么办?   云衍果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凝视她半晌,方淡漠道:“适时在大殿上,西海龙王如此待你,你为何不辩解?”   夏溪苽睥睨了云衍一眼,好似在说“你不是也没替我说好话,还将我赶去殿外了嘛”?   想想,却又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习惯了。”   因为一张皮囊,处处受人排挤。她待别人好,是假装纯良;她冷漠不语,是自命清高。   从人间到仙界,命运何时待她公平过?   她是真,的习惯了。   有风拂过,天河微微泛起涟漪,那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仿佛感受到来人的悲伤,更加柔和起来。   不知是不是夏溪苽的幻觉,她觉得云衍素来凉薄的双眸里些许波动,竟有一种称之为“悲悯”的情愫暗暗汹涌。   夏溪苽还想再看得仔细些,云衍却已转头望向那涟漪四起的天河,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你接下来要如何?”   这个问题的确困扰了夏溪苽一阵,便是现如今也还没有弄太明白。只是想要逃离的心,却一刻也没有停过。   夏溪苽眯着眼看着天河外仙气缭绕的山脉,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道:“天界共有九层,九重天我是呆不下去了。另外八层,我去游历一番,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总归无妨吧?”   夏溪苽有些自嘲的想,据说世外高人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像她这样游历仙界的,大概是从古至今第一人了吧?   云衍闻言,看着夏溪苽若有所思,末了,却是淡淡笑开,“如此,也是天命所致。”说着,白衣轻摆,转身便要离开。   夏溪苽自然不明白云衍话中玄机,只见云衍要走,想也不想就叫住他,理直气壮道:“我会变成这样,多半是因为你。不如送我个法宝,到时候我若遇上什么困难,也好找你救场,算是还我个人情。”   敢让神君还人情的,她竟是第一人。云衍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由回头失笑道:“你要的法宝,我约莫是早就给你了。”   那笑很是随意,却依旧好看,像是被冬日最温暖的阳光照耀,包裹得他柔软而明亮。   夏溪苽见了,竟觉得过分的光芒万丈了。她稍稍看得痴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云衍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仔细想了想云衍最后一句话,左右也觉得自己是被忽悠了,忍不住仰天长啸,“连一个法宝都不给我,还云衍神君呢?分明是铁公鸡!”   夏溪苽骂的太动情,全然没有意识到侮辱神君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好在天河周围没有士兵把守,她那一声虽荡气回肠,却只有天河配合着用力拍打了下礁石。   从天河处出来,夏溪苽直接走出南天门。她望着云下大片连绵不绝的山峰,半山腰间依稀有薄云环绕,阳光普照下,似梦似幻。   因为原先的主人不曾出过海底,所以在夏溪苽的记忆里,竟是连如何去往九重之下都是不清楚的。这样的情况,就好比一个路痴出门却忘记携带导航仪一般,无比窘迫。   夏溪苽深深叹了口气,方才说要游历仙界的豪气万丈瞬间灭了一半。她不由伸手戳了戳一位像雕塑一样立在天门的士兵,问道:“你知道八重天的路该往哪走吗?”   那天兵斜眼看向夏溪苽,对上她满含期待的目光,又默默收回眼神。那表情,简直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凡人,问个路也要被嫌弃?   夏溪苽暗暗咬牙,决定不予理会。她顺着天兵的目光望去,不远处有一座山峰较余下几座都要高些,想来该是八重天无疑。   心下打定注意,夏溪苽缓缓凝神,招了一朵祥云。她修为不高,灵识自然薄弱。这次招来的云朵只比她出学驾云时大了几厘米的直径,勉强能够站住脚。   等夏溪苽颤颤巍巍的站上去,云朵便自行飘浮起来。夏溪苽虽然不怕高,但眼看着自己离九重天越发的远了,脚底下又是深不可见的云层,双腿还是忍不住有些发软。   她以前看电视上的神仙动不动就腾云驾雾的,模样很是潇洒。如今真的轮到自己上场了,才发觉根本不是这样。别说是想要摆个多么帅气的姿势了,便是稍稍分神想些其他的事情,云朵都会薄上好几分。   这么不靠谱的东西,果然和她大天朝的飞机不能比啊。   夏溪苽一面感叹,一面蹲下身子,努力保持平衡。   而守着南天门的士兵见着夏溪苽离去的背影,也是禁不住的在心底感慨:长得跟个天仙似的,居然是个傻子。不认路也就算了,竟连驾云的姿势也其丑无比。可惜了,可惜了啊!   此时,一心专注着飞到八重天的夏溪苽自然不知道那天兵心里所想。等她好不容易在山顶处落下的时候,双腿早就因为长时间的蹲姿而麻木不已。   夏溪苽急忙站定用力跺了跺脚,觉得缓解的差不多了,这才放眼打量着四周。   仙界的时间过得极慢,夏溪苽自觉飞了很长的时间,现下也不过正午的样子。从山顶俯瞰下去的视野极好,夏溪苽能看见集市里摆摊叫卖的商贩,也能看见各处歌舞升平的酒家。人群熙熙攘攘,虽隔着远了,夏溪苽却仿佛还能听到坐在茶楼里的仙人们谈笑风生。    【008 七彩星辰】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这么看来,倒是和凡间也没什么差别嘛。   夏溪苽不由唏嘘一声,目测了下集市与自己现今位置的距离,还是决定驾云飞行。   路程较远还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是夏溪苽觉得她好歹作为一个神仙,在这个腾云驾雾和现代骑自行车一样平常的仙界,如果代步工具都掌握不好,以后遇上事情怕是连逃跑也来不及。   再者,这会子看得见地面,也没什么要分神的事情,驾云飞行完全是一种享受。   夏溪苽半眯着眼颇为陶醉,周遭景致如画,不过片刻的功夫,人已经靠近集市的边缘。她急忙凝神让自己落下来,心情极为愉悦。   抛开勾心斗角的西海龙宫,逃离暮气沉沉的天庭大殿,便觉得空气都格外的舒心。   思及此,夏溪苽嘴角的笑意根本忍不住。她今日身穿一件海蓝色留仙裙,及腰的长发只用一个西海常见的贝壳簪子束起,这一笑,分外养眼。   好在能成为仙人的定力尚可,皮囊而已,不过纷纷侧目多看几眼罢了,并无人上前打扰。   夏溪苽哪里顾忌这些,她此刻只觉得身心愉悦,像是逛街似的信步而走。最终,在路边一个卖奇花异兽的摊子前停下。   仙界的花花草草难免与凡间不同,夏溪苽看着新奇却也没多么惊讶。只是那一株含苞待放的植物委实好看的紧,周身晶莹剔透,阳光洒落下隐隐透出金光,叫人移不开眼。   那摊贩也是个热心肠的,见夏溪苽盯着那植物看了许久,忍不住笑着说道:“这花名叫星辰,花叶多半偏蓝。半年开一次,花期两日,因为时间短,除了些野生的,倒也不多见。”   夏溪苽听了愈加好奇,瞧着那花骨朵问道:“可我见这株星辰,花瓣怎么好像是七色的?”   那摊贩闻言当即裂开嘴,得意洋洋的笑开,“仙子好眼力,这株星辰,是我特意去一重天摘来的,那里植物茂盛,怕是九重天的花花草草也比不上的。”   一重天吗?   夏溪苽暗自重复了一遍,手下却忍不住触上星辰的花苞之上,霎时间彩光乍现,花瓣徐徐盛开,宛如彩虹漫天,耀眼非常。   那摊贩见了竟是惊呼起来,“据说这七彩星辰遇上有缘之人才会绽放,且一旦盛开,必竭心尽力至死方休。我在这里等了好些时日也没见有人能够把它带走,仙子这是好生福气啊!”   夏溪苽也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间却觉这七彩星辰与自己极为亲切,仿佛千万年前,不知在何处,鸟鸣清脆,微风轻扬时,便已熟悉万分。   可那错觉只是一瞬即逝,夏溪苽还未来得及细想,手臂就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拱了几下。因为隔了层衣物,触碰起来却是轻轻痒痒的。   夏溪苽好奇的低下头看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正站在她的面前,个头与她只差了半截。   夏溪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式的跑开半米远的距离,朝那摊主道:“这也是你要卖的?”   摊主颇为头疼的挠了挠后脑勺,纠结道:“算是吧。”   这白鹞半个时辰前不知怎么出现在他面前,更是不声不响的乖乖走进他专门用来关押异兽笼子,赶都赶不走。他索性也便不管了,权当白得了件宝贝,找了根铁索将笼子锁了起来。   现下倒好,这厮又堂而皇之的咬断了锁链,大摇大摆的跑出来忽悠人了。   那白鹞见夏溪苽在躲它,神情很是委屈的转头不知看向什么地方,半晌,却是再度回过头缓缓走向夏溪苽,伸长毛茸茸的脖子蹭了蹭夏溪苽的衣摆。   白鹞毛色极好,借着阳光看上去光泽顺滑。此刻乌溜溜的眼睛像是含了泪水,温顺的停在夏溪苽脚边。   夏溪苽先前被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现如今看它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倒感到自己有些过分了。   心下起了怜惜之意,又觉着一路冷冷清清能有只鸟作伴好像也不错,夏溪苽便朝那摊主问道:“这只大鸟多少钱?”   摊主乐呵呵一笑,道:“仙子想必是刚刚成仙吧,在仙界不用银子,都是以物换物。这白鹞不太听使唤,仙子如果真心喜欢,随便什么法器与我交换便可。”   说起法器,夏溪苽这才意识到自己别说是银子了,除了这一身行头根本是两袖清风。她为难的看了那白鹞一眼,对方像是感觉到夏溪苽想将它抛下似的,当即又蹭了蹭她的衣摆。   夏溪苽觉得,这厮要是有手有脚的,绝对是准备抱大腿了。   额前划过三道黑线,夏溪苽颇为无奈的转头看向那摊主,又朝身上探了探,在触及腰间那一块冰凉的石块时,终于想起自己也不算是一无所有。   从云衍神君那里偷来的玉佩,这下子正好派上用场。   夏溪苽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取出那枚玉佩,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将它重重拍到桌上,豪气万丈的说:“怎么能随便呢,小白会不高兴的。”语毕,拉着白鹞就跑了起来。   摊主听闻夏溪苽这么说,正欲谦虚的推辞一番,低头却见那只是一枚比石头稍稍光滑些的玉佩,忍不住追着道:“仙子你等一下,这东西不值钱啊,喂!”   可怜那摊主一面要顾着自己的摊子,一面夏溪苽骑着白鹞跑得飞快,早已无回天之力,只得愤愤然将那玉佩发泄式的朝天空一扔,道:“奶奶的,今天第一个生意就是赔本买卖!咦,我的七彩星辰呢?”   夏溪苽原本还担心自己那三流的驾云功夫,跑起路来会碍事,倒没想到这只白鹞竟是可以带人的。她刚刚飞得急了差点从云上栽下来,却被及时赶来的白鹞救了一命。   连代步工具都有了,她到时候再做点买卖赚点小钱,很快就能走上人生巅峰了嘛!   耳边风声不断,夏溪苽惬意的想着,望了望周遭不停变换的风景,眼看着就要飞出八重天了,忙又拍拍白鹞的脖子,示意在她原先的山顶上落下。    【009 狭路相逢】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那白鹞也是极有灵性的,夏溪苽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它却即刻领会,安安稳稳的找了一处平坦的地面落脚。   夏溪苽小心翼翼的从白鹞身上爬下来,待站稳后,又颇为豪气的拍了拍白鹞的背,“小白,你这么仗义,以后咱俩就是兄弟了!”   白鹞闻言,却是不满的将脑袋扭到一边,只留下一只眼珠滴溜溜的打量着夏溪苽。见夏溪苽也在打量自己,更是赌气的两眼一闭,不理她了。   “怎么,和小新家的狗狗一个名字,你还不高兴了?”夏溪苽好笑,索性也不理会,径自从袖口出取出那偷来的七彩星辰。   阳光照耀下,宛如水晶一般,光彩夺目。   “七彩星辰遇上有缘之人才会绽放,且一旦盛开,必竭心尽力至死方休。”   再度想起那摊贩的话,夏溪苽像是感慨般的叹了口气。   偷盗自然不对,但这七彩星辰的脾性不知怎地却颇合她胃口。鬼使神差地,竟顺手夺了过来。   可惜了那位摊贩,偏偏摊上了她这么个惯犯。   “小新是谁?”男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语气,怎么有点耳熟?   夏溪苽略带奇怪的转身望向声源处,只见南宁绝正皱着俊眉,满眼狐疑的看着自己。   这厮不应该还在蟠桃大会上挑选他的命定之人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心下虽然奇怪,但他好歹是玉帝的宝贝金孙,面子总要给的。稍稍斟酌了下,夏溪苽开口道:“我在西海时的邻家小弟。”   南宁绝那双俊眉蹙得越发深了,“你在西海有邻家小弟?还在海底养狗?”   “对啊,他家狗很聪明的,会潜水。”夏溪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素来一流,此刻更是说得煞有其事。眼看着南宁绝又要开口追问,忙扯开话题道:“南宁上仙怎么有空来这里?”   南宁绝却好似没听见夏溪苽问话一般,兀自盯着夏溪苽好一会,才将目光从她脸上微微移开,看向她手中的七彩星辰,眸中闪过惊异之色,“这花,竟是因你而开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夏溪苽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又转身望了望四周遍地的树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处土壤较为稀松的土地,蹲下身子便要将那七彩星辰种下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南宁绝的声音,果不其然又跟了上来。   夏溪苽却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终归不是它的有缘人。”   星辰花的花期只有两日,留在摊贩身边只怕是浪费了,留在自己这里也无济于事。倒是此处光照充足,土壤肥沃,耀眼如它,扎根于此,才终能盼到真真正正欣赏它之人。   “七彩星辰只有遇上有缘之人才会盛开,如今它为你而来,你却道不是?”南宁绝不依不饶,颇有一种刨根问底的架势。   哪来这么多问题?   夏溪苽听得累了,干脆充耳不闻,待将那七彩星辰栽培好了,才淡淡道了句,“它认错人了。”   她一介凡胎,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摇身一变成为不老不死的神仙。如今身无分文,它为她绽放,也不知是何缘由,幸或不幸。   只是夏溪苽也说不上为什么,才不过几眼的功夫,却与这株星辰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可所谓的惺惺相惜却是因一株无痛无感的星辰而起,说出来未免太过荒唐。   这般想着,夏溪苽忍不住苦笑开来。那笑容染上星辰的彩光,恍若梦幻,却显得有股与她年龄不符的苍凉。   南宁绝见了,破天荒的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那眉毛却自始至终没有舒展开来。   夏溪苽却早没闲情陪着南宁绝在这里耗,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染上的嫩泥,抬脚便要离开。   小白一看主人要走,虽然还在为自己的名字气恼,仍旧乖乖尾随在一旁。   就这么一人一鸟走着,融在这大片青草之间,竟也自成一道风景。   约莫过了十分钟,夏溪苽终于忍无可忍的停下脚步,转过头望着身后似是郊游一般的南宁绝,怒声道:“南宁上仙你很闲吗?放着满天庭的美女不选,非要跟在我这个小仙后面做什么?”   “她们没你好看。”南宁绝想也不想,答得理所当然。   夏溪苽冷笑,“可我心肠可比她们歹毒多了。”   亏得自己面具被南宁绝揭开,借着西海龙王的口,这九重天上她夏溪苽的名声怕是坏透了。   南宁绝闻言,皱起的俊眉微微上挑,极为不屑道:“从你这小仙嘴里吐出来的话,十句却是有九句都不能信的。”   “上仙说的在理,”夏溪苽顺着他的话,“然则说我心肠歹毒的却是西海龙王,他的话上仙也不信吗?”   南宁绝不说话了,望着夏溪苽不置可否。   “你看,你总归是觉得我坏的。”夏溪苽好心替南宁绝下了结论,耸耸肩笑了笑。   夏溪苽本就貌美,笑起来更比平时美上三分。再加上那璀璨的双眸含着薄薄一层失落,竟令南宁绝呆愣了片刻。   夏溪苽心下却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什么苦涩的东西从胃间倾倒开来,慢慢渗透进她的五脏六腑,却仍是淡淡的。   谈不上失望,人间也好,仙界也罢,旁人待她,素来喜欢从阴暗面看着。   夏溪苽这么想着,云衍那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却莫名从她脑海显现出来,渐渐占据她整个思维。   这位神君大人,似乎从一开始便总是信她的。   晃了晃脑袋,夏溪苽好笑的摇摇头。   当初害她去天庭出糗的是他,赶她出蟠桃大会的还是他,便是落魄至此,也没个法宝表示一下。这种偷了他一块玉佩就睚眦必报的铁公鸡,白白生了张迷惑众生的脸!   越想越来气,连带着眼前的南宁绝也愈发看不顺眼。夏溪苽朝那仍旧呆立在原地的南宁绝哼了哼,一个翻身坐到小白背上,示意它赶快离开。   想他南宁绝堂堂玉帝金孙,被他王母奶奶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时见过有仙敢给他甩脸色看?   当即回神,就欲追上去给夏溪苽点颜色瞧瞧。复又想到什么似的,得意的扬眉一笑,念了个诀,隐身起来。    【010 祸不单行】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见南宁绝不再追来,只道是小白飞得快了赶不上,倒也乐得清闲。又怕那名摊主找上门来,特意绕到集市的另一头才肯落地。   西边的集市与东边不大相同,前者大都卖些奇奇怪怪的新鲜玩意儿,这里却多为住宿的客栈。   街道旁道不出名的树木参天,开出层层淡粉色的花朵,似是三月桃色,铺满一地。   酒家亦有奏乐者弹琴舞笛,配着那仙风道骨的仙人们的谈笑声,余音绕梁,勾勒出一副纸醉金迷的繁华盛世。   方才隔得远了不曾察觉,这么一看,竟真真让夏溪苽感到仙家的奇妙。   夏溪苽正赞叹不已,却听见不远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着火了!”,紧接着便有大群仙人从那声源出驾云逃出,渐渐朝夏溪苽的方向涌来。   夏溪苽不由抬头望去,果见一处客栈窜起阵阵黑烟,一股邪风刮过,原本就不小的火焰迅速扩大,逐成熊熊烈火之势。   仙界也会着火?   夏溪苽这回算是长见识了,按捺下心中惊诧,拦住一位正在逃跑的仙人,问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我方才就坐在里面喝茶,好端端便着起火来了。”那仙人生得眉清目秀,一说完话便准备再跑远些。   夏溪苽却忍不住了,扯着那仙人的袖摆,指责道:“我看你年纪轻轻,修为想来也是不低的。遇上这种事怎么不去救火,只顾你自己?”   那仙人闻言急得摆手,“仙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仙界多少年没再起过大火了。近来水系的仙愈加少了,即便还有,这种火势若非会御水之灵的上仙,只怕难以平复。你我这种小辈,还是离得远些,待九重天派人来解救得好。”   不过一场大火便要惊动天庭,这仙界敢情是只纸和的老虎?   夏溪苽听着好笑,不再阻拦那名仙人,只是侧身朝小白指了指前方。   小白即刻会意,乖巧的低下身子,待夏溪苽坐上去后一声啼叫,直直朝那火光中飞去。   那里不乏些许见义勇为之士,提着桶桶腰口粗细的木桶前来救火。奈何火势颇大,这水甫浇上去,下一秒就又着起来,可谓杯水车薪。   想她夏溪苽还要在这八重天好生游历一番,这万一全烧没了,她看什么?   思及此,夏溪苽示意小白飞升至客栈上空,心念一动,凝神在周身聚拢起一圈圈水波,那水波越扩越大,渐渐覆盖在整个客栈上方。   而夏溪苽就立于这水波之中,火光照耀下,那璀璨的眸似染上星辰,忙于躲避的众仙家见了,都不由止住脚步,脸上不约而同,只剩惊艳二字。   待夏溪苽觉得调动过来的水差不多了,便收回手欲将那水落下。   只是夏溪苽太过投入,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也在那河水之下。等到水波劈头盖脸的向她涌来,才终于后知后觉。   好在小白机灵,展翅朝空中飞快一个盘旋,这才避免继续被波及。   一人一鸟平安落地,夏溪苽随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珠,一眼便瞅见小白那一身雪白光滑的羽毛被水淋得透彻,此刻全都湿漉漉的粘在它身上。   该是小白庞大的身躯竟有一半是靠着羽毛撑起来的,这一下个头小了大半,模样很是滑稽。   于是,夏溪苽极为不厚道的笑了,并且笑出了声。她拍着小白的脖子,字不成句道:“小白,落汤鸟,你听说过吗?”   小白素来爱美,听夏溪苽这么嘲笑,浑身的羽毛都炸了开去。瞪了夏溪苽好几眼,最后仿佛生气一般鸣叫了声,扑棱着翅膀就朝空中飞去。   “小白,你别生气啊,大不了我让你笑回来嘛!”夏溪苽一见小白赌气得跑了,就欲驾云追上去,却被一位中年男子拦下。   “这位仙子不知出自何处,替在下救出栈,在下必当好生报答。”   夏溪苽追小白心切,本欲摆摆手告辞。无奈天色已深,小白又飞得极快。不过那掌柜打个岔的功夫,连个影子也瞧不见了。   暗暗埋怨自己嘴笨,夏溪苽叹了口气,宽慰着小白气头上耍了耍小性子,总该会回来。便朝那掌柜微微施礼,笑道:“先生不必客气,谈不上报答,只是如若可以,能否替我安排个住宿休息一晚?”   那掌柜哪里有拒绝的道理,赶忙应承道:“在下还开有一家酒楼,这点小事自然无妨。”说着,扬手便要引夏溪苽同去。   夏溪苽点点头算是回应,看着一众围在周遭仍不肯离去的仙人,明白自己这下风头出大了,也便讪讪一笑,不予理会。   众仙家见没好戏看,最后都三三两两散了开去。   街道重新畅通,夏溪苽余光一瞥,便瞧见了一株枝叶金黄的大树,上面结满果实,与其他粉色树木都不同。   “这是什么?能吃吗?”夏溪苽一面说着,一面自手心射出一道水柱,将一颗果实打落下来。   那掌柜正要阻拦,却已来不及,只得摇摇头道:“这是人参果,对修仙之人大有裨益,自然是可以吃的。只是……”   掌柜话还没有说完,这树对面就有一彪形大汉夺门而出,指着夏溪苽手里的人参果怒道:“不知是打哪来的小仙,老子养的人生果你也敢偷?”   “就是她,拐走我的白鹞后还偷了七彩星辰!”   彪形大汉话音刚落,另一声指责便接踵而至。   夏溪苽回头望着被那名摊主指引而的顾靖言和顾芳枫,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作祸不单行。   顾靖言一脸戏谑的看向夏溪苽,笑道:“小七,八重天可是比天庭好玩些?”   “大哥你和她废话什么,直接抓回西海便是!”顾芳枫上前一步,一向温婉的脸上,双眸却划过一丝狠辣。   出了变故就知道拿她背黑锅,这会子叫她回去,别不是又想害她?   夏溪苽冷冷一笑,眉眼也锐利起来,“回去告诉西海龙王,你们所谓的痴傻小女儿早就死了,我如今绝不会与你们回去!”    【011 两面夹击】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回不回去,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来人!”顾芳枫正声道,朝身后招了招手,霎时便有几十名虾兵一路小跑出来,在她身后站定。   只听得顾芳枫朱唇微张,罪名就已信口拈来,“西海小女儿天庭逃跑在前,八重天闹事在后,我特奉父皇之命将你抓回龙宫!”   夏溪苽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虾兵,想也没想便自手心射出一道水柱击退大半,审视着顾芳枫冷冷道:“这般大动干戈,西海倒是真真看得起我。只是,以多欺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话虽铿锵有力,夏溪苽心下却忍不住焦急起来。   小白至今未归,她又寡不敌众。如果此时驾云逃跑,以她那三流的功夫,只怕还未被抓到,自己就先摔死。   奈何好不容易从西海龙宫逃出来,夏溪苽委实不愿就这么束手就擒。双眼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百米开外的一处拐角。   现如今众仙人都被引来瞧热闹,那拐角自然空了下来。她如若飞得够快,兴许能赶在追兵之前躲进去。   小巷幽深,离山林又近,趁着顾芳枫搜查的功夫,她大可溜进灌木之中。到时候,想必能逃过一劫。   打定主意,夏溪苽决心赌这一把。冲着虾兵又是一掌拍去,凝神聚力,极快招来一朵祥云。   情急之下,云朵竟比平时还要大上一圈。夏溪苽来不及欣喜,忙踩上去直直朝拐角处飞去。   “哼,还想跑?”顾芳枫冷哼一声,招手便欲叫虾兵追去,却被顾靖言拦下。   见顾芳枫不解的望向自己,顾靖言看向夏溪苽的背影,邪邪一笑,“你这样可是把我的七妹给吓跑了,我碗里的东西,自然该由我领回来。”   说罢,不等顾芳枫多做反应,率先追了出去。   那顾靖言在西海活了几十万年,灵力不知比夏溪苽强了多少。夏溪苽虽极力凝神,但不过几秒的功夫,二人间的距离便已缩短为十几米。   眼看逃跑无望了,夏溪苽一面悔不当初气跑了小白,一面寻思着其他出路。走神之间,竟把脚底下的祥云忘了个干净,毫无意外的以自由落体姿态从空中掉落。   顾靖言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仙从天上摔下来的,只当夏溪苽又出了什么坏主意,一时间也便停在半空中观望。   可怜夏溪苽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因为下冲的重力心跳到了嗓子眼,脑袋再一次当机,任凭自己跌落下去。   也不过一秒的功夫,夏溪苽只觉天旋地转,身子被一双手环住。   等她缓缓回过神来,便看见原以为早早就甩开的南宁绝一脸玩味的打量着自己,“你会御水之灵?”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金光。   自从她进入仙界以来,似乎所有的人,都对她会御水之灵的事情表示过疑虑,夏溪苽早就疲于应对。   再者,她还没摆脱西海的追赶,这会子又被南宁绝缠住,心情愈加愤懑。推开南宁绝仍旧环在她腰间的手,撇了撇嘴道:“要你管?”   南宁绝长这么大,何时被人一天甩过两次脸色的,当即就欲发作。余光一瞥,却看见渐渐逼近的顾靖言,不由薄唇微勾,懒懒道:“求我。”   求你?   夏溪苽满脸嫌弃的白了南宁绝一眼,正要冷言嘲讽回去,却亦顺着南宁绝的目光看见了五十米开外的顾靖言。   她刚逃出狼窝,下一秒便掉进虎穴。本来已经够悲惨了,这会子却又遭两厢围堵。   枉她还是一位穿越来的现代人呢,能有谁过得比她更窝囊?   左右权衡了一下利弊,夏溪苽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咬牙笑开,“南宁上仙说得哪里话?咱俩谁跟谁,用‘求’这个字多生分啊!”   “别乱攀交情。”南宁绝斜眼睨她,拍了拍袖口,“不够诚意。”   夏溪苽即刻理会,笑靥如花的跑到南宁绝跟前,狗腿的环住他手臂,硬生生吐出二字,“求你。”   南宁绝顺势搂住夏溪苽的腰肢,极为自然的伸手在她鼻尖轻弹,笑道:”乖。”   夏溪苽成功被南宁绝那句话雷的外焦里嫩,笑容僵在脸上。   彼时,顾靖言终于赶到,看着眼前相拥而立的两人,不由一愣。半晌才记得行礼,并道:”南宁上仙怎么会来?”   “本君自然是来找你们西海小女儿的。”南宁绝说着,将夏溪苽搂得更紧了些。   虽说是自己的亲妹妹,但这些年在龙宫吃了那么多次豆腐,如今成了别人碗里的菜,顾靖言说不在乎肯定是假的。他脸色不由难看起来,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南宁上仙这是,看上我家七妹了?”   “当然不是。”南宁绝倒也拒绝的很干脆,接下来的话更是说得理所当然,“是她自己硬贴上来的,本君只是给她个勾引我的机会。”   “青天白日说的什么笑话,我硬贴上来?有本事你把手放开啊!”夏溪苽被勒得腰间生疼,只能靠在南宁绝耳边咬牙切齿。   “什么?把手放开?”南宁绝故意大声重复了一遍,竟真把那环在夏溪苽腰上的手松了,颇为善解人意道:“看样子你是不想要这个机会啊?”   顾靖言见状,忙见缝插针道:“既如此,是七妹打扰上仙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小绝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那么喜欢你,只愿时时刻刻都能与你黏在一起,放手这样的事情,切莫再轻易说出口了。”此话一出,不仅夏溪苽,便是连南宁绝手上都是一僵。   然则,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又见南宁绝也不好受,夏溪苽索性趁热打铁,扑进他怀抱,竖起食指在他胸口划圈圈,“小绝绝,西海的人总是欺负我,我不要跟他们走。”   “七妹,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方才在天庭上你暗算于我,我不计较。可事到如今你却对南宁上仙这般无礼,你这么做,把父皇的教诲放在哪里?把西海的颜面又放在哪里?”   这厢顾芳枫终于姗姗来迟,一眼便看见缠绵在南宁绝身上的夏溪苽,嫉妒之心横生。朝着夏溪苽以一派贤良端庄的大姐模样教育一番后,便又朝南宁绝施施然行了个礼,假惺惺道:“七妹年幼无知,还望上仙宽恕。”    【012 罪魁祸首】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上一次见到顾芳枫这副老好人的面孔,还是在云衍神君跟前。只是那时候她吃力不讨好的教训这么快便忘了,如今竟又想着给自己使绊子了吗?   夏溪苽冷眼看着,一时间无端想起了她那些在现代时所谓的亲戚姐妹。却原来,人心这种东西,哪怕修炼成仙,也总是丑恶的。   “滚。”   南宁绝极为耐心的听完顾芳枫的陈述,薄唇幽幽吐出一字。   顾芳枫心下暗喜,面上却仍是一副懂事的模样,“七妹你可是听到上仙说的话了,还不快与我速速离去。”   “本君的意思,是叫你们滚。”南宁绝说完不再看那顾芳枫,仿佛多看上一眼都是受罪一般。只将那似水般的蜜意凝在夏溪苽脸上,含情脉脉道:“再让你们呆下去,怕是要惹得本君的小心肝不高兴了。”   这一声小心肝不知石化在场的多少人,顾靖言脸色愈加不好看,顾芳枫亦是满脸不甘。而作为当事人的夏溪苽,那小心肝更是忍不住颤了又颤。   她强忍住心中恶心朝南宁绝讪讪一笑,正欲抽回在他胸前画圈的手,对方却神色自若的的握住,又往嘴上送。   不过是调戏一下罢了,这睚眦必报的性格,莫非是仙人的通病?   好不容易等到顾靖言等人离开了,夏溪苽当即挣脱开南宁绝的钳制,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衣衫,抱拳道:“多谢上仙出手相救,咱们后会无期!”说着,转身就要走。   谁料前脚刚迈开,后脚却已悬空。等夏溪苽回过神来,人就被南宁绝提在了半空之中。   “你,你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变故发生的太快,夏溪苽生怕来人一时兴起就松了手,只得缩着脑袋,双手紧紧扣住南宁绝的手臂。   南宁绝冷哼一声,“谁准你走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夏溪苽乖巧一笑,“上仙说不走,我就不走了。你先将我放下来,我自己能飞。”   “你能飞?”南宁绝像是听到了多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在天庭摔下来的是你,方才逃跑栽下来的还是你。你大概是我在这仙界,见过得最不像仙的小仙了。”   “我自幼长在西海,驾云的机会少之又少,有什么好奇怪的?”受人嘲笑的滋味真真不太好受,夏溪苽辩解之余已是下定决心,有朝一日逃出来,必要练个“仙界驾云飞行第一人”的名号出来。   奈何现在身不由己,只得再度扯开笑脸,好声好气道:“上仙不相信我的本事也便罢了,只是您这么提着没一会就酸着手了。我看你这朵祥云面积挺大,我站上去也不挤的。”   南宁绝又是一声冷哼,根本不理会夏溪苽的建议,凝神加快云朵飞行速度。几秒的功夫,二人便穿过一扇酒楼的窗户,平稳落下。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夏溪苽倍感安心,她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个酒楼。装潢自是一等一的好,家具摆设一应俱全,除了眼前被人捆了双手双脚的仙家外,格调颇高。   “你把他绑来做什么?”这仙家夏溪苽认识,不就是片刻前她帮忙救下客栈的那个掌柜?   “本君想要抓人,哪还用得着缚仙索?”南宁绝重新换上他那不可一世的表情。   “不是你绑的,那还有谁?”夏溪苽有些糊涂了。   南宁绝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没来追你?”   如果说当初她还以为是小白飞得够快,那现如今见识过南宁绝的驾云速度后,已然明白是她太过天真。   之所以放过自己,大概是料到西海会派人来捉她。准备来个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这和这个掌柜有什么关系?   察觉到夏溪苽的困惑,南宁绝笑了笑,又道:“你知道西海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你?”   “自然是因为那个摊主了。”谈起他,夏溪苽又是一肚子火,“不过就多抢了他一株七彩星辰,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嘛?”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南宁绝望着夏溪苽,摇了摇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八重天的集市绝不算小,就算他们再厉害,又怎么可能在半天的时间便找到你?”   “你的意思是……那场大火?”夏溪苽终于想到什么,惊道。   诚如之前那位仙家所言,在仙界水系的仙极少,能灭下大火的更是屈指可数。如今被她解决了,搜索范围必然缩小。   “为了抓住我,他们竟连客栈里的众仙家也不管不顾了?更何况,他们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当时我不在现场呢?如果我自私一点,不出手相救呢?”思及此,夏溪苽越发愤懑起来。到没想过即便在仙界,也依旧视命如草芥。   “本君什么时候说过这火是他们放的了?”南宁绝恨铁不成的敲了敲夏溪苽的脑门,“我瞧你长得挺机灵的,怎么就不开窍?”   无端被挨了一记打,夏溪苽也怒了,瞪着南宁绝不甘示弱道:“你自己非要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一圈子还不说明白,现在反倒来怪我?”   南宁绝破天荒没动怒,只是朝那窗户边望了望,幽幽道:“本君看那西海的人还未走远……”   “是我不好,我不够聪慧,还劳烦上仙费那么多口舌。”夏溪苽极快截住南宁绝的话,扬起标准的笑容道:“这火究竟是何人放的,还请上仙明示。”   南宁绝这才又满意的笑开,斜眼对着那名掌柜。   “是他?”夏溪苽根本不相信,“这客栈可是他自己开的,谁跟你似的没事找事净瞎折腾。”   “本君忽然便想去西海看看,你可是想家了?”南宁绝叹了口气,不疼不痒道。   要不是被他抓住了把柄,哪能任由着他欺负?   夏溪苽深吸口气,笑靥如花道:“上仙说得哪里话,能呆在您身边,小仙怎会有功夫理会其他心思?”   “早就这样,不知该多让本君省心。”南宁绝挑眉笑着,伸手替夏溪苽顺了顺毛,又将目光移回那掌柜身上,一脸的高深莫测,“放火的当然不能是这客栈的掌柜,本君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乔装成掌柜的样子,燃起大火。”    【013 迷雾重重】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与你分别之后,本君径自隐身跟在你左右。听到你与掌柜的交谈,得知你今晚要去酒楼过夜的消息,便提前一步赶去准备先定好房间。谁想一进门,便是眼前之景。”   南宁绝说到这里,故事经过已经很详细了,夏溪苽却有些发懵。她望向眼前被五花大绑的掌柜,不置可否道:“你是说,方才与我谈话的那名掌柜,是假冒的?”   夏溪苽说着上前一步扯出塞在掌柜嘴里的抹布,果听见他深深喘了几口气,就将那事发经过徐徐道来。   大致便是有人突然冲出来见他打晕,等他醒来的时候,人便被绑在了这间屋子里。   “你可是有什么仇家?”夏溪苽皱着眉思索片刻后,问道。   “仙子冤枉啊。我一介修仙之人,好不容易熬到八重天准备做个小买卖过好日子,哪里敢惹是非?”那掌柜听闻,急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解释道。   “既然无冤无仇的,何必烧你铺子?”夏溪苽越发想不通了,柳眉紧紧皱成“八”字。   南宁绝见状却是冷笑一声,道:“你还不明白吗?纵火之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这掌柜,而是为了劫走你。”   “我?”夏溪苽伸出中指指向自己,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天书一般,“凡是总该有个理由。今日算起来可是我第一次出海,我至多不过骗了西街一摊主的大鸟,顺便偷了他一株星辰。就算他生气,也不能因为这样便放火少了客栈吧?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我会御水之灵。”   “你还好意思说?”南宁绝鄙夷的看向夏溪苽,却还是赞同的点点头,“他随西海之人一道前来,没有时间纵火。”   夏溪苽委实受不了南宁绝这副卖关子的得意模样,忍不住抱怨道:“那会是谁?你有话能不能直说?这般弯弯绕绕,我一个头都快变成两个大了!”   “这件事本君并不清楚,不过本君也不想弄清楚。”南宁绝说得理所当然,“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即便你日后有机会摆脱西海的追捕,但这仙界远比你想象中危险。你唯有呆在本君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你安全?”夏溪苽不屑的白他一眼,“保不齐这火便是放来忽悠我的。”   南宁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听闻西海的珍珠……”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夏溪苽急忙打断南宁绝接下来的话,又狗腿般的替南宁绝锤了锤肩膀。见他不再多说,这才放心似的吐出一口气,道:“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说我长得漂亮,那仙界娇滴滴的美人肯定不少,你做什么非要留下我?”   “因为你有趣。”南宁绝盯着夏溪苽,扬唇邪邪一笑, “你见过哪个小仙敢背着本君戴人皮面具;明明连驾云之术都操控不好,却能使用御水之灵;那七彩星辰不知多少年没再开过,如今也因你而开?”   南宁绝说着,步步紧逼向夏溪苽,眼底透露出探究的意味,“本君发觉你这小仙倒是藏有不少秘密,你说呢?”   夏溪苽简直欲哭无泪,她一朝穿越人就在西海龙宫了,他问她,她问谁啊?   虽然夏溪苽在心底暗暗叫苦,但又怕南宁绝张口便要将她送回西海,只得警惕的望向他,道:“你想干什么?”   “带你回天庭。”南宁绝笑道。   “我名声那么坏,带我回去会给上仙惹麻烦的。”夏溪苽善解人意的搬出第一条借口。   “本君不在乎。”南宁绝一口回绝。   “可现在天都黑了,我本就不擅飞行,只怕又要拖累上仙。”夏溪苽不屈不挠找出第二个理由。   “也是,那今晚便好生在这酒楼里歇着。”南宁绝这一次难得体贴起来,左手一扬便割断了那捆在掌柜身上的缚仙索,幽幽开口,“替这位仙子找一间屋子安顿好了,照看仔细些。明日本君若是看不见她,你这家酒楼也就别开了。”   那掌柜哪里敢怠慢,忙感激的跪下身子,毕恭毕敬道:“小仙遵命。”   南宁绝见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便欲离开,临行前颇有警告意味的看了夏溪苽一眼。   他话虽是冲着那掌柜说的,夏溪苽却明白他这是在指桑骂槐。不满的撇了撇嘴,待南宁绝转身之后,朝着离去的背影做鬼脸。   “仙子,这就随我来吧。”此时掌柜已经站起身,走到夏溪苽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溪苽气消了大半,复又装模作样的冷哼一声,这才迈大步走去。   掌柜的确替夏溪苽安排了个上好的厢房,雕梁画栋,一派古色古香。床前摆放了一个屏风,上面叫不出名字的红色花朵栩栩如生。那屋内淡淡花粉香气,竟似是从这屏风之中传来。   夏溪苽不由多看了两眼,又叫来小儿点了些吃食。   奈何仙家的食物大抵都是些花花草草,用来助涨修。夏溪苽虽是仙人之躯不觉得饿,但好歹保留着人的天性。作为一个食肉动物,数日来却是半点荤菜也没碰过。   无精打采的嚼了些许花草下肚,夏溪苽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推窗往屋外望了望。   八重天的夜色比人间美上许多,满天繁星下的天空深蓝,犹如巨大的水晶宝石。之前那场大火好似不存在一般,粉色花瓣下歌舞升平,人群熙熙攘攘,共襄盛举。   夏溪苽见了,不知为何心情莫名低落下来。许是这夜晚再繁华也终是别人的繁华,她不过一介看客。   天地之大,四海之广,却是没有一处属于她的容身之所。   夏溪苽深深叹了口气,想要将心底的郁结都随之排出体外。   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不能忘的。   “小绝绝,你要我留下我就留下,我得多无趣啊?”夏溪苽自顾自说着,樱唇扬起一抹狡黠的笑。   就算真是有人想要劫她走,那也比呆在南宁绝那臭屁鬼身边令她舒畅得多。再说了,仙界这么大,这一次是她大意了。下回再想抓住她,哪还那么容易?    【014 言归于好】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一想到明日南宁绝得知她不在屋内的消息时,那不可一世的脸上大写的“傻眼”,便忍不住笑出声。   可还没等夏溪苽乐够,就见她刚刚招来的祥云在碰触到她窗沿的片刻,白光乍现,眨眼功夫就消散的无影无踪。而那白光,也顺势淡褪下去。   “怎么会这样?”夏溪苽觉着奇怪,再度凝神招来一朵祥云,却还是如之前同样状况。   她不由伸出手去触及那白光显现之处,只一瞬间,原本无形的空气中霎时又是一阵耀眼的白光,刺得夏溪苽下意识的收回手。   那白光算不上烈,却仍旧令夏溪苽的手掌火辣辣的痛。她盯着再次隐于无形的白光,只恨不得把南宁绝抓来痛打一顿。   结界?他居然给她设结界!   她就说南宁绝怎么会那么放心她一个人呆在酒家,自己跑到外面逍遥快活?   敢情是在这给她留了一手呢!   咬牙再咬牙,夏溪苽还是咽不下心中这口恶气。随手便拿起桌案上几个白玉制的茶杯,接连扔了出去。   只见白光不断涌现,杯子化为齑粉,最终与光影一同黯淡。   “女儿家的脾气,怎生得这么沉不住气?”声音淡淡如流水,虽含了些许笑意,却依旧沁人心脾。竟连夏溪苽起伏的心绪,都因此莫名平静下来。   夏溪苽痴痴转身,一袭白衣抢先入眼。那恬静的俊颜之上,一双眼睛凉薄似水,却是勾人心神。   大概是没料到来人是他,白衣又染上月色的清华,夏溪苽一时入迷,只怔怔道:“云衍神君?”   云衍清浅一笑,不过袖袍微扬,他身旁便出现了一只半人大的白鹞。羽毛雪白顺滑,早不似先前狼狈。   夏溪苽一惊,喜道:“小白?”说着,上前一步便欲搂住它的脖子。   小白像是早就料到夏溪苽会如此作为一般,爪子动了动,身子便往云衍身旁靠去,成功让夏溪苽扑了个空。   小白见状,非但不觉得内疚,反而高兴的啼叫两声,用它那黑溜溜的小眼珠看向夏溪苽。   夏溪苽瞧着小白那傲娇的模样,明白它还是在为自己嘲笑它的事情生气,有些哭笑不得。   云衍伸出他细白如玉的手指在小白脖子上轻轻抚摸,像是忍着笑意一般,道:“这只白鹞可算的上它种族中性子最为温顺的了,谁想竟也能被你气成这样?”   夏溪苽正欲反驳,却是听出他话中深意,忙将目光移向云衍,“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小白它……”   后面的话夏溪苽没再往下说,云衍已是了然般的点点头,依旧若无其事的抚摸着小白光滑的羽毛,漫不经心道:“你道这世上哪有无端掉馅饼的喜事,自然是我提前安排好的。”   夏溪苽想起初遇小白,它曾当着她的面颇为委屈的伸长脖子,不知看向何处。那时她无心在意,现在看来,兴许是在等着云衍的指示。   既然是这样,那小白会与云衍同时出现,也就不足为奇。   定是受不了她的嘲笑,跑回去找自家主人哭诉去了。   思及此,夏溪苽自嘲般的笑笑。   说来也是,像小白这样机灵的鸟兽,怎么会平白无故听从她的差遣?   “你为什么要帮我?”想想,夏溪苽还是道出心中疑虑。   云衍闻言,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只是将他那精致的唇瓣往上稍稍弯了个弧,似笑非笑,“兴许,只是怕你再骂我是铁公鸡罢了。”   那双眸太过平静,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叫人一不小心对上,便会深陷其中。   夏溪苽讪讪一笑,“在天河上说的气话,神君切莫要当真。”   “可我终究是个睚眦必报的神仙,不是吗?”云衍说得云淡风轻,夏溪苽听了,却是警觉的望向云衍。   如果说在天上边上她破口大骂,被他听去也无不可。但“睚眦必报”这种事,她绝对是放在心底一句也没有说出来,他竟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这云衍神君真有天大的本事,能够读懂人心?   云衍像是明白夏溪苽此刻所想一般,无谓的笑了笑,道:“你别多想,不过是小白来找我诉苦的时候,顺便告了你一状。”   白鹞适时又啼叫一声,不满的拍了拍羽翼,似是对于云衍也认同了夏溪苽替它取的名字而抗议。   夏溪苽根本没功夫理会,只盯着云衍不屑道:“你又忽悠我,就算小白会读心术好了,那它要怎么告诉你?别跟我说你会兽语。”   话一出口,夏溪苽便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的看向云衍。   后者却是点点头,淡然一笑,“小白是灵鸟,又有兽的敏锐,能够洞察人心并不奇怪。”   饶是夏溪苽这些天经历了太多神奇的事情,可这一次仍旧让她惊异。   她径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终于消化完毕,指着小白怒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这小东西,枉我视你为兄弟,你居然出卖姐姐我?”   小白再次激动的挥了挥翅膀,唧唧喳喳不知说了些什么。   夏溪苽瞪着小白头也不回,朝云衍问道:“它说什么?”   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被人用来当翻译。   云衍好笑的摸了摸鼻子,从善如流,“小白说它是只公鸟,成年白鹞。”   还以为它能说出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来,谁想竟是在性别的问题上怒目圆睁。   瞧着小白斤斤计较的模样,夏溪苽一时间也气不起来了,无奈的摇摇脑袋。   她果真是气昏了头,居然和一只鸟吵了起来。   叹了口气,夏溪苽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拍拍小白的脑袋,示意重归于好。   谁想对方根本不买她的账,脖子一扭,又让夏溪苽扑了个空。   夏溪苽此刻气消了大半,倒也不动怒,伸手从衣袖里取出一枚人参果递给小白,道:“之前嘲笑你是我不对,为了这果子我差点就要被大汉揍了。现在给你吃,可不能再闹变扭了。”   小白闻言,乌溜溜的眼珠瞅了瞅云衍,见他点点头,又将那脖子转向夏溪苽,瞟了人参果一眼,张着嘴哼哼。    【015 逃之夭夭】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这回不用云衍翻译,夏溪苽也明白过来,敢情这厮是想让她喂它呢!   夏溪苽虽感好笑,却还是耐心将那人参果掰成小块,一一递到小白嘴里。   人间传说一颗人参果下肚便可长生不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归是便宜这只白鹞了。   等小白慢悠悠的吃完,已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毛色比起先时,也愈加白亮。它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这才讨好似的蹭了蹭夏溪苽的衣摆。   见小白不再闹变扭,夏溪苽放心不少。终于想起被晾在一旁许久的云衍神君,问道:“神君深夜前来,不会就只是为了把小白送回来吧?”   “顺便救你出去,也好令你那神仙都是睚眦必报的观念改改。”云衍声音不温不火的,入了夏溪苽的耳朵里,却是完全变了味道。   她不禁又瞪了小白一眼,这才溜出去多少功夫,竟将她出卖了个干干净净。依她看,这云衍神君此番前来救她是假,调侃是真。   然而如今不走,只怕明日便得乖乖被南宁绝带回天庭。九重天守卫森严,到时候再想逃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左右权衡之下,夏溪苽决心咽下这口恶气。在望向云衍时,已是笑得春光灿烂,“神君如此圣明,不如我们现在就走?”   云衍见了夏溪苽这般狗腿模样,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漫步走至窗边,云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便见那无形的屏障微微闪了闪,白光隐褪。   夏溪苽眼看着云衍轻而易举就破了南宁绝设下的结界,忍不住凑上去将那窗外仔仔细细打量了透彻,复又探出手去触碰,果真是解了。   想她方才还如此头疼,看见云衍一派云淡风轻的作态就莫名生出一股邪火,不甘心道:“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云衍只是轻轻望了夏溪苽一眼,笑而不语。   夏溪苽已然炸毛,“你嘲笑我?”   “快些走吧,结界已破,南宁绝必然有所察觉,估计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云衍颇有些无奈的开口,话音刚落,不远处果然便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夏溪苽这才将注意力转到正途上,眼珠微动,已心生一计,朝着那虚掩的门扉坏笑道:“小绝绝,临走前不送你一份大礼可不显得我小气了?”   彼时,南宁绝已逼近夏溪苽所在厢房,心下也有所计较。   他年纪尚轻,修为在仙界却是数一数二的。若有人想要强行破他的结界,即便成功,也定会遭到反噬。   可现在竟有人不声不响便将他那结界解开,半点动静全无,只凭夏溪苽那点灵力必然做不到。   莫非,是西海派了什么高人过来?   南宁绝思量间,想也不想把门推开。刹那间瓢泼大雨倾然而下,将他周身淋了个透彻。   那掌柜适时闻讯赶来,方踱步至前,便见一个木制的脸盆正倒扣在南宁绝头上,狼狈至极,忍不住颤声道:“上仙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南宁绝扬手将那脸盆从自己头上掀飞,正中掌柜脸上。他却是满眼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本君要灭了你!”   这厢,夏溪苽正坐在小白背上,乐得眉开眼笑。   满天星光照耀下,她双眸像是容了星辰,璀璨明艳。   云衍见了,亦是一笑,好心提醒道:“照你这么个乐法,下巴该是要脱臼了。”   夏溪苽全不在意,只瞪了云衍一眼,继续仰天长啸。   南宁绝这个臭屁虫,小瞧她不会驾云,那便尝尝她的御水之灵好了。   二人一鸟最后在山顶处落下,夜已深,凉风习习,夏溪苽随手种下的那株七彩星辰,月色笼罩中发出七彩的星光,衬得它身后的灌木丛也耀眼异常。   夏溪苽渐渐止住笑意,拂过额前被风吹乱了的碎发,望着那株星辰,心底又划过一抹异样。   云衍自然看见了那株七彩星辰,眼中微波流转,最后只是淡淡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哪里?   这是云衍第二次问她这样的问题。   然则,这话却是问住了夏溪苽。   九重天她恶名远扬,八重天经过西海这么一闹,偷盗乱市的罪名大概也瞒不住了。何去何从,却是不知的。   小白大概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苦楚,伸长脖子往夏溪苽腰间蹭了蹭。   夏溪苽感激般的抚了抚小白的脑袋,微微叹了口气,“我想着,要是能做点小本经营,在仙界有一个立足之地,总是好的。”   “你不回西海?”云衍望着夏溪苽,若有所思。   “那里的人,容不下我。”夏溪苽说着,眼神黯淡下来。   别说她是以一介凡人的身份穿越而来,便是原先的那个痴傻小女儿,也是不受待见,可有可无的。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再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云衍深深望了夏溪苽一眼,语气却依旧淡薄,“你想要做买卖也无不可,一重天有许多奇珍异宝,里面不乏增长修为的灵草。你若有本事采回来,倒是有了以物换物的资本。”   夏溪苽点点头,以表赞同,“我听西街的摊贩提起过,那株七彩星辰,便是他从一重天带来的。”   云衍闻言又望了星辰一眼,沉默半晌,淡淡道:“夜已深,先找个地方歇一宿。你如果决定要去,明天我随你一道。”   夏溪苽这一天一路奔波,早就筋疲力尽。方听见云衍的建议,正要附和下来,却是被他后半句话惊到了,“神君大人是说和我一起去一重天吗?”   云衍微微颔首,不以为意道:“一重天与魔界相连,想进去又必须通过二重天的路口。你灵力微薄,没有我护着只怕有去无回。”   云衍说着,又用奇异的目光打量了夏溪苽一眼,“莫非你以为你只是去闲逛一番?”见夏溪苽不答话,竟自顾自笑开,“如果真如你想的这般简单,众仙家还做什么买卖,自己去采不就行了?”   夏溪苽听了云衍这般云淡风轻的话,不知怎地,只觉手痒得很。奈何就着先前结界一事来看,她绝对是斗不过他。   最后暗自捏拳,皱着眉道出她认为更困惑的问题,“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又送我白鹞又要护送我采药,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016 物归原主】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默然不语,只是将凉薄的眸凝向那株在夜色中愈加耀眼的七彩星辰,微微出神。   那样一个风骨绝绝的上神,月色下白衣轻扬,周身的月华也似乎比别人更柔和些,发出淡淡的,浅白色的光。   良久,云衍才淡淡开口,“你知道七彩星辰为何而开吗?”   夏溪苽虽不明白云衍怎么会这样问,却还是挠了挠脑袋,如实回答,“据说,是因为它遇上了我这位有缘人。”   “有缘人?”云衍轻笑一声,“什么是有缘人?不过是天命所致,找的托词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容依旧是淡淡地,但夏溪苽看在眼里,却读出了苍凉的味道。   他的意思,竟是帮她,也是上苍的暗示吗?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夏溪苽的脑袋,就被她极快的否决。她有些自嘲的想,照这么个理,她大概连莫名其妙的穿越,也是他人有意为之了。   万事都推托给天命,他一个神君也是真真潇洒。   夏溪苽越琢磨便越是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若不是看在云衍说得一本正经,委实不像忽悠自己的份上,她兴许就要卷起袖子与他大干三百回合了。   况且路途艰险,能有个神君做保镖贴身护着,就算他真是要打什么主意,那也是之后的事情,诚然不须过早担心。   夏溪苽想明白了,便豪气万丈的拍了拍云衍的肩,老气横秋道:“神君既执意护送,小仙这厢就先谢过了。”   云衍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夏溪苽拍过他肩膀之处,招了一朵祥云,“随我来吧。”   夏溪苽见状,赶忙在小白背上坐好,追了上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云衍在一处树林极为茂密的地方停下。夏溪苽紧随其后,稍稍看了看四周,竟也没发觉哪里有歇脚的地方。   她刚要开口问话,却见原本茂密的树林渐渐散去,眼前一座房子隐隐显现出来。   虽说是一座房屋,但算不上大。木质的结构,屋外有一处丝瓜藤架,在它下方摆放着一张石椅。夜色中已是一派闲适之感,若是白天暖融融的阳光照下来,只怕更为惬意。   夏溪苽不由啧啧赞叹,朝着云衍道:“没想到你在这里还偷偷建了个别墅嘛!”   云衍全然无视夏溪苽的打趣,只是浅笑道:“不过闲暇时的消遣罢了。”   上苍给了他神的无边法力,就必然要忍受神的寂寞苍凉。岁月的河水悠悠,他的人生漫长的像是一汪没有清风刮过的湖面,漫漫韶华,未有起伏,毫无波澜。   夏溪苽自然也察觉出了云衍话里的孤寂,打着哈哈道:“你还别说,这里真是个闲云野鹤的好地方。依我看,仙界一共九重天,你每处都建上一座,更能打发时间。”   “倒是被你说中了。”云衍甚没在意的接过话头,在对上夏溪苽一脸暴殄天物的目光后,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招手示意正要去环顾屋子的夏溪苽过来。   待夏溪苽走到跟前,云衍摊开细腻的手掌,只见金光微闪,掌心便已出现一块硬币大小的玉佩。   夏溪苽见了,不由捂着嘴惊奇道:“这不是我用来和摊主交换小白的玉佩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云衍拿在手上垫了垫,像笑没笑的,“我正要问你,从我这里偷来的东西用作别处的人情,你这买卖做得不错。”   夏溪苽这才隐约记起这块玉佩最初的主子,讪讪一笑,“神君这是说得哪里话,那天在西海龙宫,你明明就已经当着龙王的面说是送我了,怎么能算偷呢?”   云衍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凝着夏溪苽不轻不重地问:“按孝道说,你该尊称西海龙王为父皇,如此没大没小,难道从前便一贯如此?”   夏溪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自然没经过仔细的思考。这次被云衍一问,竟是一时语塞,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西海待我不好,我叫不叫他父皇,应该也没差吧?”   好在云衍似乎并不想追究下去,不置可否的看了夏溪苽一眼,最后稍稍俯下身子靠近她身边,伸手将那玉佩挂在她腰间,似是叮嘱道:“不要拿下来,这样遇上危险的时候,我才能感应到。”   夏溪苽听说了这个功效,下意识多看了玉佩一眼,却还是平淡无奇的模样。末了,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这便是你说过,送给我的法宝?”   云衍微微颔首。   夏溪苽嘴角抽了抽。   装备一个玉佩可以召唤神君,这个法宝,未免太贵重了些。   适时云衍挂好玉佩正好抬头,二人目光对上,距离太近有些看不清彼此,夏溪苽却仿佛能感受到云衍呼吸时,吐出的浅浅气息。   她不禁一愣,下一秒又极快的回神,佯装若无其事的轻咳两声,“哈哈,我忽然觉得困了,我先去睡了啊。”说罢,便快步往屋内走去,脸颊的温度却烫的吓人。   夏溪苽的步伐太过慌乱,刻意强装的镇定太过明显。云衍看在眼里,嘴角淡淡的笑笑,说不出是什么情愫,只是那似水的双眸,依旧凉薄,“小白,你说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小白闻言奇怪的偏着脑袋看向云衍,“咕咕”的叫了两声,像是不解。   翌日一早,天高云淡,夏溪苽伸着懒腰在阳光中直起身子,漫步走出房间。不远处的丝瓜藤下,云衍极为惬意的半倚在石椅之上。   见夏溪苽醒了,云衍朝她笑笑,“这就走吧。”   云衍的五官单单看起来,便令人觉得柔和惊艳。这般在阳光中展颜一笑,眼角眉梢都配合的恰到好处,看得夏溪苽为之一怔。   好在经过几次的相处,夏溪苽已经培养出了极强的定力。这回不过稍稍晃神,很快便恢复理智,冷静的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赶路?”   云衍瞧她说得严肃,好笑道:“你想吃什么?”   夏溪苽早就等着云衍这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肉,各种肉。”    【017 凤如归兮】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看了她一眼,“这也是你们西海的习惯?”   夏溪苽羞涩一笑,“纯属个人爱好。”   云衍倒也只是随口一问,笑着摇摇头道:“也罢,八重天内不宜杀生,先去二重天再说吧。”   夏溪苽原先并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二重天才可以吃肉,只单纯的觉着他笑起来真是好看,说了什么照做便是了。   这一任性的做法,直接导致待夏溪苽骑着小白跟在云衍飞到二重天的时候,见着满地飞禽走兽,彻底傻眼。   与八重天的繁华景致不同,二重天显得极为荒凉。遍地岩石,稀疏的杂草从石缝中挣扎的长出来,多数却又枯黄。地面上有许多形态各异的野兽,他们有的矮小如鼠,有的面目狰狞。   阳光似乎也比八重天烈了不少,照在黄沙之上,不见丝毫反射,一点一点炙烤着大地。   “这里面,你想吃哪一只?”云衍在云端俯视片刻后,淡淡开口。   夏溪苽表现的极是为难。这肉类的品种是繁多了,却因模样丑陋,竟是没有一个愿意让她入口的。   夏溪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与云衍解释她在人界最爱的是炸鸡,只得抚摸着小白顺滑的羽毛,颇为感慨道:“小白,你可谓是天上地下第一美公鸟啊。”   小白听了夸奖,竟突然嘶叫一声,带着夏溪苽朝北边飞去。   耳边风声疾驰,夏溪苽只道是小白被夸得高兴了,忙抱紧它的脖子道:“小白,咱们要矜持,矜持你懂吗?”   夏溪苽话音刚落,小白已停止飞行调转回头。只见百步远的地方一只通体银白的像是巨蟒的妖兽,正吐着信子露出锋利的獠牙。它周身像是被什么禁锢了一般,发出耀眼的金光,皮肉所及之处,皆化作焦炭。   而在巨蟒的面前,云衍负手立于祥云之上,漠然看着眼前痛苦挣扎的妖兽,漫不经心道:“这灵蛇再过千年便可化作人形,元丹可助涨百年修为。西瓜,你觉着如何?”   夏溪苽根本不清楚方才的变故是如何发生的,听了云衍的建议,又闻他给自己起的绰号,明知发作不得,只能略显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尴尬道:“这样,不太好吧?”   “你不喜欢吃蛇肉?”云衍回头望了夏溪苽一眼,了然的笑笑,“这只灵蛇嗅到你薄弱的灵力,便欲上前突袭。我本想着是它自己送上门来的,切了与你吃正好方便。既然你不喜欢,那便放了吧。”   这年头,连妖兽也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了?   夏溪苽一听说这灵蛇居然是冲着她好欺负才上来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开口拦住。只见天边一角一团火红色的身影极快飞来,在夏溪苽还未来得及做丝毫反应之时,那道身影竟就着灵蛇的方向猛地一劈,蛇身竟硬生生撕扯成两半。   刹那间金光散去,熊熊烈焰遍及灵蛇全身。但闻灵蛇凄厉一声长啼响彻云霄,周遭野兽纷纷惊慌而逃。待万籁俱寂,又是一阵大物轰然倒塌的巨响声入耳。夏溪苽吓得禁闭双眼,再睁开时,只留下一条十几米长的焦黑尸体,分两段而立,直直横躺在岩石表层。   那些缝隙间的杂草,也被鲜血浸得透红。   夏溪苽盯着那具正冒着腾腾热气的灵蛇尸体,深深觉着一报还一报,她这餐烤蛇肉怕是跑不掉了。   思及此,她不由转眼望向造成这一惊天动地之举的元凶。因为手段极为凶残,她潜意识里便已经形象的显现出他肥头大耳,满脸胡渣的模样,却在映入眼帘的一瞬,目不转睛。   这是一名年纪轻轻的男子,眼角似有若无勾勒出淡淡的红色丝线,衬得他那一双桃花眼极为妖艳。在他的右眼周围有一朵盛放的花朵图案,呈现在他精致的脸上竟也不觉得突兀。再加之他一件大红色华服着身,远远望去,比女子更要妖娆万千。   红衣男子却是一眼也不曾瞥向夏溪苽,只勾起他鲜红的唇瓣笑了笑,朝着云衍凉凉开口,“你们神仙果然麻烦,那样一条妖蛇大可除之而后快,放了做什么?”   云衍好似早就料到红衣男子会出现一般,轻笑一声,道:“凤如归,千年前的那一道天雷,居然还是没让你收敛些,积点福泽吗?”   凤如归仿佛被人戳到痛处,眉眼一敛,“少废话,你今日前来二重天意欲何为?别和本座说是故地重游。”   云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望着夏溪苽笑道:“与你不同,天雷我是怕得很。这次不过是帮着这位小仙采点灵草,多行善举罢了。”   凤如归折这回眉眼算是彻底沉了下来,望着云衍阴森森道:“云衍,本座警告你,再提起天雷的事情本座绝不与你客气!”   云衍又是淡然一笑,许是不愿多做纠缠,径自驾云至夏溪苽一旁,便欲离开。   凤如归像是终于意识到夏溪苽的存在,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冷哼一声,“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罢了。”   夏溪苽闻言,因红衣男子面容将将而起的好感,霎时烟消云散。冷笑一声,朱唇反击道:“你一个被天雷劈过的,有什么资格对我比手画脚?”   “你再说一遍?”凤如归怒极反笑,稍稍上前几步,盯着夏溪苽幽幽开口。   夏溪苽似是感到阵阵凉意,下意识拽住云衍的衣袖,却仍旧硬气道:“你叫我说我就说,那我得多没面子?”   方才隔得稍远不曾看清,这下靠近后夏溪苽才发觉凤如归左眼上的花朵,模样竟是三生石旁,奈何桥上,夜夜盛开的彼岸花。在他笑容之下,愈发妖艳。   凤如归这一次却不再言语,径自凝视着夏溪苽好一会,复又像是想通什么似的感慨一声,“原来是这样。”语毕,朝着云衍笑道:“你找来的这个小仙,倒是有趣的打紧。”   夏溪苽闻言,额头划过三道黑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哪样!   凭什么无论谁一见到她,评价都是众口一词。   有趣?   你全家都有趣!    【018 碳烤蛇肉】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还欲争辩,却被云衍拦住了。他似是安抚的拍了拍夏溪苽拽着他衣角不放的手,并不理会凤如归的话,只望着那具灵蛇的尸体,淡淡道:“既然魔君特意替你烤了蛇肉,索信将就着吃吧。”   说罢,也不等夏溪苽拒绝,率先飞了下去。   夏溪苽在听说凤如归是魔尊的时候楞了一下,却是算不上太过惊讶。毕竟敢这样没大没小公然和云衍叫板的,除了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穿来的新新人类,也只有他了。   让她觉得头疼的,却是吃蛇肉这件事情。待平稳落地,夏溪苽慢吞吞的从小白身上爬下来,颇有些苦大仇深的瞅着躺在血泊之中的灵蛇。   身子虽然是烧焦了,面目却狰狞得可怕,焦炭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要真是把这东西咽下去,消化不良倒还是其次,它会不会化作冤魂缠上自己才最为让夏溪苽胆怯。   云衍自然是看出了夏溪苽的为难,摇着头笑了笑,对着灵蛇支离破碎的躯体微微扬手,便见一颗泛着金色光芒的,大小似乒乓球一般的东西渐渐从灵蛇脑袋中凸显出来,飘至云衍手心。   夏溪苽见着新奇,正欲开口问问这是什么,云衍就已将它递到夏溪苽跟前,解释道:“这是灵蛇的元丹,你且服下,对提升驾云之术大有裨益。”   夏溪苽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触感非但不坚硬,反而细腻柔滑似鸡蛋一般。   以前便听说过元丹这类的东西,夏溪苽倒也不疑有他,张嘴便咬了下去。而下一秒,却是皱着眉吐了出来,“这元丹怎么是苦的?”   苦便罢了,居然有股难以言说的腥臭味,直直叫人胃间泛呕。   云衍闻言,盯着夏溪苽手上剩下的半个元丹怔了怔。随后赶到的凤如归,已然扬着他那迷人的桃花眼,大笑道:“元丹素来都是直接吞下肚的,像你这样咬着吃的小仙,本座倒是头一次见。”   夏溪苽自知是自己不在理,但被嘲讽的滋味委实不太好受,愤愤瞪了凤如归一眼,就欲将那半个元丹扔了。   “吃下去。”云衍截住夏溪苽的动作,凉薄的眸朝四处扫了扫,“可别辜负了他人的一番好意。”   夏溪苽虽然困惑,但看云衍语气坚定,又觉着想他云衍一介神君,大概不会和她过不去,便捏着鼻子囫囵吞枣般的下肚。末了,才道:“谁?”   云衍嘴角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看似亲和,实则却令人感到淡淡凉意。他随意的撩开衣袖,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直直探到灵蛇半边身子的鼻翼处,宛如轻掸灰尘般,毫不费劲的取出一根银针一样细小的东西。   夏溪苽见状,不由瞪大眼,惊道:“灵蛇被人操控了?”   “这还用问吗?”站在一旁围观的凤如归不屑道,“应该是遭人用银针点了穴位,这才突然发狂。我刚刚就在奇怪,虽说你这小仙灵力是少得可怜,但好歹跟在云衍身边,这灵蛇怎么就有胆子偷袭?”   一句话连着智商和修为都遭到质疑,夏溪苽越发看凤如归不顺眼,反击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这么厉害,当初怎么还会被天雷劈了?”   凤如归果然沉下脸来,扬手便自手心处生出一团火球。   夏溪苽一看不妙,生怕那火球砸到自己,忙不迭躲到云衍身后,哀哀道:“神君你可要管管他,动不动就欺负我。”   云衍本在端详那根银针,被夏溪苽这么一闹,索性也不研究了,朝着自己身后的人笑道:“亏你还是个会御水之灵的,这点火难道还浇不灭吗?”   夏溪苽听着可行,从云衍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还不等凤如归反应,凝神聚力,手掌处射出一道水柱直击向凤如归。   凤如归原本就只是打算吓唬吓唬她,眼看着火球被浇灭了,不由心底腾出一股怒火。正欲发作,却倏地收回手,挑眉看向夏溪苽,“你竟是个会御水之灵的小仙?”   夏溪苽总算是挣回一点面子,挺着胸趾高气昂道:“你明白就好,别没事就举着你那俩火球忽悠人,本姑奶奶我不怕你!”   凤如归兴许是还想发作,却不知怎的被他深深压制住,反而勾起殷虹的唇瓣望向云衍,眼底淌出浓浓的探究意味,“你带着她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云衍毫不避讳的对上那抹目光,凉薄的眸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你身居魔宫千年,此番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二重天?”   凤如归向后退了一步,倒吸一口凉气,“你要毁了它?”   云衍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你当清楚,时间已经不多了”   “若本座说不同意呢?”凤如归眸中含火,左眼上的彼岸花愈加娇艳。   “你该知道你拦不住我。”云衍说的波澜不惊,与凤如归眼神错开的时候,他望向满地黄沙的岩石,仿佛呢喃一般道:“一切不过是顺应天命。”   云衍的声音素来好听,这样一声感慨藏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令人闻之悲凉。   夏溪苽被晾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隐约觉着这件事似乎是和自己有关,又死活想不明白各间缘由。   正欲插嘴问上一句,便听见凤如归几乎是疯狂的怒吼,“什么狗屁天命?你当初修筑墨渊的时候如此,现在亦是如此。你成日里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难道不觉得累吗?”   “千年前的那一道天雷,你还没被劈够吗?”云衍淡淡说完,转而看向夏溪苽,“快些走吧,天黑之前要赶到一重天入口。”   不得不说,作为世上唯一一位神,云衍气场的确强悍。明明是一句商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威慑。   夏溪苽藏了满肚子的话问不出口,自然有些气闷。但想着不跟云衍走,大概就要留下来与眼前这位阴晴不定的魔尊呆在一起,便觉浑身不自在。当即不作他想,骑着小白追了上去。    【019 妖兽来袭】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凤如归不知是被云衍的话打击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微微上前两步,却终归没有跟来,只远远盯着云衍离去的背影出神。   夏溪苽回头望了望,心下甚是感慨,待到那红色衣裳渐渐缩成小点,消失不见,才默默收回目光。   耳边风声不断,夏溪苽俯瞰着满地苍凉,莫名便有些怜悯起脚下的妖兽。   虽说九重天之下可以随意游走,但若非修成人形,又如何能够脱离二重天的束缚?   可再看看这荒芜沙海,弱肉强食,终究是个是非之地。   夏溪苽这般想着,顺手便抚上小白光滑雪白的羽毛,没来由的问道:“小白啊小白,你还需多久才可化成人形?”   小白“咕咕”叫了两声算是回应,夏溪苽听不明白,下意识看向云衍。   对方却仿若未闻,双眼目不转睛的凝向远方。衣带轻拂,仙若芳华。   不只是夏溪苽,便是天上人间所有人仙见了云衍,无论是因他绝美的容貌,还是淡然的气质,只需稍稍看上一眼,就足以惊艳。   夏溪苽知他因为凤如归的事心有郁结,一时间也不敢再打扰,路上相顾无言,竟也就这么到了一重天入口。   夏溪苽之所以知道那是一重天入口,并不是一旁贴了标语,纯粹只是见云衍落脚,兀自揣测出来的。   但见满地黄岩之中蓦然出现一片绿洲,虽是春意盎然,但总归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太真切。   更何况,夏溪苽歪着脑袋打量起眼前的树木,困惑道:“这绿洲怎么看上去妖气森森的?”   云衍看了她一眼,像是赞赏的点头,“能感觉到妖气,说明你那半颗元丹还算没有白吃。”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夸奖,夏溪苽撇了撇嘴角,又指着入口问道:“那我们还进不进去?”   云衍漠然扫视四周,淡淡道:“去,为什么不去?”   夏溪苽却显得有些犹豫,像是讨好般的笑道:“这里面也不知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修为不高,到时候只怕会拖累神君。与其如此,不如您直接替我采些灵草回来如何?”   云衍听了夏溪苽此番言论,不由抬眼望她,嘴角似笑非笑。   夏溪苽拿不准云衍这个表情的意思,只得一咬牙,道:“卖掉的灵草我们五五分。”   云衍面上依旧淡淡的,不置可否。   夏溪苽再一跺脚,道:“四六分,不能再多了!”   云衍却是笑了,顾盼生辉。他将凉薄的眸移向夏溪苽身后,云淡风轻的说:“你且回头看看,再与我说你的决定。”   夏溪苽奇怪的看了云衍一眼,复又狐疑的转过脑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简直要将夏溪苽的小心肝吓得掉出来。   不远处满天狂沙走石,大群妖兽奔驰而来,暴怒嘶吼,地动山摇。   照这速度,大概不出半分钟的工夫,她小小身板就该被碾平了。   顾不得绿洲里面究竟如何,夏溪苽忙一手扯着云衍衣袖,一手拽着小白翅膀,便往树林里奔走。   折腾了半日,天色早就黯淡下来。又加上树林茂密,遮了不少阳光,林间小道走起来难免磕磕绊绊。   夏溪苽心提到了嗓子眼,又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石子,神经保持着高度紧绷的状态,没一会儿工夫,便累得气喘吁吁,小腿像是灌上铅般沉重。   实在跑不动了,夏溪苽才终于停下脚步,松开扯着一神一鸟的手,猛喘了几口气。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云衍一眼,这厮却是连白色衣衫也没染上一丝尘埃,神色自若得紧。   夏溪苽见他闲适淡然,又与自己的狼狈模样比较一番,不由又是一阵愤懑,气得稍稍平复下的气息又紊乱开来,一阵咳嗽。   云衍见状,极为好心的伸手替夏溪苽拍了拍背,待她不那么喘了,才开口提醒道:“方才的情况,你难道不知道用驾云之术更快些吗?”   刚刚跑得急,下意识便忘了自己如今已经是个小仙。这下遭云衍这么提醒,又一联想到方才自己跑的呕心沥血,忍不住悲从中来,指着云衍道:“你怎么早不说?诚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说着,气血攻心,再度咳嗽起来。   好在云衍的手还未从夏溪苽背上离开,他替夏溪苽捋顺了气息,模样颇为无辜的摸了摸鼻尖,“你未免跑得太急了些,可曾给过我说话的机会?”   夏溪苽又是愤愤瞪他一眼,这才想起什么,问道:“那群妖兽呢?怎么没有追上来?”   “这里是二重天与一重天相连接的入口,天然设有屏障,他们进不来。”云衍不甚在意道。   “你……你再说一遍?”夏溪苽气结,食指指向云衍字不成句。   想她跑得竭心尽力,连大学那会儿八百米跑得时候也没有这么认真过。谁料只要稍稍多迈上几步走进树林,便可解决了,不由悲愤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闭口不言,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云衍好似没有听到夏溪苽的指责一般,凝着夏溪苽半晌,竟伸手握住她的手掌,贴到胸口。   夏溪苽猝不及防,接下来的责骂也说不出口了。大脑像是短路一般,只是怔怔望着云衍,僵直身子一动不动。   他的手掌如他性子一般寒凉,却莫名令人心安。   林间人烟稀少,除了偶尔风刮过叶片时传来的一阵声响,万物俱静。   夕阳的余晖透过叶片斜斜的射进几缕橘红色的光线,照得云衍恬淡的俊颜微微泛着光晕。   良久,云衍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只是终于开口,语气淡淡,“你方才,为什么要拉住我?”   夏溪苽还在愣神,被云衍这么一问,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你傻啊,那么多妖兽直奔而来,你却还站在原地凹造型,我要不拉你一把,指不定这会儿就成肉饼了。”   话一出口,夏溪苽才觉得可笑。   他是一代上神,法力无边,荣耀万千。自己不过是连个云都驾驭不好的小仙,竟口出狂言说要救他,难免太过不自量力了。   云衍闻言,凉薄的眸微微泛起淡淡涟漪,夏溪苽看不明白。只看见他终是放开她的手,素来好听的嗓音里仿佛掺了些许苦涩,“多谢。”    【020 身涉险境】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又宛如一池清泉中滴落下的浓墨,缓缓荡漾开,让夏溪苽嗅到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举手之劳而已,不客气。”夏溪苽不自在的摆摆手,笑道。   气氛再次陷入莫名沉寂,夏溪苽觉着尴尬,随口便扯出个话题来,“没想到要去一重天那么凶险,当初那将小白给我的摊主身手想必不凡。我偷走了他采来的七彩星辰居然还没被打死,果真算我命大。”   “谁同你说那株七彩星辰是他采来的?”云衍忽然开口,神情严肃。   “自然是那名摊主了。”夏溪苽没想到自己没话找话,居然引起了云衍的兴趣,不由皱着眉认真思忖了会儿。   末了,瞪大眼睛望向云衍,道:“你的意思,是他忽悠我吗?不对不对,他没事骗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挣点面子?”   云衍竟真微微颔首,沉吟道:“他兴许只是单纯想要炫耀他修为不凡,又或者是真的。然而如今有本事进入一重天的,也必然是组队而去。至于那七彩星辰,生长的地段特殊,一般生意人根本不会冒险采摘。”   夏溪苽听云衍这么一说,也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撇开七彩星辰是如何得来的不谈,光是要做生意,就不应该只采摘一株回来。冒着生命危险就换来一样东西,怎么算也是亏本的买卖。   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看起来好似偶然,但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像是被人精心设计,故意引导一般。   思及此,夏溪苽用手抵着下巴,斟酌许久,才怀疑道:“你说是不是有人特意交给那摊主的?”说着,又将柳眉蹙起,“可如果真是这样,万一我没有出现,他不就失策了吗?”   “可你最终,不还是来了吗?”云衍望向夏溪苽,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八重天只有这么一家既卖奇花异草,又卖飞禽走兽的商铺,正常的仙家只要路过,便都会停下来看看。更何况是你这样,初来乍到的小仙?”   夏溪苽见他又贬低自己,正要反驳,便看见云衍将目光转向在一旁乐此不疲捉虫子的小白,接着道:“当初我将白鹞安插在那里,也是这个原因。”   夏溪苽闻言,兀自叹了口气,道:“照你这么说,当真是有人想要抓住我。其实类似的事情,南宁绝也曾跟我说过。”   云衍点点头,“客栈失火的时候,我也在现场。”   夏溪苽忙问道:“那假扮掌柜的你可抓到了?”   云衍摇了摇头,神色淡淡,“他不过是一缕幽魂,在阳光下曝晒了几个时辰,没过多久便自行消亡了。”   夏溪苽听了,一想到自己居然和幽灵这样的怪物交谈过,便觉从心底发出阵阵寒意。条件反射般的环住自己的手臂,苦闷道:“你说我最近是不是犯太岁?一觉睡醒就出现在西海了,现在又被这种怪事缠上,我……”   “你说什么?”云衍打断夏溪苽的话,凝着她的眼睛道。   夏溪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急干笑一声,改口道:“我是说我这么些年头一遭出海,按理说不应该结仇的啊,怎么会有人想要害我?”   一句话说得合情合理,云衍听了却是轻轻笑了一声,那绝色的容颜上,凉薄的眉眼写满了不相信。   好在云衍并不打算追究下去,顺着夏溪苽的话道:“你还不明白吗?找了一株含苞待放的七彩星辰让你遇上,在你眼皮子底下上演一场救火戏码。其实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试探。”   夏溪苽听得越发糊涂了,“试探?试探我做什么?”   云衍这回却只是淡淡笑了笑,不再回答夏溪苽的问题。他抬眼望了望愈加黯淡的天空,若有所思道:“快些离开这里吧,天就要黑了。”   云衍话音刚落,就见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间风云变幻,下一秒便有乌云遮住太阳的光辉,树林霎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夏溪苽根本来不及适应,她好似陷入混沌,伸手不见五指,忍不住惊慌道:“神君大人,神君大人你在哪里啊?”   但这份惊慌只持续了短短片刻,下一秒,夏溪苽便感觉自己被一双寒凉的手握住,心底却腾升出一股暖意。   “你不用怕,我在这里。”云衍的嗓音清冷,却有种蛊惑人心的温柔。黑暗中夏溪苽看不见云衍的神情,只听见他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道:“看来今晚,我们是出不去了。”   夏溪苽好不容易松懈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出不去?为什么出不去?”她说着,心底隐隐有股不安稳的感觉冒了出来。   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闪现之时,周遭阴风乍起,林间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然后,断断续续便从四面八方传来尖锐的笑声,逐渐盘旋至夜色上空。   夏溪苽自认胆子不小,那些女生怕的蟑螂老鼠,她一贯能徒手抓起来当球踢。   但此一时彼一时,且不论这些笑声究竟从何而来,但以往电视剧里索命的通常都是女鬼。然而这整个林子里却都是男子凄厉的笑声,如泣如诉,委实诡异万分,令人毛骨悚然。   夏溪苽下意识的紧紧握住云衍的手,生怕一不小心便会丢失一般,颤声道:“这里这么吓人,看样子想在仙界做笔小买卖也委实是不容易啊!”   意识到这点,夏溪苽决定洗心革面。等她从这里逃出去,便再也不去偷抢,顺道和那名摊主道个歉。毕竟以后都是同行,互相还需有个照应。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别人?”云衍有些哭笑不得。   他话音稍落,周遭竟猛地窜起幽幽绿火,整片树林都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渐渐自四周呈包围的态势向他们二人涌来。   而在夜色上空,聚集了无数多了由火光拼凑出的人脸。它们各个面目狰狞,幽幽绿火下,诡谲异常。   夏溪苽彻底毛了,死死握住云衍的手,盯着那些个人脸道:“这些东西,您老不在话下吧?”    【021 化险为夷】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却是没有理会夏溪苽的话,只手在夏溪苽与小白周身设下一层泛着淡淡金光的结界,又交代了句“不要出去”,便松开夏溪苽紧抓不放的手,径自朝那些绿火之中走去。   那些人脸像是知道云衍灵力高深一般,他向前一步,那些人脸便后退一步,直直隐退至树木枝叶之中,消失不见。   夏溪苽见了眼前之景,简直目瞪口呆。她素来知晓云衍气场强大,但单单闲庭信步就能吓得这些怪东西不敢露脸,的的确确是神乎其神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再有动静,夏溪苽坚信已经没事,便欲向云衍站得地方走去。谁想左脚将将迈出去半步,自她身后就有无数人脸从树木间涌了出来,震得叶片发出“簌簌”的声响。   小白见夏溪苽就要遭到袭击,猛地嘶吼一声,竟也吓退了几个。   好在夏溪苽耳力不错,稍有动静便急急退回那圈屏障之中,只看见那扑向她的人脸已来不及停下,猛地撞在屏障之上。   刹那间,金光从浅淡色转为金黄,一片黑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而那张人脸自嘴角处裂开一道细缝,逐渐蔓延至整张脸,最后支离破碎,化为一缕青烟。   饶是夏溪苽定力再好,见到这般诡异的画面也终于有些受不住了。情急之下一掌拍了过去,手心那一道水柱顺势而出,竟也浇灭了大半张人脸。   夏溪苽一看奏效,难免蠢蠢欲动起来,刚要走出屏障大打一场,就听见云衍一声呵斥,平日里淡然的声音掺了些许怒气,“不许出去!”   夏溪苽一愣,却是难得听话的没有出去。她怔怔望着信手而立的云衍,墨色的长发随风飘动,白衣轻扬。他周身发出薄薄的光晕,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夜色下依旧耀眼夺目。   云衍话音刚落,四周不断向他们包围而来的树木,忽然像是抓狂一般露出极为狰狞的面目,张着血盆大口,摇摆着枝叶蠕动着涌来。   夏溪苽察觉出树木移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不少,又看那树皮上的脸居然和绿火拼出的人脸如出一辙,心下暗叫不好,道:“那些人脸怎么好像附身在这些树木上了?”   云衍依旧站在原地,凉薄的眸四处寻找着什么,听了夏溪苽的问话,淡淡道:“不是附身,那些树木本就是它寄生之所。”   “寄生?”夏溪苽吓了一跳,还欲再问,便见云衍仿佛发现什么似的,微微掀动袖袍,眼前顺势倒下大片树木。那盘根错节的树根拔地而起,声音窸窣刺耳。   又见云衍缓缓伸出右手食指,朝那后方不断逼近的树木中轻轻一点,就听闻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之声,一张比原先绿火拼成出的人脸不知大了多少倍的东西,从一棵树中渐渐显现出原形。   它表情极度扭曲,加之怒吼声撼动天地,夏溪苽看得呆愣在原地。耳边风声鹤唳,长发微微遮了夏溪苽的眼,她竟也不知别到耳后。   那张巨大无比的人脸渐渐被云衍用灵力操纵,从树木中脱离出来,飞升至上空。幽幽绿火之下,漆黑的林间照出诡异的绿光。   夏溪苽仰头看去,那张嘴大得像是能吞下整座绿洲,不由伸手抱住小白的羽翼,掌心已是冷汗涔涔。   小白感觉得出主人的不安,扭过头用它那圆圆的脑袋蹭了蹭夏溪苽的手掌,软软痒痒地,竟令夏溪苽心安不少。   她低头同小白会心一笑,便又抬头望过去。不远处云衍依旧伫立,饶是面对着如此庞然大物,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见他淡淡扫了那张巨脸一眼,自指尖泛出淡淡金光。那金光越扩越大,夜色下蔓延成一层薄薄的,金色的雾气,渐渐将巨脸笼罩其中。   巨脸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树林间,凄厉幽怨。只是那声音却越来越弱,没过多久,竟连绿火也黯淡下去,最后消于无形。   眼看风波就要过去,夏溪苽终于长舒一口气,耳边却是小白焦急的啼叫之声。夏溪苽不由顺着小白的目光望去,竟是那些树木失去寄主,已然一副脱力要倒塌的态势。   然而在那树木前方,云衍正在处理余下的绿火,神情之淡然,好似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动一般。   再晚一秒,怕是就要砸他头上了。   夏溪苽心里没来由的担心起来,顾不得多想,已经凝神驾云冲去。   待飞到云衍跟前,他们与树木之间的距离只有半米之远。夏溪苽慌忙之间,一面伸手去拉云衍,一面放出水波想要抵挡一段时间。   谁想两厢聚力,竟又将脚底的云忘了个干干净净,下一秒便抓着云衍重重摔倒在地。   变故一出,水波消散,树木没了阻力,轻而易举便要砸下来。   夏溪苽背部着地,这一次看得清清楚楚。她吓得紧闭双眼,冲着云衍道:“你快想想办法啊!”   她刚说完,心底已经绝望。又兀自宽慰自己,想着云衍在他上面,自己又是仙人之躯。就算是真砸下来,断胳膊断腿,总归死不了,便准备硬生生应承着。   谁料预想中的痛苦始终没有到来,夏溪苽心里奇怪,小心翼翼地的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云衍人神共愤的,带着些许探究意味的绝色俊颜。   夏溪苽觉着不太真实,忍不住睁大了瞳孔,透过云衍的脸庞,她看见乌云已散,漫天星光,月色柔和。   彼时小白也已经赶了过来,低着脑袋望向相拥而躺的两人,“咕咕”叫了两声,像是表示它的好奇。   夏溪苽被小白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得心虚,这才觉得她与云衍现在的姿势太过暧昧,尴尬的推了推来人的胸膛,道:“神君大人,您可以起来了吧?”   云衍动也不动,只是轻轻握住夏溪苽不安分的手,满含探究的望着她。良久,才似是呢喃一般道:“为什么要过来,救我?”   这话问得委实奇怪,夏溪苽也回望向云衍,理所当然的答道:“不救你,难不成眼看着被砸成肉饼啊?”   话将将出口,夏溪苽才察觉出这段对白似乎有些耳熟。又想起自己方才虽说是来救人的,但到底学艺不精,差点便要添乱,害惨了彼此。   “那些树现在也不见了,兴许你是早就有所准备。”夏溪苽说着,自嘲般笑笑,“对不住啊,总是帮倒忙。”   云衍闻言,深深望了夏溪苽一眼,薄唇微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欲言又止。   从夏溪苽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可以看到云衍极长的睫毛。他双眼本就如水清冷,睫毛此刻垂下来,更是风华万千。   二人距离之近,已然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夏溪苽脸上一热,又尴尬的想要推开云衍。   云衍这一次终于不再强求,放开夏溪苽的手默默起身,待夏溪苽站定,才又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多谢。”   他话语清冷,这一声感激却是出自真心。   然而夏溪苽只要一想起自己方才从云上摔下来,差点还要拉上云衍做垫背。即便她脸皮再厚,这一声感谢怎么也是受之有愧。索性轻咳一声,打着哈哈道:“你也不必谢我,我救你纯粹是因为我自己,你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要怎么回去?”   “是吗?”云衍淡淡一笑,却是没再往下说,径自朝林间走去。   夜里静谧,林间又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双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不久前才发生了那么诡异的事情,现在又平静的可怕,夏溪苽仍旧心有余悸,无意识的扯紧云衍的衣角,问道:“方才那些人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衍看着夏溪苽紧张的模样,不禁莞尔道:“它们都是想去一重天收集珍宝的商贩,在这里不知遭遇了什么而丧命。时间一长,许是心有不甘生出怨恨,这才有了这些亡魂。”   夏溪苽闻言,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笑声虽然尖锐,但多数都是男子的声线了。她不由点点头,又问道:“你后来将它们如何处理的?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张脸。”   夏溪苽说着,伸出手比划起大小,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云衍见了,却是收敛起笑意,眼底划过悲悯之色,“这些怨灵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怨恨便越多,形体上自然也就越大。我用灵识探查到它们的头目,率先通过往生咒超度了,余下的群龙无首,也便一起去了。”   夏溪苽知道了缘由,心底不免也生出些许感慨。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在仙界,却还是有很多人想不明白。   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归无奈,夏溪苽还是道出自己心里的困惑:“这鬼地方天一黑这么吓人,也不知道那些过来采药的商贩,都是怎么跑出去的?”   云衍低头看了夏溪苽扯住他衣角的手,轻轻笑了声,“摆在平时,这里并没有这么凶险。”   夏溪苽听出了门道,“你什么意思?”    【022 情之所起】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闲闲抬眼看了看星空,不以为意道:“从前进一重天的入口,虽然也会有妖兽袭击,但不会成群结队。天黑之后林间是有些凶险,但至多不过是三三两两几只怨灵。之所以今日会这般,是因为……”   “因为什么?”夏溪苽正听到关键的地方,忍不住追问道。   云衍淡然一笑,说得若有所思,“因为来的人是我,他不安了啊。”   夏溪苽闻言,倒也没空理会云衍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只觉得深受欺骗,扬着她那片柳叶眉怒道:“你又诓我?”   本来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这回是找了一个了不得的保镖,可如今看来,的确凶险万分。能够化险为夷,多亏她福大命大。   云衍神色自若,“诓你又如何?从南天门去八重天的路,你都是连蒙带猜。只身去一重天,你就不怕迷路?”   怎么连她在南天门发生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夏溪苽这下彻底怒了,一把松开扯着他衣袖的手,豪气万丈的说:“你别小瞧人,我这一次再也不要你跟。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   夏溪苽说着,竟真真掉头就走,步子迈起来“哒哒”作响。在万籁俱静的林间,这动静便显得尤为明显。   云衍见她如此,倒也没准备拒绝,只是好心好意道:“西瓜,方向反了。”   夏溪苽素来讨厌别人这么叫她,又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转过身子往回走。路过时瞪了云衍一眼,蛮不讲理道:“你怎么不早说?”   接下来的路愈发幽僻,没有云衍跟着,夏溪苽神经敏感了不少。一路上紧抓了小白的羽翼不放手,浑身都止不住的打颤。   只可惜小白显然也是个胆小的,不知是不是受了夏溪苽紧张心情的感染,踮着它那双爪子,两步一看,三步一顿,全然没有了云衍在时的坦然自若。   就这么一人一鸟胆战心惊的走着,竟也相安无事走了好一段路。   仙界的时间过得极慢,夏溪苽不知走了多久,只见小道变得越来越窄,天色却还是没有转亮的意思。   又因为夜色黯淡,飞行看不到地面状况,夏溪苽只能徒步而走。凉风习习,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想到先前一时气话白白少了个顶级保镖,不免后悔莫及。   奈何夏溪苽虽然平日里没脸没皮,一旦争强好胜起来,却是几头牛也拉不住。这会儿自然不愿意将云衍叫来,丢了脸面。   实在走不动了,夏溪苽便带着小白找了一处空旷的草地坐下。因为不久前的诡异事件,夏溪苽现在对所有的树木都不太有好感,只能远远避让。   谁想屁股刚刚着地,夏溪苽就不知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膈应着,疼得她忙跳起来低头打量过去。   借着极薄的月光,夏溪苽隐约看到一个白灰色的,圆圆的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她不由又伸长脖子凑的更近些,总算是看清楚了,却是吓得大叫两声,急急后退了几步。   紧紧贴在夏溪苽身边的小白听到这样的叫声,也是吓得扑腾了几下翅膀。   那灰白色的,圆圆的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一颗化为白骨的人头。即使双眼空洞无神,但夏溪苽还是能感到有那么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在直勾勾盯着自己。   夏溪苽费了好大得劲才抑制住她满腔的恐惧,再次缓缓上前。   毕竟这个绿洲放眼望去好似没有尽头,通往一重天的入口根本无从找起。这里既然有尸骨,兴许是早些时候过来搜集珍宝的仙家不甚送命,入口就在这尸体底下也不一定。   有了刚才的经验,夏溪苽显得镇定不少。就近找了根枝条戳了戳,土壤僵硬如常,不像是空心的。夏溪苽忍不住有些失望,但强烈的好奇心却驱使着她继续查看下去。   她凝神自手心蓄了少许清水,反手灌溉在土壤之上。待土壤吸收了水分变得稀松,夏溪苽也顾不得会脏了手,径自挖掘起来。   夏溪苽原以为入口再深,也不过是半米的深度。谁料她埋头苦干许久,却是半点动静全无。她微微叹了口气,正欲放弃之际,竟挖到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   夏溪苽心下一喜,又倒了不少水下去,刚一挖开,便再次吓得她大叫一声,瘫软了腿坐在地上。   如果说之前的一个人头就足以让她胆寒,那么地底下密密麻麻近数百个人头乍然间出现,夏溪苽此刻的心情用惊恐来形容,早就已经不够了。   她再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问题,从腰间掏出那枚玉佩用力晃了晃,道:“神君大人,小仙刚刚不是有意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快快现身吧。”   玉佩没有回应。   “神君大人,等我卖了那些奇珍异草,得来东西咱们二八分,您看咱们样?”   玉佩还是没有回应。   夏溪苽努力笑了笑,“神君大人,你先出来,有什么条件我们当面说就好,我都依你。”   然而回应夏溪苽的,只有一片月华,满地银霜。   左右等不来人,夏溪苽心里来气,索性扯了玉佩朝地上一扔,发泄式的怒道:“什么破玉佩,我还以为多了不起!不来就不来,姑奶奶我还不稀罕呢!”   夏溪苽说着,不知怎么就又想起这一个月来自己水深火热的处境。   睡了一觉莫名其妙便穿越到仙界,可怜是个不受宠的丫头。西海对她紧追不舍,南宁绝也要缠着她。好不容易逃脱出来,遇上的神君仍旧不是个好货色。现在她倒是一个人了,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夏溪苽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悲从中来,搂住小白的脖子便哭着道:“说什么要随我一道去,才被我冲了几句话就小气的不见人影。还云衍神君呢?我呸!你们仙界就没有一个好神仙,只知道欺负我!”   “莫要再哭了,大悲会伤及元神。”寂静的林间,云衍微微叹了口气,流水般悦耳的声音透过月华,淡淡传入夏溪苽的耳畔。   夏溪苽本来已经没抱希望,这回看见人真的来了,稍稍失神,却又极快的吸吸鼻子,嘴硬道:“不要你管!”   “那我走了。”   “你……你站住!”夏溪苽急的伸手指向云衍,声音里满是哭腔。   云衍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径自蹲下身子捡回夏溪苽方才扔掉的玉佩,缓步走到夏溪苽身边一同坐下,语气里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已经是第二次将它扔了。”   “我以为……它不管用。”夏溪苽哭得有些岔气,断断续续道。   “西瓜,我不是在这里吗?”云衍的声音依旧淡淡地,却不知为何入了夏溪苽的耳朵里极是柔和,竟是连叫她的绰号也不感动怒。鼻尖一酸,身体已不经过大脑反应的搂住云衍的肩膀,哭着道:“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   她话里藏着满满后怕,云衍身子不由一僵,双手朝上微微举了举,却终是没有多余的动作。   月色清冷,夏溪苽这一哭,呜咽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四处飘荡,多少有些凄凉。   只听得夏溪苽哽咽着嗓音说道:“我从出生便是一场错误,母亲抛弃我,父亲嫌弃我,到最后连孤儿院也不愿意收容我。如今到了这里,我还是只身一人,如果,如果连你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呢?怎么办才好呢?”   夏溪苽说得动情,全然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心里苦,无数的委屈像是在此时找到了发泄的端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云衍听到夏溪苽的自述,虽是微微皱了眉,但凉薄的眼眸终究动容,掺杂了一种叫做“慈悲”的情愫。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夏溪苽哭够了从云衍身上下来,云衍才将手中玉佩再次小心翼翼地别回夏溪苽腰间,柔声道:“这次别再丢了,我总能感应到的。”   夏溪苽听了这样的话,心底蓦然生出暖意,鼻尖又是一酸。她费了好大劲才将眼泪憋回眼眶,有些不好意思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尴尬道:“谢谢你。”   云衍也不多言,只是深深望了夏溪苽一眼,站起身,复又伸出手朝她道:“起来吧。”   夏溪苽打心眼里不想再麻烦云衍,奈何她坐得久了腿有些麻,只得厚着脸皮借着云衍的手站起身。   他手掌一如既往的寒凉,摸起来很舒服。   云衍见她站稳了,转而望向那遍地残骸,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你挖这些做什么?”   夏溪苽一眼也不想多看,只低着头解释道:“这里有这么多尸体,我猜想一重天的入口就在这里面了。”   云衍又是一声轻叹,“西瓜,我想,这些应该是好心人替亡者建下的坟地。”   夏溪苽闻言,大惊之下抬头望去,果见离尸骨不远处有一块墓碑。只是方才天色太暗,她又太过紧张,竟是没有发现。   夏溪苽不由满脸黑线,现下她阴错阳差挖了别人的祖坟,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什么缠上。   意识到这一点,她忙不迭朝那些尸骨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便着手准备将土埋回去。    【023 春意盎然】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见夏溪苽神色虔诚,行动上又太过谨慎,便出言宽慰道:“你既是无心,他们必不会怪罪。”   语罢,微微一扬手,袖袍飘动间,金光一瞬而逝,方才的狼藉也在顷刻恢复原样。   夏溪苽忍不住啧啧称奇,心下又开始琢磨自己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本事。想了半会儿总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遗憾的叹了口气,朝云衍问道:“既然入口不是这里,那又是在什么地方?我走了好一段路也没看见。”   云衍笑了笑,语气里透露出些许同情,“我之所以一直说要在天黑前走出去,一方面是这里怨灵众多,更重要的,却是天色一暗,通往一重天的入口为了防止怨灵入侵,会自动关闭。待到天明时分,才又再度开启。”   换而言之,她抖着小心肝颤颤幽幽,劳心劳力赶了半天的行程,都是徒劳无功了?   夏溪苽欲哭无泪,觉着自己深受欺骗,望向云衍时,眼底已是一片悲愤之色,“你一路上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我出糗,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我之前纯粹忘了告知与你,只是……”云衍说着,面上闪过恍然大悟的神情,“经你这么一提醒,也的确挺有趣的。”   这已经是夏溪苽在仙界,第三次被人说是有趣了。然而她却无法当成是夸奖,想起先前多次与这厮争辩都讨不了好处,索性闭口不言,不再看他。   夏溪苽容貌艳丽,生气的时候那两片柳叶眉会微微上扬,衬得她那张脸极富灵气。   云衍见了好笑,索性也不勉强她,径自绕着夏溪苽为中心,画了个直径为三米的圆。末了,才朝夏溪苽道:“今夜便在这里歇息一宿,若非遇上什么大事,切记不可离开这个结界。”   夏溪苽生气归生气,却到底是惜命的。这结界又设在墓地旁,天亮之前便是云衍赶她走,她也会死皮赖脸的呆着。   但面子上不能太过不去,夏溪苽装模作样的瞪了云衍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盘膝而坐。   云衍哪里会和夏溪苽这样的小仙生气,无所谓的笑了笑,也便在一旁歇下。   兴许是云衍的到来让夏溪苽安心不少,又兴许是这一天的路途太过劳累。夏溪苽稍稍放松心神,很快就感觉到了倦意。   她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梦中花香悠远,光影斑驳。   她像是遇见了故人,远远地立在一旁朝她招手。她想走得近些看清楚,身子却不听使唤。   可她仍旧觉得喜悦,眼角含笑,连风刮过都是甘甜的味道。   再后来,她耳边传来如流水般悦耳的声音,轻轻唤她,“西瓜。”   夏溪苽不悦的蹙眉,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想将这声音赶出去。   可那声音不依不饶,“西瓜,你再睡下去,只怕天又要黑了。”   夏溪苽这回是听清楚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对上云衍凉薄如水的眼眸。   此时天已大亮,林间一派祥和之景,全然没了夜间的诡异氛围。而阳光就这么洋洋洒洒的倾泻在云衍的脸上,墨色的发有几缕因为微垂的头懒散披落在肩头,随风轻扬。   大早晨就看到这样养眼的美景,夏溪苽脸颊却是不禁泛起红晕。她略显尴尬的朝云衍笑了笑,站起身佯装没事人道:“你说得对,咱们快些走吧。”   “你不吃早饭了?”云衍问得关切,眼底的戏谑却是清清楚楚。   夏溪苽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也不准备回他,只是翻了个白眼,道:“入口在哪里?可以驾云吗?”   云衍摇了摇头,“林间树木茂盛,在上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经过这些天的适应,夏溪苽完全体会到了飞行的好处。更何况一路有小白带着,她只做兜风一般。如今又要徒步而行,难免有些不情愿。   抱怨归抱怨,夏溪苽还是乖乖跟着云衍身后走着。大概是昨天夜里云衍将怨灵超度了,今日里的树林显得格外青翠,心情也好上不少。   夏溪苽一路走着,又感到有些口渴。瞧见一旁的溪水,忍不住便叫住云衍,自己则快步赶去。   她伸手舀了几勺下肚,便觉神清气爽。又看到一旁的小白因为脖子短,总是够不到水喝。模样太滑稽,夏溪苽使劲憋了会儿笑,到底还是没忍住。   小白知道夏溪苽在嘲笑自己,不满的啼叫一声,扭头要走。   夏溪苽不懂兽语,但看它要走,生怕像在八重天那会赌气跑开了,忙舀了一勺水,极为殷勤的递上去。   小白这下满意了,低着头心满意足的喝完夏溪苽手中的水,又扇着翅膀指了指溪水,示意还要喝。   夏溪苽委实被小白傲娇的样子萌到了,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就准备再舀一勺。   这一次,她却在溪水间看到了游动的小鱼,模样竟和她在人间见过的鲫鱼如出一辙。   夏溪苽大喜过望,撩起裤腿便要去抓。   姗姗来迟的云衍见她如此兴师动众,颇有些无奈道:“你抓它做什么?”   “抓来吃啊!”夏溪苽头也不回,“我要用它来做水煮鱼。”   她倒也不觉着饿,只是吃惯了仙界的花花草草,人间美食她想念得紧。   奈何仙界的鱼儿极为灵动,夏溪苽下水捞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一怒之下用水柱将它击晕了才罢休。   接连抓了三条,夏溪苽兴冲冲的上岸。照着古人的方法试了几遍,都没有生出火,难免沮丧道:“凤如归这人虽说挺讨厌的,但他要是能来替我将这火点着了,也算有点有用处。”   云衍闻言,忍俊不禁道:“他若是知道他花几千万年,才修得炉火纯青的御火之灵被你用来烧火,只怕想将那火球砸你。”   夏溪苽想想也是,正欲作罢,便见云衍自之间生出一道金光直指木柴,火顺势而燃。   夏溪苽惊奇的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   据她原有的记忆,一个仙最多只能修行一个系别的法术。可她单单见云衍表现出来的,竟已有金火土三种,自然是诧异万分。   好在她极快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自己与云衍相比果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神君,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在仙界混?   如此宽慰完毕,夏溪苽便已将木棍插在鱼肉之中,心安理得的烤起火来。   要不是没有锅底,她还真想吃一顿水煮鱼。   云衍见夏溪苽如此,终是不解道:“你们西海,也兴吃鱼肉吗?”   夏溪苽手上一顿,这才想起自己原是西海龙王的小女儿,这样大摇大摆的吃鱼肉,好像太过残忍。   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忍痛将率先烤好的鱼肉递过去,讨好道:“神君大人尝尝。”   云衍微微怔了怔,没有接过。   夏溪苽见状,仔细回忆了这些天的相处,云衍基本上不吃东西,便是偶尔张嘴,也只是饮一些露水。   想明白了这些,夏溪苽不知怎的心底生出一股淡淡的失落之感,收回手中的烤鱼,默默道:“我都忘了,你不吃这些。”   云衍却又接过夏溪苽手中烤鱼,修长的指优雅的扯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味道淡淡的,有些焦了,却是笑道:“很好。”   听到赞赏,夏溪苽心底的阴霾极快散去,笑嘻嘻的替小白也烤了一串,最后才轮到自己。   休整完毕,夏溪苽将火灭了,便又跟在云衍身后继续赶路。没过多久,就看到了通往一重天的入口。   虽然沿圈泛着淡淡黑气,洞里面的景致却是美得无法言喻。   小草青翠,灌木丛生,沿途遍地铺开,一幅春意盎然之景。   这便是别人口中的一重天吗?   夏溪苽兴奋不已,也不等云衍,自行抢先进入。这一次,夏溪苽仿佛步入植物王国。   放眼望去都是大片的绿色,再往里走些便有各色植物婷婷而立,花朵由浅至深远远排开,没有树木遮挡,阳光照射下来,每一朵花瓣都受到洗礼,发出各色的光亮。   “你觉得好看 ?”云衍此时也已经走进来,望着夏溪苽含笑的侧颜问道。   夏溪苽点点头,笑着说:“这里和我想象中不同,八重天与它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能见到这样的景致,我先时受的苦,倒算不得什么了。”   云衍转头看向满地绿意,眼底露出些许悲悯的情愫,“八百万年前,它更叫人惊艳。”   他话语间掺杂了淡淡苦涩,夏溪苽不由将目光从花朵上收回来,不解的望向云衍,“八百万年前?”   云衍苦苦一笑,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迈步向前走去。   被这厮无视简直是夏溪苽的家常便饭,她很快便再次透投入进这迷人的景色之中,却不知为何,隐约间竟感到似曾相识。   夏溪苽丝毫没往心里去,沿途而走。小白也显得很欢快,啼叫一声便朝空中飞去,四处盘旋。   越往里去,花朵就开得愈加茂盛。有些修了灵识的,夏溪苽竟能听懂它们之间的对话。    【024 情缘暗许】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又有人来了,快收起灵识别被发现了。”   “被发现又如何?我在一重天待了百年,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也是,我们灵力微薄,若非被人强行带走,却不知道几时才能修成人形闯出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听闻草儿说过,八百万年前曾有一粒花种无意间受了神君浇灌,竟在还未入土之前便开了灵识,那场面……”   接下来的话夏溪苽没再听下去,脚下却为之一顿。   “怎么了?”云衍见她停住,不由问道。   “没事。”夏溪苽勉强笑了笑,心下仍是犹自犯嘀咕。   这天上地下的神君,除了云衍还有谁不成?更奇怪的是,她听到这些,心底为什么会泛起阵阵异样?   又走了一段路,已是遍地百花争艳。夏溪苽虽说看了许久,但总觉得看不够一般,竟是安安心心赏起花来,将自己此番是要采集奇花异草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倒是云衍先开口,道:“这里面,难道没有你想要的?”   夏溪苽想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里的一切我都欢喜,只是我把它们带走终究是因为利益。我觉着这样太过自私了些,它们给我了这份喜悦,我日后若能常回来看看,也便足够了。”   夏溪苽难得能说出这样伤春悲秋的话来,面上的表情却极为认真。   云衍深深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微漾开一抹苦笑,“自私吗?”   云衍苦笑的时候,往往都带着满脸的高深莫测。这点夏溪苽是最近才发现的,只觉得这个时候的云衍总让她感到不真切。像是雾里看花,时近时远。   夏溪苽猜不透,也不愿意去猜,干脆扯开话题道:“你说的那些七彩星辰都在何处,我怎么一直没有看见?”   “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打紧的,既然你不采了,我们便回去吧。”云衍说得模棱两可。   夏溪苽却不干了,扯着云衍的衣袖央求道:“我不管,我历经艰险才来到这里,连生意也不做了,日后只怕也再没有机会。这七彩星辰,我今日是一定要见到的!”   云衍凝向夏溪苽的双眼,沉声道:“七彩星辰位置偏远,赶过去天黑前不一定能离开,你也去吗?”   夏溪苽心想着反正有云衍陪在身边,便点头道:“去。”   云衍却不顾她的回答,再次沉声道:“即使地理特殊,可能丧命,你也要去?”   夏溪苽见自己不过是想看看七彩星辰的盛景,竟被云衍百般阻拦,心下不免起了疑虑。只是赏花会丧命这个道理,她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左右一计较,终是被好奇心打败,语气坚硬道:“你不要再劝了,赏花而已,你一介神君,到底在担心什么?”   云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罢了。”   语气细小似呢喃,夏溪苽还是听到了。她看见云衍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间,眼底淡淡的,像是称之为“悲悯”的情愫。   而同样的对白,同样的神色,就在不久前的天河水旁,曾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夏溪苽默然不语。   她不是傻子,她一直都知道云衍的到来是别有用心。凤如归与他的对话,更让她坚信这一念头。   只是夏溪苽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不愿意离开。和云衍呆的时间越长久,她就越不愿意离开。   所以很多时候,那份猜忌会被她刻意的忽略。   就像现在。   夏溪苽佯装无谓的笑笑,豪气万丈的拍了拍云衍的肩膀,道:“快些走吧,不然天黑之前,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云衍没有骗她,七彩星辰所处的地理位置的确偏僻。她被小白带着直直快飞到一重天的尽头,才隐约看见一片与其他花草不一样的植物。   此刻已时值傍晚,晚霞染红了天边一角,橘红色的阳光照在整片星辰之上,竟隐隐发出七彩的光。   听见云衍淡淡一句“到了”,夏溪苽紧随其后降落在地面。她急急一个翻身从小白背上下来,还未站稳脚跟便四处打量着遍地星辰。   通体透亮,淡绿色的枝叶笔挺而立,透出清浅的七色光芒。可植株的顶端,却如西街的摊主所言,果真一朵未开,尽数含着七彩的花苞,清丽悠远。   夏溪苽虽然觉得遗憾,但此情此景依旧别有一番风味,令她爱不释手。   她走得近了,又将头凑近试图看得仔细些,手却不由自主碰触到七彩星辰柔软的叶片。   刹那间,彩光乍现,花朵依次徐徐绽开,天地间一片流光溢彩。   夏溪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致吓了一跳,惊吓之余,却仍因此番盛景而痴迷。   许是光芒太甚,天空上云朵都染上七彩的颜色,遍地发光,犹如水晶铺成的地面。   夏溪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盯着云衍不可思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遇上一朵星辰为自己绽放,是因为缘分,那么整片星辰一同绽放,难道还是因为缘分?   更何况,明明是这般罕见的景,她也是从心底的欢喜,可为什么这份欢喜带着一份岁月尘封已久的恋旧味道?   云衍没有回答夏溪苽的困惑,而是放眼望着遍地的七彩星辰,凉薄的眉眼里映着彩虹的影子。他微微笑了笑,像是感慨般的说道:“这样的景,我曾以为此生再不会遇见。”   “神君以前见过?”夏溪苽话刚出口,便想起方才那些花朵的对白,笑了笑,“也是,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云衍仿佛全然没有在意夏溪苽的自问自答,宛如沉浸在某种回忆之中,嘴角笑意浅浅,眼底却盛满了悲凉。   一时间空气静默,夏溪苽转而回望起七彩星辰,良久才听见云衍的声音,伴着傍晚的凉风传入耳畔,“你随我来。”   他说着率先向前走去,衣摆挥动间,风采卓然。   夏溪苽赶忙快步跟上,却是不知所以然的在云衍身后,围着整片星辰绕了一圈,最终又在原地停下。   “你这是……饭后散步?”夏溪苽斟酌了下,努力憋出这几个字。   云衍当然不会理会夏溪苽的没话找话,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怎会没有动静?”   夏溪苽摆出同样不解的表情,“什么动静?”   云衍再次无视夏溪苽的问题,径自上前一步,伸出右手食指,白光微显,轻轻抵在她的眉心。   他的手指素来寒凉,夏溪苽只觉一股清爽之气淡淡自眉心涌入。她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却被云衍用左手搂住腰肢,“别动。”   夏溪苽哪里敢动,过分亲昵的举动让她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僵在一处,只听得心跳的声音,节奏鲜明,犹在耳畔。   云衍很快便放开抵在夏溪苽眉心的手指,在她好不容易喘口气正要询问缘由的下一秒,微微蹙眉,薄唇温凉,已毫无预兆的碰触她的眉心,取而代之。   夏溪苽彻底呆滞,出神间听见自己心脏愈发不正常的跳动声,白皙的脸颊泛出掩饰不住的红晕。   云衍却再没有做出过多的举动,那温凉的唇瓣单单覆在夏溪苽的眉心,比先前更纯净的清爽之气涌了进来,夏溪苽竟也觉得越发昏沉。   她夏溪苽敢保证,如果现在搂住她腰亲吻她的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她绝对会毫无保留的一脚踹中命门,不留丝毫情面。   可偏偏,她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云衍神君。   并且这个称之为神君的上神,此刻正一本正经的在吃她豆腐。   而她,犹如被人点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抵抗的意思。   过程顺其自然地,令夏溪苽自己都感到羞耻。   傍晚的风更加凉了,漫天彩光中云衍的一缕发丝被风吹至额前,隐隐遮住了他极长的睫毛。   夏溪苽见了,竟是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就欲替他梳理。   云衍却在此刻终于放开了她,眼底的那抹不解之色,却愈加浓重。   夏溪苽一双手就这么尴尬的停滞在半空,对上云衍的眼神,才荒唐的发觉,自己方才头脑一热居然做了一件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情。   讪讪一笑,夏溪苽缩回手,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你刚刚,可是魔怔了?”   她思前想后只觉得这个理由最为合理,她虽然是漂亮,自恋一点是美若天仙,但即便全天下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底下,那里面也不该有云衍。   云衍对夏溪苽的话似乎养成了视若无睹的习惯,这一次仍旧自顾自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这话可是问到夏溪苽了,她当即两眼一瞪,摆出一副粗莽的模样,“你管我是谁?现在该你问我话吗?我还没问你为何轻薄我呢!”   云衍这回总算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兀自苦笑道:“你灵台混沌,我一时间竟也探不出你的真身是什么。方才那样待你,不过是想……”   “行了行了,别说了!”夏溪苽极为不耐烦的打断云衍的话,心底说不失望是假的。   诚然她早就明白他的所作所为原因万千,却必定不会有关情爱,但可笑的是她抱了期许,真相就显得尤为残忍了。    【025 再不相见】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极快的收拾好情绪,佯装无谓的笑笑,“我初来乍到,竟不知有此等探查真身的方法。只是不知神君大人可曾探出什么,又为什么要探查我的真身?”   这些天下来,夏溪苽也想清楚了,如何穿越而来真的不重要了。她终究是个凡人,哪怕成就了仙人之躯,她仍是个肉眼凡胎。   遇上危险她不会像仙人一样驾云而走,而是本能的选择奔跑;增长修为的灵草她不爱吃,心心念念地只是俗世的烟火味道;不老不死并非她毕生所求,得意尽欢更符合她的初心不改。   所以,如果云衍真的那么在意她的身份,她可以告诉他。大不了这个神仙她不做了,重活一世,能有幸见过仙界的庐山真面目,已经足够。   然则,云衍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却破天荒显出为难的神色。他微微皱了皱眉,才勉强开口道:“你的真身周围被水汽缭绕,我也是探不出的。”   “探不出?”夏溪苽觉得好笑,“我不过是西海龙王的小女儿,他既然是条蛟龙,我定也是随他的,有什么值得奇怪?”   “若真是如此,却是我看错了。”云衍低声呢喃,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语气轻缓,叫人听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踏入一重天的那一刻起,夏溪苽便觉得云衍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尽管他素日里也习惯欲言又止,可是此番却表现的太过明显。   眼见着云衍要走,夏溪苽急忙叫住他,不依不饶的将方才只回答了一半的问题再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探我真身?”   云衍薄唇微启,话还没有出口,竟已被人抢了先,“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他所谓的天下苍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概说的便是凤如归了。   他依旧是一身红衣,不知是何时出现,此刻正勾起他殷红色的唇瓣,从一重天的尽头而来。脚下清波流转,步步生莲。   凤如归这样的男子,饶是夏溪苽已是第二次见他,仍旧觉得妖艳。   夏溪苽皱着眉望去,心底愈发困惑。   她不明白凤如归的不请自来,也不明白他话中真意。只是看他越走越近,心底的那根弦便没来由的紧绷起来。   云衍就显得平静许多,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淡淡开口,“你终于来了。”   凤如归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嘴角的笑容愈加浓厚,“本座以怨灵为礼,神君可是满意?”   这句话夏溪苽可算是听明白了,不由又忆起她被那些怨灵吓得瘫坐在地上的狼狈样,心底的小火苗腾地一下就燃起来,指着凤如归的鼻尖便道:“原来都是你干的好事,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做什么要害我?”   凤如归满是嫌弃的推开夏溪苽的挡在他面前的手,邪气一笑,“本座可没心思从地府借了好些怨灵,来害你这个不成气候的小仙。”他转而望向云衍,眼底闪过杀气,“本座好心劝你离开,你怎么还不明白?”   “所以你带来那些即将遁入轮回的亡灵来阻我?”云衍凉薄的眸中泛起悲悯之色,“凤如归,你可知再有违天道,绝非一道天雷那般容易?”   “你少拿这样的话来威胁我!”凤如归忽的怒吼一声,笑得疯狂,“你不是喜欢在心底装着天下苍生吗?那我便用天下苍生来阻你。从今日起你再要毁了墨渊,我便搅得整个人界都不得安宁!”   夏溪苽虽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作为人界的一员,此时也是一脸愤色,“人间百姓招你惹你了?神君心存天下,你小肚鸡肠凭什么还沾沾自喜?”   凤如归桃花眼微微转向夏溪苽,嘴角挂着一抹讽刺,“啧啧,你倒是个忠心耿耿的,自己都要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替别人说好话呢。”   “你胡说什么?”夏溪苽只做他是疯言疯语,全然未信。   瞪眼过去,却见凤如归笑了笑,右眼的彼岸花妖娆万千,“你可知云衍为何要带你来这一重天?”   夏溪苽想想,底气有些不足,“神君是来随我采集药草的。”   “是吗?”凤如归语气阴凉,“你可知你这位神君近来为了墨渊的事日理万机,哪来的闲心陪你采集药草?”   “你什么意思?”云衍会一路陪她到一重天的目的的确令人怀疑,凤如归如此一说,竟也让夏溪苽内心动摇起来。   凤如归将桃花眼幽幽转回云衍,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你是个会御水之灵的小仙啊。”   夏溪苽顺着凤如归的方向望过去,心下终究起了疑心。从她穿越至今,所有仙家都对她会御水之灵的事情表示过惊讶,她原先不解,兴许答案就在这里面。   云衍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目光与夏溪苽的眼睛对上,深不见底的眸里些许不忍。   只听凤如归径自笑了笑,又接着道:“八百万年前,众神合力将妖物封印进墨渊,世间方得此净土。只可惜墨渊并不完善,五行封印只占其三,水木始终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事物。也因此,墨渊虽然平静了百万年,近日却越发躁动。”   说到这里,凤如归不再多言,夏溪苽却已经明白了大半。   她是水系的仙子,五行阵法之中,有她陪葬,自然安稳些。   只是,这便是所谓的真相吗?   夏溪苽不敢相信,冲着云衍勉强一笑,道:“他说都不是真的,对吧?水系仙子虽少,但绝非只有我一人。这么些年,你也不会苦等我一人。”   许是夏溪苽目光太过炽烈,云衍微微垂下眼帘,苦苦笑开,“西瓜,你当明白,水系仙子不少,但能令七彩星辰尽数绽放的,却只有你一个。”   夏溪苽身子晃了晃,眼眶已然通红,她有些不甘心的紧紧凝视着云衍,颤抖着嗓音质问道:“所以,你最初会来西海,说要找的东西,是我?”   云衍深深看了夏溪苽一眼,点了点头。   夏溪苽好笑,追问道:“你有意引导我去一重天,是为了墨渊?”   云衍不语,算是默认。   夏溪苽暗自攥紧双拳,语气里已有了了然,“你说去看七彩星辰会丧命,可要我命的人,是你?”   云衍不再说话,只是眼底的悲悯之色愈加浓重。   夏溪苽觉得胸口处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闷得她快要窒息。可她仍旧咬唇站在原地,那双璀璨的双眸自始至终,都倔强的将云衍倒映在瞳孔里。   小白难过的低下头,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夏溪苽颤抖的手心。   周遭的风越发凉了,彩光却越发耀眼。   良久,才听见云衍缓缓开口,眉眼凉薄,“你有着水木两行的天赋,牵制墨渊里的妖兽,可保永恒安定。既是天命所指,为了天下苍生,就该有所舍弃。”   “舍弃?”夏溪苽觉得可笑,闭了闭眼,终是有两行泪水滑落,“天下苍生的命是命,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她感到莫须有的悲哀,说着竟也笑出了声,泪水却是止不住了。   原来一切虚幻的美好终究是假象,美梦破碎的时候,碎片会划破心口,痛便深入骨髓,四肢百骸。   云衍见她如此,脸上也显出动容之色。他上前一步靠近夏溪苽,拉过她攥紧成拳的手,厚实的手掌将她包裹其中,声音柔软,“西瓜,如果你觉得墨渊里面太寂寞,我会陪你。”   夏溪苽想也没想便甩开云衍的手,那双曾在黑夜里给予她信仰的温暖的手掌,此刻只让她感到透骨的冰凉。   她紧紧凝视着云衍的双眸,语气里已然万分疏离,“小仙从不信天命,也奉劝神君不要太过执着于天命。今日的事,神君若要勉强,小仙无话可说。可但凡还有一点怜悯苍生的胸怀,便放小仙离开吧。”   云衍垂眸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掌怔了怔,薄唇染上一抹苦涩的笑意,淡淡道:“你走吧。”   走吧,然后此生不相见。   夏溪苽随手抹掉脸颊的泪水,几乎是一步也未停留的向前走去。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离开,越快越好。   小白见主人要走,自然跟了上去。拦在夏溪苽勉面前,微微弯下身子,示意她坐上去。   夏溪苽却是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如同告别,“小白乖,回去吧,别跟着我了。”算她自私,小白是云衍赠与她的坐骑,而她,再不想与云衍有任何瓜葛。   小白闻言,当即委屈的抬头看着夏溪苽,乌溜溜的眼睛里像是蓄了泪水,不情愿的摇头。   夏溪苽还欲拒绝,便听见云衍好听如流水般的声音传来,“带着它去吧,你的驾云速度,只怕天黑前赶不出一重天。”   虽是好言宽慰,入了夏溪苽的耳朵里却已变了一番味道。   再不看小白,夏溪苽猛地先前走了几步。末了,又像是赌气般的招来一朵祥云,径自飞走了。   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凤如归忍不住笑出声,朝着云衍问道:“你这小仙,从哪找来的?”   云衍却是没有回答凤如归的话,望着夏溪苽驾云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半晌,才漠然道:“如今这般,可是随你愿了?”   凤如归不由收敛起笑意,正色道:“本座承认自己是有私心,但是你呢?就算本座今日不来,你也不会真的让她去送死吧?”   云衍默然不语,待到夏溪苽的身影小得看不见了,又兀自低头看向地面。那里被夏溪苽的泪水浸湿,竟倏地长出几株七彩星辰。   枝叶透绿,泛着淡淡彩光。    【026 又起波澜】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彼时,正站在祥云之上慢悠悠的飞着。   脚下依旧是一片遍地碧绿的仙草,以及她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花朵。从高处俯视下来,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浓墨重彩,但也美得毫不逊色。   然而,此刻的夏溪苽却再也没了先时赏花的兴奋之情。景致再娇艳,她还是从头到脚的悲凉。   夏溪苽也说不明白,对云衍的依赖究竟是从何时产生的。   兴许是在西海龙宫她受人诬陷时,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解围;兴许是天河水岸潮水连绵,他笑着唤她“西瓜”;兴许是被困酒楼满腔悲愤,他毫无预兆的出现;兴许是丢失玉佩失而复得,他百般耐心系在她的腰间;兴许是林间凶险她急的大哭,他温柔备至借她倚靠的肩膀……   又兴许,从来就只有他的笑意清浅,她便已束手就擒,全无招架之力。   夏溪苽也曾小小的幻想过,从人界到天界,这一次也许不再孤独。   只是,梦再逼真,却还是假的。   可她又能怪谁呢?该怪云衍背叛吗?他堂而皇之的为了天下苍生,何错之有?   要怪便只能怪她自己,把梦当作了现实,不可自拔。   夏溪苽想着想着,眼泪又从眼角滑落。她也不勉强,任凭泪水湿了脸颊。   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没有羁绊,没有忧心。   更何况,她早就习惯了啊。   这般想着,夏溪苽勉强从嘴角扯出一抹笑,那笑未及眼底,又被她生生收了回去。   强颜欢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太过疲倦了。   眼看夕阳已到了半山腰的位置,离开一重天的入口就要关闭,夏溪苽深吸口气,将那些悲伤尽数咽回肚中,凝神聚力,加快了飞行速度,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二重天。   此时天色愈加暗沉,妖兽见到有外人从林间出来,竟又成群结队的向夏溪苽跑来。   夏溪苽心里苦,又加上驾云不知费了多少心神,只觉身心俱疲。   奈何再不跑只怕就要被踩成肉饼,夏溪苽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朝空中飞去。直到看不见妖兽了,她才微微松了口气,下一秒,遭人利用的伤感便又涌上心头。   夏溪苽努力摇了摇脑袋,试图将这些悲伤尽数抛诸脑后,却再一次将自己脚底的祥云忘得一干二净。   只听见耳边呼啸声不断,身体已失去重心,垂直下落。   好在夏溪苽早就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了,稳了稳心神便欲凝神再招一朵祥云,耳边竟又传来白鹞的嘶吼之声,随后,她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已然落尽一人怀抱之中。   小白见自己非但没有接住主人还被别人抢了先,当即不满的啼叫了两声,却被来人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吱声。   打发了小白,那人这才低头打量起自己怀间的人儿,笑着道:“本君从八重天一路找到这里,还以为你逃跑的本事应该涨了不少,竟还是从空中摔了下来。”   光听这讨人厌的声音,夏溪苽便已猜到来的人正是南宁绝。   酒楼一别已是数日未见,又想起自己从那时起就已一步步走进云衍设下的圈套之中,不免悲从中来,鼻子一酸,低着头也不辩驳。   南宁绝只当她是因为当初泼水的事情而后怕,冷笑一声,开始秋后算账,“不过本君看你驾云的本事没进步多少,御水之灵倒是使得不错啊。”   摆在平时,夏溪苽早就已经摆出笑脸准备求饶,可惜她现如今心情低落,南宁绝的出现无疑是雪上加霜,竟萌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索性也不说话了,吸吸鼻子,眼泪就落了下来。   南宁绝终于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奇怪的低下头看向夏溪苽,只见她灵动的双眼已哭得红肿,哽咽抽泣,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夏溪苽不喜欢被别人看见她软弱的样子,只是挣脱不开南宁绝的怀抱,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   南宁绝却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因为遭了夏溪苽的暗算一路追杀过来,当时的气愤之情早就灭了大半。   只是他好歹是王母金孙,未来的玉帝,面子上总是有些过不去。执着的想要找到夏溪苽,说到底也没准备施惩戒,不过是威胁两句口头上过过瘾,再听她示弱的求饶几句,也便罢了。   此番见夏溪苽哭成这样,不由慌了,忙道:“本君还没怎么你呢,哭什么?”   没怎么就是要怎么了,夏溪苽更加委屈,咬了咬唇,眼泪又涌了出来。   南宁绝这下是彻底慌了,急急宽慰道:“行了行了,你们女孩子家就爱哭哭啼啼。你偷袭本君的事,本君也不计较了,快快随本君回天庭吧。”   夏溪苽一听还要去天庭,觉着自己左右跑了这么些天,居然是白白饶了个大圈子。抽泣了几声,到底没忍住,大哭起来。   二重天本就苍凉,夏溪苽这一哭,四周布满了萧索的味道。   南宁绝见他好生安慰了半天居然是这种效果,果不其然又隐隐腾出怒气,“你这小仙别不知好歹,再哭下去,本君就把你扔回西海!”   这话当真奏效,夏溪苽闻言瞬间止住哭泣,泪眼朦胧的瞅着南宁绝好一会儿,樱唇轻启,又是大哭出声,“你还威胁我!”   哭声惊天动地,引得小白以为自家主人是被欺负了,也不顾南宁绝的凶神恶煞,怒视着南宁绝嘶吼起来。   左右开弓,南宁绝简直被吵得头都要炸了。手忙脚乱的伸手胡乱擦拭着夏溪苽脸颊上的泪水,改口道:“好好好,咱不去西海,咱回天庭好不好?”   这架势,委实像是在哄骗一个孩子。   夏溪苽此刻已经清醒过来,见南宁绝如此好说话,便又哭着不依不饶道:“我也不要去天庭!”   南宁绝头痛,想要发作却不知为何有些不舍,只得应付道:“不去天庭,不去天庭还不成吗?不许哭了!”   见自己目的达到,夏溪苽果真不哭了,随手用衣袖抹去了眼角的余泪,一个翻身已坐到小白背上。   她想清楚了,既然小白不愿意离开,她也舍不得小白离开,一人一鸟相依相伴,倒也没什么不好。   夏溪苽趁着南宁绝怔愣的时刻偷偷拍了拍小白的羽翼,小白见夏溪苽终于愿意搭理自己,早就乐得盘旋起来,此刻自然明白了夏溪苽的意思,一刻也未多做停留就朝远处飞去。   南宁绝总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被夏溪苽忽悠了,暗暗咬牙,俊颜隐隐暴出几根青筋,手掌翻飞极快追了过去。   夏溪苽也不知道小白究竟能不能摆脱南宁绝的追捕,只是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如果连摆在眼前的机会都不抓住便被人束缚了,总归是她没出息。   四处打量着地面,遍地岩石毫无遮挡之处,大概只有通往一重天的入口林间可以躲避一二。   这个念头刚刚在夏溪苽脑海闪现,就被眼前出现的大批人马吓得烟消云散。   她不由苦苦笑开,望着不远处驾云而来的虾兵依旧为首的顾靖言与顾芳枫,就觉着她今日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背。   顾芳枫早就看到了夏溪苽,端庄的脸上扬起势在必得的笑容,“七妹,你这一次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想要被押送回去?”   夏溪苽看到顾芳枫小人得志的样子就难受,不屑的哼了哼,冷笑道:“我若是都不愿意呢?”   顾芳枫好似早就料到夏溪苽会是这种反应,脸上闪过不忍之色,手下指挥虾兵的动作却是没有半分迟疑,“这件事情,由不得你做主。”   一众虾兵蓄势待发,收到顾芳枫的指令纷纷举起武器正欲冲上来。   以多欺少素来是西海的风俗,夏溪苽冷眼看着,手下凝神聚力,却是要鱼死网破了。   反正天界之人从来只知道欺辱与她,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也就没什么可以惧怕的。   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顾靖言忽然出手拦住了虾兵,望着夏溪苽,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七妹,你乖乖回去,大哥疼你。”   夏溪苽委实不待见顾芳枫这副色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呸”了一声,郑声道:“少废话,有本事你们就都上来,今天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与你们回去!”   顾靖言显然没有料到从前痴傻的西海小女儿,如今会对自己作出这样的举动,嘴角的笑意挂不住了,沉声道:“七妹,你可知你方才说了些什么?”   顾芳枫有些沉不住气,抢先一步道:“这个孽障作出忤逆兄长的荒唐之举,大哥你别再袒护了。”她说着,极是得意的笑了笑,一挥手,虾兵便冲了上来。   夏溪苽亦是一笑,眼底满是寒意。她稍稍凝神,竟是自周身聚起水流,那水流越扩越大,宛如一朵徐徐绽放的水莲花,凡是靠近她身边的虾兵皆被她的水波弹射落地。   顾芳枫根本没有想到夏溪苽如今已将御水之灵操控到如此熟稔境界,贤良的脸上闪过毒辣之色,咬牙道:“一个灵力微薄的小仙也抓不住,西海养得都是废物吗!”    【027 灵力殆尽】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顾芳枫话音刚落,虾兵许是受到打击,面上显出颓败之色。只是心底虽然不舒服,但还是硬着头皮再度冲上前去。   奈何夏溪苽周身水波宛然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别人攻不进去,她却能反守为攻,以一敌百。凡有虾兵触及水波之处,泛起阵阵波澜,水光乍现,人便击退大半。   顾芳枫见她如此,方才还是得意的脸上已隐隐换上狠戾之色。   西海会御水之灵的除了她的父皇,已再无其他。而父皇也极少使用御水之灵,唯独她尚在年幼之时,无意中见过一次。却也不过是能够操纵水流,凝力伤人,绝非是像夏溪苽这般华丽的阵仗。   根本不见她有丝毫费力之处,只是静静坐在那只白鹞身上,周身已然水波流转,染上晚霞橘红色的光,有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之感。   这样的妖怪,一旦留下来被父皇察觉,她难道还会恩宠依旧吗?   顾芳枫越想越心惊,再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端庄贤德,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虾兵便亲自上阵。   只可惜她擅长的是操纵鱼群,如今离西海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路程,她竟半点也讨不了好去。   怒极之下一挥衣袖,扬声道:“七妹,我念及你我姐妹之情饶你一命。如今我们人多势众,你总归逃不掉的,还不快束手就擒?”   “饶我一命?”夏溪苽听了好笑,恐怕在这仙界之内最想让她去死的,顾芳枫敢说第二,绝不会有人敢说第一。   夏溪苽缓缓伸手指向顾芳枫,只见一道清流极快自她指尖飞出,在顾芳枫还未来得及躲闪之际,已划破她娇嫩白皙的脸颊,渗出点点鲜血。   顾芳枫疼得大叫出声,慌忙用手捂住脸颊上的伤口,冲着夏溪苽怒道:“你个腌臜东西,居然想要谋害于我?”   顾芳枫素来一副娇柔温和的模样,这样的脏话一旦骂出口,自然令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顾靖言更是挑着眉看过去,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顾芳枫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妥当,但话已出口,她此刻顾不得其他,手下一动,便又指挥着虾兵拼命上前。   夏溪苽冷眼看着,稍稍凝神,又是一道水流击出,划破了顾芳枫另半边的脸颊。   伤口比先前深了些,血流不止。顾芳枫彻底慌了,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不顾形象的尖叫起来,“大哥,这妖孽竟想要毁我的容,你可不能再心软了啊!”她说着,沾满鲜血的手掌扯住顾靖言的衣袖,央求道。   顾靖言不动声色,却是有些嫌恶的挪开顾芳枫的手,“父皇叫我们带七妹回去,要的是活人。你如今这般架势,只怕会要了她的命。伤你两下算是自卫,何必斤斤计较。”   顾芳枫没想过自己的兄长此刻还在向着夏溪苽说话,终是怒气败坏,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装好人!这些年你和她干的龌龊事情还少吗?这样舍不得,怕是心疼你的小情人了吧?”   顾靖言也不反驳,俊脸微沉。   彼时,第三道清流毫无预兆的再度在顾芳枫脸上划开一道伤口,她尖叫着怒瞪过去,只听见夏溪苽清冷淡漠的声音,“你曾赏了我三鞭子,现在我还给你,算是两清了。再说毁容,大姐可是说笑了。当初拿着花瓶碎片想要伤我的,可不正是您吗?”   夏溪苽漫不经心地说着,璀璨的双眸淌出淡淡寒意。   那几下她控制了力道,此刻虽是皮开肉绽,终归不过是皮肉伤,根本不会留下疤痕。   而她现下已支撑不了太久,待灵力耗尽,她便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此时出手教训,也不过是心底咽不下当初的那口气,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顾芳枫知道了夏溪苽是想要报复,不知怎的,便又想起她曾在云衍面前出糗的事情。只记得事情因她而起,全然忘了是她心肠歹毒所致。竟是满腔恨意,冷冷道:“杀了她,不要留活口。”   虾兵心下暗暗叫苦,他们倒还想杀她,奈何被水波冲撞着,根本近不了身。可顾芳枫的话又不可违抗,只得一咬牙,冲了过去。   此时夏溪苽的灵力早就到了极限,再无力操纵水流。她猝不及防的收回灵识,那巨大的水波渐渐消散。像是被夕阳的余晖照射下蒸发殆尽,泛起淡淡水雾。   顾芳枫不知夏溪苽为何突然撤了屏障,只觉是个大好机会,当机立断飞身过去,手掌翻飞,直冲夏溪苽的心脏。   小白察觉到杀气,极为灵敏的闪身躲过,乌溜溜的眼睛瞪着来人,发出尖锐的嘶吼之声。   顾芳枫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定睛一看却是只半人大的白鹞,不屑的笑道:“区区一只灵鸟,也妄想和我作对?”说着,双手成爪,直勾勾的冲着夏溪苽心脏而去。   好在小白也绝非善类,跟在云衍身旁许久,腹黑的本事竟也学到不少。冲着顾芳枫的手掌狠狠咬下,又极快的扬长而去。   无奈周遭早已被虾兵包围,它一时半会儿竟也找不到突围的出口,急得“咕咕”直叫。   夏溪苽灵力耗尽,只觉昏昏欲睡,被小白这么一叫唤,好不容易才唤回大半神识。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乌合之众,颇为无力的笑了笑。   她轻轻抚了抚小白洁白光滑的羽毛,认真道:“小白乖,一会我替你开一条路,到时候你便甩开我用力飞,不要回头。”   小白像是明白了夏溪苽的意思一般,根本不答应,急促的扇动着翅膀表示它的不满。   夏溪苽却是极虚弱的笑了笑,好似无视小白的抗议一般,再度凝神,耗尽她最后一点灵力。   水柱直击而出,冲撞开包围好的虾兵,显出一道出口。   小白见了,极快飞奔而去。它执意要带着夏溪苽一起逃走,却在下一秒感到背上一轻,低头看时,人已朝地面落去。   夏溪苽早就明白今日她是逃不掉了,带着小白只会连累与它,倒不如自己死了来的干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又回到了她的时代。   只是,好像回到现代,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亲戚尖酸刻薄的嘴脸,想想都让她心寒。   还有云衍,她此番遇险,他究竟知不知晓呢?   腰间还挂着他亲手替她挂好的玉佩,耳边是他温柔认真的声音,“这次别再丢了,我总能感应到的。”   夏溪苽想着鼻尖又开始小气的冒酸泡,其实男人都一样,即便贵为一代神君,承诺说出来,也只是有口无心。   小白知道自己弄丢了主人,看也没看那出口一眼,飞快的俯冲而下,就欲将夏溪苽接住。它心里焦急,根本没察觉到顾芳枫的靠近。只觉身上一痛,羽翼已叫她硬生生折断。   断骨之痛撕心裂肺,小白疼的嘶吼一声。再飞不动了,坠落之前仍是倔强的咬了顾芳枫一口。   两次咬得都是同一个地方,顾芳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满是血污的脸皱成一团,手下用了狠劲,竟将小白直直甩了下去。   夏溪苽见此情景,怒气上涌,就欲飞身接过小白。奈何她灵力早已耗尽,却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唯剩满腔悲愤死死盯着顾芳枫丑陋的嘴脸。   顾芳枫察觉到夏溪苽注视的目光,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笑得张扬,“你们主仆情深,如今我让它在黄泉路上陪你,这点恩情你可要记在心上啊。”   鲜血模糊了顾芳枫整张脸庞,使得她的一颦一语都极为扭曲。   夏溪苽余光瞥见小白极快下落的身影,心下大痛,也顾不得有没有力气,费劲心力就想要驾云将它救下。   无奈夏溪苽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凝神竟伤及元神遭到反噬,喉间腥甜,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顾芳枫见了只是大笑,夏溪苽目光紧紧锁住她,自恨自己方才下手太轻了,真真毁了她容貌才是最好。   这般想着,小白已离她只有半米远的距离了。夏溪苽满心内疚,想哭却是哭不出来了,只是望着小白嘶哑着嗓音道:“对不起。”   她说着闭上眼,祈求化作亡灵替小白报仇。   这厢心愿刚刚形成,身子已是一轻,整个人落进了一个厚实的怀抱。   有那么一瞬间,夏溪苽欣喜的想着,许是云衍终于来了。可当她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南宁绝俊朗的容颜,心头又是阵阵苦涩与失落。   但这份伤感来得快去得更快,夏溪苽没工夫管他究竟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好戏,只是强撑着嗓音,乞求道:“小白,快救它。”   南宁绝见她鲜血染红了衣襟,面色苍白还顾忌其他,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怒气,不悦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话虽如此说,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诚然,他早就赶到了。只是先前才被骗得团团转,他也没那么好心白白上来救人。更何况后来见到夏溪苽的御水之灵,他还以为根本不用自己出手,索性呆在一边静静观望着。   谁想这小仙居然又从空中掉了下去,有坐骑也能摔下去,她这智商委实令人怀疑。   奈何他正气头上,也没细想,便欲让她摔了一会儿惩罚够了再悠悠赶去。谁料他正这么想着呢,远远望去却是见她猛地吐出鲜血来。    【028 出手相救】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加之联想到夏溪苽先时无端收起水波,南宁绝才有些懊恼的意识到,夏溪苽虽然有御水之灵的天赋,奈何灵力微薄,这样的阵仗,她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夏溪苽却仿若未闻,只是执着的望着南宁绝,有些凄苦的笑开,“罢了,你不愿救,我随它一起下去。”   她说着,璀璨的双眸渐渐黯淡,泛出绝望之意。话音刚落,就要挣开南宁绝跳下去。   南宁绝这下彻底毛了,随手甩出一朵祥云,在小白落地前接住,朝着夏溪苽便怒吼道:“不过一只灵鸟罢了,你的命难道还没有它值钱?”   夏溪苽见小白平稳落到地面,心头这才稍稍放宽心。听闻南宁绝这样问,眼底悲凉之色愈加浓重,颇有些自嘲地笑开,“我的命啊,就是太值钱了,才会有人反复觊觎。”   若能拯救天下苍生,到底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吧?   夏溪苽一想到云衍,心底难免郁结,气血涌动,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呛得她直直咳嗽。   南宁绝哪里听得懂她话中深意,只当是伤了元神开始说胡话了。又气又恼,只恨自己当时没有早一点出来。   竟是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掌附上夏溪苽的背,就欲替她疗伤。   彼时,顾芳枫终于带着大批人马赶来。眼看夏溪苽就要被她杀了,南宁绝却又出现坏了她的好事,声音忍不住阴沉起来,“南宁上仙,这是我们西海的家事,还望上仙不要再插手。”   南宁绝正愁没人让他发泄呢,正巧赶上顾芳枫巴巴送上来,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就朝她送了一掌。   顾芳枫哪里会料到南宁绝居然敢对她动手,根本来不及避让。掌风正中脾脏,亦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脸上的伤口依旧开始结痂,面目愈加狰狞。这一掌下去,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好在顾靖言终于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扶住了顾芳枫,才没让她从云上摔下去。自己则是上前一步,作揖道:“不知舍妹做错何事,竟惹得上仙下如此重手?”   南宁绝微微挑眉,反问道:“不知你们西海小女儿做错何事,竟然要至她于死地?”   顾靖言正欲答话,谁想顾芳枫此时却是不开窍,没脸没皮地上前道:“上仙可是冤枉我了。本意是想要将七妹带回西海,只是她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出手伤我。我这才出此下策派了虾兵捉拿与她。”   “原来,是这样啊?”南宁绝语气悠然,叫人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顾芳枫只做南宁绝信了,指着自己的脸开始哭诉道:“上仙您看,七妹嫉妒我生得貌美,居然出手想要将我毁容。此等歹毒心肠之人,求上仙请替我做主啊!”   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话,亏她顾芳枫说得出口。   夏溪苽又好气又好笑,懒得搭理她,只是冷眼望着。   倒是南宁绝闻言,静静盯着顾芳枫的脸瞧了半晌,直到将顾芳枫看得娇羞低下了头,才像是评价一道菜似的,极为认真道:“真丑。”   顾芳枫怔了怔,以为自己听岔了,追问道:“上仙您说什么?”   南宁绝的耐心大概是消磨殆尽了,这一遍说得极不耐烦,“本君说你丑,从前丑现在更丑。”   顾芳枫这回算是听明白了,血肉模糊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可惜尊贵有别,憋着口气竟是发作不得。   只听南宁绝评价完了,颇为鄙夷的望着顾芳枫,又道:“就你这个相貌,还好意思说人家嫉妒你?你有这个资本吗?”   这样不可一世的话说出来,倒是极具南宁绝的风格。想当初凤凰之女也是被他这个臭脾气给气跑了,顾芳枫与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夏溪苽越想越好笑,憋了半会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偏偏她气息不稳,这一笑令她岔了气,喉间满是血腥味道。   南宁绝原本就是要给夏溪苽出气的,谁想气没出成,又害得她伤了元神,愈加不待见起顾芳枫。   顾芳枫生平头一次被人说得这样伤及颜面,夏溪苽又在一旁嘲笑,心下恨得牙痒痒,就欲张嘴再说些夏溪苽的坏话,让南宁绝厌恶起夏溪苽来。   可惜南宁绝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个音刚刚出口,他就已经满是嫌弃的摆了摆手,道:“都给本君让开,本君要带这小仙回天庭。”   上一次让夏溪苽跑了,就是因为南宁绝的阻拦,如今他竟要将夏溪苽带回天庭,顾芳枫哪里肯答应,就要阻拦,顾靖言已抢先一步,道:“我们本是奉命行事,还望上仙不要为难我们。”   南宁绝微微眯起眼眸,“你的意思,是想西海与我为敌了?”   顾靖言急忙又鞠了一躬,毕恭毕敬道:“并非是西海想要与上仙为敌,只是七妹原是西海的女儿,如今犯下大错,自然该交由西海处置。”   “本君若是不准呢?”南宁绝阴恻恻的笑开,倏地却是正色道:“本君说了让道,再敢阻拦,本君定要去玉帝面前好好参西海一本!”   南宁绝说完,也不顾众人是否应允,便欲带着夏溪苽离开。   谁想夏溪苽却是不肯了,扯着南宁绝摇了摇头。   南宁绝知道她不愿意回天庭,自己不久前又被忽悠着答应下了,此刻反悔显然不是君子所为。   竟是难得好声好气的劝道:“你乖,先回天庭养伤,等伤养好了,再要离开也不迟啊。”漂亮话谁不会说,等到时候进了九重天,她再想溜只怕比登天还难。   夏溪苽自然不知道南宁绝此刻心里打着的小算盘,不过她现在重伤,也明白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倒没想过拒绝。   只是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小白,央求道:“带它一起走。”   要不是被夏溪苽这么一提醒,南宁绝就快要将这只灵鸟忘了。见她面色苍白,却还是心心念念着白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搂住夏溪苽的肩就要走,“你还有闲心管它?”   要不是为了救自己,小白根本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现在又被顾芳枫折了羽翼,若就这么放在二重天置之不理,迟早会被其他妖兽吃了。   一想到这里,夏溪苽心里便泛起后怕,拖着南宁绝的衣摆就是不肯挪脚。   几次相处下来,南宁绝对夏溪苽的脾性也算是了解一二。知道她平日里没脸没皮地,一旦固执起来,却是怎么也不听劝。   只得妥协式的叹了口气,招来一朵祥云让小白在他们身后跟着。   到手的羔羊哪有就这么拱手相让的道理?顾芳枫还欲阻拦,手却被顾靖言抓住。见他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知道此时说话讨不了好,咬了咬牙只得忍下这口恶气。   而在她迟疑之际,南宁绝早就飞了好远。他搂着夏溪苽的腰肢,余晖下背影拉得颀长,一副你侬我侬的美妙场景。   顾芳枫不由暗暗攥紧双拳,心下嫉妒之心如潮水般渐渐占据她整个心房。   凭什么呢?   论身份,她比自己这个一出生连名字都无人愿起的七妹,不知高贵多少。   论品性,她素日里低眉浅笑语声娇俏,哪里像七妹那般顽劣不堪。   论学识,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个七妹只怕是连字也识不得几个。   说到底,还不是生了一张比她倾城的皮囊,就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勾引南宁绝了吗?   顾芳枫越想越不甘心,眼底的杀戮之气逐渐弥漫。   夏溪苽显然没有顾芳枫想的那般惬意,她卯足了劲想要摆脱开南宁绝搂在她腰上不放的手,奈何反倒换来愈加钳制的束缚。   她此刻完全没有什么力气去抵抗了,只得抬头望着南宁绝,没好气道:“放手。”   “不放。”南宁绝耍无赖的本事一流,“你本就不擅驾云之术,现在又没了灵力,本君一放手,你再摔下去怎么办?”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夏溪苽索性也不挣扎了,由他搂着,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你。”   南宁绝耳尖,一下就听清楚了。不知怎的心情就大好起来,冲着夏溪苽邪邪一笑,“你说什么?本君没听清楚。”   看南宁绝这个欠揍的表情就知道是故意的,夏溪苽偏了头去不再理他。   南宁绝越看越觉得夏溪苽连生气的样子都很是好看,忍不住凑过头去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乐呵呵的调侃道:“连道谢都这么没诚意?”   夏溪苽颇为无奈的推开南宁绝就要碰到她鼻尖的脸,仍是不语。   她倒是想说些什么,不过委实是累到极致。此时虽然是站着,身体的重心却已完全靠在了南宁绝的身上。   没想过御水之灵如此耗费灵力,她当时只是想着要避开那些虾兵的围攻,结果意念稍动竟是引来大片水波。本来是占尽上风了的,可惜她修为不到家,这样大的阵仗,她那么点灵力根本消耗不起。   夏溪苽想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样子要想在仙界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单是骑着小白闯天下已经不够了。   助涨灵力的事情,一刻也耽误不得。    【029 折翼之痛】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心下正琢磨,不知不觉间已随南宁绝到了九重天。   此时天色暗淡,隐隐有几颗星星露出面貌,不远处的南天门仍有两名天兵把守着。手持长戟,腰杆笔直的站在大门两侧。   见到南宁绝回来了,这才动了动身子抱拳行礼。   其中一位天兵夏溪苽是认识的,就是蟠桃盛会那一天她好声好气问路,对方屁都不放一声的闷葫芦。   闷葫芦显然注意夏溪苽很久了,知道南宁绝要带她进去,竟是大胆的横在入口处,冲着夏溪苽问道:“这位仙子的名牌,不知可否一看?”   夏溪苽明白他的意思。   譬如人间的身份证,仙界也有象征着身份的名牌。只要念个诀唤出来一瞧,是不是上仙,能不能进入天庭,自然一目了然。   不过夏溪苽却不同,因为不受西海龙王待见,她从一出生便被丢在一旁自生自灭。名牌上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是寥寥四字——西海小仙。   西海龙王不愿给她龙女的身份,换句话说,就是不认她这个女儿。   只是,这些事情夏溪苽可以不在乎,但是把守的天兵却必须在乎。他们没有理由放一个不明不白的小仙,进入九重天这样的地界。   盘查的话一出口,南宁绝已然沉下脸来,“本君带的仙子,也由得你们随便查看吗?”   拒绝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谁想闷葫芦却是个死脑筋,想也没想便振声道:“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还望上仙不要为难。”   许是从来没有谁敢堵在南宁绝的家门口不给进的,他面色愈加不好看,只盯住那闷葫芦不说话。   倒是另一名天兵稍显圆滑世故,知道南宁绝心情不好,急忙拉着闷葫芦退到一旁,道:“南宁上仙请。”   摆在平日里南宁绝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只是他身边有个急需救治的夏溪苽,他竟是忍下了这口气。深深将闷葫芦的相貌记在心底,准备秋后算账。   和南宁绝的气闷不同,夏溪苽显得毫不在意,一心只扑在身后的小白身上。   先前一直被南宁绝搂着动弹不得,现在进了天庭后终于行动自如,她便急急忙忙跑过去查看起来。   原先只能看到小白坠落的背影,想着受的伤兴许还不严重。谁料这一看,简直令夏溪苽萌生了杀人的念头。   左边的羽翼被顾芳枫生生折断,鲜血染红了小白雪白光滑的羽毛。此刻血虽止住了,但因失血过多,它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   毛色血红沾上尘埃,整只鸟看上去奄奄一息。   小白那样臭美的一只灵鸟,要是知道自己浑身上下一块干净的皮毛也没有了,都不知道该有多伤心难过。   一想到这里,夏溪苽心尖猛地抽搐了一下,眼泪便又湿了眼眶。   她慌忙扯住南宁绝的衣袖,急得语无伦次,“小白,你救救它,快。”   一路上净听着夏溪苽念叨这只白鹞了,这会儿听到夏溪苽的要求,不由瞪大双眼,满是不屑道:“你要本君救一只破鸟?”   夏溪苽也急了,怒道:“它不是破鸟。它叫小白,一只成年白鹞。”   南宁绝极为不耐烦的搂过夏溪苽的腰肢,就要走,“本君把它带上来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休要再无理取闹。”   夏溪苽当即费劲甩开南宁绝的手,怒视着他就是不肯走。   这架势,差不多是小白死了,她也不活了。   要论起来,只要南宁绝甩袖走人,夏溪苽这样的威胁于他而言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可偏偏他居然起了恻隐之心,见夏溪苽红了眼眶,只觉楚楚可怜,一时间竟也拿她没辙。   只得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本君把它带回去让仙医瞧瞧总行了吧?”   听他口气不像是哄自己的,夏溪苽这才将信将疑的与南宁绝共同踩着一朵祥云去了他的住所。   不愧是王母最疼爱的金孙,所住的宫殿比起她的西海龙宫不知巍峨大气多少倍,月色下像是铺了层层白霜,周围白雾缭绕,仙气逼人。   只可惜夏溪苽现在并没有空关心这些,刚到了宫殿便急急从祥云上跳了下来,看着身后另一朵祥云上昏迷不醒的小白,一脸的焦急之色。   南宁绝自知拗不过她,面上虽是极不情愿,终究是派宫娥唤来一名仙医。   那仙医大概也是头一次替一只灵鸟看病,神情惊疑不定。奈何南宁绝的脸色比他还臭,奇怪归奇怪,还是帮着止血上药,包扎起来。   夏溪苽见仙医面色凝重,心下不安,话便脱口而出,“小白有事没有?”   仙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这只白鹞羽翼是被硬生生折断的,下官虽是替它接了骨,但日后即便骨头长好了,也是难以正常飞行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夏溪苽身形一颤,慌忙恳求道:“大夫,你是天上的神仙,断骨这样的伤,您怎么可能治不好?”   听闻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仙医面色也难堪起来,语气里已有了不悦,“下官只负责治病救仙,像这只白鹞,医治本就不及时,如今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它的福气了,还请仙子莫要再强求。”   仙医说完就要走,夏溪苽还欲再挽留,一旁的南宁绝却是忍耐到了极限,搂过夏溪苽就往里屋走,“一只灵鸟罢了,自己身体要紧。再胡闹,本君把你丢回西海去!”   夏溪苽此刻哪里听得进去,哭红了眼欲要挣脱开南宁绝的钳制,满腔悲愤化作缠绵恨意,嚷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顾芳枫对质!她敢折了小白一只羽翼,我便让她截了双臂!”   她本就累极,这一怒吼,气血上涌,竟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昏睡过去。   南宁绝见状,急急揽住夏溪苽的身子,不让她倒下去,生平头一遭慌了神。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异样情愫,只气得叫住正欲离开的仙医,心下也生出对顾芳枫的无比厌恶。   待夏溪苽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的细缝投射进来,些许暖意。   许是昏睡了太久,夏溪苽这一睁眼见了光,显得很不适应,好半会儿才勉强眯起眼打量着四周。   满屋子白玉雕砌的家具,有两名宫娥正四处忙碌着。而在她床头不远处,一只香炉隐隐生出几缕白烟,气味入了鼻腔,竟有一种令人平心静气的功效。   在床沿照看夏溪苽的宫娥见她醒了,忍不住喜道:“仙子昏睡了整整三日,可算是醒了。”   “三天?”夏溪苽微微惊讶。想着这一觉睡醒,人间又过了三年,不免生出可惜之情。   宫娥即刻接口道:“可不是,仙子这一下昏迷不知让咱们殿下有多着急,这几天忙着替仙子收集灵丹妙药呢!”   经她这么一提及,夏溪苽倒是想起来了,忙道:“南宁绝现在在哪里?”   宫娥见夏溪苽如此关心自家殿下,捂着嘴娇羞一笑,道:“仙子也别心急。殿下今日一早来看你时,见你还未醒,大概又去哪里找了什么治病的良药了吧。您要是着急,奴婢这就派人通知殿下一声。”   看那宫娥满脸的暧昧之色,就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龌龊的事情。夏溪苽也懒得解释,只道:“这事不急,你可知小白怎样了?”   宫娥怪道:“小白?仙子您是说在前院躺着的那只白鹞吗?”   夏溪苽急忙点头,追问道:“它怎么样了?”   宫娥显得有些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夏溪苽听的着急,干脆起身道:“它在哪里?你带路。”   宫娥一见夏溪苽居然下床了,慌忙找了件披风替她披上,劝道:“仙子大病初愈,殿下说了,您不可以随意下床走动的。”   夏溪苽心里挂念小白,根本不听劝。宫娥不带路,她便凭着自己的印象走了过去,竟还真叫她找到了。   只可惜浑身被绷带缠住,远远望去活像是一只木乃伊。   夏溪苽心下又是一疼,迎上去一看,小白仍旧在昏睡。她不由想起自己与它初识以来的种种画面,脑海闪过片段,却在对上小白被绷带缠绕的左边羽翼时,戛然而止。   身为一只灵鸟,如果不能飞行,于它而言,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夏溪苽心里头难过,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小白雪白柔滑的羽毛,鼻尖酸了又酸。   那宫娥见夏溪苽如此,便开口宽慰道:“仙子莫要担心,殿下知道您宝贝这只白鹞,这三日来已经叫了不少仙医来诊治。”   “他们可说能够医好?”夏溪苽一听,黯淡的双眸也泛起些许光芒。   宫娥却是语塞,半晌才道:“只说了能够保住羽翼,但想要正常飞行,有些困难。”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夏溪苽还是忍不住一阵失望,双眸再次黯淡下来,只抚着小白的羽毛呢喃,“飞不了啊,怎么会不能飞了呢?”   她语气低落,悲伤弥漫在空气里,叫人说不出话来。   彼时又有一名宫娥款款而来,微微朝夏溪苽施了个礼,便道:“仙子准备一下,玉帝说要见您。”   -----   本来想写闷油瓶的,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哥,就改成闷葫芦了(盗墓中毒已深~~)   腆着脸皮求收藏,求评论~~~    【030 鸿门之宴】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还未从小白受伤的悲凉之中缓过神来,明晃晃听见宫娥的话,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玉帝要见我?”   那宫娥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静静等着夏溪苽起身。   得到肯定的答案,夏溪苽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   许是南宁绝蟠桃盛会那天一位仙子也未相中,这次宫殿里却破天荒住进一名女子,玉帝作为长辈,总要了解一下情况。   朝那宫娥微微颔首,夏溪苽淡淡道了句,“知道了,容我换一身衣服。”她说着,再度看了依旧昏睡的小白一眼,便往里屋走去。   叫人帮着换了一身鹅黄色留仙裙,夏溪苽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跟着那宫娥驾云而走 。   夏溪苽心里明白,这一趟无论结果如何,到底是一场鸿门宴。   倘若玉帝已经知道她就是那蟠桃盛会时,被西海龙王说成心机深沉的小女儿,那玉帝要见她,自然是要下逐客令的。   但如果玉帝还未知晓她的身份,那情况只能更糟糕。他老人家只怕连心情还未整理好,突然发现是她,保不齐就要被定一个妖媚惑众的罪名,直接丢出九重天外了。   思量间,人已到了大殿外。   待天兵一声通报后,便有另一名宫娥从里面漫步而出,将她迎了进去。   天庭盛景她在蟠桃盛会那日就已经见识过了,可当金碧辉煌的大殿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夏溪苽还是不由自主的惊叹。   金光万丈,云雾缭绕,委实是仙界极乐之地。   玉帝见夏溪苽进了仙家禁地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对夏溪苽的那份不满便又扩大了几分,满脸威严道:“西海小仙,你可知罪?”   得,什么还没问呢,直接开罪了。   夏溪苽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小白还在南宁绝的宫殿里躺着,她势必也不管对错,直接俯首认罪走人了。   眼神直直对上玉帝的探究的目光,夏溪苽冷冷道:“敢问玉帝,小仙何罪之有?”   玉帝许是没有料到夏溪苽行事如此大胆,浓黑的剑眉微蹙,倒也不曾动怒,只是沉了嗓音慢条斯理道:“你已被逐出九重天界,此番未经许可擅自闯入,其罪一也;蟠桃盛会设计不成,再度迷惑南宁仙君上心于你,其罪二也;有意为自己开脱,誓不认罪,其罪三也。三重罪名,条条清晰,你这下可还要抵赖?”   听玉帝的语气,想必已经调查清楚了她的身份。这一次来兴师问罪,也是派人探清楚了她刚刚醒来,南宁绝又不在一旁护着,特意挑好的时间。   既是玉帝有意为难,那无论夏溪苽说些什么,都只会被当做借口加在誓不认罪这一条上。   奈何无中生有的事情,夏溪苽怎么也不愿白白认了,扬唇冷冷笑开,已反驳道:“罪一,绝非小仙故意闯入,实则是南宁仙君自己的意思;罪二,小仙自认从未想要迷惑南宁仙君,如果非要定罪,也是南宁仙君强迫与我;罪三,那便更是莫须有的罪名了。小仙既然无罪,又为何要认罪?”   她目光毫不避讳的盯着玉帝,字字铿锵有力,叫人听了,也忍不住想要信服。   夏溪苽的想法倒也简单,万事皆因南宁绝而起,即便他是为了救自己,但这些罪推托到他的身上,玉帝如此疼爱自己这个孙子,自然也不会如何惩戒。   可她却是不一样了,且不说原先就有多么不受待见,这会子又带着偏见要她认罪。罪名一旦成立,却是不知能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九重天界了。   玉帝见夏溪苽非但没有丝毫想要认错的样子,反倒百般狡辩,竟将罪名都加在了自己心爱的金孙头上,不由冷笑一声,讥讽道:“如此能言善辩,倒的确如西海龙王所言,是个心思歹毒的小仙。”   就知道玉帝不会理会她的辩驳,夏溪苽谈不上失望,只是心头泛起淡淡的委屈。   整件事情说来说去,她都是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可偏偏所有罪名的帽子都能扣在她的头上。不过正当辩护,都会被说成是心思歹毒。   夏溪苽稍稍沉默了半晌,玉帝已经将锐利的目光直直探到她脸上,声色俱厉,“你可知西海龙王已经上书亲笔列下你的罪状,说你辱骂兄长,重伤长姐,要朕,好好定你的罪?”   雪上加霜这种事情,夏溪苽也不是第一次撞上了,她淡淡笑了笑,璀璨的眸望向玉帝,声音里亦是嘲讽的味道,“玉帝圣明,原是连证据都不需要就能草率定罪了。既如此,又何须再审,索性一次将无中生有的罪状都列齐全了,小仙全认。”   “放肆!”玉帝一拂龙袍,所及之处琉璃制的茶杯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胆敢质疑朕?”   服侍的宫娥见状,慌忙停下手中事物,惶恐磕头。   夏溪苽却不为所动,眼底仍是满满的嘲讽,“小仙怎敢?”   她当然明白此刻唯有磕头认罪,才能免轻责罚。只是她倔脾气上来,只觉得被人冤枉也没什么,就是自己不愿白白受了这份冤屈。火上浇油也罢,她不好过,也不想别人好过。   “好好好。”玉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连连叹了三声“好”字,怒极反笑,“朕念及你尚年幼,本想从轻发落。你既如此冥顽不灵,朕便随了你愿!”   他说着,一挥衣袖,已招来数名天兵,“此仙妖媚惑众,目无兄长,以下犯上。即日起押入天牢,七日后送入轮回台。未满十世情劫,不得重入仙界!”   神仙下凡历劫,一世尝尽生老病死,已足够痛苦。夏溪苽这般,却是要经历十遍。日后若无机缘,只怕再无修仙的可能了。   夏溪苽却觉得无妨。她本就是无意间成仙的,此番让她堕入轮回,不过是她应该有的结局。   她也不挣扎,面无表情任由天兵押解着往大殿外走去。却在擦肩而过时,遇见了此刻最不想遇见的人。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胜雪洁白。当日二重天漫卷黄沙也不曾弄脏他的衣角,此番周身泛着淡淡金光,风采卓绝。   云衍一眼也未多看夏溪苽,径直都进殿内,朝着玉帝微微颔首,便淡淡道:“方才在殿外便听见摔碎了茶杯的声音,只是大怒伤神,玉帝莫要动气了。”   玉帝见来的是云衍,动怒的神色收敛不少,望着云衍摇了摇头,叹道:“神君有所不知,此等小仙委实顽劣,朕这么多年却是再未见过了。”   云衍闻言,好似这才注意到夏溪苽一般,凉薄的眸漫不经心地从她脸上缓缓扫过,末了,轻轻笑开,“这不是那日在蟠桃盛会之上,摔下来的西海之女吗?”   云衍语气疏离,眉眼间也是淡漠的神色。夏溪苽见了心口倏地一痛,蓦然想起他温凉的唇曾轻轻触及她的额心,鼻尖一酸,泪水竟是止不住的落下。   云衍大概是看见了她的泪水,绝美的脸上不见丝毫动容之色,只是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转向玉帝。   玉帝闻言,冷冷一笑,“有意博得南宁绝欢心的把戏,倒是令神君见笑了。”   云衍亦是一笑,“玉帝有所不知,我早在西海时,便已注意到她了。那时我无意去了西海游玩,她正与虾兵打得不可开交。”   “神君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听西海龙王的意思,蟠桃盛会那日,你是有意叫她前来。”玉帝说着,锐利的眸又扫回夏溪苽身上,“竟不知神君为何要如此?”   云衍薄唇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因为我瞧着她,却是个会御水之灵的小仙。”   “御水之灵?”玉帝脸上闪过疑惑之色,“如今会御水之灵的上仙不过才二十余个,她一介小仙,怎么能够驾驭?”   “这正是我要她来参加蟠桃盛会的原因。”云衍又是一笑,“现下水系仙子短缺,如果她有幸被南宁仙君相中,即便做不了正妃,纳个小妾,也好过呆在西海老死,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天赋。”   玉帝皱起剑眉,再次将夏溪苽从头到脚打量了遍,还未开话,便听殿外传来火急火燎的声音,“都给本君滚开!”   知是南宁绝已经赶来,玉帝眉头又锁紧了几分,挥了挥手,道:“罢了,放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南宁绝直直驾云而来。察觉夏溪苽落了泪,急忙将她好生查看一番。不见有受伤的痕迹,这才放心似的舒了口气,朝玉帝行礼。   玉帝本因南宁绝一进殿内,居然先是查探夏溪苽的伤势,心中隐隐有些怒意。这番见他规规矩矩行礼,怒气甫褪,方道:“你来做什么?”   南宁绝抬头注视着玉帝,语气有些不悦,“皇孙正要问问您老人家,趁着我不在特意派人叫她来,又是想要做些什么?”   南宁绝说话素来不客气,玉帝竟是习惯一般,并未动怒,只是沉了嗓音道:“你下界一趟就带了个来历不明的小仙,朕自然要替你把把关。”    【031 红石羁绊】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把关?”南宁绝说着,将凤眸扫了眼依旧押解着夏溪苽手臂的天兵,目光凌厉,竟叫那天兵下意识的松开手。   南宁绝这才又满意的收回眼神,看向玉帝时已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皇孙竟是不知,您老人家这一把关,居然就准备让她与皇孙仙人两隔了。”   玉帝此番叫来夏溪苽觐见,本意便是让她知难而退。毕竟,南宁绝虽然已经明言不娶凤凰之女,但未来帝后的位置除了她显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蟠桃盛会只是一个契机,借此让南宁绝明白,论气度,论家世,论相貌,凤凰之女都是佼佼者。   谁想凭空跑出个西海小女儿,搅乱了蟠桃大会不说,现下更是迷惑了他金孙的神智。下界轮回虽是下下之举,但总归能让南宁绝彻底断了念想。   只是不知南宁绝哪里得来如此灵通的消息,他才刚刚下旨,他就已经赶来。   见他有意为夏溪苽开脱,又想起云衍说过的话,玉帝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却是将目光放在了云衍身上,“神君此番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云衍了然一笑,“岁月悠长,闲暇时总无趣得紧。今日不过是想找您下棋谈心,既然不便,云衍先行告辞。”   他说着已然转身信步而走,擦肩而过时清幽的微风拂过夏溪苽的脸颊,她稍稍失神,再回首,已是云衍白衣飘飘的背影。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多看她一眼。   夏溪苽为自己这般的无端的伤感觉得可笑,自一重天别离的那一刻起,她就应当清楚明白,云衍于她,从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想。   送走云衍后,玉帝像是再度意识到夏溪苽的存在一般,神情威严的俯视向她。皱眉凝视了良久,终是无奈叹了口气,“你先退下吧,朕与南宁绝单独聊聊。”   不知是云衍的话打动了玉帝,还是南宁绝的出现让他犹豫,可无论何种原因,这样逃过一劫的夏溪苽竟没有丝毫欣喜之情。   云衍的绝情犹在眼前,深深的刺痛令她猝不及防。   南宁绝见她神色淡淡,还以为是在担忧自己的安慰,心下不由一暖,冲她会心一笑。   夏溪苽却仿若未见,默默转身,随天兵离开。   天兵将夏溪苽送至殿外便已退后,这场景极为眼熟,夏溪苽倒是轻车熟路,随意走着,竟又在天河水旁停下。   潮水连绵,似是感到故人的气息,水流也有些加快。   夏溪苽觉着有趣,心底不知怎的亦生出一抹熟稔之感。她不禁低头细细看去,只见先时深不见底的天河渐渐澄澈,隐隐有画面浮动的影像。   夏溪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急忙揉了揉眼睛,正欲仔细探查之时,河水又成了原先深不可测的模样。唯独河面上倒映出一张绝代芳华的俊颜,一袭白衣随风飘动。   知道来的人是云衍,夏溪苽心下猛地一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知神君栖身于此,小仙无意叨扰,这便离开了。”她说着也不看云衍,只略略低下眉眼,躬身往后退去。   话语间的疏离,早已不似最初的放肆。   云衍凉薄的双眸泛起几不可见的涟漪,他薄唇微微张了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欲言又止,只望着夏溪苽离去的背影出神。   待到她走的看不见人影了,云衍这才自嘲般的笑开,嗓音里染上苦涩的味道,“西瓜,你的伤许是无碍了吧。”   夏溪苽原意是想回到南宁绝的朗坤殿的,只可惜方才无意间饶进了天河,这一趟出来,已是忘了回去的路。   夏溪苽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想起云衍的脸。他大概是有话要与她说吧?想要说什么呢?   即便要强的离开,心底却仍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抓挠,令她不由自主的好奇。   夏溪苽为自己这般的心思感到可耻,懊恼的摇了摇脑袋,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了别在腰间的玉佩。   之前换衣服的时候她没在意,许是宫娥特地替她重新戴上的。   所谓触景生情,夏溪苽鼻尖没来由的酸了酸。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到底一把扯下那枚玉佩,气势汹汹的朝远处扔了开去。   唯一的羁绊,就此别过。   夏溪苽这厢还未感慨完,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又是怒吼的声音,“这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小仙,居然敢砸本仙君?”   这声音十足十的硬朗,夏溪苽听着也无大碍,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谁料前脚刚刚迈出去,后脚就已经动不了了。   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牵制住,夏溪苽简直欲哭无泪。   这些天受的窝囊气还算少吗?随手丢个玉佩还能招惹祸端。   只听见被砸的那人得意洋洋的咂了咂嘴,便已慢悠悠的晃到夏溪苽的跟前,拄着他那根手臂粗细的拐杖,敲得地面“咚咚”作响:   “我说年轻人,看你这样子是新晋来的小仙的吧?仙界不能乱丢垃圾的事情,原先接你入天门的管事没有同你说过吗?再说了,你既然已经砸了本仙君,道个歉认错很难吗?逃跑是最要不得的。身为一个神仙,你要以身作则,不然所有的仙家都像你一样,本仙君的脑袋还要不要了?更何况,如果被凡人看见,还以为我们修道之人不过这副德行……”   都说人老了就爱念叨,可眼前的这一位却不是一般的话多。夏溪苽此刻低着头摆出一副虔诚受教的模样,心下却暗暗叫苦。照这么个天南海北的训法,只怕是没完没了了。   她正欲琢磨个办法开溜,那老头已经又将话题绕回了玉佩身上,“再说了这块石头,如此坚硬……石头?”   那老头好似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话声戛然而止,举着那玉佩放空中打量了好一会,才“咦”了一声,朝夏溪苽问道:“你怎么会有这块红石?”   一块玉佩还能有什么讲究不成?   夏溪苽虽然奇怪,出于心虚,还是随口便扯了个谎话,“我无意间拾来的。”   “胡说!”那老头想都没想便否决了,又用他那小眼睛鄙夷的扫视了夏溪苽一眼,“这块红石分明就是云衍神君找本仙君讨要的那一块,你一介小仙,哪里能够拾来?”   夏溪苽这才依稀记起,在西海龙宫的时候云衍曾经随口提过一句,说是这玉佩是从月老那里淘来的。   她不由再度看向那名老头,一身红线织成的大褂,花白胡须,看起来倒真像是那月老。   意识到这点,夏溪苽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悲催,仍玉佩砸到人也就罢了,偏偏还砸到一个识货的,胡话都不好随意说出口。   察觉到月老朝自己投来的满满怀疑的目光,夏溪苽略微斟酌了下,才缓缓开口道:“仙君明鉴,小仙的确是在路上随意拾来这叫红石的东西。那时小仙正散步呢,好生生被这石头绊倒了。我这一生气才将它扔了出去,没想到原是神君的东西。小仙想着,兴许是神君不在意的时候弄丢在这里了吧。”   月老在听到夏溪苽说她被红石绊倒的时候,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就要插话,却是又闻她的猜测时胡子一吹,极快否定道:“红石认主,除非遇上有缘之人,否则一旦系上绝不会随意扯断。”   夏溪苽没想到看起来极为普通的玉佩竟有这么大的来历,想起自己在西海时随手便偷来了,竟是半点阻力全无,也不禁蹙眉。   有缘人?   星彩星辰因她而开,如今红石也是为她而断。   便是凡事讲究天命,但她不过一介无端穿越而来的凡人,缘分这种东西于她而言也过于玄乎了吧?   想到这里,夏溪苽只觉自己面前仿佛遮了一层迷雾。一切乱而无绪,但又似乎只差了一个契机,所有问题的答案便会呼之欲出。   柳眉越蹙越紧,夏溪苽有些烦躁的晃了晃脑袋。   云衍他,究竟还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月老见夏溪苽如此,只当她也是不知缘由的。况且他微微探了探,眼前这名小仙的灵力简直少得可怜。红石极有灵性,断不会替云衍神君找了这样一个配偶来。   只是……月老又看了夏溪苽一眼,那双眼睛本就小,花白的眉毛一遮,几乎就要看不见了。可偏偏就这一眼,月老便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眼底微微划过一道精光,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抚着胡须,贼兮兮的冲着夏溪苽笑开,“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夏溪苽兀自沉浸在那谜团之中困惑着,这一问与先前的委实反差太大,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夏溪苽。”   话一出口,夏溪苽就后悔了。云衍曾因为自己名字问题质问过自己,不知若有一日月老知道了自己就是西海的小女儿,会不会起疑心。   好在月老只是单纯的问了个名字,得到了答案,垫着那块红石便招来一朵祥云乐呵呵的离开了。   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朝夏溪苽一笑,露出满口金牙,明晃晃的令夏溪苽莫名便觉后背一阵寒意。    【032 婚期当定】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待到夏溪苽驾着云好不容易找到朗坤殿回来的时候,南宁绝早就已经在殿内等的不耐烦了。正欲出门寻找,便撞上了慢悠悠从祥云之上下来的夏溪苽。   见她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南宁绝不由气得笑了,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就算灵力再弱,驾云也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吧?”   话虽是句疑问,但到了他嘴里,却说成了笃定。   夏溪苽知道南宁绝又在嘲笑她不会驾云,只是大殿之上他如此维护自己,她索性也不计较,摊了摊手,诚实道:“迷路了。”   “迷路?”南宁绝抬眼打量着夏溪苽,确定这的确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这才彻底打消了疑虑。上前搂过她的腰,边走边道:“方才皇祖父召得急,也不知道你元神究竟恢复的怎么样了。本君去西海讨要了你们龙女适宜的灵药,你且先服下,本君再找仙医来看看。”   夏溪苽难以适应南宁绝放在她腰间的手,几乎是潜意识的便拿开了。见南宁绝脸色微微一沉,忙勉强笑笑,随口扯了个话题,“你既是去西海,怎么会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南宁绝听到这样的问题,面色缓和了不少,当即又极为自然的拦过夏溪苽的腰肢,露出敬佩的笑容,“这件事多亏了云衍神君帮忙。若非他千里传音通知与本君,又亲自赶来解围,只怕你这脾气在皇祖父那里是讨不了好的。”   夏溪苽一心扑在摆脱南宁绝那只难缠的手上,蓦然听到云衍的名字,身子不由一僵。   南宁绝察觉出夏溪苽的异样,见她神色凄苦,好似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和云衍神君是不是认识?”   没想到南宁绝会这么问,夏溪苽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云衍神君不问世事多年,没道理白白送本君一个人情。”南宁绝扬眉一笑,将目投向夏溪苽,“那日在酒楼本君一直便想不明白你是如何破了本君的结界的,现下看来,也是出自神君的手笔啊。”   南宁绝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夏溪苽面色僵了僵,好半会儿才艰难挤出一句话,“那日的事情,你说过不与我计较的。”   南宁绝许是很享受夏溪苽吃瘪的模样,凤眸兀自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稍稍移了目光,豪爽的笑道:“担心什么,来日方长。”   夏溪苽小身板不由打了个寒颤,扬起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皮笑肉不笑。   彼时,忽听得屋内传来宫娥大呼小叫的声音,紧接着便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扑棱着从屋里跑出来,后面是宫娥惊嚷的话,“快快叫人将它捉住,可别伤了殿下!”   那宫娥话音刚落,便有无数人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夏溪苽定睛一看,却是小白裹着绷带强行从屋内冲了出来。   她急忙跑过去将小白揽在自己身后,冷眼扫视众人,“敢动它试试?”   夏溪苽在朗坤殿住了三日,南宁绝为她不惜东北西跑寻求灵丹妙药的事情,殿内的人自然是知道的。当下便停下攻击的事宜,面面相觑。   倒是南宁绝看不过去了,上前解围道:“都散了吧。”   得到指令,天兵这才缓缓退下,独留两人一鸟处在院内。   小白依旧是惊慌的模样,双翅不断扑腾着,折断了的左翼已经渗出大片血渍。   夏溪苽知道定是小白醒来后发现自己却是再不能飞了,一时间接受不了,竟是发狂。心下禁不住便是一痛,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伤到,只搂过小白的脖子轻声安抚道:“不怕,不怕的。”   她声音轻柔,莫名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小白在她的安慰声中渐渐平静下来,却是感到脖颈处一片潮湿,隐隐传来抽泣的声音。   察觉到自己主人在哭,小白“咕咕”叫了两声,竟是伸出那未受伤的翅膀轻轻拍打着夏溪苽的背。   受到安慰的夏溪苽终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大哭出声,那哭声里含了满满的委屈与自责。她将小白搂得更紧了些,哽咽道:“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才会让你忍受这般的苦楚。”   小白当即又啼叫了两声,神色急切,像是在否定。   南宁绝站一旁静静看着,不知何时一场安抚灵鸟的角色互换,等他回神,已是白鹞拼命在宽慰主人了。   南宁绝有些哭笑不得,正欲上前将这一人一鸟分离开来,却见夏溪苽忽的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灿若星辰的双眸里染上层层杀意。   南宁绝心下暗叫不好,急急拉住夏溪苽的手,道:“你要去哪里?”   夏溪苽不知是从哪里生出一股巨大的蛮力,生生将南宁绝甩开半米远的距离,嗓音冰凉,“我去杀了她。”   南宁绝不用问也知道夏溪苽要杀的人是顾芳枫,心下虽是百般赞同,只是看夏溪苽这副样子,竟是要魔怔了。为了一只灵鸟便可做到如此地步,她倒是个护短的主。   南宁绝颇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自指尖泛出淡淡白光注入夏溪苽灵识,见她眸光渐渐清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夏溪苽虽说是魔怔了,但刚刚发生的事她却是记得一清二楚,缓缓回头望向南宁绝,语气里已有责怪之意,“你为何要阻拦与我?”   南宁绝恨铁不成钢的弹了夏溪苽一个爆栗,亦是沉声道:“不拦着你,难道眼看着你去送死吗?”   见夏溪苽目光一滞,南宁绝摇了摇头,又道:“西海现在到处在捉你回去,你以为你去了能全身而退?以你现在的灵力,只怕还未见到顾芳枫报仇,自己便先丧命了。”   夏溪苽闻言,眸光又黯淡了几分,转身望向小白,苦苦笑开,“我总让你受委屈。”   小白拼命摇头,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夏溪苽,满含坚定。   南宁绝看她如此模样,想起顾芳枫佯装矜持的嘴脸,心疼之余,嘴角已勾起一抹冷笑,“无须自责,本君去替你讨要灵药的时候,已断了她左手经脉。只怕一个月内,是见不得好了。”   “可那终究与我无关。”夏溪苽感激的笑笑,眸色却依旧黯淡,“更何况,顾芳枫敢让小白再无法飞行,光是断骨一月怎么足够?”   她说着微微闭上眼,暗自攥紧了双拳。   其实,无论是人间也好,仙界也罢,终究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若想为自己在乎的人夺得一方净土,就必须让自己先强大起来。   小白似是察觉出主人的自责,慌乱的用脑袋蹭了蹭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安慰。   夏溪苽再度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小白这般诚惶诚恐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耳边却传来南宁绝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什么叫与你无关?你既是本君的人,从今往后本君替你做的事情,就是你做的事情!”   这话乍一听倒没什么,细细一琢磨,却是吓得夏溪苽不轻。她不由用着奇异的眼光看向南宁绝,怪道:“什么叫我是你的人?”   南宁绝极其自然的上手拭去夏溪苽眼角的泪,摆出理所应当的神态,“皇祖父原是想将你纳做本君的姬妾。不过本君破天荒才遇上你这么个有趣的小仙,纳妾委实太委屈你了些,索性便求了你做侧妃,不日婚期便该定下了。”   夏溪苽只觉头顶一道天雷直直劈过头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南宁绝只当她太过惊喜了,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本君是说,我要娶你。”   他特地将“本君”的称谓改成“我”,就是想要告诉夏溪苽他的诚心。谁想夏溪苽却不买账,几乎是逃离式的甩开南宁绝的手,怒道:“娶我?这样大的事情你可问过我愿不愿意?”   听到这样的质问,南宁绝沉了脸色,“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夏溪苽目光毫不避讳的对上南宁绝,“且不论我是不是喜欢于你,便是你自己也说了,你娶我是因为你觉得我有趣。有趣?这样的理由难道你不觉得荒唐吗?”   南宁绝脸色不由往下又沉了沉,“仙界之人寿命漫长,找个有趣之人相伴有何不可?”   “那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无法让你提起兴趣了呢?”夏溪苽好笑的看着南宁绝,眼角都是讥讽之色,“到那时候,你是要将我冷落在这九重天宫之上,还是像一件玩腻的旧物一样丢弃了?”   诚然,南宁绝想要娶夏溪苽是一时兴起,全然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如今被夏溪苽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问,只得不耐烦的皱眉道:“你并非是本君正妃,到时候本君一纸休书,你照旧可以逍遥快活。”   这话听来冷漠,但在仙界却的的确确是这样的道理。   岁月漫长,没道理一直束缚住不相爱的两个人。所以若非正室,离开再寻佳偶并非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夏溪苽却接受不了,她冷眼望着南宁绝笑了笑,声音凄婉,“你看,你终究是想丢弃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你既给不起,又何苦纠缠于我?”    【033 侍女体验】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南宁绝闻言,凤眼玩味的看向夏溪苽,语气里有些诧异,“你这小仙,竟是想要做本君的正妃?”   夏溪苽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误解,正欲辩驳,便见南宁绝遗憾的摇了摇头,似是惋惜般道:“可惜你出身不够尊贵,灵力也太薄弱了些,只怕他老人家是不会应允的。”   因为小白受伤的事情,夏溪苽现在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别人嘲笑她灵力的微薄。当即拉下脸来,怒道:“我发现你这人不仅狂妄自大,还过分自恋了点。谁稀罕做你那正妃了?本姑娘情愿当一名不谙世事的宫娥,也比那莫须有的名分强!”   南宁绝收敛起笑意,望着夏溪苽冷冷道:“你说什么?”   夏溪苽只觉小心脏猛地缩紧,想想,却还是极有骨气的挺直了腰板,硬声道:“本姑娘说了,宁可做一名宫娥,也不稀罕做你的妃子!”   “是吗?”南宁绝竟也没有动怒,只挑了眉盯着夏溪苽,阴恻恻的笑开,语气里说不出的慵懒。   夏溪苽见状,小心肝又是一颤。   根据她以往的几次经验来说,南宁绝凡是摆出这样的表情,那他对面的人基本上离死期不远了。   果不其然,南宁绝上下打量了夏溪苽一番后,终是挥了挥手招来一名站在远处的宫娥,笑道:“这是本君新带来的侍女,你先带她熟悉一下朗坤殿的规矩,日后便让她留在殿内服侍吧。”   那宫娥正巧是上午侍奉夏溪苽醒来的那一名,方才虽隔得远了,但二人争吵声极大,怕是连殿外的仙家也听见了,自然是明白这各种缘由。   谁想这仙子长得一副妙人的模样,脑筋却如此不活络。这仙界趋之若鹜的侧妃之位,竟是被她自己三两句话打发的没影。心下千回百转,仍是低眉淡淡应了声,“奴婢遵旨。”   倒是夏溪苽听闻南宁绝这不轻不淡的几句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一时意气说出来的话,他南宁绝堂堂一介上仙,怎么能够和她较真呢?   气恼归气恼,奈何夏溪苽是个死要面子的主,暗自捏拳,将南宁绝周身用眼神看出无数个窟窿,咬咬牙还是跟着那名宫娥走了。   想那宫娥在九重天宫呆了多少岁月,人情世故的道理也懂得不少。想来定是南宁绝被夏溪苽气昏了头,这才出了这么一招锉挫她的锐气。等气消了,再待夏溪苽认个错,仍是这朗坤殿的女主人。   所以即便南宁绝放话说是一名侍女,她却依旧不敢怠慢。将夏溪苽领到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屈身行礼,恭恭敬敬道了句“仙子请便”后,就径自离开了。   独留夏溪苽一人站在原地,云里雾里。   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夏溪苽索性便放弃了,回忆起这一天的悲惨遭遇,可谓是欲哭无泪。若不是这仙界与她八字不合,夏溪苽委实想不出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过过一天太平安稳的日子。   再说起那南宁绝,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平日里百般欺负自己,现下莫名其妙就说要娶她。   平心而论南宁绝的确是个不错的归属,只是婚姻讲究的是男欢女爱。他们之间终究没有基础,更何况……   余下的事夏溪苽没有再想下去,暗暗叹了口气,便已下定决心要与南宁绝斗争到底了。   半个时辰后,南宁绝寝宫外。   “南宁上仙,小仙错了,小仙辜负了您的一番美意,简直大错特错。”   “南宁上仙,您先开门,小仙给您赔个不是。”   “小绝绝,今夜良辰美景,您怎堪要独守空房?”   话一出口,夏溪苽只觉喉间一阵反胃,却被她生生咬牙压制住了。在门口求了半天也不见南宁绝的身影,夏溪苽已经决定,他要是再不出现,她就用御水之灵将门砸开。   好在南宁绝在历经夏溪苽长达一个时辰的骚扰之后终于无法忍受,开了门望向她,嘴角微微噙了笑意,“有事?”   夏溪苽摆出谄媚的笑脸,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小白,“它伤还为愈,方才又扯裂了伤口,还望仙君能叫个仙医替它瞧瞧。”   听闻灵力能够治病救人,夏溪苽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奈何她灵力微薄,又不懂究竟应该如何操作。待她稍稍自指尖释出灵力探到小白的左翼上,伤口非但不见丝毫翻转,反倒是小白疼得哀哀叫唤。   无奈之下,夏溪苽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亘古不变的真理,厚着脸皮守在了屋外。   南宁绝一听缘由,那抹笑意在俊脸上僵了僵,“就为此事?”   “就为此事。”夏溪苽颇为诚实的点了点头,见南宁绝脸色越发不好,忙又补上一句,“最主要的,还是为之前冒犯您的事道个歉。”   南宁绝面色稍缓,“知错了?”   “知错了。”   “后悔了?”   “后悔了。”   夏溪苽耷拉着脑袋,惯性式的答完,这才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正待再解释一句,整个人就被南宁绝揽在了怀里。只听自头顶上方传来南宁绝略带惬意的笑,“小心肝,这样才乖。”   此话一出,夏溪苽小心肝颤了又颤。她试图挣开南宁绝的怀抱,奈何只换来愈加强制的束缚。   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夏溪苽准备展开一系列座谈会议,“上仙您能换个称呼吗?”   “你不喜欢?”南宁绝凤眼里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总听你挂在嘴边上的‘小绝绝’,本君还以为你喜欢这个调调的。”   “我那是……”夏溪苽百口莫辩,纠结了半晌,只得拼命摇头以表决心。   南宁绝难得好心不再为难于她,笑了笑,又道:“本君认识你这么久了,竟还不知你叫什么?”   你老人家平日里满嘴的“你这小仙”叫的顺口了,哪里还管别人的名字了?   夏溪苽兀自放了个白眼,斟酌了片刻,道:“我一出生便没有名字,后来我就自己起了一个,叫夏溪苽。夏天的夏,小溪的溪,苽米的苽。”   她声音淡淡的,揉进此刻的月色里,不知怎的,却叫南宁绝听出了悲凉的味道。   想起西海那些宵小之辈的做派,怕是夏溪苽自小就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心下一痛,又将她拥紧了几分,语气里带了几分笃定,“本君明日便找月老那老头快些选个良辰吉日,你我早日成亲,总不能叫西海欺辱了你去。”   南宁绝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暖心的话说出口,夏溪苽感动的湿了眼眶。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也想过不如就此停驻。   她说到底不过一介女流,纵然有豪情万丈剑走天涯的雄心,却抵不过一个温暖厚实的依靠。   只是,她的心不在南宁绝身上。若是强行留下,就是对南宁绝的不公平。   夏溪苽推了推南宁绝的胸脯,强压下胸口了那股酸涩,“南宁上仙,你先松手。”   南宁绝只当夏溪苽想要说些感激的话来,也不强求,放手后挑眉望过去。   夏溪苽稍显心虚,讪讪一笑,“上仙许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南宁绝眉眼微沉,“你还是不愿嫁给本君?”   夏溪苽点了点头,解释道:“小仙粗俗莽撞,灵力微薄,委实非上仙良配。日后若是说出去,势必会被众仙家耻笑。”   “谁敢耻笑你?”南宁绝皱了皱眉,望向夏溪苽时眼底隐隐有了几分薄怒,“少拿这些说辞搪塞本君,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嫁与本君。既如此,还是朗坤殿的侍女更适合你。”   夏溪苽万万没想到话题转了千百个弯,居然又绕回这件事情上来。她即刻扯住南宁绝的衣袖,信口开河,“小仙只是打了个比喻,比喻上仙懂吗?就是以表小仙不愿做侧妃的决心,它不过是个抽象的事物,上仙何必当真?”   南宁绝勾唇邪魅一笑,淡淡看了眼夏溪苽扯住他衣袖的手,倏地收敛起笑容,抽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夏溪苽听见南宁绝不怒而威的声音,“什么时候你心甘情愿嫁与本君了,什么时候你再来见本君。”   一切又归于平静,月华笼罩在宫殿上空,银白色的冷霜洒落一地。   夏溪苽怔怔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良久,苦苦笑开。   转身走回乖乖站在一旁的小白,夏溪苽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满含歉疚道:“对不起啊,看来只能我自己去寻了。”   夜凉如水,夏溪苽蹑手蹑脚地从宫娥早早就替她备下的屋内走出来,四处除了些许守夜的天兵外,都已歇下。   小白却已经站在院内伸长脖子望向天空,月光依稀投影下来,将它周身洁白的羽毛晕染出一层淡光。   夏溪苽不用细看,也能想象得出它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的渴望,对飞翔的渴望。   她忍下心中的疼惜,走上前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凝神招来一朵祥云,摩拳擦掌一番后,意气风发道:“从小就听说太上老君那里的有不少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我去替你偷些回来,兴许就给治好了呢。”    【034 做贼心虚】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丹风,你快些过来,上回师父交代的要给计都星君的仙丹你给放哪了?”   兜率宫内,传来一名女童有些稚嫩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被唤丹风的那名男童连连打了两个哈欠,这才不情不愿的在门口站起身子。   “你可别光说不动,别不是又在偷懒呢。”没一会工夫,里面又传来淡淡斥责的声音。   听到自己被冤枉了,丹风正欲反驳,却陡然察觉自己头上湿漉漉的,下一秒便晕了过去。   躲在角落的夏溪苽见状,稍显得意的收回水柱,灵动的眼珠朝四周转了转,确定无人后,方急急跑过去扯了那名男童的衣物给自己穿上。   本还以为这个点,兜率宫内早就应该没人了,谁想却是灯火通明的样子。这太上老君的府邸,倒比夏溪苽想象中热闹一些。   这般想着,她已低着头闪身而入。用葫芦摆放的仙丹将屋内摆放的满满当当的,唯独中央空出了好大的地方,一个两人高的炼丹炉正幽幽冒出紫色的雾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药香的味道。   那女童见丹风进来,也没多想,只埋头找着丹药,问道:“在哪呢?”   夏溪苽哪里知道东西在哪里,想也没想便伸手指了指高处的那个葫芦,低沉着嗓音道:“在上面呢。”   “你声音怎么了?”那女童奇怪的偏头朝夏溪苽的方向望去,奈何她此刻低着头,看不出模样。   好在那女童并不打算深究,径自找了把梯子架上去,边爬便道:“师父叫你在门外看着,你定是又睡着了。夜间露水重,倒也难为你能睡得下去。你看,这回还是着凉了吧?”   夏溪苽提在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一个劲的点头。用收口捂住嘴巴装出打喷嚏的样子,眼睛却一刻不停的扫视着葫芦。   只可惜琳琅满目不说,便是上面标示的字也奇奇怪怪地,夏溪苽根本弄不清楚到底应该偷哪些走。   她正心慌着,那头女童质疑的声音就又传入她耳畔,“这上面怎么没有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哪那么多事!”夏溪苽有些气闷的暗自嘟囔了句,索性耸了耸肩,沉下嗓子道:“我给忘了。”   “你忘了?师父花了七七的时日才炼出来两粒的仙丹,你怎么说忘就忘了?”那女童责难的声音果不其然跟了上来。   只见她从梯子上飞身而下,望着夏溪苽直直摇头,半晌,才像是想开一般道:“罢了罢了,此事我先替你瞒着。你可要快些找找,别等明日计都星君派人来取的时候你交不上来,到时候师父要罚你,我可不求情。”   夏溪苽赶忙感激的点了点头,灵光一动,问道:“师姐,你记得增骨化瘀的仙丹摆在哪吗?我好像是放在它边上的。”   那女童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大步走到夏溪苽身边,伸手指着她眼前的那个葫芦,咬着牙道:“你记性不好就算了,怎么连眼神也不好了,东西不就在你跟前嘛!”   就你们那些歪七扭八的天文,她认得出来才怪!   夏溪苽满心腹诽,面上却是极力柔和,“师姐说得极是,灯下黑,灯下黑嘛。”她说着,又装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四处摸索着,“奇怪,我明明放在它旁边的的啊,怎么不见了?”   夏溪苽自始至终都低着脑袋,光影下那女童倒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转身又道:“我要是指望你找到,怕是得花半年的功夫,还是我来帮你吧。”   夏溪苽趁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慌忙倒出一粒丹药藏进袖口中。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夏溪苽心下暗喜,正欲找个借口开溜出去,便听见屋外传来惨绝人寰的声音,“我的衣服呢?师父,有人偷了我的衣服!”   夏溪苽忍不住皱眉,那男童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事不宜迟,她再不多做停留便往外冲,谁想将将迈出两步,那女童已出手拦住她的去路,郑声道:“大胆小仙,居然敢闯兜率宫?”   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再也没有收手的道理。夏溪苽望向那女童,自手心凝出一道水柱便攻了过去。   那女童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眼疾手快一个转身,却是从背后取出一把剑来,目标直指夏溪苽的心脏。   夏溪苽显然是低估了这女童的修为,双掌翻飞连着击出几条水柱。好不容易才击出一个空隙,她正欲溜出去,不知怎的便觉浑身失了力气。脚下一个踉跄,竟是生生摔倒在地面。   那地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这一下磕得夏溪苽脸颊生疼。她颇为愤懑的抬起脸来,便见一名身着八卦太极服的老者缓步而来,而在他身后,就是那名叫丹风的男童,身上只剩下一件裘衣,极为狼狈的追上去。   看来人的气势,也知道是兜率宫的正主来了。听闻仙界惯用缚仙索,她此刻使不上劲,想来也是这么个缘由。   太上老君剑眉冷目,俯瞰着夏溪苽半晌,才皱着眉毛道:“是你?”   跟在他身后的丹风上前一看,也是直直嚷道:“你不就是在蟠桃盛会上,欲要勾引南宁上仙的西海小仙嘛!”   蟠桃盛会那一场闹剧,来得仙人众多,会被人认出来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偏偏是臭名昭著,无论谁见了,都要给她扣一顶妖媚惑众的帽子。   夏溪苽斜斜扫了丹风一眼,有些吃力的站起身子,拱手道:“小仙夏溪苽,见过上仙。”反正仙界迟早会知道她的名字,提前说出也没什么不好,也可少了顾忌。   太上老君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来,板着一张脸质问道:“仙子不在朗坤殿好生呆着,怎会有闲心来老夫的兜率宫散步?”   夏溪苽理所当然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笑道:“小仙方才驾云远远望着,却是见这里分外亮眼,心下好奇便进了来,竟不知是您的府邸。扰您前来委实是小仙的不是,小仙这就走了。”   夏溪苽话音刚落,便欲绕道离开。   还未等太上老君发话,那女童就已先一步上前堵住夏溪苽的去路,嗤笑一声,“骗谁呢?若是无意间闯入,做什么扯了丹风的衣服假扮于他,更耍得我团团转?”   丹风闻言,急忙接口道:“就是就是,你扒我衣服做什么?”   看样子这回想要出去,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夏溪苽认命的叹了口气,干脆将那颗仙丹摊开在掌心,目光毫不避讳的对上太上老君,诚恳道:“本想偷了您的仙丹去救我的朋友,既然被抓现行,这便还你了。”   那女童伸手指着那颗仙丹,恍然大悟道:“好啊,我就说你这小仙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来是觊觎我们师父的仙丹呢!”   太上老君却是微微皱起眉,轻斥道:“书冉,不得无礼。”   莫名遭到责骂的书冉觉得委屈,忍了一会好似没忍住,只望着夏溪苽不忿道:“书冉哪里说错了?这小仙在西海便无名无分,现如今居然敢壮着胆子来兜率宫偷丹药。她也不找个镜子照一照,就她那身份也配用您的仙丹?”   这女童长着一副甜美可人的鹅蛋脸,谁想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难听。夏溪苽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扬眉就要反驳,却有一道凉凉的声音抢先一步传了进来,“你说谁不配了?”   夏溪苽怔怔望着从门口漫步而来的南宁绝,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见南宁绝径自走到书冉面前站定,凤眸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直叫她心虚的低下头,这才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太上老君,“您的徒弟,到底太不懂规矩了些。”   太上老君稍稍给南宁绝行了个礼,淡淡道:“上仙说得是,是老夫管教不严。”   南宁绝满意的点点头,“既如此,罚她将经书抄个十遍长长记性便罢了。”   书冉不可置信的抬头,低声道:“师父。”那经书整整有二十册,光是抄上一遍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她居然要抄写十遍?   太上老君有些斥责的看了眼书冉,颔首道:“多谢上仙宽恕。”他说着,轻轻挥动了一下拂尘,白光微现,夏溪苽便觉周身的仙力已经尽数回来。   “上仙请便。”   南宁绝这才将目光转向夏溪苽,嘴角虽是含着笑意,眼底的警告意味却甚为浓厚,夏溪苽见了,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看南宁绝转身要走,急急上前扯出讨好的笑容,一同跟了出来。   夜色依旧深沉,漫天繁星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着微光,空气里散着淡淡凉意。   南宁绝不说话,夏溪苽自然也不敢出声惹他嫌弃。见他随手招了多祥云便往朗坤殿的方向赶去,也便小心翼翼地踩在自己招来的云朵之上,一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   兜率宫离朗坤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方才夏溪苽便是绕着九重天宫好大一个圈子,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太上老君的所在地。   一回到朗坤殿,南宁绝头也不回便拂袖往里走,夏溪苽兀自掂量一了一下,还是摆出谄媚的笑脸,亦步亦趋的迎了上去。    【035 情敌见面】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她手将将触到南宁绝的衣袖,来人嘴角的笑意即刻便消失了。他一把搂过夏溪苽的腰肢,逼着她不得不凝视过去,“你胆子倒不是一般的大。”   他俊颜此刻黑了大半,凤眸冷冷看向她,语气阴凉。   夏溪苽见他这副样子,面上笑容一僵,心肝脾脏肾俱是一颤。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强装镇定道:“哪里哪里,上仙过奖了。”   南宁绝冷扫了她一眼,却是伸手勾起夏溪苽的下颚,缓缓溢出一抹笑,月色下凭空生出淡淡凉意,“你要什么同本君说一声,本君哪一样是不允的?如今闹到老上君那里,若非本君及时赶来,怕是皇祖父知道了,你又要遭罪。”   虽说南宁绝这人的脾气委实自大了些,可到底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一番话说下来,反倒让夏溪苽愈加觉得没脸。   按照南宁绝的性子,不仅在兜率宫出手帮她,还忍着一股气直直到了殿内才发作出来,左右还是为了她的脸面。   想到这里,夏溪苽嘴角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稍稍垂下眼帘,声音轻柔,“谢谢。”   南宁绝冷哼一声,一把放开夏溪苽,又要往屋里走去。可她的声音却极快的追了上来,话语坚决,“可小白为我而伤,即便因此而受罚了,我也问心无愧。”   夏溪苽没有回头,只望着不知何时走来的小白,眼底笑意浅浅。   南宁绝回头望去,月华笼罩在她周身,嫩黄的留仙裙泛出薄薄的白光,竟衍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之感。那是不同于世俗的颜色,清丽悠远。   “幸好本姑娘聪慧过人,刚刚顺手携来两枚仙丹。”夏溪苽倏地从袖口取出那枚丹药,一手叉,笑得张扬,“哇哈哈哈哈,小白快夸我啊夸我啊!”   南宁绝有些不敢相信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好似才适应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额头隐隐暴出几根青筋,转身的那一刹几乎是咬着牙道:“明日朗坤殿外有一粒灰尘,本君都不会放过你!”   笑声戛然而止,夏溪苽苦大仇深的目送南宁绝渐行渐远的背影,唯剩小白歪着脖子,不解的“咕咕”叫了两声。   九重天外,顶端的一朵白云之上,自边缘泛出金色浅芒,巅峰祥云缥缈,虽看不清里面的景致,单单就是这样盛况,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前提是,少了在一旁就差砸锅卖铁的红衣老头。   “哎呦,累死本仙君了。”月老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祥云之上。   他自今日一早便赶到了这里,偏偏直直等了两个时辰,里头也不见半点回应。虽说他早就做好了会是这种情况的准本,但到底年迈了些,叫唤了这么久,嗓子和体力都吃不消。   “罢了罢了,本仙君还是明日再来将这红石奉还吧。”又休憩了片刻,月老嘀咕着站起身,就欲驾云离开。   谁料彼时天空突然绽放出强烈的金光,那光芒比阳光还要耀眼几分,月老下意识的眯起眼,心底却忍不住乐了起来。一回头,果见原先裹在云层之外的金光消失于无形,露出里面淡雅的景致来。   小桥流水,春暖花开。   “早知道是这样,本仙君应该先一步将红石搬出来才对。”   月老说着,颇为得意的跺了跺手中拐杖,慢悠悠的飘了进去。与此同时,金光再次显现,巅峰祥云依旧自在缥缈,隐了云内景致,一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待到行至深幽出,便见正懒洋洋躺在石椅上的云衍。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惬意之感。月老像是司空见惯一般,不见多少惊讶,只是躬身行了个半礼,“老朽见过云衍神君。”   云衍随手撒下一把鱼食,这才慵懒的直起身子,伸手朝月老的方向微微动了动,便见一块红石自月老袖口飞出,若无其事的平稳落在云衍手心。   月老就要伸手去够,奈何对面坐着的乃是这天上地下极为尊贵的神君,他到底不敢过分逾矩。心念一动,已抚着花白的长须乐呵呵的笑开,“神君想必已经找到了您的有缘人了。”   见云衍只是低着头望着那红石出神,又自顾自道:“东西老朽是从一名叫夏溪苽的小仙手里得来的,老朽见她灵力微薄,想必真如她所言是随手拾来的。只是不知神君的有缘人究竟是哪家的姑娘,亦不知何日方能成神?”   云衍望着那枚红石,目光依旧温和专注,只是稍稍漾出一抹笑意来,淡淡道:“看来人间的姻缘老上君已打点的井井有条,这份红娘的心思,都放到我的身上来了。”   月老不知怎的便觉背后凉风习习,忍不住裹紧衣襟,方镇定自若的拱手行礼道:“神君哪里的话,老朽突然记起计都星君下凡历劫时托老朽替她讨一份好姻缘,老朽还未来得及处理,这便先行告退了。”他说着,也不等云衍发话,忙不迭的往外赶。   难为他也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人了,这一阵跑,竟是连带着园里素日都不晃动一下的竹叶扫过一阵风,枝叶轻颤。   “等一下。”云衍忽然出声,淡淡的声音溶于空气之中。   月老收住脚步,转过身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神君还有何吩咐?”   云衍将目光稍稍移向月老,凉薄的眸中微光流转,“这件事情,不要对外张扬。”   “老朽明白。”月老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又归于寂静。   云衍于阳光下高高举起那块红石,通体透亮光滑,唯独一面上的一根红线缓缓绵延。他似是漫不经心的收回手,将红石握紧在手心,嘴角笑意淡淡,语气微苦,“西瓜,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将它扔了。”   这厢,夏溪苽正手持扫帚,四仰八叉的躺在一棵大树底下乘凉。   南宁绝虽说是命她打扫殿前灰尘,奈何仙界乃一方净土,哪里会有尘埃,亏得她还担心自己这么大的地方清理不干净,天还未亮便已起身。加之昨日深夜甫睡,仙人之躯不至于顶着两个黑眼圈,但到底是让困得她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熬到南宁绝离开,她这才忙里偷得半日浮生。   刚要入睡,便觉脸颊上一阵轻轻痒痒的触感。夏溪苽不用想也知道是小白,只是笑着伸手推开,心底又有些莫名的惆怅。   太上老君炼制的丹药果然名不虚传,她昨夜才给小白喂下去,第二日它身上的伤口已全部愈合。只可惜,诚如一众仙医所言,无论小白如何尝试,终究无法飞行。   她失望,小白必定已是绝望。她曾一次又一次的给予它期翼,可到头来,竟害它伤的更深。   这般想着,夏溪苽睡意全无,索性睁开眼搂过小白的脖子,微微叹了口气。奈何她这一口气还未吐完,余下的半口便被她生生咽回肚中。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可以看到万里无云的湛蓝色天空,以及湛蓝色天空之下,一袭火红色连裙,不可一世俯视着自己的妖娆女子。   夏溪苽觉着有些眼熟,闷头琢磨了好些功夫才猛然记起,此人可不就是蟠桃盛会那一天,被南宁绝轻飘飘的话语气跑了的凤凰之女嘛!   思及此,夏溪苽终于察觉自己现在这个四脚朝天的姿势委实太不雅观了些,急急忙忙站起身子,朝那凤凰之女行了一礼。   凤凰之女睥睨着眼打量了夏溪苽好一会儿,却是从鼻尖发出一声冷笑来,“你就是要嫁与南宁绝做侧妃的小仙?”   听这口气,倒是像正主对小妾的问话。夏溪苽苦苦一笑,硬着头皮道:“算是吧。”   她话音稍落,便听见小白忽的嘶叫一声,待她回过神来之际,小白已咬着那凤凰之女的右手,瞪着它那乌溜溜的眼珠,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夏溪苽见状,当下明白了大半。眼看着那凤凰之女摆脱不掉小白的撕咬,左手凝出火焰就欲砸过去,想也不想便凝神射出水柱将那将将形成的火球给浇灭了。   凤凰之女见此,杏眼瞪向夏溪苽,怒道:“大胆小仙,朗坤殿内你也敢出手伤本仙?”   夏溪苽好似全然没听见她的责骂一般,生怕她又生出一火球将小白雪白的羽毛给烧没了,加紧上前一步拉回小白,这才望着那凤凰之女,冷冷笑道:“仙子原来也知道,这里是朗坤殿啊。”   凤凰之女摆脱了白鹞的撕咬,听她话里有话,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夏溪苽目光直直迎上她的,“仙子私闯朗坤殿,方才还欲出手扇我耳光,莫不是当南宁上仙是件摆设了不成?”   夏溪苽声色俱厉,竟令凤凰之女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却是恼羞成怒,左掌一推,已是一个火球袭来,“狐假虎威,还真以为自己是朗坤殿的女主人了?”   夏溪苽眼疾手快,当下一个闪身避开,还未待她喘口气的功夫,另一个火球便又袭来。    【036 火烧天宫】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奈何对方到底是凤凰族的宝贝公主,夏溪苽且不论是否能打过,便是能,也须得让着。否则到时候来人伤着哪了,跑到玉帝跟前告她一状,吃亏的还是自己。   就这么一路避让着,那庭院内的花花草草早就被火苗点燃,渐成大火之势。殿内宫娥个个手忙脚乱的前去救火,而夏溪苽亦是被逼至角落避无可避。   眼看着那火球不偏不倚的向自己砸来,夏溪苽即快凝神,自手心凝出一道水柱,竟与那火焰呈相抵之态。   想不到这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小仙居然可以使得御水之灵,凤凰之女不禁柳眉一扬,收起把玩的心思,聚力凝神,又将火焰扩大了几分。   夏溪苽见此,心底暗暗叫苦,不得不勉力凝神,强撑着应对。   奈何她灵力本就薄弱,前些天又伤了元神,此番对仗根本讨不了不点好处,没一会儿工夫,额头便已沁出点点冷汗。   小白许是感应到主人的不易,在一旁急得直叫唤,却偏偏使不上半分力气。更遑论那些一心只扑在救火事宜上的宫娥兵将们,即便想要上前帮忙,也插不上脚。   如此往来,不过片刻,夏溪苽已支撑不住,灵力耗尽的那一刹,她费劲全身力气,才侧身避开。   那凤凰之女此刻对夏溪苽的好奇早已多过对她的仇视,见她不济也便收了手,挑眉望过去,“灵力这么弱,怎能会御水之灵?”   夏溪苽倚靠着墙壁深深喘了几口气,眼看大火呈蔓延的态势,似要将这座宫殿烧了,也顾不得凤凰之女的问话,稍稍凝神招来一朵祥云,便朝房屋顶端飞去。   她微微闭上眼,努力平复下胸口处紊乱的气息,凝力自四周引来大片水波,在她周身泛出深深浅浅的光亮。那水波越聚越大,渐渐覆盖在整座宫殿上空。   众仙人见了,不由都停下手中救火的事宜,像是颇为吃惊的望着伫立于上空的夏溪苽。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说得怕就是这样的仙子了。   待到方才将将积攒的灵力又一次殆尽,夏溪苽这才睁开眼来,衣袖一扬,将那水波自空中落了下去。   火势渐渐被控制住,夏溪苽却是连驾云的力气也没有了。强撑着看了眼地面,有土壤与花草垫着,摔下去大概也只是受些皮肉伤罢了。稍稍放宽心后,脚底一空,整个人便落了下去。   但这种悬空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夏溪苽很快便觉身子一轻,胸口的怀抱温暖厚实,是她熟悉的味道。   “夏溪苽,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南宁绝的怒吼声划破长空,惊得夏溪苽沉重的眼皮也努力睁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南宁绝俊朗丰神的脸。他双手紧紧拥住夏溪苽,眉眼间的不安与焦急不像是假装的。   不知怎的,夏溪苽竟觉胸口处猛地一痛。而缘由,她大抵是知晓一二的。   兴许南宁绝自己还未察觉到,可是作为局外人,她已清楚明白的看见他对她的动情。   只是这份情,她要不了,亦还不起。   待到二人一同落地,小白急急跑了过来,伸长着脖子查看了夏溪苽。   夏溪苽笑了笑,示意南宁绝将自己放下来。谁料这厮根本不依她,责怪的瞪了夏溪苽一眼,便转身气势汹汹的往里屋走去。   那地方夏溪苽昏迷时曾经住过,是南宁绝的卧室。   如果说当初一不小心躺上去是因为自己神志不清,那既然她此刻能蹦能跳,自然不能再误入一次了。她虽说是个现代人,到底知道人言可畏。三番两次住进别人的床上,她到时候再想悔婚,也势必会遭到旁人的冷眼相对。   思及此,夏溪苽极用力的推了推南宁绝的胸口,认真道:“放我下来。”   南宁绝仿若未闻,脚下不停。   夏溪苽只得又推了推他,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南宁上仙,屋内已经被火烧焦了。”   遍地残垣,焦粉累累。   南宁绝在天庭听闻动静之时便已赶来,生怕夏溪苽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远远却是见她风姿卓绝,被淡蓝色的水波缓缓包裹着。   他失神之间,便又见她像是家常便饭似的从空中掉下来,那一刻心底腾升出的怒气,虽是多半因她不爱惜自己而生,但却亦有一份自责与后怕。   如果他再晚了一步,那二重天的情形,莫不是又要再次上演?   同样的变故,他怎么能忍受在他眼皮子底下上演两遍!   也因此,南宁绝气得只是一心欲将夏溪苽送入屋内休息,竟是把四周的惨状通通无视了个透彻。   南宁绝面上划过一丝尴尬的红晕,这才佯装无事般松手。   一旁被南宁绝彻底无视的凤凰之女,虽说有些钦佩夏溪苽方才的表现,但到底是因他们二人在她面前你侬我侬的公然挑衅气红了眼,愤愤咬牙,一个火球便直直砸了过去。   南宁绝见状,急忙搂住夏溪苽的腰肢便往一旁避让,凝神在二人周身设了一个银白色的屏障,彻底阻绝了红球的袭击。   “南宁绝,你别欺人太甚!”凤凰之女伸手指向南宁绝的鼻尖,愤然道。   “本君欺人太甚?”南宁绝有些好笑的望过去,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出手伤人的是你,放火烧宫殿的是你,你说本君欺人太甚?”他说着,眸中淌出淡淡讽刺的意味,“幻珊,这么些年都过去了,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性子怎么也不改改?”   幻珊自知不占理,娇媚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最后却是怒道:“你少跟我在这里胡乱扯,若不是你从下界带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小仙,我也不会如此!”   四海八荒,不惜奔波寻求良药;昨夜更是拂了太上老君的面子,将她护下。一桩桩一件件传入她的耳朵里,她若再坐视不理,难道要沦为仙界的笑柄不成?   南宁绝幽幽笑开,挑着眉道:“便是本君带了这小仙回来,你又当如何?”   “我当如何?南宁绝你别忘了,我们从小便是有了婚约的!”幻珊怒瞪回去,只恨不得在南宁绝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回来。   南宁绝闻言,无谓的耸了耸肩,脑袋几乎就要贴在夏溪苽脸颊之上了,“那是皇祖父他老人家的意思,与本君何干?”   “南-宁-绝。”幻珊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着,杏眼里已有隐隐怒火闪现。   夏溪苽一看形势不对,讪笑着推开南宁绝的脑袋,就欲开溜,“那个,你们先聊,慢慢聊哈。”   她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涌来大批仙家,为首那一个,更是昨日才打过照面的玉皇大帝。   不就是朗坤殿烧了一场大火嘛,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夏溪苽觉得脑袋有些隐隐作痛,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耗尽灵力所致,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座谈大会”。奈何这回想开溜已经是不可能了,索性跟着一众宫娥行跪拜之礼。   “都起来吧。”玉帝缓步从祥云之上而下,声音威严庄重。他淡淡扫视了眼稀稀落落俯首称谢的众仙,微微皱起剑眉,将目光落在南宁绝身上,“怎么回事?”   南宁绝拱手道:“方才走了火,已无大碍,皇祖父请放心。”   玉帝又将目光落在幻珊的方向,心下已了然大半,却是点点头,随口把此事揭过,“幻珊,你今日前来,怎么也不先去见朕?”   幻珊爽朗一笑,道:“幻珊此番前来是为了南宁绝,倒也无意叨扰您老人家。”   玉帝闻言,眼底淌出柔和的神色,朗声笑道:“你倒是上心,还未过门便已来得这般殷勤。”   南宁绝一听势头不对,极快接过话道:“皇祖父您可是老糊涂了,我与幻珊的婚事早就不作数了。”   幻珊听他如此说,稍稍缓和的脸上又引出怒意,伸手直指夏溪苽,“南宁绝,你莫不是被这小仙迷了心窍不成?我哪一点不如她了,偏得你百般作践!”   好话还未说几句就又吵了起来,玉帝剑眉紧蹙,已淡淡开口,“西海小仙。”   夏溪苽委实太过无辜了些,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当个隐形人,也能被那凤凰之女指着鼻子骂上一通。这下又听闻自己被玉帝点名,暗暗叹了口气,还是上前应声道:“小仙在。”   “这件事终是因你而起,去和幻珊赔个不是,此事便算是了了。”   不疼不痒的话说下来,显然是想要做和事老了。   只是,她却是那个炮灰。   什么叫因她而起?那凤凰之女被拒婚的时候,她人指不定还在现代的课堂上呼呼大睡呢。   正欲申辩,余光却瞥见南宁绝投来的制止的眼神。夏溪苽心下一黯,面上划过苦涩之感,冲着幻珊的方向,微微弯下身子,抱拳的双手,渐渐攥紧。   她还是太弱小了,才会处处受制于人,沦为砧板之上的鱼肉。   小白折翼是如此,蟠桃盛会受辱亦是如此。   仙界生存远比她想象中要冷漠困苦得多,除非变得强大,否则便是连说话的权利也不会有。   既如此,她再不可惶惶度日。此番所受重重屈辱,他日定当尽数奉还!    【037 鸳鸯水浴】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幻珊脾气是刁蛮任性了些,但终究是个讲理的,见夏溪苽吃了暗亏也不辩解,索性摆了摆手,冷哼一声就算完事了。   玉帝见状,皱紧的剑眉总算微微展平,金色龙袍的衣袖朝那焦痕遍地的院落轻轻一扬,一阵耀眼的白光霎时划破长空,刺得夏溪苽不得不闭上眼。再睁开时,一座巍峨壮丽的朗坤殿又重现于众仙面前。   白雾缭绕,仙气逼人。   夏溪苽心底暗暗吃惊,那些尾随至后的仙人却都神色如常,想来这样的仙术在他们眼里并不稀奇。   送走玉帝等人后,幻珊许是觉得无趣,摆出桀骜不驯的架势瞪了夏溪苽一眼,径自离开了。   一切恢复如常,方才惊心动魄的场面便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夏溪苽默默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一旁探着脑袋目露关切的小白,勉强笑了笑,便欲往屋内走去。   奈何她前脚刚刚迈出去,后脚就怎么也跟不上了。后领被人拽着,夏溪苽兀自又叹了口气,再回首,已是满脸的谄媚笑容,“上仙有事?”   南宁绝不为所动,冷眼看过去,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夏溪苽整个人都转了半圈站定在他面前,“你灵力还未完全恢复,谁准你使用御水之灵的?”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夏溪苽翻了个白眼,答得理所应当,“就刚才那个情形,我若不出手,只怕大火得一路烧到天庭上了。你那皇祖父又不喜欢我,当时候肯定先拿我开涮。”   南宁绝面色缓了缓,“你何必担心,本君总会护你周全。”   怎么护?就像之前那样受了委屈也要忍气吞声吗?   夏溪苽眸光微黯,知道南宁绝到底是出于关心,扬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说话,便欲转身离开。   “等一下。”南宁绝倏地出声叫住了夏溪苽,凝眸静静盯着她好一会,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夏溪苽觉得奇怪,低着头沉吟了半晌,方抬头困惑的望回去,“我应该问你什么吗?”   南宁绝沉下脸来,那凤眼里似是在隐忍着什么,良久,才撇过头看着远处的景物,佯装若无其事道:“本君和幻珊的婚约,在本君还未出生之前便已定下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恩,我知道,指腹为婚嘛。”夏溪苽善解人意的回他,转身往屋里走。   “你……不吃醋?”南宁绝的声音追了上来,夏溪苽不用回头都想象得出他此刻的脸色有多黑。   夏溪苽微微停住脚步,并不回头,嘴角溢出一抹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出的苦涩笑意,“有些话多说无益,上仙天资聪颖,当明白我无意于你,又何必强求。”   她说完一步不停的往里走去,中午的阳光正盛,直直照在头顶,只留下一寸长的人影。   南宁绝望着那抹娇小的人影渐渐没入屋内,凤眸眯起,眼底淌出玩味的笑意。   当天傍晚,夏溪苽拖着无比疲惫的身躯从南宁绝的眼皮子底下偷溜出来,气还没有喘上一口,屋内来人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又传了出来:   “回来,磨墨。”   这厮刚刚不是还在看书吗?   咬牙再咬牙,夏溪苽一转脸已是笑得阳光灿烂,“小仙这就来了。”   夏溪苽能有如此境遇,还得从中午的恩怨说起。   那时她正躺在屋内檀木雕制的大床上睡得酣甜,谁想却是从天而降一盆大水,惊得她透心凉,心飞扬。   照着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她理所当然尖叫了一声,尚在蒙圈之中,南宁绝已信步而来,故作惊讶的望着已被淋成落汤鸡的夏溪苽,又佯装关切的走到她的身边,假惺惺道:“竟是何人敢这般待你?”   诚然,南宁绝的演技很到位,偏生他眼底的戏谑出卖了他。   夏溪苽当即便联想到在二重天时,自己送出去的大礼,心下已明白大半。稍稍超出预料的,却是南宁绝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比那位远居九重天外的云衍神君,可谓是用过之而无不及。   奈何她又不能当面找人理论,捏着拳头将指甲掐进肉里,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勉强的笑容来,“多谢上仙关心,小仙并无大碍。”   这话里的疏离意思已经很清楚明了了,可惜南宁绝显然不买账,亦投给她一个温和的微笑,不咸不淡的话已出口,“你瞧瞧你这副样子,本君一不在你身边你就出事。上午幻珊来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连睡个觉也遭人暗算,委实让本君放心不下。”   夏溪苽面上的笑容僵了僵,直觉告诉她事情并非这般简单。   果不其然,南宁绝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眼底戏谑的笑意更甚,“既如此,你不如就做本君的贴身侍女吧。有本君亲自看着,你想必也吃不了苦去。”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做南宁绝贴身侍女的结果,便是他一边热得要她扇风,一边又嫌茶水凉了伤胃。好不容易待夏溪苽换了热水进来,他又嫌烫叫她吹凉了呈上来。   一下午东奔西跑,总算熬到南宁绝消停了准备看书,现下居然又要她磨墨着手练字。   夏溪苽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站在南宁绝身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惹得这位小少爷不痛快了。索性也就将它放到一边,璀璨的眸四处打着转,欲要琢磨个恶作剧好生出一口气来。   这厢,南宁绝已不快的用手轻叩着桌面,凤眸打量着她,“别妄想再用你那些小伎俩暗算本君,本君绝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跟头。”   见自己的小算盘被人察觉了,夏溪苽倒也诚恳,一把放下手中的墨条,开门见山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当初已经答应我在酒楼里的恩怨一笔勾销,做什么现在又来找我算账?”   “你当真不知道?”南宁绝亦将毛笔放下,见夏溪苽点头,却是冷笑一声,“本君何时说过要与你算账的话来?如今这般,是本君在护你周全。”   南宁绝大抵是她从古至今所见,最最厚颜无耻之人。夏溪苽不由气得笑了,还欲在辩驳,南宁绝已极其不耐的站起身往屋外走去,使唤人的话信手拈来,“本君有些乏了,你去打些热水来伺候本君沐浴。”   诚然,夏溪苽是会御水之灵,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随手引来热水。这便意味着,她须得提着两个大木桶从厨房到浴池,已两百米往返跑的距离来回奔波。   而比这些更让夏溪苽感到惊恐的是,南宁绝居然要她来伺候沐浴。这期间万一他把持不住,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般反复考量,夏溪苽愈发不安起来。无奈南宁绝人已不见踪影,她却不能做个甩手掌柜。   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夏溪苽垂头丧气的赶到厨房。   彼时天色已暗,夜空中隐隐现出了月亮的轮廓。   仙界想要生火其实不太简单,许是木质不同,轻易不能燃起。需得找个火系的小仙专门掌管侯火,方才罢手。   简单说明了来意,夏溪苽拎着两个水桶便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运水过程。期间障碍物太多,连驾云都不得。而南宁绝的浴池,却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上不少。周围树木围绕,好生惬意。   待到夏溪苽气喘吁吁的将最后一桶水送过去,南宁绝已经悠然自得的躺在池子里小憩了。夏溪苽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一路低着头努力不去打搅来人,却在把水倒进去的那一刹那,功亏一篑。   原因自然是南宁绝不知何时恬不知耻的游了过来,伸手拦住夏溪苽的臂膀,嗓音蛊惑,“你这一天也累了,且先下来,与本君一同洗吧。”   这叫什么话,鸳鸯浴吗?   夏溪苽惊慌之下便欲抽开手,谁料南宁绝根本不允她。挣扎间手上一用力,夏溪苽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霎时水花四溅,水的暖意渐渐席卷全身,夏溪苽却只觉手脚冰凉。她根本摆脱不开南宁绝的钳制,只得将双眸愤愤瞪向南宁绝,冷声道:“上仙这是何意?”   “何意?”南宁绝嘴角勾起妖娆的笑,“夏溪苽,本君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还想玩到几时?”   他说着双唇便要侵上来,夏溪苽抗拒的撇过头,下一秒,下巴就已被他擒住。来人的凤眼下,隐隐有火焰腾起。   避无所避,夏溪苽紧抿双唇,目光却死死凝视过去。   南宁绝却是忽然停下了动作,只回望着夏溪苽,眼底寒意渐浓,“你竟是,真的厌恶本君?”   夏溪苽轻轻笑了一声,目光微微移向南宁绝摆在她腰间的手,“您若真的做了什么,我才不会厌恶于你。而是,恨。”   她眼神太过凌厉,竟逼得南宁绝下意识松开手。夏溪苽见状即刻凝神自手心射出一道水柱,披头盖面便朝南宁绝袭来。   她此刻哪里还管什么尊卑有别,清白都差点被人毁了,手下自然不会留情。   南宁绝许是没有料到夏溪苽会有这么一手,急忙侧身避让,竟让夏溪苽彻底逃出他的钳制。    【038 何谓天命】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此刻也顾不得身上潮湿,担心南宁绝会追上来,索性便将他置于一旁的换洗衣物一并携了走。   这一路直直跑到朗坤殿外,夏溪苽正欲驾云逃跑,却在瞧见月色下的那一抹白衣时,顿住了脚步。   他身旁站着一只半人大的白鹞,淡淡的金光自他掌心浮起,化作一缕缕柔色的线条轻轻浅浅的没入那白鹞受伤的左翼之上。   月华清冷,将一人一鸟包裹其中,却仍是出奇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云衍渐渐收回手,许是感受到来人过于炽热的目光,缓缓回首。   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当绝世的容颜就这么生生引入眼帘,夏溪苽还是不争气的为之一怔。她大概也是觉得尴尬,只佯装无事人一般笑道:“神君怎么会来这里?”   一重天分别,天庭上解围,那之后,他们有多久不曾见过了呢?   怕是不足两日光景,可为何,却让她觉得无比漫长?   云衍亦是一笑,凉薄的眸望向那只在他脚边不停蹭着脑袋的白鹞,“小白受伤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告诉你,如何告诉你?   见夏溪苽面容憔悴,云衍也已想到不妥之处,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微微叹了口气,“你今日倒是过于狼狈了些。”他说着,白袍微一挥动,夏溪苽便觉周身的水汽已尽数散去,留仙裙又如方才一般清爽干净。   “御水之灵除了能够引水,已可以散水。这一点,我原以为你是明白的。”   算不上责怪的口吻,夏溪苽却不知为何感到鼻尖胃酸,满腔的委屈竟有尽数上涌的趋势。她慌忙吸了吸鼻子将这莫名的情绪压制下去,牵强着扯出一抹笑容,“南宁上仙要我伺候他沐浴,一不小心就害自己也掉了进去。”   话一出口,夏溪苽才觉有些歧义。顺着云衍的目光望过去,便见他正望着她手中南宁绝的衣物出神。   夏溪苽觉得窘迫,亦生出些许怕云衍误会的不安。还待解释几句,云衍已淡淡收回眼神,凉薄的眉眼看不出是喜或悲,“听闻你与南宁上仙婚期将近,今日一见,到底所言非虚。”   夏溪苽眸色一沉,不置可否道:“神君此言何意?”   云衍淡淡笑开,“西瓜,我这是在恭喜你。”   听他如此说,夏溪苽不知怎的竟也失了要去辩解的气力,强撑着笑开,语气里说不出的倔强,“是啊,南宁上仙身份尊贵,器宇轩昂,又善解人意,能得到这样的好夫婿托此终身,神君会恭喜我,也不足为怪。”   她说着将目光凝向云衍,心底竟暗暗生出淡淡的期待,期待从那双凉薄的双眸中泛出不悦的神色。   然而,云衍没有。从夏溪苽说出那番恭维的话起,自始至终,他都秉持着那抹淡然的笑意,毫不避讳的回望过去。   夜色清幽,这份静谧很快便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夏溪苽颇为无奈的回头,望着那已换好一身整洁装扮的南宁绝,俊逸的脸上一派得意之色。   他微微朝云衍行了个礼,便极其熟稔的伸手揽过夏溪苽的腰肢,眼底的寒意早就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戏谑意味,“就知你是同本君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若不是本君无意听见你与神君的谈话,你这小东西还准备瞒本君到几时?”   如此说来,她与云衍的对话,南宁绝怕是听了个**不离十。夏溪苽暗暗叫苦,当着云衍的面又不好反驳,这个误会,她大概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南宁绝将话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只望着云衍又是规规矩矩作揖道:“神君移驾朗坤殿,不知所为何事?”   云衍微微颔首示意南宁绝不必如此,云淡风轻道:“这只白鹞原是我送出去的,如今受了伤,自然也该由我医治。现下已无大碍,我也便放心离开了。”   语毕,云衍目不斜视,径自招来一朵祥云就往远处飞去。   白衣微动,绝代风华。   夏溪苽见他离开,心底无端便觉一处空落落的。她还来不及细想缘由,南宁绝已拉过她,神采奕奕道:“本君竟不知你已如此倾慕与我,但你既如此上心,本君便破例向皇祖父再求一次婚礼。出身卑微也无妨,到时候下令西海那老头改个尊贵些的身份便罢了。至于灵力微弱,那就更不在话下。日后有本君助你修行,你根基又不错,若潜心修炼,终有一日可成。到时候本君再升你做正妃,你可还满意?”   “我不满意!”夏溪苽也不知从哪里生出得一股怒火,一把甩开南宁绝牵着她的手,将那身衣物砸过去,便朝屋里赶去。   夏溪苽只是不愿意承认,她不过是因为云衍冷漠疏离的态度感到心痛,连带着南宁绝亦无辜受到牵连。   南宁绝却是难得没有发怒,兀自攥紧手中华服,凤眸淡淡望着夏溪苽离去的背影,眼底那抹神采渐渐黯淡下来,转而变得阴霾不定。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夏溪苽还在沉睡之中,便听屋外一阵喧闹的声响。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小白已扑棱着翅膀,火急火燎的破门而入。   这厮因着云衍的福泽,已经彻底痊愈,飞行起来毫不费劲,显然兴奋不已。   夏溪苽此时被屋外的动静吸引开去,又加上小白这么一闹腾,睡意全无。索性换好衣服出门,一抬头便瞧见金色诏书立于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明晃晃的令她禁不住眯起眼来。   只听天地间传来一声威严的“宣旨”,殿内宫娥兵将纷纷行下跪拜之礼。夏溪苽还未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迹,见到此番情形,也不得不跪下听旨:   “西海之女,贤良淑德,兰心慧质,深得朕意。今特封号彩辰,赐婚配于朕孙南宁绝,择吉日成婚。”   语落,金光淡淡消散,独留一众宫娥兵将齐齐向夏溪苽道贺,“恭喜彩辰仙子。”   没想过婚礼会来的这般突然,南宁绝远比她想象中要有效率得多。   夏溪苽苦苦一笑,缓缓站起身子,朝跪拜的众人摆了摆手,就欲转身朝屋内走去。   如今这般荣耀,到底不是她亲手赚来的。托了南宁绝的面子,又有什么值得骄傲?   这般想着,背后却忽然传来南宁绝低沉的嗓音,“你不开心?”   夏溪苽怔了怔,一回头,果见南宁绝阴沉下脸满含探究的打量着自己。   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咬着唇斟酌许久,方将璀璨的双眸凝望过去,认真道:“南宁绝,我知道的,你是个好人。只是我……”   在现代的时候,有太多觊觎她容貌的男子曾向夏溪苽表过白。好人卡她送了不计其数,偏生到了南宁绝这里,竟显得难以启齿。   余下的话她还未说出口,南宁绝已经一挥衣袖,冷声道:“婚礼是云衍神君的旨意,你若是不满,便找他去理论。”语罢,也不等夏溪苽多说什么,迈步便朝里屋走去。   夏溪苽闻言,却是如同天雷阵阵, 瞳孔失了焦距。   云衍,这场婚礼,竟是承你之意吗?   我夏溪苽一介凡人,何德何能?   她微微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含了一份笃定。翻身坐在小白身上,淡淡道:“去你原先的处所。”   照着寄主身前的记忆,夏溪苽是知道云衍所处之地于九重天外,却不想是在这般高耸入云的地界。   花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工夫,小白才在一处泛着淡淡金光的云层上停下。   此处仙气比别地浓郁醇厚,屏障外祥云缥缈,夏溪苽一见也知是云衍的处所。正想着该如何破除这一结界,却见那屏障陡然间发出耀眼的金光。下一刻,里面清雅的景致便一览无余。   夏溪苽从小白身上下来,缓步走进,心下不由一惊。   四处竹林缭绕,不闻风声,可这般风景,却是同她在二重天云衍带她小憩的别墅,如出一辙。   朴素简单,却又清幽惬意。虽不似天界的雍容华贵,但亦别有一番情趣。   这厮竟是在每一重天里,都建了这样的屋子吗?   夏溪苽四处张望,脚下不停,一路往悠僻的小道走去,终是在穿过一片竹林后,遇见一派恬淡之色,喂着鱼食的云衍。   阳光正暖,青草亦茂。   夏溪苽莫名间便想起一句话来,说是你喜欢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发光。   可是她此刻却觉得的,不是他有光。   而是当他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你终究是来了。”云衍撒下最后一把鱼食,拍了拍手,定定望过去。   夏溪苽这才回神,想起此番来意,心底隐隐生出几分薄怒,“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明明知道我……”   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夏溪苽极快收住口,将那“喜欢你”三字生生咽回肚中,扬唇苦笑。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属于她微不足道的爱慕,他又怎会知晓?   便是知晓了,又能如何?   云衍仿若未闻,流水般悦耳的嗓音里掺了些许无可奈何的悲凉,“西瓜,你说你不信天命,可是芸芸众生三界,又有谁能摆脱于它?”    【039 千年灵力】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如果那人是你呢?”   “便是我,也不能。”云衍眸光定定落在夏溪苽的身上,语气轻缓,却是说不出的肃穆庄重。   夏溪苽有些失笑,脚下微微踉跄了几步,“听神君的意思,竟是让我与南宁上仙成婚,也是天命所指?”   云衍不答,只是静静凝视眼前之人,见她亦是执着的望向自己,空气间过分静谧。   良久,云衍终是无奈般的叹了口气,提步至夏溪苽面前站定,修长的手缓缓摊开,金光淡淡显出。适时,掌心便已多出一块面泽光亮的红石,暗红色的线条隐隐有蔓延的迹象。   夏溪苽好似这才察觉出这红石的来历,不由吃惊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话音刚落,极快就想明白了各种缘由。红石既是月老送出去的,现下物归原主,又似乎无任何不妥之处。   思及此,夏溪苽扬唇,似是自嘲般的笑笑,望向云衍眸中却带了分刺探的意味,“月老说红石本是有灵性之物,若非有缘,否则谁也不能将它摘下。”   云衍轻轻笑了笑,眉眼间竟是风华无限,偏生说出来的话依旧不置可否,“那也许,便是缘分吧。”他说着,微微弯下腰来,双手轻轻触及来人的浅黄色衣带,那枚精致小巧的红石,便已安然置于她腰间。   “这一次,切莫再丢了。”   夏溪苽怔了怔,忽又想起二重天时顾芳枫嚣张跋扈的嘴脸,眼帘微垂,话中不自觉便染上了半抹苦涩之意,“神君这又是何必,红石以我所见,却是个时灵时不灵的东西。”留下来,到底徒生念想。   余下的话夏溪苽不打算说出口,而实际上,她也没机会说出口。因为就在下一刻,她惊觉那张韵雅柔和的脸倏地放大在她面前,唇上触感微凉,鼻息间亦是如墨般的淡香味道。   夏溪苽眼皮忍不住轻轻颤了颤,慌得止住呼吸,手下双拳攥紧,却仍是不愿退开半毫。   无论她如何否认,百般催眠,可这一刻,她终究骗不过自己。   她对云衍的感情,又何止是喜欢这样简单?   她想着,闭上眼来。金光愈加浓厚,在他们周身包裹出一个金色的屏障。夏溪苽感到似是有什么源源不断的自她口腔传入五脏六腑,心底渐渐腾升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他在做什么?   夏溪苽猛地睁开眼,欲要伸手推开他。却见面前之人神色泰然,修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阳光下倒出轻轻浅浅的剪影。   不知怎的,手下力道软了几分,再之后便如何也使不上力气了。   就这样过了稍许漫长的时光,那温凉的唇瓣缓缓脱离夏溪苽的,不等她回神,云衍已淡淡开口,“你与南宁上仙的婚期,我会尽快找月老定下。”   夏溪苽有些不可置信,缓了又缓,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吃了她的豆腐,现下居然这么快就想要撇清不成?   “婚礼那天你须得驾云万米至朝圣殿,我方才渡了一千年灵力于你,总归不会再从云端上落下了。”云衍语气微顿,凉薄的眉眼里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波澜,“算作是,我送与你的嫁妆。”   夏溪苽这回是听清楚了,好笑的摇了摇头,身下又是一颤,“嫁妆?”   云衍见她形体不稳,正欲伸手去扶,却被夏溪苽一把拍开,只听她似是有些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备嫁妆!”   云衍怔怔看了看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一抹苦涩又极快消逝,他将目光转回夏溪苽身上,云淡风轻道:“你与南宁绝的事,我是媒人。”   “若我说我不嫁呢?”夏溪苽固执的迎上云衍的目光,嗓音却是嘶哑了起来,“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云衍不动声色截断她余下的话,“南宁上仙身份尊贵,器宇轩昂,又善解人意,能得到这样的好夫婿托此终身,是你的福泽。”   他说着背过身去,明黄色的暖阳下,湖面闪着波光,水底的鱼群依旧自在游着。岸边垂柳轻轻垂下,几枝浸入湖面,嫩绿的叶片在水中晕染开浅浅光晕。   夏溪苽见他如此,面上早已失了颜色。   第一次的心悦,是她不愿说出口;第二次的心悦,却是他不愿意她说出口。   如今又用她的话来堵她,云衍神君,你可真真是好记性。   夏溪苽微微闭上眼,松开的手掌再一次攥紧。   竹林间二度陷入沉默,站立一旁的小白自是感受到了两人间微妙的氛围,探头蹭了蹭夏溪苽的手,似是想要宽慰。   夏溪苽此刻却像是失去了知觉,漠漠睁开眼,眼底一片凄凉,“云衍,你可知你到底有多残忍?在一重天欲要我死的人是你,如今亲手替我断了念想的人,竟还是你?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初便丧命于墨渊,也好过这般苟且的活着。”   明明是一句悲愤至极的话,奈何说者语气间却是冷静的可怕。   夏溪苽说完,璀璨的眸色渐渐黯淡,余光最后瞥了面前白衣一眼,仿佛要将它印在心底。可最后,仍是转身离去,没有分毫迟疑。   云衍负手而立,阳光下他的背影被拉得颀长。   女子离开的声响他仿若未闻,便这么静静站在岸边,不知过了多久,方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西瓜,你又可知有缘无分的身不由己?”   夏溪苽这一路直直走出屏障开外,望着复又隐去的云内景致,攥紧的双拳这才稍稍松落。   她怎喜欢上这样凉薄的男子?如他眉眼一般的心性。   一重天的背叛历历在目,自己竟是这么不长记性的忘了吗?   这般想着,夏溪苽忽觉眼眶潮湿,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她拼命眨了眨眼,才好不容易抑制住那即将决堤而出的泪来。   正待离开,身后倏地有一道低到尘埃里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你不愿嫁与本君的原因?”   南宁绝怎么会来?   夏溪苽怔愣着转身回望过去,有些不知所以然道:“上仙此话何意?”   南宁绝凤眸愈加暗沉,嗓音低缓却不容置疑,“你喜欢云衍神君。”   夏溪苽心下一惊,极不自然的偏过脸,否认道:“上仙莫要说笑了。”   “说笑?”南宁绝笑了笑,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二重天酒楼相救的是他,天庭殿上解围的是他,这座云邸若非神君之意绝对无法进入,你却是来去自如。你现下竟说本君是在说笑?”南宁绝说着,语气阴恻恻的,“该不是以为神君对你上心了些,你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爱慕上了吧?”   夏溪苽伴着南宁绝的一声声质问,脸色越发惨淡。眼帘微微垂下,只做不闻。   不知天高地厚,倒是将她形容了个真真切切。   “你谎话素来说得熟稔,这一回怎么不信口拈来了?”南宁绝薄唇溢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忽的神色一敛,心底那份积攒已久盛怒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你以为本君是闲来无事才会去二重天救你吗?你以为本君是多管闲事才会不惜以西海为敌,也要断了顾芳枫手筋吗?你以为本君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整日去皇祖父跟前拼命争取,为你夺得这侧妃之位吗!”   “我……”   没想到南宁绝会突然与她说这些,夏溪苽张了张口,还未想出说些什么,南宁绝便已先一步开口,凤眸里的倨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颓然,“夏溪苽,你别只当本君的喜欢是浅薄,说到底,本君也是有血性的男人。你眼底看得见云衍的好,怎么就容不下本君的?”   若非昨夜察觉出夏溪苽对云衍的特别,今日又特意跟出来探看,她的这份心思怕是藏得极深,深到他难以怀疑。   “所以,上仙想让我如何报答?心甘情愿的嫁过去吗?”夏溪苽忽然轻轻笑开,清丽的容颜下宛如盛开的夏花,“全天下人的情我都得受着,可你们可曾想过我是否愿意呢?”   以千年灵力做嫁妆,他以为她就会感恩戴德的收下吗?   这仙界的人,到底是太过自以为是了些。   “南宁上仙,我知道你很好。我夏溪苽这一生能有幸得你厚爱,该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也因此,无论我愿意与否,到底欠了你一份情义。”夏溪苽将嘴角的那抹笑意又扩大了几分,低下头望着身下的小白,眼底淌出浅浅柔情,“差点忘了,我还欠你一份人情呢。”   “只可惜,只能来世再还了。” 她说着,笑意便有些淡了。   南宁绝见状,心下暗叫不好,忙道:“你要做什么?”   夏溪苽闻言,再度抬眼凝向南宁绝的方向,自指尖引来一道水柱,猛地击射过去。   南宁绝下意识的回手挡开,下一秒,却只听闻白鹞的一声焦急嘶吼,而它背上早已不见夏溪苽的身影。   南宁绝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极快俯瞰身下,果见那一抹嫩黄色的人影正加速的朝万尺高的地面下落,他方才被那一击延了时间,这下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他只觉左心房一阵钝痛,她却是宁愿死也不要嫁给他吗?   ——————   为了让咱们高高在上的云衍神君尝一下女色,本座也是费劲了心思。   这里本座再说明一下,一切不以收藏评论为目的的阅读,可都是耍流氓啊啊啊!(本座用纯洁的小眼神瞅着你们~~~)    【040 醉生梦死】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小白浑身被水波淋了个透彻,见自家主人已落了下去,也顾不得周身水渍,急急俯身向下冲去。   耳畔不断有风划过时的叫嚣声,夏溪苽抬眼看着天空之上不断缩小的人影,瞳孔像是失去了焦距,脑海却浮现出无数往昔之景。   或是欢闹,或是悲伤,但唯有那抹白衣,阳光暖洋,宛如刻在骨髓一般,怎样都挥之不去。   她许是觉得有些累了,缓缓闭上眼,泪水终于落下。   二重天那日,她似乎也是这般求死,而云衍亦是无论如何都不曾现身。   她承认自己有些私心,浅浅期待,期待云衍这一次会出现,像是披荆斩棘的骁骑,在她绝望时送出一抹光亮,然后她又可以相信,她于他,到底是和他人不同。   只可惜,这场赌局她是输了,代价,是她的命。   伴着小白惊慌的嘶吼声,南宁绝正欲凝神甩出一朵祥云将夏溪苽接住,却见她周身渐渐有金光显现,云朵聚集成团,柔软安适,自动托起坠身而下的她。   失重的感觉戛然而止,夏溪苽睁开眼,看着莫名出现的祥云,金光浅淡,怔愣了片刻,终是想通了什么,将将生出的期翼转瞬之间便跌入谷底。   “婚礼那天你须得驾云万米至朝圣殿,我方才渡了一千年灵力于你,总归不会再从云端上落下了。”   云衍之言犹在耳畔,原是这千年灵力护身,无须凝神,凡有御云的念想,便可自动浮现。   夏溪苽忽又想起二重天她坠落之时,南宁绝的及时相救,如今看来,也是云衍早已料到的结果。   因为笃定她的相安无事,所以选择置身事外吗?   云衍,你当真凉薄。   彼时,小白已飞至夏溪苽身边打转,南宁绝亦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停落在她身边,面色阴沉,“三天两头从云端落下的本事,你究竟想在本君面前上演几次?”   夏溪苽闻声抬头,南宁绝今日身着一件深黄色的衣袍,光照下看着些许刺眼。她的眼睛因此变得不适应,干脆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再抬眸时,眼底的悲涩已被她尽数隐藏。   夏溪苽佯装惬意的在祥云之上伸了个懒腰,又毫无顾忌的打了个哈欠,这才望向依旧俯视着她的南宁绝,颇为仗义的拍了拍她身旁空出来的位置,“这里景色不错,上仙不试试?”   南宁绝冷眼瞧着来人四仰八叉的无赖模样,与方才惊艳决绝的女子近乎判若两人,一时之间竟是憋着满腔怒火发作不得,怒极反笑,“得了云衍神君的千年灵力,你这驾云之术倒是使得得心应手。”   云衍乃三界上神,神力是不同于常人的金光,南宁绝一眼便能认出来并不奇怪。   夏溪苽不是没有听出他话语间的讽刺与探究,却只装傻当他是在打趣自己,无谓的耸了耸肩,终是从云上站起来,冲着满含关切之色的小白笑笑,一个翻身便已坐在它的背上,面上一副指点江山的豪气万丈,“咱们回朗坤殿,睡觉!”   前后反差委实太大,南宁绝禁不住眼皮跳了跳,只听小白欢脱的啼叫两声,扑棱着翅膀便往远处飞去。   南宁绝见状,凤眼微微上调,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亦提速跟上前去。   夏溪苽倒也没有虚言,她的确是打算睡觉,毕竟对她来说,唯有一睡能解万千烦恼丝。她从前在现代的时候,遇上什么糟心事也喜欢睡觉。   只不过,她却没准备睡在朗坤殿。   早就听南宁绝身边的那些个宫娥念叨过,说是在蟠桃园里住着一位酿酒的千湄仙姑,经她手里调出来的桃花酿可谓是仙界极品。那日蟠桃盛会她没过多久便被赶了出去,到底无缘品尝。   今日难得有了一醉方休的念头,自然不愿再错过。   兀自躲在朗坤殿装出熟睡的模样,闻着南宁绝站在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夏溪苽这才蹑手蹑脚的偷溜出去,撇开树荫底下呼呼大睡的小白,径自招了一朵祥云便走。   比起兜率宫这样不甚起眼的府邸,十里桃林自然好寻得多。远远望去粉白相间,淡粉色的光缓缓晕染开去,竟让人有一股晕眩之感。   夏溪苽当即凝神落了下来,满目桃树就又让她的眩晕感加重了几分。   蟠桃园几乎无人看守,一来是这蟠桃虽好,到底比不得众仙家自己寻来的宝物;二来,便是像夏溪苽这样肥着胆子偷溜进来的小仙毕竟在少数,守卫自然也是松懈几分。   夏溪苽放慢脚步行于桃林之间,随意嗅了嗅,便已闻到似是淡雅似是浓烈的酒仙味来。这味道弥漫进桃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夏溪苽赶忙随着香气过去,果见绕着桃树中央有一间木屋,那酒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她心头不由一喜,凝神查探了半晌,确信无人后方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阴暗,开门的瞬间便极快有光亮照射到每一个酒缸之上,就在夏溪苽心下蠢蠢欲动,琢磨着应该先开封哪一个的时候,耳边猛然便响起个惊慌的声音。   夏溪苽不由顺着声源处望过去,却见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一名身着绛紫色衣袍的女子。   她此刻正弯着腰将脑袋埋进酒缸里,模样极其不雅观。   那女子大抵也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身子僵了僵,终是直起腰略带勉强的转过脸来。在与夏溪苽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倏地收敛起谄媚的笑意,怪道:“怎么是你?”   夏溪苽亦歪着头打量回去,那女子黑亮的长发用一根紫色丝带高高束在脑后,一对卧蚕眉微微上扬,星目含光,眸色红紫,分明生着一副女子的相貌,却是带着英气的美艳。   听那些个宫娥私下的八卦,那千湄仙姑该是人如其名,千娇百媚的相貌,怎么长着这副样子?   那女子似乎也察觉出夏溪苽的困惑,随手又舀了一勺酒品了几口,面上露出陶醉之色,望着夏溪苽笑道:“我可不是那一毛不拔的千湄,你莫要认岔了。”   看她那样子也不像啊。   夏溪苽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道:“仙子这是在偷酒?”   “别唤我仙子,叫我容柒便可。”那女子摆了摆手,说着就又提了一瓶未开封的桃花酿大步走到夏溪苽身边,挑着眉露出坏坏的笑,“你看起来倒像是同道中人,不如一起?”   这仙人的性子竟是和夏溪苽素日来接触过的那些完全不同,这般豪爽大方瞬间便博得了她的好感,当即笑道:“一起。”   分明做的事偷鸡摸狗的事宜,偏偏到了她们身上硬生生挤出一抹了不得的光荣与骄傲,放眼望这仙界,怕是也没几人可以这般理直气壮了。   二人随意找了一个桃花树便席地而坐,容柒凭空变出两个大碗来,倒了一杯递给夏溪苽,末了,又给自己备了一碗。   夏溪苽笑了笑,也不客气,一口饮尽。   霎时浓郁的桃花香气涌入鼻腔,夏溪苽忍不住微眯双眼,晚风柔和,吹落了几片花瓣。   许是借着酒精的缘故,那股拼命被夏溪苽压在心底的悲伤陡然间又冒了出来,令她胸口似是窒息般的一痛。   说起云衍的事情,她不是不难过的,而是太难过了,反而失了发泄的气力。   更何况,伤春悲秋的事她终究做不惯,一段暗恋宣告结束罢了,寻死觅活委实过火了些。   她如今想开了,日后便会放下,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思及此,夏溪苽摇了摇头就欲再倒一碗,却被容柒伸出来的手给拦住。她有些不解的望过去,来人只是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眯起眼老神在在的说道,“品酒最惬意的,便是那第一重‘微醺’的境界,你这般酗酒,岂不是浪费了这千年桃花酿?”   夏溪苽也不管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固执的拿过酒坛又替自己添了一碗,苦苦笑开,“可我今日前来,只求醉生梦死。”   容柒这一次没再拦她,眸色变化万千,终是淡淡一句,“情债?”   见夏溪苽不置可否,又兀自说道:“我瞅着南宁绝虽纨绔了些,品性还算是好的,怎么,他移情别恋惹你伤心了?”   蟠桃盛会她洋相百出,今日圣诏亦响彻云霄,容柒会认识自己并不奇怪。   夏溪苽笑着望过去,语气里已有些蛮不讲理了,“你都知道我是谁了,我要是再不知道你是谁,那我岂不是吃亏了?”   容柒眉色一扬,“你当真不认识我?”   夏溪苽端着碗喝干第三杯酒,顶着脸颊上那两坨红云摇了摇头。   “怪不得你还敢同我喝酒畅饮。”容柒暗自嘀咕了句,眼底划过了然之色。正欲开口郑重的自我介绍一番,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快步而来的桃粉色身影。   只这一眼,容柒眼底又染上一抹坏笑,瞅着夏溪苽,意味深长道:“我本是九曜中的一颗凶星,名唤计都。”   夏溪苽此刻已飘飘然步入“微醺”的境界之中,一时之间竟也没甚反应,只应声道:“哦,原来是计都星君啊。”   那抹桃粉色身影又近了不少,容柒再望向夏溪苽时,眸中又含了些许同情,“所以,凡是同我撞上的仙家,通常情况下,运势都不会太佳。”    【041 栽赃嫁祸】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这才稍显迟缓的感到不对劲,见容柒移了眼神朝自己身后望去,也就自然而然顺着她的目光回首,一位身着淡粉色裳裙,面容姣好的仙子,便愈发与她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些。   “这个……不会就是千湄仙姑吧?”夏溪苽略带疑惑的说着,手下却是不停的抱起了酒坛,低下头傻傻笑了笑,就欲仰头灌下肚中。   “都这个时候了,还喝什么喝!”容柒见夏溪苽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颇为惆怅的皱起她那对英气的卧蚕眉,一把提起这厮的衣领就朝一处桃木高大的树干后躲了起来。   这厢,千湄终于赶来,她远远就嗅到了桃源四处飘溢的酒香味,心下便已猜到几分。如今见她那存放酒缸的木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敞开着,咬着牙深吸了口气,到底是没忍住,怒吼道:“容柒,你丫的又偷喝老娘的酒!”   那咬牙切齿的怒吼声,竟令蟠桃园抖了三抖。若非亲耳听见,谁也不愿相信这中气十足的嗓门,居然是出自一位美娇娘之口。   容柒似是司空见惯了,挑起右手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扬眉看向干脆把头埋进酒坛里的夏溪苽,竟生出几抹对来人这等处变不惊的定力的钦佩之情来。   而事实上,夏溪苽只是喝醉了。   她酒量素来不好,酒品却还不错,表面上不哭不闹的,叫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惜容柒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只觉着背后似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直直穿透枝干投到她身上,饶是脸皮再厚也心虚了。伸手拍了拍夏溪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先走一步,你好好保重。”   夏溪苽悠悠抬起头,望着容柒眨了眨眼道:“你去哪里?”   容柒同样眨了眨眼,红紫色的眸中闪过恶作剧般的笑意,“你我二人目标太大,我且先行离开吸引她的注意力。”她说着,一个闪身已躲进另一棵桃树后。   摆在平时,夏溪苽一定能察觉出此人面上的古怪。奈何她现下喝醉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运转起来不太活络。暗叹这仙界还是好人多些,便目露感激之情,依依惜别了容柒。   待人影消失不见,夏溪苽慢悠悠的蹲下身子,她大抵是迷恋上了桃花酿的酣醇,抱着酒坛正欲一番畅饮,左耳便突地生出一股剧痛来。   这一下倒是让夏溪苽的酒醒了不少,眼睁睁看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粉衣仙人,忍着痛讪讪笑道:“仙姑好生眼力见,我躲在这里都被你发现了啊。”   千湄闻言冷哼一声,揪着夏溪苽的耳朵,眯起眼凉凉道:“老娘这次倒是错怪了计都星君,原是你这小仙屈驾前来蟠桃园偷酒喝了?”   夏溪苽只觉她那宝贝耳朵就要被扯掉了,自知理亏,一面示意千湄松开手,一面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指向藏着容柒的那株桃树,正义凛然道:“计都星君是主谋,我只是共犯,她就在那里。”   千湄杏眼又眯了眯,像是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半晌,便冷冷放手,朝那棵桃树底下走去。   夏溪苽如获大赦,忙不迭伸手揉了揉红肿的耳朵。虽说有些对不起容柒,但她们毕竟不熟,死前若是能拉个垫背的,也算是有个伴。   她这么自我宽慰完毕,跟上前去一看,只这一眼,那双璀璨的眸都快要掉下来了。   只见那棵桃树下硬生生被刨出了两米多深的大坑,嫩黄色的泥土在一旁堆出小山的高度,露出稀稀落落已遭开封的酒坛,而那罪魁祸首,已然不见踪迹。   瞧这架势,容柒竟是个会遁地术的?   夏溪苽惊叹之余,便见对面之人细腻白皙的双手渐渐攥紧,桃色芬芳中染上火山爆发的硝烟味道,“老娘的……万年桃花酿!”   夏溪苽暗道不妙,趁着千湄还未彻底暴发之际招来一朵祥云,二话不说便马足了劲儿朝外飞去。   彼时千湄也已转过身来,本就因容柒毁了她深藏于桃树底下的万年桃花酿而耿耿于怀,见着夏溪苽也跑了,一时之间竟是怒火中烧,亦招来祥云飞身追赶上去。   夏溪苽自认偷鸡摸狗的事情还是做得手到擒来的,如今轻易便被人发现,还落下个逃跑的下场,委实太过丢人了些。   看来那叫容柒的仙家所言非虚,同她撞上的人,运势还真不是一般的背!   一场拉锯战就此展开,莫不是云衍渡与她的千年灵力,夏溪苽恐怕早就被捉住了。   其实有时候这就是命运,她需要灵力,然后他给了。无论受者愿意与否,冥冥之中总归是助了一臂之力。   再度想到云衍凉薄的眉眼,夏溪苽苦苦一笑,摇了摇头将这些莫须有的念想全数抛诸脑后。耳边风声不断,她这一路直直跑回朗坤殿内。   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躲避的处所,奈何身后之人追的紧,她对仙界又人生地不熟,慌乱间也找不出什么方便躲藏的地方。   再者,又将南宁绝与千湄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比较了一番,还是觉着前者更好对付一些。   谁料夏溪苽甫凝神降落,屋内南宁绝便顶着一张堪比黑锅的俊脸从屋内信步而出,晚霞染红了半边衣衫,他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你不是应该,在屋里睡觉的吗?”   若非撞见小白满屋子乱飞找寻主人的场景,他怕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夏溪苽见他笑容诡异,明白自己那小伎俩已被戳穿,浑身汗毛都不禁立起。又深感计都星君真真是对得起她那名号,倒霉起来可谓是两厢夹击。   生怕千湄赶到后一巴掌将她拍飞了,夏溪苽也顾不得里子面子的问题,摆出谄媚的笑容就朝南宁绝身上扑去,一副讨好的商量口吻,“这件事咱们之后再说,你先救我这一下吧。”说着,不管南宁绝答应与否,匆忙躲到他的身后。   “哼,彩辰仙子有胆子偷酒,就没胆子承认吗?”千湄暗含怒气的声音,果不其然跟了上来。   南宁绝不由挑眉望过去,只见来人粉色裳裙随手一扬,从祥云之上飞身而下,杏眸直逼着夏溪苽。   他笑了笑,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质问一般,淡淡道:“千湄仙姑倒是好雅兴,今日居然肯赏光来本君的朗坤殿作客。”   到底尊卑有别,千湄即刻敛去面上怒意,微微屈身,一副千娇百媚的姿态,“南宁上仙这话,却是折煞奴家了。”   夏溪苽头一次见到变脸比她还快的人,忍不住探出脑袋瞧了瞧,果见对方身段窈窕,容颜娇柔,眼含秋水。一时之间,也便明白千湄那儒雅的名号从打哪得来的了。   夏溪苽正啧啧赞叹着,冷不丁就对上南宁绝含着警告意味的目光。小心肝颤了颤正欲缩回脑袋,不想南宁绝已伸出大手轻而易举便将她从背后捞了出来,紧紧环在腰间。   这姿势委实太过暧昧,夏溪苽复又记起不久前浴池里自己险些要被轻薄了去,身上忍不住就想逃脱南宁绝的桎梏。   “本君不介意新账旧账一起算。”她方挣扎着,南宁绝已将头贴近她的耳根,不咸不淡的话传入她耳畔。   效果立竿见影,夏溪苽非但不再扭捏,反而转脸笑得柔情蜜意,容颜倾城,这一笑竟令南宁绝都不由一怔。   玉帝赐婚的旨意今早刚刚下达,千湄岂有不知的道理。只是这两人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她的面这般如胶似漆,的的确确让她尴尬不已。只得轻咳一声,起头道:“彩辰仙子,你今日偷喝的桃花酿奴家已尘封千年之久,而这万年的桃花酿更是……”   “那都是计都星君的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眼看着容柒闯出的屎盆子就要倒扣在自己头上,夏溪苽急忙出声辩解道。   “仙子这话奴家竟是有些听不明白了,莫不是计都星君逼着你喝了那一坛子的酒吗?”千湄端出一副困惑的神情,抬眼望向夏溪苽。   夏溪苽就要反驳,耳畔又是南宁绝阴恻恻的声音,“这么说,你喝了一坛桃花酿?”   夏溪苽闻言,只道他是在怪她喝得太多,脸上的笑容堆得更甚了些,挤眉弄眼求着南宁绝先将千湄打发走再说。   南宁绝冷冷瞪了夏溪苽一眼,这才又望向面前举止得体的千湄,话语间已带了丝慵懒的味道,“那桃花酿原本就是要打算在本君成亲之日宴请宾客之用,如今被本君的人提前掀开了,倒也无伤大雅。归根结底只是些桃花酿罢了,仙姑何须耿耿于怀?”   南宁绝飞扬跋扈的名号那在仙界可是传得响当当的,千湄追到朗坤殿后便已明了今日这损失她是讨要不回来了,四下较真不过是求个说法。   然则,照着南宁绝的说法又似乎是这么个理,她再揪着不放手,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千湄在仙界亦活了几万年光景,纵使心下百般不甘心,面上仍旧娇柔可人的神色,叫人看不出丝毫的不悦。她像是默认了南宁绝的说辞似的,微微颔首,道了句“奴家告退”,便已驾云离去。   千湄觉着,既然彩辰仙子她是惹不得了,计都星君的帐还是可以好好算一笔的。    【042 坐拥金山】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目送着那抹桃粉色衣裳渐渐远去,夏溪微微舒了口气,这种被人追着屁股骂账的经历委实过于刺激,稍稍超出了她的预想。   然则,夏溪苽的这口气仅仅吐出去一半,就对上南宁绝意味深长的笑意。令她如同骨鲠在喉,再也动不了分毫。   她差一点便忘了,送走千湄尽数是他的功劳。   《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夏溪苽素来觉着此法甚妙,现下更是打定了主意准备开溜。   彼时,在空中四处游荡,焦急寻找主人的小白,终于又一次在自家的院落里发现主人的身影,简直喜不自禁,欢快的啼叫两声直直扑了上去。   都说心宽者体胖,加之九重天灵力充沛,这厮短短数日已长了不少肥肉,亦比夏溪苽第一眼见到它时高了不少。   为此,夏溪苽一度深表疑虑:一是云衍曾说过小白是只成年的白鹞,长个到底诡异了些;二是这厮肥成这样还能在空中畅行无阻,可谓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小白显然对夏溪苽的这些困惑不甚在意,与她一般的大个子扑棱进来人怀里,乌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与夏溪苽深情对望,一幅深闺哀怨图。   夏溪苽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嘴角抽了抽,良心发现般觉着自己动不动就将小白扔下的行为的确不太人道,一时之间竟将那逃亡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   倒是南宁绝上前一步,佯装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袖,好心提醒道:“你和本君的帐,你是想进屋谈谈,还是就在这里?”   南宁绝的意思,大抵还是想要替夏溪苽留几分薄面的。奈何对现在的夏溪苽来说,面子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哪里及得上她的小命重要。如果真的进了屋里,绝没有院落这般宽敞方便逃跑。   心下计较完毕,夏溪苽神色一凛,放开小白的爪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这里阳光不错,适合谈心。”   小白见有人打搅了它和主人的情意缠绵,极为不满地瞪向南宁绝,剑拔弩张。   显然,小白的气势丝毫没有对南宁绝构成威胁。他目不斜视的望着夏溪苽,似是聊家常一般的说道:“二重天的七彩星辰,是你偷来的?”   这个问题却是夏溪苽始料未及的,神色微怔,点了点头。   “太上老君丢了一枚增骨化瘀的仙丹,在你那里?”   夏溪苽隐隐察觉出什么,还是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千湄仙姑的桃花酿,你暗地里喝了一坛?”   夏溪苽本着敢作敢当的原则,极为艰辛的再度颔首。   南宁绝满意了,薄唇渐渐显出一抹迷人的笑容,语气却阴森得紧,“如此看来,偷鸡摸狗的事你该是很拿手了才对,怎么还用得着本君替你善后?”   夏溪苽二话不说,当即狗腿的箭步上前,帮南宁绝捏起肩膀,笑道:“是上仙抬爱了,没有您的鼎力相助,小仙哪里能做得成这些?”   话一出口,夏溪苽便知她这一下的马屁是拍到马蹄上了。正欲改口赞扬几句,下巴竟已被南宁绝挑起,来人凉凉的嗓音传了过来,“原是本君,助纣为虐呢。”   夏溪苽瞧着猛然间放大的俊颜,惊慌之下咽了咽口水,警惕道:“上仙想要做什么?”   浴池那日的意外夏溪苽说不后怕必定是假的,南宁绝到底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她须得时刻小心防备着。   “本君要做什么?”南宁绝笑着重复了一遍,又将脸凑近了些,距离之近已可以感觉到二人间的鼻息。   夏溪苽吓得闭上眼,手心用力,暗暗凝神。若南宁绝想要用强,她有千年灵力护身,兴许还能当上一阵子。   南宁绝见她如此警戒的模样,眼底神色黯了黯,却是冷笑着松开手,拂袖离开之际,轻飘飘放出一句话来,“本君瞧着像你这般喜好的仙子委实不多,且先改了。朗坤殿的珍宝阁内有本君历年生辰仙家送来的礼物,你去清点一番。日后若是丢了件什么,本君为你是问。”   夏溪苽方因南宁绝这般轻易就放过自己而感到庆幸,现下听闻他这个不轻不重的惩罚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不过是辛苦些多伤筋动骨罢了,自食其力总比卖身强。   夕阳的余晖越发暗淡下去,尾随着南宁绝叫来的宫娥走到珍宝阁,那宫娥将钥匙交于夏溪苽手上后便退身下去了。   夏溪苽抬眼打量着手中手指大小的钥匙,纯金铸造的面身上有一颗通体透亮的淡蓝色宝石,拿在手中流光溢彩。   见状,夏溪苽心下不免生出些许激动的情绪。若是连一把钥匙都如此精致小巧,那屋内的东西,怕是她几辈子也不曾见过了。   然而,这份激动来得快,去得更快。   当夏溪苽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堪比她大学半个篮球场大的屋子霎时映入眼帘。满屋的奇珍异宝发出各色耀眼的光芒。   虽说熠熠生辉,奈何许是搁置在这一处太久无人打理,尽数杂乱无章的堆放在地上,积出一座座一人高的小山。   夏溪苽后知后觉的记起来,南宁绝如今少说也有七八万岁的高龄了,仙界仙家众多,每年办一次生辰积攒下的礼物,该是要过亿了才对。   如此说来,南宁绝要她把这珍宝阁的物品尽数清点完毕,莫不是得耗费她几年的时间不成?   这个认知委实可怕得紧,夏溪苽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本想将南宁绝的祖宗十八辈骂个透彻,忽又想起那里面还包涵着玉帝,前玉帝,前前玉帝……,生怕她这边还没骂完,一道天雷便已经劈到自己头上,索性缄口不言了。   她就说嘛,南宁绝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心慈手软的货色!   思及此,夏溪苽干脆腾出个地方径自躺了下去,周身珠光宝气包裹着,她倒是像个坐拥满屋金山银山的富婆娘了。   夏溪苽光是想想便觉好笑,笑着笑着却觉眼角有泪水滑落的潮湿感。她也不急着抹去,只是静静望着天花板出神。   为什么流泪呢?   大抵是因为自心底涌出的那股生生无力之感吧?   从她莫名其妙出现在仙界那一秒开始,她竟是没得过一天安稳太平的日子。可即便如此,她也算不上太糟糕。   论追求者,她有南宁绝;论亡命天涯的好伙伴,她有小白;便是日日期盼的灵力,也不用她辛苦修行,已坐享其成。   那为什么,她会感到无力与迷茫?   这般想着,云衍韵雅淡然的容颜就又毫无预兆的闪过她的脑海,左心房生出暖意又渐渐冷淡。   夏溪苽笑了笑,心下一片了然。   却原来,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纵使仙界岁月悠长,将将一日光景,她到底无法释怀。   仙界气候如常,翌日一早,太阳照旧升起。朗坤殿内外仙气缭绕,唯独珍宝阁外,偏生有一种乌云密布的紧迫感。   一众宫娥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眉眼肃穆的红衣女子,又瞥了眼房门紧闭的珍宝阁,一时间谁也没胆量做那出头鸟。   僵持了半晌,为首的那名宫娥见红衣女子面色愈加难堪起来,这才硬着头皮在珍宝阁门前站定,颇为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门,“彩辰仙子?”   接连唤了好几声,才隐约听见里头传来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那宫娥暗暗松了口气,忙道:“仙子可还忙着?凤凰岛公主正在屋外候着呢。”   夏溪苽不情不愿的睁开眼,她倒不是被人叫醒的,却是这屋内东西实在摆的太满档了,她方才不过一个翻身,一把芭蕉扇便劈头盖脸拍在她面上。   宫娥见里头又没了动静,担心是夏溪苽前日一闹后怕生是非,索性躲在里面不出来。余光瞥见幻珊愈加不耐的脸色,暗自捏了把汗,提了嗓门道:“彩辰仙子,凤凰岛公主正在屋外候着您呢。”   凤凰之女?   她又来做什么?   夏溪苽皱着眉随口应了声“知道了”,拿下面上的芭蕉扇,努力找回思绪。   昨日一坛桃花酿入胃,到底难耐,竟让她整夜睡在了珍宝阁。满屋子的物件没有清点不说,要不是凭着仙人之躯,难保不会着凉。   就这么愣神之际,早早就在屋外候着的幻珊终于磨光了耐心,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一众宫娥,夺门而入。   满室珠宝久不见光,这一下本就耀眼的光芒大涨,刺得幻珊不得不眯起眼来。   她伸手挡在眼前,四处打量了遍,除了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竟是无一人的踪迹,不由冷冷笑道:“没想到彩辰仙子就这点气魄,不过交战一次,便已躲起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吗?”   她话音稍落,便闻屋内传出一阵窸窣的响声,紧接着,她面前那一座珍宝竟尽数坍塌下来。   幻珊正奇怪,便见一朵泛着金光的祥云从屋外施施然飘了进来,没入珍宝包围之中。   然后,一抹嫩黄色的身影摆出四仰八叉的姿势从那祥云之上飞出,柳叶眉紧蹙,神情极为怨愤的揉着她那稀罕的脑门。   ------   本座掐指一算,如果没有收藏留言的话,短期内,亲们是见不到云衍神君了。(云衍抹着指甲油,笑得神秘莫测:整日里神神叨叨的作者君偶尔也说对了一句,本神君的票价还是很贵的~~)    【043 代嫁成婚】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这大概是幻珊第二次见到这般姿态的夏溪苽了。   只不过,第一次是在朗坤殿的树荫底下,躺着小憩实属正常。至于这一次,幻珊斟酌半天也没找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毕竟,躺着从祥云上飞出来的仙人本就不多见。更何况,还是从屋内招了朵祥云飘出来的仙人。   幻珊正纳闷着,夏溪苽却是在见到来人后从祥云之上跳了起来,揉着脑门,气势汹汹道:“开关门要温柔你难道不知道吗?我都快被砸傻了!”   长得一副温柔小生的相貌,偏生火气这般大。这间珍宝阁为防止物品受潮,室内空气与室外却是隔绝的。她这么直直冲进来,行走间带起一阵风,愣是叫那堆珍宝吹落了下来,身上被砸还是其次,方才一个银制的香炉不偏不倚掉在她头上,简直眼冒金星。   要不是她机智的招来一朵祥云逃出这是非之地,只怕这会子脸已经肿成猪头了。   幻珊显然是因这没头没脑的指责声怔了怔,复又朝着四周扫视一圈,面上亦是染上怒意,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个侧妃罢了,日后待我成了正妃,你还不被我压了一头。区区一个珍宝阁,我还进不得了?”   听这话,怕是幻珊误会她摆出女主人的架子说她无礼。夏溪苽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她这一顿砸是白挨了。   只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仙子此番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哼,还算懂点规矩。”幻珊一拂衣袖,眼底划过倨傲的神色,“你要嫁给南宁绝的事情,我昨日在凤凰岛已经听说了。”   夏溪苽干脆又重新坐在了祥云之上,点点头道:“所以呢?”   幻珊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微微又有些恼了,双眉一扬道:“所以,我是来奉劝你安分守己一点,莫要做了侧妃还不知足,妄想攀上正妃的位置。”   总算说到重点了。   夏溪苽兀自翻了个白眼,驾云至门外对着那一众面露担忧之色的宫娥笑了笑,遂又将门关起。转身迎上幻珊怪异的眼光,终于察觉出有什么不妥之处,略显尴尬挠挠头道:“不要见怪,我就是腿被砸伤了,行走起来稍显困难。”   幻珊从头到脚打量了夏溪苽一眼,似乎确信了她的话,方问道:“你关门做什么?不怕我连这珍宝阁也烧了?”   “你烧就烧呗,我又不心疼的。”夏溪苽耸了耸肩,倏地摆正了脸色,“我正好也有事情要与仙子商量。”   “你能有什么事?”幻珊狐疑的看过去。   夏溪苽倒是不将幻珊的不屑放在心上,只是盯着她认真道:“婚礼那天,我希望仙子能代替我去。”   “你说什么?”幻珊不由睁大了眼睛,道。   夏溪苽淡淡笑开,她面容清丽,这一笑竟捎上凄苦的味道,“仙子何须再问一遍,左右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幻珊反复打量着夏溪苽,像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信度,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侧妃之位虽比不得正妃,却也是一众仙子趋之若鹜的位置。”   “那只是你以为,天下这般大,又怎么会非一个南宁绝不可?”夏溪苽反问回去,见幻珊又有些想要发作的痕迹,笑了笑又道:“仙子与南宁上仙青梅竹马,倾慕于他并无不妥。只是,小仙这心底却也是有了人的。”   “你不喜欢他?”幻珊不置可否道,但又极快否决了自己这个臆测,“这不可能。南宁绝性情孤傲,怎么会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上心?”   “无论仙子信与不信,只我愿意让出侧妃之位这一点,难道不足以省去仙子很多麻烦?”夏溪苽面上依旧挂着笑意,唯独那璀璨的双眸不见半点端倪,叫人看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幻珊闻言,一时之间竟有些迟疑。   诚然,夏溪苽说得没错,她自己愿意退出,于她而言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她可以凭借凤凰岛公主的荣耀逼着南宁绝娶自己,可若是南宁绝真真为了夏溪苽连尊严都舍弃了,那即便她日后坐上正妃的位置,也不过是徒然。   她抬眼对上夏溪苽的目光,宛若在确定什么足以让自己心安的理由一般,“若今日我不出现,接下来的婚礼,你当如何?”   “你一定会来。”夏溪苽说得笃定,丝毫不避讳来人探究的神色,“更何况,我无意争宠,这件事如果真的没有转机,大不了便是我逃婚罢了。”   她话说得轻巧,就好似这万众瞩目的位置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幻珊自是不满夏溪苽的如此做派,要知道南宁绝一直是她心底珍藏的宝贝,遭人弃之如草芥,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再者,代嫁这件事如果传到凤凰族长那里,一定会怪她乱来。而南宁绝,亦不知是否愿意接受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妻子。   幻珊默然不语,珍宝阁陷入寂静之中。   夏溪苽倒也没准备催她,驾着云径自飞到一处还算过得去的小山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清点起珍宝来。神色之惬意,好似刚刚一本正经谈婚论嫁的人根本不是她。   不知过了多久,方闻低头沉吟的幻珊轻轻开口,话语间带着犹豫,“这件事情,容我再想想。”   她说着,也不管夏溪苽答没答应,只转身朝屋外走去。火红凤袍的摆尾长长拖曳在地上,全然没了先前来时的嚣张气焰。   推门而走的那一刹,幻珊终是止步,回首时眼底渗出浓浓的困惑,“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南宁绝已是仙界之中的佼佼者,竟还有哪位仙家比他更好不成?   夏溪苽仿若未闻,目光依旧投在珍宝之上,只是手下清点的事宜却停下了。   她怔愣半晌,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末了,樱唇泛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来,声音亦低低喑哑,“那大抵是三界中,最最不能喜欢的人了。”   幻珊看在眼里,竟隐隐生出惊艳之感。她听不懂她话中深意,更看不懂她樱唇浅笑,可偏偏那面容,令她一介女子都险些动容。   她忽的想起初见时,夏溪苽于水波中伫立的靓丽身影,那个时候她便觉着,她不该只是个无名无分的小仙。   所以,能博得南宁绝青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眸光黯了又黯,幻珊苦苦一笑,推门而走。   那一众守在屋外的宫娥见幻珊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心下俱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生出抹疑惑来。   自家殿下今日去早朝时便已放出话来,说是凤凰公主再来定要在门口挡好了。奈何她们人微言轻,哪里抵得住对方兴师问罪的架势。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又放一把火将朗坤殿化作虚无,只得按着命令觐见彩辰仙子。   虽说到底安然无恙的将事情解决了,但二人闭门时谈了些什么,委实令她们好奇不已。   仙界时日漫长,稍稍一些八卦都足以让她们津津乐道好些岁月。只不过议论自己主子是大忌,也不过是私下里面解解馋罢了。   于是,不出半日,夏溪苽与幻珊不打不相识,相见恨晚,如胶似漆的流言便渐渐传播开去。   整日守在珍宝阁的夏溪苽虽说无缘知晓,但却传到了南宁绝的耳朵里。   一路上撞见的仙人都纷纷恭贺他抱得美人归,过一阵子又要娶凤凰公主为正妃,现下二人相处和睦,日后也必定不用为了妃子争宠的事而操心。   这件事倒是有些出乎南宁绝的意料,他命宫娥挡住幻珊是为了防止夏溪苽被欺负。如今二人能够结识,不得不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面上春风得意的赶回朗坤殿,却在珍宝阁的门前给堵了回去:   “你不要进来,我东西还没清点完毕,别来打搅我!”   南宁绝只当夏溪苽是在与自己赌气,难得好脾气的叩响门扉,柔声道:“乖,你先开门,本君昨日的话全数收回。”   躺在祥云上的夏溪苽想也没想,再度回绝道:“不许进来!”   嘿,还蹬鼻子上脸了?   南宁绝终是拉下脸来,这一次不再征求夏溪苽同意,手掌聚力,生生将门破开。   只听见屋内传出阵阵玉器掉落的声响,南宁绝头上一凉,竟是一顶金盆倒扣在他脸上。   夏溪苽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又扫了扫南宁绝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颇为无辜的开口道:“你看,我早就说了让你别进来嘛。”   “夏-溪-苽!”南宁绝一把掀开头上的金盆,暗暗攥紧双拳,额头隐隐暴出几根青筋,咬牙切齿道:“这屋内的东西你一天不清点完毕,就一天都不许出来!”   他说着,拂袖便走,再没有丝毫不舍。   夏溪苽见状,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将这些珍宝一件不落的清点干净,毕竟,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的离开。   至于现在嘛,夏溪苽觉着,珍宝阁的的确确是个避世是好地方。   今此一遭,南宁绝许是短期内都不会想来见她了。    【044 回趟娘家】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接连过了五日,南宁绝果真都没来找过夏溪苽麻烦。要论起来,该是夏溪苽自打来到仙界以后,最为舒坦的日子了。   趁着南宁绝上朝的时间里绕着九重天四处溜达,中午再赶回来躲进珍宝阁里惬意的睡个午觉,傍晚又招来小白无良蹂躏。即便仙界时日再漫长,如此也是打发的极快。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足足熬到第六日上午,终于全数殆尽。   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离家前,须得回一趟娘家罢了。   夏溪苽委实没想过仙界也是同人间一般的习俗,奈何她好不容易才逃离西海,此番回去,简直跟自投罗网没没什么两样。   颇为不情愿的叹了口气,夏溪苽万般不舍的拥小白入怀,闷闷道:“姐姐走得这些时日里,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被谁欺负了去,先躲着,看姐姐回来以后怎么收拾他!”   这已经是临行前,来自夏溪苽第一百零八次的告别。   事实上,夏溪苽这样的担心纯属多余。   如今整个九重天上,哪位仙家不知这只白鹞是即将封为南宁绝侧妃的彩辰仙子心尖上的宝贝,见到了都是绕道走。平日里就算被白鹞叼走了什么东西,也咬一咬牙忍下了。   说什么被人欺负,却是它不去欺负别人已是万幸了。   南宁绝倚在一旁树干默默看着,到底没忍住,失笑道:“既然舍不得,将它一并带去就是。”   时隔五日,南宁绝即使有气也消了大半。亦明白西海一直是夏溪苽的软肋,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再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   夏溪苽摇摇头,颇为鄙夷的看了南宁绝一眼,“小白哪里会游泳了?”   南宁绝倒是被这话勾起一段回忆来,眼底含了些许玩味的笑意,“你在西海的邻家小弟可不就是养了一条会潜水的小白吗?”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烂账了,居然这会儿子又被翻出来?   夏溪苽汗颜,明知彼此间都清楚这是个谎言,却还是硬着头皮圆回来,“狗和白鹞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   南宁绝嗤笑一声,也不准备追问,只上前扯过夏溪苽,招来一朵祥云一并上了去,“快些走吧,本君保证,最多不过三日,一定带你回来。”   有免费的司机,夏溪苽也不客气,双腿一弯便直直坐了上去。从九重天到西海的日程少说也有半天的功夫,干站着指不定多累。   南宁绝虽是司空见惯了夏溪苽这副样子,仍旧皱了皱眉道:“都是要成为本君妃子的人了,怎么还是一点端庄的规矩也没有?”   夏溪苽神色自若,无谓的耸耸肩,笑而不语。   人们往往会在遇上比自己高大的东西心生敬畏之情,见到大山是如此,见到广阔的西海亦是如此。   远远望去一片碧蓝色的海面,彼时无风,只是稍稍泛起浅浅的涟漪,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泛出波光粼粼之景。   西海龙王得到南宁绝今日会来的消息,一早便率领众人在海面上候着,却是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半日的功夫。   一众人只道南宁绝身份尊贵,不过是硬撑着等上一等罢了,即便有什么抱怨也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更何况,蟠桃盛会南宁绝中途退场,最后却是选了他们西海的小女儿为妃,怎么样都是给他们长脸,心底亦是有一股喜色。   可这件事一旦发生在顾芳枫身上,除了嫉妒与怨恨,再不觉得有其他。   那日南宁绝气势汹汹冲进西海龙宫,二话不说便向父皇讨要龙珠,原因却只是为了替她那不成气候的小妹疗伤。   她不过上前制止一句,来人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她左手筋脉切断,时至今日才将将好了大半。   这件事情说到底,必定是她那小妹在背后教唆。现下又摆足了架子叫她等了半日才迟迟现身,怕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了。   思及此,顾芳枫暗暗攥紧双手,指尖微微泛白,面上仍旧是端庄的神色。   夏溪苽自然是没料到她只不过拖了些许时辰才来,竟牵扯出顾芳枫如此多无端的臆想来。只是忆起小白折翼的事情,心底蓦然腾出一股怒火,连正眼也不愿多瞧上两眼,只朝着西海龙王微微屈身行礼。   西海龙王瞧着多日不见的小女儿如今已是飞上枝头的凤凰,相貌明艳动人。前些日子还欲将她捉回来兴师问罪,一时间难免生出一抹不是滋味的感慨来。忙伸手扶住夏溪苽,笑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夏溪苽这才起身,倒是一旁的南宁绝想着夏溪苽这些时日来所受的委屈,始终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漠然道:“岳父好。”   谁想光是这一声“岳父”,已让西海龙王激动的老泪纵横,感恩戴德了。不由连声应着,将不久前南宁绝前来龙宫闹事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顾芳枫此时笑着走上前来,恭恭敬敬朝南宁绝行了个礼,笑道:“南宁上仙,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她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三番两次遭南宁绝羞辱,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思早就消了,只盼着南宁绝能改掉对她的成见。因此这一笑,极为得体谦卑。   西海龙王见顾芳枫如此识大体,不由欣慰的点点头。南宁绝却是没有半分叫她起来的意思,伸手揽住夏溪苽的腰肢,望着顾芳枫凉凉笑道:“西海的大女儿怕是眼神不太好,彩辰仙子就在本君身边站着,怎么也不见你准备行礼?”   顾芳枫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南宁上仙莫要说笑了,论辈分,我却是比小妹年长不少的。”言下之意,自是即便要行礼,也该是夏溪苽向她行礼。   “若是按着岁数来,本君倒也是比你小了几岁,看样子竟是本君不懂礼数,忘记向你行礼了?”南宁绝不咸不淡的说完,眼底隐隐染上些寒意,“再者,彩辰仙子的称号乃是玉帝钦赐,如今又是本君的侧妃,难道还受不起你这一礼了?”   西海龙王哪里能想到不过是个礼数的问题,竟已惹得南宁绝不悦。额头渗出冷汗,慌忙向顾芳枫投去一个眼神示意。   自出生以来,她顾芳枫素来都是被人捧在掌心上宠着,今日为了区区一个夏溪苽便让她颜面尽失,终是心有不甘,咬着唇身子却不愿意挪动分毫。   这些个繁文缛节,人界早就给废除了,不料仙界依旧守着。   夏溪苽本不欲追究,况且她还需得在西海呆上几日,为了个顾芳枫就撕破颜面委实不值得,索性笑着上前将她扶起,摆足了小女儿的娇嗔姿态,朝南宁绝嗔怪道:“大姐到底是长辈,前些日子又被你断了手筋,现下也不知伤好了没有,做什么为难她?”   一句话不仅挑起顾芳枫不愿回首的过往,更是提及了她虚长的年纪。夏溪苽表面上看起来是好言相劝,实则却是狠狠甩了个巴掌。   顾芳枫敢怒不敢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脸色很是精彩。   南宁绝知道夏溪苽想要息事宁人,又觉着这样的处事方法倒也不错,笑了笑亦不再多言。   西海龙王见状,颇为感激冲着夏溪苽笑了笑,恭谦的伸出手,道:“且先去龙宫内再做它谈,请。”   夏溪苽不由想起从前被西海虾兵追着打的情形,竟有种衣锦还乡之感油然而生,遂是一笑,与南宁绝一同进去。   殿内早已命人打扫的焕然一新,四下自在游走的小鱼,各色伸展触角的珊瑚,伴着周身水波流转折射出的光晕,亦有一种与不同于九重天上的波澜壮阔。   因着还未出阁,夏溪苽仍旧住在原来的屋子同南宁绝分开。   得知这一消息时,夏溪苽忍不住喜形于色,无奈南宁绝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阴沉,只得拼命收敛起笑意。   绕着她的房间转了一圈,南宁绝面露不悦的坐在桌前,指着一地的家具不可思议道:“你从前就住在这里?”   点缀的装饰物一件没有不说,竟是连屋内家具都比不得他方才所见分毫。可想而知,夏溪苽自幼生长在西海受了多少委屈与无奈,那老龙王又是何等偏心!   见南宁绝如此义愤填膺却只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夏溪苽打从心底深处一份感动。   她有着寄主原先的记忆,亦能更受到寄主内心的凄楚,初见之时,也不是不愤懑的。   但这间尚能供吃供暖的屋子,比起她在人间所受苦难来说,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不消片刻,也便释然了。   夏溪苽不以为意的在南宁绝对面坐下,倒了杯茶搁置他跟前,一句话说得颇具哲理,“只要心不贫瘠,无所谓住哪。”   南宁绝鲜少能见到夏溪苽一本正经的时候,端着茶杯笑道:“本君瞧着你整日里与珍宝阁的宝贝为伴,还以为是个肤浅的性子。”   无端遭人非议,夏溪苽正待辩驳,已有传唤的婢女叩响门扉,轻声细语道:“晚宴已经备好,龙王请南宁上仙,彩辰仙子移驾。”    【045 断绝关系】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西海的宴会设在龙宫大殿之上,夏溪苽与南宁绝赶到的时候,众人都已到齐,见到他们二人,纷纷站起身行礼。   夏溪苽就是在这个契机,遇上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生母。   深蓝色的海水将整座宫殿包裹成一个水晶球般的城堡,水波轻缓,不知哪来的光透过深海折射进来,殿上暗红色华服的女子,容貌庄严,发髻用一支金步摇盘起。她缓缓站起身,仪态万千,虽比不得九重天上的王母,却依旧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华贵气质。   夏溪苽看着,柳眉不由微微蹙起。   顾芳枫像她,却只得了六分的相似。至于余下的五名女子,亦不过传了个三分的面容。但无论如何,到底随了龙王。   而她自己,不像龙王便罢了,怎么会同龙后也是连半分的相似都不得?   她正犹疑之际,南宁绝已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了?”   夏溪苽这才回神,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与他一道在二阶落座。   西海龙王见状,当即笑着招来一众舞姬,仙乐悠然响起,夏溪苽漫不经心的瞧着,思绪仍是落在龙后身上。   “那就是西海太子?本君怎么觉着他的眼神一直没从你身上移开过?”南宁绝凉凉说着,一只手已探到夏溪苽腰上,紧紧搂住。   夏溪苽身上一僵,顺着南宁绝的目光望过去,果见不远处落座的顾靖言就这酒壶灌下肚,眸光透过层层舞姬,似有若无的停留在她面上。   这架势,颇有种借酒消愁的味道。   顾靖言一直将西海小女儿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今成了别人碗里的饭菜,心有不甘实属正常。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份不甘摆在了明面上来。   反观在顾靖言对面坐着的顾芳枫,就掩饰的极好。   待一曲舞毕,她娇笑着漫步上前,橙黄色的金边裳裙随风轻扬,嗓音糯软,“舍妹嫁期将近,芳枫不才,愿献上一曲《凤求凰》助兴恭贺。”   当着她的面弹《凤求凰》这样的曲子,顾芳枫的心性倒不是一般的大。   夏溪苽忍不住抬眸望去,上座的龙王已不等南宁绝回应,笑着颔首道:“难为你这般上心,如此便开始吧。”   悠扬的琴声很快响起,缠绵缱绻,似是处在暧昧时期男女心间的万千思绪,婉转不舍。   夏溪苽听着不由眯起双眼,顾芳枫能弹出这样的曲子委实有些出乎她的预料,难为她还拖着一只受伤的左手。   谁料曲声倏地一扬,一改先前的柔缓,渐渐变得激昂壮丽。而夏溪苽亦感到一阵阵带着气力的琴声阵阵划破气流冲击至她身前。   这琴声之间,居然使了灵力?   意识到这点,夏溪苽露出享受的神色对着顾芳枫微微一笑,暗中拦住正欲替自己设置屏障的南宁绝。   顾芳枫大抵还不知道她体内已得了云衍送来的千年灵力,以灵力御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原先灵力低微,怕是熬不过这一曲完毕。   若是南宁绝借此设下结界,悠悠众口定会将她连一首仙曲都听不得的丑闻传扬出去,到时候入了玉帝的耳朵,这场婚礼能不能进行下去只怕会成为未知数。   她就知道顾芳枫哪里来的好心!   南宁绝亦想通了各种究竟,见夏溪苽神色自若,明白是云衍的灵力护体,索性不再担忧,只是投向顾芳枫的眼神之中,掺了冷意。   顾芳枫见夏溪苽居然丝毫不受她琴声影响,暗暗咬牙,加重了灵力输送。   数日来不曾出房门一步,为的就是今日看夏溪苽出丑。她这般处心积虑,若是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她情何以堪?   琴音间的杀气渐重,殿旁服侍的婢女些许已支撑不住,端着酒水的托盘自手中滑落,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余光瞥见南宁绝愈加皱紧的双眉,西海龙王亦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正欲出声制止,只听一声断弦之音划破空气,顾芳枫吃力的捂住左手手腕,面露苦痛之色。   夏溪苽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高台上俯视稍显狼狈的顾芳枫,淡淡道:“大姐琴声如此铿锵有力,小妹险些便要忘你左手还有伤呢。”   南宁绝亦是冷哼一声,不温不火道:“伤还为愈,何必逞强?”   西海龙王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温婉贤良的大女儿,居然想要做出伤及西海颜面的蠢事来,难堪之余,亦是稍稍有些动怒。他蹙起棕黄色的剑眉便要发落,身旁一言不发的龙后终是开口,语气温婉,“芳枫,便是有心替七儿助兴也不该伤身,且先回房休息吧。”   一句话将顾芳枫所犯罪行开脱的一干二净,她倒是个心疼儿女冷暖的好母亲。   夏溪苽冷眼看向大殿中央端坐着的龙后,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心底到底是何种滋味。   说到底,她也算是她半个女儿了吧?   出生之后便不闻不问,如今更是出言维护顾芳枫,身为一个母亲,怎能偏心至此?   却原来,她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亲情,纵使穿越至仙界,也一样凉薄。   虽说南宁绝一早便知道夏溪苽身处西海的处境定然尴尬,谁想竟是连她的亲生父母都是这副狠心的姿态。心底怒意油然而生,正欲发作,手下却被夏溪苽拉住。   他有些不耐的凝向夏溪苽,却见她淡淡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漫步至顾芳枫身旁停下,眸光落在古琴之上,轻轻笑了笑,自指尖射出一道水波划过琴面。   弦音清冷,却掺了她八成的灵力,生生将顾芳枫尚在愈合的手腕再度划开一道口子。   在场众人未料及夏溪苽的御水之灵竟已熟稔至此,面上皆划过惊异之色。   顾芳枫痛苦的**一声,怨恨的眸逼视上夏溪苽,见她神色如常,海水映衬下平添一股惊艳之感,不知怎么,气势上已弱了几分。   “这一下,是我替经你手折断羽翼的白鹞所还。”夏溪苽说着,却再不看她。转身望着殿堂中央正襟危坐的西海龙王,寒凉的嗓音弥漫进殿上空气之中,“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只有一个请求,还望龙王成全。”   西海龙王本就因夏溪苽不顾缘由出手伤了顾芳枫生了怒气,又闻她连一声“父皇”也不愿唤他,更是不悦。但见南宁绝已信步伫立于她身旁冷眼望着,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满,郑声道:“有何请求?”   夏溪苽淡淡扫了扫在场的众人,最后又将目光重新落在西海龙王身上,语气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自此与西海彻底断绝关系,日后无论贫穷富贵,是生或死,都以夏溪苽之名立于世上,互不牵扯。”   语毕,全场哗然。   众人只道西海的小女儿竟是个如此冷情之人,好不容易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就想着将西海一众老小尽数撇开。再看向夏溪苽时,早已失了原先的羡艳,转而变得厌恶与鄙夷。   西海龙王更是脸色巨变,皱着的剑眉又深了几分,威严的声音低沉,“七儿,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夏溪苽又是轻轻笑了笑,倾城之姿因这一笑似是盛开的夏花,耀眼异常,“在龙王心里,纵然我成了九重天之上的彩辰仙子,也不及你大女儿分毫吧?若不是玉帝懿旨,你怕是连一眼都不愿正面看我吧?”   被人戳中了软肋,西海龙王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张了张嘴像是要解释什么一般,却还是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夏溪苽见状,眼底泛出凄苦神色,语气里带了抹自嘲,“你这般待我,殊不知,我亦如是。”   她说完,也不等西海龙王回绝,衣袖一扬,头也不回的朝大殿外走去。   所及之处,水草轻摆,鱼群环绕,浅蓝色的光照在她周身,晕染出淡淡夜华。   众人见了,连呼吸都不由一滞。   西海小女儿的美貌,众所周知。只是她素来痴傻,再惊艳的容颜也叫人看了疲倦。   可是今日一见,竟是含着灵气,一颦一笑皆如画中仙人。比之西海的小女儿,不知出色多少。   不由暗叹龙王有眼无珠,偏生寒了小女儿的心。   龙后抿唇不语,顾靖言掷了酒壶怔怔看着,西海龙王更是望着那一抹离去的背影,唇瓣颤了又颤,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唯独半跪在台上的顾芳枫眼眸紧紧缠住夏溪苽,手腕血流不止,她只做不知,攥紧成拳。   从西海回九重天的路上,夏溪苽都只是安静坐在南宁绝招来的祥云之上,一言不发。   南宁绝知她心情不好,倒是难得没有嘲笑。想起西海众人的嘴脸,冷哼一声,道:“想不到西海众人竟是此等性情,趁早割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南宁绝这是在宽慰自己,夏溪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算是回应。   这一趟与西海断绝关系之事,算是势在必行,只是没想到不出一日,便已完成。   摆脱西海的束缚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却是数日后的婚礼,不管幻珊出现与否,她都不可能是那场婚礼的主角。   以夏溪苽之名立于世上,免了西海为此受到牵连,也算作是龙王生养寄主万年,所尽的绵薄孝道了。    【046 渐生异变】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彩辰仙子与西海彻底决裂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出三日便已传遍整个仙界。   众人都道彩辰仙子果真是个薄情寡义的,那日蟠桃盛会,她可以不顾手足之情毁掉亲姐声誉只为博得南宁绝青睐;今时今日,亦可以为求得自身逍遥快活而摆脱西海束缚。   人们往往喜欢对所谓的流言加以自己不实的臆想,而这样的自以为是,在一众道貌岸然的仙家之中,也一惯适用。   他们不会在乎导致夏溪苽与西海决裂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他们要的,从来就只是结果。   一时之间,彩辰仙子这个称号成了所有忘恩负义的代名词。恶名昭著,便是连玉帝都有些听不过去。   是日,天家后园,清水溪旁流水潺潺,祥云浮空。   玉帝隔着十里桃林设下棋局,见对面修长的手指携白子落下,握在手心的黑子稍显犹疑,半晌,终是落定。   云衍将玉帝犹豫之色一一瞧进眼底,另一粒白子平稳落在棋盘上,微微一笑道:“玉帝可是为了南宁绝与彩辰仙子的婚事焦虑?”   对方既然开了话茬,玉帝也不隐瞒,索性放下手中黑子,素来威严的嗓音此刻却染上商讨的口吻,“如今彩辰仙子的名声败坏,若还是执意让南宁绝娶她为侧妃,到底难以服众。”   从前应允夏溪苽与南宁绝的婚事,一方面是遵从神君旨意,但也不外乎是出于政治上的长远考量。现下夏溪苽孑然一身,那日后的一场婚礼,便显得可有可无了。   云衍又是一笑,神色间一派仙雅淡漠,“玉帝的意思,是想将彩辰仙子纳做南宁绝的姬妾?”   玉帝闻言,点了点头,执子而落。   他早些时日便想叫夏溪苽前来交谈,却是不知她究竟给他那宝贝金孙下了什么蛊,连日来形影不离,半点机会不得。   再者,龙诏已出,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为今之计,只有派遣使者前往西海安抚龙宫众人,亦筹谋着找准时机让夏溪苽回去认个错。此事也便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云衍将余光落在棋盘之上,白玉而成的棋子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碰触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其实,玉帝何必多虑,彩辰仙子能与西海断绝往来,未尝不是一种机缘。”   音消,原先将黑子包裹其中的白子稍稍让开一条道来,死局可解。   玉帝凝视棋局片刻,终是悟出什么一般,愁眉不展的脸色渐渐缓和,深邃的眸子望向云衍,微微颔首,“有劳神君指点。”   有个连世人都明白的道理——人言可畏。   夏溪苽即便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全然不在乎他人看法。   近来,终日居于珍宝阁的夏溪苽在波澜不惊的时日里收到了两个不轻不重的消息。就像是平淡无奇的湖面投下的两枚石子,惊起不大不小的涟漪:   一是婚期终于定在下月初六,二是凤凰岛传来幻珊口谕,说是婚礼那日,她定当备好厚礼登门拜访。   言下之意,也便是代嫁成婚的提议她终是应承下了。   论起来,幻珊对南宁绝真真一往情深。哪怕弃了凤凰岛公主的荣耀,哪怕只是一个侧妃之位,短短数日,她亦放开。   遣走前来传递消息的宫娥,夏溪苽漫无目的地扫视四周色泽各异的珍宝,微微叹了口气。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她所预定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又似乎是因为太过有条不紊了,总让她有种莫名的惴惴不安之感。   夏溪苽的直觉向来不错,这种不安极快得到验证。   那个时候,她已在珍宝阁清点物件,同小白玩闹嬉戏以及成日里与南宁绝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度过漫长半月光景。   彼时,距离婚期不到三日,阳光和煦。   南宁绝按照惯例前去早朝,她忙里偷闲,半倚在槐花树下与小白乘凉。   夏溪苽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小白梳理毛发,兀自念叨着:“再没多久你怕是也享不了这等清福了,苦是苦些,不过我看你近来又肥了不少,趁这个契机减减肥也是不错的。”她说着打了个哈欠,四季如春的九重天,春困怕是难以解决的毛病。   小白最最稀罕的便是它那了不得的毛色与形体,如今被人寻了短处,倒难得没有瞪圆眼睛抗议,仿佛发觉出什么不妥之处一般,急急啼叫两声。   夏溪苽瞌睡虫跑去大半,顺着小白的目光看去,便见别在自个儿腰间的红石发出暗雅淡红的光芒。似是夜间月光下的红色宝石,优雅诡谲。   这石头居然还会发光?   夏溪苽这些天呆在珍宝阁别的没有学会,奇珍异宝倒是了解不少。奈何对于她身上这个不经意间得来的玉佩,仍旧一知半解。   她不由拿在手心细细端详,不知怎的,竟觉心口猛地一突。随后,那种惴惴不安的惊慌感即刻蔓延至全身。宛如压在胸口处的巨石,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小白见状,啼叫之声比先时更焦急了些。   怕将宫娥引来,夏溪苽赶忙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勉强笑了笑示意自己安好。   斟酌片刻仍是纠结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骑着小白飞出朗坤殿,眼底划过凛然之气,“去天宫月楼。”   夏溪苽闲暇之时,最喜欢的便是绕着九重天四处溜达。是以哪个仙君住在哪个地方,她大抵已了然于心。   只是这月老住的地方委实偏颇了点,与嫦娥仙子不过隔了百米的距离。不过月宫清冷,他的月楼却是一派生机盎然之色。   延绵不绝的青草遍地而长,大门敞开,夏溪苽一进门便撞见了姻缘树下的月老。那树干极为高大,枝条遮天蔽日,叶片闪着金光,阳光下熠熠生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红线不知为何尽数缠绕在枝头,远远望去乱糟糟一团。   至于那几乎与红线融为一体的月老,显然是在卖力将缠绕一团的红线解开,花白胡子下的嘴巴好似在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一般。   夏溪苽见了好笑,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倒也简单,不过是红石既然出自月老之手,由他来解惑自然再适合不过。   她漫步走到月老跟前,他许是太过入神了,竟是夏溪苽在他面前定定站了半晌,才觉得有一道阴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线一般,略带困惑的抬起头。   见到来人是夏溪苽,月老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方镇定道:“你怎么会来?”   蟠桃盛会他酣睡到晌午,匆匆赶过去时已被告知宴会已经结束。遗憾之余,自然不曾见过自从臭名昭著的夏溪苽。   只是最近彩辰仙子与西海断绝关系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在九天之上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即便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却已听明白了个十成十。也因如此,眼前这个唤作夏溪苽的小仙,他左右便猜到了身份。   夏溪苽倒是不急着说明来意,饶有趣味的望着月老手中的线团,好笑道:“这莫不是牵扯姻缘的红线?”   这个话题显然引出了月老的兴趣,他当即愤慨的将手中的线团朝地上一扔,怒气冲冲道:“可不是嘛!这棵姻缘树掌管着世间多少痴男怨女的姻缘,如今被计都星君说毁就毁了,她是清闲,殊不知可害惨本仙君了!现下人间姻缘大乱,怕是天下又该多不少断袖的痴情种来……”   夏溪苽对月老这种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性子还是见识过一二的,极快打断他的话,道出她所关心的问题,“计都星君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要毁了仙君的姻缘树呢?”   月老长叹一声,戚戚然道:“计都星君已下凡历劫,临走时怎么也不满意本仙君替她找得姻缘,一气之下便给扯乱了。哎,她又不是不知道,就她那个遇人准背的运势,哪里能找着什么了不得的情缘来。本仙君已不眠不休数日方替她找出个命硬的,她……”   余下的话夏溪苽没有再听下去,心头稍稍解除了些许疑惑。   偷万年桃花酿的屎盆子差点就要扣在她的头上,即便千湄仙姑没有再来找她麻烦,她到底也不是个喜欢背黑锅的,势必要理论一番才算罢休。   无奈她绕着九重天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是怎么也找不着容柒的人影了。   现下听月老的话,看来竟是一跑到人间去祸害众人,也难怪她找不着了。   这厢,月老已自顾自的开始罗列出容柒数年来种种令人发指的罪行,夏溪苽瞧着一时半会儿怕是结束不了,只得再次强行打断月老的话,举着那块依旧发光的红石在他面前晃了晃,“仙君可知这究竟是怎么什么事?”   月老喋喋不休的话语瞬间止住,怔愣着望着那块红石良久,一把扯过拿在手里,花白胡子下的唇瓣微启,硬朗的嗓音竟带了阵阵颤抖,“莫不是……”   月老说着,忽然止了口,像是不愿相信般的拼命摇头,神色慌张道:“这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047 天庭对质】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看着月老瞬间苍白的脸色 ,心下的不安之感逐渐加重,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月老又是拼命的摇了摇头,稍作平复后,方面色凝重道:“红石须得以寄主之血做牵引方能启用,如今红石异动,怕是云衍神君……”   说到这里,月老竟是难得顿住,只皱着他那一双花白齐肩长的眉毛,好似在思忖什么一般。   夏溪苽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亦终于明白她那抹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云衍既然能感应到她的安危,而她又是红石认定的有缘人,那她势必也一样可以体会得到云衍的处境。   只是,无所不能如云衍,又能发生什么变故,以致危及性命?   思及此,夏溪苽愈发惶恐起来,直直按住月老孱弱的双肩,极是认真道:“你可知道云衍神君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是夏溪苽的目光太过炽热,月老稍显不自在的避开她的眼神,畏畏缩缩道:“本仙君自是无从知晓,只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说到后来声音细小如蚊蚋,最后干脆闭口不言了。   倒也难为月老平日里这般爱磕到,关键时刻嘴巴却分外严谨。   只听闻月老忽然转了话题,招来一朵祥云便朝上空飞去,“云邸乃是云衍神君的神力炼化所致,除非神君神力尽失,否则绝不会消失。是以,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前去一探究竟。”   这话题转得委实生硬,夏溪苽虽知月老有事瞒着自己,但他的话又似乎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也便翻身坐到小白背上,紧随其后。   九重天的最高处,祥云缥缈,云邸上方被屏障包裹成半圆状的球体,发出淡淡地,金色的光芒。   远远望去,那金光绵长久远,像是最古老的神祗,里边一片云雾缭绕,她纵使如同雾里看花,却依旧震撼。   月老驾着祥云让自己靠得近些,确认无误后,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道:“本仙君就说嘛,云衍神君神力无边,怎么可能出事?”   夏溪苽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心底的慌乱非但不见半点消减,反而愈演愈烈。她下意识的伸手碰触上那道结界,在月老还未来得及阻拦之时,金光霎时照亮半边天色,手心传来剧烈的痛感。   彼时艳阳高照的天空因这一道光芒越发刺眼,夏溪苽吃痛的松开手,低头看时,手掌已红肿一片。   月老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心劝道:“仙子莫要徒劳了,云衍神君亲手手下的结界,除非他自个儿愿意,便是玉帝来了,也得悻然退守。”   夏溪苽仿若未闻,也不顾手掌火辣辣的痛楚,低叹一声“云衍”,便又想要伸手探触上去。   月老年岁渐大,身手还算矫健,当下便甩出一人高的木质拐杖将夏溪苽与结界隔绝开来。见她怔怔然望向自己,胡须下遮住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却终是摇着头再度叹了口气,收回拐杖,红色衣褂在风中轻扬,竟就这么衣带飘飘的离开了。   夏溪苽又将目光转回云邸这边,忆起数日前她初来乍到,这云层之上,却还是来去自如。可现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到底被隔绝在了屏障外围。   “云衍,你可还在?”浅淡的金光将她眸色印染出明亮的色泽,她勾起樱唇划出略带自嘲的笑意,声音像是要低到尘埃里,“也不知是你不愿意见我,还是,你无法见我?”   夏溪苽坐下的小白大概是读懂了夏溪苽的苦涩,扭过脖子望向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发出两声呜咽。   夏溪苽这才回神,阴霾的表情转瞬即逝。她极是温和的揉了揉小白的脑袋,笑了笑道:“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就这么放弃吧?”   小白又是“咕咕”啼叫两声,夏溪苽心下更加笃定,拍了拍她的翅膀,目光已锁定在朝圣殿之上,“我们,就去那里。”   身为仙界之首,每日的朝圣集中处理些事宜,已成为天庭众仙习以为常的惯例。   不过近来仙魔两界虽谈不上彻底的友好如初,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万年来连个小小的摩擦也不曾发生过。   正因如此,仙界众仙小日子过得极为安逸,平日里吟诗作对,喝酒畅谈,上朝也只是聊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譬如今日,是在找不出什么值得探讨问题的托塔天王,端着他那个宝贝舍利塔,步履稳健的走到大殿中央恭敬的朝玉帝行了个礼,便又拿起时下最热门的话题,朗声道:“彩辰仙子品性实在恶劣,她如今能做出卖父求荣的事情,以后也会势必威胁到我们天界的安危。臣觉得,南宁上仙与彩辰仙子的婚礼,还需得暂缓。”   那日夏溪苽回娘家摆谱,狐假虎威的故事,已经在仙界传了个十成十的形象来,余下众仙一听,当即便都点头附和起来。   “日日上朝都替本君操心家事,各位仙家怕是太有闲心了些。”南宁绝凉凉开口,凤眸淡淡扫了扫在场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托塔天王身上,“看样子罗刹地亦是福泽遍地,本君瞧着天王也有百年不曾提及。既是如此,这个早朝不如趁早免去,也好过各位仙家一大清早便来天庭里议论是非。”   西海那日所发生的事情,南宁绝不是不想说明,只是夏溪苽执意要替西海留些薄面,他才闭口不言,但这并不代表他尚有耐心一日三遍的听众仙家毫无新意的诋毁之词。   托塔天王身形魁梧,自诩是个顶天立地、响当当的好男儿。这下却被南宁绝硬生生说成了一个喜好嚼舌根的八卦仙姑,自是愤懑。金翅乌宝冠抖了抖,下巴上的络腮胡俱是一颤,“南宁上仙此言差矣。您日后是天帝的继承者,所娶仙子事关仙界安危与否,怎么能说是家事?”   托塔天王说得义正言辞,到后来更是眉飞色舞,许是觉着自己反击的话说得极为漂亮,到最后眼底尽显得意之色。   “原来,是本君错怪天王了啊。”南宁绝冷眼望着,嘴角缓缓上扬了一个弧度,嗓音却异常慵懒。   熟悉南宁绝的人都知道,这个表情往往是他生气的表现。从前顾芳枫就因这个含恨离去,夏溪苽也因此吃了不少闷亏。   托塔天王亦觉背后有一股凉意袭来,果见南宁绝微微挑眉,不疼不痒道:“皇祖父寿与天齐,您现在就把闲心放到本君身上,是不是想得太远了些?又或者,本君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天王对皇祖父心存不满,有意诅咒呢?”   “这,这……”托塔天王是在不没料到南宁绝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搭了进去,得意之色尽数收敛,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找出个反驳的话来,只得转过身朝着高台上坐着的玉帝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之礼,惶恐道:“玉帝明鉴,臣绝非有意为之,臣只是……”   玉帝早就对殿下仙家的讨论疲乏不已,现下也不等托塔天王说完,只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爱卿日后注意便是,起来吧。”   托塔天王又是谢恩俯首,方退到一边用衣袖抹了抹额间的冷汗。   一时之间殿内寂静,众仙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宜要禀报,夏溪苽的事情又说不得,最后便都眼观鼻鼻观心,颇为默契的选择沉默寡言。   玉帝见众仙家如此,正欲宣布退朝,却见不远处的天空之上,一抹淡蓝色的身影骑着白鹞直冲冲闯进殿来。速度之快,竟是连身后把守的天兵也拦截不住。   众仙亦察觉出殿外动静,齐齐抬头望去。   一人一鸟这样的组合在仙界实属罕见,南宁绝一眼便看出那人是夏溪苽,暗暗皱了皱眉,就要上前问问可是幻珊又出现在了朗坤殿,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谁料夏溪苽刚刚落地,便目不斜视的绕开南宁绝,径自在大殿中央跪下,灿若星辰的眼眸毫无畏惧的望向龙椅上黄袍加官的玉帝,掷地有声道:“小仙夏溪苽,恳请玉帝派兵救援云衍神君。”   夏溪苽鲜少有严肃的时候,可这般模样的认真,却将她倾城的容颜衬出威严之感,叫人惊艳之余亦多了份信任。   而她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平地里扔下的炸药,刚刚还默不作声的众仙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玉帝剑眉微蹙,不怒而威,“这样的话说出来,你可有依据?”   夏溪苽也不顾周遭神色各异的众仙,点了点头,将系在腰间的红石呈于手心,阳光下,那枚红石发出暗红的,极是诡异的光。   “红石乃神君切身之物,如今红石异变,却是神君不祥之兆。”   玉帝闻言,龙袍一扬便将那红石招到手上,宽大的手掌将那石块衬得极为小巧。   他细细打量了良久,又灌入灵力探了探,终是眼含薄怒,将那闪着幽光的红石抛掷在夏溪苽脚边,郑声道:“不过一块不明就里的石头,便妄图想要愚弄朕,让这个仙界陪你上演这场闹剧吗?”    【048 众矢之的】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天子之怒除了上神云衍,怕是无人能够承受。一众仙家见玉帝如此,纷纷下跪叩首,请求玉帝息怒之余,暗叹彩辰仙子竟是个胆大妄为的,连神君的安危也敢随意拿出来说事。   南宁绝也一道跪下,只是目光仍旧停留在夏溪苽身上,眼底焦急之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探究之意。   月老之言犹在耳畔,夏溪苽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见所闻。慌忙捡起那枚红石入手,朝圣殿仙气笼罩下暗红的光芒似乎闪烁的更快了些。   确定这就是从云衍那里得来的红石,夏溪苽望向玉帝时面色更加凝重,“红石与云衍神君血脉相连,小仙绝无半点虚言。如若玉帝不信,大可招来月老与我当庭对质。”   玉帝凤眼眯了眯,“这件事与月老又有什么关系?”   “红石是神君从月老那里淘来,几经辗转方才落到小仙之中。这各中缘由,该是只有月老最清楚明白。”将红石攥紧于手心,夏溪苽努力压抑下心中焦急之色,解释道。   初见时红石闪烁周期不过两三秒,现下看来却已时隔一秒,想来定是云衍力不能及,愈发危险了。   玉帝又将夏溪苽从头到脚打量了片刻,见她此番神色不像是假装的,方叫来一名宫娥前去召唤月老。   时间渐渐流逝,在仙界呆了不长不短的岁月,夏溪苽从来没有哪一天觉得比如今更加紧迫。   云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无从知晓,亦无能为力。可偏偏心底的不安就像是生根发芽的种子,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其中。   玉帝用手抵住额头半倚在龙椅之上,露出些许疲乏之感。众仙家见状谁都不敢在此时上前触霉头,便都一五一十的跪在地上不动弹。   夏溪苽将仙家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怒意。   说什么神君安危事关仙界生死,如今明明是最需要他们救命之时,却一个个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便是连高高在上的玉帝,也是一派淡然之色,好似云衍平安与否全然与他无关。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月老终于姗姗来迟。他大抵是被一众跪拜的仙家吓了一跳,见到大殿中央的夏溪苽后又皱了皱眉。   好在这年纪也不是虚长的,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拄着拐杖不慌不忙的朝玉帝行了半礼,声音依旧硬朗,“老朽不才,敢问玉帝此番召见所为何事?”   玉帝这才微微坐直身子,话虽是对着月老说的,目光却放在夏溪苽身上,“彩辰仙子说是有一枚红石危及云衍神君安危,而这红石更是出自你之手。老上君不如借此机会解释一二,朕执掌仙界万年,却是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了不得的石头。”   夏溪苽闻言眼底闪过诧异之色,她猜测了一千种玉帝不相信她所言的可能,只是没想到竟是这红石他根本就不了解。   月老在见到夏溪苽也在殿内之时便已猜测到了一二,倒是没料到她居然能为云衍做到这等境界。只不过……   微微叹了口气,月老收起心中不忍,亦将目光对上夏溪苽,装模作样的问道:“不知仙子口中的红石究竟长个什么模样,到让老朽也见识见识?”   夏溪苽瞧他说得委实真挚,一时间也探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的把攥在手心的红石递过去。   只见月老面露疑惑之色,并不接手,用他那木质的拐杖朝那红石轻轻敲了敲,便已转身向玉帝恭敬作揖道:“回玉帝的话,这红石老朽也是第一次瞧见,用灵力探查后已确信不过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石头。老朽只是想不明白,仙子为何要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老朽头上,更将神君的威严于不顾,妄自揣度?”   “你胡说!就在刚刚我才和你见过面,整件事也是你亲口所言,神君住的云邸我亦同你探查过,你现在居然想要矢口否认?”夏溪苽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红褂老者,简直不敢相信一番置身事外的话,竟是出自这样面色和蔼之人的口。   比起夏溪苽的急躁,月老显得从容不迫得多。他也不动怒,只耐心的等夏溪苽把话说完后,淡淡问道:“敢问仙子,云邸状况如何?”   夏溪苽想也没想便答道:“云邸上空金光笼罩,祥云缥缈,与平日无异。”   月老微微颔首,转身又玉帝朗声道:“众仙皆知云邸乃神君神力所化,既然云邸无异,神君自是安然无恙。可见这一切说辞都是仙子一人臆想,又何必将我等众仙一同牵扯进来?”   众仙闻言纷纷点头称是,那先前挤兑过夏溪苽的托塔天王见状干脆起身走到殿堂中央,眦眼望着夏溪苽,声色俱厉道:“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小仙,神君功力深厚根本无须担心。如今你却信口开河置神君威严于不顾,这般品性将来若真是做了南宁上仙的正妃,传到魔界众人耳朵里,仙界可还有何颜面服众?”   无端指责却是令夏溪苽百口莫辩,她怒极反笑,只将托塔天王视若无睹,起身步步紧逼走至月老跟前,冷声道:“人间常说仙人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凡人,如今在我看来,怕是连凡人都不如。最起码,他们活到老上君这把年纪,绝不会这么理直气壮的信口雌黄。”   她气势骇人,饶是月老也是心下打起擂鼓,微微朝后退了几步,面上却依旧是镇定自若的神色。   还未等他反驳,一直冷眼看着众仙争执的玉帝终是开口,威严的嗓音里带着斥责,“休得无礼!”   夏溪苽闻言缓缓转身看向高台上座的黄袍男子,九串连珠遮住了他英气的眉眼,她看不清,亦不想看清,只是无谓的笑了笑,轻轻道:“人间还有一句话,叫做错杀一千不漏一个。既然云衍神君安危事关仙界生死,难道派人打探一下他此刻处境这样的举手之劳,玉帝也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玉帝金龙袖边随手一拂,眸光定定锁住殿下淡蓝色的身影,正色道:   “朕数日前方与云衍神君对弈畅聊,神君更是谈及要四处游历,怎会在短短几日里突生变故?况且,尚不论神君功力三界之中根本无人能敌,便是贸然探寻被魔界察觉,到时候仙界没有神君镇守,势必会危及两界,生灵涂炭。这样的事,你一介小仙,可是担当得起?”   “玉帝何必用这般正义凛然的借口搪塞与小仙?说到底,您不过是怕仙魔两界交战,自己在龙椅上坐不安稳罢了。”夏溪苽淡淡开口,脸上不见丝毫畏惧。   玉帝倏地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盛怒之色,“你私自与西海断绝关系的事情朕还未追究,如今又当面挑衅朕的龙威,莫不是以为龙诏一出,你侧妃的位置就高枕无忧了吗?”   立在一旁的南宁绝暗叫不好,他自幼在玉帝身边长大,这般盛怒之色除了父皇舍弃太子之位隐于世俗的时候见过,至今不过第二次瞧见。   正欲上前解围,夏溪苽已冷冷笑开,眉眼俱是凉意,嗓音凄苦,“罔云衍神君为天下苍生费尽心力多年,到头来,竟还不敌您所谓的尊严和您那宝贝金孙的婚礼重要吗?”   南宁绝听见她质问的口吻,方直起的身形一顿,却原来,他讨好她数日,终不过是她眼里玉帝的金孙,而非丈夫。   夏溪苽大抵是众仙家在仙界生活了数万年来,见过的最不知死活的小仙了。亦知她今日只怕是要在劫难逃,也不敢多言,跪在一旁做局外人。   “一派胡言!”玉帝彻底被惹怒,衣袖一扬,只见一头九爪金龙腾空而出,长啸着朝夏溪苽袭来。   众仙不由大惊,天子之威只要一击,即便保住性命,日后修为也难有增进地步。   不过摆在其他仙家身上,势必会认命般的硬生生承受下来,以求玉帝消气。奈何夏溪苽脾气一旦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当下就准备凝神聚力拦截下来。   可惜她灵力微薄,即便得了云衍千年灵力,在玉帝面前仍旧是小巫见大巫,毫无反手之力。   倒是守在一旁的小白见状,嘶吼一声便窜到夏溪苽身前想要替她挡下,月老亦是将手杖隔在夏溪苽身前,设下结界护夏溪苽周全。   但夏溪苽一来不想让小白再替自己受伤,二来对月老这个满嘴谎话的老者委实不待见,眼看着金龙呼啸而来,手掌聚力射出两道水柱,将一人一鸟推到两米开外。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夏溪苽再无余力,微微闭上眼便已准备承受这一击,嘴角勾起淡淡苦涩的笑意。   云衍,你若看见这就是你日日守护之人,可会心寒?   可会为一重天险些置我丧命于墨渊而内疚?   无数画面闪过脑海,谁料预想中的疼痛始终不曾到来。   夏溪苽疑惑的睁开眼,却见南宁绝已背对着她伫立,他今日身着一件宝蓝色华服,上空一条六爪金龙长啸而出,周身白光四起,竟与那九爪金龙呈相抵之势。    【049 前世今生】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玉帝见状急忙收回金龙,威严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你可知你究竟在做些什么?”若非他及时收手,怕是会伤及南宁绝元神,万年修为毁于一旦。   南宁绝这才散去灵力,捂住胸口猛地后退几步,俊颜失了血色。夏溪苽生怕他会摔倒,赶忙上前扶住,却对上来人满是阴霾的眸光。   她猛地一怔,南宁绝已将目光转向玉帝,话语坚决,“无论如何,夏溪苽都是我亲手挑选的妻子,还望皇祖父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这一回。”   “好好好,这便是朕亲手养大的皇孙!”玉帝一拂衣袖,声色俱厉,“仅仅凭借一块会发光的石头,便将这个朝圣殿都搅得天翻地覆,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天子龙威。这样的女子,事到如今你还要替她说话,甚至不惜伤及自己元神?”   夏溪苽没想到方才那阻挡下的一击看似容易,却是这般危险,不由紧了紧握住南宁绝的手。   南宁绝许是感受到夏溪苽的内歉疚,微微笑了笑,可眼底依旧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惆怅。他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再抬眼时,素来倨傲的面上染上久远的韵味,“当年父皇为何离开,皇祖父难道还不明白?今时今日,您还要执意左右我人生吗,重蹈覆辙吗?”   玉帝挺拔的身形微微一颤,不怒自威的脸上闪过几不可见的悲痛之色,唇瓣微启,断断续续道:“辰儿……”   月老一看玉帝已经动摇,亦是上前一步,躬身劝道:“彩辰仙子此举虽然逾矩,但到底是因担忧神君心切才出此下策。再者,这场婚礼乃是神君的意思,老朽恳请玉帝开恩。”   托塔天王眼看就要将夏溪苽拖下马,事情又在此刻有了转机,就欲出声阻止,谁料竟觉背脊发凉,余光所见,却是南宁绝云淡风轻扫过他手中的舍利塔后,将目光扫回他身上。   托塔天王不知怎的就感到心虚,僵硬着身子站立在原地,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抱住舍利塔不说话了。   玉帝不知是被南宁绝的话打动,还是因月老的劝解想起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眸深沉如潭水,将将坐在龙椅上好一会儿,方稍显疲倦的摆摆手,道:“都退下吧。”   一场好戏就这么平淡无奇的收场,众仙说不遗憾定是假的。但是看戏的代价委实太大了些,保不齐就会累及自身,也都悻悻然说了声“遵旨”后,纷纷躬身退场。   夏溪苽见南宁绝面色苍白,看样子是受伤不轻。心下愧疚之感愈浓,就欲将南宁绝扶到小白背上一道离开,玉帝却在此时淡淡开口,“南宁绝,你且先留下。”   南宁绝闻言抬首看去,却见方才还是正襟危坐的玉帝已缓下脸色,柔声道:“龙息之气伤及元神,朕替你疗伤。”   整件事情开场这么大,结局只是当做闹剧收场,夏溪苽自是不甘。然而,南宁绝为了她不惜公然顶撞玉帝,她再争执下去,便是不知好歹了。   当下不动声色的松开手,同小白离开。   殿外众仙早已退却,仙气缭绕,宁静安详的像是已将刚刚发生的故事深藏。   夏溪苽颇为失落的朝前走上几步,余光瞥见一抹红色身影时顿住。心头方压制住的怒意又渐渐腾起,到底没忍住,一把上前捉住来人的衣襟,怒道:“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月老许是早就料到夏溪苽会这么问,只是拍了拍放在他衣襟上的手,好声好气道:“你先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随意冲撞老人家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夏溪苽瞧着月老又要开启他喋喋不休的神助攻模式,赶忙松开手,打断他的话道:“那你说说,究竟为什么不说实话?”   月老倒不急着回答,认认真真的整了整衣襟,方眯起眼摇了摇头,老神在在的说道:“这是只属于仙子你的机缘,与旁人何干?本仙君这般,不过是天命所致。”   这话乍听起来令夏溪苽耳熟不已,只不过同样的话从月老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总是少了一抹苍凉悲壮的韵味。她怔愣半晌也还未参透话中深意,还待问清楚些,眼前那红褂老人早已驾着祥云飞远了。   夏溪苽见状,又是一阵失神,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意,轻车熟路似的便已走到天河边上。   这里的河水不知流淌了多少岁月,时光却好像独独停留在了它们身上,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夏溪苽遇见,它都是如此刻漫不经心的翻动着。   许是感受到故人的气息,潮水微微上涨了几分,拍打沿岸礁石发出缠绵低沉的声响,传入夏溪苽耳朵里,已有了悲凉味道   夏溪苽也说不出缘由,对天河的亲切之感好似与生俱来。像是千百万年他们便已相识,彼此熟稔。   这么想着,夏溪苽失笑,她怕是太寂寞了,竟是对一江河水都产生了微妙的情感,脚下却忍不住又靠近了几分。   手中红石闪烁的频率又变快了些,夏溪苽怔怔看着,呢喃一般朝着天河道:“真的,是我多虑了吗?”   她话音刚落,原先平静的天河忽的翻滚起来,自深处涌出一个漩涡,有画面不断浮现。   这已经是夏溪苽第二次见着这样的场景了,她生怕再次错过,索性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睁大了眼睛望过去。   漩涡深处似有若无延伸出遍地绿意,百花丛中的尽头,隐隐显出一袭白衣的男子,他静静站立于天地之间,周身浮华笼罩,墨长的发用一根丝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背后。虽只是一抹身影,但已然成为最美的风景。   夏溪苽心中惊讶,瞳孔亦渐渐放大。   这遍地绿意,一重天的奇花异草,她该是此生都不会忘记。   只是画中花草好似比她当初所见更加鲜艳几分,而画中之人,气若谪仙,单单一个背影,都令她心动不已。   莫不是……   夏溪苽心下渐生一个轮廓,还想再看得仔细些,那画中绿意却刹那间枯萎,花瓣凋零,天地间唯剩那一抹白衣依旧岿然不动。   夏溪苽看不见他的眉眼,却感同身受般看尽天下动荡,尝到物是人非的苍凉苦涩。   画面到此终于静止,天河之中的漩涡再度聚拢,潮水依旧拍打礁石,一切归于平静。   夏溪苽看得失神,陡然间便觉满腔悲伤蔓延至四肢百骸,回神之间,泪水已不知何时打湿脸颊。   她不由伸出手背去擦拭,嘴角还是不免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绪汹涌而绵长,熟稔的让她怀念,真实到令她心惊。   她自来到仙界后头一次生出一个奇怪而荒诞的念想,或许,她本就是属于这里的人。天命指引,所谓的宿命,她到头来终是逃脱不掉。   至于天河之水,冥冥之中,许是想要告诉她所丢失的过往吧?   “已经想不开到要投河自尽了吗?”嗓音携了嘲讽而来,缓缓靠近,“只不过上古时期已有位女神君在此地陨落,数万年后方才孕育出云衍这天地间仅存的一位神君。你仙缘浅薄,怕是融进去数千万年,也无济于事吧?”   喜欢挖苦她的人南宁绝敢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说第一。夏溪苽甚至不用回头,便已猜出来人是谁。然则她此刻无心于这些小事,南宁绝的话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不禁转身问道:“云衍是从天河孕育而出的?”   “果然只有他的事情才能引得你的关注吗?”南宁绝根本不准备回答夏溪苽的问题,冷笑着走上前,修长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在大殿之上拿神君的安危说事,怕只是不愿嫁与本君找寻的借口吧?”   下巴被捏得生疼,夏溪苽只觉南宁绝这气生得莫名其妙。无奈云衍的确是她埋藏心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遭南宁绝捅破,她连辩解都觉多余。索性也不抵抗,静静站在原地任凭南宁绝质问。   沉默简直就是变相的承认。在朝圣殿拼命隐忍的嫉妒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南宁绝指尖越发用力,却在见到夏溪苽脸颊上的泪水后,怎么也下不了狠心,“你哭了?”   意识到这点,南宁绝眼底溢出一抹欣喜,又或许,这泪水,是为他而流?   夏溪苽这才感到眼泪还未完全干透,勉强拨开南宁绝的手指,用衣袖胡乱擦了擦,有意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我没事。”   她无意间的疏离深深刺痛了南宁绝的眼,心底那抹喜悦荡然无存,与生俱来的桀骜又让他无法接受这些时日来的付出终不过一句一厢情愿,一把搂过夏溪苽的腰肢,额头相抵,近的可以听见彼此间的呼吸声。   “力保你不被污言秽语侵扰的是本君,大殿上抵命相救的是本君,不顾众朝臣反对执意娶你的是本君,你没事?你当然不会有事!”   夏溪苽还未弄清南宁绝到底是吃的哪门子醋,他已近乎疯狂的怒吼,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凤眼里布满的血丝一清二楚。    【050 趁人之危】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奈何这样的姿势太过亲昵,夏溪苽一边拼命拉开二人间的距离,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劝道:“南宁上仙,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什么了。大殿之上我所言句句属实,云衍神君现今怕是真真遇上了什么困难,我希望……”   “云衍神君,云衍神君,你的眼里难道就只容得下云衍吗?”南宁绝咆哮着将夏溪苽搂得更紧了些,那手上的力度勒得她腰肢生疼,“他能给你什么?权势?还是修为?不过是千年灵力,本君也可以给你!”   南宁绝说着,唇瓣便要侵上来,态度强硬而霸道。饶是夏溪苽再理亏,也由不得他如此轻薄。当即凝神聚力,想要以水波将二人隔开。   谁料白玉雕砌的栏杆下那原本已归于平寂的天河,好似受到夏溪苽的灵力波动,渐渐堆起半米高的水柱,巨浪滔天,生生将南宁绝宝蓝色的衣袍浸湿。   他终于松开钳制住夏溪苽的手,俊颜挂着点点水渍,布满血丝的眼眸看向夏溪苽时含着惊愕,“你竟然,连天河之水也可以操纵?”   御水之灵本就是本着就近取水的原则,引用离自己最近的天河在夏溪苽看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可见南宁绝这般不可思议的模样,心下不禁生出些许端倪。   她还来不及细想,南宁绝却是大笑起来,眼底猩红一片,“云衍竟是拜托天河护你周全了吗?他堂堂一介神君,莫不是要与我南宁绝抢女人?”   夏溪苽闻言一怔,记起南宁绝曾说天河是孕育云衍出生的地方,那或许……   将将有了浅浅思绪,南宁绝已跨步走来,丝毫不顾及夏溪苽感受,便抬手把她夹在腰间,招来祥云往朗坤殿的方向飞去。   夏溪苽哪里明白南宁绝又是中了哪门子邪,亦猜不透他此举何意,只想着挣脱。   然而,她刚刚凝神准备反击,下一秒灵力便尽数散去,怎么也聚不起来。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南宁绝搞的鬼,夏溪苽愤愤抬眼瞪过去,南宁绝却不看她,语气里像是在隐忍什么一般,“缚仙索不经他人之手根本无法解开,本君今日,势必要你完完全全成为本君的女人。”   夏溪苽绝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好少年,几乎无须思考就已明白南宁绝接下来到底想要做什么。脸上好似火烧般腾起红云,腿脚用力欲要摆脱开他,怒道:“南宁绝,你这是趁人之危!”   南宁绝这才低头朝她邪魅一笑,可笑容却不达眼底,“本君给过你心甘情愿的机会,只可惜,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   他说完再不顾夏溪苽挣扎,一路直奔朗坤殿,急不可耐的遣走殿内宫娥。   一众宫娥见南宁绝与夏溪苽亲昵模样,很快便明白了她们家殿下想要做些什么。也不等南宁绝知会,极有默契的娇羞低头,临走时还不忘好心替他关门。   室内寂静,唯独南宁绝将夏溪苽扔到檀木床上时发出一声肉体碰撞的闷响。夏溪苽吃痛的揉着屁股,眼看着南宁绝毫不犹疑的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终于感到了浓厚的惊慌之感。   当下便急着下床逃走,谁料脚还为离地已被南宁绝捉住一把扔回床上。俊颜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夏溪苽却半点灵力都使不出来。只得撇过脸避开,摆出商讨的口吻,“南宁上仙,距离婚期不过只剩三日光景,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话虽说得平静,抓出被褥的手下微微颤抖,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南宁绝一一看在眼里,顺势压制夏溪苽靠在床板上,好似打量一件艺术品一般淡淡扫视她一周,凤眸淌出些许玩味,“现在才知道害怕,不觉得太晚了吗?”   夏溪苽委实受不了这种沦为鱼肉的无力之感,索性抬眸直直对上南宁绝探究的神色,冷冷笑开,“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南宁上仙也只会使得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可即便你得到我的人又当如何?今日你若真真做出强人所难之事,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在威胁本君?”南宁绝挑眉一笑,眼底寒意更甚,“你可知整个仙界期盼得本君宠幸的仙子早已排出南天门外,你又有什么资本,居然敢威胁本君?”   夏溪苽回以一笑,颇为善解人意,“诚如南宁上仙所言,我心思既不在上仙身上,上仙又何必心存执念?”   “是啊,你心思怎么会在本君身上?”南宁绝嘴角像是讽刺似的勾起一个弧度,“云衍神君论相貌,论气度,论修为,哪一点不在本君之上?”   许是语气太过低落,夏溪苽心下一痛,忍不住轻叹一声,“南宁绝,我……”安慰的话才起了个头,却已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南宁绝丝毫不将夏溪苽的为难看在眼里,兀自沉浸在悲涩之中,那笑容甫显出半个轮廓,却猛地收住,神色狰狞,“但云衍神君再好,那也只能是受天下顶礼膜拜的神明。你当明白,你与他,绝无可能在一起。神君不会答应,天理更是难容!”   所有的话只停驻在“天理难容”四字之上,夏溪苽闻言,眼眸仿佛倏地失了焦距,灵气消散。   天理难容吗?   其实,她打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份情愫来的太过突然,却无法长久。   不是没想过放弃,奈何情爱的蛊已深入骨髓,她即使刻意遗忘,或是偶然提及,或是深夜静谧,那人一袭白衣都会毫无预兆的出现,宛如上瘾的毒药,食之伤身,戒之痛心。   而这份藏于她心底的刺,经南宁绝之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出来,夏溪苽终究像是被窥探秘密的小丑,急得跳脚。   “是,我就是喜欢云衍。他不答应我如何?天理不容纳我又如何?大不过被天雷劈死,被流言淹死,到底好过我每每惶惶不可终日,生不如死!”   “所以,无论本君怎样付出,都不及云衍一二吗?”南宁绝抵在床板上的手掌聚拢成拳,凤眸里染上说不出的落魄寂寥,“夏溪苽,你大抵是本君平生所见,最最忘恩负义的小仙了。”   云邸之上不顾一切的跳下,他不是没有看出她的小心思;十里桃林偷喝桃花酿,他不是不知她的借酒消愁;天河水旁哭得梨花带雨,他不是不懂她的泪水究竟是为谁而流。   他素来骄傲,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因为,不甘心、舍不得。   可到头来,他自以为是的殷勤款待,落进她的眼里,唯剩下生不如死。   他低低笑了一声,终是放弃了强迫夏溪苽的念头,站起身裹了衣袍朝门外走去。双手触及门扉的那一刹,话语却依旧冷硬,“婚期将近,没有本君的允许,你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语落,房门紧扣,四下无声。   周围白光浮动,显然是南宁绝设下结界。   夏溪苽瘫坐在床沿,目送着那抹宝蓝色的身影远去,微微闭上眼,泪水便好似决堤,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都说一场感情的拉锯战里,谁爱得更深,谁所受的伤痛也就越重。   她待云衍是如此,南宁绝待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夏溪苽孑然一身来到仙界,自诩问心无愧,却独独亏欠了南宁绝太多。   余下的两日过得很快,转眼殿外已锣鼓喧天,一派喜庆之色。   结界已撤,宫娥喜娘个个面带笑意,绕着端坐在镜子前的夏溪苽打转。   夏溪苽百无聊赖的瞅着那十来斤重的凤冠,暗叹顶着这般华而不实的东西飞个几千米到朝圣殿,脖子基本上是要报废了。   思量间,一名年岁较小的宫娥急急忙忙跑到夏溪苽跟前,禀报的话还未说出口,倒是被一旁的喜娘斥责道:“今天是彩辰仙子大喜之日,你如此鲁莽,万一冲撞了仙子你可担待得起?”   那宫娥连忙谢罪,正要就憋在嘴里的话说出来,她身后之人便已将其打断,“彩辰仙子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我找宫娥传唤了半天,都不见一人出来接待。”   可算是来了。   夏溪苽终是提起精神,含笑望过去,替她盘发髻的喜娘手下却是一抖,连木梳都险些摔落在地。   按照习俗,新人成婚前一夜是不得见面的。南宁绝许是正在赶来迎亲的路上,若是凤凰岛的公主此刻前来闹事,光凭她一介妇道人家,哪里能够拦得住?   夏溪苽自然看出了喜娘脸上的担忧,无谓的笑了笑,劝解道:“你先退下,我与幻珊叙叙旧,不碍事的。”   喜娘心下虽然犯嘀咕,但数日前彩辰仙子与凤凰之女一见如故的消息她也有所耳闻,又听夏溪苽如是说,稍稍宽慰,便带领着一众宫娥先行离开了。   幻珊顺手将房门带上,杏眼望向夏溪苽时捎上一抹狐疑,“你真的决定好了?”   夏溪苽极是严肃的点了点头,更是起身朝着幻珊抱拳行礼,面色真挚,“我夏溪苽欠你一份人情,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全力报答。”    【051 心尖滴血】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同幻珊换装后头偷溜出来,因为灵力仍旧被缚仙索束缚住,夏溪苽只得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吹了口哨唤来小白。   这厮两日不见又胖了不少,个头亦比夏溪苽高出半个头的距离。通体雪白的羽毛越发透亮,想来这些天少不得去众仙府邸搜刮了多少好东西。   小白许久未见主人,这下显然高兴坏了,再一次无视自己日渐壮硕的体格,弯下脖子作小鸟依人状,极为亲昵的蹭了蹭夏溪苽的脸颊。   软软痒痒的触感令夏溪苽心下柔和起来,见它如此,摇了摇头把指责的话咽回肚中,眼底不免又多了一抹惆怅之色。   这两日红石闪烁的频率不断加快,直到今日,更是停止闪烁,那暗红色的光泽好似被点燃的长明灯火,再不熄灭。   而心头的那一股惴惴不安愈渐浓厚,夏溪苽虽不愿意承认,但云衍出事的事情,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思量间,却闻脚步声渐近,夏溪苽再不多做迟疑,翻身坐到小白背上,目的地直指天宫月楼。   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高空俯视下来,宛如一条红火的巨龙,绵延进朗坤殿。周遭的仙气许是比先前更甚了些,将众仙包裹其中,若隐若现。   光是想象南宁绝知道她逃婚时的精彩表情,夏溪苽都禁不住浑身直打哆嗦,更是难为幻珊要替自己抗下这份雷霆之怒。   微微叹了口气,夏溪苽又摇了摇头将这烦恼统统抛诸脑后。多思无益,更何况,幻珊是心甘情愿,至于南宁绝,她到底也备了一份新婚薄礼。   好在一众仙家一早便前去朝圣殿凑热闹了,夏溪苽这一路可谓是畅行无阻。   天宫依旧清冷,夏溪苽在月楼门前落定,大门却是合上了。她轻轻叩响门扉,半晌也不见有人答应,心底难免有些失落。   月老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清心寡欲的,今日玉帝金孙大婚,他前去凑个人头数倒也不足为奇。   这般想着,夏溪苽索性推门而入,决计在月楼等到月老归来为止。   绿草如茵,参天的姻缘树枝头叶片仍是金灿灿的色泽。   夏溪苽不由眯起眼,那树下皱着花白齐肩长眉,神色认真解着一团毫无头绪的红绳的红褂老者,可不正是月老吗?   这下看清了,夏溪苽忍不住失笑开来。这老头也不知是因为太用心解红线没有听见,还是故意装聋充耳不闻。   但人还在月楼,却是免去她不少麻烦。索性也不多问,只拿出那块红石放在月老跟前晃了晃,开门见山道:“说吧,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探查到云衍神君的下落?”   当初月老的欲言又止,夏溪苽不是不知道。但那时被他用其他话题岔开,之后又遭南宁绝软禁,左右也捞不出闲暇的时间。   月老又摆出一副“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惊讶神色,表情僵硬的夏溪苽一眼便看出是装出来的。倒是难得好心不戳穿,耐着性子等月老开口:“这个……本仙君不便透露。”   月老开始卖关子,先是放下手中的红色线团,又是伸手抚了抚他那花白的胡须,最后面露深沉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夏溪苽额间隐隐划下三道黑线。   这老头无端在朝圣殿外冲她说了一通云里雾里的话,现下又不去看婚礼,“恪尽职守”呆在月楼的整理姻缘,显然就是在等着她的出现。   如今又是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戏份未免太足了些。   夏溪苽笑着回头招来不远处正在摧残花草的小白,伸手指了指那一团红线,淡淡道:“小白,咬它。”   小白早就对那红球垂涎已久,一听夏溪苽这般命令,当即欢快的扑腾过来。   它倒是开心了,可吓坏了四十五度角做沉思状的月老,眼疾手快的把红线护在身后,朝着夏溪苽叫嚷道:“本仙君说还不成嘛!”   夏溪苽满意了,乐呵呵的叫住小白,蹲下身子坐在月老对面,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月老这才砸吧砸吧嘴,慢悠悠道:“你可知红石的来历?”   古人作诗多喜用起兴的修辞手法,夏溪苽见怪不怪,摇了摇头。   “想要启用红石代为牵引,须得以寄主鲜血解开封印。只不过,那血不比其他,除心尖挤出的一滴血外,莫不能及。”月老说到这里,眸色暗了几分。   “此法虽能准确无误找到所寻之人,但无异于将性命交于红石之中。且每至动用灵力查探之时,心痛宛如刀绞。灵力浅薄之人,所用次数越多,必会危及性命。是以,上古时期已封为禁术,如今仙界知道此等禁术的仙人,除了老朽外,唯剩云衍神君。”   这也是朝圣殿那日,他不说明情况的原因之一。   夏溪苽尚不知区区一块石头竟会牵扯出这么多的是非曲直,怔怔望着手心处放置的红石,那暗红色的血色愈加浓郁,岂不是大危之兆?   “若我想要找到寄主,又当如何?”手指微曲将红石握回手掌,夏溪苽淡淡道。   月老闻言,眼底闪过赞赏之色。   同样的话旁人听去,最关心的,莫过于云衍这么做是何缘由,亦或是为何自己会是红石认定之人。   然而,夏溪苽却没有。她将一切信息过了一遍,竟只筛选下有关云衍的安危来。   感慨般的叹了口气,月老指了指夏溪苽的胸口,有些不忍,“你既是红石选定的有缘人,心尖鲜血亦能启动红石。只不过……封印再度破开,怕是要承受双倍痛楚。”   夏溪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握紧的手掌再度摊开,阳光下折射出暗红色的光晕。她将红石交至月老手中,语气诚恳,“我这人打小就挺怕疼的,戳心窝的事绝对下不了手,还望老上君能帮我一把。”   月老接过红石的手颤了颤,迟疑道:“你可是想清楚了?”   夏溪苽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坦然,“就是没有想清楚才无所畏惧,更何况,云衍的事,我须得亲眼瞧见方能安心。”   月老又是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迎风招展,“其实,凭借神君的伸手,大抵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夏溪苽轻笑一声,冷冷道:“正是因为你们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云衍才从来不敢奢望会有人来救他!”   她忽的想起她与云衍在二重天的时候,她两次出手相救,他的怅然若失,他的隐隐诧异。   却原来,有时候连太过强大也是一种罪过。   你是受万人景仰的神明,神不可以受伤,亦不可能受伤。   这数十万年的孤身一人,护住四海八荒却是连个知冷暖的问候也不曾得过一句。   云衍,你该有多寂寞?   突如其来的指责令月老老脸一红,他细细打量了夏溪苽一眼,却是举起一旁的手杖冲她轻轻挥动,“且容老朽先见你身上的缚仙索除去,有灵力抵御,到底能少受些痛苦。”   语落,只见白光微现,夏溪苽便觉周身禁锢的灵力又重新回到她的体内,灵台亦清明不少。   她朝月老感激一笑后,紧闭双眼。   下一秒,左心房那里像是被什么冰凉生硬的物体掏空,虽然他出手极快,夏溪苽还是尝到了剜心之痛,喉间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月老急忙将那滴鲜血注入红石之中,霎时暗红色的光芒又涨上三分,石身愈加晶莹剔透。   在一旁戏耍的小白见主人受伤,匆匆赶来,乌溜溜的眼珠关切的望着夏溪苽,“咕咕”叫了两声,像是询问。   鲜血染红了衣襟,夏溪苽只无谓的笑了笑,接过月老手中的红石,不做半分迟疑,灌入灵力探查开去。   心绞之痛比刚刚重上千万倍,夏溪苽难耐的伸手捂住胸口,冷汗涔涔,失了血色的唇瓣却漾开一抹笑意。   云衍,你看,你怎么会是一个人?   剜心之痛我陪你一起受,四海八荒我陪你一起守。   你救了我这么多次,这一次,换我来救你,可好?   再睁眼时,夏溪苽好似终于读懂了云衍凉薄眉眼间的寂寥沧桑,璀璨的双眸眺望向远处,樱唇轻启,“一重天。”   一人一鸟渐行渐远,月老望着远方幽幽叹了口气,扯过那一团红线越看越头疼。   “哎呦我的云衍神君哟,老朽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您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朗坤殿外,锣鼓声响彻云霄,迎亲队伍步履齐整,沿着大门依次排开,让开一条道来。   南宁绝今日身着一件大红色喜袍,暗金色的繁冗绣样更衬得他俊朗丰神。   好事围观的众仙家纷纷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只见南宁绝驾着七彩祥云翩翩而至,凤眼含笑,仿佛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勾人魂魄。   一众仙子见了,无比羡艳起夏溪苽来。平白无故得了南宁绝这样炙手可热的香馍馍,却不过是因为那过分妖娆的面容,到底心有不甘。   南宁绝目不斜视,殿内金粉漆铸的门外,红火凤袍拖曳于地,他心心念念的娇小人儿,就在今日,终于要成为他的妻子。   他发誓要将她宠成九天之上最最无法无天的小仙,给予她一生荣华富贵。   哪怕,他心尖上的人儿,从未将他存于心上。    【052 盛世婚嫁】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大红喜帕遮住了她的容颜,她却好似感受到他的气息一般,裙摆下的脚步微挪,靠近了几分。   只这一眼,南宁绝心下终究释然。   她既已成他的妻,爱或不爱,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而他南宁绝最不缺的,就是悠悠岁月,与卿白首。   隔着红帕幻珊看不见南宁绝的模样,却能从周围仙家的赞美之词中想象出他今日的风华卓绝。   专属于他的气息离自己越发近了,她低头便见一双金龙长履映入眼帘。呼吸急促,捏住裙摆的指尖微微泛白。   但南宁绝只是静静站立于红衣俏人面前,凤眸有太多情感流转。他想给予她的越多,就越怕她被这场婚姻束缚。   许是察觉出来人的犹豫,幻珊不动声色将捏住裙摆的手松开,深吸口气,纤纤素手微微抬起。   那是,与君携手的意思。   南宁绝眸光闪了又闪,终是剩下喜悦的神色。   她终于,要接受他了吗?   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南宁绝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攥紧的手掌早已渗出汗水。   “夏溪苽,别忘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今后便算是互相折磨,抵死纠缠,你也永远是我南宁绝的妻。”   语落,那纤细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颤。   他说,今后便算是互相折磨,抵死纠缠,你也永远是我南宁绝的妻。   这该是她今生所闻,最缱绻缠绵的誓言了。   可为什么,所倾诉的对象却不是她?   杏眼微阖,幻珊终是平复下心底泛出的苦涩,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紧紧回握住南宁绝的手。   哪怕只是别人的替代品又如何?她那么爱他,她有漫长的一生去等他回头看见她的好,她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锣鼓震天,一路相随的花童沿途洒下片片花瓣,犹如漫天花雨,耀眼夺目。   火红的凤摆长长拖曳一地,她在他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上七彩祥云。   凤冠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身体相偎,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笃定。   “小白,再飞快些。”   夏溪苽轻轻拍了拍小白的羽翼,心口处的伤痕虽已被月老用仙术止住,但过度的灵力探寻终是使得伤口再度开裂,渗出点点鲜血,将桃粉色的衣襟染成深红。   许是疼得麻木了,她失了血色的精致容颜不见半点痛楚,只是凝向远处的一重天,目光灼灼。   小白听到主人的呼唤,啼叫一声算是应允,挥舞的双翅愈加卖力。   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一重天,飞沙走石,黄岩遍地,夕阳的余晖被雾霭笼罩,透出毛玻璃似的模糊质感。   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萧条,却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仿佛比初见时更加浓稠了些。   夏溪苽不由眯起眼,手下凝神聚力,双眼环顾四周,小心提防。   原本四处游走的妖兽像是在一夜之间突然蒸发,寂静的地域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唯剩微风拂过捎上淡淡黄土气味。   怎么会……这样?   灵力探寻时感受到云衍在一重天的气息,她直觉便知道定是墨渊出了异动。可为什么,竟是连二重天也受到了影响?   心下虽满腹疑惑,但日渐沉寂的太阳光却让夏溪苽做不出太多的思考。   若是天黑之前赶不到一重天入口,到时候入口关闭,恐怕只能再等上一夜了。   思及此,夏溪苽又催促了小白一声,加快行程。   一人一鸟在接近树林时,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亦明白那兽群究竟去了哪里。   无数种族各异的妖兽,或形体窈窕如白蛇,或面目可憎如猛虎,成千上万,全都聚集在树林之前。   在妖兽面前,一道浅金色屏障将它们与树林隔绝开来。   那屏障薄如蝉翼,却又固如钟罩。妖兽像是发了疯一般接二连三地朝屏障撞去,所触及之处,浅金色光泽霎时发出耀眼的金光,将妖兽弹开数米远的距离。   但很快,在它身后又有妖兽前仆后继的冲上来,不知疲倦。   这样波澜壮阔的场景看在夏溪苽的眼里,竟生出强烈的震撼之感。纵使她不明就里,却还是被生命的顽强所折服。   至于那道屏障,显然已重新经人加固封印。浅金色的光泽,只一眼,夏溪苽便认出那必然出自云衍的手笔。   仙魔两界都知二重天与一重天结界功不可破,那到底是什么缘由,会让云衍亲手重新布下结界?   义无反顾地,就像要与天地为敌。   心下不安的感觉在靠近树林后几乎深入夏溪苽的四肢百骸,好似一双干枯的手骨扼住她的喉咙,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她勉强稳了稳心神,指了指前方屏障,示意小白穿梭进去。   小白虽生性欺善怕恶,但到底在云衍身边呆过不少时日。当即无视了脚下千万洪水猛兽,振翅一挥便直直冲了过去。   撞击之时,金光乍现,一人一鸟被弹开数丈远的距离,接连回旋了好几个圈甫停下。   这样的变故,小白蒙了,夏溪苽亦是不解。   从前的结界只会阻隔妖兽的入侵,现如今,却是谁都进不去了吗?   云衍,你究竟在些什么?   柳眉紧蹙,夏溪苽心有不甘,凝神自手心射出一道水柱狠狠朝那屏障冲撞开去,但结局显然杯水车薪。屏障刀枪不入,水柱很快便被反弹回来,水花四溅,余晖下折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我摒弃所有来到这里,还差一点,你便在我眼前。可为何,你却将我拒之门外?   夏溪苽苦苦一笑,低下头看着手中攥紧的红石。暗幽色的红光常亮,经久不熄。只是那两滴鲜血已有相融之势,妖艳浮华。   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夏溪苽眼眸划过奇异的色彩。她带着小白在屏障前停住,缓缓举起手中红石,凝神将灵力灌入,刹那间,红光大涨,晶莹透亮。   左心房又开始剜心般的疼,夏溪苽勉力咬牙,终将浑身灵力全部灌入。   适时,红光以红石为中心划出一个圆圈,淡红色的光晕将夏溪苽与小白尽数包裹其中。   心痛如刀绞,夏溪苽倒吸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多说一句,小白便好似明白什么一般,即刻俯身闯入屏障之中。   红光所及之处,原先坚不可摧的浅金色屏障渐渐消融出一人大小的缺口,金光直逼艳阳,没入红光之间。   众妖兽一见,纷纷杀红了眼,叫嚣着想要冲上前去。奈何二重天并无飞禽,那缺口待夏溪苽进入之后便极快复原,平静得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玉帝显然不太重视这一次的婚礼,即便南宁绝前前后后投下不少心血,排场也是一等一的盛大荣耀,但由玉帝亲手点名举行婚礼的,却是常年居住在月宫不问世事的嫦娥。   可在以往,即便是随随便便哪家帝尊的儿女成婚,都会叫来月老那样的老上君撑场面,如今招来不懂事宜的嫦娥,众仙见了,面上神色各异。   有的唏嘘彩辰仙子未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有的又觉着像夏溪苽这样背信弃义的西海小仙,这样婚礼已给足她的面子。   这其中最为快活的,自然是一众暗恋南宁绝而不得的仙子,面上虽摆出同情的神色,心下却是乐呵呵的出了一口恶气,望向高台上座的玉帝时,目光越发恭敬。   扶着幻珊一路驾着七彩祥云而来南宁绝远远望着也是知晓的,奈何那日在大殿之上夏溪苽那样目无尊长,玉帝不曾将她削去妃位已是极大的宽容,他自然不敢要求太多。   朝圣殿今日因大婚的缘故请来一众得道高僧,一时之间佛光笼罩,伴着愈发充沛的仙气,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身着淡紫色华服的嫦娥在看到南宁绝与幻珊缓缓从七彩祥云之上下来之后,朱唇浅浅勾起一个弧度,面容淡雅的朝他二人点了点头,柔声道:“承云衍神君旨意,于今日良辰吉日成婚,现吉时已到,新人可行婚庆礼仪。”   嫦娥声线素来轻柔,但彼时在阵阵颂佛声中亦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待话音落下,南宁绝极为温柔的牵过幻珊的手转身朝殿外跪下,大红色绸缎将他二人牵连起来,俯身叩拜时轻巧落地。   嫦娥见状回首朝玉帝示意,龙椅上之人却是像是察觉出什么不妥一般轻轻皱起剑眉,并不答话。   诵经声依旧不断,但围观的众仙家已出奇默契会噤口。天子之心不是他们可以随随便便揣测的,但玉帝当众堂而皇之的阻拦下婚礼的进程,难免激起他们素来甚重的好奇心。   南宁绝亦感到天子的犹豫,无奈没有指令不得随意起身,面上镇定自若,手下却不由紧了紧幻珊的手掌无言安慰。   倒是嫦娥低头沉吟了一会,终是迟疑的轻声唤道:“玉帝……”   余下的话她还未说出口,玉帝已微微颔首,不怒而威的嗓音弥漫进大殿之中,“继续。”   在众仙家遗憾之余,稍稍松了口气,嫦娥得体的点了点头,转头望向依旧跪拜天地的新人,淡淡道:“二拜高堂。”   ————   亲们在等一等哟,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云衍神君就可以出现了哟~~~    【053 无可奈何】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仙界的嫁娶习俗和人间其实没甚大区别,某种程度上而言,却是下凡历劫的神仙渐渐将这一习惯流传至凡界,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当下,两位新人伴着嫦娥柔和的声线行完夫妻之礼,众仙无论诚心与否,都一一摆出笑脸鼓掌祝贺。   南宁绝有些迫不及待地出手扶住幻珊起身,俊颜泛出喜气洋洋的红光,薄唇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本来还担心夏溪苽会对前日自己所作所为心生愤懑,赌气阻挠。可今日的婚礼委实比他想象中顺利太多,不由凤眼含笑,多看了面前之人几眼。   可就是那惊鸿一瞥,喜帕轻扬露出新娘半张容颜,南宁绝脸上的笑容便僵了僵。手下一松,大红喜缎的一头已经飘飘然落地。   众仙不知缘由,只道是南宁绝手滑弄掉了绸缎,倒不曾太放在心上。唯独高坐龙椅之上的玉帝看出了端倪,剑眉又皱得深了。   云衍神君说得机缘,莫不就是今日所生出的变故?   思及此,玉帝以一种稀松平常的口吻,淡淡道:“礼既已成,且先送南宁王妃入洞房。”他没有说彩辰仙子,亦没有说南宁侧妃,已是在无形之间承认了幻珊的身份。   南宁绝自是不知玉帝此时所想,只固执的望着他对立而站的红衣人儿,凤眸中的笑意渐渐收敛。   幻珊见状,一直紧张的情绪愈演愈烈。虽然知道自己代替夏溪苽成婚的事用不了多久南宁绝就会知晓,但仍旧希望能够维持到这场婚礼完完整整的结束,让她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妻子。   然南宁绝没有。他生性直爽,有了疑惑势必要以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解决。手随心动探上那光洁丝滑的喜帕,仿佛下一秒便会轻而易举的揭开。   但很快,广袖下的纤纤素手极刻覆盖上来,紧紧压住他的手掌,努力学着夏溪苽的口吻颤颤开口,“绝,莫要坏了规矩。”   闻言,南宁绝已是笃定了心下臆测。   他同夏溪苽相处的时日不算短,却只听她冷漠疏离的唤他南宁上仙,气急败坏的唤他南宁绝,以及谄媚肉麻的唤他小绝绝。   从未有哪一次她会这般深情款款的道出他的单字,低柔婉转。   心头隐隐腾出一股怒火,南宁绝再不多做犹豫,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那本就飘飘欲落的喜帕终是彻底脱离,露出星眸红唇,面容娇俏的女子。   一众好事仙家一见又有大事发生,纷纷放下手中银质酒盏,伸长了脖子朝大殿中央望去。而后,又纷纷睁大了双眼。   那金步摇缀发,火红凤袍加身的纤瘦女子,虽不及夏溪苽的灵动浅笑,但容颜仍是如火般艳丽。   居然是凤凰之女?!   彩辰仙子又是去了哪里?   众仙家满腹疑惑不敢明言,各个彼此间互使眼色,那神情模样,瞧着委实辛苦得紧。   诵经声戛然而止,一时间佛光笼罩的朝圣殿好似山雨欲来,鸦雀无声。   嫦娥显然也没料到会是如此场景,好在她久居月宫养出了四平八稳的性子,倒没众仙那样震惊,面上不动声色,只转过头向玉帝请示。   玉帝眉眼深沉,望着殿上新人好似在思索什么。   南宁绝却是在看清来人是幻珊后几乎疯狂的按住她的肩膀,怒吼道:“夏溪苽人呢?你把她藏哪了!”   质问的话太过伤人,生生将幻珊欲要劝慰的话截在喉间,她认真看向南宁绝的眼睛,严肃道:“我没有。”   “你没有?”南宁绝嗤笑一声,眼底染上血丝,“你知本君绝不会娶你为妻,所以选择在今日拦住夏溪苽亲自上阵!幻珊,枉你贵为凤凰岛公主,怎么竟会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此话一出,幻珊仿佛突然失了想要解释的气力,杏眸满是不可思议,“南宁绝,你我自幼便长在一处,我是什么样的为人你还会不清楚吗?如今却是要因一个微不足道的西海小仙,这般诋毁我?”   许是她神色太过凄苦,南宁绝渐渐找回理智,还欲再说些什么,玉帝已先一步开口,肃穆威严,“来人,先送南宁王妃入洞房。”   言下之意,已是在无形间承认了幻珊这个孙媳妇。   很快便有两名身着淡粉色宫服的宫娥缓步上前,一左一右围在幻珊身边,微曲双膝示意幻珊与她们一同离开。   南宁绝自是不许,抬首望向玉帝时面色怔怔,“皇祖父,你早就知道了?”   玉帝默然应允。   当日与神君对弈之时,他隐隐参悟了神君话中玄机。是以,即便夏溪苽胆大妄为公然闯入朝圣殿,他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件事揭过去,婚礼照常进行。   方才初见南宁绝携幻珊而来,二者间不同的气息他便已察觉出不妥,复又凝神探查一番,终于确定心中所想。   之所以不当众戳破,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谁比凤凰岛的女儿更适合南宁绝,夏溪苽逃婚的事他可以日后再追究,但这场婚礼,怕是只有这么一次了。   更何况他已允她正妃之位,纵使日后凤凰岛长老有所怨言,最多也是嘴上抱怨几句罢了。   南宁绝见玉帝默然不语,稍作思考便已猜透各中究竟,几不可闻的轻笑一声,袖摆一扬,转身便要离开。   幻珊急忙提着裙摆上前小跑两步,追声道:“婚礼还没有结束,你这是要去哪里?”   南宁绝微微顿住身形,回首静静凝视着幻珊的双眸,语气里听不出是失落多些,还是愧疚多些,“本君去找夏溪苽,她才是今日婚礼的女主角。”   “她与我早早就商量好今日之事,此番已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程,你如何能追得上?”幻珊说着,语气愤懑而凄楚,“南宁绝,你还不明白吗?是她夏溪苽不要你了,你又何苦恬不知耻的送上自己的心任她蹂躏!”   “本君曾翻遍整个仙界去找她一人,现下不过半日的光景,为何追不上?”南宁绝笑着反问,可那笑容终究带着强颜欢笑的意思。   翻遍整个仙界吗?   她夏溪苽倒是好大的福气。   幻珊无法描述自己现下的心情,只觉胸腔像是油盐酱醋茶一并打翻了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凄苦酸涩。她倔强的回望南宁绝,话语凄然,“那我呢?我与你行了夫妻之礼,你如今是要当着我的面说你有多么爱着另一个女人吗?”   南宁绝眼底的歉疚神色愈加浓厚,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假思索,“你我今日的婚礼,便当做是一场玩笑,就此作罢吧。”   “玩笑?”幻珊好笑的重复,裙摆下那双凤凰金履微微朝后踉跄几步,又倏地收敛起笑容,冲着南宁绝怒道:“你可知我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当做别人的替代品?凤凰之女的荣耀我可以舍弃,平淡的婚礼我可以不在乎,哪怕日后族长不认我的出生我都不会后悔,可是你呢?我所有的不管不顾在你眼里,只一场玩笑吗?”   “幻珊……”南宁绝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忍,却还是无奈道:“本君不喜欢你。”   “夏溪苽也不喜欢你!”幻珊歇斯底里的怒吼,那艳丽的容颜下两行泪水缓缓晕染开来。   此话一出,在座众仙无不面露惊异。整个九天之上都知南宁绝是个桀骜不驯的皇子,对彩辰仙子百般爱护原以为是情投意合,却不想竟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不免暗叹这世事无常,便是连他们的南宁上仙也难逃情爱的纠缠,天生一个痴情种子。   被人戳中了软肋,南宁绝眸色一沉,“本君的事,轮不到你管。”他说着便已招来一朵祥云,踏步而上。   这次是玉帝出声拦住了他,庄严的嗓音带了淡淡压迫的味道,“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休得胡闹。”   “皇祖父当年,也是这样逼父皇的吗?”南宁绝回头深深凝了玉帝一眼,说不上算是责怪的眼神,却是令龙椅上的中年人面色一怔。   南宁绝仿若未见,转过头毫不迟疑的离开了。   初来时二人身体相偎,七彩祥云上宛若耀眼彩虹。再离开,已是形单影只,落寞寂寥。   诵经声已断,朝圣殿出奇的寂静。   幻珊也不追上去,只执着的目送着那红色喜服的少年越走越远,火红的凤摆拖曳于地,她特地为心上人画得红妆,早被泪水模糊一片。   玉帝终于回过神,看着大殿中央神色怅然的女子,眼底划过疼惜,接下来的话,就像是要给她下定心丸一般,凝重严肃,“凤凰岛之女幻珊,端庄贤淑,知书达理。今良辰吉日已于朕孙南宁绝成婚,视为南宁正妃,居住朗坤殿。若非得朕首肯,不得和离。”   语毕,众仙纷纷起身朝龙椅方向作揖行礼,幻珊亦是神色木然叩首,语气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幻珊,谢皇祖父隆恩。”   今日的酒水,出自千湄仙姑桃树下埋藏了近万年的桃花酿。每年蟠桃盛会都舍不得拿出来,不久前又被计都星君公然夺走两坛,现下却不知为何如此大方。   只是如今酒香再悠远酣醇,品酒的人也已失了雅兴。   ————   相信我,云衍神君明日一定会出现的(双手握拳状~~)    【054 风雨欲来】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结界再度愈合,夏溪苽隔着浅金色的屏障淡淡回头看了一眼,妖兽成群,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纵使结局不过徒劳,也没有半点想要放弃的意思。   那血红色的瞳孔麻木冷漠,林间却因夕阳的橘红色余晖染上柔和的氛围,仅仅一个屏障的距离,已生生划开两个空间的世界。   心底难免怅然,夏溪苽将目光移向手中红石,渐渐收回灵力探查,咬牙等待这一阵剜心的疼痛过去。   红石之中既有云衍的血,结界又是他亲手布下的,以灵力引出他的气息与结界相融,自然进出自如。   待痛楚减缓,夏溪苽顺手抹了把额间的冷汗,勉强揉了揉小白的脑袋,苍白着嘴唇笑道:“快些走吧。”说着,已先一步前行。   小白担忧的看了看夏溪苽渗血的心口,低婉的啼叫两声,终是点点头跟了上去。   林间植被茂密,在高处看不清地形,是以只得徒步而走。无奈夏溪苽却是个不认路的,一路上净靠着小白指引,倒也在天黑之前看到了一重天的入口。   不知是因为天还未黑透的缘故,亦或是云衍上一次已将林间怨灵超度完全,沿途竟是光影斑驳,流水潺潺,相安无事。   可这过分的静逸反倒让夏溪苽愈加不安起来,而这份不安,终于在见到一重天的景致后得到证明。   入口周围的黑气比原先更甚,而本该绿草如茵,灌木丛生的盎然春色,此刻却像是过渡到了秋季,渐渐染上枯黄的色泽,进程虽缓,但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夏溪苽心“咯噔”一下,做不得犹豫便领着小白一同进去,满目萧条的景致瞬间充盈她整个视线,而事实上,仙界四季如春,便是朗坤殿的那棵槐花树都终年茂盛,更何况是一重天这样温暖潮湿的气候。   自从接近一重天开始所遇到的人和事便都诡异非常,夏溪苽越发焦急,空旷的草地看不见云衍的傲然身影,她想也没想,闭上眼再度使用灵力探寻他的精确位置。   她能感受到那头狂风卷土而来的肃穆凶险,却不知云衍所思所想。   再睁眼,夏溪苽立刻翻身坐到小白背上,神情凝重,“去七彩星辰之地。”   小白许是感受到主人的严肃,长鸣一声直上云霄,却不知在此时太阳已彻底落下,天色暗沉,在它们身后的入口缓缓闭合。   七彩星辰所在地虽地处偏幽,但小白已是马足了力气,很快便看到了目的地。   彼时天色彻底暗淡下来,雾霭笼罩的天空只能朦胧的看见一轮弯月,但那漫山遍野的七彩星辰却如黑暗中指引路人前行的明灯,月色下发出七彩夺目的光芒。   而那抹白衣便站在七彩星辰之中,周身发出比星辰更加耀眼的金光,耳边风声呼啸,他墨色的长发迎风飞扬,距离稍远她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却仍然能清晰的想象出他绝世的容颜下凉薄的眉眼深沉韵雅。   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眼前,夏溪苽竟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天知道她有多庆幸,庆幸他依旧完好如初的立于天地之间,纵然无法触手可及。   小白还要提速飞行,夏溪苽极快制止了它。凝神招来一朵祥云,径自踏上去将它留下。   小白一见主人居然要撇下自己,当即不满的跟上前去,几乎是夏溪苽行半米,它便飞半米。   夏溪苽颇为无奈的看向小白,语气诚恳,“此去凶险异常,你送我到这已是仁至义尽,万不得陪上性命。”说完就要走,但见小白又有跟上来的意思,只得继续好言相劝道:“更何况,你体型太大了些,你我一道委实算不上方便。”   此话有理有据,小白最禁不住别人嘲笑它的形体外貌,如此一来,也便含着一泡泪委屈的看着夏溪苽,无声指控。   夏溪苽心头一软,但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千米开外似是龙卷风一样的风暴疾驰而来,席卷半边天空。耳边风声大作,所及之处,遍地星辰连根拔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然在风暴的对面,云衍淡然眉眼静静看着,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他是傻了吗?莫不是活太久腻味了,想要尝尝被风卷走的滋味?   夏溪苽忍不住暗骂,终于成功撇开小白,疾快赶去。   狂风迎面席卷而来,夏溪苽这一趟飞得极为吃力,几度便欲从祥云上吹落下去,都被她咬牙忍住了。   她匆匆赶到云衍跟前,有些狼狈的从云上爬下来,因那一圈结界无法进入,只得拼命拍打着屏障,叫嚷道:“快些走啊,这里危险!”   无奈这里的风声比任何地方都大,即便夏溪苽用尽全力叫喊,但很快随风消散,被接踵而至的风声覆盖。   听不见便罢了,夏溪苽又极力摆出手舞足蹈的姿势试图吸引云衍的主意,谁料云衍凉薄的目光直直穿过她望向远处越来越近的风暴。   适时乌云遍布,天雷滚滚,灰蒙蒙的天空划开一道蓝紫色的闪电,瞬间照亮整个大地。   氛围不对,夏溪苽自然不会无知到以为只是单纯的雷阵雨,那雷电夹杂着风暴而来,这样的天色实在诡异得紧。   夏溪苽急得直直吼叫,无奈金色屏障内的人像是与世隔绝一般,绝世容颜淡雅如初,眉眼如画。   “别喊了,他现在听不见。”平淡的口吻,在风声之中却出奇的清晰。   夏溪苽莫名觉着耳熟,抽空朝声源望去,果然是熟人。   一个大男人偏爱红色难免奇怪,可大红色华服穿在他的身上竟生出一抹妖娆之意,叫人瞧着不由一怔。   想起之前他几次三番阻挠她前去一重天的步伐,夏溪苽将将生出的好感霎时间荡然无存,只蹙眉望向他,“你怎么在这里?”语落,目光又警惕起来,“今日的变故,别不又是你一手促成的?”   凤如归妖艳的脸上露出荒唐的表情,“本座吃饱了撑的,才要引来这八十一道天雷?”   天雷?   夏溪苽下意识的仰头望去,电闪雷鸣,有些扎眼。   想想,便点头道:“也是,千年前的一道天雷,你大抵是被劈怕了的。”   作为凤如归的心头痛,夏溪苽如此轻巧的拿出来说事,无疑是将他的不堪往事暴露于世间,放肆蹂躏。当即沉下脸来,阴恻恻道:“你的云衍神君现在正在历劫,自顾不暇。本座便是徒手将你撕成两半,他怕也是腾不出手来救你。”   亲眼见识过这厮残忍至极的把一条巨蟒硬生生扯断的场面,夏溪苽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但注意力却是放在了前一句话上,“云衍已尊为上神,怎么会还要历劫?”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神君又怎样?做了有违天道的事照旧要受到责罚。”凤如归轻飘飘说完,桃花似的眼角微微上挑,饶有意味的打量起夏溪苽。   听他如此说,夏溪苽蓦然便想起云衍常常挂在嘴边的天命所指。可像云衍这样恪守本分的神君,又能做出怎样有违天道的事情,以致引来八十一道天雷?   夏溪苽一双柳叶眉蹙得更紧,努力思索云衍近来的所作所为,心下倏地一凛。   凤如归将她这些细微的变化以一一收进眼底,轻声笑了笑,“那日云衍放你离开,墨渊得不到禁锢,妖力持续壮大,如今就要到他无法把持的地步了。你说,危及苍生的事落入苍天眼里,该担多大的罪责的呢?”   语落,天雷大作,夏溪苽脚下微微有些踉跄。   她早该明白的,墨渊不比其他,当日的危局既然没有因她而解,势必会留下祸根。   可无端的天命要她陪葬,她理所应当的逃离,余下的罪责,却是要落到云衍一个人头上吗?   她满是不可思议的转头望向被金光包裹的白衣仙人,那俊雅柔和的眉眼不见丝毫惧怕与悔意。   可是云衍,我后悔了。   早知会有一天你代我受过,我宁愿那时便深埋于墨渊之下,也好过现在的自责与内疚。   “这次历劫,可会危及性命?”夏溪苽漠然开口,嗓音有些颤抖。   “云衍神君神力无边,照理说不应该出什么问题。”凤如归似笑非笑,“不过本座听闻他在这等紧要关头还渡了千年灵力与你这小仙,又准备将天雷引至墨渊以混沌之力一举摧毁,怕是已带了同归于尽的意思了。”   夏溪苽微微闭上眼。   竟又是,因为她吗?   她忽然想起云邸上那一个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他唇瓣温凉,给予她无限遐想。   却原来,最致命的打击并非他的绝情,而是你心尖上的人为你而死。   云衍,你对我,到底存有怎样的感情?   为何总在我心死时送来希望,又在希望时再度将我推向绝望的深渊?   “你如今出现在这里,绝非只是为了来与我说这些吧?”夏溪苽听见自己淡然的声音,冷静的可怕,“你可是有解救云衍的办法?”    【055 无处安放】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救他?”凤如归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右眼上的彼岸花笑得妖娆,“他几度欲要毁掉墨渊,本座此番,不过是为了在他将天雷引至墨渊之前趁机杀了他,也好消了再有人打墨渊主意的念头。”   夏溪苽蓦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向他。   弑杀神君的罪名一旦成立,那四十九道天雷他自然也要承受。   凤如归却低低笑了两声,不急不缓道:“不过你既然来了,本座倒也不必走如此极端的路数。”   夏溪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再开口时已失了耐性,“你有话直说便是,卖什么关子?”   凤如归倒是难得没有计较夏溪苽语气里的不善,修长细腻的指尖指了指云衍的方向,幽幽道:“本座昨日方才赶到,他却已在此处等了三日,左右待到那风暴靠近,天雷便会劈下了。”   夏溪苽怪道:“一重天外设有结界,你是如何进来的?”   凤如归轻笑一声,神情颇为不屑,“你难道不知一重天与魔界相连,本座要进来,何须从那二重天绕路?”   夏溪苽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不知云衍既然不想让外人进入,又为何不将从魔界通往一重天的入口再设下一道屏障。   思及此,她才好似想到什么一般,目光灼灼的望向凤如归,道:“二重天的妖兽如今拼命想要闯进来,你可知原因?”   凤如归许是不太爱回答问题,此刻已眉眼上挑,嗤笑道:“本座早早便说了是墨渊异动,那些妖兽既能感受到自墨渊传来的强大妖力,岂有不前来夺取之理?”   到头来,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吗?   想到自己之前还暗自感叹妖兽们的英勇顽强,夏溪苽不禁叹了口气,眼看风暴已离她只剩几百米的距离,天空闷雷阵阵,方回到正题,“你说的解救方法,究竟是什么?”   “云衍为引来天雷,元神早已脱离躯壳,现下大抵就在那团风暴跟前转悠。”   所谓久病成良医,不得不说被天雷劈过的人很有经验,凤如归说着漫不经心的回头望了望一派混沌之色的风暴,又转而打量起夏溪苽来,桃花眼底意味深长:   “解救方法倒也简单,你既然能突破一重天外的那层结界,自然也能突破你面前的这道屏障。只要赶在风暴到达墨渊之前召回云衍的元神,再将他渡与你的千年灵力送还回去,他定然有能力抵挡那四十九道天雷,至于墨渊,也势必不会被摧毁。”   夏溪苽将眸光紧紧锁在凤如归身上,像是在考虑他话中的可信度。   历劫之时贸然召回元神绝非小事,若是因此而使得元神受损,怕是也难承受雷刑之苦。   凤如归好似看出她眼神中的犹豫,殷红的双唇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怎么,害怕了?你再犹豫下去,为了墨渊的安危,本座只好亲自送你和你的神君大人一同上路了。”   夏溪苽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威胁,眸光露出探究的意味,“墨渊一旦破裂势必危及三界,你又是因何种缘由非要护它周全?”   凤如归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眼底有些警告,沉声道:“本座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片子来管。”   事已至此,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夏溪苽索性缄口,转身目光执着而坚定的望向屏障中人,金色的光芒将他胜雪的白衣晕染出淡淡光华。   这样笔直伫立于天地间的云衍,在天河的倒影中她曾有幸见过一回,那时他眉眼中的苍凉寂寥,是否也如现在一般?   她犹记得九天之上锣鼓喧天,仙人笑靥如花。   在这样一个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孤身一人背负天下苍生的苦难,尊为神明,又到底是幸或不幸?   她缓缓阖上眼帘,攥紧红石的手掌慢慢摊开,经久不熄的暗幽色红光此时已转为火般明亮的色泽。   凝神聚力,将周身灵力汇集至手心,刹那间红光愈加耀眼,自她周身渐渐蔓延开一圈淡红色的光晕。   凤如归见状,挑眉看去,眸光自红石至夏溪苽周围来回打转,桃花眼似笑非笑。   不知是不是灵力探寻过度,这一次剜心之痛比原先更甚,心口处鲜血再次淌出,胸襟出早已被染红,此时更是滴下血来。   夏溪苽眼前一阵晕眩,几度便要倒下,却仍是一咬牙硬撑下来,手心冷汗涔涔。她伸出手触碰上那道屏障,如二重天一般的结界与红光相融,隐隐划开一处缺口。   痛的几乎令夏溪苽窒息,她勉力咬住苍白的唇瓣,强撑着探步进去。   适时,金色屏障再度愈合,完好如初。   夏溪苽这才收回注入红石间的灵力,红光淡去。剜心之痛撕心裂肺,灵力消耗太多,想是伤及元神,喉间一甜,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想她在现代时身体强壮如牛,来到仙界后却是三天两头就要吐一口血,俨然养成林黛玉的体质。   颇为自嘲的笑了笑,夏溪苽顾不得他想,三步并两步走到云衍跟前。   绝色容颜韵雅如画,他凉薄的眉眼淡漠的看向远方。   夏溪苽脚下颤了颤,当她梦中终是倔强不愿消褪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一切便真实的好似虚幻。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抚上来人脸颊,一板一眼划过他的眼角眉梢,嗓音已然喑哑,“云衍,我来陪你。”   我陪你。   多少次压抑在心口欲言又止的话,终于在今日找到事宜的契机。   奈何,他却不知。   夏溪苽苦苦一笑,踮起脚尖,失了血色的唇瓣无比虔诚的覆在云衍唇上,余光瞥见他卷长的漆黑睫毛,微微闭上眼。   她终是不清楚千年灵力到底有多少分量,但仍是像是用尽毕生气力般,将自己仅存的灵力尽数倾泻而出,一点一点注入云衍口中。   金芒大涨,一缕一缕萦绕在他们二人周围,七彩星辰交相映衬,美如画卷。   云衍唇瓣素来温凉,如今许是元神出窍的缘故,过分冰冷。   夏溪苽也不在乎,舌尖稚嫩的撬开他的唇瓣,学着当初云衍的模样,试图将灵力注入的更加彻底。   但很快,夏溪苽便觉有一股霸道而强硬的力量封住她的唇瓣,而那股她好不容易注入云衍体内的灵力,更是以反方向加速度的涌入她的口腔。   她蓦然睁开眼。   眼前之人原本凉薄的双眸已静静阖上,那修长的睫毛微微下垂,金光笼罩下倒映出淡淡剪影。   脸颊上传来云衍温热的鼻息,夏溪苽意识到云衍元神终于归位,亦察觉出他想要做些什么,抵在他胸膛的双手猛地用力,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夏溪苽心底生出三分欣喜,但更多地却是来人所作所为的怒意,“你做什么又将灵力还我?天雷将至,那会要了你的性命!”   云衍仿若未闻,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夏溪苽鲜血染湿的胸口,凉薄的眉眼淌出怜惜,“疼吗?”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候,夏溪苽拼命抑制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忽的拍开云衍的手,璀璨的双眸紧紧凝向他,语气里满是责怪,“将我嫁与南宁绝,以千年灵力为我备嫁妆。你替我做了绝好的出入,却跑到墨渊来断了自己所有退路!”   夏溪苽说着,脸颊已被泪水弄湿一片,失笑道:“云衍,你以为自己这样做很伟大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终有一日当我意识到一切,我该如何面对你?又该如何自处?”   “西瓜……”云衍眸中划过沉痛之色,薄唇轻启像是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淡淡一句,“大喜大悲会伤及元神。”   语落,也不等夏溪苽反应,只上前一步伸手抚上她的左心房处,浅金色的光芒自他手心流泻而出,温暖柔和地,替她止住了伤口。   夏溪苽见他如此,欲要指责的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急得推开他的手掌,怒道:“莫要再在我身上耗费灵力了,天雷将至,你怎生得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云衍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若是千年灵力我都少不得,那这神君的名号倒也白白被叫了数十万年。”   他这话轻飘飘的说出来,颇有种事不关己的意味。   夏溪苽却不置可否,云衍所言多数都是真假参半,为了保险起见,仍是不知廉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咬牙将樱唇紧紧贴上他的。   将将凝神引出灵力,下一秒已被云衍轻而易举的推开。他垂眸将目光在夏溪苽脸上,见她因羞恼而烧到脖颈处的红晕,眉眼深沉,似有情动的涟漪。   “我一介小仙,要不了多少灵力,你也不用觉着难堪。”夏溪苽被他直勾勾盯着颇为不自在,低下头依旧不屈不挠的劝解。   云衍轻轻笑开,绝世的容颜如沐春风,“西瓜,我活了数十万载,却从未有谁像你一般对我上心。”   明明是一句平平淡淡的陈述,夏溪苽竟在这之中尝出了寂寥的味道,不由抬头望去,双眸亮晶晶的,语气出奇的笃定,“可是以后,你有我了啊。”    【056 雷电之刑】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没头没脑的话一出口,夏溪苽即刻便后悔了。当下羞赧的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连余光都不敢瞥向云衍。   大抵是表白来的太过突然,云衍怔了怔,双眸含笑望过去,如流水般悦耳的嗓音捎上戏谑的味道,“是啊,从今往后都有你来陪我了。”   敢情她方才说的话,都被他听去了?   一想到这里,夏溪苽将脑袋垂得更低,本能的想推卸,“不是我说的,我……”   “刚刚摸着我的脸颊,信誓旦旦同我说话的不是你?”云衍截住她的话,不咸不淡道。   “是,不是,是我说的,可是我的意思是……”夏溪苽百口莫辩,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衍却是轻叹一声,袖摆轻扬,一把搂她进怀,“傻瓜。”   他身上的味道素来清新好闻,夏溪苽还未从这个过分逾矩的举动中缓过神来,就已无端端被人骂了。   她天生不是个好脾气的,自然是要还嘴。将将抬起头来欲要理论,便见那韵雅柔和的俊颜倏地靠近,很快唇瓣触感温凉,只属于他淡雅的气息涌入口腔。   夏溪苽身上猛地一僵,自然下垂的手臂一滞,已是不知该如何安置。   她下意识的以为云衍又要将灵力奉还给自己,这才稍稍找回点理智,双手弯曲抵在云衍胸前。   仅仅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却引来云衍更加强硬的束缚,他将双手紧紧环在夏溪苽腰间,长舌轻轻舔过她苍白干涩的唇瓣,所及之处引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   雷声靠得愈发近了。   夏溪苽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或许,是云衍给予她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手掌暗自捏紧成拳,夏溪苽只觉大脑混沌一片,可不愿离开的念头她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没有谁比她更期盼这样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亲吻,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想要碰触,想要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心下一片了然,她终是松开手掌,眼皮颤抖的闭上,轻轻咬住他的薄唇,青涩而稚嫩。   感受到来人的主动,云衍凉薄的眸中一片晦涩,将她头仰的更高些,长舌直直入侵她的城池,加深了这个吻。   云衍一贯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此番便是亲吻,亦是有条不紊,难为夏溪苽初生牛犊,紧张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夏溪苽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亡时,方听见结界外凤如归惊慌到失措的声音,“天雷怎么会……还在接近?”   夏溪苽此时已被吻的七荤八素,闻声只是微微抬了抬眼,果见风暴已彻底抵达她的跟前,遍地七彩星辰经它卷起在空中反复盘旋,凤如归早就在他周身设下结界,抽身离开。   四周漆黑一片,唯剩云衍结界处发出耀眼的金光,照亮眼前的混沌之景,同那风暴呈相抵之势。   刹那,天空忽的划出一道极其刺眼的蓝紫色光芒,大地有一瞬间的光亮。   夏溪苽暗叫不好,正欲提醒云衍避开,下一秒却觉天旋地转,回神之际,二人双双倒地,而她整个人已经被云衍护在身下。   适时,雷声大作,电闪雷鸣间一道天雷划破天际,在夏溪苽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之前,生生朝他们二人劈来。   夏溪苽害怕的抑住呼吸,双眼却始终不愿闭上。   那道刺眼的蓝紫色雷电因受到云衍结界的阻挡,发出一阵刺耳的破裂声。金光大涨,一片混沌的天地间染上耀眼光芒,风雨欲来。   但见那道天雷虽来势汹汹打落在结界之上,屏障却依旧完好如初,雷电过后,浅光莹莹。   夏溪苽稍稍放宽心,知是天雷已至,还欲再问云衍其中细节,第二道天雷便又毫无预兆的落下。   风吹草动,这一次好似比先前更加猛烈了些,结界虽无异样,大地却为之一震。   夏溪苽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搂住云衍的腰,“云衍,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云衍面色如常,冲着夏溪苽轻轻笑开,唯独那双凉薄的双眸渐渐幽深。   第三道天雷接踵而至,夏溪苽终是怕的紧闭双眼,耳边雷声阵阵,搂住云衍腰的手愈加紧了些。   听凤如归说过,云衍这一次将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刑罚,她虽不敢睁眼,但依旧在心底默默数着,直至第九道天雷劈下,那结界破碎的声音虽然细微,却仍是让她清晰的听见。   “云衍……”夏溪苽惶恐的呢喃,眸光对上云衍时,他眼底温软,竟令她心下隐隐平静起来。   第十道天雷落下。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破裂声不断加剧,终于在落下第十五道天雷时,结界彻底碎裂,一缕缕金光在暗夜中悠扬婉转,像是信手点燃的火柴,终是再度没入黑暗之中。   彼时,狂风劈头盖脸的向夏溪苽袭来,先前有结界护着,她竟不知所处之地已是这般景象。   那风暴寒冷而尖锐,似是无数根银子划过脸颊,引起隐隐刺痛。   夏溪苽心慌到了极点,雷电之刑是最高刑罚 ,平常仙人能受过三道已极是了不得。然云衍单凭自身结界便已挡下十五道天雷,上神之力的强大已超乎常人想象。   但若没了结界护身,余下的三十四道天雷,莫不是要凭借自身肉体抵抗?   夏溪苽这般想着,又是一阵天雷响彻云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劈到云衍挺拔的背上。   “云衍……”夏溪苽睁睁看着那道闪电没入他的身体,白衣隐隐渗出鲜红的血渍。   云衍知她担心,淡淡笑了笑,一派闲适姿态,“我没事。”   “你没事?你怎么会没事!”夏溪苽环住他腰间的手渐渐染上他的鲜血,温凉而粘稠到令她心惊。   她焦急的想要推开云衍,想要替他承受接下来的天罚,可便是连上天也不曾给她这个机会,下一道天雷又极快的落下,轰隆声中皮肉绽开的声音尤为刺耳。   “云衍,让我替你受过,好不好?”   她正对着他看不见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但那天雷却是真真切切在她眼皮底下落定,单单看着已是恐惧,更何况是亲身经历之人。   可这一切,原本就是应该有她来承担的。   “我没事,西瓜。”他重复了一遍,目光柔和的落在夏溪苽脸上,话音依旧平稳,然那额间薄薄的冷汗却在无形之中出卖了他。   语落,第三道天雷如约而至。   夏溪苽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她自认自己是极爱云衍的,是以也明白那种想要替他痛替他苦的甘之如殆。但当如今角色对换,满满的内疚与自责,几乎便要将她淹没。   夏溪苽开始拼尽全力的伸手推开他,恳求的话哽咽在口,云衍低叹一声,终是俯下身子,失了血色的双唇再度吻上她的双唇。   温柔缱绻,似是安抚,夏溪苽却尝出了抵死缠绵的味道。   天雷依旧,那受刑之人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可亲吻认真而虔诚,如画的双眉连细微的紧蹙都不见。   淡雅如墨的气息萦绕鼻尖,夏溪苽有些认命的闭上眼,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泪水再一次决堤,自眼角滑落缓缓浸入土壤之间。   她试着用舌尖撬开他的城池,凝神聚力,源源不断的灵力一点一滴,小心翼翼地送入他的口腔。   许是察觉出夏溪苽想要做什么了,云衍薄唇稍稍抽离开去,夏溪苽却不管不顾,沾上他鲜血的双手搂过他的脖颈,吻又送上。   这已是现在,她所想到的,唯一能够帮上他的事情。   她但求心安,甘之如殆,由不得他拒绝。   风雨中夏溪苽好似听见云衍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微微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缠绵,终是由她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极为煎熬的四十九道天雷终于过去,夏溪苽体内灵力早已所剩无几。她慌忙睁开眼想要看看云衍背上的伤势,将将直起身子,却被云衍一把按下。   夏溪苽不解的朝云衍望去,而他身后依旧乌云密布的天空即刻给予了她答案。   密集而细小的闪电不停地在空中闪烁,闷雷阵阵,显然是在酝酿下一场雷电。   “怎么会……”   惊慌不定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凤如归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声感叹,“居然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语毕,积攒了三日的大雨终于倾盆落下,豆大的雨点无情的拍打在夏溪苽脸上,同那泪水相融。   她虽来自现代,但也知晓九九天雷是罪大恶极之人方要承受。她不过为求自保逃离墨渊,竟就犯了这样大的罪孽吗?   “云衍,你让开。”夏溪苽将眸光定定落在云衍脸上,语气严肃。   “我没事。”云衍稍稍避开她的目光,淡淡重复。   绝世容颜苍白一片,墨长的发丝吹落,经雨水潮湿。   “算我求你,让开,好不好?”夏溪苽仍是执着的望着他,一双明眸满是凄然,“纵然要我拯救苍生长埋墨渊的重担太过荒唐,可那终究是属于我的命数,你替我受了四十九道天雷,真的,足够了。”    【057 心系天下】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她不过三界中最最微不足道的小仙,死便死了,到底不会赚取多少同情的眼泪。   可云衍不同,他是这世道上唯一一个神明,仙界众仙受他福泽庇佑,景仰爱戴。若是因她而死,以至仙界动乱,这样大的罪责,她又该如何担待?   云衍读出她眼底绝望,四十九道天雷劈下都不曾皱一下的俊眉终是微微蹙起,沉了嗓音,“那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与你无关。”   与她无关。   真的,与她无关吗?   若非她当初自私要走,怎会博他怜悯放手?   这其中的孰是孰非,说到底,都逃不过一个天道轮回。   雷电再度划破天际,大地瞬时照亮。四周被混沌的风暴包裹,天雷不偏不倚,夹杂着狂风尖锐的呼啸声落在云衍伤痕累累的背脊之上。   夏溪苽身子被云衍禁锢住,纵使受了如此重的伤,钳制住她的力量依旧霸道,不给她丝毫动弹的余地。   她便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尖上的人儿咬牙受苦,她却帮不到他半分。   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让夏溪苽为自己的软弱无用,懊恼而忏悔。   如果初到仙界她能潜心修炼,不日日惹是生非,那如今的情形会不会有所改变?   只无奈,没有如果。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两滴加速的从她眼角滑落。   大雨倾盆,早已被夏溪苽泪水浸湿的一块土壤蓦然抽出嫩芽,并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渐渐形成半人高的植株。   那植株通体晶莹,含苞待放的花蕊彩光耀眼,分明就是被风暴席卷殆尽的七彩星辰。   彼时天雷滚滚,蓝紫色闪电刺眼,毫不留情的打落下来。而那株半人大的七彩星辰倏地舒展开晶莹剔透的叶片,护在他们二人上方。花苞徐徐绽开,七彩光芒耀眼如艳阳,泛出莹莹光晕,将他二人包裹其中。   地面震颤,那天雷落在光圈之上,似是落入水面一般引得点点涟漪,终是护得二人周全。   夏溪苽惊异的睁大双眼,眼前奇异之景虽超乎想象,却又给她一种莫名的熟稔之感。   她有些痛苦的闭上眼,斑驳的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呼之欲出。   “西瓜,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衍的声音,柔和而关切。   夏溪苽努力睁开眼,异样的感觉消失,她颇为恼怒的对上他关心的目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分心管我做什么?”   她话音稍落,果不其然又是一道天雷落下。   好在有彩光阻挡,天雷再次避开。   夏溪苽这才想起什么,伸出手指了指那将二人包裹的七彩星辰,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衍凝眸打量她半晌,甫苦苦笑开,“这件事,应当问你自己才对。”   “我?”   夏溪苽又把手指转向自己这边,语气很是困惑。   彩色光圈将风雨同雷电一同阻隔在外,周围平静下来。夏溪苽趁着这个契机想要替云衍查看一下伤势,谁料云衍只是无谓的摇了摇头,紧紧将夏溪苽压在身下,自始至终重复着同样的回答,“我没事,西瓜。”   夏溪苽挣扎不得,又怕动作太大扯动他的伤口,索性躺在地上不动,准备耐心等待这余下的二十多道天雷过去。   但上苍总归不会让她如愿,直至第六十道天雷轰然落地,那星辰耀眼的彩光渐渐暗淡,花瓣徐徐凋零,晶莹剔透的叶片快速枯萎,光圈终于褪去。   变故来得快去得更快,夏溪苽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已气势汹汹的落下。   没有光圈遮挡,雨水肆无忌惮的落下。   夏溪苽稍稍放松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焦灼道:“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我该如何做,才能再召唤一次七彩星辰?”   云衍同夏溪苽的惊慌失措比起来,显然镇定得多。韵雅的容颜虽因失血过度而变得苍白,但波澜不惊的神色不见半点消散。   安慰的话千万年不变一句,“我没事。”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夏溪苽决心不再指望云衍,皱眉思索起来。余光瞥见七彩星辰落地生根的地方,正是她泪水浸染最多的地方,她又是七彩星辰认定的有缘人,或许,只要用泪水浇灌,便可再次引来七彩星辰。   思及此,夏溪苽顾不得多想便欲酝酿眼泪。   她此时心下焦急,泪水本就是难以抑制,倒也没有多大的难度。   适时,只剩下十道天雷。闪电划破天际俯冲而下,一直面色平静的云衍竟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大地震动得愈加厉害,天色阴沉可怕。   夏溪苽眼睁睁看着那鲜血擦过她脸颊染红土壤,便又听闻远处凤如归几近疯狂的怒吼,“以本源之力牵制墨渊,云衍,你是不是疯了!”   夏溪苽不明白凤如归话中深意,但他语气焦躁,她心下也便猜测出一二。   怔怔伸手触上他的脸颊,她小心翼翼地探到他的嘴角,替他将血渍抹去。   可天雷紧追不放,再度落下,云衍苍白的唇瓣便又溢出一口鲜血。   她慌乱的替他擦拭血渍,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了。   “西瓜,我没事。”云衍抽出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如流水般悦耳的嗓音隐隐嘶哑。   事到如今,他还要骗她吗?   “云衍,我只求你实话告知与我,以本源之力牵制墨渊,可会危及你的性命?”夏溪苽眸光紧紧锁住云衍,那倾城之姿认真起来,竟也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云衍见了,轻轻笑了笑,话语淡然说不清是何种情愫,“我将神力注入墨渊之中,只要还能牵制住它一日,我必然无事。”   “可若是有朝一日,你控制不了它了呢?”夏溪苽听来简直觉得荒唐,他竟是将性命交付于墨渊这样微妙的妖物手中了吗?   “没有万一。”云衍打断她的话,肃穆而笃定。   夏溪苽终是听出了端倪,联想到凤如归先时所言,云衍如果真是打算将天雷引至墨渊同归于尽,又何必要以本源之力牵制墨渊?   除非……   “你明知道墨渊妖力浑厚,便是八十一道天雷也无法彻底将它摧毁,所以任自己为二者纽带。将神力注入墨渊,你死了墨渊消亡;你若有幸存活,墨渊也势必受到重创?”   云衍缄口不言,算是默认。   “云衍,你真真是疯了!”夏溪苽猛地甩开云衍握住她手腕的手掌,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竟是不惜一切代价设下这样大的一场赌局,无论过程如何,结局都不会脱离轨道。   只是这场赌局的赌注,不会觉得太大了些吗?   云衍,你要我如何说你才好?   天雷无情,漫长时光煎熬,终于只剩下最后三道。   夏溪苽怔怔然望着,一双星眸逐渐黯淡,话语却出奇坚定,“云衍,你若死了,我绝不一人苟活。”   “你会好好活着。”云衍淡淡一笑,宛如三月春风,温暖和煦。   雷电长鸣,就在那余下三道雷电一同落下之时,一道火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上方,硬生生替云衍扛下雷刑之苦。   彼岸花盛世如火,蓝紫色闪电映衬下那容颜愈加妖艳。   天雷落毕,雷鸣缓缓淡去,伴随着乌云消散,混沌的风暴化作一缕缕青烟缥缈于天际,天色湛蓝,微风清远。   万物平静如初,唯独那满地荒芜的土壤仍旧固执的在诉说方才发生的一切。   受了三道天雷的凤如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垂直落于地面。   夏溪苽自然没空打理他,好不容易抽身从云衍身下钻出来,便急急查探他的伤势。   背部早已皮开肉绽,白衣揉进血肉里,模糊一片。   只这一眼,就足以触目惊心。   夏溪苽心痛间想要伸手触碰,却又因害怕弄疼伤口,那将将伸出一半的手便在空中顿住。   “云衍,你该有多痛呢?”她收回手,嗓音颤了两颤。   云衍闻言知她担忧,便欲起身宽慰。奈何几十道天雷绝非小事,他连稍稍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瘫软在地。   这一变故倒是吓坏了夏溪苽,她慌忙抬手去扶起云衍,好似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极为小心的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大腿之上,关切道:“以灵力疗伤的要诀是什么?快些告诉我!”   云衍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眉眼柔和,“我休养些许时日便可痊愈,你那点灵力若是都给我了,你该如何是好?”他说着,眼底含笑,“再说了,我日后还盼着你来照顾我,莫要自己先累垮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与我说笑?”夏溪苽有些哭笑不得,琢磨着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欲凝神招来祥云,一道巨大的阴影便从高空掠过,稳稳当当的落在她的面前。   夏溪苽一见,不由喜道:“小白,你来得正好,快送云衍回云邸疗伤。”   她说完就要扶云衍上去,膝上的人却淡淡摇了摇头,“先不回九重天,我受伤的事情,决不能让众仙家知晓。”   夏溪苽明白他的意思,身为万人景仰的神明,受了如此重的伤回去,那一众过惯清闲日子的仙人怕是要慌了神识,九重天更是会因此大乱。    【058 醋意滋生】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可事到如今还在惦记着那些个好逸恶劳的众仙家,却是将自己至于何地?   当下又将云衍撇下她只身前来历劫的事情在脑海过了一遍,心底那怒意再度腾起,颇为不赞同的瞅了云衍一眼,没好气道:“仙界众人听闻你涉险竟是连一个关心的也没有,你又何苦如此上心?”   语罢,便执着于将他抬到小白背上。   云衍仍是不依,无奈般的叹了口气,眉眼似水定定凝视夏溪苽,柔声道:“不是他们,我上心的,是你。”   抬着云衍身子的手抖了抖,夏溪苽怔怔望回去,不置可否道:“你说什么?”   云衍是个好性子,见她如此懵懂,轻轻咳嗽了声压住就要上涌的血气,淡淡道:“依着玉帝的脾气,势必会将我受伤的原因调查清楚。若是查到你的头上,我又在云邸昏迷不醒,怕是无法及时前来救你。”   夏溪苽又是一怔,将将淡去的泪水复在眼眶打转。   为她历劫的是他,担忧她安危的还是他,她夏溪苽许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比不得今日的何德何能。   然现在却不是个伤感的好时机,云衍忍下近八十道的天雷绝非玩笑,须得及时救治方可。   夏溪苽佯装若无其事的眨了眨眼,将眼泪挤回去,边搀扶起云衍边轻轻道:“你知道的,谁的命都不及你重要。”   “西瓜,于我而言,你比谁都重要。”云衍顿住继续前行的步履,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   夏溪苽将他凉薄的双眸望进眼里,宛如潭水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鬼使神差地,她又想起了结界中的那个吻,缱绻轻柔,抵死缠绵。   脸颊倏地腾起两朵红云,今日的云衍太过温柔,她却有些害怕,那种忽近忽远的朦胧感,她不是第一次尝试。   “重伤魔君之人就是他们!”   不知是谁的一声指控,纷乱的脚步声沓合而至,在二人面前形成一道浓稠的阴影。   夏溪苽奇怪的抬头望去,便见成百上千的魔界中人身披战麾,挡在凤如归跟前,排开“人”字形的阵仗,个个脸上都带着肃杀的气息。   为首的那一名将领生得浓眉大眼,战靴夯实的微微往前迈开一步,粗声粗气道:“两位仙家,魔界与仙界已数万年不曾开战,你们如今公然欺辱我族魔君,莫不是当我们魔界无人了吗?”   这话说得委实冤枉。   天知道那凤如归是脑子抽了什么疯,良心发现眼巴巴跑来替云衍挡了三道天雷。虽说是为他们受过不错,但事情归根结底却是他自发自愿的,怎能赖到他们头上?   夏溪苽这厢还未解释,那黑压压一群人中便又站出来一位,扬着络腮胡子气势汹汹道:“同他们废什么话,左右不过是九重天那群中看不中用的受气包,直接动手替魔君报仇便是!”   中看不中用这话倒是深得夏溪苽之意,但转念一想才察觉自己如今也是那九重天上的一员,索性不自在的轻咳了声,手指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指向自扛下三道天雷后便一直到底不醒的凤如归,好心提醒道:“你且先仔仔细细的瞧上一瞧,那背上的伤痕分明便是受雷电之刑留下的,我们如何使得?”   那络腮胡一听,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小,“你们竟是叫来了雷公电母出手相帮吗?”   浓眉大眼的将领了然点头,极快应和道:“方才我瞧着一重天电闪雷鸣便觉不对,现下一想,原是魔君法力高强你们担心抵挡不住,早早就和雷公电母串通一气,欲要加害魔君!”   一众士兵听闻这将领如此分析,本就肃杀的脸上已是怒气阵阵,举起长戟欲要冲上前来同他二人大干一场。   夏溪苽无可奈何的看了云衍一眼,他面色苍白得紧,然这样的变故入他眼底,嘴角仍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紧张的神色。   瞧他这样便知道是指望不上了,夏溪苽悠悠然叹了口气,好声好气道:“你们想象力却是不错的,不过你们既然编出这么绘声绘色的一段故事,倒是说说我们伤害凤如归的动机是什么,难不成是我吃饱了撑的?”   那络腮胡子气势汹汹上前一步,趾高气昂道:“那还用问?你们仙界觊觎我们魔族之地良久,此番若非我们及时赶到,定是要以魔君为人质以此要挟我们投降!”   这这这……   夏溪苽额前三道黑线,心道他们不去说书的的确确是屈才了,本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真理,当即拉着云衍准备坐到小白背上逃离。   不料为首的那名将领体格看起来魁梧粗壮,伸手却颇为敏捷,振臂一挥一道黑色光波便直直劈来。   夏溪苽眼疾手快,推着云衍便朝一旁避让开去,这才得了空隙喘口气。   云衍好心替她拍了拍背,眼角眉梢具是愉悦的笑意。   夏溪苽眼神怪异的看着云衍,估摸着他大抵是被雷电劈傻了,这种时候竟还笑得出来,看样子赶回云邸疗伤的事情再耽误不得。   余光瞥见另一道黑光劈来,左右避让不及,只得凝神自手心引来水柱,生生将那黑光打散开去。   那浓眉大眼的将领一见夏溪苽居然使得出御水之灵,面色便又凝重几分,深吸口气像是要出大招的样子。   原先历劫时,夏溪苽已将大半灵力渡给云衍,现下自是撑不下如此蛮横的一击,面上端出讨好的笑容,抱拳道:“大侠果真好身手,小仙自愧不如自认抵不过。”说完,话锋一转道:“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的修为实在是不高,哪里请得动雷公电母帮衬着伤了你们堂堂一介魔君呢?”   “你自是伤不了魔君分毫。”络腮胡不屑的瞟了夏溪苽一眼,将目光落到云衍身上,“不过这位仙家修为却是深不可测。”   被人鄙夷的滋味不太好受,夏溪苽差点便要忘了自己身旁站着的是这天上地下唯一剩下的神明,只是听他的口气,竟是不识的。   想想,也觉得像云衍这样的神仙不应该跑到魔界那样污浊的地方露脸,索性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境,问道:“所以,你们想要做什么?要知道我们只有两个人,你们以多欺少到底欺人太甚了些。”   夏溪苽本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她委实高估了他们的情商,络腮胡朗声道:“这位白衣仙家修为深不可测,若是不借此机会铲除,日后怕是要直逼天界的云衍神君,成为我魔族的又一大威胁。”   夏溪苽无语望天,好奇的想如果他们知道站在他们跟前的就是声名远扬的云衍神君,该作何感想?   “但是你这小仙……”络腮胡说着,脸上荡出猥琐的笑意,“长得颇是倾城,要是留下来让大爷我爽一爽,放你一条生路也无不可。”   夏溪苽瞅了眼他油光满面的模样,心下一阵反胃。然则,她倒是可以借着这个契机拖上一拖,暂且保下云衍。待到他将养如初,小白亦到仙界搬来救兵,如此不兵戎相见却是个妙计。   心下计较完毕,夏溪苽正欲再谈拢几个条件,一旁的云衍却将夏溪苽护到身后,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眼底一派沉色,“你大可将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他语气淡淡,空气却陡然寂静下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渐渐蔓延至在场众人。   络腮胡不禁咽了咽口水,脚下踉跄撞倒浓眉大眼的将领身上。许是觉着面子上过不去,再度挺直背脊,朝着身后众人一挥手,硬声道:“兄弟们,莫要与他们废话,为替魔君报仇,重振我魔族严威,冲啊!”   语落,一呼百应,附和声响彻云霄。密密麻麻的人群终是举起长戟,面目狰狞的朝他们二人冲来。   摆在平日里,这也绝对是不好对付的状况。更何况她灵力微薄,云衍此时又重伤,真真是力不从心。   夏溪苽焦急之余潜意识想将云衍托小白带回云邸,云衍却是固执的自她周身设下浅金色结界,一掌推开几米远的距离,自己则是转身凛然望着疾冲而来的众人,眉眼深沉。   狂风四起,一片荒芜的土地卷起散落一地的七彩星辰,萧索味道浓郁。   只见浅金色光芒自云衍周身化开一道道波刃,以他为原点形成几十米的圆圈,虽只是单单伫立在原地,白色衣袖轻扬,那力道仍是霸道有力。   凡触及波刃之人,纷纷倒地不起,只消片刻功夫,千名魔界众人便只剩下那为首的将领。   分明受了八十一道天雷,却依旧能在衣袍挥动间毁去千人,上神神力之强悍,怕是所向披靡。   夏溪苽不由暗暗惊叹,一时间竟也忘记了从结界之中逃离开去。   云衍凉薄的眸淡淡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那名仍旧坚挺站立的络腮胡,轻轻笑了笑。金光盈盈绕至他的面前,一缕一缕将他缠绕其中。   那光芒极为柔和,夏溪苽远远望着,竟觉那络腮胡被金光包裹着好似也没那么不堪入目了。    【059 不负相思】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但闻那络腮胡哀嚎声震天,面部扭曲在一处,蠕动着雄壮的身躯哭嚷道:“神君饶命,神君饶命啊!”   能使得这样纯净金光神力的,百万年前墨渊那一场恶战后便只剩下云衍一人。魔界众妖即便没见过云衍真容,但传闻大抵是听了个十全十。如今又见云衍以一敌千,自是笃定。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这个决定倒是做的不错。   云衍这回却不怎么仁慈,流水般的嗓音捎上丝丝慵懒,“饶命?你这条命自是要留下的,因着本上神觉得生不如死更能折磨人些。”   语落,原本缠绕在络腮胡周身的金光幽动,缓缓没入他的体内。   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喊声,那络腮胡终是瘫软在地,手腕与脚踝处血流不止,露出森森白骨。   夏溪苽虽不太清楚仙界的种种法术,却也明白断去手脚经脉,络腮胡这一生修为怕是已经散尽,自此与凡人无异。   从前威风凛凛的魔界大将军刹那间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真真是令人生不如死。   知是之前他调戏自己的事情惹怒了云衍,夏溪苽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但见周身金光四溢,云衍丝毫没有想要放她出来的意思。心下担忧他经过此番厮杀伤势不知加重多少,不免生出几分焦急来。   分神之际,夏溪苽余光瞥见早早便躺倒在地的那名浓眉大眼的将领此时已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手掌翻飞,竟是有黑光劈来。   夏溪苽大叫一声“小心”,再顾不得犹豫,取出袖口间的红石快速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其中,剜心之痛深入四肢百骸,她咬一咬牙终是从结界之中逃离出来。   凝神聚力,一道水柱极速截住那道黑光。   那将领见自己偷袭失败,周身忽的黑气笼罩,乍一看却是要使出兵解之术,同归于尽了。   夏溪苽上前一步便欲与他抵抗一番,下一秒就被一双温暖厚实的手臂揽住在怀,彼时一道红影闪过,那将领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要说这凤如归醒的也真是时候,倘若再早个那么几分,他手下那千名大将兴许就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了。   夏溪苽感慨万千,左右觉着被云衍这般抱着行动不便,就伸手推了推,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云衍绝世的容颜比先时更苍白了些,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触碰上夏溪苽因灵力探寻而再度破裂的伤口,金光涌动,竟是要替她疗伤的意思。   夏溪苽猜到他的举动,当即拍下他的手,蹙眉怒道:“你能不能先管管你自己!”   云衍好似有些站不稳当,白色身形稳稳颤了颤,却依旧固执的探上她的胸口,嗓音低哑,“剜心之痛伤及经脉,我怕……”   “剜心之痛再了不得,又哪里抵得住你所受八十一道天雷?”夏溪苽忍不住吼出了声,红了眼眶,“云衍,你待我如此好,我却是……却是半点恩情也还不上。”   云衍浅浅一笑,柔声道:“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他话音稍落,猛地咳嗽了声,纵然用衣袖遮住,夏溪苽仍是看见了那鲜血染红的袖口。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无论云衍如何强大,那单单三道天雷就已将凤如归劈晕,莫要谈及生生扛下六十道天雷的云衍。   先时已是强弩之末,又经过千人恶战,现下神力想必早已透支。   “云衍……”除了不知所措的呢喃,夏溪苽竟也想不出其他能帮助他的办法来。   “西瓜,我没事。”云衍小心翼翼地替夏溪苽拭去眼角的泪水,薄唇露出一个极为虚弱,却依旧好看的笑容来。   语毕,双眼微阖,终于沉沉睡去。   夏溪苽怔怔看着云衍虚软无力的倒在她的肩头,心口处的鲜血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她印象中的云衍,素来便是风采卓然,云淡风轻的模样。便是受了八十一道天雷仍能傲然立于天地之间,仿佛弹指一挥间就能颠倒乾坤。   而非如今这般,弱小而无力。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全然不过她当初自私的逃避。   她果然,还是应该被世界所弃吗?   夏溪苽紧紧搂住云衍,眼泪无声滑落。   忽然间有个声音隔着千山万水响起,温柔而悲悯:“彩辰,从今往后四海八荒独留你一人守着,可会觉得寂寞?”   那声音陡然间又低沉几分,“只可惜,我终是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纷乱的画面接踵而至,雾霭缭绕间遍地残垣,模糊着面容的华服女子怀间亦搂着一名沉睡的男子,素衣胸襟前的血色妖艳似芳华盛景,一片凄凉荒芜。   “啧啧,看不出来千万年不变的木头疙瘩竟能对你区区一介小仙动心。”凤如归戏谑的话语,凉凉从她背后传来。   记忆被强行截断,夏溪苽恍惚的睁开眼,无暇理会方才没头没脑的片段,只硬撑着搀扶起云衍。   站立一旁的小白凄婉的啼叫两声,懂事的弯下身子,好让二人方便坐上去。   清风微暖,夏溪苽仍是转身回望向挑眉笑着的凤如归,恭敬的行了个礼,“无论如何,你替神君挡下那三道天雷的事,总归是我欠你一份恩情。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全力报答。”   语罢便要走,凤如归却幽幽笑出声,“本座帮他纯粹是怕他死透了毁掉墨渊,你既说要报恩,择日不如撞日,早早履行承诺也无不妥。”   他语气太过阴冷,夏溪苽不禁蹙眉,还待问上几句,凤如归便已将目光落到云衍身上,桃花眼角溢出意味不明地笑意,“且将云衍神君送入本座魔宫做做客,神君无上尊荣,本座定当好生招待。”   按着凤如归所言,他当初挡下那三道天雷只因云衍以神力牵制墨渊,二者共存亡。他既如此上心墨渊,此番若是云衍被擒,凤如归为了保全墨渊安稳,只怕会将云衍永生永世的囚禁。   思及此,夏溪苽将将对凤如归生出来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话语间已有了冷意,“凤如归,万事讲求的都是个理字。你今日敢出手伤害云衍,不怕九天之上玉帝派兵来讨伐吗?”   “本座难道还会害怕天界那群废物不成?”凤如归阴恻恻笑开,“更何况,八十一道天雷动静何其大,你可瞧见有哪位仙家赶来解救你们的?”   他右眼彼岸花笑得妖娆,红衣相衬下盛世如火。   话音稍落,大片乌压压的人群从一重天尽头涌来,战麾披甲,手持长戟,气势震天。   凤如归悠悠然望了眼自己身后赶来的援兵,堪比女子细腻白皙的双手交错,好整以暇的看向夏溪苽。   疾驰而来的兵将看着遍地魔人尸体,为首的将领悲愤至极的抱拳单膝跪在凤如归跟前,郑声道:“天界杀我千名兄弟,还望魔君准我替兄弟们报仇!”   几乎是毫无间隙的,他身后士兵纷纷高举长戟附和道:“替兄弟报仇!替兄弟报仇!”   声声震天,经久不熄。   凤如归挥了挥手示意兵将安静下来,桃花眼凝向夏溪苽,颇有些挑衅意味道:“如此,你是要自己乖乖交出你的云衍神君来,还是要本座亲自动手?只不过欺负女儿家的事情本座还做不习惯,到时候怕是得叫千万兵将敌你一人了。”   以多欺少的事情到他嘴里竟还成了勉为其难,夏溪苽冷冷听着,璀璨的双眸渐渐深沉,“想要夺得云衍,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倾城之姿染上肃杀味道,竟有几分摄人的压迫感。   空气间一片静穆,凤如归妖娆一笑,清风拂过,他火红的长发轻扬。   “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座魔界的兄弟们却是数万年不曾大开杀戒了。”   呼啸声应声而起,密密麻麻的人群奔驰涌来,夏溪苽淡淡望了望天空,熬过一夜雷电之刑的天色清明,万里无云,更别提那远在九重天喝酒成婚的仙家了。   你看,云衍,这便是你拼尽性命也要守护的仙界。   你为他们舍生忘死,可到头来,却是连个前来慰问的仙家也不曾见。   心性凉薄,竟还不及魔界中人有情有义。   像是远古神祗时的记忆沓合到来,心底油然而生出一抹似曾相识的光景,夏溪苽小心翼翼地将云衍安置于小白背上,灵力注入红石,暗幽色的红光缓缓蔓延,紧紧把二人一鸟包裹其中。   剜心之痛如约而至,她却好似早已麻布一般,任凭鲜血从左心房溢出,染红脚下大片荒芜土壤。   呼喊声愈发靠近,夏溪苽冷眼看着,樱唇噙出一抹笑,璀璨的双眸倏地猩红一片,配上她倾城容颜,摄人心魂。   凤如归远远望着,忍不住幽幽感叹一句,“竟是……入魔了吗?”   无数道水柱自她周身乍然爆裂,冲锋的百名兵将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柱袭击,猝不及防跌落数十米远的距离。   但魔界重妖绝非等闲之辈,越挫越勇,接踵而至。   夏溪苽勾唇轻笑,强大的灵力从红石间涌出,水流自四面八方涌来,换作一道道波刃,直直划破敌方咽喉,一招致命。   哀嚎声遍地,好不容易平息的一重天又一次暴动起来,空气间黄沙随着水波流转引来阵阵狂风,她乌黑秀丽的长发随风轻扬,绝色容颜下那一双猩红而璀璨的眼眸闪过流光溢彩,天地万物为之失色。   不是不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仙子的灵力,只是没料到竟能强盛到如此地步。   凤如归见状,一改先时闲散姿态,手掌成风,一团浓艳的火球径直朝夏溪苽袭来。   眼风扫过那团火焰,夏溪苽冷冷一笑,还未有多余动作,荒芜的土地间极速生长出一株通体晶莹的七彩星辰,叶片浅光莹莹,花蕊发出耀眼的七彩光芒,轻而易举挡下那气势汹汹的火球。   痛苦的呻/吟声依旧不断,水波锐如刀刃,招招毙命。   七彩星辰疯狂生长,不消片刻便将整片因风暴而荒芜的土地添上一抹盎然春色。彩光耀眼,泛出巨大光晕把二人一鸟牢牢护在中心。   这许是上神之力才能有的盛景,她一介小仙如何能够……   凤如归神色猛地一滞,这气息令他觉得无比熟稔,桃花眼底染上阴霾,红色衣摆猛地一拂,抽身离开之际肃然放出一句话来,“全数撤离。”   纵使千万名兵将,厮杀到现今地步也已损伤大半,虽心有不甘,但仍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   只得一面暗叹仙界竟还有此等法力高强的仙人,一面恨恨逃离。   一切归于平寂,一重天又如最初的模样,宛如大地回春,七彩星辰清丽悠远。   强撑到最后一秒,夏溪苽胸前的衣襟早被鲜血湿透,滴滴渗入地面。   她晃晃悠悠的倒在云衍身边,颤抖着双手抚上他的眼角眉梢,喉间腥甜,漾出一口血来。   “云衍,我终是,没有负你。”   小白急急啼叫一声,弯下脖子不停的蹭着她苍白的脸颊。   夏溪苽却是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眼帘闭合,遮住她猩红的双眸。   七彩星辰晃动着枝叶,纷纷被血色染湿的二人相继躺倒在地,两人大的白鹞站立一旁,远远望着,亦是动人心魄的凄凉惊艳。   (上卷完)   ——————   厚实的一章送给爱我的亲们,谢谢你们的鼓励,爱你们么么哒!    【060 所遇故人】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溪苽。我在东边的集市瞧上个性子极好的。你且替我把把关。”   当这一颇为无赖而理直气壮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夏溪苽正窝在厨房专心致志的研究新式菜谱。   “行啊。两瓶桃花酿。”   夏溪苽头也不抬。信手抓了一把砂糖丢进锅底。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上回才只要了一瓶。”   那声音果不其然激动起來。巴巴凑上几步。   “所谓入乡随俗。人间有句成语叫‘坐地起价’。你莫不是沒听说过。”夏溪苽将來人朝炉灶旁推了推。蹙眉纠结了好些时刻。又往锅中撒了点粗盐。   许是嫌调料放的太少。右手倒了些陈醋。直到锅中窸窸窣窣窜起一团火苗。夏溪苽这才满意的盖上锅盖。接着道:   “更何况。你也不看看你上回叫我去把关的是个什么货色。菜市场上杀猪的。我也不是看不起劳苦大众。但他也长得忒肥头大耳了些。望着我就直直流口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却是和他摊位上那头待宰的猪崽颇有几分相像。”   來人忙不迭打断她的话。反驳道:“众生皆平等。你怎么能以貌取人。”   夏溪苽蹲下身子往锅底添了些柴火。十几平米的厨房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也罢。暂且撇开他的长相不谈。你说你倾慕他是因为他那日多送了你半块猪肉。性子好。然则我去的时候他足足多送了我一斤猪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和其他男子无异。不过是瞧着你我长相不错。假意讨好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到底多送了我块猪肉仍旧好好活着。兴许……”來人犹豫了半晌不再言语。原先兴高采烈的嗓音登时沉闷不少。   夏溪苽站起身揭开锅盖朝锅内倒了碗水。幽幽叹了口气。“那只能是亏得他命硬。逃过一劫。奈何我随你一道去瞧的第二日他便因为偷卖注水猪肉被官府抓走。铺子都被收押干净。我不过稍稍比他好个一星半点儿。只是遭人偷了钱袋。好在钱袋里的钱也不多。我同云衍半个月不吃不喝也便能撑过去了……”   “行了行了。不就两瓶桃花酿吗。我给你还不成嘛。”   夏溪苽当即撇下眼前的炉灶。转身望着來人乐呵呵道:“你这趟瞧上的。又是哪家卖菜的。”   云衍不喜吃肉。若是能带些蔬菜也算不虚此行了。   “什么卖菜的。人家是正经公子哥。”來人卧蚕眉一扬。不满道。“今天我从一家酒楼里出來。正好同他的视线撞上。他对着我笑了笑。方才转身走向对面的一家客栈。”   闻言。夏溪苽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甫抬头认真道:“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夏-溪-苽。”來人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着。正是要发怒的前兆。   夏溪苽却若无其事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话语间难得严肃。“容柒。我心知留个念想是好的。但如你这般反倒过于执着了。墨渊那一场恶战后沒有人能活下。纵是云衍……”   “明日酉时我自会带着两瓶桃花酿來找你。不要忘了。”容柒极快打断夏溪苽的话。像是逃离般的匆匆交代两句转身就走。英气的眉眼都染上苦色。   适时。云衍正慢悠悠的踱步进门。擦肩而过时容柒淡淡行了一礼。绛紫色便服随风轻摆。走得头也不回。   云衍轻挑眉梢。转头打量着容柒的背影。了然道:“你又惹她生气了。”   夏溪苽不置可否。只望着那道背影出神。“云衍。你说。真的会有神仙在墨渊那一战中存活下來吗。”   云衍身形一滞。落在容柒身上的目光移向夏溪苽。良久。才轻轻笑道:“他若在世间舍不下的东西太多。魂魄不愿消散。便上花上千万年的时光找寻。总归能探到些许踪迹。”   云衍的声音本就空灵。此番话更是缥缈悠远。夏溪苽听不明白。   但彼时正午的阳光毫不避讳的投射下來。屋檐下云衍韵雅的容颜就此捎上金光。薄唇浅笑盈盈。眉目如画。竟比那阳光更加耀眼几分。   夏溪苽怔怔望着。直到闻见空气中隐隐而又刺鼻的焦味蔓延至鼻腔。她才后知后觉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炉灶前。嚷道:“哎呦我的糖醋红烧肉。”   云衍静静倚在门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厨房中忙的焦头烂额的夏溪苽。凉薄的双眸似有暖意流淌。   一顿午饭直直熬到未时才将将用上。可叹饭桌上那一盘乌黑如木炭的号称“糖醋红烧肉”的主食。别说云衍不待见。便是夏溪苽自己也看不下去。   所幸院内风景还算不错。小桥流水。配着其他小炒的菜肴勉强缓和了夏溪苽阴霾遍布的心情。   她不由又想起一重天那一场恶战后醒來。身边除了依旧昏迷不醒的云衍以及焦急蹭着她脸颊的小白。可谓一无所有。   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强迫着自己镇定下來。虽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也知晓定是小白送他们二人來到此处。   四周翠竹缭绕。傍晚的余晖透过枝叶斑驳落下。倦鸟归巢。寂静无声。   赶在天黑前搀扶着昏睡的云衍寻到一处临近水源的地方歇脚。就着掌心舀水替云衍喝下。又吻上他苍白的唇瓣。渡上为数不多的灵力。见他背上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却不再流血。这才稍稍放宽心。   侧卧在云衍一旁睡下。一夜好不容易过去。   翌日。夏溪苽早早醒來。大抵是户外的环境太过陌生。她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脑海中有很多画面纷沓而來。她只觉混沌一片。便是连一重天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是浑浑噩噩记不清楚。   适时。小白扑棱着翅膀从远处飞來。落地时衔着两颗奇形怪状的果实交至夏溪苽手中。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又转。一派讨好之色。   夏溪苽被它这副模样逗得笑了。想着它好歹仙界灵鸟。总归不会找來什么毒果子。自己又试吃了一个。半晌也沒觉着有什么。便也放心的喂给云衍吃下。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那果实甫入云衍腹中。夏溪苽就觉他面色好看不少。又渡了些许灵力过去。嘱咐小白照看好云衍。自己则凝神驾云而行。查探四周地形。   还未飞出多远的距离。她便看到市集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有的手持折扇闲庭信步。有的坐在四人架起的轿子上舒适晃荡。但更多的。自是身着粗布麻衣沿街叫卖的摊贩。   这与夏溪苽在八重天时见到的景致颇为不同。少了一股仙气的缭绕。烟火气息浓厚。明明摆摆就是凡尘。   思及此。夏溪苽当即找了一处无人的街角落地。桃粉色衣裳依旧是先时经鲜血染红的模样。   大抵是看上去有些骇人。路过的行人纷纷掩鼻绕行。唯独一眼便知是流氓地痞之类的人群觊觎她的容貌。不怀好意地笑着。   夏溪苽便是在这个当口遇上容柒的。那时候她正女扮男装眼冒金光的朝她冲刺过來。一把搂过她的肩膀。颇为激动道:“司命星君替我写得命格我统统不满意。好在他还沒有丧尽天良。居然派你下來给我解解闷。哈哈哈。”   夏溪苽被她晃得有些头晕。左右腾不出说话的空隙來。   待到容柒终于发泄完毕。夏溪苽定神一看。那英气的卧蚕眉分明便是差点将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的计都星君。   夏溪苽依稀记得月老说她是下凡历劫去了。沒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心下更是笃定这里是人间沒错。   她一时间无言。稀里糊涂的跑到下界。竟依旧与现代无缘。难免生出一抹物是人非的凄凉之感來。   容柒察觉出夏溪苽情绪不佳。绛紫色衣袖在她面前微微晃了晃。红紫色的星眸却落在她的胸口处。“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夏溪苽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小伤而已。”   容柒倒也不是喜爱刨根问底的人。流光微动。下一秒已大咧咧的搂过夏溪苽的腰肢。边走边道:“你这小妞深得本大爷的心意。且让本大爷带你乐乐。”   夏溪苽余光扫了眼四周不知何时围观的人群。心下了然。也便随着她去了。   容柒说要带她乐乐的地方不过是一家服饰店。夏溪苽琢磨着盛情难却。索性毫不客气的替自己换了身淡蓝色的裳裙。又替云衍捎上一件素白的绸缎衣袍。   袖边金丝缝纫。低调而奢华。颇有云衍的一贯风韵。   当然。价格自是不菲。   容柒几乎将自个钱袋翻了个底朝天。才勉强从掌柜鄙夷的目光中拽着夏溪苽逃出來。英气的眉眼不见丝毫窘迫之感。   那时候。夏溪苽颇为钦佩这厮的厚脸皮程度。沒过多久便听说这家服饰店半夜起火烧了个透彻。那掌柜望着一片废墟欲哭无泪。方才隐隐约约明白了容柒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魄力。到底从何而來。   经过这么一件手足情深的交情在里面。二人又自來熟得很。当下便已称兄道弟。姐妹情深了。   【061 陌上花开】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言简意赅的诉说了一重天的种种遭遇。夏溪苽苦苦一笑。千言万语唯剩一句感慨。“世人总说修仙万般好。帝王更求长生不老。我却觉得活到那般岁数心性愈发冷漠。倒不如芸芸众生有血有肉的逍遥一辈子來的畅快自在。”   容柒难得一阵沉默。红紫星眸似有悲恸之色一闪而过。勾唇冷笑道:“这种明哲保身的事情。九天之上那群道貌岸然的仙家早就做到熟能生巧了。”   听她这口气竟是切身经历过一般。夏溪苽不由侧头打量过去。只见容柒极快收敛神色。对上夏溪苽探究的目光坦然一笑。道:“云衍神君现在何处。我去替你打打下手。”   出來的时间算不得太久。夏溪苽心下却一直记挂着云衍安危。如今经容柒这么一提及正中她下怀。当即应声道:“就在不远处的竹林。”   她说完便要驾云而走。忽的想起现下是在人间。容柒一介凡胎自是不能飞行。而她渡了太多灵力给云衍怕是撑不住二人的体重。只得尴尬一笑。散去将将成型的祥云。扬手道:“一起。”   腾云驾雾不到半柱香工夫的距离。徒步而行倒也费劲。待到靠近竹林。已时值正午。   小白颇为懂事的站立在云衍一旁。雪白宽大的羽翼展平。遮住他上空灼灼烈日。许是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它欢快的啼叫一声便要扑过來。   倏地又想起云衍还在昏睡。当下急急收住爪子。“咕咕”叫个不停。   它这副样子委实呆萌得紧。夏溪苽瞧着不知怎地便觉鼻尖一酸。想起天庭对质时众仙冷漠的嘴脸。竟是不及白鹞掏心掏肺。   快步上前感激的揉了揉小白毛茸茸的脑袋。夏溪苽顺势蹲下身子查探云衍的伤势。   见他面色虽苍白。但已比最初见到时有了血色。终是长长舒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零乱的长发。   容柒紧随其后。早知天雷霸道。她历劫成仙时也挨过三道。可云衍的伤势还是超出她的想象。   夏溪苽仰头看着她。眼含期许道:“他何时才能醒來。”   林间竹叶擦过清风发出轻灵的声响。容柒低头沉吟了会儿。文不达意道:“我去城里替你找间屋子住下。总在郊外呆着也不是办法。”   言下之意。是还要等上好些时日吗。   夏溪苽神色一黯。转头望回云衍。声音轻柔而坚定。“不必了。小白体型太大我担心吓到别人。我就在这里搭个竹屋。”   “况且。”她忆起云邸的模样。说着轻轻笑了笑。“云衍大抵会更喜欢这里。”   作为一个理工科的学生。动手能力还算不差。奈何学建筑的时候。再怎么运筹帷幄也只是纸上谈兵。   就地取材。已水波为刃砍断竹子。整整七日。方才见竹屋的大致形态。   夏溪苽顺手做了个竹床。找容柒讨了两床被褥。小心翼翼地将云衍扶上去。   三天前。她恬不知耻的用温水替云衍擦拭了一遍身体。望着他精壮的胸膛羞红脸颊。触碰他伤痕累累的背脊不知所措。   满是血渍的白衣被她重新换下。日日上药。已灵力滋补。   每一次她都私心的想要多给予他一些。是以灵力恢复早不及消耗。   可她依旧甘之如殆。唇齿缠绵时。彼此间的气息流动。她闻着他淡雅如墨的味道。总会不自觉的流下眼泪。   夏溪苽托容柒要了一些花种和鱼苗。竹屋边上种下葡萄藤架子。竹椅木桌安置其下。白日里阳光投射下來极是耀眼。夜里月光皎洁。远远望着也是一派柔和景象。   她便夜以继日的反复回忆着初见云邸时的构造。执着到近乎苛刻的翻版复制。   就这样平淡而无奇的度过两月光景。盛夏花开。偶尔会引來几只蝴蝶与蜜蜂。竹林间小鱼自在游着。空气中都是花儿的芬芳。   容柒这一趟前來隔了半个月。风景却大大变了样子。她满是不可思议的望着夏溪苽。又有些沉溺进这如画景色之中。叹道:“花都开了啊。”   夏溪苽信手撒了把鱼食。转身望着百花争艳。双眸却愈发黯淡。   陌上花开。   云衍。你何时方归。   夏末的清晨。夏溪苽照例替云衍输送灵力。银白色的光晕在二人周身蔓延开來。她微微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灵力波动。   唇瓣猛地一紧。夏溪苽颤抖着睫毛。抬眼便对上云衍一双含笑的眸子。   她下意识的抑住呼吸。灵力传输中断。银白色光晕隐褪时她怔怔看着他的脸。撑在他身旁床板上的双手颤了又颤。   已这样暧昧的姿势相见。委实非她所愿。僵持好半会儿才缓缓找回灵识。尴尬的抽身离开。欣喜而惶恐的打量着他。“你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云衍面色好看很多。唯剩薄唇还有些许苍白。他自嘴角盈盈漾出一抹笑容。流水般的嗓音稍稍喑哑。“西瓜。我很好……你呢。”   我很好。你呢。   她自幼独來独往。想要哭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一个人。倒不是她爱逞强。只是因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沒有人会心疼。   偏偏云衍这样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她鼻尖便像是被人泼了万年陈醋。酸涩到不可遏制。   夏溪苽猛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紧贴云衍胸膛的脸颊似有泪水自眼角涌出: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醒來的时候我只有一个人。你呼吸那般微弱。我多怕你离我而去……我将院落一点一点拼凑成你爱的模样。我只盼着你能早些醒來浅浅夸一夸我。可这一等。却是等到百花盛放至凋零。   云衍。我从未那样孤独与绝望过。你问我好不好。然你一日昏迷。我便一夜难眠。又怎么会好过……”   所有的委屈像是终于找到发泄的端口。夏溪苽眼角的泪水浸湿了云衍衣襟。耳边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入她耳畔。   云衍也不阻止。凉薄的眉眼泛出怜惜。厚实的手掌抚上她的背。轻轻拍打着。   暖风拂过竹叶。零碎而细微的声响伴着清新味道弥漫进竹屋之中。   夏溪苽哭得累了。抽泣着吸吸鼻子。声音哽咽如呢喃。“幸好。你终是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   云衍轻叹一声。手掌轻柔的探到她胸口处早已结痂的伤口。   适时。阳光斜斜照射进來。将他眼底的悲悯神色同韵雅的容颜恰到好处的包裹其中。   他说:“西瓜。从今往后。我会站在你抬眼便能看见的地方。不需要灵力探寻。不再有剜心之痛。”   回忆是被一阵毛躁的扑腾声打断的。夏溪苽回神颇为无奈的看着晃悠许久才站稳身形的小白。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自个儿瞧瞧是不是该减肥了。别说是这座院子快要纳不下你。便是如今连你自己都不能平稳降落了。”   被责备的小白将衔着的两颗果子放置云衍手中。“咕咕”啼叫两声。神情很是幽怨的望着夏溪苽。   这回不用云衍翻译夏溪苽也明白了小白的意思。失笑出声。目光却落在了那两颗果实之上。“我左右也瞧不出这果子是个什么品种。吃后对修为倒是大有裨益。真真是邪门了。”   云衍淡淡扫了眼那形状怪异的果实。笑得老神在在。“既是好东西。又何必想太多庸人自扰。”   夏溪苽仍是困惑。但心知从云衍口中是套不出什么话來了。索性不再多问。冲着小白招了招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那黑不溜秋的号称“糖醋红烧肉”的主菜递了过去。   “不减肥就不减肥。生什么气嘛。呐。这是卖猪肉那摊主多送我的一斤猪肉。我存到今日才舍得拿出來。现下都给你吃好了。”   小白乌溜溜的眼珠连余光都不愿落在上面。嫌弃的挥了挥羽翼。扑腾着翅膀离开了。   “嘿。我还给你长脸了是吧。”   夏溪苽一把放下盘子。对着小白离去的背影怒道。   想想。还是心疼得紧。忍不住开口抱怨:“都怪容柒。要不是她刚刚沒头沒尾的冒出來打扰我。今天这顿饭菜我该是烧的很成功的。”   夏溪苽此言非虚。作为一个从小便独立自主的孩子。烧菜这项基本生存技能她早已信手拈來。   她这番蹙眉唠叨的模样极有受气小媳妇的神韵。云衍见了。眉眼俱是宠溺的笑意。淡淡道:“容柒这次又想闹哪一出。”   相处的时日一久。夏溪苽渐渐便发现云衍是个看似严肃实则腹黑的主。这容柒怕是从前同他有过什么过节。处处不怎么待见。   想到容柒百拓自己的事。夏溪苽幽幽叹了口气。才道:“她说是瞧上个性子好的。要我替她把把关。”   其实。哪里是性子好。   无非是觉着那人命硬。兴许便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故人。碰一碰运气罢了。   云衍昏迷的时日里容柒为了替她解闷。竟是下了血本抬出她从千湄仙姑那里偷來的桃花酿。与她一醉方休。   结果她还沒醉。这厮便已醺醺然开了话茬。道出过往的一堆风月债來。   论起來容柒可谓是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奇葩。仙界哪个仙家下凡历劫不是忘却前尘往事重新來过。   她倒好。非但记忆依旧。容貌不改。便是连那样笨重的一缸桃花酿也经她之手。一滴不漏的落入她凡间那个青苔碧瓦的屋檐底下。   【062 情投意合】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听得漫不经心。将手中的果子递给夏溪苽一颗。悠悠然放出一句话來。“我与你一道。”   夏溪苽刚接过果子的手僵了僵。“你也要去。”   且不说他伤还未好透。便是顶着这副惊为天人的容貌往大街上晃荡一圈。怕也会被倾慕于他的女子围的水泄不通。难以全身而退。   云衍大抵是看出了夏溪苽的忧虑。轻轻笑了笑了不作回答。只举起筷子夹了一片菜叶入口。稀松平常的评价道:“还是太老了些。”   夏溪苽试吃一口点了点头。不以为意道:“反正明日都要去街里。不如早些动身去市集买些菜种。入秋前赶紧种上。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吃上自家园子里中的新鲜蔬菜了。”   她轻而易举的描绘了一幅男耕女织的家常画卷。云衍眼底一抹悲伤稍纵即逝。良久。方隔着夏末的午阳浅浅笑开。淡淡道:“好。”   而后的数万年间。夏溪苽无意想起今日的光景。才觉那抹笑容太过牵强。她若是早一刻发现。故事的结局都不会那般的谱写。   翌日酉时未到。容柒便已提着两壶桃花酿火急火燎的赶过來。嚷着说那对她莞尔一笑的公子哥今日要登台演出。早些去方能抢到绝佳的观景点。   她这话委实怪异得紧。明明都是公子哥了。做什么竟要登台演出。   就这样抱着疑惑。夏溪苽不紧不慢的同云衍几乎将西边的集市绕了个遍买下菜种。成功无视了容柒的叫嚣。   彼时夕阳西下。晚霞的余晖托着长长的影子落在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酒楼跟前。夏溪苽仰头望着那酒楼的招牌。只恨当初沒有绕到东边集市瞧上一瞧。便巴巴赶了过來。   那晚霞投射下的牌匾之上。赫然映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伶人馆。   在酒楼门前几名颇有几分姿色的男子身披艳丽绸缎。处处冲着过往的行人抛媚眼。这架势显然是老少通吃了。   “想不出你竟还有这等喜好。却是我疏忽了。”云衍的声音。幽幽飘了过來。   夏溪苽浑身汗毛不禁立起。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望向容柒。“这便是你说冲你莞尔一笑的公子哥。”   容柒英气的卧蚕眉一扬。不屑道:“这些货色哪里能和他相提并论。”说着。绛紫色华服轻摆。已先一步踏步而走。   夏溪苽转而望向一旁的云衍。对方理了理衣襟。笑得人畜无害。“既是你的心头好。便进去看看也无妨。”   夏溪苽只觉背脊止不住的发凉。眼看云衍也漫步前行。唯有硬着头皮跟上去。   那四处迎客的艳服男子一见到夏溪苽三人。眼底闪过惊异的光彩。亦步亦趋的迎了上來。   云衍今日使了幻术遮住他原本绝世的俊颜。五官虽然平凡了。然那凉薄幽深的双眸同那一股与生俱來的风采卓然仍是阻挡不下。   更别提夏溪苽和容柒本就出色而毫无遮挡的容颜。此番遭遇了怎样的处境了。   两女一男一同入内。座无虚席的酒楼之上达官显贵的妇人望着云衍两眼放光。夏溪苽尴尬的避开名为断袖的男子示好的秋波。伴着嘈杂喧闹的嬉笑谈论声。终于好不容易穿越层层人海。找到一处空位坐下。   将将点完酒菜招呼着伶人离开。周围清净不少。夏溪苽才得空松了口气。暗叹月老那头的红线经得容柒摧残。居然到今日还为解开。是以断袖遍布天下。   她这厢还未感叹完全。容柒极是兴奋的声音已从她耳边响起。“你快仔细瞧瞧。他就要出來了。”   容柒话音稍落。一阵轻扬悠远的笛声便忽的绕梁而至。人声鼎沸的酒楼就此安静下來。众人纷纷望着台上吹笛信步的长发男子。一身墨绿纱衣之上。那张比女子还要精致细腻的容颜下。细长的丹凤眼秋波流转。橘黄色烛光中异彩纷呈。   霎时漫天桃花倾泻而下。花雨中他缓缓走至古琴旁。笛声不变。右手却是抚上琴弦。高山流水的空灵之声顺势入耳。沉醉了在场众人。   容柒先时兴奋的神色却渐渐黯淡。嗓音淡的叫人听不出是何种情绪。“不是他。他绝不是这般奴颜媚骨的性子。”   容柒喑哑的话让夏溪苽从那乐声之中抽离出來。樱唇张了张想要出言宽慰。却终是放弃。   感情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身为旁观者。怎样的劝导都不及当事人自己想开來得容易。   音乐停息。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夏溪苽闻声望去。心觉这男子美则美矣。只是单单看着。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之感。周身好似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一般。极为不舒服。   夏溪苽侧头靠在云衍耳畔道出自己的想法。來人转头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修长的指轻点她的鼻尖。“他妖气藏得极深。此番能被你看出來。说明这段时日里的修为还是大有长进。”   他碰触的极是轻柔。夏溪苽只感到细微的痒觉。却仍是忍不住红了脸颊。   一重天那一战。她自启用红石后发生的一切一概记不起來。但因灵力微薄而由心底生出的绝望与无助。已深深刻进了她的骨髓。   为了避免再度发生那样的事情。在人间的这些日子里。夏溪苽除了一顿三餐的研究菜谱之外。修行更是一刻也未曾落下。   云衍看在眼里。悠然自得的饮了一口茶。又道:“除了台上这一位。你可还觉着哪里不妥。”   怕被九天之上的仙家察觉出端倪。每每上街前夏溪苽都会隐去自身仙气。是以灵力也散去不少。   经云衍这么一提及。她这才凝神探了探四周。意外的发现整座酒楼中的伶人体内。或多或少。都有一层暗幽色的妖气缠绕。   “怎么会这样。”   夏溪苽惊叹一声。还未來得及提问云衍缘由。容柒已探过身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衍凉薄的双眸淡淡扫视了台上那墨绿纱衣的男子。轻笑道:“不过是墨渊异动时跑出來的妖物。到人间横行霸道罢了。”   语落。寂静的酒楼又一次喧嚣起來。   最前排的一名锦衣绸缎着身的年轻男子手持折扇。一副风流胚子的模样。“在下不太喜欢讲价钱。一千两黄金买下千叶公子的初夜。大家伙应该沒有异议吧。”   一千两黄金对于现在的夏溪苽來说。胡吃海喝十几辈子都绰绰有余。倒不曾想这个时代的古人不仅民风开放。出手更是阔绰。   一时间酒楼再度陷入沉寂。众人脸上一副心有不甘奈何钱包空空的愤懑之感。   眼看着千叶的初夜就要落到那年轻男子手中。夏溪苽略带可惜的饮了口茶。阁楼包间上便风风火火的赶出來一名华服女子。倚在栏杆边上嗤笑一声。道:“区区一千两黄金也敢肖想千叶公子的温软玉体。须知千叶在本姑娘心中却是个无价之宝。只要千叶公子愿意。你想要多少黄金我便都替你寻來。”   夏溪苽方入口的上好龙井猛地喷了出來。对桌的中年男子不幸落套。不满的转过头。却在瞧见夏溪苽的倾城之姿后露出猥琐的笑容。   然则夏溪苽此刻正被那一口茶呛得直咳嗽。自然无暇顾及。倒是一旁的云衍好心替她拍背顺了顺气。眼风不动声色的扫过那中年男子。   许是目光太过凌厉。竟令中年男子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仓皇的转回身子。   解决掉眼中钉的云衍心情显然大好。拍着夏溪苽背脊的手也愈发轻柔起來。   容柒抓了一把花生边剥边道:“那是当今皇帝之中最得宠的小女儿。光她府邸中的男妓便已和后宫三千佳丽相媲美了。”   夏溪苽此时已顺过气來。听了这话不由抬眼再度打量了那华服女子一眼。亏得是一国之主的女儿。否则那样魁伟雄壮的身材。怕是放在唐朝也是难以找到如意郎君的。   这般想着。夏溪苽夺过容柒手中剥好的花生。摆出看好戏的架势叹道:“只盼着那年轻男子能争口气些。否则千叶落到那胖公主手中。可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还待等这两人再上演一场嘴皮大战之时。台上的千叶已将那秋水似的眼眸落到大堂一处角落。浅笑盈盈。“钱财乃身外之物。鄙人倒也不甚看重。这世间最为讲究的乃是‘情投意合’四字。鄙人初见这位姑娘时便已春心萌动。只是不知。姑娘可是同鄙人一样的心境。”   四周目光齐刷刷顺着千叶的方向袭來。夏溪苽看了看四周或羡艳或妒忌的眼神。有些艰难的咽下尚在口中咀嚼的花生仁。望着千叶伸出左手中指指了指自己。见他极是温柔的微微颔首。终于继茶水之后。成功被花生呛到。   云衍神色自若的出手替夏溪苽顺气。容柒已丧尽天良的大笑出声。“溪苽啊溪苽。千叶公子乃整个金陵城中最最俊俏的少年郎。你若是瞧着满意。不如便由我做媒。早早选个吉日将婚期定下吧。哈哈哈……”   云衍锐利的目光自中年男子移至容柒身上。她这才稍稍收敛神色。安静的剥花生仁。   谁想容柒这番话早已惹得阁楼上的胖公主极为不快。当即怒吼道:“千叶公子乃是本公主一个人的千叶公子。尔等宵小鼠辈如何碰得。”   【063 坦白身世】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想那胖公主早已在京城之中嚣张跋扈惯了。皇帝年迈得女又极赋盛宠。是以这样大的口气说下來。居然无人敢去反驳。   那些仇视夏溪苽的目光瞬间柔和下來。连带着看向千叶亦是惋惜万分。   夏溪苽倒是乐见其成的很。见云衍沒有要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只得自己站起身冲着那胖公主微微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望着千叶。神色为难道:   “公子真真是折煞我了。实不相瞒。我原是喜好女色之人。无奈心尖上的人儿独独偏爱公子一人。我也沒甚法子。只得跟过來一睹公子风采。日后若是能学得公子一星半点的风韵令佳人倾心。便算是我的造化了。”   夏溪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素來是极好的。谈到动情处眼眶都红了红。我见犹怜。   酒楼内的看客闻言。不由又是一阵唏嘘。暗道断袖之癖司空见惯。如今能有幸见得一副活的百合图。即便得不到千叶公子的初夜。却是不虚此行。   千叶公子手持长笛的左手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半倚在檀木椅上安静剥花生的容柒已然坐不住了。入口的花生仁呛在喉咙里咳不出。伸出手指向夏溪苽字不成句道:“溪苽……你……你……”   夏溪苽斜斜扫她一眼。今日之事虽都拜这厮所赐。但演戏演全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当即无比惶恐的俯下身子拍抚她的背脊。眼角挤出泪來。“相公。你莫要生气。是我的不是失口道出了你我间的秘密。你……你若是心存怨气便拿我出气。不要坏了自己的身子。”   那声音乍一听情真意切。看客心下笃定。眼含同情的望着这一对苦命鸳鸯。   千叶公子的脸渐渐绿了。与那件墨绿色纱衣遥相呼应。   阁楼上的胖公主自觉看了场好戏。面色缓和不少。拍了拍手引得众人瞩目。摆出王者风范的架子道:“你们平凡百姓就爱纠结这些有的沒的。既是难舍难分。今日本公主便做主命你二人择日成婚。切莫被这繁文缛节拘束了才好。”   容柒咳嗽得更加厉害。夏溪苽恭敬垂眸。淡淡道:“承蒙公主美意。民女幸不辱命。”   胖公主又觉做成一桩喜事。面上的笑意更甚了些。脸颊的肉堆在一处。眯着眼睛看向台上绿的浑然天成的千叶。喜不自禁道:“众人既无异议。千叶公子便随本公主进來吧。”   千叶身形有些不稳。夏溪苽亲昵状搂着容柒走出酒楼的时候。隐隐能感觉到那双丹凤眼幽幽投出來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华灯初上。一一无视掉路上行人的指指点点。夏溪苽松开牵住容柒的手。悠然自得的漫步而行。   古代的空气虽比不得仙界的缥缈悠扬。但同她那现代充满工业化的气息相比也已好了不知多少个台阶。   流连人间的这半年里。夏溪苽听着容柒唠叨大大小小的事宜。渐渐确定这早已不是她历史教科书上的中华上下五千年。   又或许是她文科学得不太上手。一段小国家的历史她不甚明了。但总而言之。一切往事皆已成风。散而不得了。   夏末的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夏溪苽心底却不自觉的捎上一股惆怅之感。耳边容柒抱怨的声音依旧不断:   “你怎么能这般信口胡说。日后众人都只当我是磨镜。但凡我瞧上个性子好的都因此与我避而远之。这可如何是好。”   夏溪苽全然不闻。伸手扯了扯云衍的衣角。怪道:“今个儿是个什么节日。怎生得处处张灯结彩的。”   云衍还未回答。这厢容柒便已凑过脑袋來。兴冲冲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夏至未至的时节放上一盏明灯。來年入秋求得丰收。说是入乡随俗。你竟是连这都不知。”   这厮在这处少说也长了十多岁。如此恬不知耻的嘲笑她委实过分了些。   夏溪苽刚要辩驳。云衍已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的悠然前行。   彼时容柒正被一处的花灯迷了眼。尚未察觉。   夏溪苽回头望了望。好心问道:“不等等她吗。”   云衍将将握着夏溪苽的手又紧了几分。好看的眉眼含着笑意。“管她做什么。莫不是你果真是个喜好对食的。”   “哈哈哈……”夏溪苽冷笑三声。饶是酒楼内悠悠众口都沒能让她老脸皮厚的脸红上一红。此刻那抹红晕却是直直烧到了耳根子。   她有些不自在的同云衍错开目光。落到他身后的一处买花灯的摊位上。表情过分夸张道:“这些花灯好生漂亮。我们也带些去放了吧。”   夏溪苽说着便要动手顺上一盏來。下一秒云衍修长有力的手就又将她握住。那双凉薄的眸子淌出些许认真的意味。“纵是在人间。小偷小摸也是要不得的。”   明明是一副极其平凡的五官。但由云衍那与生俱來的气质一衬仍是惊心动魄的惊艳。   夏溪苽被说的脸上一红。少不得想起过往困窘的岁月來。鼻尖便蓦然一酸。   云衍看在眼里。渐生怜惜。不动声色的揽住夏溪苽的腰肢。一同走到那卖红灯的摊子跟前。柔声道:“你喜欢哪一种。荷花好不好。”   宽慰的语气还是过于生硬了。夏溪苽不由破涕为笑。手指着那盏莲花灯。好似陷入某种回忆一般。“在我们那里。唯有正月十五才会兴放花灯。若是在灯芯写上自己爱慕之人的名字。花灯便会把他带到你的身边。”   夏溪苽说得动情。全然不知自己说漏了嘴。回神之际。便见云衍手持莲花灯。含笑望着她。   她极快干笑两声接过莲花灯。打着马虎眼道:“我们不是买了菜种吗。趁着这个机会放出去。入秋正好赶上丰收。”   云衍笑而不语。慢条斯理的取出钱袋付款。   夏溪苽忍不住讶然。“你打哪來的钱。”   云衍继续慢条斯理的收回钱袋。搂过夏溪苽信步而走。“自是从容柒那取來的。”   想起那厮还在兴致勃勃的挑选花灯。到时候发现自个别在腰间的荷包不见踪迹。指不定得气急败坏成什么样子。   夏溪苽忍俊不禁。继而心安理得的一同走到河边。   农业大国以耕种为生。这样的时节河边早早围满了人群。   各色的花灯晃晃悠悠的从河水的这头漂至彼岸。又打了个旋顺着河流的方向游到远方。   河水绵延好似沒有尽头。橘黄色的烛光透过或红或绿的叶片照到水面之上。远远望着宛如水底街市。热闹非凡。   因着沒有纸笔。夏溪苽索性在心底默念了几个人的名字。在仙界不算短的三个月。却足以让她那个时代沧海变桑田。   生她的父母面容虽然已经模糊。但到底心存挂念。单单想着。也是好的。   “西瓜。在你那个时代还有什么习俗。一并诉与我知可好。”   云衍的声音。透过喧闹的人声。清淡而有力的传过來。   夏溪苽拿着花灯的手抖了抖。半晌。才挤出个笑容道:“你说什么。”   云衍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花灯。莹莹金光自指尖流淌而出。光芒消散之际。灯芯赫然映出他们二人的名字。金芒浅浅。   周围烛光耀眼。这一异动不被任何人察觉。夏溪苽却一一看在眼里。   她怔怔看着云衍一拂衣袖缓缓蹲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那盏莲花灯悠悠飘远。心中像是有什么忽的炸开。脑海中一片空白。   云衍终是站起身。眸中染上柔软的笑意。见她如此。微微轻叹一声。宽大的衣袖轻扬。轻而易举地搂她进怀。   “傻瓜。”他低低笑了声。“你穿越而來的事还想瞒我到几时。小白早早便同我说了。”   她倒是忘了。小白是个会读心术的。而云衍。又是那个能读懂兽语的。   “坏人。”夏溪苽觉得眼眶有些潮湿。河面上的烛光在她眼里晕染成漫天彩霞。“你既一早便知晓了。又何苦看我东掩西藏。存心看我笑话。”   “我原想等你亲口告诉我听。但事到如今。却又怕再等不到那天。”   云衍说到后來。流水般的嗓音轻的仿若呢喃。   夏溪苽在他肩头蹭了几滴眼泪。声音淡的像是那些过往不过是别人的遭遇:   “我不过他们一夜风流留下意外。若是个男孩还能争一争家产。偏偏我却是个百无一用的女子。母亲生下我后便消失了。父亲嫌弃我是个拖油瓶。还未满月就将我送到了孤儿院。连个委托人都沒有。他们原是不愿收留的。好在院长心地善良。替我留下一间车棚。   不过那时候院长已经年迈。我长到不过十岁他便去世了。年龄大的孩子在孤儿院是极少有人愿意收养的。我又沒有丝毫贡献。替院长守了三日丧期。便被赶了出來。   自此以后我便一直流浪。沿街乞讨。有时候饿的不行了。就也学会了偷窃。我自是明白这样不好。但如果可以。谁愿意如此苟且的活着。   我偷窃沒多久便被人发现送去了警局。警察联系到我所谓的亲人。父亲当然是不要我的。到警局匆匆看一眼却发现我生得不错。竟又萌生了想将我嫁入豪门借此大赚一笔的念头。   他托关系将我直接送入高中。他要我考上名校。全然不管我竟是连小学文化也沒有。有时候考的差了。他便拿皮带抽我。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哪怕是为了我自己。也一定要出人头地。”   【064 时光清浅】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后來我真真上了名校。他却因为赌博而输的倾家荡产。沒有钱上大学。我日日夜夜不停的打工。谁想到头來我辛苦赚來的血汗钱全都替他还了赌债。   校长同情我的遭遇。替我申报了助学基金。可即便如此。他欠下的赌债还是过于庞大了。我开始不分昼夜的打工。直至三个月前我在高数课上累的睡着。醒來后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余下的话夏溪苽沒再说下去。然云衍依旧能够想象到当她睁眼醒來时所见所闻。心底又该是多么的孤独与绝望。   两次。整整两次。他都放任她独自面对这些苦难。   那他所执着的这数十万年。可是值得。   云衍将夏溪苽搂得更紧了些。凉薄的眉眼淌出怜惜。呢喃道:“彩辰……”   二人靠得如此近。夏溪苽自是听得真切。她只觉心中忽然动了一动。像是触碰到过往的什么一般。再三琢磨。却又不得缘由。   便当是云衍在唤她的名号。稍稍从悲伤之中抽离开來。道:“要说你替我赐得称号也忒随意了点。别不是因为七彩星辰因我而开就取了这样的名字。”   云衍眸中似有光芒流转。不动声色的放开夏溪苽。转身淡淡道:“天色已晚。早些离开吧。”   夏溪苽瞧着渐渐散开的人群。点点头跟上。   古人的作息比之现代偏早些。幸而夏溪苽在仙界呆了不少时日也便习惯了。   戌时的街市因着过节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耳边却已传來一更的敲锣声。   容柒到最后也沒有赶过來。沿街买花灯的摊贩陆续准备收摊。夏溪苽同云衍并道而行。走至人烟稀少的小巷。正欲驾云而走。   将将招來祥云。夏溪苽警觉的回头望了望。身后却空无一人。   “怎么了。”云衍淡淡道。   夏溪苽摇了摇头。怪道:“我近來上街买菜时总觉得有人跟踪我。方才便又觉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窥视着我。甫回头却是空荡荡的。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云衍亦朝夏溪苽背后轻轻扫了眼。又极快收回目光拉过夏溪苽踏上祥云。语气颇为随意。“那便当是你多心了吧。”   他倒是艺高人胆大。夏溪苽不由失笑。心下仍是隐隐不安。   若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盯上便也罢了。她最最担心的。不过是九天之上的一众仙家。逃婚至今于人界已有半年光景。在仙界却仅仅半日。看似漫长。实则也不过如此。   倘若他们真的找到这里。她亲手种下的美梦。怕是就此轻而易举地的破灭了吧。   夏溪苽不敢细想。是夜。月凉如水。照旧平淡无奇的度过。   翌日一早。夏溪苽熬了一锅白粥同云衍就着亲自酿好的小菜吃下。便迫不及待的手持锄头在葡萄藤旁的泥地里刨出二十平米的空地。信手撒了把昨日刚刚买來的菜种。   听摊主说是青菜的种子。她瞧着却是和白菜无甚差别。   云衍坐在一旁心安理得的看着。悠然自得的饮了口茶。方道:“我听闻种菜的种子须得撒的均匀些。像你这般挤在一处倒下。纵是放了花灯。也难长出一颗來。”   夏溪苽草草锄了一把地。撇着嘴不以为意道:“你懂什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自是这个理。它若是不愿意长出來。到时候即便入口。口感也定是不佳的。”   “就数你歪理多些。”云衍轻笑。撤去幻术的绝世容颜下。眼角眉梢皆是宠溺的笑意。   那个时候微风还捎着竹叶的清香。暖阳还斑驳的落在他的发间。一切都美好而安详。   夏溪苽从未想过单单这样清浅的时光。她往后数万年间却不止一次的想起。想到春风绿了北川。夏荷红了南岸。泪水失了脸颊。   日头渐短。用过午膳夏溪苽照着云衍指点练了半日的功。再从屋里出來时天色已渐渐暗淡下來。   夕阳的余晖落在院中。篱笆围成的院前。十來道身影齐刷刷站立。晚霞拖得他们影子颀长。   夏溪苽仔仔细细瞧了好半晌才终于确信。这些便是昨日托容柒的福见过的一众伶人。本來却是无伤大雅。奈何云衍也说过这些都是从墨渊之中跑出來的妖物。她不得不重视。   为首的千叶公子今日照例身着一身墨绿色纱衣。手持折扇潇洒自如的摇了摇。丹凤眼底浅笑盈盈。“这位姑娘。一夜不见。别來无恙啊。”   太过柔丽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诡谲之感。连带着说出來的话都是阴恻恻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夏溪苽干巴巴的笑了笑。道:“小舍简陋。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千叶公子还是回自己的酒楼逍遥快活去吧。”   “姑娘何必如此拘泥礼数。你我同是修道之人。难道不知双修更能促进修为增长。”千叶笑得愈发妖艳。“再者。凡间的那些肉体委实入不得鄙人法眼。还是姑娘的仙人之躯我使得更舒坦些。”   夏溪苽终于明白了他们在人间开伶人馆的真实原因。许是当初探查他们本体时露了仙气。他才会在酒楼当众提点她的名字。   现下听闻他如此要求。忍不住便“啐”了一口。冷笑道:“我瞧着昨日那公主形体丰满该颇合公子胃口才对。怎么这般想不开看上我这样骨瘦嶙峋的。”   千叶脸又绿了一些。丹凤眼暗沉。“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应了我的邀请才好。我这身后一众弟兄可都等得不耐烦了。”   夏溪苽还待再说上些什么。一抹白衣已慢悠悠的从屋内踏步而出。眉眼幽深。寒凉如水。说出來的话却仍懒洋洋得紧。“我倒是好奇。你们等得不耐烦又当如何。”   这话从云衍嘴里说出來偏生有股理所应当的气质。夏溪苽忍不住笑出了声。余光却瞥见千叶眼底淌出的几分满意而妖娆的笑容。   这神情夏溪苽莫名觉得眼熟。正要细细看上几眼。对方已将脸色绿到极致。暖风中轻纱飘扬。暗幽色的黑气自他周身渐渐蔓延开來。   而他身后的一众艳服伶人。像是得到某种指令一般。纷纷显出袅袅黑气。   那些气体渐渐缠绕在一处。越聚越大。似要成狂风之势向她涌來。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好整以暇作观望状的云衍。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领处因那团黑气而引來的尘埃。裾金袖摆轻扬。   霎时。耀眼金光倾泻而出。于空中缓缓散开星星点点的光华。婉转而轻柔的将那团黑气包裹其中。   不出几秒功夫。那花了一分多钟才将将聚起的黑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徒留一具具倒地不醒的躯壳。   夏溪苽惊叹之余忍不住朝那些人群中望了望。懊恼道:“千叶怎么不见了。”   “随他去。”   云衍再一挥动袖袍。那十來具躯壳已化作幽幽金光。消散于无形。   变故來得快去得更快。前前后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切就又平和如初。仿佛一场精心设计的闹剧一般。   夏溪苽怔怔望着。半晌。才问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妖力无处着身。遂造出了这些纸片人。我方才将他们散去。也好不再祸害人间。”   云衍说完转身又朝竹屋之内走去。无事人一般道:“西瓜。该烧饭了。”   夏溪苽抬眼瞅了瞅西边被晚霞染红的半边天。若有所思的应声走进厨房。   这一夜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冷风透过竹间细缝灌进來。夏溪苽裹紧了被褥。睡得极不安稳。   就像是。初到人间时那样的不安稳。   翌日。朦胧细雨不停。昨日才种下的菜种及时得到雨水的浇灌。土壤肥沃而潮湿。   夏溪苽推开竹门时云衍已经起身。一派闲散姿态坐在屋檐底下观雨。   墨长的发经由一个绸缎松松垮垮的系在背后。不远处的小溪缓缓流淌。鱼儿反复跳跃吸取着新鲜空气。小桥流水。湘水人家。   夏溪苽不禁看得痴迷。大抵是目光太过炽热引得云衍回首。她才稍显羞赧的低下头。   云衍淡淡一笑。冲她招了招手。“过來。”   夏溪苽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还不忘随手搬了把竹椅坐在他身旁。   雨滴三三两两的打落在她身上。夏末时节渗出丝丝凉意。   “西瓜。你可知我们在人间呆了多久。”云衍的声音。依旧淡淡地。   夏溪苽心下却倏地涌出一股不安。垂眸道:“半年光景。”   更确切点说。是两百一十六天。   她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地数着。固执而虔诚。   “是啊。都半年了。”   云衍感慨一声。凉薄的眸从烟雨朦胧中转向夏溪苽。“有些话说出來你可能不相信。从你拽着我的衣袖跑向林间的那一瞬间。我大概就对你有了好感。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神君。从來只有保护天下苍生的义务。他们会觉得我足够强大。沒有任何性命之忧。”   夏溪苽怔了怔。沒想到云衍会对她说这些。   事实上。这两百一十六天里。他也从來沒有同她说过这些。   有关风月情爱。她一概不敢问。更不敢想。   从來沒有人知道。神与仙相恋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或许又是天雷阵阵。她倒无妨。怕只怕以云衍的性子。势必会代替她承受。   而她。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065 天界责难】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云衍沒再说话。空气间唯剩雨水打湿地面的窸窣声。   不知怎地。夏溪苽有些害怕起这样的寂静。   她作势清了清嗓子。避开云衍的目光转向葡萄藤边上的菜田。沒话找话道:“夏末的最后一场雨结束。大抵就要入秋了吧。秋天來的这样快。今年怕是吃不上新种的青菜了。”   云衍依旧定定望着夏溪苽。如水的明眸太过清亮。即便夏溪苽有意避开也能感觉得到。   良久。云衍终是轻叹一声。“西瓜。你总在逃避。”   夏溪苽身形僵了僵。隔着细雨的帘幕微微闭上眼。“天庭的仙家。是不是快要到了。”   云衍凝视着她的侧颜。眼底似有悲悯。但声音仍是淡淡的。“最多不过半柱香的工夫。”   “那日容柒说要去酒楼。你便已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变故。所以明明可以亲口告诉我的事情。你非要我用灵力探寻泄露仙气令千叶察觉。如今你神力在这一带波动异常。九重天那一众游手好闲的仙家势必会前來一探究竟。”   夏溪苽说到这里。睁开眼望向云衍。话语间颇有种自嘲的味道。“我原先还痴痴的想着。兴许是我的多疑。兴许……你也同我一样。会舍不得。”   “你当明白。天命难违。”云衍看着夏溪苽渐渐黯淡的双眸。面上平静得可怕。   夏溪苽轻笑一声。“那日在墨渊要我命的人是你。放走我独自扛下天劫的还是你。你忍着剜心之痛也要动用红石浮护我周全。现如今却又亲手将我推开。你总说是天命所致。可到底是怎样的天命才会像你这样反复无常。”   她精致的容颜有些惨白。眼底含上一股不知对谁的讥讽。“云衍。我从來沒有看透你。哪怕时至今日也沒有。然你一次又一次的将我从天堂推向地狱。却是真真残忍。”   “西瓜……”云衍薄唇轻启。欲言又止。那宽大白衣下的手臂微伸。像是要上前搂住夏溪苽一般。但到底是不动声色地忍下了。   夏溪苽却不管不顾。猛地从竹椅上站起上前一步环住云衍的脖颈。颓然般的恳求道:“云衍。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好不好。天下苍生的安危与你何干。神与仙相恋又有何妨。我们就当一世的平凡夫妻。男耕女织。好不好。”   云衍凉薄的双眸泛起痛苦之色。他手下动了动。却终究抑制自己想要将夏溪苽揉进怀间的冲动。   细语缠绵。悲怆中忽然传出一声气冲斗牛的怒吼声。“大胆小仙。朝圣殿上逃婚欺上瞒下。今日竟欲勾引神君行不轨之事。实乃红颜祸水。居心叵测。还不速速随我等上天庭领罚。”   一重天那样大的变故都沒有引來他们。如今一丝风吹草动就令他们草木皆兵。   夏溪苽心下冷笑。正欲松开环在云衍脖子上的手同他们理论一番。下一秒就被云衍手下一个借力。整个人跌落进他怀中。   她尚在恍惚之际。耳边便已传來云衍轻描淡写的声音。“红颜祸水。居心叵测。怎么说彩辰仙子这个名号也是我亲口下达的。现下不经天庭审讯便无端定下这样毫无根据的罪责。莫不是从未将我这个神君放在眼里。”   云衍天然就有一种叫人畏惧的本事。不轻不重的话说下來。竟令來人额间渗出细密的水珠。也不知是细雨滴落。还是冷汗涔出。   一众仙家当即跪地道:“臣等绝非是……”   “是什么。瞧瞧本神君的热闹吗。”云衍漫不经心的打断來人的话。“托塔天王既有如此闲心。想必罗刹地一众妖魔早早便经你之手打点的干干净净了。”   托塔天王一时语塞。暗自瞥了坐在云衍腿上的夏溪苽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憋出一句话來。“臣等不见神君数日委实担忧。不久前透过镜花水月察觉人间异动。玉帝心系神君安危。这才特地派遣臣等助神君一臂之力。只是沒有想到。彩辰仙子竟也躲在此处。”   一重天八十一道天雷劈下也能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喝上喜酒。这会子又是打哪儿编出來的屁话。定是发觉她的踪迹想要下界捉拿。却是沒有料到云衍也在此处。   牛皮吹这么大。倒也不负仙家道貌岸然的名号。   夏溪苽不由冷笑。就准备将墨渊的事情全盘托出。环在她腰间的手却紧了紧。懒洋洋的说道:“难为托塔天王一片盛情。不过彩辰仙子先你一步赶來。妖怪由她之手已经除去。倒是有劳众仙家费心了。”   一句话轻而易举将夏溪苽私下凡界逃婚的事情撇的干干净净。托塔天王蹙着剑眉短时间内倒也再想不出什么罪名。   夏溪苽闻言。心下淌过一阵暖意。   云衍不愿她将墨渊的事情说出來。不过是怕事情暴露玉帝会把罪责尽数落到她一人头上。到时候她仍旧免不了长眠墨渊的命运。   可是。那八十一道天雷落下。背上的伤触目惊心。也都这么算了吗。   思及此。夏溪苽心中又是一阵歉疚与酸楚。   绵绵细雨隐隐有加大的趋势。因着云衍神君坐在此处不敢使用仙术避让。纷纷湿透了道袍。   跪在一旁埋头不语的赤脚大仙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倏地抬头锐利的眸直指夏溪苽。“神君有所不知。当日您不在仙界之时。彩辰仙子曾口出狂言说您正遭遇不测。现下您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是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溪苽截住他的喋喋不休。故作惊讶道:“上仙何以见得小仙是在胡说。方才云衍神君有难是我亲自搭救。您也是听见了的。”   赤脚大仙吃瘪。继续闷头不语。   倒是单膝跪地的托塔天王仍是心有不甘道:“无论如何。彩辰仙子忤逆神君旨意逃婚已成事实。神君若是不重罚。何以服众。”   云衍轻轻笑了笑。凉薄的眉眼寒意渐重。“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话音稍落。漫天细雨急卷而下。原本还算清明的天空霎时变得阴沉。狂风大作。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天色变得太快。连夏溪苽都察觉到事有蹊跷。她不禁转头望向云衍。他绝世的俊颜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只紧紧凝视着夏溪苽柔声道:“西瓜。你可愿意信我。”   夏溪苽见他神色真挚。不由一怔。   刹那间天色彻底暗沉下來。豆大的雨滴夹杂着狂风斜斜穿过屋檐打落进來。   突如其來的黑暗让夏溪苽眼前一片迷茫。她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住云衍的衣摆。却只觉有什么温凉的东西附上她的唇瓣。极尽温柔的在她唇上轻啄一口。   那亲吻浅尝辄止。夏溪苽晕晕乎乎还未來得及作反应。眼前终是彻底一黑。晕了过去。   天地间唯剩一句婉转如呢喃。却又力透纸背的承诺。“等我。”   九重天上四季如春。朗坤殿内的槐花树开得正茂。仙气萦绕四周。一派宁静祥和之气。   而事实上。如今的朗坤殿不过徒有其表。自从婚礼那日南宁绝阴错阳差娶走了凤凰岛的幻珊公主。殿内便一直是阴气沉沉的氛围。   就在今日。这种紧张的氛围终于上升到了极致。围在珍宝阁前的一众宫娥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把这样一个如火如荼的状态打破。殃及池鱼。   幻珊依旧身着一件火红色凤袍。不过那用金步摇盘起的发髻早早透露了她已为人妇的事实。   现在。她正缓缓凝神。右手手心一团耀眼的火焰的在她手掌冉冉腾起。   “南宁绝。你不是最宝贝你那珍宝阁吗。你若再不把结界撤下。我便一把火烧了里头的一切。”   一众宫娥闻言。在心底暗暗叫苦。   她们殿下新娶的夫人脾气着实太火爆了些。三天两头便要将这朗坤殿烧上一烧。从前彩辰仙子在的时候还能用御水之灵挡上一挡。无奈如今却独独苦了她们一众侍女。   好在珍宝阁前银白的结界终于撤下。及时阻止了这样一场剑拔弩张的局势。   众宫娥偷偷松了口气。幻珊的脸色却不知为何更难看了一些。她冷哼一声收回火球。箭步上前一掌推开大门。抬眼便瞧见呆坐在一众珍宝中央的南宁绝。   他今日简简单单一件玄衣着身。祥云由于各色珍宝的缘故也隐隐发出金光。他便盘膝坐在祥云之上。那瘦削的背影经过满是珠光宝气的映衬。反倒显得更加萧索。   南宁绝这个样子。竟是和她在珍宝阁同夏溪苽会面时一副姿态。   幻珊心中蓦然一痛。满腔怒气瞬间被苦涩代替。她缓步上前靠近南宁绝。颤抖着嗓音质问道:“夏溪苽她根本就不爱你。你这个样子又是想要做给谁看。”   南宁绝依旧呆坐在原处。像是沒有听见幻珊的质问一般开口。声音稍稍嘶哑。“你这次來。不会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件事吧。”   幻珊一惊。这般消沉的南宁绝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自幼与他一起长大。习惯了南宁绝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丰神俊朗。   可自从三日前的那场盛世婚嫁。他丢下她一人前去寻找夏溪苽。回來后便一直是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把自己锁在珍宝阁。   她不知南宁绝究竟是因为沒有找到夏溪苽。又或者是找到后又发生了其他什么事。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现任丈夫。当着她的面为了另一个女人伤心欲绝。   她成了整个仙界的笑柄。却是咎由自取。   【066 新婚薄礼】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强忍下心中酸涩。幻珊偏过头不再看向南宁绝。生硬道:“我來是想要告诉你。方才朝天殿内传來消息。说是查探到了夏溪苽的下落。”   语落。南宁绝仍是呆坐在祥云之上。俊颜不见半分讶异神色。只是勾起唇瓣划出一抹自嘲的笑。“是吗。”   他这语气倒是显得太过平淡了些。幻珊不禁走至他的跟前。目露探究意味。“你难道不好奇她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吗。”   幻珊说到这里顿了顿。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失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南宁绝默然不语。嘴角嘲讽的笑意却愈渐浓厚。   何止是早就知道。   当初他们二人。便是经他之手亲自送下凡间的。   那日他凭着直觉赶到一重天。混沌间天雷滚滚。他什么也看不见。心中却不免满是焦急。   八十一道天雷若非上古神祗。便是罪大恶极之人方要承受。又或许。夏溪苽在天庭所言竟是一语成谶。句句属实。   他不敢怠慢。兀自凝神观望。   漆黑的夜色下一到雷电划破长空。他终是看到夏溪苽。   她一身桃粉色裳裙早已被鲜血染湿。他心疼的就要冲过去。奈何浅金色结界下的竟不止她一人。   纵使隔得远了。但云衍与她抵死缠绵的深吻他仍旧看得真真切切。   新婚之日自己的妻子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多么可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痛到几乎窒息。却连嫉妒都不敢有。   來人是高高在上的神君。他该拿什么同他争。   后來雷电终于停止。魔族带着大批人马围追堵截。   他不是不想上前相助。只是云衍以一敌千的神力根本不用他出手。而那之后夏溪苽漫天彩光萦绕。水波狠利决绝。他便已然怔住。   南宁绝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湛蓝色的天空下。她漫步彩霞而來。周身七彩星辰依次盛放。莹莹彩光中水波轻缓。双眸猩红璀璨的模样。   那是一种惊艳到惊心动魄的荼蘼与凄凉。   魔族率领千万兵将前來挑衅。九天之上却仙乐和鸣。云停风静。徒留她一介女流同云衍殊死搏斗。   说什么神仙仁慈宽容。不嫌讽刺吗。   待魔界众人离开。他悄悄上前。二人已倒在一片血泊中不省人事。   一旁白鹞衷心而不安的啼叫。他呆愣了半晌。终是下定决心送他们二人去俗世红尘避一避风头。   他不能在他们身边久留。便托白鹞每日來朗坤殿取些灵果勉强照料。   谈不上无私奉献。不过是他心里明白。夏溪苽这样的女子注定不会平凡。从來就只有他配不上她。   珍宝阁内陷入一份诡异的寂静。南宁绝的沉默不过变相的肯定。幻珊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杏眸隐隐泛出泪花。却到底被她忍住。   幻珊深吸口气。嗤笑道:“怪不得。”她说着摇了摇头。又将眸光定定锁住南宁绝。语气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既如此笃定她的相安无事。所以她再度被人掳走下落不明。你也不着急是吗。”   “你说什么。”南宁绝忽的抬头同她对视。一直平淡无奇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安的情愫。   幻珊看在眼里。这些天她拼命强压下的嫉妒似熊熊烈火。烧的她心中一阵铺天盖地的酸楚。   她有些疯狂的看着南宁绝。大笑出声。“南宁绝。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么可笑。如今整个仙界都知道彩辰仙子勾引神君的苟且之事。你待她掏心掏肺。她可有半点记着你对她的好。南宁绝你醒醒吧。她根本不爱你。”   “住口。”南宁绝呵斥一声打断幻珊的话。凤眸暗沉。   幻珊怔了怔。杏眸似有泪水滑落。她也不在意。径自笑得张狂。“南宁绝。你我都成了九重天的笑柄。你可还满意。”   她说完也不等南宁绝发话。转身便走。火红凤袍妖艳如火。金步摇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宛如银针落地。惊得一室寂静。   坐在祥云之上的南宁绝苦笑着闭上眼。将满目琳琅隔绝在眼帘。手下的信封却越攥越紧。   那是夏溪苽留给他的。唯一的。美其名曰“新婚薄礼”的东西。   上面用清秀的小楷整齐划一的记录了他珍宝阁内几乎所有物件的属性与功用。厚厚一摞纸。装订成册。倒也难为她塞紧如此细小的信封之中了。   南宁绝不太记得他当时在床头看到这样一封信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他原以为会是夏溪苽留给他的诀别诗。却忘了这厮古灵精怪得紧。总叫人出其不意。   让她清点珍宝阁的物件不过是一时气话。竟沒料到她真真做到了不遗余力。   她将所有物件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标号序号。纸上标着二十二号的东西是玄女在他五万岁生辰那年送來的用女娲石制成的照妖镜。夏溪苽却只是气呼呼的留下一句话:   此东西照得我周身雾蒙蒙的。全然沒有发挥它身为一面镜子的自觉性。估计是哪位仙家偷懒送來的破铜烂铁。趁早丢了为好。   南宁绝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夏溪苽当时对着那面镜子四下摆弄的蹙眉神态。他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觉怅然若失。   她总能让他感到惊奇。可爱的。绝情的。甚至是清丽出尘的。   思量间。南宁绝倏地睁开眼。凤眸闪过一道势在必得的笃定。   哪怕是神君又如何。   他南宁绝自幼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未有哪一次失手过。即便是女人也一样。   他曾给过云衍一次机会。但终究被他自己错过了。   既然如此。倘若这一次夏溪苽被他先一步找到。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夏溪苽醒來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细腻白皙如象牙羊脂。隐隐透着光亮。不远处湛蓝色海水轻缓流动。成片的鱼群慢慢悠悠的从她身边游过。   这是。西海吗。   夏溪苽勉强动了动手指。自觉沒什么问題。便又撑起身子。打量着四周。   她这才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是躺在一个巨大的贝壳之中。那贝壳呈扇叶状打开。诺大的房间空无一人。水藻晃晃悠悠的浮动着。满室因着海水折射出的光芒明亮耀眼。将四周照得透亮。   这副场景。倒是西海景致无疑了。只是奇怪。那西海龙王什么时候如此大方。把她那破旧小屋升级为高级豪华套房了。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她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夏溪苽这厢还未弄明白。不远处便传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个形状打扮酷似《春光灿烂猪八戒》中的龟丞相。就眉开眼笑的冲到她的身边。扬声道:“啊哈哈。啊哈哈。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夏溪苽被他那魔性的笑声吵得头疼。赶忙挥了挥手示意他安静下來。开门见山道:“顾芳枫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光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能在众仙家眼皮子底下干出将她打晕拖走的缺德事的。除了顾芳枫也沒别人了。   那龟丞相闻言呆了一呆。一双绿宝石般的大眼珠直直瞅了她好半晌。才嘀咕道:“顾芳枫不是西海的大公主吗。你见她做什么。”   夏溪苽亦是一呆。“这里不是西海。”   那龟丞相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你睁大眼睛啊看清楚一点好不好。西海的海水能有我们清吗。西海的装潢能有我们华丽吗。西海的……”   他摇头晃脑的似乎还要接着例举下去。夏溪苽急急打断他的话。“那这到底是哪里。你又是谁。”   按理说夏溪苽这一声质问算不上严厉。那正滔滔不绝的龟丞相却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哼哼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一起捉过蛐蛐。掏过屎蛋的。”   沒头沒脑的话令夏溪苽本就迷糊的脑袋越发沉重起來。她本能的摇头否认。怒视过去:“你才掏屎蛋。你全家都掏屎蛋。”   龟丞相的眼泪在眼眶中越聚越多。“哼哼姐。你……你明知道阿童自幼无父无母。怎么还能这样说阿童。”   他说得太过委屈。夏溪苽不由心软起來。   论起來眼前这个龟丞相除了背后的那个龟壳神似之外。还是有天上地下的差别。   譬如他皮肤细腻光滑有弹性。五官标致如正太。大眼含泪我见犹怜。总而言之。长大之后怕是会祸害不少无知少女。   夏溪苽见他就要嚎啕大哭。慌忙摆出一副哄小孩的架势笑道:“阿童是吧。你别哭嘛。我不是故意的。”   阿童当即止住哭泣。变脸之快不去当演员夏溪苽都替他感到惋惜。“哼哼姐不会又骗人吧。”   夏溪苽赔着笑摇头。试图切入主題。“这个阿童啊。你大抵是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口中的哼哼姐。我是……”   她话还沒有说完。阿童终于仰天长啸。自眼角留下泪來。“哎呀呀。哼哼姐果真不记得阿童了。我们可是一起捉过蛐蛐。掏过屎蛋的呀。”   这位少年对掏屎蛋这件事还是过于执着了些。夏溪苽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准备继续开导。便闻一声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传來。“阿童。不得无礼。”   【067 逃婚奇缘】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这声音委实好听得紧。夏溪苽下意识的朝声源看去。便见一身着深蓝色华服的男子。步履稳健的向她靠近。   此人生得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薄唇微微抿起。衬得他一张英俊的脸莫名有几分肃杀的味道。   夏溪苽不由坐挺直了脊背。努力在记忆里搜索着此人的名号。奈何反复捣腾无果。只得蹙眉目不转睛地继续注视着。   许是那眼神太过炽热。來人亦看着她。漫步上前坐在她床的边沿。   然后。那厚实的手掌缓缓举起。在夏溪苽以为他就要呼她巴掌之际。毫无预兆的轻轻抚上她蹙紧的叶眉。叹道:“都不记得了吗。”   他指腹有着厚厚的老茧。该是个练家子。   夏溪苽此刻已魂飞天外。站在一旁的阿童依旧喋喋不休。“可不是嘛。太子爷您都不知道。哼哼姐连和阿童掏过屎蛋的事都不记得了。”   夏溪苽被他这唠叨声稍稍扯回思绪。努力让自己无视掉那所谓的屎蛋。拣出关键词问道:“太子爷。”   來人还未答话。阿童又在边上叫起來。“你连太子爷也不记得了吗。”他大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來人一道凌厉的眼刀乖乖闭了嘴。   來人缓缓放开落在夏溪苽眉上的手。一副和蔼的模样。“忘便忘了。孤是西海太子楚凌风。别來无恙。”   他的嗓音天然带着低哑的磁性。同他那英气的面庞本应格格不入。却不知为何由他表现出來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夏溪苽怔怔点头。不由自主便带出了现代的习惯伸出手同他握住。“你好。我叫夏溪苽。”   楚凌风低头看向夏溪苽同他紧握的手。剑眉微微皱起。“夏溪苽。”   阿童果不其然又一次插话道:“天哪。哼哼姐。夏溪苽可是同西海断绝关系的小女儿。仙界出了名的背信弃义之人。你冒充谁也不能冒充她啊。”   当着她的面骂她。还真当她是个软柿子了不成。   夏溪苽忍无可忍。终于爆发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说了是夏溪苽就是夏溪苽。你才背信弃义。你全家都背信弃义。还有。哼哼姐丫的到底是谁啊。我听都沒听过。”   阿童被这一吼。绿宝石般的眼眸很快蓄满泪水。委屈道:“哼哼姐。你都忘了。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一直哼哼。你当时不会说话。我以为这便是你的名字了。哼哼姐……你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吗。”   听他这话。哼哼姐从前是个哑巴不成。   夏溪苽无奈至极。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凌风。认真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把我掳來的。但我真的不是哼哼……”   她话还未说完。阿童再度接口。小脸摆出邀功请赏的神色。“哼哼姐你都不知道。自从你从悬崖下摔下去之后我们太子爷有多着急。四处派人寻找。日日寝食难安。   好在终于在半个月前叫我们留在人间的手下寻到了你的踪迹。那日我眼看你就要遭遇不测。便急急刮风引來急雨。趁着一片漆黑将你偷偷救了出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阿童说着。喜滋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夏溪苽终是听出了端倪。“我一直便觉着近來总有人跟踪我。原來是你们。”   “对啊对啊。”阿童说得理所当然。而后又睁大他的眼珠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夏溪苽。“哼哼姐你快跟我说说。那日明明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从悬崖下跳出去。这倒罢了。更稀奇的是除了脑子摔得不太灵光外。连哑巴这样的不治之症都给摔好了。”   你才脑子不灵光。你全家脑子都不灵光。   夏溪苽拼命压制住自己再想要的骂人的冲动。深吸口气沉下心來细细琢磨。   虽说掏屎蛋的事她敢拍着胸脯百分百的保证自己沒干过。但如果说逃婚跳悬崖之类的事情。她依稀还是有点印象。   那时候她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事后回想起來大概是第一次穿越死的太快。上天垂帘给了她二度穿越去仙界的奇妙之旅。   如今看來。显然是逃婚的婆家找上门同她算旧账來了。   莫不是这世上竟还有第三个同自己长相一样的人吗。   夏溪苽尚在思索。在她床沿坐着的楚凌风已紧了紧握住她的手。面上一派释然。“那悬崖下连着的是通往西海的天河。看样子你竟是意外修得仙缘得了仙人之躯。也罢。纵然前尘往事一概忘却。你我终是因祸得福得以长相厮守了。”   “等等。等一下。”夏溪苽抽出手搁在两人之间。“这位太子爷。我们之间显然有什么误会。我即便是那哼哼姐。却也不过只有片刻的工夫。那时候我莫名其妙占据了她的身体。我连动都动不了。是那具身子非要往下跳的。”   作为一个德艺双馨的理工女。能说出这样一段条理清晰的话來。委实是难为她了。   更无奈纵然夏溪苽如此认真的辩解。楚凌风都是一副不准备买账的模样定定看着她。   夏溪苽被他看得心底发虚。不自在的撇过头。远处色彩斑斓的鱼群依旧悠闲自得。阿童有一句说得沒错。东海确实是比西海更加精致漂亮些。   空气间渐渐染上一股肃杀的氛围。连素來爱插话的阿童也沒了动静。   余光瞥见楚凌风有些阴霾的俊脸。夏溪苽觉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生生挤出一张笑脸谄媚道:“你看。我该说的都说了。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她走之后也不知道竹屋那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云衍他是否已回了天界。   想起云衍。夏溪苽心头便涌出三分甜蜜七分惆怅。   那个吻带着云衍独有的淡墨味道。夏溪苽几乎立刻便分辨出來。   他要她等他。又是否早已料到了东海会派人拦截。   一切似乎再次变得毫无头绪。夏溪苽只觉身处迷雾。怎么也看不清明。   思量间。夏溪苽下巴一痛。回神时便见楚凌风已伸手捏住她到底下颚。眸光深邃严厉。“我不管你究竟是谁。但无论如何都是孤未过门的妻。孤再给你两天的时间好好考虑。届时若还是今日这般答案。那便由不得孤了。”   他声音依旧低沉好闻。却莫名带着一份凉意。饶是夏溪苽这样老脸皮厚的。也有些招架不住。   奈何她最听不得别人这样强势威胁的话。倔脾气一上來。当即一把拍开楚凌风的手。璀璨的双眸毫不示弱的瞪回去。“你这人有完沒完。我都说了不是。何苦一直纠缠。你不放我走是不是。好啊。我自己回去。”   临走前气势汹汹的瞪了楚凌风一眼。毫不迟疑的下床便走。   然而她这股气势将将发挥到一半。下一秒手腕便被人捉住。下颚再度被他钳制。   “你可知从前以这样的态度同孤说话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夏溪苽大概是真真被吓傻了。竟就这么痴痴道:“什么下场。”   楚凌风眼底划过一丝狠戾的笑。“抽筋剥皮。生不如死。”   这样的话倘若放在一个无赖的嘴里说出來。任谁都会只当是玩笑听过去。偏偏楚凌风那肃杀气息太过浓厚。令夏溪苽下意识地便深信不疑。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夏溪苽也不是个傻子。干笑一声推开楚凌风的手。笑道:“哈哈。太子爷严重了。我同你说笑呢。别当真啊。”   楚凌风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溪苽。冷哼一声。一甩衣袖留给她一个深蓝的背影。“你好好考虑清楚。两天后孤再來找你。”   见自家主子离开。阿童恨铁不成钢的瞅了夏溪苽一眼。也便一跺脚。离开了。   独留夏溪苽一人愣头愣脑的站在原地。   要说这东海太子爷委实喜怒无常得紧。前一刻还对你温柔备至。下一秒就可以掐着你的脖子要了你的命。   而比这更让人无语的是。夏溪苽甚至还沒有弄明白他究竟是想要让她考虑清楚什么。人已经无比潇洒的消失不见了。   “切。云衍从未凶过我一句。你区区一个东海太子就敢对我指手画脚。摆这么大的臭架子。还真当我怕你不成。”   夏溪苽心有不甘的冲着楚凌风做了个鬼脸。这才又坐回贝壳床上想事情。   走还是要走的。不过却不能是现在。   她尚未摸清楚从东海龙宫逃离的路线。而昏迷前云衍那句“等我”。亦让夏溪苽感到迟疑。   她想。自从一重天那战之后。她就应该是知道的。   凭借云衍的身手。若执意要救下一个人。怕是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够拦得住。   但这一切如果真的是云衍安排好的。那他又是如何得知东海会派人找她。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左思右想也寻不出个像样的答案。夏溪苽长长的叹了口气。索信又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虽然暂时是要在这里呆下的。却也不能坐以待毙。多多了解了解周围的情况。总归是好的。   好在楚凌风看似古板严肃。但并未找人将她锁在门内。这一趟出行可谓是畅通无阻。   【068 假想敌人】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整座宫殿不知是用了何种法术。将一片深蓝色海域隔绝在外。却又能看见远处游荡的鱼群。   夏溪苽沿着水藻的动向一路走去。明晃晃的宫殿并不刺眼。这般看來果真又比西海更加富丽堂皇。   因着是个路痴。夏溪苽原本不愿走太远的路程。谁料不知不觉便被这景致迷了眼。行至深处。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又忘了记路。   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夏溪苽干脆抱着游玩的性子漫步其中。   水藻依旧摇曳。面前隐隐出现了一座凉亭。在它的周围浓密的灌木包裹着。若不是中间空出了一道路口。夏溪苽怕是也难看见。   而此时。里面正传來打骂的声音:   “废物。本宫叫你去查探那贱人的下落。你怎生得连门都沒有进去。”   “娘娘你有所不知。那水月阁是殿下亲自下的结界。里面的人出的來。外面的人却进不去。奴婢一介小仙。哪里能够探得各中玄机。”   “本宫是要你去办事。不是叫你告诉本宫殿下的本事有多高。事到如今还敢辩解。看來留着你也是沒有用了。”   那人话音刚落。就有什么东西抽打皮肉的声音夹杂哀嚎声阵阵。饶是龙宫景致再美。夏溪苽也失了赏玩的兴致。   再者。偷听别人墙角委实是个有违道德的行为。夏溪苽转身就要摸索着回去。亭内婢女便传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娘娘饶命啊。奴婢并非一无所获。奴婢……奴婢无意间听到阿童提及。说是那名凡女自称是夏溪苽。”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溪苽决心继续蹲墙角听下去。   抽打的声音顺势停止。那人迟疑道:“此话当真。”   婢女泣声道:“奴婢躲在角落听闻阿童嘀咕。应当错不了。只是尚有些不确定。是以并未敢诉与娘娘知晓。”   那人冷哼一声。语气阴凉。“那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准备再用这些三言两语打发本宫吗。”   女婢自知逃过一劫。惶恐道:“谢娘娘开恩。奴婢这就去继续打探。再不敢怠慢。”   她说完起身要走。夏溪苽暗叫不好。忙四处搜寻着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奈何这一带本就无人把守。除了这么一处水榭亭台。唯剩宽敞大道。   她才将将站直腰板。迎头便与退出來的婢女撞上。   物理课常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夏溪苽这一撞只觉眼冒金星。径直摔倒在地。当然。那名婢女也沒幸免。   那人警觉得很。这么大的声响自然沒有逃过她的耳朵。随即喝道:“谁在那里。”   夏溪苽寻思着自己左右也是逃不掉了。偶然撞见别人嚼舌根。对象还是她自己。又似乎沒有逃跑的必要。干脆揉着脑门站起身。抬眼就看见一名女子端庄华贵的朝她走來。   她一身明黄色裳裙。宽大的后摆被身后的婢女提在手上。头顶样式极为冗杂的凤冠。容貌姣好。然那一双眼眸极为锐利。单单看着便知是在后宫经过无数次勾心斗角才能养出这样的眼神。   见夏溪苽明目张胆的与自己直视。景茵不由迷了眯眼。一旁跟随她多年的侍女早已知晓她的脾性。也不等发话。便自作主张怒斥道:“大胆小仙。见到娘娘为何不行礼。”   在人间呆了半年。夏溪苽已许久未曾听到这样熟悉的对白。竟生出些许怀旧的滋味。   但听这婢女的口吻。來人想必并不知道她就是夏溪苽本人。倒也不准备自明身份扰得彼此尴尬。   当即恭恭敬敬作揖。躬身道:“婢女不知娘娘竟在此处。叨扰娘娘圣驾。不胜惶恐。”   “此处前后十里均无人烟。你究竟是不知本宫在此处。还是受人指使故意前來偷听。又有谁能证明呢。”景茵轻轻笑了笑。看向夏溪苽的眼神愈加犀利。   这话倒是问到夏溪苽了。她自认是无意撞见。但却的的确确是偷听了不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能够反驳的话來。   正思量间。景茵已将目光收回。低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指甲处红艳的蔻丹。凉凉道:“既无人能够证明。本宫又如何能放心的让你离开。”   “娘娘无需多疑。婢女真真是什么也沒有听见。便是听见了什么。也绝不会说出去的。”夏溪苽又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暗道她自个儿就是那个主人公。哪里需要再同他人说什么。   景茵一声轻笑。朱唇上扬面带讥讽。“本宫只知道。唯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真不愧是在后宫之中长大的人儿。一条人命到她嘴里竟如同玩笑一般。   夏溪苽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摆出为难的样子。“娘娘兰心慧子。果真是沒有什么能够瞒住您的。婢女确实受人指使前來。倘若中途失了音讯。我家主子护短得紧。想必定会怀疑到娘娘头上。当时候找上门來。怕是……”   余下的话夏溪苽沒有说下去。只是咬了咬唇瓣。摆足了不情愿的架势。   景茵闻言果真眯眼。冷声道:“派你前來的究竟是谁。”   夏溪苽双眸含泪。主仆情深。“主子一介凡人來到东海举目无亲。却视我为亲生姐妹。我又怎可出卖于她。”   景茵冷眼扫视过去。话语间稍显惊异。“竟是那自称夏溪苽的凡人。”   上天作证。这话可不是她说的啊。   夏溪苽又摆出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失措道:“你莫要伤我家主子性命。”   “你倒是个衷心护主的。”景茵轻笑。神色阴鸷。“但若你想要活命。却只有出卖她这一条路可走了。”   夏溪苽双手护胸。警觉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茵似乎是觉着同夏溪苽这样愚笨的小仙对话太费元神。面上隐隐带出不耐烦的情绪。好在她带來的贴身婢女却是个妙人。不过淡淡一个眼神示意。便一点就透。上前一步趾高气扬的同夏溪苽道:   “娘娘宅心仁厚。此番你若愿意当做娘娘安插在水月阁的眼线。及时告知水月阁内近來的动向。自可饶你一命。否则……”她斜斜扫了一眼伤痕累累的那名婢女。“她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那婢女不停颤抖着身子跪坐一团。红白色宫服着身。此刻背上早已因鞭伤将衣服染红。   夏溪苽不由想起云衍硬撑着受下八十一道天雷后的血肉模糊。入眼一阵心疼。勉强压制下去。立刻诚惶诚恐道:“婢女定当誓死替娘娘效忠。”   她心下已打定主意。绝不再从这条道上走。大不了便守在那间屋子里不出來。量她们也奈何不了她。   景茵自是不知夏溪苽此刻心里的小九九。眼底满是讥讽。“果真同你家主子一样。全是贱骨头。”   语落。转身便走。好似再多看一下便会脏了眼一般。冗杂的头饰随着她身体的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这一句足足将夏溪苽骂了两遍。饶是夏溪苽再好脾气也由不得她这般欺辱了去。   当下勾唇一笑。凝神自手心划出一道波刃。准确无误的将那长长的裙摆划开一道口子。   裙摆被婢女提在手里。猛然间断裂生出一道力來。景茵猝不及防。顺势被那摆尾绊倒在地。冗杂的发饰掉落。与白玉制成的地面相碰发出轻灵的响声。   夏溪苽在人间修行半年。灵力早不似往日薄弱。她方才出手极快。波刃划开裙摆后随即散于无形。根本无人察觉出其中端倪。   婢女只当是衣服布料太差。见景茵摔倒纷纷上前搀扶。连声关切询问。   夏溪苽瞧着她披头散发。面朝大地的狼狈模样却是比刚刚盛气凌人的时候顺眼多了。心下稍稍出了口恶气。强忍住心中笑意。上前几步假惺惺道:“娘娘可有磕破哪了。”   景茵愤愤起身。许是觉着太过丢人现眼。一记恶狠狠的眼风扫向夏溪苽。疾驰而去时抛下一句话來。“本宫的事还用不着你这等低贱的奴婢來管。”   夏溪苽不由失笑。死要面子活受罪。到头來还不是落荒而逃。   她也不愿再看过去。转身欲走。余光却瞥见仍旧跪在地上的那名婢女。她此刻仍是颤抖着孱弱的身子。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夏溪苽。   夏溪苽自认自己还沒有丑到惨绝人寰的地步。然这厮却用看妖怪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稍稍沉吟片刻。也便猜到她同自己站得极尽。那一记波刃旁人无法察觉。却必然被她瞧了个真切。   索性耸了耸肩。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背上的伤可还要紧。能起得來吗。”   那婢女身子抖得更加厉害。颤颤巍巍道:“御……御水之灵。你……你真的是……”   夏溪苽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是。是。是。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臭名昭著的夏溪苽。”   那婢女听了瞳孔一阵紧缩。吓得连忙拍开夏溪苽的手。起身朝远处跑去。速度之快。显然是身上的伤并无大碍。   只可惜夏溪苽却不能因此就放她离开。   且不论这厮跑出去指不定就把她的这点小秘密全数告诉那杞人忧天的太子妃。便是她对东海的记忆少之又少。借机找着一个人仔仔细细盘问一番。也好过她漫无目的的瞎转悠。   【069 恩将仇报】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凝神聚力。划出一道水波将那婢女围在其中动弹不得。夏溪苽满意的拍了拍手。慢悠悠的走到她的跟前。   那婢女显然是吓坏了。睁大眼睛极是惊恐的看着夏溪苽。断断续续道:“仙子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受太子妃的命令行事。绝非有意加害您啊。”   自打來到仙界。夏溪苽就从未享受过这等被人敬畏的滋味。此番莫名觉着心情舒畅。虚荣心亦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恃强凌弱的事情她却做不大顺手。当下摆出颇为和善的笑容望着那婢女。柔声道:“你也别害怕。我并非有意找你麻烦。只是初到东海有些水土不服。碰巧遇上你打听一些事情。”   那婢女身子似乎抖得更厉害了些。“仙子请问。”   夏溪苽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你家太子爷同我是怎么认识的。”   诚然。这个问題乍一听很是怪异。夏溪苽却因此困扰了许久。   按理说那女子不过一介凡胎。生來又是个哑巴。竟是如何能勾搭上远在东海的太子呢。   果不其然。那婢女满是惊恐的眼神中捎上惊讶。但夏溪苽大闹蟠桃会。断绝西海关系。最后又逃婚的光荣事迹早已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顾不得疑虑。规规矩矩答道:“奴婢闲暇时听其他婢女谈及。说是仙子还在人间时曾机缘巧合救了殿下一命。殿下休养期间同仙子暗生情愫。殿下为报答仙子的救命之恩。便命东海依照人间的习俗。八抬大轿迎娶仙子进门。”   这么说來。两人应该是情投意合才对。那她穿越到那具身子之时。怎么会是逃婚的状态。   夏溪苽不置可否的打量了那婢女一眼。见她那神情也不像是假装的。只得压下这一困惑。接着道:“你家太子爷好端端的呆在东海。怎么会在人间受伤。”   那婢女面露为难之色。闪烁其词道:“奴婢不过一介小仙。殿下的事情如何能够得知。”   她这演技自是比不得阿童的。夏溪苽浅浅一笑。食指绕着那圈水波慢条斯理的将她缠得更紧了些。淡淡道:“我看你大抵是想与我在这里干耗着了。”   若非水波缠绕着身子不能动弹。那婢女估计是要下跪磕头的。现下拼命摇头以示自己的清白。惶恐道:“殿下九万岁生辰前曾去一重天呆了数日。期间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与仙子相遇。奴婢一概不知。还望仙子开恩。莫要再为难奴婢了。”   她说着便落下泪來。俊俏的巴掌脸哭得梨花带雨。旁人瞧见了。怕是会误认夏溪苽欺负了她去。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奈何夏溪苽此刻却是沒空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世俗眼光。   眼前婢女显然有所隐瞒。想必是楚凌风曾经严令禁止提及这件事情。   虽说一重天的景致委实赏心悦目。可东海与一重天相差数万里的路程。他堂堂东海太子爷莫不是闲的蛋疼赶在自己大寿之前远足郊游不成。   更何况。一重天底下藏着和众神之力一同封印下的墨渊。他生來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独自一人跑到如此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越想越闹心。夏溪苽蹙眉深思。余光扫了眼双腿不停打颤的婢女。到底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微微叹了口气。绕至她的身后。   稍稍凝神。莹莹白光自指尖倾泻而出。宛如星光点点。轻轻柔柔地附上婢女伤痕累累的背脊。   尚在流血的伤口缓缓愈合。不消片刻就已完好如初。   以灵力疗伤的要诀云衍自始至终不愿告诉她。她明白云衍的意思。她灵力薄弱常常自顾不暇。若是干出自损灵力医治他人的事情。他自是不愿意的。   但云衍可以不说。却并不代表她不会自己摸索。   念及云衍。夏溪苽心头又是一阵不舍。   他回天庭了吗。   她不在他身边。可会觉得寂寞。   那婢女不明所以。身子仍旧抖得厉害。   夏溪苽收回灵力。顺道将水波也一并撤去。   她正心烦意乱着。倒是沒空闲的工夫管她。随意摆了摆手。道:“你且回去吧。今日你我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要说出去。”   那婢女巴不得离开。听此一言如获大赦。赶忙点头哈腰的应允了。急急逃离。   夏溪苽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下。   原以为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意外穿越。如今看來倒像是有人预谋一般。   故事发生的所有源头都指向了一重天。然她在现代平平淡淡的生活了二十年。又是如何同那斩妖除魔的事情勾兑在一起的。   夏溪苽不知道。却也不愿再去深究。   如果变故迟早要发生。那她何必庸人自扰。左右是早晚的事情。   海水轻缓。琉璃似的亭台人去楼空。唯剩水藻随风摇曳。发出幽绿色的光。   东海出奇的大。來的时候慢慢吞吞也不觉着累。一等到要回去。却又遇上了问題。   夏溪苽本以为自己走的不算远。即便迷了路。大不了东逛逛西晃晃总能走回去。谁料这一走便是两个时辰。等她好不容易找着水月阁。天色已经暗淡下來。   幸好东海沿途安置了夜明珠。纵使头顶的海水少了阳光照耀漆黑一片。那柔和的夜光也衬得龙宫安逸静谧。   因着走的累了。夏溪苽一回到屋内倒头便睡。这一觉直直睡到第二天天亮。屋外传來喧闹的声响。   夏溪苽沒什么起床气。但屋外的声响委实太大了些。睡眼惺忪的起床推开门扉。霎时白昼的阳光透过海水折射下來。刺得她下意识的眯起眼。   屋外气势汹汹的站了一大群人。为首那身着明黄色裳裙雍容华贵的女子。正是昨日才刚刚打过照面的东海太子妃。   景茵一见夏溪苽出门。朱唇冷冷一勾。眼底泛出锐利的光。“大胆小仙夏溪苽。朝圣殿逃婚在先。私自下凡在后。如今冒充凡女意图勾引殿下。罪不可恕。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她这一声颇具威严。夏溪苽登时清醒了不少。眼风扫过站在她一旁的那名婢女。心下瞬时便明白了所有。   常言道:人善被人欺。   这世上以德报怨的人已是少数。更何况是恩将仇报之人。她昨日居然自费灵力替她疗伤。全然太过天真。   早知就应该再在她背上新添几道口子。好生威胁几句。她才能够长长记性不做墙头草四处高密。   念及她也是个生活艰辛的可怜人。夏溪苽索性不与她计较。漫不经心的走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下。手指轻叩桌面。好整以暇道:“我现下两袖清风何來束手就擒四字。你们若要抓我。尽管遣人进來绑我离开便是。”   楚凌风的修为想必是不错的。结界既然只能出不能进。她倒不如安分的守在里头。   景茵何尝不知道夏溪苽打得小算盘。一时间却找不出什么话來反驳。   她当时就奇怪。东海何时出了个这样清丽出尘的婢女她却一无所知。若非有人告密。她怕是事到如今也要蒙在鼓里。   一想到昨日竟被此等小仙耍得团团转。失了大家风范。她便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茹毛饮血。   景茵一旁的婢女见自家主子吃了闷亏。心下气不过。上前一步直指夏溪苽。扬声道:“识相的话便自己出來。莫要等我们家娘娘惊动了太子爷。到时候你绝沒有好果子吃。”   心慈手软是一回事。任人宰割就是另一回事了。   夏溪苽冷冷一笑。衣袖轻扬。一道波刃自指尖疾驰而出。准确无误的划破那婢女指向自己的手腕。   “我再不济。也是神君金口玉言封下的彩辰仙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跟前我张牙舞爪。”   那婢女痛的踉跄几步。险些撞倒她身旁的景茵。   另一名看起來像是楚凌风纳的小妾一般的女子看不过。亦提声怒道:“如今整个仙界谁人不知你抛弃南宁上仙。只为试图引诱神君。现下无果。怎么。竟将歪心思放到我们殿下……”   她话未说完。一道浅蓝色波刃极快飞來。毫无预兆的划破她右半边脸颊。   “你……”   又有一名女子上前。夏溪苽如法炮制送出一道波刃。面上依旧漫不经心。唯那双璀璨的双眸淡淡扫过在场众人。寒意渐重。   “还有谁。想要來挑衅我吗。”   她本就生得倾城。当下声音清冷。竟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那气场震得在场众人无不噤若寒蝉。水月阁霎时鸦雀无声。   夏溪苽轻轻笑了笑。眸光悠悠然落定在那小妾身上。嗓音愈加冰凉。“久居深闺的女子。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个龌龊思想。然则云衍神君是为上古神祗。也由得你随意言语轻薄吗。”   夏溪苽说到后來声色俱厉。倾城之姿下叶眉微沉。凭空生出一抹不可侵犯的威严來。   那小妾只图一时口快哪里顾得上这些。如今经夏溪苽这么一提点。也意识到自己竟是说了怎样的话出來。吓得跌坐在地上。煞白着一张脸拼命摇头。   【070 逼良为娼】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水月阁一片肃静。就连不远处悠闲自得的鱼群也感受到紧张的气氛早早避开了。   景茵大抵是觉着面子上过不去。一张脸隐隐发红却被她拼命压制下去。冷声道:“夏溪苽。别以为有殿下护着你便敢为所欲为。殿下不过念及你救他一命的恩情。倘若他知晓你不过是假冒的。那这一丝恩情也会荡然无存。”   “那便等他來了再说。”夏溪苽全然沒把景茵的话听进去。轻飘飘抛下一句话后转身便往屋内走去。   一大清早扰她清闲。自是要去睡回笼觉的。   夏溪苽如是想着。真正躺在床上时却又睡不着了。   外面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她根本沒在怕的。但诚如那名小妾所言。云衍又该作何感想。   是否也如她们一般。这样误会自己呢。   水月阁外以景茵为首的一众姬妾自觉无趣已经离开。绕着屋外结界却围满了兵将。害得夏溪苽连个想要散心的地方也去不得。   夏溪苽就这么抱着对云衍的思念纠结了两天。好在楚凌风是个准时守信的好孩子。说了两天后來找她。就真的是两天后才來找她。   许是得到楚凌风前來的消息。水月阁外的一众兵将也在两天后散去。   为此。夏溪苽一直感到很奇怪。   那太子妃口口声声说着楚凌风会将她这样。会将她那样。却从头到尾只坐着表面功夫。不派人在楚凌风面前揭她老底。乍一看倒像是这太子妃真正在惧怕楚凌风。   但当夏溪苽再度看到楚凌风时。就又觉得惧怕楚凌风也并是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彼时。她正呈“大”字型躺在贝壳床上冥想。因着屋外士兵行走的声音实在太吵。她便将贝壳彻底合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然后。自贝壳上方传來手指关节轻叩的声响。   这一声简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激动的夏溪苽险些热泪盈眶。   原因无他。不过是她自从将贝壳合上之后。便再也沒有打开过。   沒错。两天。   整整两天。   无论她怎样以御水之灵攻击。那贝壳都像是金钟罩一般死死扣合。沒办法把撬开。   楚凌风见贝壳内毫无反应。耐着性子又敲了敲。   夏溪苽忙嚷道:“快帮我开开呀。”   声音隔着一层贝壳传出來闷闷的。楚凌风自然听不真切。只当夏溪苽想着法子不见他。面色登时沉了下去。   也不管夏溪苽到底说了什么。手掌生风。一掌将贝壳拍碎。   重见天日的夏溪苽方睁开眼。便被这些劈头盖脸的碎片砸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心底蓦然生出一股邪火。但想着对方怎么也是为了帮她。深吸口气。随手掸掉脸颊上的碎片。勉强直起身子。   而下一秒。楚凌风便已顶着一张堪比黑锅的俊脸坐到她的床沿。带着老茧的手指抵住她的下颚。沉声道:“为什么躲着孤。”   夏溪苽简直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   楚凌风面色又暗沉不少。“若非躲孤。你何必将自己反锁在贝壳之中不出來。”   “我……”   夏溪苽还想解释。捏住她下颚的手已叫她疼得说不出话來。   这东海中人大都有病。并且病的不轻。否则。为何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出手伤人。   这其中。尤以楚凌风为最。   夏溪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惹得他不快了。一把拍开他的手揉了揉下巴。这才在來人阴霾的眼神下指了指一地碎片。继续说道:“我是被锁在贝壳里面沒错。却不是出于自愿。”   楚凌风剑眉微蹙。不置可否。   夏溪苽见他不解。心中那股邪火终是窜了出來。干脆坐起身怒道:“要说你们东海的待客之礼也忒不上道了些。我将将合上盖子便怎么也打不开了。一个快要生锈的家具你也不趁早叫人修修。我差点要被闷死在里头。”   她说得那双叶眉一跳一跳。极富灵气。楚凌风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眼底阴霾散去不少。   夏溪苽瞪他。“见人受苦很好笑吗。”   楚凌风颇为诚实的点了点头。莞尔道:“你倒是孤平生所见。第一个将自己锁进贝壳中的小仙。”   嘲笑意味也太明显了。夏溪苽还待发作。楚凌风已收敛笑容。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染上警告。“还有。你并非东海请來的客人。你即将成为孤的妃子。”   他还真是。阴晴不定啊。   夏溪苽愣神之际。楚凌风那棱角分明的俊颜已渐渐靠近。男性的阳刚之气太过浓烈。刚触及鼻尖。便吓得她缩了回去。   双手抱胸。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夏溪苽的抗拒显然惹得楚凌风不悦。甫舒展开的剑眉微微皱起。沉声道:“自然是做男女之间该做的事情。”   夏溪苽咽了咽口水。将自己搂得更紧。“我们好像。还沒有熟到这种程度吧。”   南宁绝虽狂妄自大。尚且还未在两天之内便做出如此大胆举动。谁想來人看起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却仍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娶了那么多老婆还不够他满足吗。   楚凌风眯了眯眸。“你还沒有考虑清楚。”   这话倒是勾起夏溪苽心中的一个疑虑。当即反问道:“你到底要我考虑什么。”   “不要试图考验孤的耐心性。孤已给了你两天的时间考虑。你还沒有准备好嫁给孤吗。”   “我不聪明。你娶回去会给添麻烦的。”   “孤不介意。”   “你纳了那么多小妾。我这个人嫉妒心很重。一整天都会在你跟前闹腾。”   “孤不在乎。”   “我下药让她们不孕不育你也不在乎。”   “……你不敢。”   “……”   “这次可考虑清楚了。”   “考虑什么啊考虑。我根本就不是你那救命恩人。我叫夏溪苽。那个朝天殿逃婚。天庭四处捉拿。臭名昭著的夏溪苽。”   夏溪苽彻底毛了。叶眉一扬怒瞪过去。   楚凌风不甚在意的挑眉。淡淡道:“孤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做什么还同我谈婚论嫁。”夏溪苽一口气憋在胸腔。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果不其然。楚凌风再度伸手捏住她的下颚。低沉的嗓音间满是警告的意味。“孤曾跟你说过。不准用这样的态度同孤说话。”   这人还捏下巴捏上瘾了是吧。   饶是夏溪苽再好脾气也忍不住了。猛地拍开楚凌风的手。凝神自手心射出一道水柱猝不及防砸到他的头上。   楚凌风沒料到夏溪苽会这么做。下意识的出手去挡。夏溪苽便趁此机会爬下床。目的地直指屋外。   原因倒也简单。她那点修为可以骗得过景茵那样的女流之辈。但楚凌风的灵力却深不可测。与他硬碰硬绝对讨不了半点好处。   她本想安安静静呆在东海直到云衍前來找她。不过再等下去怕是要逼良为娼。少不了又是一次逃婚。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逃跑的好。   眼看着屋外那清浅的海波就要触手可及。夏溪苽前脚刚刚迈出屋外。后脚便怎么也动不了了。   耳边楚凌风的声音。阴沉的可怕。“你这小仙胆子倒不是一般的大。”   双手被人禁锢住。夏溪苽挣扎着想要推开。却一个转身撞进來人怀抱。她当然不依。暗自凝神欲要引來水波。奈何她只觉体内灵力顺势被封印住。怎样也使不出來。   头顶上方适时传來一声冷哼。“别挣扎了。缚仙索除了别人。你自己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在人间苦修了半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不受他人控制。谁想这才回到仙界多久。就又被人束缚。   夏溪苽心头一阵气恼。兀自宽慰着“大丈夫能屈能伸”。轻车熟路扯出一张笑脸。殷勤道:“太子爷真真是好身手。小仙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不知怎的。她这副样子竟叫楚凌风满心怒火都发作不得。瞪了她半晌。方吐出來一句。“油嘴滑舌。”   夏溪苽笑得愈加谄媚。“哪里哪里。太子爷过奖了。”   楚凌风微眯了眸看过去。好似沉溺进某种回忆一般。轻声叹道:“你果真与她不同。”   他声音本就低沉好闻。此番漆黑的瞳孔隔着深蓝的海水倒映着夏溪苽小小的身影。轻如呢喃的叹息便仿佛要融进海水里。   夏溪苽怔怔看着。竟有一瞬间的晃神。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你当真爱那个凡人。”爱到哪怕她只是个代替品也心甘情愿娶进门。   “或许吧。”   “或许。”   楚凌风沒有再回答。独自静默了良久。方放开夏溪苽。话语间说不出是何种情绪。“孤唯有将你囚禁在身边。方能安心。”   明明是极其大男子主义的话。夏溪苽听了。却觉出深深的寂寞与无奈。   心下不忍。她正欲开口宽慰几句。楚凌风已极快的恢复了他素來冷漠如冰山的俊脸。拂袖而走。   夏溪苽原以为他是想起什么伤心往事便将婚嫁的事情忘了。心下正暗自得意。楚凌风便已顿住脚步。淡淡道:“明日孤叫太子妃來接你。在婚期定下之前好好学学侍夫之道。”   【071 侍夫之道】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还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夏溪苽满腔悲愤化作一团怒火。就要追出去理论一番。谁想水月阁外除了深蓝海水下四处游荡的鱼群。竟再无半点生命迹象。   倒沒想到楚凌风跑得这样快。夏溪苽气结。半晌才后知后觉的记起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仰天长啸道:   “丫丫的。本姑娘的缚仙索你还沒解开。”   不得不说。不仅楚凌风。整个东海都是诚实守信的好孩子。   翌日一早。太子妃派來的人马便已如约而至。   贝壳床少了一半。夏溪苽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屋外将将传出细微的脚步声。她就被惊醒。   结界经楚凌风撤下。他们这一行可谓是畅通无阻。横冲直撞推门而入。将夏溪苽的屋子包围成半个圆圈。   为首那名夏溪苽认识。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如今那婢女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睥睨道:“彩辰仙子。请吧。”   沒了灵力护身。夏溪苽显然安分很多。想着左右也逃不掉了。一路不吵不闹跟着到了那太子妃所居住的甘泉殿。   沿途风光无限。大殿中央一座花坛溢出甘泉清冽。泉水叮咚。平添一股空灵祥和。   穿过花坛。夏溪苽顺势看到了高台上座的太子妃。   她今日依旧一袭明黄色裳群。花纹却与以往不同。一旁的香炉隐隐檀香缭绕。她整个人便浸沒在这烟雾之中。高高在上的看着她。   夏溪苽自认是个能屈能伸的英雄好汉。也沒想太多。微微躬身行了半礼。恭敬道:“小仙夏溪苽。参见太子妃。”   语落。景茵悠悠然收回目光。她身旁婢女小心翼翼地替她保养指甲。她便心安理得的看着。丝毫沒有准备叫夏溪苽起身的意思。   來之前就已准备好经受寄人篱下的欺辱。是以景茵如此作为。夏溪苽全无半点意外。   索性也不等她发话。径自直起身子毫不避讳的看过去。   景茵大抵等得就是这一刻。锐利的眼神幽幽一瞥。她那贴身婢女便已示意。扬声道:“大胆小仙。娘娘还未发话。谁允许你擅作主张起身的。”   果真是这些毫无新意的责难。夏溪苽百无聊赖。漫不经心道:“我在这约莫站了半柱香的功夫也不见有人搭理。捉摸着许是你们忘了。便也不劳诸位费口舌自己起身。怎么。我才刚刚起來。你这会子又瞧见我了。”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那婢女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气的通红。   景茵终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夏溪苽身上。冷声道:“却是个伶牙俐齿的。本宫既然承殿下所托教你侍夫之道。这尊卑有别的礼仪自然也要教导一二。眼下你见到本宫不仅不行跪拜之礼。更是不等本宫发话擅自起身。莫不是你眼底全然沒把本宫这个太子妃看在眼里。”   “太子妃既然提到礼仪。那我们便好生说道一番。”夏溪苽不动声色接过话茬。轻笑道。“我如今位列上仙品级。九天之上进出自如。想來太子妃蟠桃盛会那唯一一次能够进入九重天的机会也给舍弃了。如何与我相提并论。”   她尚且才五万岁。修为不到上仙品级实数正常。经夏溪苽如此说來。竟成了她心底的痛。   不由眯眼扫去。眼神越发锐利。   夏溪苽轻而易举避开那道目光。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若非要在礼节上追究到底。想來我这半礼太子妃也是受不起的。太子妃要是觉着良心上过不去。同我三跪九叩求个心安。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受下了。”   话说到这里。景茵身旁护主心切的贴身婢女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你莫要欺人太甚。要知道你现如今是整个天界捉拿的要犯。如果沒有殿下有意瞒着……”   “沁水。住口。”景茵低斥一声。那婢女自知说漏了嘴。慌忙退到她身后。只用一双怨恨的目光紧紧盯住夏溪苽。   殿内一片寂静。泉水滴落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出奇静谧的空间显得尤为刺耳。   夏溪苽不禁蹙眉。   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相貌同那凡女相似的仙子罢了。楚凌风竟是痴心到不惜与天界为敌也要护她周全吗。   可看楚凌风对她时的表现委实称不上情比金坚。到底叫人心生疑虑。   她这厢还未想通透。高台上座的景茵已怒极反笑。扬手拍了两声。很快便有婢女端着桌椅上來。四平八稳的放置在她跟前。   紧接着又有婢女手持托盘上前。一共來了八名。托盘上纷纷摆放了十來本厚实的书籍。规规矩矩的在夏溪苽面前依次排开。   一切准备就绪。景茵在那名叫沁水的婢女的搀扶下悠然从高台上漫步而下。冗杂的凤冠安稳的插在她的发髻。深蓝色的海水下衬得她整个人明晃晃的亮堂。   夏溪苽看着有些刺眼。顺着她的身形移动。便见景茵殷红的指甲缓缓触碰上其中的一本书。朱唇上扬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淡淡道:“今日。便先从《女诫》开始吧。”   她方说完。在她面前手持托盘的那一名婢女便温顺点头。小碎步走到那桌椅旁将书放下。   夏溪苽全程漠然看着。倒是沒想到古人那些顽固不化的封建愚昧读物。在东海居然还能瞧见。指不定那一堆读物之中还藏着《春宫七十二变》、《深闺秘籍》之类叫人羞红了脸的小黄书。   思及此。夏溪苽不免有些小激动來。喜滋滋的朝那椅子跟前一坐。等着接受“圣贤”思想的沐浴。   景茵原先是想凭借这么多书给夏溪苽一个下马威。却沒料到她竟是这般迫不及待的表情。   只觉面子上过不去。但碍着大家风范仍是被她生生忍下。在沁水的搀扶下重新坐回椅上。故作镇定道:“日落之前。本宫望你能够一字不差的背诵出來。否则。这些书你一日不了解透彻。一日也别妄想入主东海。”   这简直是夏溪苽求之不得的事情。当下彻底心无旁骛的端详起书本。进入无人之境。   景茵见她安分。一时半会找不出什么值得挑错的地方。时值正午又有些犯困。冷哼一声便去内屋休憩了。   夏溪苽这一看。直直看了两个时辰。   奈何《女诫》却是实打实的无趣。走马观花式的阅读下來。她闭上眼就能想象得出写下这本书的古人是多么的奉承大男子主义。而完全沒有二十一世纪女子独立自主的先进思想。   更重要的是。她从头看到尾也沒见着激动人心的画面。   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朝另一名手持托盘的婢女招了招手。夏溪苽信手翻了翻。却只有《内训》、《列女传》之流。毫无新意的作品。   真是。太无趣了。   夏溪苽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整个人瘫软在椅背。望着头顶深蓝的海水发呆。   景茵小憩睡醒。从内屋出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自认是自己的惩戒起到了效果。她面带得意的走至夏溪苽跟前。明知故问道:“怎么。太阳还未下山。妹妹竟已将《女诫》倒背如流了吗。”   景茵雍容华贵的容颜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有些奇怪。夏溪苽斜睨了眼蓦然出现的巨大阴影。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头哼出來的。“倒背如流自是不能。但像太子妃这样的后宫奇才。掌管东海姬妾数万年。定是本本信手拈來了。”   夏溪苽说着干脆起身。摆出一副不耻下问的架势。“不如就请太子妃示范着背上一背。我也好照着借鉴借鉴。”   所有书籍全是她特意派人去人间淘來的。她连看都不曾看过。又何來倒背如流一说。   眼见着夏溪苽三言两语又将皮球踢回自己跟前。景茵将将生出的愉悦尽数消散。锐利的眸紧紧锁住夏溪苽。语气阴凉。“少在本宫面前玩花样。时候也不早了。你且诵与本宫听听。”   她说完转身。长长的衣摆拖曳于地。慢条斯理的走向大殿高位。   夏溪苽虽说一目十行。却也沒有天赋异禀到一字不落背下的程度。无谓的松了松肩。诚实道:“我不会。”   她的回答正中景茵下怀。柳眉上挑。道:“妹妹莫要说笑了。你可知背不出來会有何后果。”   “大不了就婚期推迟呗。天色已晚。我也累了。明日再來找你哈。”夏溪苽丝毫沒有把景茵的威胁放在眼里。转身要走。   再过一会儿等太阳完全西沉。纵然有夜明珠照亮。但甘泉宫与水月阁还是相距甚远。她一个路痴却是不知几时才能绕回去。   “站住。”   景茵略带威严的声音随即弥漫进整座宫殿。霎时从四面八方涌出数十名虾兵挡住夏溪苽的去路。   景茵满意的笑了笑。轻嘬一口浓茶。方继续道:“妹妹今日什么也沒学到。回头殿下定是要怪罪于本宫。是以。若不略施惩戒。本宫这头怕是难以交代。”   她就知道。这太子妃沒那么好心。   夏溪苽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将眸光定定落在景茵身上。语调沒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太子妃的意思。是准备如何惩戒。”   【072人为刀俎】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景茵并沒有看向夏溪苽。而是透过她悠悠望着远方。淡淡道:“出來吧。”   她声音不大。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语落。很快便有人亦步亦趋的从夏溪苽身后走上前來。诚惶诚恐的下跪叩首。恭敬道:“奴婢水寒。拜见娘娘。”   这嗓音是夏溪苽熟悉的。不由侧头打量过去。便见那婢女正是前些日子她不惜耗费灵力也要救上來。反遭恩将仇报的女子。   景茵见夏溪苽讶异。面上得意之色愈浓。将茶杯递给一旁的沁水。语气悠然:“本宫听闻你背上的伤是彩辰仙子替你治好的。”   水寒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应道:“回娘娘的话。是。”   “原是这样。”景茵若有所思的颔首。眸光终是转回夏溪苽身上。“妹妹可知本宫想要惩戒之人。极少有人敢去搭理。”   夏溪苽眼看天色渐晚。早就沒闲心同那太子妃绕圈子。沒好气道:“救便救了。哪那么多废话。”   景茵对夏溪苽的无礼倒是难得好心的沒有动怒。只一双眸折出凌厉的光。“妹妹既有胆量救她。就该有胆量承担救人的后果。正巧今日背书的任务你也沒有完成。不如那三十道鞭子。便由水寒重新打在你身上好了。”   她这算盘真真是打得极好。夏溪苽不禁气得笑了。“我左右也是楚凌风请來的。若在你这甘泉宫受了私刑回去。就不怕我在他面前好生告你一状。”   “狐媚惑众的东西。殿下的名讳也由得你随意叫唤吗。”景茵呵斥一声。目光狠戾看向一旁俯地不起的水寒。“还不快动手。”   水寒被这一声震的浑身止不住一阵痉挛。慌忙应了声“是”。这才起身接过一旁侍卫递上來的鞭子。蹑手蹑脚的靠近夏溪苽。   大抵是两日前夏溪苽在水月阁御水之灵使得行云流水令她感到后怕。此番仍是心有余悸离了两尺远的距离。   夏溪苽冷冷看着。眼底划过讥讽。“你好歹也是修仙之人。这般听从她的话。不觉得助纣为虐吗。”   水寒手持鞭子的手抖了两抖。颤颤巍巍的举起來。面上稍过歉意。“仙子见谅。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她说着已持鞭落下。夏溪苽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一个闪身避开。却被身后欺压上來的虾兵挟持。动弹不得。恨恨瞪向高台上座的景茵。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啊。”景茵悠然接过婢女手中的浓茶又应了一口。半倚在银座上惬意的看着。   水寒得到命令。心中虽是不愿。但亦明白她若甩手不干。这顿鞭子势必会落回她自己身上。到时候因着太子妃狠毒的性子。她怕是就此丧命。   只得咬牙。闭眼挥鞭。   按理说这些兵将凭借夏溪苽现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在话下。偏偏昨日楚凌风却给她绑了缚仙索。如今半点灵力也使不出。身子又被一众虾兵钳制。这一鞭竟就毫无意外的在她胸前划开一道口子。衣襟撕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尤为刺耳。   夏溪苽只觉身上一疼。闷哼一声努力不让自己叫出來。   景茵却是略感奇怪的仔仔细细打量过去。   水月阁那一变故让她明白。夏溪苽的修为远在她之上。是以今日亦绝非真心想要惩戒。   她不过是想让夏溪苽在她这甘泉宫大闹一场。到时候再请來殿下看着一片狼藉的宫殿。借机反咬一口。想必以殿下的性子。也定不希望娶个母老虎回家。   竟不料夏溪苽居然收敛性子不曾发作出來。   景茵眯了眯眼。手握茶杯的力度好似要将其捏碎。   夏溪苽若是再不反抗。这件事就显得有些棘手。   她虽不愿意承认。但凭殿下能够不惜以天界为敌为代价守住夏溪苽。那她在殿下心目中是多么重要的位置就已路人皆知。   倘若真让她扛着一身伤回去告状。殿下那般疼爱。到头來岂不是自己吃亏。   思及此。景茵恨恨咬牙。正欲叫人住手。下一刻却像是发现什么一般。惊讶道:“你被绑了缚仙索。”   倒沒想到这件事竟被她发觉了去。夏溪苽暗叫不好。眼底却仍是倔强的染上不屑。轻蔑一笑。“哪又如何。今日我所受屈辱。有朝一日我定加倍奉还。”   她说着。又是一鞭落下。身前一片伤痕。鲜血染红了衣襟。   夏溪苽痴痴的想。不过才几鞭子就已疼成这样。那日八十一道天雷云衍一声不吭。却又是如何撕心裂肺的痛楚。   景茵得到肯定答案。雍容华贵的脸上有些藏不住的喜悦。   如今整个东海除了龙王龙后外。怕是只有殿下才能使出缚仙索制服住夏溪苽。而今龙王龙后又出海游历。那这缚仙索定是殿下绑上的。   殿下如此疼爱夏溪苽。又怎舍得做出这样的事情。除非……她终是惹得殿下厌恶。   既如此。她大可再添上一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些。   一想到这里。景茵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子。挥了挥手。“退下吧。”   水寒如获大赦。手中长鞭滑落在地。她颤抖着身子下跪。感恩戴德说了一番形式上的话。忙不迭消失在整片深蓝色海域里。   挨打时还不觉得。一旦停下。那麻木的痛觉便无比密集的传遍全身。夏溪苽疼得脱力。架住她身子的虾兵一松手。就忍不住瘫倒在地。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声來。强撑着以手支地。双眸凛冽的盯住景茵。   景茵满意的笑了笑。漫步至台阶而下。她身后的婢女见状。即刻上前提着她质地柔滑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跟上。   座椅与大殿中央的距离不算短。她这一走却好似故意放慢了脚步。显得极为漫长。待到在夏溪苽面前停下。景茵装模作样的伸出白皙的手捂住双唇。叹道:“妹妹可还能起得來。”   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令夏溪苽深感恶心。像是一刻也不愿多呆一般。强忍住疼痛站起身。眼含讥讽:   “我自小便是一个人。不太习惯同别人亲昵。也断然沒有如你这般不堪入目的姐姐。”   夏溪苽言罢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那数十名虾兵却极有默契的再度上前。手持长戟挡住她面前的去路。   景茵不怒反笑。嗓音说不出的怪异。“妹妹如何这般着急要走。本宫今日的课程可是还未教授完全呢。”   “让开。”   夏溪苽好似沒有听见景茵的威胁。璀璨的双眸一一扫过在场数十名虾兵。眉眼微沉。有种惊心动魄的骇人之感。   一众虾兵见她如此。竟下意识的心生畏惧。其中一名更是猝不及防抖落掉手中长戟。沉重的金属落地声盖过泉水轻灵。空气间满是压抑氛围。   “沒用的东西。”   景茵背对夏溪苽而立。自是沒有看见她此刻凛冽的神情。冷哼一声。殷红的指甲颇是随意的指向那名落下长戟的虾兵。华贵的容颜下。那双杏眸捎上一抹狠辣之色。“今日。就由你來教导教导彩辰仙子男女间的闺房之乐吧。”   那名虾兵吓得慌忙跪地。脑袋磕得地面“咚咚”作响。“彩辰仙子乃是殿下未过门的妃子。奴才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   “让你教你便教。什么时候本宫的命令也有人敢忤逆了。”景茵打断那虾兵的话。言语间依旧阴凉。   “这……”虾兵欲言又止。说不动心却是假的。   他在东海少说也呆了千年光景。见过的仙子无数。然则像彩辰仙子这样倾国倾城的。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人间有句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便有些按耐不住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欲/望。   夏溪苽有些不可思议的转头望向景茵。似是不敢相信这样下流的话竟是出自一位东海太子妃之口。啼笑皆非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加不堪入目。”   景茵毫不在意夏溪苽的讽刺。锐利的眸扫过一众虾兵。轻笑道:“你们也不用觉着遗憾。守卫东海这么些年委实辛苦了。大可叫上兄弟们一个一个來。本宫自会替你们备上一间厢房。”   倘若说一开始那虾兵还有些犹豫。景茵这番话无疑是给他下了颗定心丸。都说法不责众。殿下即便知道他曾玷污过他的女人。却也不能将所有的虾兵一起杀了。   想到这里。那虾兵满心杂念尽数抛去。一张虾脸漾出暧昧油腻的笑望着夏溪苽。嘴上仍是感激道:“谢娘娘赏赐。”   景茵眼中一抹厌恶稍纵即逝。她漫步上前扯过夏溪苽的衣领。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笑得张狂而狠辣。“都说红颜祸水。本宫却是好奇。殿下若是知晓你已是不洁之身。可还会护你如珍宝。”   夏溪苽冷眼看着。淡淡道:“疯子。”   景茵一把推开夏溪苽。几近疯狂的笑道:“疯子。本宫早在入主东海时便疯了。本宫无怨无悔守了殿下千万年。何曾得过他一句真心的赞美。可你呢。你才认识他多久。一个月。一年。你根本不及本宫万分之一。   本宫最初不惜损了大半修为让你跌入悬崖。谁想你竟机缘巧合修道成仙。凭什么你消失后殿下日日为你借酒消愁。凭什么你回來又让殿下与天地为敌。本宫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只是一个笑话吗。”   【073 红石无情】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景茵声嘶力竭的吼着。那嗓音染上悲愤在整座宫殿凄厉萧索的回荡。夏溪苽闻言。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盼望自己丈夫回心转意的可怜人。   只是让夏溪苽沒有想到的。却是她初次穿越跌落悬崖竟是出自这位太子妃之手。她当时就奇怪自己为何半点能够控制那具身子的力量也沒有。   然则楚凌风纳的小妾何止她一人。而她一介凡胎生命不过数载。这太子妃自损大半修为让她跳崖而亡。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   夏溪苽尚在思索。景茵已重新恢复一脸端庄贤德。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衣襟。微微转头望向一旁的沁水。吩咐道:“带他们去厢房。”   沁水即刻应允。快步走至一众虾兵跟前。漠声道:“随我來吧。”语落。先一步走去。   一众虾兵不敢怠慢。面上难掩喜色。   他们自幼接受东海训练。何时破戒尝过女色。还是像夏溪苽这般倾城之姿。   夏溪苽因为受伤又少了灵力护身。行走都嫌困难。更别提抵抗。为首的一名虾兵揽上她的腰肢。她连反抗的力气的都沒有。   如此一來。她便有些恨自己昨日为什么不干脆追出去找楚凌风解了这缚仙索。以至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只得挣扎着回首凝向景茵。试图规劝道:“你可有想过今日这件事发生的后果。不仅是楚凌风。便是九天之上的南宁绝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若信我。便放我离开。日后我势必不再踏入东海一步。”   景茵红唇那抹笑意瘆人。“本宫要的。是殿下彻底对你死心 。”她说着面色一沉。冷声道:“带走。”   一众虾兵早已难奈不住。听闻景茵如此命令。便都争先恐后的架住夏溪苽直直拖进屋内。   夏溪苽一介女流少了灵力护身。又深受重伤。哪里敌得过数十名年轻力壮的男子。当下被一把扔到床上。方才回神。抬眼便见无数张猥琐至极的虾脸眼冒金光的望着自己。   夏溪苽心底一阵恶心。却是连挣扎的机会也沒有。   为首那名虾兵淫/笑着扑上前压住她的身子。她甫要抵抗。下一秒就有另一双手探上她的衣襟。二话不说径自扯下。   夏溪苽只觉锁骨处一片冰凉。冷眼望着。那股绝望便由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自认不是个古板的女子。但若今日真真被这些虾脸人身的怪物猥亵了去。还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她根本无法想象云衍有朝一日知道这些事时的表情。那张一贯云淡风轻的绝世容颜。可会为她动怒。   又或者。是痛心疾首到深恶痛绝。   那凉薄的眸就此捎上对她的厌恶吗。   她无法想象。   衣裳撕裂的声音在满室喧闹的笑声中尤为刺耳。夏溪苽干脆不去挣扎。微微闭上眼。   电视上的演员若要求死。往往咬舌自尽。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夏溪苽这般想着。便当真试着去做。舌尖将将弥漫血腥味道。一阵暗幽色红光便倏地自她周身蔓延开來。   那红光宛如屏障。一众虾兵被震得退出数米远的距离。少数更是脚下踉跄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声哀嚎。   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消失。夏溪苽下意识睁开眼。只见一名虾兵似是心有不甘再度冲上前來。   夏溪苽伸手欲要去挡。那红光霎时便转为耀眼的金芒。虾兵还未靠近。就已击得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这金芒令夏溪苽无比熟悉。她怔怔看着系在腰间的那块熠熠生辉的红石。无数虾兵欺辱时都不曾落下一滴泪來。此刻鼻尖却酸得冒泡。   她犹记得夏末的清晨云衍终于转醒。阳光斜斜照在他韵雅的脸上。他漆长的睫毛微动。嗓音宛如天籁。   “西瓜。从今往后。我会站在你抬眼便能看见的地方。不需要灵力探寻。不再有剜心之痛。”   他一字一句说完。也不等她反应。骨节分明的手已拿过她腰间红石。莹莹金光缓缓注入其中。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大病初愈。正待阻止。他便收手。凉薄的眉眼深如潭水。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她。她已然沉沦。   那时候的他眼角眉梢俱是柔情。偏生说出來的话却苍凉到让她心碎。   “哪怕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当知我心。”   眼泪终于落下。夏溪苽兀自攥紧那枚红石。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來。他早就料到了。   料到终有一日他们会彼此分开。神与仙的恋情。永远也不会得到上苍认可。   可是云衍。红石无情。我却只盼來人是你。   一众虾兵满是惊恐的望着那阵阵耀眼金芒。纵是道听途说。他们也只能使得如此纯净神力的。除了九天之上那座云邸中不谙世事的云衍神君。三界中再无他人。   莫非。仙界疯传的神仙相恋。竟是言之凿凿。   彼时。屋外传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推门而入的瞬间那金光渐渐消褪。楚凌风望着床榻上衣衫不整的夏溪苽。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肃杀味道。   “孤的女人。也由得你们轻薄。”   他低哑的嗓音冷得像是千万年的寒冰。一众虾兵吓得慌忙下跪求饶。然则话还未出口。便遭一股极为霸道的掌风扼住咽喉。尽数消亡。   姗姗來迟的阿童见到这一幕仿佛司空见惯。径直入内。却在见到夏溪苽时羞得捂住绿宝石般的眼睛背过身子。焦急道:“哼哼姐你可有伤着哪了。”   夏溪苽尚自沉浸在悲伤之中。阿童这一声呼喊稍稍扯回神识。望着满地尸体。一时间谈不上是喜或悲。   诚然。她是曾想过将他们碎尸万段。但当一切真真切切的发生之后。又止不住的心软。   而这般心性。确实难以成大器。   楚凌风箭步上前扶起夏溪苽。解开身上的外袍替她遮住春光无限。眼底阴霾更甚。“你可有被……”   余下的话他沒有再说下去。夏溪苽却听明白了。一双眸呆滞的望向他。轻轻道:“如果真被他们玷污了。你还会娶我吗。”   楚凌风剑眉紧蹙。好似在评判她话中真假。半晌。终是搂她进怀。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孤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模棱两可的回答。好在夏溪苽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伸手推了推楚凌风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身上鞭伤尚未结痂。他太过用力的拥抱压得她生疼。   一旁的阿童终于转过身來。叫嚷道:“太子爷你快快松手啊。哼哼姐浑身是伤。你弄疼她了。”   楚凌风闻言慌乱松手。方才來得太急顾不得察觉。如今一看果真是伤痕累累。心底本就浓烈的怒火愈渐加重。冷声道:“究竟是谁伤的你。”   “殿下。你移驾甘泉宫怎么不提早派人通报一声。”极尽娇柔的嗓音全然不似方才狠毒。如果不是一睹來人真容。夏溪苽怕是难以想象这竟是同一人。   罪魁祸首一进门。不用夏溪苽回答楚凌风心底也有了答案。他冷冷看向景茵。声音低的沒有温度。“提前通报。然后等你毁尸灭迹吗。”   景茵望着遍地尸体。又抬眼望着夏溪苽。一副讶然道:“这竟是发生何事。妹妹可还安然无恙。”   当初有胆子做。就沒胆子承认吗。   夏溪苽失笑。淡淡道:“我好得很。许是要叫太子妃失望了。”   景茵立刻换上一张惶恐的脸。失声道:“妹妹你此话何意。莫不是要推卸在本宫身上。”   身上疼得厉害。夏溪苽早就不屑与她辩驳。阿童已急不可耐的开口道:“你还想抵赖。若非我安插在甘泉宫的眼线赶來同我说了你的所作所为。哼哼姐定是……定是要遭遇不测了。”他说着喉间便哽咽起來。   “你这奴才沒大沒小。满口胡言。殿下切勿轻信了。”景茵说着微曲膝盖跪了下來。矢口否认。   楚凌风显得极是不耐。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嫌恶之色。转而望向夏溪苽。柔声道:“景茵如此待你。你希望孤如何处置。”   夏溪苽已是累极。仙界的皮鞭与人间材质不同。每一下都会消耗灵力。更何况夏溪苽此番沒有灵力护身。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她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她。淡漠道:“随便。”   一旁的阿童随即反驳道:“哼哼姐你可不能随便。她抽了你三十鞭子。甚至差点叫人欺辱了你去。怎么也得以牙还牙。”   “你这奴才。休得胡言。”景茵怒瞪过去。锐利的眸极是狠毒。   楚凌风却不再等景茵辩解。起身抱起夏溪苽步履稳健的朝屋外走。话语低沉而决绝。“如此。便按阿童说的办。”   阿童乐得应承。当即招呼着虾兵前來照办。   景茵这一下彻底慌了神。华贵的容颜瞬时煞白。蹒跚着抱住楚凌风的大腿。央求道:“殿下。你我夫妻数万载。如今却要为了一个來历不明的贱人这般糟践我吗。”   “糟践。”楚凌风冷笑一声踹开她。疾步而走。“你欺辱夏溪苽时何曾想过‘糟践’二字。”   【074 盛情难却】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本宫是蓬莱岛岛主的女儿。是天之骄女。夏溪苽算什么东西。她现在连西海的小女儿都不是。如何能与本宫相提并论。”   景茵歇斯底里的吼着。冗杂的凤冠早已掉落。她一丝不苟的发髻蓬乱的散在脑后。瘫倒在地笑得狰狞。   楚凌风眼底厌恶更甚。也不多看她一眼。抱着夏溪苽便往屋外走。却在将将触及门槛时顿住了脚步。   景茵见楚凌风如此。自是以为他回心转意。少不得演膝行而进欲要拉住他的衣角。但闻他余下的话后。生生跌入谷底。   楚凌风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夏溪苽。低哑的嗓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你可要看着她受刑。”   夏溪苽沒有想到他会这么问。眼风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景茵。摇了摇头。   她不愿亲眼见证她尊严彻底丧失的一瞬。但亦不会求情。   这个世道上以德报怨的人少之又少。她绝非心善之人。   更何况婢女水寒。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楚凌风深深看了她两眼。薄唇微抿。再不多说一句跨步离开。   他走得很快。快到夏溪苽甚至可以听见周遭风刮过耳畔的声响。她便冷冷看着景茵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越变越小。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   然那一声声“殿下”却叫的凄厉。余音绕梁。哀转久绝。直至走出甘泉宫外仍令人闻之悲凉。   楚凌风这一路直直将夏溪苽送到水月阁。彼时天色已暗。深蓝色海水转而漆黑。沿途夜明珠柔光四溢。有种说不出的静谧。   楚凌风难得温柔的轻放夏溪苽于床榻。板着脸二话不说就要脱她衣裳。可怜夏溪苽本就累极。现下还得勉强打起精神应付楚凌风的无礼举动。   反手将衣服裹得更紧些。她望着楚凌风指责道:“我重伤在身。你这是趁人之危。”   她这指责毫无道理。楚凌风不由停下手中事宜。好整以暇的打量她一番后。玩味道:“你这样的身板。也入不得孤的眼。”   夏溪苽剜他一眼。冷声道:“那便请殿下放手。”   楚凌风眼底划过讥讽。“孤若放手。何人替你疗伤。”他说着眸光缓缓落在夏溪苽胸前的伤口之上。桃粉色的衣裳不知何时转为深红。   不提也罢。楚凌风既然说起。夏溪苽心中那股怒火就怎么也憋不下去。当下忘了身上痛楚。怒道:“你且将我那该是的缚仙索解开。我自己会治。”   楚凌风像是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情。呆了一呆。随后面上一片了然之色。“孤就说凭你这般性子。如何能安分由得景茵欺负。”   夏溪苽恨恨盯着楚凌风不放。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來的。“水月阁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楚凌风劈掌成刀。轻而易举取出她身上那缚仙索。话语间竟是有了责怪之意。“你被景茵欺辱的事情。怎么不早些告知与孤。孤若是早些知道。昨日也必不会将你托付给她。”   灵力回身精神头顿时好了不少。夏溪苽舒展着身子不屑道:“告诉你做什么。我早就欺负回去了。此番若不是你用缚仙索将我灵力封住。我断然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忆起自己方才居然消极到准备寻死。真真是损己利人的坏主意。她若如此轻易就死了。该得多么便宜那帮败类。   楚凌风瞧她这副摩拳擦掌的样子。颇为忍俊不禁。勾唇怪道:“你好歹也是个女儿家。将來还要嫁人。孤也不求你知书达理。四书五经样样精通。但这般暴脾气哪里还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模样。”   夏溪苽自动无视他“嫁人”二字。轻笑道:“再贤良淑德也不过表面功夫。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何曾想过你那朝夕相处的太子妃心底竟是那样肮脏不堪。”   楚凌风收敛笑意。默然不语。   夏溪苽是个心直口快的。当即凑上前去关切道:“你真要把景茵送给那群虾兵。就算不念及万年夫妻情分。你难道不怕蓬莱找你麻烦。”   楚凌风冷眼看她。轻哼道:“蓬莱岛一群宵小鼠辈。孤有何畏惧。”   夏溪苽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这样一來太子妃之位岂不是空虚了。你准备叫上谁替补。”   楚凌风眼底含上一抹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夏溪苽略感奇怪的伸手指了指自己。见他点头。她竟就当真歪头想了一阵。一副要出谋划策的架势。“景茵带人來水月阁滋事那日。我无意间看到过一名身着碧水裳裙的小妾长相极是出众。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性子。想必度量不会太过狭窄。你不妨考虑考虑。”   楚凌风面上笑意更甚。眸中似有柔情淌出。“本座瞧着你便甚好。”   夏溪苽只觉头顶霎时天雷阵阵。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半晌。才回神将头摇得同拨浪鼓一般。“殿下这可使万万不得。且不说我这毛毛躁躁的性格便难以成大器。就是我孑然一身。臭名远扬的名声就绝对衬不上东海太子妃的位子。”   楚凌风眼底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富有磁性的嗓音捎上不悦。“你当初朝圣殿上逃婚。不就是嫌弃南宁侧妃的位子不足以满足你那虚荣心吗。孤既不在乎你的出身。你又何故托词拒绝。”   夏溪苽简直百口莫辩。敛了神色正声道:“太子爷要那般想我。我也沒有办法。然则太子爷许是忘了件事。我何曾应下了你我间的婚事。”   她话音刚落。楚凌风倏地伸手捏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大竟令夏溪苽沒有丝毫反抗的气力。   夏溪苽也执拗。一双星眸固执的凝视着楚凌风。半点讨饶的话也不愿说出口。   眼前景致隐隐发黑。就在夏溪苽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之际。楚凌风却紧缩剑眉。深深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一般。兀自松开手。冷声道:“这件事由不得你。”   语罢。拂袖而走。徒留门扉摇曳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偷得半日浮生。夏溪苽稀罕的抹着自己的脖子顺了口气。遂极为愤懑的瞪向门外早已不见身影的楚凌风。   她长了二十多年。倒是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阴晴不定的怪胎。   草草用灵力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愈合。这一夜算是将就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堂。屋外便传來一惊一乍的呼喊声。“哼哼姐你可醒了。阿童來看你了。”   找他这么个喊魂的叫法。死人也得给吓得诈尸了。   夏溪苽被吵得睡意全无。将将起身。门就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阿童幽幽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绿油油的眼珠将整将屋子扫视一周。最后落到睡眼惺忪的夏溪苽身上。   乐呵呵道:“哼哼姐。你醒啦。”   夏溪苽这厢还未点头。他已直直把门彻底敞开。冲着屋外一众侍女挥了挥手。吩咐道:“快快抬进來。太子爷亲自挑选的。莫要磕坏了。”   夏溪苽纵然沒有起床气。也被阿童这般生了闷气。心底渐渐腾出的怒气却在看到那一张精致的贝壳床后。尽数压了回去。   现下经侍女之手小心谨慎抬进來的那一张贝壳床足足比她今日这个大了一倍。壳面干净白皙。边缘处却泛着淡淡桃粉色光亮。壳内云被绮丽柔软。上方莹白色珠帘随意垂下。衬着那桃粉色的光芒煞是好看。   她那日不过随口一提。倒沒想到楚凌风看似粗心。竟也有意记下。   不由得对楚凌风另眼相看。迫不及待的下床细细打量过去。   阿童素來话多。此刻忙不迭絮絮叨叨:“哼哼姐你定是不知像这般大小的贝壳。东海五百年难产一个。当下除了龙王龙后以及太子爷那边。就数你那使得上了。数日前命人马不停蹄的赶制。可见太子爷多么心疼你。”   夏溪苽闻言。碰触云被的手不由顿了顿。   楚凌风如此上心。她竟不知该不该应承。   思量间余光撇过自个儿破烂不堪的小床。夏溪苽成功把伦理道德抛诸脑后。都说盛情难却。这贝壳床为她量身打造。送回去只怕也是化作腐朽。   沒多久房间已重新布置的焕然一新。站在一旁小大人似的阿童摇头晃脑的拍了拍手。随即又有数名侍女垂眸。碎步至她跟前站定。   夏溪苽怔怔看着。阿童就自告奋勇的解释道:“这些婢女可是我亲手挑的。修为还算过得去。以后有她们护着。看那一众姬妾还敢怎么对哼哼姐你动手。”   他说着双手握拳。义愤填膺。   看样子在凡界他同哼哼姐应该是处的极好。那满满的关切含在眼底。夏溪苽看得出來。知是真心。   然这却是大大不妙的。   楚凌风态度坚决。想必婚期在即。若那之前等不到云衍。她只得自行逃婚。届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稍有一丁点小动作。岂不是极快便被人泄露出去。   思及此。夏溪苽面露感激之色。委婉开口。“这个阿童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自幼清贫惯了。不大喜欢别人伺候。”   【075 何谓不幸】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不知是不是这话听起來太过凄苦。阿童闻之双眼含泪。哽咽道:“哼哼姐此次惨遭奸人陷害。阿童心里慌得紧。生怕日后你又出闪失。你要不让人护着。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阿童。阿童也不活了……”   夏溪苽对这小正太可怜兮兮的模样委实沒啥抵抗力可言。当即就妥协道:“别哭别哭。我把她们留下來还不成嘛。”   阿童果真成功收住眼泪。板着一张小脸转身朝着屋内一众侍女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哼哼姐的双手双脚。眼睛嘴巴。要是哪天我听到谁让哼哼姐累着了。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一众侍女慌忙点头称是。想是惜命得很。   夏溪苽侧头望着阿童。他此刻仍是一张婴儿肥的俊脸。眼眶中的泪水早已消逝。取而代之的。却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残忍狠决。   夏溪苽不由记起甘泉宫那日阿童闯入室内时瞧着那一地尸体无动于衷的冷淡神情。历练成那般模样。从前指不定受过多少苦难。   她正想的出神。阿童已再度换上一张天真活泼的脸朝她笑。腻声道:“哼哼姐。太子爷交代的事情我也做的差不多了。沒什么要阿童做的。阿童便先离开了。”   夏溪苽赶忙叫住他。问道:“太子爷是如何受伤的。你可否知晓。”   许是她的错觉。阿童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珠似有一股诡谲之色。她还待看仔细些。对方已恭恭敬敬作揖道:“不过是初到人间水土不服引來的小病。哼哼姐忘便忘了。只要还记着太子爷的好就行。”   他说完转身要走。却倏地停驻脚步。半人大的青色龟壳就这么驮在他小小的身躯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太子爷让您这两天好好养伤。婚礼的事情就不劳烦哼哼姐费心了。”   话语间颇有些警告意味。摆明了是变相的禁足。夏溪苽呆了呆。阿童就已隐匿茫茫海水之中。   她不禁蹙眉。阿童蓦然间竟给了她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那感觉就仿佛是。。千叶。   这个突如其來的认知吓了夏溪苽一跳。随即又摇头苦苦笑开。   虽说千叶在竹园那日不见踪迹。但阿童该是自小长于东海。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边。她定是近來太过劳累。竟将这两人联系起來。   瞅着眼前五名唯唯诺诺。同样瞅着自己的侍女。夏溪苽沒來由一阵心烦。挥了挥手将其赶出屋外。径自绕着墙壁逡巡着四周。   透过琉璃般的壁面可以看见远处深蓝的海波以及随波摇摆的水藻。而一众侍女便依次排开。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   因着材质特殊。唯有屋内的人能够看见屋外的景致。夏溪苽细细琢磨了一番。來回转动的眸子最终落在了东边的墙角。   那头稀疏的长出了几株水藻。透过密不透风的琉璃墙彰显着顽强的生命力。   半个时辰后。夏溪苽一派闲适的漫步在龙宫之中。身着一件红白相间的宫女服。毫无顾忌的东张西望。   论起來东海的墙壁也太不禁打了些。她不过动手拔了墙角的那株水藻。引來水柱对着那缝隙轻轻撞了那么两下。墙壁便已裂开。   夏溪苽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三好青年。自觉着公然毁坏别人家的东西不太道德。是以只用波刃沿着她自个儿身形划了个不大不小的缺口。这样一來。她人走后还可以将那碎片补上。既方便又美观。   不料偏有个倒霉催的侍女绕至这角落。相当不开眼的同她撞了个正着。为了防止她出声引來更多人围观。她这才出此下策剥了她的衣服后将她捆在屋内。极不情愿的外出闲荡。   沿途经过白玉制成的长堤。夏溪苽轻巧而上。擦肩而过时便闻迎面走來的婢女小声交谈:   “你听说了沒有。甘泉宫住着的那位。昨晚被送进兵营做了营妓。真真是生不如死。”   “这么大的事我怎会不知。说來她也是个可怜人。昨日还是威风堂堂的太子妃。今日已沦为阶下囚。”   “可怜她做什么。我听甘泉宫的姐妹道了内情。原是她差点叫人毁了殿下新晋宠妃的清白。这叫作茧自缚。”   “新晋宠妃。可是那名凡女。”   “除了她还能有谁。能将素日里横行霸道的昔日太子妃整成如今这副样子。可算是让我解气不少。”   “你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小心隔墙有耳。”   那女婢本还准备不屑冷哼。余光却瞥见了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夏溪苽。语调难免上扬了几个度。“你是哪个宫里的。如何偷听我们讲话。”   见自己被发现了。夏溪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奈模样。讪讪一笑。“我是太子爷那头婢子。可巧遇上二位。还未來及听上什么就被你发现了。”   那婢女狐疑的打量了夏溪苽一眼。“樱海宫的。我呆在那里多年怎么都沒有见过。”   夏溪苽心道她大抵说着便是楚凌风的寝宫了。不急不缓应道:“我是新进來的。二位看着面生也不奇怪。”   那婢女放心了不少。忽而又摆出责怪的口吻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今日殿下要迎接贵客。你还不快速速随我同去服侍。”   夏溪苽忍不住暗暗朝她翻了个白眼。自己方才还在这聊得畅所欲言。这会子反倒來怪她。所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得就是她了。   不过她倒对那婢女口中的贵客起了些许好奇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点头哈腰称“是”。安安分分尾随至后。   一路走來。夏溪苽才发觉东海远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景致也愈加富丽堂皇。   靠的近了。她方知道樱海宫为何要叫樱海宫。   她是生平头一次见到长在海底的樱树。淡粉色的花瓣依稀徐徐飘落于地。海水为幕。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层厚厚的泛着粉色的雪花。   两名婢女见夏溪苽愣在原地。少不得又是一声责怪。“贵客就要來了。你怎生得如此磨磨蹭蹭。”   夏溪苽经她这一声唤回神识。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脚踏进那樱花之中。柔软的触感令她觉得周身都是满满的温暖。   适时身后传來一阵阵脚步交错而至的声响。沿途虾兵凶着脸。连声道:“让开。让开。”然后。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将夏溪苽推到一旁。   走得太急。不小心就踩到了身后一名婢女的双脚。夏溪苽急忙道歉。再抬首只瞧见两道靓丽挺拔的身影在簇拥中从她眼前匆匆掠过。   其中一名夏溪苽近來再熟悉不过。自是樱海宫的主人楚凌风。但至于另外一位。夏溪苽下意识眯起眼來。眼熟得紧。一时半会儿却叫不出名字。   求知心切。夏溪苽沿着上前几步。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捉住。耳边是那婢女的指责声:“你跟上去做什么。贵客以至。你且随我去沏茶。”   夏溪苽尚在沉思。傻傻应允。直到端着茶盘走在殿上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沏茶是要抛头露面的。   且不论那名贵客他是否认得出她。便是大殿之上的楚凌风。轻而易举瞧出來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思及此。夏溪苽不由慌了神。生怕楚凌风一个想不开又将那缚仙索重新绑回她身上。就连周遭的樱海也沒了赏玩的兴致。   当即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捂着肚子。面露痛苦神色朝一旁的婢女道:“我忽然觉着肚子痛。怕是要在殿前失宜。你且先去吧。”   那婢女闻言果然皱起柳眉。怪道:“管事如何招來你这样个多事的丫头。快些离开吧。”   夏溪苽顾不得耽搁。应声要走。耳边却适时传來一声轻飘飘的谈笑。“楚兄殿里的婢女委实管教不严了些。客人的茶水还未送到。人就做甩手掌柜不干了。”   这杀千刀的声音。夏溪苽就算化成灰也认得出。暗暗咬牙。她以袖掩住口鼻。准备继续装聋作哑顺势开溜。   然则时机已晚。楚凌风闻言。自然而然将目光投了过來。在看到夏溪苽后那双剑眉紧紧挤出个“川”字。   而后。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渐渐在整个大殿弥漫开來。带着浓浓的肃杀味道。“确是。欠于管教了。”   夏溪苽很沒出息的背脊发寒。身旁的婢女已经推了推她的身子。轻声提醒道:“快上去吧。殿下要生气了。”   她当然知道楚凌风要生气了。这样冰冷刺骨的声音。傻子都能察觉出蓄势待发的盛怒。   兀自将头垂得更低。夏溪苽暗自祈祷二人并未辨认出她的容貌。手持托盘。亦步亦趋的走上前去。   殿内原先的歌舞声在楚凌风那一声后骤停。一众舞姬退到一旁。声乐也随之淡去。   夏溪苽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脚踩柔软樱花花瓣。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健。   可纵然她走得甚是稳健。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脚底的花瓣些许已被踩烂。渗出了水渍使得白玉铺成的地面更显滑湿。而夏溪苽就这么不幸的一脚踩到那水渍之上。毫无疑问同大地來了个亲密接触。   【076 落荒而逃】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黛青瓷质茶杯破碎发出清脆的响声。乍一听便知是上好的器皿。   茶水洒落一地。渐渐积起小洼。几片樱花花瓣洋洋洒洒的落在水渍之上。煞是凄凉。   至少。此刻四仰八叉扑倒在地的夏溪苽。就是这么想的。   殿内好似愈发寂静起來。夏溪苽死死瞅着地面。恨不得扒开花瓣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一旁惊愕的婢女终于在惊讶之中率先回神。慌忙屈膝跪地。将自个手中的托盘至于地上。连声道:“殿下赎罪。是婢子纰漏。竟让手下在贵客面前丢人现眼。”   大殿高处的“贵客”嘴角含笑不置可否。楚凌风的脸却愈发不好看起來。   那婢女自觉光她一个人耍嘴皮子远远不够。便又推了推“挺尸”状倒地的夏溪苽。小声催促道:“还不快起來向殿下求饶。”   夏溪苽一动不动。兀自望着眼前那块地出神。   适时。剑眉越蹙越紧的楚凌风冷哼一声。阴恻恻道:“莫要再看了。樱海宫的地砖密不透风。绝沒有地缝叫你钻。”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溪苽隐隐听到偌大而寂静的宫殿里传來窸窸窣窣的窃笑。   她只觉背脊又是一阵寒意。这才认命般的起身。规规矩矩的叩首道:“奴婢失职。这便回去重新沏一壶好茶來。”言罢。便就低着头一声不响地拾掇碎片。   她故意将声线压低了些。倒也不指望瞒过楚凌风了。只盼着沒叫今日驾临东海的“贵客”看出什么端倪。   跪在夏溪苽身旁的婢女闻言。偷偷瞥了眼高台上座的楚凌风。见他虽板着脸却并未阻止。暗道今日殿下难得好脾性。摆在平日里这女婢十有**是活不成了。   心下松了口气。就准备起身将自己这一杯茶水先一步送上去。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贵客”望着那名婢女。终是凉凉开口。语气里说不出的惬意。“你先下去。这茶我要她送上來给我。”   他口中的人。自是指的夏溪苽。   夏溪苽听得手下一颤。瓷器碎片不免划破指腹。微微渗出血來。她也顾得不得疼。便闻楚凌风沉声道:“这婢女毛手毛脚。怕会坏了顾兄雅兴。孤看还是就此作罢吧。”   夏溪苽忙不迭就要点头称是。眼风却扫过楚凌风阴沉到极致的俊颜。幽幽咽了口口水。继续作“缩头乌龟”状。   顾靖言大手一挥。笑得颇是爽朗。“无妨。就算作是给她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罢。”   话虽如此说。那眸光满含探究直直盯着夏溪苽。还是让她感到不快。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楚凌风也再沒有拒绝的理由。黑着脸颔首应允。徒留夏溪苽苦着脸接过婢女手中托盘。小心嘱咐道:“仔细点脚下。切莫再摔了。”   夏溪苽委实不愿再度回忆自己方才的光荣事迹。讪讪点头。余下的路一半是为了小心脚下。一半是源于心中不情不愿。是以不过片刻的路程她足足花了多出别人三倍不止的时间。   顾靖言却是个好耐性的。犹自坐着。只望着夏溪苽的目光愈发炽热。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夏溪苽行动迟缓的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在顾靖言步步紧逼的目光之下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将茶水递给对面而坐的楚凌风。   她心里想得极是简单。日后她毕竟要在东海常住。左右都是要得罪人。倒不如借机讨好一下东海的主子。   楚凌风脸色果然稍有缓和。顾靖言脸上的笑容却僵了僵。好在他是个脸皮厚的。摇着头苦笑一声。自嘲道:“不愧是东海出來的婢女。连我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的西海太子爷都无视了个干净。心里眼里可全是楚兄啊。”   他将“东海”二字咬得极重。夏溪苽亦察觉的出那眸光愈加凌厉。   楚凌风淡淡一笑。抬首又将茶杯递了过去。“新來的婢子不懂事。让顾兄见笑了。”   顾靖言到不客气。径自接过那茶水一饮而尽。挑眉望着夏溪苽。伸出一只手道:“过來。”   事到如今想必顾靖言已经认出她來。迟迟不肯说破也不知心底打得什么算盘。   为难的看了楚凌风一眼。后者熟视无睹。夏溪苽无法。索性硬着头皮上前。   顾靖言满意的牵过夏溪苽的手。轻轻触碰上她尚在流血的指腹。暗叹一声。随后轻声责怪道:“不过叫你捡拾碎片。怎生得这般不小心。”   作为一个深受二十一世纪九年义务教育熏陶的大好青年。夏溪苽对所谓的兄妹恋实在无感。被顾靖言这么一关心浑身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就欲抽开手。   谁料顾靖言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如此作为。她甫一动作。却被他反手一拽。整个手掌都被他的手包裹其中。   夏溪苽再用力。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之中。动弹不得。   二人就这么相互较劲。夏溪苽恶狠狠瞪过去。顾靖言勾起唇角扬起玩味的笑。   彼时。先前的婢女终于重新沏好茶回來。小心翼翼地的将茶杯放置楚凌风面前。   公然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同别的男子眉來眼去。楚凌风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一把拽过夏溪苽的拉回自己怀间。他冷冷望着來人。话语客气而疏离。“顾兄千里迢迢赶來。切莫被这丫头片子扰了清明才好。”   顾靖言面上笑容更甚。目光悠悠落在环住夏溪苽腰肢的手上。道:“楚兄倒是戳中了我的心思。这婢女颇对我的胃口。不知楚兄能否卖我个人情将她赠与我。”   楚凌风回以一笑。拍了拍手示意歌舞继续。   “顾兄既然有意。不如从孤这一众舞姬中瞧瞧可还有中意的。婢女粗俗。想是会惹得顾兄不快。到时候东海与西海两家若是因此结仇。就是得不偿失了。”   顾靖言饶有意味的看了眼夏溪苽。再不多言。转而专心致志的欣赏起歌舞來。   仙乐祥和。大殿中央的舞姬身披赤色留仙裙。身姿曼妙。满地樱花在她们周身飞絮而舞。深蓝海水下眼花缭乱。叫人目不暇接。   然则现下处境艰难的夏溪苽。自是沒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美景的。   都说后宫女子字字珠玑。每每说出一句话來。听者都要绕个九曲十八弯方能悟得透彻。今日一见。时才知晓不仅是女子。便是生性豁达的男子一旦要打哑谜。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   明明两人都知晓她是何种身份。却俱不戳穿。笑里藏刀。委实苦了她夹在中间像个货物一样被人左推右搡。欲哭无泪。   果然她今日就不应该出來。躺在屋里睡大觉也比现下舒坦快活。   隐隐约约感到身手那端茶而來的婢女几乎要将她背后戳出无数个血窟窿的眼神。夏溪苽便觉自己干干在这站着到底不是个办法。一咬牙。伸手试图拨开楚凌风揽在她腰间的大手。   而往往这种时候。夏溪苽通常适得其反。因为有个叫做闲静少言的作者是个趣味颇重的天才。轻而易举便办到的事情实在是沒劲得紧。   是以。楚凌风将夏溪苽搂得更紧了些。令她直直跌坐在他腿上。   眼前歌舞升平。他将她的脑袋抵在自己耳边。嘴角笑意悠然。男性独有的气息透着薄薄水雾传至她的耳边。引得她浑身禁不住的酥麻。“回水月阁好生呆着。孤自会來找你算账。”   夏溪苽又是一震。楚凌风已放开她腰间的钳制。温柔备至的替她拭去指腹上的血渍。柔声道:“乖。回去好好疗伤。”   语毕。顾靖言目不斜视。夏溪苽落荒而逃。   心灰意冷的走在归途之中。夏溪苽抬眼望着面前的分岔路口。一时间又泛起了难。   來的时候是跟在别人屁股后慢悠悠晃过來的。哪里还记得住该往哪边转弯。   打量着四周沒有人烟。夏溪苽索性抱着自暴自弃的思想朝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托着腮帮子想事情。   原以为楚凌风保密的事情该是做的极好。谁想还是引來了顾靖言。   只是不知他是无意间的单纯探访。还是特意前來寻她。   可无论是何种结果都好。左右不出这两天的工夫。她在东海的事情便会传遍这个仙界。届时玉帝再度派人前來捉拿于她。楚凌风可还会像今日一般护她周全。   至于云衍。他会借此机会前來……看看她吗。   夏溪苽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可笑。无奈将将扯出一抹笑容。就又觉不达眼底。也便放弃了。   远处忽的传來呼喊声。夏溪苽抬头朝声源处望去。便见那先时与她一道端茶送水的婢女气势汹汹的追赶过來。   方在她跟前站定。二话不说便要扬手甩她一个耳光。   夏溪苽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出手去挡。那婢女已气急败坏。另一只手又伸了出來。   夏溪苽觉着她许是中了什么邪。为防止她再出手伤害他人。好心好意凝神引來水波自她周身缠绕数圈。   水波莹莹透着白光。借着海光折射煞是好看。   夏溪苽满意的拍了拍手。正欲仔细看看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见她挣扎着身子。怒道:“我已去管事那里查过了。樱海宫近來一个新招进來的婢女也沒有。你究竟是哪个宫里派來勾引殿下的贱婢。居然敢出手伤我。”   【077 身世之谜】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常言道:纸包不住火。   夏溪苽只是沒想到谎言这么快便被人戳穿了去。摆出个“你知道的太多了”的表情颇为同情的望着眼前的婢女。她又暗暗念了个的诀。   只见白光自指尖缓缓飘出一缕沒入那婢女周身水柱之中。夏溪苽感慨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法术半柱香后便会消散。这里景致不错。你且好生赏玩。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夏溪苽抬脚要走。再望着分岔路口时又开始举棋不定。便又拍了拍那婢女的肩头。笑问道:“借问一句。水月阁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婢女见夏溪苽能将御水之灵使得如此得心应手。就已猜到一二。又闻她所问之处竟是凡女所住的水月阁。终是证实了心中所想。   惊讶之余瞪大眼睛望着夏溪苽。嘴巴张合多次也沒吐出一句像样的话來。   夏溪苽自知她是指望不上了。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望着岔路口发愁。   她这厢将将转身。就见左边的岔路口两名身着宫服的婢女直奔她而來。嘴里直嚷嚷着“姑娘等一下”。   夏溪苽不由眯起眼打量过去。她认脸的本事不甚好。但这两名婢女乃是今早阿童才带來给她做贴身护卫之用。她依稀还有点印象。   两名婢女很快跑到她的跟前。想來水月阁同这里的距离该是很远。否则也断不会叫她二人喘成这样。   其中一名婢女稍作休整后极快开口。语气焦急道:“姑娘快些随奴婢回水月阁吧。否则。否则玲珑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提及“性命”二字。夏溪苽不得不重视起來。蹙眉道:“玲珑是谁。”   那婢女再说话时已有了哭腔。“就是被您捆在床上的那名婢女。阿童半个时辰前來到水月阁发现姑娘不在。放话说是一炷香的时间内寻不到姑娘。就要治她照看不利之罪。取她项上人头。”   另一名婢女顺势哭哭啼啼道:“玲珑同奴婢打小长在一处。也算作是奴婢半个亲人了。她若是不在。奴婢在东海怕是举目无亲了。”   夏溪苽怎么也不会想到阿童当初要别人脑袋的话竟非玩笑。此刻也不知过了多久。倘若真真因她一时贪玩而害得别人丢了性命。她怕是日后夜夜睡不安稳。   当下不再耽搁。急道:“你快些在前面带路。我与你一道。”   两名婢女果真疾快奔跑起來。只可惜海底使不得驾云之术。要不然半柱香的时间也要不了。   跑到后來便觉眼前发黑。腿似灌铅一般沉重。夏溪苽头一次记恨起东海的广阔。想她从前在学校八百米跑也沒这么累过。   过了许久也沒看到水月阁的影子。夏溪苽竟不知自己已走出这般远的距离。心下焦急更甚。下一秒却觉手腕一紧。再迈不出一步。   人命关天的时候被人打搅。夏溪苽怎么也提不上好兴致。正待回头瞧瞧來人是谁。不料身子却被人定住。半点反抗的余地也沒有。   面前拼命狂奔的两名婢女好像也察觉出夏溪苽的异样。停下脚步回望过去。却在看到來人脸后纷纷倒地昏迷不醒。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因着身子动不了。夏溪苽只得僵硬着问话。   來人正是方才还在樱海宫欣赏歌舞的顾靖言。竟是不知这宴会是何时散去。他又是如何这般迅速的找到她的。   “她们在这里有些碍眼。我不过是让二人昏睡片刻罢了。这么担心做什么。”顾靖言勾唇一笑。漫步走至她跟前。   夏溪苽心底暗暗盘算着已沒多久就要到一炷香的时间。忍不住怒瞪过去。沒好气道:“我与你沒什么好说的。快些放开我。”   “你是沒什么要与我说。可自从你同西海断绝关系后。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一直有许多话想要与你说说。”   顾靖言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烁着不知名的精光。让夏溪苽沒來由的不安。   如今她反抗不得。硬碰硬绝非是明智之举。夏溪苽勉强让自己挤出一抹笑容。柔声道:“既是有许多话。想來也不急于这一时。现下我还有急事。不如等我将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再摆下茶局。好生与你叙叙旧。”   顾靖言也笑。眼中似有阴霾。“等你忙完了。小七。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的话吗。上一次你我相见。你已然是高高在上的南宁王妃。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东海太子的未婚妻子。我只怕错过今日。难等下时啊。”   他话里有话。夏溪苽不是听不出來。然则现今的情况却不允许她多做思索。只得继续好言相劝道:“你我好歹兄妹一场。这样的话说出來难免生分了。实不相瞒。我那水月阁中如今有一名婢女正在等我相救。实打实的要紧事。你若不信。大可随我一起前往。”   “一名婢女的命也得你如此看重。”顾靖言轻笑一声。神情倏尔阴沉下來。“我曾亲手将你养育成人。怎么不见你半分报答。”   夏溪苽不由一怔。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靖言却是不答。自顾自笑道:“你这条命是我捡來的。如要报答。以身相许如何。”   这人简直是疯了。   夏溪苽恨不得上前扇他两巴掌好让他清醒清醒。却悲哀的发现。她所谓的灵力终是在关键时刻派不上半点用武之地。   深吸口气。夏溪苽再度开口规劝道:“你我是兄妹。彼此暗生情愫视为**。天理难容。况且以后生出的孩子大多……”   “何为**。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女儿。”顾靖言一声怒吼。轻而易举打断了夏溪苽的喋喋不休。   夏溪苽又是一怔:“你说什么。”   同南宁绝回西海省亲时见过龙后。当时心中便隐隐约约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也不是沒有怀疑过这具身子的主人原先的身世。但经由顾靖言真正说出來。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似是夏溪苽的困惑终于惹恼了他。顾靖言笑得有些扭曲。“怎么。你都忘了。当初你不过一粒花种。碰巧混入龙蛋之中。要不是被我发觉。使了幻术将你伪装成龙蛋的模样同一众姐妹一起孵化出來。你何故会有今时今日。”   想不到竟是这样。夏溪苽忍不住呢喃道:“我的真身。是一粒花的种子。”   她不由忆起一重天时云衍曾试图探查过她的真身。奈何周遭却是水汽缭绕看不真切。现在想來。定是终年长在深海。又得顾靖言庇佑。这才多了一丝水汽。   夏溪苽尚在惊愕之中迟迟不能回神。顾靖言已捏住她的下颚。二人间的距离靠得极尽。   “你还想装傻充愣吗。我发现你时你便已开了灵识。如何能不知自己究竟是何身份。又是何人救了你。你若真是不知。又怎么会执意要与西海断绝关系。”   他的声声质问打断了夏溪苽的思绪。下巴被捏得生疼。亏得楚凌风时不时也会如此待她。时间一久竟是习惯不少。   她双眸毫不躲闪的直直望着顾靖言。一字一句说得难得认真。“我说过不记得便真是不记得。何故要來骗你。”   与西海断绝关系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逃婚时不让他们受牵连。想不到顾靖言竟会如此误解她。   “何故。”顾靖言冷笑一声。捏住她下巴的手不自觉用力。“你曾允我及笄之后做我妾室。纵使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在乎。然今时今日你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你想要攀高枝了。开始嫌弃我了。自是要将往昔都忘却了。”   “你胡说什么。从前的西海小女儿是个痴傻的。如何允诺这些情爱之事。”   再者寄主先前的事情她一概记得清楚。顾靖言这些事情她却半点印象全无。   “你从前即便不说。我也是懂得。整个西海只有我待你是真心。你如何不倾慕与我。”顾靖言笑得有些疯狂。   搞了半天全是他一人的臆想。夏溪苽方才松了口气。她刚刚还在纠结。如果这具身子原先的主子真的答应过。那她再拒绝。会不会显得太不人道了些。   倒沒想过顾靖言竟是将寄主打小当作童养媳在照顾。大抵也是见她生得貌美。倘若是个丑八怪。亦是避之不及了吧。   这般想着。夏溪苽却觉身子一轻。回神时人已被顾靖言打横抱在怀里。   他如今沒头沒脑的跑到她跟前发疯。无非是因为自己亲手种的白菜他却是连片菜叶子也捞不着。受了刺激。   和疯子在一起的下场往往很凄凉。夏溪苽少不得又焦急起來。警觉的望着顾靖言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带你逃出东海。楚凌风杀人不眨眼。哪里能有我待你痴心。”顾靖言边说边走。素來俊俏的面容借着深蓝海光的照射下。却显得狰狞。   被他带出去可不就是要去西海。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又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再度见到顾芳枫那张讨人厌的嘴脸。夏溪苽甚是焦躁。兀自凝神想要冲破那道禁锢。无奈顾靖言的修为高她一筹。一时半会儿总不见效果。   【078 胁做人质】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束手无策之间。夏溪苽忽见一道深蓝色身影在她身旁一闪而过。那身影行进速度极快。待她定睛看清楚时。便见楚凌风已不知何时挡住顾靖言前进的去路。   他嘴角上扬。但笑却不达眼底。“顾兄今日前來东海。一路风尘仆仆甚是劳苦。怎么现下也不早早歇息。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呢。”   左右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顾靖言索性也不伪装了。眼含阴霾。“我带自家的妹妹回去。楚兄不会连西海的家事也要插手吧。”   楚凌风轻笑一声。目光直逼顾靖言不放。“顾兄想是记性不大好。方才你可是亲口承认了夏溪苽非你西海的女儿。再者她早与西海断绝关系。怎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   语落。也不等顾靖言回话。手掌生风就朝他飞來。   顾靖言也不是个吃素的。一个旋身极为轻巧的躲开那道掌风。眼风扫见楚凌风又飞掌前來。当下单手揽住夏溪苽的腰肢。另一只手推开。与楚凌风击掌而对。   夏溪苽被顾靖言缠的只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落地停稳。耳边便已风声大作。抬眼就见两道极为耀眼的白光于海波中划开一个巨大的空间。渐渐形成一个半人大的光球。   那光球刺眼夺目。夏溪苽下意识的眯起眼來。周身灵力波动。竟不知二人的修为竟是如此之高。   眼看两道光束成相抵之势。夏溪苽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太大的动静。干脆闭眼凝神。试图凝聚灵力突破顾靖言设下的束缚。   适时。但闻楚凌风一声怒吼。夹杂着风的狂啸声蔓延至整座龙。回声之中。夏溪苽不由抬眼看去。楚凌风那边的白光倏地大涨。渐渐瓦解了顾靖言的攻势。   她惊讶之余继续凝神突围。顾靖言开始力不从心。沒过多久偌大的海域传來光球炸裂的刺耳声响。他猛地手掌。被那光波震倒在地。伤及元神。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楚凌风这才收住掌风。在波光中勉强稳住身形。   可怜夏溪苽就要突破周身那道禁锢。猝不及防间却被顾靖言带着摔倒在地。顿觉眼冒金星。将将聚好的灵力散去不少。   彼时不远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姗姗來迟的虾兵以顾靖言为中心绕成一个圆圈。长戟指着他头颅。   为首的虾兵一路小跑至楚凌风身边。单膝跪地。告罪道:“末将救驾來迟。请殿下责罚。”   他说得掷地有声。一字一句皆在海底生出浅浅回音。楚凌风却直接无视。深邃的眸稍显轻蔑的望着顾靖言。冷笑道:“顾兄身手不凡。倒令孤大开眼界。只是这毕竟是东海的龙宫。顾兄公然欲要夺取孤的未婚妻。未免太不把东海当回事了吧。”   顾靖言随手抹去嘴角血渍。眸光淡淡扫视了手持长戟虾兵一周。眼底渗出些许玩味。“这便是东海的待客之道。”   楚凌风挥了挥手示意周遭虾兵散开。朗声笑道:“顾兄若是就此将夏溪苽放了。便是即刻想回西海。孤也是派人抬着九爪龙辇浩浩荡荡的送顾兄回去。”   顾靖言闻言。眼底划过一丝晦色。凉凉道:“我这次既然來了。就绝不会空手而归。”语毕。反手便将依旧动弹不得的夏溪苽搂在怀间。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放我离开。否则她也活不了。”   这一动作即刻引來周遭虾兵的围剿。长戟再度在他周围散开。   楚凌风却是扬手阻止了虾兵的进一步动作。眼底终是生出肃杀的味道。“你敢威胁孤。”   顾靖言搂着夏溪苽吃力站起身。轻笑道:“楚兄不惜与天界为敌也要瞒住夏溪苽的行踪。想必她在你心底的分量也不小吧。”   楚凌风不语。神色间却显出一抹迟疑。   唯有被人掐住脖子的夏溪苽在一旁忍不住的翻白眼。   她细细回想了以往楚凌风待她忽冷忽热的态度。今日大殿见她那眼神更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用她來做人质。委实是一笔糟糕到极点的交易。   一会儿若是楚凌风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这顾靖言岂不是会逼急到真真掐死她。然后再让自己被虾兵乱箭射死。同她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想到这里夏溪苽沒來由一阵胆寒。再顾不得耽搁继续凝神突围。   楚凌风果真开口。言语间冰凉刺骨。“你若敢动她分毫。孤保证你不会活着走出东海。”   顾靖言嗤笑一声。掐住夏溪苽脖子的手愈发用力。“楚兄大可试试究竟是你取我性命更快些。还是我掐死她的速度更快些。”   夏溪苽只觉眼前阵阵发虚。呼吸的困难让她看向楚凌风时画面出现了重影。连墨渊那一众魔族兵戎相向。她都奇迹般的活了下來。此刻自是不愿意就此平白丧命的。   拼力凝神。终是在顾靖言挟持着她在虾兵围堵中。成功突破了顾靖言设下的那一道禁锢。   手脚活动自如。夏溪苽根本是连一刻也不愿意多呆。当下趁着顾靖言不在意猛地抬脚反踢过去。方向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命门。   顾靖言猝不及防。痛的松手捂住裆部。俊眉紧蹙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夏溪苽。   夏溪苽见他如此。心头的怨恨刹那间散去不少。冲着他浅浅一笑。一道水柱便顺势自她手心聚集射出。直直害他退出数米远的距离。   顾靖言脚下一个踉跄。终是再度摔倒在地。一众提防已久的虾兵这才找到机会。纷纷手持长戟健步而上。兵刃架在他的脖颈。   一切拾掇完毕。夏溪苽很是得意的拍了拍手。狠狠剜他一眼。一副“老娘也不是好惹的”架势。   楚凌风大抵也是沒想到夏溪苽竟有能力反抗。呆了呆。方才回神漫步踱至她身边。眼神却依旧落在一身狼狈的顾靖言身上。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般。   顾靖言见他不语。笑得张扬。“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如今是手下败将。你杀了我也无妨。只是你要的东西。怕是再也得不到了。”   夏溪苽闻言心生困惑。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   楚凌风仿若未闻。剑眉微皱。半晌。却是无谓的笑开。“顾兄既不愿意给。便当孤从未与你说过这件事吧。”他说着。眉眼倏地阴沉下來。“只是有一点还望你们西海之人清楚。孤要做的事情。并非得你们帮助不可。”   语罢。他挥了挥手示意虾兵退去。冷声道:“你走吧。”   顾靖言仿佛沉溺进他的话中久久不能回神。面上竟显出隐隐骇然之色。   海底再度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水藻摇曳。蓝紫色珊瑚随着海波轻柔的摇摆身姿。   良久。只闻顾靖言一声轻笑。将这莫名的寂静打断。他颇是从容的站起身子。慢慢悠悠的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俊颜带着满满的玩世不恭。   他目光毫无顾忌的打量起夏溪苽。话却是对楚凌风说的:“你说。私自藏起天庭捉拿要犯的事情若是被天界知晓。东海该担下多大的罪责呢。”   楚凌风默然。唯独一双剑眉蹙得更紧了些。   顾靖言好像丝毫不在意來人的不回答。幽幽说完。最后再将目光绕着夏溪苽來回打转一遍后。径自隐匿在深蓝色的海水之间。   夏溪苽被那眼神看得莫名一阵恶寒。浑身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她作势抖了抖身子。复又拍了拍楚凌风的肩膀。好奇道:“顾靖言是你请來的。”   楚凌风望着顾靖言离去的方向兀自出神。夏溪苽只当他是默认了。遂自顾自接着道:“那你请他來做什么。他说你同他要东西。是什么东西啊。”   许是夏溪苽的聒噪吵到了他。楚凌风终于转头与她对视。眼底带着一股警告意味。“孤的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的好。”   就凭借刚刚他同顾靖言的那一场争斗。夏溪苽就已极有自知之明的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连顾靖言都大不过。楚凌风更是要退避三舍才是。   想到这里。夏溪苽无谓的耸了耸肩。却还是心有不甘的抱怨道:“不说就不说嘛。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她这副模样倒是惹得楚凌风侧目。冷嘲热讽道:“都说红颜祸水。你当真是个祸害。竟连自己的哥哥也不放过。”   夏溪苽被他的话勾起一段往事。少不得扬眉指责道:“你早就到了是不是。看着我被人欺负很好玩吗。”   楚凌风眼底泛出一抹玩味的笑。“我若不在一旁候着。哪里能听到有关西海小女儿的身世。”他说着。紧紧凝视夏溪苽片刻。笑了笑又道:“我瞧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她不过一介穿越而來的灵魂。别人家的身世再离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夏溪苽心底如是想着。却又不能摆到明面上來。只得换个话題道:“你如今也该相信我不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凡女了才对。要说她是跌落悬崖因缘巧合得道成仙。可我在西海长了数万年。怎么可能和你口中的是同一人。”   【079 稍显端倪】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孤说你是。你便是。”他定定望着夏溪苽。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笃定。   夏溪苽暗叹他这榆木脑袋怎么就转不过弯來。正待再辩上几句。楚凌风已有些不耐的蹙了蹙眉。   他这神情正是发怒的前兆。夏溪苽生怕又惹得他不快。也便悻悻然止了口。   然则这并不能缓和楚凌风的怒意。他终是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语气阴凉。“孤要你好生呆在水月阁。谁准你出來的。”   夏溪苽垂眸颇有些哀怨的望着自己近來屡次受挫的下巴。只恨不得一把将楚凌风拍飞了去。   无奈顾靖言今日前來大抵是不知晓她也在此处的。楚凌风将她禁足。想來也是为了防止让他察觉。   可她不仅偷溜出來。还被顾靖言撞了个正正好好。他与顾靖言密谋的事情拜她所赐自是泡汤喝了。   她夏溪苽就算再厚脸皮。也知晓自己这趟祸事闯得极大。索性任凭他捏着。并不反抗。   楚凌风见她这副乖巧模样。不知怎地满腔怒意竟再发作不出半分。到底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夏溪苽对于楚凌风这种突如其來的大度显得不置可否。一面揉着下巴一面打量过去。   她这一看。便见楚凌风身后两道红色身影踉踉跄跄朝她赶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待跑到夏溪苽跟前。两名女婢才讶然发觉自家殿下竟也在这里。慌忙跪地行礼。等楚凌风不耐烦的让二起身后。却又望着夏溪苽说不出话來。   两名婢女方才遭顾靖言暗算昏睡过去。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奇怪。   夏溪苽见她们二人欲言又止。适才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忘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心道如今早已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也不知玲珑的脑袋还在不在她的脖子上。   心下焦急得紧。夏溪苽无暇同楚凌风打招呼。就让婢女带路疾驰赶回水月阁。好在距离目的地沒剩下多少路程。夏溪苽紧赶慢赶。片刻后终是到达。   水月阁外被楚凌风重新设下屏障。海光折射下的光晕清浅舒适。衬得整间屋子都是柔和温暖。   可现下的水月阁内。一众婢女却围坐在地上哭作一团。哭声幽咽。再柔和的光晕也因此变得凄凉。   夏溪苽见到她们如此。心底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极快迈步上前。将将触及那一众婢女周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顺势迎入她的鼻腔。   夏溪苽忍不住低头看去。只一眼。便令她胃间作呕。险些吐出來。两名婢女亦上前探头望去。在看到玲珑触目惊心的模样后。纷纷捂嘴而泣。哽咽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众婢女围坐一团掩面而泣之人。正是今早被她绑在床上的玲珑。   夏溪苽犹记得那时的玲珑如她姓名一般灵动可爱。可如今脑袋与身子早已分家。满地鲜血在她周身蔓延开來。像是一朵妖艳决绝的血花。   而她那孤零零的头颅上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就这么死死睁着。惊恐到不愿瞑目。   满满的自责与愧疚涌上心头。夏溪苽脚底一软跌坐在地上。绝世的容颜下那双璀璨的双眸含满惶恐。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见到有人因她而死。   在现代的生活再苦。她仍旧活得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一重天一众妖魔尽数消亡。那也是为求自保。逼不得已。   然而就在今日。她为一己私欲。居然亲手葬送了一个年轻女孩的性命。甚至连个完整的尸首也不曾得。   她这是……杀了人啊。   “哼哼姐。你可算來了。阿童与她们约定好了。若是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还未回來。阿童就再杀一人。”   稚嫩糯软的声音。盖过满屋的呜咽突兀的传进夏溪苽的耳朵。   那个素來叫人听了便狠不下心肠去责骂的声音。再度听來彷如隔世。让夏溪苽不由自主的胆寒。   她这才发现阿童正坐在一旁的石椅之上。腿短够不着地面漫不经心的晃着。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此刻正朝着夏溪苽笑。笑得天真无邪。   夏溪苽沒來由觉得那笑容阴森诡谲。她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一手指着那浸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眼眶通红。“谁让你杀她的。”   阿童说得理所当然。“她们沒有照顾好哼哼姐。自然要受责罚。”   “人是我自己偷跑出來的。玲珑是我绑在床上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责罚冲着我來啊。杀害一个无辜人算什么本事。”夏溪苽怒吼出声。眼含血丝。   阿童那双绿宝石般的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小脸皱成一团。委屈道:“哼哼姐是阿童的心头肉。阿童哪里舍得伤你。阿童把哼哼姐交付给这群婢女。就是为了护哼哼姐周全。可是这才不过一日。他们就连哼哼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了。阿童。阿童只是心急。”   夏溪苽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阿童那张叫人看了便要心生怜惜的脸。更无法将面前这个他与狠下杀手夺人性命的变态联系在一起。   她只觉满心的愧疚与不安就要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闭上眼玲珑充满不甘的面容就会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眼前。   宛如一种最最可怖的梦魇。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水月阁内泣声不止。瘫坐在玲珑身旁的一名婢女忽的起身。面斥怨恨的直冲夏溪苽而來。口中连声嚷道:“是你。是你害死了玲珑。你去随她陪葬。”   夏溪苽尚自沉浸在这份措手不及的愧疚之中。那婢女的话突兀响起。她却连反抗也不愿意。   无论她适应力再如何强大。也不过是活在二十一世纪那现代文明的环境之下。   杀人偿命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她清楚明白。   眼风瞥见阿童缓缓举起的手掌。夏溪苽暗叫不好。当下快步挡在那婢女身前欲要担下这一击。   沒料到夏溪苽会冲过來。阿童急忙收住力道。眸中怒气稍显。“哼哼姐。让开。”   已有一人为她而死。夏溪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一把将那婢女护在身后。夏溪苽眼底凄凉一片。“无辜之人因我而亡。倒不如叫我随她去了方叫我心安。”   语落。那婢女幽怨的嗓音在她耳畔阴恻恻的响起。“既如此。我便亲手送你过去。”   她说着就伸手掐住夏溪苽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掐断。   夏溪苽有些自嘲的想。她今日这脖子也真真是多灾多难。只是。却也到今日而止了。   然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她的脑海。她身后的那名婢女便蓦然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掐住她脖子的力道也顺势消褪。   夏溪苽不由回头望去。那婢女却已倒地不省人事。她慌忙蹲下身子去探她的呼吸。像玲珑那样的悲剧。她决不允许再在自己眼前发生第二次。   好在那婢女呼吸虽浅薄但总归有生命迹象。夏溪苽微微松了口气。就欲引出灵力替她疗伤。   谁想手掌甫触及那婢女的额头。另一双厚实的手掌便快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处的老茧摩挲的她生疼。   夏溪苽抬首看去。见楚凌风剑眉紧蹙极为不悦的看着自己。她苦笑道:“太子爷这是做什么。”   楚凌风手上用力带着夏溪苽起身。低哑的嗓音深沉。“不过是一条不值钱的贱命。你何苦将自己搭进去。”   “可不是。哼哼姐你莫要心软。她们这是。该死。”阿童适时插话。夏溪苽听在耳里只觉满满的不可思议。   “你住嘴。”夏溪苽朝他吼。“小小年纪。何故竟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阿童难得一次沒有装出委屈的模样。绿宝石般的眼底划过是阴寒诡谲的笑。   这样的笑容夏溪苽曾在千叶的脸上见过。可谓如出一辙。心底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忽的又腾了出來。夏溪苽就要开口询问。楚凌风却紧了紧她的手腕。二话不说带着她直奔屋内。   “你这是要做什么。”刚进屋内。夏溪苽才挣脱开楚凌风的束缚。怒道。   楚凌风随手合上房门。语气严肃。“你这是在救你的命。”   夏溪苽不由一怔。“你说什么。”   楚凌风却好似不愿再继续交谈下去。只道:“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你都不可用方才的态度同阿童说话。”   “你什么意思。阿童究竟是什么來历。”   如果只是楚凌风身边一个单纯的侍童。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修为。而楚凌风又怎会要她小心提防。   然则夏溪苽提出的问題楚凌风十有八/九都不会回答。此刻他便成功无视了夏溪苽的提问。深邃的眸扫视房屋一周。最后落在了东边墙角的那道看似不起眼的裂痕之上。   夏溪苽满肚子疑虑得不到解答。正焦急着。也便顺着楚凌风的目光看去。心下瞬间明白了不少。   担心被他瞧出什么端倪。当即一路小跑赶过去用身子挡得严严实实。目光仍旧紧盯着出來不放。执着道:“阿童想來不是你手下的侍童吧。你去一重天干什么。难道是在那里与他结识的。”   【080 比武招亲】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孤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过问。” 楚凌风眼带警告。说完也不等夏溪苽反应。径自将她推到一旁。厚实的手掌缓缓触碰到琉璃制的墙面。沿着裂痕划下。   夏溪苽自知自个儿干的好事被人发现了。并不打算作垂死挣扎。只低声道:“你要派人将这面墙补上便补吧。左右我都不会再逃跑了。”   一想到玲珑死时的惨状。夏溪苽便是满心的悔恨。   如果她能早一点回去。甚至今日她根本就不出门。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然而。沒有如果。   楚凌风转头便看见夏溪苽这副沮丧模样。心底竟生出些许不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生死有命。阿童既动了杀心。你不过是个借口。无须自责。”   夏溪苽拿开楚凌风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摇了摇头坐到一旁的贝壳床上。默然不语。   想楚凌风这样的脾性。何时宽慰过人。见夏溪苽不买自己的账。心底难免有了怒意。加之联想到她今日擅自偷跑出來搅乱他同西海合作的事宜。愈发不快。   当下缓和的脸色又阴沉下來。冷哼一声。朝屋外走去。   拂袖时的微风轻扬夏溪苽的鬓角。她知他要走。忍不住道:“顾靖言这一次在你们东海吃了大亏。可会将你私自藏我在这里的消息抖出去。”   话刚说完。夏溪苽又觉自己大抵是说了句废话。顾靖言临走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可不就是预兆吗。   楚凌风步履不变。推门而走时留下一句命令。“这些天仙界就会派天兵前來质问。你呆在水月阁不要出來。”   夏溪苽还要追问。门扉就被重重合上。沉闷的声响突兀传來。打破空气间短暂的静谧。   夏溪苽怔怔看着。欲要问出的话哽咽在喉。   其实。她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待她如此好。   哪怕不惜与天界为代价。也要留住她。   目光追随楚凌风而走。余光却瞥见阿童从石椅上轻松跳下。笨重的龟壳好似半分也沒影响到他的行动。   明明墙壁经过特殊加工。唯有屋内的人才能看见外面的动向。阿童却好似察觉夏溪苽探究的目光一般。幽幽转动脖子。绿宝石的眼眸准确与她对视。   然后。小嘴上扬。阴森笑开。   夏溪苽看得沒來由一阵心悸。那瞬间便像是突然丧失行动能力。眼睁睁看着阿童尾随楚凌风身后若无其事的离开。   直至一名婢女轻叩门扉的声音传來。夏溪苽才勉强回神。   來人是起初叫她快些回去救玲珑的婢女之一。夏溪苽沒做他想。应声叫她进來。   那婢女倒也沒有别的事情。红着一双眼指了指倒在血泊中的玲珑。唯唯诺诺的开口询问道:“姑娘准备如何安置玲珑。”   屋外一众婢女仍在哭泣。夏溪苽有些失神的望着。轻叹道:“你找个地方好生将她葬下吧。”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受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人世替她祈祷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如若可以。万万不要再修道成仙。徒留一生孤寂落寞。   她藏于东海的事果不其然在短短三日内传遍整个仙界。服侍的婢女同她说道。玉帝一收到消息便派人來捉拿她回天庭。但楚凌风不愿合作。东海又大得出奇。数百名天兵四处搜查也沒找着她究竟藏在哪里。最后无法。竟将楚凌风带去九重天。   这不。今早才回來。   听到这里。夏溪苽不免勾起了好奇心。半倚在床榻上问道:“太子爷都和玉帝谈了些什么。怎么会毫发无伤的回來。”   那婢女显然对仙家的八卦了然于心。毫不迟疑就道:“玉帝先是质问殿下为何要藏下仙子。后來南宁上仙过來。殿下差点就要同他大打出手了。”   这倒附和南宁绝的脾性。夏溪苽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众仙家开始怎么也劝不住。却是惊动了云邸上的云衍神君。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便叫他们二人都收了手。”   一听到“云衍”二字。夏溪苽是无论如何也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当即坐直身子急道:“云衍说了什么。”   许是夏溪苽的表现太过激。婢女吓得慌忙跪在地上。连声道:“仙子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在您面前乱嚼舌根的。”   夏溪苽正听得兴头上。委实沒想明白自己哪里摆出要她性命的架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追问道:“你快起來。云衍到底说了什么。”   那婢女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夏溪苽一眼。确认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重新起身。接着道:“神君说。殿下与南宁上仙若非要动手。倒不如就在东海设下擂台。谁赢了。谁就迎娶仙子。”   “你说什么。”夏溪苽这次干脆从床榻上跳起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她这一举动显然又吓到了胆小的婢女。再度屈膝跪地。惶恐道:“奴婢句句属实。现下玉帝已经同意了神君的建议。更让神君做这一次擂台的裁判。两日后就要在樱海宫举行。仙子要是不信。可以叫其他婢女前來问话。”   夏溪苽低头看了眼躬身颤抖的婢女。挥了挥手。声音像是脱了气力。“你先下去吧。”   婢女松了口气。缓缓起身退下。关门时“咿呀”的声响传來。又渐于寂静。   夏溪苽觉得可笑。努力扯动了一下嘴角。却终是挤不出半个笑容來。   其实。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愿相信。   她独自一人在东海忍辱负重的生活到现在。真正让她坚持下來的。不过是云衍淡墨香气下那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以及轻似呢喃的承诺。   等我。   这一个月來。她抱着侥幸与期翼。终于等到了他的消息。   谁想。却是以这种方式。   就像是当初他不由分说就将自己许配给南宁绝一般。他这个上神。似乎特别喜欢替他人做媒。   即便心底清楚明白的知道。她想要嫁的人。只有他。   夏溪苽莫名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就顺势而下。她极快吸了吸鼻子。随手抹去。   她恨不得立刻便冲到九重天与他对质。可又知晓。自己沒有丝毫的立场。   神与仙的爱恋自古沒有发生过。云衍这么做。是最好的办法。   去做裁判吗。   近來流言纷乱。如此一來。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夏溪苽自嘲的笑笑。挺直了身板朝屋外走去。   玲珑的墓碑设在离水月阁不远的灌木丛中。那里人烟稀少。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今日是玲珑的头七。夏溪苽想她到底因她而死。自己前去陪陪。也能减少些心底的愧疚。   玲珑惨死带來的阴霾。纵使过了七日。也仍旧笼罩在夏溪苽的心头。   她每每闭上眼。玲珑那惊恐而绝望的眼神就会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午夜梦回。更是惊得她吓出一身冷汗。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渴望人疼爱的平凡女子。生平头一次牵扯出人命。即便她伪装的再坚强。也依旧会感到害怕。   海底无法生火。夏溪苽索性提着一壶酒盏前來。   玲珑坟头有几株新长出的灌木。夏溪苽动手拔除了。又倒了杯酒洒在坟前。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她微微直起身子。独自望着那墓碑发呆。   她同玲珑的交际不深。也沒有什么可以絮叨的。过來看看她。只是担心她回來时只能看见一座空荡荡的坟墓。心头凄凉。   “啧啧啧。七妹住的地方委实偏僻的可以。也难怪那一众天兵将东海翻了个遍都沒寻着你半点踪迹。”   冷嘲热讽的声音渐渐靠近。夏溪苽无奈的叹了口气。暗道自己竟走神走得如此厉害。连人到了跟前。也沒听出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起身掸了掸膝下灰尘。夏溪苽冷冷看过去。顾芳枫已仪态万千的在她跟前站定。她微微侧身朝夏溪苽身后瞧了瞧。复又掩嘴一笑。道:“七妹果然是个好人缘。到了东海还有亲朋好友轮着让你悼念。”   婢女先时已经说过要在东海摆设擂台。这顾芳枫前來凑个热闹并不奇怪。夏溪苽沒甚心情同她叫板。与她错开道就准备继续往回走。   “仙子就这么轻易走了。不准备同你姐姐叙叙旧。”一双手极快拦住夏溪苽的去路。声音阴恻恻得紧。   夏溪苽这才看见顾芳枫身后竟是跟着个景茵。怪不得水月阁这样僻静的地方也被她说找就找到了。   这下想走怕是难了。夏溪苽只得收住脚步。转身正视二人。淡淡道:“你们此次前來。究竟想要做什么。”   景茵冷冷一笑。眸光锐利。“一报还一报。本宫如今被你害的身败名裂。又怎么会容许你一人逍遥快活。”   她说这话时雍容华贵的脸上表情十分狠毒。奈何架子却摆的极好。纵使扯下了太子妃的头衔换上了一件色泽质朴的裳裙。依然端庄贤良。   同她并肩而立的顾芳枫今日身着橘黄色华服。衬得她面容娇丽好看。此刻亦是端着贵气的笑容望向夏溪苽。   【081 待君归来】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时常觉着从景茵的身上能看出别人的影子。当时总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來。今日一见。才恍然大悟。   如此装腔作势的千金小姐。自是和顾芳枫有的一拼。   现下两人凑在一堆。也算是物以类聚。臭味相投了。   这般想着。夏溪苽不由扯嘴一笑。眼含讥讽。“有些话当初我可能沒说明白。今日索性再费些口舌同你们二人好生说道说道。”   她将目光落在景茵身上。“你说一报还一报。那你可还记得一开始究竟是谁想让谁身败名裂。若不是楚凌风來得及时。我又福大命大。现下苟且偷生的就该是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如今在军营里头当营妓。说到底不过是咎由自取。”   景茵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夏溪苽却沒心情去欣赏她这副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而望向一旁安静看好戏的顾芳枫。冷冷一笑:   “至于顾小姐。我们之间就更沒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莫不是忘了当日在龙宫。我早已同西海断绝关系。断沒有你这一个姐姐。事到如今。你就别七妹七妹的叫了。称我一声彩辰仙子。下跪行礼的礼数我也不与计较。”   这一下。连顾芳枫的脸色亦跟变戏法似的五花八门。   夏溪苽悠悠扫视了她们二人一眼。又等了片刻。还是沒听见她们有什么想要她回答的疑问。   自觉自己这一通解释说道的颇为条理清晰。夏溪苽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准备继续回屋的步伐。   “站住。”   二人异口同声。想是终于从夏溪苽的洗脑中抽回神智。   夏溪苽显然是不依的。她当初给过她们反驳的机会却被二人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她又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何苦委曲求全。   这就像是从前看电视剧时主人公若是遇到危险。明明逃跑來得更妙。他却非要听从敌人的话说“站住”就“站住”。已至事后身陷重重磨难。   但事实证明。很多事躲是躲不掉的。   顾芳枫见夏溪苽脚下不停。有些恼羞成怒的出掌袭來。霎时远处游荡的鱼群结伴而上。于她周身华丽的绕了一圈。随后像是上了发条一般极速朝夏溪苽涌來。   这些小孩子的玩意自是对夏溪苽造不成丝毫的威胁。只是她觉着这些鱼儿看起來十分瘦弱。一掌拍死了也吃不到多少鱼肉。是以起了怜悯之心。轻巧翻身避开。   然则鱼群受到顾芳枫的操控。根本不会因为夏溪苽的手下留情而停止攻击。只见顾芳枫悠然自得的在指尖绕了个圈。它们便又接踵而至。   这委实烦人得很。夏溪苽只得凝神引來水流。将鱼群包裹其中。手上轻轻一推。那鱼群便顺着水流朝远处游走。   谁想在海底最不缺的就是海洋生物。夏溪苽这会子刚送走一批。顾芳枫这头就不遗余力又招來一批。更有一旁景茵还要借机插上一脚。从另一头揽过鱼群。   那一瞬间。夏溪苽就觉得自己要被鱼群缠绕的窒息而亡。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荒唐了。   她冷笑一声。隔着鱼缝锁定二人的位置。引來水波自周身形成屏障。稍显阻碍的漫步前行。在看到她们二人惊讶的眼神时浅浅一笑。反手成刀凝神划出波刃。   那波刃锋利无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们招至鱼群的食指上划开两道血淋淋的口子。鲜血随即渗出。伴着波刃化成水流消匿于广阔的海水之中。   兵法讲究的是擒贼先擒王。这趟二人受了伤。鱼群沒了控制。自然而然便散开往远处游去。   海底重归寂静。好似方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景茵最先找回理智。慢半拍的惊叫一声捂住自己受伤的手指。瞪着夏溪苽怒道:“你竟然敢伤本宫。”   夏溪苽闻言。极为轻蔑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四处游荡。轻笑道:“就凭你们这点身手。还想來这里找我算账。”   其实。真的论起來。二人的修为都不算差。操纵鱼群的法术算來是水系。如果和水性不好的仙人打斗起來定是占尽上风。   怪只怪夏溪苽恰巧已是修得水系的御水之灵。可谓是顶尖的仙术。鱼群遇水则散。根本造不成半点的威胁。   顾芳枫大概是想通了这点。端庄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与尴尬。但却极快被她眼底的骄纵之色掩盖。   她看也不看自己仍旧在渗血的食指。笑得得体大方。“彩辰仙子的确是好身手。芳枫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她倏尔收住笑容。眸中狠戾。“你再厉害。又如何敌得过上古神器。”   语罢。便见顾芳枫橘黄色的袖口猛地一扬。一根形状酷似金箍棒的棍子从她袖间甩出。明黄色金光耀眼。像是扎根地表一般越变越大。   那架势。就像是要将东海龙宫戳个大窟窿。   光芒扎人。夏溪苽不禁眯起眼來观望。这金箍棒上龙纹雕刻的极是繁杂精致。纵使叫个不识货的人來瞧上一眼。也定知晓是个了不得的宝物。   更何况。还是夏溪苽这样一个熟读《西游记》的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   于是。问題随之而來。夏溪苽直问道:“这不是孙悟空的宝贝。你们如何得到的。”   顾芳枫狐疑的打量她一眼。“孙悟空是谁。”   夏溪苽心道这可是人家从前的法号。不记得也不奇怪。便换了个方式道:“斗战胜佛你们可听说过。这不是他时常塞在耳朵里的东西嘛。”   “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可是我们西海的传家宝。神力无边。若不曾得了西海独门传授下的心诀。一般人靠近轻少则灵力全失。重则经脉断裂而亡。”顾芳枫冷哼。   说到这里。她才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望着夏溪苽不置可否道:“你什么会一点不适的反应也沒有。难道大哥竟是连心诀也告知于你了。”   什么心诀。她脑子里完全沒有这东西的印象。只道是怎么说的与《西游记》中有些出处。   定海神针原先是海底的宝贝沒错。但那也应该是东海的宝贝。什么时候成了西海的传家宝了。   奇怪归奇怪。但见一旁措手不及而被定海神针威力震得倒在地上。滚得死去活來的景茵。夏溪苽知道顾芳枫这次是沒有夸大其词。   沒想到这厮为了灭她。居然连上古神器也敢拿出來。这样偷偷摸摸。大抵还是瞒着那西海龙王的。   那老龙王若是知晓自家的宝贝就这么轻而易举拿出來对付她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仙。还起不到半点作用。会不会气得吐血。   思及此。夏溪苽忍不住笑出声來。忽又良心发现的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厚道。遂敛住笑意。同情的瞥了眼地面上哀哀叫唤的景茵。严肃道:“你还是将这宝贝收好吧。动静这么大。一会儿闹出人命。又引得东海众人围观。总是不好的。”   话虽如此说。顾芳枫此时却是箭在弦上。由不得她放手。   她恨恨一笑。眼中生出狠辣神色。双手翻飞列出极为复杂的印伽。浅蓝色光芒顿时变成耀眼白光。直直朝那定海神针顶端冲击而去。   白光将将触及顶端表层。下一刻却被反射回來。定海神针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的一般。高大的身形越变越大。开始剧烈抖动起來。   它这一抖动。自是带着整个东海龙宫一同抖动起來。一时间地动山摇。夏溪苽隐约便听到周围传來乒乒乓乓的瓦片落地声。以及一阵盖过一阵的惊叫声。   顾芳枫显然也沒料到会突生此变故。白光原路返回就要砸到她的身上。她吓得急急避开。奈何景茵这时候不幸的滚到了顾芳枫的脚边。于是。白光很不客气的临幸了她。   只听景茵惨叫一声。终于停止了扭动。躺在地上不动了。   夏溪苽颤颤巍巍的勉强站稳的同时看了景茵一眼。却也不知是死是活。   事已至此。断沒有收手的道理。顾芳枫拼命压制住心底的恐惧。照着父皇从前教导她的方法再度印伽。   她这次已将全身灵力走聚集到此处。白光比先时更强烈一些。不想这一趟却依旧反射而回。   顾芳枫眼看着白光尾随而至。余光看着对立而站的夏溪苽。心念一动。竟一个转身跑到她跟前。再一个排山倒海。成功将她推到那白光落下的地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沒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夏溪苽刚刚光顾着努力让自己站稳。自然沒料到顾芳枫大难临头还想着怎么弄死她。这下呆呆望着那白光飞驰而下。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竟也忘了出手抵挡。   可那白光终是沒有打落到她的身上。因为很快便有一抹白色身影抢先一步映入她的眼帘。浅金色光芒于他周身泛出淡淡光晕。而她便落入那光芒之中。   修长白皙的双手将她紧紧搂住。她听到來人沉稳有力的心跳。清雅如墨的香气萦绕鼻尖。天旋地转间眼前一片光怪陆离。她却觉得。此时此刻。心中无比安稳。   夏溪苽想。就算上苍现在要她死。她也是愿意的。   (长期活在台词里的男主终于现身了。本座终于做到了。仰天四十五度角流泪中~~)   【082 除之后快】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顾芳枫不料沒等來那白光劈了夏溪苽。却等來了云衍神君出手相救。当下慌乱的下跪叩首。面上仍是强装的镇定。“小仙芳枫。参见云衍神君。”   云衍仿若未闻。凉薄的眉眼直直盯着夏溪苽。剑眉微蹙。似有责怪之意。“修为涨了脑袋却不见灵光。怎生得不知出手避险。”   数日未见。云衍的嗓音依旧悦耳如初。夏溪苽听得鼻尖莫名一酸。刚欲诉苦。就又想起婢女曾告知她的话。   他此番前來。不过是为她挑选良婿。   心下一黯。夏溪苽作势推了推云衍的胸膛。云衍好看的眉毛又蹙紧几分。却还是依照她的意思放她下來。   然则定海神针余震未消。地面晃得厉害。夏溪苽双脚将将着地。一个踉跄再度摔回云衍怀间。   本就舍不得。这趟机缘巧合回去了。再要离开须得更大的勇气。   夏溪苽红着脸在内心挣扎许久。终是偷偷伸出手。才碰触到云衍滑如绸缎的衣襟。下一刻他的手便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按得更紧些。   耳畔。云衍好听的嗓音淡淡传來:“西瓜。我很想你。”   夏溪苽身形一颤。触及他衣襟的手。怎么也下不去半分力道。   他说。我很想你。   其实。她亦然。   或者说。比之更甚。   只是这些都不是如今的夏溪苽能够说出口的。她终于找回理智。一鼓作气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夏溪苽略低着头。努力掩饰自己喉间哽咽。自嘲一笑。“离比武招亲的日子还有两日。神君倒是上心。來的这样早。”   “西瓜。”云衍轻轻唤了声。像是还要再说些什么。跪在地上的顾芳枫早已忍不住。生生磕了两个响头。泣声道:“神君深明大义。还请为小女子做主。”   她说着。也不等云衍开口。以袖掩面续道:“彩辰仙子早早便与西海断绝关系。谁想竟还垂涎西海镇海之宝。不声不响偷來不说。小仙只叫她还回來便罢。她却不依不饶使出定海神针欲要杀我灭口。此等心肠歹毒之人。神君万万留不得啊。”   夏溪苽不由气得笑了。自己还沒怎么她呢。她倒好。來个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   若不是自己就是那个当事人。她这一番话有理有据的。怕是也要轻信了去。   想也沒想便引出水柱向顾芳枫袭來。她大概是有意在云衍面前装柔弱。不避不让生生受下。然后极是弱不禁风般的倒在一侧。端庄的容颜上满是悲痛与惋惜:   “七妹。你我好歹姐妹一场。神君面前。竟也要至我于死地吗。”   夏溪苽嫌恶看她一眼。冷笑道:“如你所言。定海神针神力无边。若不曾得了西海独门传授下的心诀。一般人靠近轻少则灵力全失。重则经脉断裂而亡。我一个不受宠的西海小女儿。如何能够偷來。还毫发无损。”   “如今整个西海谁不知大哥对你的情绪。定是你为了心诀。使出狐媚手段勾引了大哥。这才有现在这般动静。”   顾芳枫一甩衣袖。朱唇反击。提及这件事情。愤懑之色愈浓。微微直起身子朝云衍继续哭诉道:“夏溪苽眼里目无兄长。妖媚惑众。神君定不可轻饶啊。”   心肠歹毒。妖媚惑众。   自从穿越至仙界。这几个成语就仿佛与她如影随形。却又通通拜她所赐。   夏溪苽冷冷看着跪在地上义愤填膺的顾芳枫。心下厌恶更甚。稍一凝神一道波刃极速在她嘴角划开一道口子。郑声道:“你一个女儿家。嘴上积点口德不好吗。”   夏溪苽严肃的时候叶眉会稍稍蹙起。倾城之姿因此莫名染上一股与生俱來的威严。无形中的压迫感令顾芳枫下意识的退缩。   而她话音刚落。面前本已恢复如常的定海神针又一次颤动起來。像是感受到夏溪苽的愤怒一般。红金色光芒渐渐自顶端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光波。伴着瓦片掉落的声响。直直劈向顾芳枫。   顾芳枫当然不会料到定海神针会再一次的脱离她的控制。根本來不及反应。那光波就已将她笼罩其中。   但闻她惨叫声不断。夏溪苽听了难受。又觉同眼前的定海神针有种说不出的熟稔之感。下意识的伸手抚上它金纹雕刻的壁面。慢慢摩挲。   上古神器是通灵性的。知是夏溪苽的安抚。竟缓缓停下抖动。柱形身子渐渐缩小。变成如银针一般大小的器物。   落在顾芳枫身上的攻击。也随之撤去。   她此刻全身皆是伤痕。面色苍白。发髻凌乱。像是只剩下了一口气。整个人扭曲的瘫倒在地。杏眸中尽是不甘与不可思议。   她死死盯着夏溪苽。反反复复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顾芳枫的目光过于怨毒。夏溪苽不忍去看。好奇的打量着乖巧落在手心的定海神针。怪道:“这上古神器。看起來也沒多大能耐嘛。”   许是受到质疑。那定海神针隐隐泛起金红色光芒。地面开始隐隐晃动。   夏溪苽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一大把年纪的神器。居然是如此小孩子脾性。急忙出声安抚:“行了行了。你法力无边。力大无穷。我胡乱说的话你别当真嘛。”   定海神针果真重新安稳下來。   顾芳枫此刻的表情已经从不可思议转变成了惊恐。“纵是父皇。它也从未如此受人摆布。你一介小仙。如何能够……”   她说到一半。及时住了口。目标转向边上一派悠然自得的云衍。边爬边道:“神君。你可看到了。夏溪苽就是个怪物。怪物啊。神君切莫心软。如此妖孽他日定当危及三界。必除之而后快。”   “除之而后快。”云衍细细回味了一遍。“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顾芳枫苍白的面容闪过一丝喜色。大赞“神君英明”的话还未出口。便见云衍薄唇浅浅上划一个弧度。指尖泛出缕缕金光。朝她身上而來。   顾芳枫不知所以。天真的以为神君是要替自己疗伤。朱唇忍不住上扬。那笑方形成却又僵在脸上。然后。她感到來自四肢百骸。撕心裂肺的痛楚。   “妄动上古神器。受到反噬。不过修为散尽。沒丢了性命已是你的幸运。”云衍悦耳如流水的嗓音。一点一点揉进深蓝色的海水里。“不过。定海神针宽宏大量饶你一命。本上神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你所愿。除之而后快好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夏溪苽却能感受到话语间森森刺骨的寒意。然心头却似暖流滑过。鼻尖又开始酸涩。   他说他睚眦必报。可这成语显然是用來形容自己与旁人的过节。   他为她出头。换而言之。是不是将她划进了他的圈子。   想归想。夏溪苽仍是轻轻拽住云衍的衣袖。摇了摇头。   诚然。她的确厌恶顾芳枫。对敌人温柔就是对自己残忍。此举自不是为了求情。   夏溪苽依稀记得在人间时。她曾将墨渊中所有记得的画面告诉了容柒。她听罢后很是感慨的叹了口气。道:“沒想到云衍竟为你做到这等地步。”   类似的话。凤如归也曾说过。   夏溪苽不解。容柒便又道:“上神之力太过强大。上苍不会同意让这样超脱三界束缚的威胁留在世上。是以约束的条条框框亦是繁琐。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因一己私欲害人。否则。必遭反噬。”   她当时听了心中不知是感动多些。还是悲伤多些。   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事后回想起來。才知当日云衍明明以一敌千也毫不费力。却偏偏动手断了为首将领的筋脉后体力不支。不省人事。   都说神君是高高在上。受万人景仰的荣耀。   殊不知。竟是连随心所欲四字也做不到。   正因如此。她才要阻止云衍的行动。为了一个招人厌的小仙伤了自己。委实是个得不偿失的买卖。   感受到夏溪苽的拒绝。云衍这才收手。凉薄的眉眼淡淡望向她。嗓音微冷。“她如此待你。何须求情。”   夏溪苽苦苦一笑。并不打算解释。倒在地上的顾芳枫却疯狂般的吼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夏溪苽觉得她有必要再同顾芳枫好生解释一番。   她几步上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在她面前蹲下。笑得极尽温柔。“你如今修为散尽。与废人并无差别。活在自有活着的折磨。轻而易举叫你死了。岂不让我失了乐趣。”   顾芳枫苍白的脸色越发惨淡。   夏溪苽满意的笑笑。又拿出手中的定海神针细细把玩。像是调侃一般道:“既是你们西海的宝贝。我也就不强取豪夺了。只是有一点还望你记清楚。凡事谋定而后动。有些东西既不是你能操控的。还是不要动不动就拿出來丢人现眼了。不然。今日这样的闹剧还会重新上演。”   顾芳枫终是失了所有的端庄礼仪。苍白的脸上难掩尴尬之色。伸手就要将夏溪苽手中的定海神针夺回來。眼前却毫无预兆的出现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抢过神针。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里捎着喜悦:   “孤费尽心力想要得來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083 定海神针】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闻声抬头望去。只见楚凌风正以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紧紧攥紧手中那如银针般细小的定海神针。   她再朝四周望了望。果然前赴后继围上來一群又一群的虾兵蟹将、各宫嫔妃和诸多仙家。想來。该是上古神器剧烈颤动引來观望的好事者。   值得一提的。是人群中身披火红凤袍的幻珊。她面容依旧姣好。只是憔悴了许多。头顶配饰也不似从前艳丽。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如此模样。大抵是沒得到南宁绝的心。   想到这里。夏溪苽总归有些歉意。强扭的瓜不甜。虽说是互惠互利。但她这一生的婚姻。却因此受到了牵累。   然则人群中并沒有南宁绝的身影。她莫不是独自前來。只为看这一场啼笑皆非的比武招亲吗。   许是夏溪苽目光中的探究意味太过浓厚。幻珊亦与她的眼神对上。杏眸中不知是什么情愫。沒过多久。就转身离开了。   夏溪苽心中黯然。一旁趴在地的顾芳枫忽的喊道:“那是我们西海的宝贝。你们东海之人休要觊觎。”   她说着。也不顾及身形狼狈。艰难的匍匐上前。欲要夺回楚凌风手中的东西。   楚凌风当然不会答应。轻轻一个转身就避让开來。眼底生出嘲讽之意。“孤曾与顾兄好言相劝。将这定海神针借我一用。谁想最终却不欢而散。如今大公主亲手奉上如此大礼。倒令孤受宠若惊了。”   顾芳枫冷笑道:“上古神器拥半神之力。寻常人若不得西海心诀根本承受不住其强悍神力。你即便能硬撑着受下。但若沒有心诀。怕是再好的宝贝也不过是根废铁。全无用处吧。”   她这话果真引得楚凌风深思。夏溪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围观者甚重。却大都止步于百米开外。修为尚可的。也在五十米后再难前行一步。   楚凌风修为深不可测。夏溪苽是亲眼见识过的。可她连顾靖言都斗不过。又为何半点压迫感全无。行动自如呢。   空气间猛然刮起一阵大风。似是无形的双手扼住顾芳枫的喉咙。她挣扎的吐出模糊不清的字词。楚凌风皱起剑眉。深邃的眸里是肃杀的味道。“心诀是什么。”   得。这就是这太子爷思考的结果。   夏溪苽哭笑不得。顾芳枫咬了咬牙。勉强道:“你不配知道。”   想不到顾芳枫还算是个有骨气的。夏溪苽不由对她有所改观。楚凌风已危险的眯起双眼。扼住她喉咙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所谓秘密。从來都是孤愿不愿意知晓。而非配与不配。”   顾芳枫这趟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來了。夏溪苽想以楚凌风的性子将她杀了也无不可能。只是西海大公主无故丧命东海。两家的梁子定是结大了。   思及此。夏溪苽正欲出手相救。顾芳枫却极是狰狞的笑着看向她。朱唇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你不妨……问问……她。”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楚凌风。夏溪苽修为虽是上仙品级。但长期处在这里却无半点不适。她又是西海出身。窥得西海心诀并不奇怪。   更何况。这小仙显然比顾芳枫容易问出答案。   打定主意。楚凌风收回掌风。只望着夏溪苽幽幽道:“心诀是什么。”   夏溪苽万万沒想到顾芳枫这种时候还想着把她拖下水。想她方才还良心发现准备救她一命。少不得愤愤瞪她一眼。   摆在平时。她定将她知道的尽数泄露出來。然则她想破脑袋也沒那劳什子心诀的印象。   余光瞥见楚凌风过分危险的目光。夏溪苽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脖子。轻车熟路的换上谄媚的笑容。“你别看我啊。我不知道的。”   楚凌风冷哼。“孤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这简直强人所难嘛。   眼看着楚凌风缓缓抬起手掌。夏溪苽欲哭无泪。耳畔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仙子既已坦诚。殿下何苦为难。”   立于一旁看好戏的云衍笑了笑。漫步上前。不动声色的将夏溪苽护在身后。   楚凌风这才看见云衍竟亦在此。敛气抱拳道:“神君驾临西海。微臣未能远迎。莫要怪罪。”   云衍微微颔首算是见过。凉薄的眸子似有若无的落在倒地不起的顾芳枫身上。轻轻笑道:“殿下想要知晓心诀。并非西海之人不可。”   楚凌风难得摆低身份。恭敬道:“还望神君明示。”   “定海神针创立之初。不过是为了稳定四海。上古时期东海异变。众神合力造出此物。终使得洪水平静。自此。定海神针常年镇守于东海。奉为圣物。”   云衍顿了顿。看着楚凌风渐渐惊异的神情。淡淡道:“十五万年前。西海海水只涨不落。龙王拼尽全力无法镇压。适才找上东海请求借此物一用。”   听到这里。夏溪苽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插话道:“这么多年过去风波早该平息。东西却还在西海。别不是西海龙王舍不得。占为己有了吧。”   顾芳枫反驳道:“定海神针从來就是我们西海的东西。你休要胡说。”   夏溪苽朝她笑笑。“话是云衍神君说得。你是在质疑神君不成。”   顾芳枫气结。“你……”   夏溪苽白她一眼。便闻云衍接着道:“既是出自东海。殿下大可寻求东海龙王问上一问。定有所收获。”   “多谢神君赐教。”楚凌风抱拳行礼。余光却还是望着躲在云衍身后的夏溪苽。“不过家父游历九州多年。踪迹难以寻觅。微臣觉得此举未免舍近求远了。”   想不到都兜了大半个圈子还是绕回自己身上。夏溪苽被他看得背脊发凉。下意识就拽紧了云衍的衣袖。   他金丝缝纫的袖边触感柔滑。夏溪苽尚未意识有何不妥。云衍已侧头看她。薄唇微勾。笑意浅浅。   夏溪苽惊得急忙放开。面上腾出两朵红云。手足无措的望了望四周。   海波轻缓。鱼群缭绕。唯剩遍地掀动过的土壤证明着先时的动荡。   再好看的景。也不及他一星半点。   夏溪苽忍不住又用余光去瞟云衍。他不知何时转过头。望着楚凌风。漠道:“西海待小女儿素來刻薄。心诀是机密。她并不知晓。”   “夏溪苽为了心诀。使出狐媚手段勾引大哥。如何不知。”顾芳枫不甘道。   好在二人都不打算继续听她所言。楚凌风只道:“若不是知道心诀。夏溪苽修为不高。怎能承受住上古气息。”   在人间勤修苦练半年。快了别人不知道多少年的工夫晋升上仙。夏溪苽一直为自己的天赋异禀而感到沾沾自喜。   现下楚凌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道出她修为不高。纵使和他相比事实的确如此。夏溪苽心头仍不是滋味。   就要上前辩驳一番。却被云衍拦下。淡淡道:“定海神针乃是上古神器。通了灵性自然识得故人。”   楚凌风不知云衍此言何意。只微微一拱手。道:“神君说得在理。您是上古神明转世。定海神针不敢冒犯并不奇怪。”   云衍见他沒有明白。也不打算解释。只道:“两天后的比武招亲。我已传讯给他老人家。届时当会亲临。”   他日日寻找的父皇竟被云衍三言两语就请到了。楚凌风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显闪过惊喜。告声“多谢”抬脚要走。转身之际却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顾芳枫。   眼底讥讽之色一瞬而逝。他笑道:“定海神针的身份已经明确。孤当感激大公主亲自奉还的美意。”   说着又朗声一笑。离开时朝远处的婢女吩咐道:“好生伺候西海贵客。莫要怠慢了。”   直到楚凌风彻底走远。婢女才终于感受不到定海神针的上古气息。大着胆子上前搀扶起顾芳枫。   顾芳枫受伤不轻。一时间无力反抗。临走前眼神仍旧死死瞪着夏溪苽不放。   夏溪苽自是不干。亦恶狠狠的瞪回去。   二人就这么在眼神交战中。无形的硝烟弥漫。最后止于云衍之口。   他道:“等一下。”   虽然传言都到云衍神君是个性情寡淡。温柔可亲的上神。但一众婢女一來承受不住神力的无形压迫。二來心存着对神君满满的敬畏之情。当下吓得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云衍却不看她们。只将眸光缓缓落到顾芳枫身上。极是柔和的抬起他修长的手。莹莹金光便化作星芒点点。飘至她脖间。   顾芳枫猜不透云衍此举何意。周身伤口血流不止。少了婢女搀扶根本站不住脚。此刻。亦只是不做任何反抗的接受。   她同其他仙家一样。对云衍素來崇拜而尊敬。是以如现在这般直视着这样一位上神。她亦如同其他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满心悸动。   海水为幕。一袭白衣着身。绝世的容颜下他周身浅光莹莹。无论是谁。都会情不自禁的痴迷。   顾芳枫有些天马行空的出神。云衍终是开口。嗓音如流水般悦耳。却又异常残忍得替她下了判词:   “偷到上古神器。蓄意残害同僚。多次口出恶言。理当罪无可恕。然则彩辰仙子既已求情。吾只剥夺汝说话权利。盼汝从此谨言慎行。潜心修炼。今日之失。切莫再犯。”   【084 用情至深】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语落。顾芳枫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她惊得想要大叫。却再发不出半点声响。   云衍此举显然吓坏了一众胆小的婢女。纷纷将头垂得更低。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海底霎时沉寂。云衍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再无言语。   婢女得令。当即拖着顾芳枫离开。她杏眸睁得极大。里头盛满了惶恐。一面挣扎着想要摆脱婢女束缚。一面不甘的将眼神紧锁住夏溪苽。朱唇启合。不知要表达些什么。   但无论她想说的是什么。自然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夏溪苽看得难受。背过身去。目光落在一处蓝紫色的珊瑚海中。在它的不远处。玲珑的墓碑依旧完好如初的伫立着。   沉寂之中传來细微的脚步声。云衍缓缓走至她跟前站定。凉薄的眸定定看着她。   “这些天。你过得可好。”   他眉眼似清潭幽深。夏溪苽怕自己沉溺其中。下意识的避开。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多想告诉他。楚凌风有多严肃。景茵有多恶毒。东海的饭菜有多难吃……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从來都是度日如年。   可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她吸吸鼻子。笑得冷漠而疏离。“多谢神君挂念。小仙一切安好。”   云衍韵雅的容颜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只道:“你在怨我。”   “小仙不敢。”夏溪苽不动声色。淡淡道。   云衍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嗓音捎上些许疲惫与无奈。“西瓜。你我好不容易再见。你非要如此生分吗。”   夏溪苽轻轻笑了笑。“神君这是说得什么话。您是受人敬仰的神明。小仙自知身份卑微。哪敢高攀。”   她说着。鼻尖一酸。眼泪竟不受控制的流下來。   夏溪苽自己也吓了一跳。生怕被云衍看了笑话。就要用衣袖胡乱抹去。他却快她一步。   骨节分明的手触感温凉。云衍极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又是一声轻叹。“如此赌气的话。你还说不是在怨我。”   云衍这话终是勾起了夏溪苽满腔的委屈。她索性也不再隐忍。一把拍开他的手。红着眼眶直直与他对上:   “你曾承诺站在我抬眼便能看见的地方。你要我等你。我一切依你。我原想神君一言九鼎。谁料却只迎來两日后神君亲临为我主婚。我夏溪苽当真福泽深厚。”   云衍怔怔看着被她拍掉的手掌。凉薄的眸中似有苦涩。“我以为。你当欢喜。”   夏溪苽努力忽略他的失落。冷冷一笑。“神君主宰苍生惯了。自作主张的习惯总是改不掉。整件事情。你何尝问过我愿不愿意。”   “那你。愿意吗。”   不知是不是夏溪苽的幻觉。她竟觉云衍说这话时。眼底生出名为期翼的情愫。她还想看得再仔细些。就被他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   云衍淡淡道:“你中意的人。是谁。”   “你当真不知。”   夏溪苽气得笑了。面前的人就这么静静伫立于深蓝海水中央。似画中仙。水中月。终究是她的可望而不可即。   鬼使神差地。话已不经大脑思考的脱口而出。“南宁上仙丰神俊朗。善解人意。东海太子才貌无双。器宇轩昂。无论嫁与谁都是我的福分。”   这一次。夏溪苽认认真真凝视着云衍的神情。她希望看到他凉薄眉眼中的不满。为她而生的醋意。   而事实上。她的确看到了。   云衍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迟疑片刻。问道:“你是认真的。”   “神君觉得呢。”夏溪苽反问。头一次觉得为自己争了一口气。   云衍如画的眉眼波澜不惊。淡淡道:“如你所愿。”   像是倾盆大雨洒下。夏溪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看着他。心头潮湿一片。   往往这种时候。夏溪苽都是争强而好胜的。   所以。她只是深深吸了口气。摆出极是无谓的笑。行了个半礼。“承蒙神君美意。”语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如瀑的秀发随风而动。背影孤傲决绝。   云衍负手而立。眸光直追夏溪苽而走。周遭海波轻缓。夜色袭來。沿途夜明珠幽光柔和。   微风拂过。他宽大的袖摆轻轻飘动。绝色的容颜看不出是喜或悲。   彩辰。我会自私这一次。   我只怕。日后再无机会。   入住东海的时日不长不短。却是足够夏溪苽将整座东海龙宫摸个透彻。是以这一路回到水月阁。并沒有花费太多的功夫。   她自认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很多东西勉强不來。感情之事犹是如此。   她可以为了所爱之人赴汤蹈火。但若对方再无爱意。那她所为之付出的一切。怕只会成为彼此间的负担。   她那么爱云衍。又怎么忍心带给他一丝一毫的苦恼。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倒不失为更好的办法。   夏溪苽兀自宽慰着。眼眶却不知不觉又红了起來。眼前景物因泪水氤氲。看得不大真切。只依稀知道自己已回到了水月阁。   而在屋外。一袭红衣的女子面容娇丽。正安静站在那里定定望向她。   夏溪苽眨了眨眼。这才看清來人是幻珊。方才她不声不响的离开。竟是在此处等她。   夏溪苽赶忙调整好情绪。她还试图扯出个笑脸。奈何觉得牵强。索性放弃了。径直走过。牵过幻珊的手就朝里走去。   水月阁外有结界。除了夏溪苽与几名侍奉她的婢女。其余人若非她亲自带进去。就只能被堵在门外。   幻珊面上闪过惊讶之色。却也不故作扭捏顺势而入。   屋内景致依旧。夏溪苽随意在椅子上坐下。又朝幻珊做了个“请”的手势。淡淡道:“不要客气。随便坐。”   幻珊狐疑的打量她一眼。应声而坐。“你不好奇我今日找你來做什么。”   夏溪苽拿起面前的酒壶倒下一杯。递了过去。轻笑道:“距离擂台赛还有两日。你又只身前來。很多事并不难猜。”   幻珊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到一边。盯着她不语。   夏溪苽也不在意。端起另一个酒杯斟酒 。果香四溢。   她一口饮下。笑了笑道:“两日后的比赛。无论南宁绝是赢或输。我都不会选他。”   幻珊更是奇怪。“你莫非当真喜欢上了东海太子。”   夏溪苽笑着摇了摇头。又是一杯酒下肚。“喜不喜欢又如何。你待南宁绝是真心。你们二人闹到如今这般地步。说到底。是我亏欠你多些。”   她说着径自斟酒。东海果酒甘甜。度数却不算高。   夏溪苽初尝时爱极。特地叫人把茶水撤下换了过來。可事到如今。她又嫌不够醉人。怀念起千湄仙姑那头的桃花酿了。   幻珊一把夺过她的酒杯。似是生气般的瞪她一眼。复不自在道:“我今日來。是为南宁绝的事情沒错。但我是希望。你能答应嫁给他。”   这倒是有些出乎夏溪苽的预料了。她困惑的看过去。不胜酒力。堪堪两杯果酒已喝得她脸颊泛起微微红晕。   幻珊被她看得愈发不自在。干脆避开她的目光。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般道:“我虽不待见你。南宁绝却视你如瑰宝。你走之后日日呆在珍宝阁闭门不出。我不是傻子。那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他这是……在思念你。”   纵然不愿意承认。她咬一咬牙。还是说了出來。   “你可能不明白。太爱一个人的时候就当懂得舍取。我既希望他做回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南宁绝。又希望他能真真正正把我放在他心底。但若二者不能两全。我更奢望前者。”   幻珊说到这里顿了顿。拿起一旁的酒杯饮下。看向夏溪苽。自嘲的笑笑。“而我的奢望。唯有你能做到。”   认识幻珊的时间实在算不上长。但对她的性情。夏溪苽还是了解一二的。   那样骄傲的千金小姐。如今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委曲求全。只能说是用情太深。   沒有酒杯。夏溪苽执起酒盏便饮。待到喝得尽兴了。甫放下。以手托腮定定望着幻珊。“你说得情爱。我又何尝不明白。”   云衍对她残忍。纵使遍体鳞伤。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仍是他的安危。   苦苦一笑。夏溪苽又道:“你回去吧。今日所托。恕难从命。”   幻珊难免焦急起來。“南宁绝待你极好。你为何不答应。莫不是嫌弃侧妃的位置太卑微了。还是见异思迁爱上了楚凌风。传闻他暴虐成性。杀人如麻。你……”   在夏溪苽含笑的眼眸直视下。幻珊终是止了口。仿佛想到什么似的。惊道:“难道真如流言。你对云衍神君……”   余下的话她沒再说下去。已在夏溪苽的眼神中看到了笃定。   心下了然。似要再劝。夏溪苽及时打断了她的话。眼底落寞一瞬即逝。“这世间最熬不住的。是时间。恰巧做神仙的。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只要一直守在他身边。漫漫岁月过去。他定当知晓你对他的好。”   语罢。再不管幻珊。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起來。   幻珊自知再劝无意。叹了口气起身要走。终在推门时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轻道:“你当初同我说的心上人。可是云衍神君。”   夏溪苽不答。壶中酒水已空。   (感谢叶飘絮、冰灵若雪的订阅。特别感谢 Baiyanwu111的订阅和鲜花。早上醒來看到的时候。激动地沒从床上跳起來~~爱你们。么么哒~~~)   【085 借酒浇愁】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幻珊走的时候。天色终于彻底暗沉下來。   数名婢女战战兢兢的在门口朝屋内观望着。咬着唇欲言又止。   “酒呢。快端上來。”   果不其然。沒过多久屋内又传出似有些醺然的命令。   为首婢女迟疑了下。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玉石桌面零零散散摆放着七八瓶已经见底的酒盏。夏溪苽将手中最后一滴酒入腹。半眯起眼。向那婢女伸出手。   婢女不疑有他。只递过去时带了小声劝慰:“仙子。醉酒伤身。”   夏溪苽轻笑一声。随后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蹙了蹙叶眉。抱怨道:“怎么又是果酒。桃花酿去哪了。”   婢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恐道:“仙子恕罪。那桃花酿乃是天庭圣酒。区区一个水月阁如何寻得。”   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夏溪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婢女急忙退下。   屋内重新归于寂静。酒盏中暗紫色的酒水映出头顶深蓝的海水。夏溪苽傻笑了两声。就这么呆呆望着。   世人都说酒能解千愁。可偏偏东海的果酒度数太低了些。她喝了这么多。眼前也不过重了两层影子。   至于云衍。自然更忘不掉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你一人在这自斟自饮。”   身后门扉乍然推开。清冽的男声突兀响起。还沒等她反应。已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   大抵是酒喝得多了。思维变得迟钝。好半晌儿。夏溪苽才怔怔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男子身影重重叠叠。夏溪苽看得不太真切。却还是吃力的辨认出來。痴痴笑道:“你來了。”   楚凌风冷哼一声。掀起衣摆在她身旁入座。   夏溪苽只是笑。伸出手就想抓住來人手中的酒杯。   楚凌风当然不予。随手将酒杯掷于地面。二者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要不是婢女來报。孤竟不知你有这等好酒量。”   夏溪苽沒空理会來人的嘲讽。转而抓起桌面上的酒盏。还未入口。便又被人夺了去。   三番两次受到阻挠。饶是夏溪苽再好脾性也忍不住。兀自皱眉瞪过去。   楚凌风同样回瞪过去。冷声道:“你究竟有什么不满的。居然借酒浇愁。若是担心两日后的比赛。你尽管放心便是。孤既然敢应战。自然有必胜的把握。”   夏溪苽悻悻然缩回手。小声道:“担心。”说着。又傻笑起來。“是啊。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左右都是我的命。与你有何干系。”   “你醉了。”楚凌风冷眼看她。一句疑问说成了肯定。   夏溪苽闻言笑得愈发灿烂。伴着满室幽光璀璨动人。“我倒希望我喝醉了。这样。才好将你做得荒唐事彻底忘个干净。”   “你在说些什么。”   楚凌风皱起剑眉。话甫出口。夏溪苽已伸手探上他的脸颊。星眸一动不动的望向他。   “我若照着你替我安排的路好好走。你是不是就能记着我的好了。”她眼底忽的染上苦涩。“云衍。在你心里。可曾有我夏溪苽一星半点的位置。”   虽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云衍”二字。楚凌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管她说得是谁。但在她嘴里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都足以让楚凌风抓狂。   心底猛地生出一股怒火。他骨节分明的手准确无误的捏住她的下颚。一字一句道:“夏溪苽。你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孤究竟是谁。”   指腹的老茧摩挲着她下巴生疼。夏溪苽总算找回半点理智。在看清來人是楚凌风后。却也只是冷冷一笑。“太子爷何必动怒。你愿意娶我。怕也不是为了男欢女爱吧。”   借着酒劲。夏溪苽胆子大了不少。一直藏在心底的疑虑。不经任何思索便吐露出來。   楚凌风捏住她下颚的手紧了紧。似是警告:“你什么意思。”   夏溪苽毫不避讳的迎上他的目光。轻笑道:“沒什么意思。不过是女人的直觉。太子爷或许果真对那凡女有情。但绝不可能多到愿与天界为敌的地步。更何况我不过是她的代替品。太子爷如此上心。想是别有所图。”   楚凌风手下力道又重了几分。夏溪苽只作不觉。接着道:“方才水榭亭台外偶遇。太子爷对定海神针青睐有加。前后想來。请顾靖言前來定为了定海神针。然则如今四海平定。太子爷急于那定海神针。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   楚凌风沉下脸來。松开捏住夏溪苽下颚的手。转而掐住她的脖颈。好听的嗓音低哑。“自作聪明。往往适得其反。”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这一趟酒劲上涌。反倒有些麻木了。   眼前阵阵发虚。夏溪苽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平淡到滴水不漏。“太子爷要杀便杀吧。反正要承受南宁绝讨伐。打乱全盘计划的人又不是我。”   楚凌风果然停止。深邃的眸紧紧凝视她。竟生出些许玩味。“敢同孤叫嚣的。你这小仙倒是头一个。”   夏溪苽浅浅一笑。“太子爷抬举了。”   楚凌风放开掐住她脖颈的手。冷哼一声。往屋外走去。“随你怎么想。孤今日前來只是要提醒你一句。两日后的擂台赛。无论结果如何。你要嫁的人都只能是孤。”   夏溪苽笑了笑。答得理所当然:“我当然会嫁给你。彼此利用。才不怕两败俱伤。”   楚凌风脚步微微一滞。复又继续往前走。沒过多久便沒了踪影。   婢女识相的重合门扉。夏溪苽这才收回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失了全身气力般瘫坐在贝壳床上。   纵使为了幻珊。南宁绝也是绝不能嫁的。   不是沒想过再逃婚。只是她曾真真切切看到过云衍凉薄眉眼间的为难。   她只怕自己这样的一走了之。仙界流传的神仙恋就此坐实。   她早已臭名昭著倒。被人误会也罢了。可云衍却要因她白白受到牵连。   她那么爱他。但凡有两全的办法。她都不想让他为难。   是以。嫁与楚凌风。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桌面酒盏狼藉。夏溪苽怔怔望着。低低笑了两声。眼眶一红。眼泪就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了。   距离东海龙宫五里外的军营。是所有虾兵蟹将终年居住的场所。   自从不久前从殿内遣送來一名失宠的太子妃。帐营一到夜里。便时时欢声笑语不断。   帐前围坐着三五成群的虾兵。悠闲自得的喝着酒。时不时还朝身后的帐子问候一句。“你大爷的。差不多就行了。弟兄们都等着呢。”   “去你的。老子才进去。”   帐营里的虾兵不耐烦的骂回去。转头又朝着榻上的人儿淫笑道:“美人。我來了。”   说着。小身板迈着健步冲上前。一把把來人压在身下。   景茵尖叫着挣扎。胸前衣襟已被粗暴的褪下大半。她惊恐中抓住那虾兵的手臂就咬上去。只听得虾兵一声惨叫。甩开手臂。一巴掌就甩上她左半边脸颊。   “做**还立牌坊。要不是老子我路过时把你抬回來。你早就被那定海神针震得沒命了。居然还敢咬老子。”   像是不够解气似的。那虾兵抬手又在她右半边脸上落下一巴掌。   顿时。景茵白皙的脸颊一片红肿。   这一通教训废了不少时间。帐外的人终是等不及了。骂骂咧咧的掀开帐帘走进來。“你丫的到底行不行啊。沒得占着茅坑不拉屎。”   “滚。老子还沒爽够呢。”那虾兵也不管他。径自去剥身下人的衣服。   进來的人看的心痒。油腻的笑道:“不管了。一起一起。”语罢。急吼吼扑了过去。   景茵挣扎无用。衣裳三两下便被剥了个精光。下体一阵刺痛。她睁大着眼。竟是连哭都哭不出來了。   两名虾兵尽兴了扔下她就朝帐外走。景茵却只是躺在榻上。双眼失了焦距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   很快。帘帐再次被掀开。   景茵只道是又來了一拨。心下满是绝望。竟也不打断反抗。   “怎么。这么快就认命了。”   耳畔。稚嫩的童声传來。捎上致命妖娆。   这个声音景茵便是化作灰也认得。当即从榻上坐起來。随手抬起枕头砸过去。恶狠狠道:“你这个贱奴。本宫是蓬莱岛岛主的女儿。你这样对本宫。本宫有朝一日定当要你生不如死。”   阿童极为优雅的接过景茵砸來的枕头。漫步上前。笑得阴阳怪气。“生不如死。说起來倒真真叫人期待啊。”   景茵见他如此。心底沒來由一阵发毛。眼看着他渐渐逼近。她瑟缩的扯过棉被。颤颤巍巍道:“你别……别过來。本宫。本宫要叫人了。”   阿童笑得愈加妖娆。笨重的龟壳驮在他的背上。却好似沒有半点重量。   他慢慢悠悠的在景茵榻旁站定。阴恻恻道:“替我完成一个任务。办得好了。自然会放你出去。”   景茵努力克制住牙床打颤。小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阿童绿宝石般的眼眸定定落在景茵身上。直到将她看得越发胆寒。这才悠然自得的将枕头重新放回榻上。眼底闪过诡谲之色:   “因为。愿意救你的人。只有本座了啊。”   【086 赌约如期】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比武招亲如约举行。夏溪苽借着宿醉的缘由这两日只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睡她的大头觉。倒也沒出什么大的差池。   眼看时辰就要到了。守在门外的婢女再顾不得其他。进门后推搡着夏溪苽起床。梳洗打扮一通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手。转而忙于拖着夏溪苽。速速前往樱海宫。   按照婢女的叮嘱。夏溪苽今日特地换了一身朱红色的华服。垂练髻以金步摇修饰。衬得她整个人看上去珠光宝气。亮闪闪的。   夏溪苽不喜这样华而不实的打扮。偏生一旁的婢女却是由衷的赞叹。“早知仙子容貌艳绝无双。现下这打扮过后。竟更显得光彩动人了。”   哪里是光彩动人。分明是光彩“照”人。   夏溪苽暗暗叹了口气。也便随着她去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她的心上人无意于她。怎样的打扮。都只能是差强人意。   平心而论。身为一个擂台赛的主角。说难听点就是赌注。她实打实不期待今日的到來。   水月阁同樱海宫的远。夏溪苽是切身体验过的。这一趟走了许久才到。满心疲惫却被眼前烂漫的樱花瞬间治愈了。   殿中央修筑了个半人高的擂台。周遭早已围满了各色前來观望的仙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讨论着什么。伴着淡粉色花瓣徐徐落下。竟也觉得美好起來。   夏溪苽见他们争论的來劲。忍不住朝身旁的婢女小声问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婢女有些不服气。噘着嘴道:“他们是在下注。猜测最后能够获胜的到底是谁。”   夏溪苽瞧她那样就猜出了一二。笑了笑道:“可都是投的南宁绝。”   那婢女将嘴噘得更高。气呼呼道:“可不是。这些个天庭上的老仙家。一个个都有眼无珠。南宁上仙再厉害。也定比不过我家殿下分毫的。”   这婢女和夏溪苽呆的久了。渐渐摸清了她的好脾性。说起话來毫不客气。   夏溪苽笑了笑不答话。便见一名身着明黄色华服的老者。步履稳健的从人群中走出來。   那老者身形高大。骨架却瘦削得很。难得的是布满皱纹的脸上红光焕发。看起來很是健朗。   他快步上前。朗声笑道:“神君肯亲自前來。倒令老朽这龙宫蓬荜生辉啊。”   争论声忽的便停了下來。众仙纷纷转身望向她后方。   夏溪苽少不得也转过身去。一袭白衣毫无预兆映入眼帘。他墨色长发经发冠束起。绝世的容颜显得更加明朗。   深蓝色海水下樱花飘零。他踩着似雪般柔软的花瓣漫步而來。金边衣袖轻摆。宛如上古神祗。优雅淡漠。   耳边传來整齐划一的下跪声。众仙齐齐叩首道:“恭迎云衍神君。”   夏溪苽像是忘记了呼吸。就连身旁婢女试图拽着她一起下跪。她也沒有任何反应。   云衍径自沿着让好的道路前行。朝着那老者淡淡一笑。“东海龙王客气了。”路过夏溪苽时似有若无扫过一眼。她依稀能闻到他身上淡雅如墨的香气。   “众仙家请起。”行至殿上。云衍悦耳如流水般的嗓音。传彻整座宫殿。   众仙道谢起身。身旁婢女小声询问。“仙子也会投我们殿下赢吧。”   “我吗。”   夏溪苽轻声呢喃。目光落在慵懒入座的云衍。苦苦一笑。   我希望赢的人。从來就只有你。   楚凌风与南宁绝几乎是同时上场的。二人今日都穿了便服。看起來很是俊朗。   南宁绝一眼便看到了立于人群中的夏溪苽。神色中似有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可眉眼间又有些落寞。   许是那道目光太过炽热。夏溪苽微微抬眼看过去。再心虚的撇过脑袋。顺势撞上來自楚凌风的探究眼神。   夏溪苽无奈。干脆低下头瞅着地面发呆。   “比武意为切磋。点到为止。胜者。可娶彩辰仙子为妻。”   高台上座的云衍淡淡开口。语气里有一种令人不容拒绝的口吻。   夏溪苽闻言胸口一滞。一众好事的仙家像是这才想起这场比武招亲的最终目的一般。锐眼如鹰。迅速朝她射來。   羡艳者有之。同情者有之。更多地。却是厌恶。   夏溪苽觉得好笑。抬起头不卑不亢一一对视过去。直到擂台已经开赛。他们方回神观望。   不得不说两人的身手极好。无论多么刁钻的袭击都能轻易避让。一时间宫殿上白光不断。击得满地花瓣洋洋洒洒的飞起又落下。   夏溪苽亦看得眼花缭乱。她倒也沒有意偏袒谁。却还是身临其境般的心惊肉跳。   她心里明白。这场比武。说到底。拼的还是修为。虽然如今看來。二人各分秋色。但楚凌风修为深不可测。南宁绝年纪尚轻。最后获胜的。只能是楚凌风。   其实。这样也好。   少了最后自己拒绝南宁绝的过程。夏溪苽心下松了口气。   这场比试直直进行到正午。反而愈演愈烈。   仙人数月不进食都沒有大碍。是以竟无一人起身离场。   时值傍晚。南宁绝渐渐开始体力不支。喘着气只守不攻。被楚凌风逼得节节败退。   夏溪苽猜想结局已定。幽幽叹了口气。竟是不知为谁而愁。   谁料头顶上空忽然白光大涨。南宁绝大喝一声越身而起。冲着楚凌风劈去。   纵然夏溪苽不懂这是个什么仙术。却也明白南宁绝藏到最后才用。必是两败俱伤才对。   暗叫不好。果见楚凌风勉力避让。手掌生风与那白光对上。殿内樱花漫天飞卷。光芒耀眼异常。   但闻楚凌风大吼一声。掌心生出白光拼力一搏。南宁绝灵力消耗殆尽。终是被那光芒击得落在地上。   口中鲜血涌出。染红了满地樱花。   南宁绝大抵是不愿意认输的。挣扎着欲要起身再战。奈何受伤太重。无力应战。   夏溪苽看了心疼。挤开挡在前面的仙家往擂台靠近。幻珊已先一步飞身上前。杏眸中眼泪盈盈欲滴。“你这是。何苦呢。”   夏溪苽心想他们小两口话家常。自己还是不要凑上前凑热闹的好。刚要反身折回去。南宁绝倏地开口叫住她。嗓音有些嘶哑。“溪苽。你來。”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夏溪苽身上。她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上台时幻珊的眸光平淡得很。似一汪毫无波澜的湖水。   夏溪苽却不敢与她对视。在南宁绝身前蹲下。憋了半天。只道:“你还好吗。”   丰神俊朗的脸稍显苍白。嘴角血渍刺目。   她这问候。毫无疑问是句废话。   不是她冷情。只是从朝圣殿逃婚直至现在。她才终于又和他见面。   生疏与亏欠。令她显得无所适从。   南宁绝虚弱的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她的。那张从來都是目中无人的俊颜。如今竟生出些许疲惫。“溪苽。我对不起你。”   他说。我。   可夏溪苽印象中的南宁绝。从來都只会自大的称自己“本君”。何时卑微至此。   夏溪苽听得鼻头一酸。亦摇头道:“这句话。应该我來说。”   南宁绝轻轻笑了笑。“我深知你必不爱楚凌风。所以我想带你走。哪怕日后你还是不愿与我一起。我也求得心安。”他说着眼神又黯淡几分。“现下。我却败了。”   夏溪苽见不得这样颓败的南宁绝。用力紧了紧他的手。认真道:“这不怪你。楚凌风大你几万岁。修为不及不能算败。”   南宁绝眼睛忽的亮了亮。“这么说。你愿意同本君走。”   三两句话就露馅了。夏溪苽觉得自己方才的安慰纯属多余。   楚凌风上前几步。适时插话道:“既是赌约。就当遵守。南宁上仙今日败在孤的手下。断沒有再带孤女人回去的道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南宁绝闻言就欲出手。楚凌风已悠然转身。作揖看向半倚在座椅上的云衍。“神君。您说对不对呢。”   云衍并不作答。慢条斯理的起身理了理衣襟。笑得如沐春风。“谁同你说。彩辰是你的女人。”   此话一出。大殿霎时便静得鸦雀无声。   众仙面面相觑。夏溪苽呆了呆。余光对上幻珊了然的笑。   倒是楚凌风最先回过味來。上前一步。恭敬道:“神君此言何意。这赌局是经您之口。玉帝见证。亲自定下的。神君莫不是要反悔。”   神君金口玉言。当众反悔。天庭日后怕是会成了三界的笑柄。   众仙家想到这一出。不由小声议论起來。   夏溪苽亦是不知该作何反应。不曾想云衍执着。事到如今还是想将她与南宁绝凑对。   云衍作势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凉薄的眸百无聊赖的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楚凌风身上。   他微微浅笑。衣袖轻扬间数道金光直冲楚凌风而來。   楚凌风还算身手敏捷。试图去挡。然则上神之力他区区一个东海太子如何承受的住。当即被逼得摔倒在地。喉间腥甜。吐出一口血來。   而后。云衍悦耳如流水的嗓音缓缓弥漫进整座宫殿。在夏溪苽听來。宛如天籁:   “赌局当然算数。南宁上仙败给了东海太子。东海太子又败给了我。彩辰仙子所嫁何人。想必众仙亦清楚明白吧。”   【087 牵牵牵手】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说完。眸光轻轻浅浅落在夏溪苽身上。韵雅的容颜下薄唇勾出恰到好处的笑。伴着漫天樱花。温暖而美好。   夏溪苽怔怔看着。眼前景致从模糊到清晰。   花开烂漫。同那一袭白衣。静立而站的人儿相比。也在刹那间失了颜色。   在场众仙谁都沒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呆立在原处。楚凌风却是冷笑道:“神君乃三界中唯一一个神。自是无人能敌。您这么做。不怕受天下人耻笑。说您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竟做出三岁小儿的无赖行径。”   云衍悠悠扫去一眼。还未说话。高台下座的东海龙王已板起脸來。先行斥责道:“风儿。不得无礼。”   “父皇……”楚凌风还想再辩驳几句。终被东海龙王眼神制止。   众仙此刻方回过神來。打从一开始便对夏溪苽婚事极为上心的托塔天王。现下端着他那宝贝宝塔。正义凛然的大踏步上前。躬身道:“这场擂台赛是南宁上仙与东海太子的对决。神君贸然插手。实为不妥。”   云衍不以为意。云淡风轻的反问道:“是谁规定参赛者只能有两名的。”   “这……”托塔天王语塞。   当初沒想过还会有第三个人前來抢婚。是以也不曾定下过这个规定。   抓耳挠腮半天。托塔天王搬出老一套的说辞。义正言辞:“神与仙相恋有为天道伦理。还望神君三思啊。”   他说着屈膝下跪。隔着厚实的花瓣也能听见骨头与地面沉闷的碰撞声。   托塔天王此举终于让在场仙家如梦初醒。纷纷下跪叩首。痛心疾首的规劝道:“还望神君三思。”   声势浩大。余音绕梁。掺着片片樱花凋零。哀转久绝。   云衍却仿若未闻。如画的眉眼重新凝向夏溪苽。缓缓向她靠近。   一步一步。走得极为专心致志。   夏溪苽看着这样的云衍。忽觉周围的一切嘈杂声就此沉寂。   三两片花瓣徐徐飘落至他的肩头。深蓝色海水折出淡淡浅芒洒在他身上。发出耀眼又柔和的光。   这一路像是被人刻意放慢的镜头。夏溪苽只觉过了无比漫长的时光。他才好不容易走到她的跟前。   云衍浅浅一笑。眼角眉梢皆是柔情。他朝她伸出手。低婉的嗓音如高山流水。一字一句敲落在夏溪苽心田:   “西瓜。我來接你回家。”   夏溪苽想笑。眼泪却快一步落下。   他说。西瓜。我來接你回家。   那一瞬间。满心的委屈、无奈与不甘。都被给予了这世上最温柔的对待。   她想起先时自己对云衍的恶言相向。他看在眼里。该是极幼稚的吧。   泪水像是覆水难收。夏溪苽勉强吸吸鼻子。抬起手欲要与他紧握。   一道白光霎时从二人手中空隙间袭來。夏溪苽避让时顺着光源望去。却见托塔天王已不知何时站起身。高举那宝塔向她冲來。   “西海小仙实为红颜祸水。一日不除。定当成为我天界大患。”   语罢。宝塔极速掷于半空。发出炙热灼烈的白光。   托塔天王这么个架势。是准备将她当作妖怪给收了吗。   夏溪苽好笑。翻身引來水柱。试图与它拼力一搏。   下一秒。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落进云衍厚实的怀间。   眼前金光化作缕缕浅芒。缠绵而霸道的直击托塔天王而走。   但闻托塔天王惨叫一声。半空中宝塔应声而落。   随后云衍清冽的嗓音响彻整座宫殿。淡漠而肃穆。“伤彩辰仙子者。斩。”   云衍给人的感觉。从來都是波澜不惊。淡雅如墨。何时见过他说出这样气势逼人的话來。   大殿再度归于寂静。一众仙家心里头焦急。却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托塔天王。   夏溪苽偷偷打量了众仙一眼。还是觉着自己公然与云衍搂搂抱抱太过暧昧。   想了想。便轻轻扯了扯云衍的衣袖。示意他方自己下來。   云衍低下头静静看着她。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表示对这件事的不赞同。   手下搂得更紧。他缓步而走。深蓝海水中那抹白衣胜雪洁白。   “神君。”   眼看云衍要走。众仙到底沒有忍住。齐齐开口。   “神君慢走不送。”   东海龙王从座椅上起身。接过话茬。笑得老神在在。   云衍回头。朝东海龙王微微颔首。渐渐隐于深蓝海水之间。   大殿仙人依稀散开。幻珊拍了拍南宁绝的背。淡淡道:“走吧。”   南宁绝眼神死死盯住夏溪苽离去的方向。听闻幻珊的话。恨恨锤向地面。勉力起身。拂袖而走。   幻珊见他如此。咬了咬唇。还是快步跟上。   待人群散的差不多了。楚凌风才走到金椅上老者的身旁。不解道:“父皇何故。要将孩儿的心上人放走。”   东海龙王枯槁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楚凌风的肩膀。笑得高深莫测。“风儿。这世上有两种人。你穷其一生也要不起。”   “敢问父皇。是哪两种人。”   东海龙王眯了眯眸。“第一种。是神君想要之人;第二种。是能与神君并肩而站之人。”他说着叹了口气。余光看向海水深处。“彩辰仙子。二者兼有之。”   楚凌风一知半解。良久。又道:“孩儿听闻。父皇知晓使用定海神针的心诀。”   东海龙王转过脸。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要定海神针做什么。”   楚凌风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定海神针既是东海之物。物归原主守护东海安宁亦是正道。”   “这些话你用來骗骗别人也就算了。”东海龙王笑了笑。眼角是岁月留下的沧桑。“事到如今。还是早早收手吧。”   楚凌风抿唇不语。刚毅的脸上满是决绝之色。   东海龙王看在眼里。摇着头起身走远。只道:“罢了。罢了。”   夏溪苽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见过湛蓝的天空。五彩的云霞以及天边一角高高挂起的红日了。   所以。当云衍抱着她重出海面的时候。眼前的景致让她怀念而新奇。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间带着海水咸咸的鲜味。令她浑身毛孔都不由舒张开來。   云衍见她如此不禁莞尔。招來祥云将她放在上面。笑道:“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宝贝。何至于稀罕成这样。”   夏溪苽抬头见他眼底生出的宠溺。心中暖洋洋的。却还是撇着嘴不满道:“还不是怪你。把我丢在深不见底的东海这么久。险些要憋坏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云衍敛住笑意。定定看向她。“是我來晚了。”   夏溪苽对上他凉薄的眸。半晌。终是忍不住。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低低哭出声來。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喜极而泣。虚惊一场。   夏溪苽无法解释。   她只是觉得莫名的心安。失而复得的幸福。缥缈到梦幻。   这一刻起。她不愿意再去想云衍为何要将她安置于东海。也不愿再去探究为何事到如今才姗姗來迟。   她选择相信他。猜忌会使人心神倦意。   而她与他。应当享受日后的岁月静好。每分每秒都无比珍贵。   “彩辰。”   云衍轻声唤她。嗓音揉进漫天彩霞中。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夏溪苽拉开二人间的距离。认真道:“你怎么不叫我西瓜了。”   云衍抬手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凉薄的眸中彩霞化作五彩缤纷的碎片。“傻瓜。”   夏溪苽呆了呆。回过神來时人已经被他重新搂进怀里。   她作势要去打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握住。   淡雅如墨的鼻息喷薄在她耳根。激得她不由自主的颤栗。   “快些回家吧。小白很想你。”   夏溪苽觉得自己身子发软。红着脸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抵达云邸的时候天色已彻底暗沉下來。头顶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七彩祥云依旧在外缭绕。金光蔓延四周。衬得整座云邸仙气四溢。   夏溪苽记得自己前后两次前入云邸。都是以伤心欲绝告终。   思及此。她偷偷看了眼身旁。月色下分外出挑的男子。心底难免生出些许感慨。   她总算。扬眉吐气一回了。   这般想着。兀自得意起來。嘴角笑意便止不住了。   云衍当然不知道夏溪苽如今在傻乐些什么。只看着她笑得灿若星辰。下意识也勾唇笑开。   他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还不快进去。”   夏溪苽捂着脑袋瞪他一眼。终是迈步而走。   霎时金光大涨。露出里边韵雅精致的景致。待二人进去后。又恢复一如既往的讳莫如深。   夜间月华柔和。照在青石板似是铺了厚厚一层白霜。   竹林吐露清香。借着月光投射下斑驳的剪影。   夏溪苽与云衍并肩而走。踩踏落叶时。静谧的空间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想了想。夏溪苽小心翼翼地去牵云衍的手。成功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目不斜视望向不远处的木桥。   云衍侧目看她。终是无奈浅笑。紧了紧二人相握的手。   万籁俱寂。夏溪苽却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肢体开始僵硬。   云衍失笑。   心道。青涩如她。还是从牵手开始吧。   【088 生死有命】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想是夜间太过静谧。夏溪苽沒來由觉着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小白呢。”   人间小院不辞而别。也不知它近來过得可好。   云衍拉住她的手朝溪边指了指。夏溪苽顺势望过去。果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立于溪水旁。   月色下那一身羽毛如丝绸般光滑雪白。   小白大概也看见了夏溪苽。却是用它细小的鼻孔哼了哼。转过头不做理会。   数月不见。反倒越发傲娇起來。   夏溪苽见了好笑。耳畔。云衍的嗓音透过月华淡淡传來。“两天前我同小白说要接你回來。它便日日守在这一处。片刻也不愿离去。”   夏溪苽闻言。心底蓦然一酸。又出奇的温暖。   在这举目无亲的世上。唯一值得信赖。而又不离不弃的伙伴。怕是只有小白一个了吧。   当初变故來得突然。它衔着果实邀功前來。沒见到她的身影时。该有多着急呢。   夏溪苽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小白胡乱扑棱着翅膀。“咕咕”直叫的模样。   思及此。她像是一刻也等不住。松开握住云衍的手。匆匆忙忙跃过木桥赶至它身边。   不知是不是处在云邸的缘故。今夜的繁星格外耀眼。   小白便小心翼翼地用它那盛满星空的眼珠偷偷瞅向夏溪苽。见她发现了。又极快的收回眼神。佯装欣赏风景。   变扭成它这副性子。也是沒谁了。   夏溪苽仔仔细细的打量起眼前早已高出她数米的白鹞。它瘦了不少。毛色也不及从前富有光泽。这么大的骨架。沒有脂肪做支撑。竟显得瘦骨嶙峋了。   夏溪苽觉着她还是挺有几分做老妈子的天分的。昔日总抱怨小白太胖了不利于身心健康。可真正等到它瘦了下來。她又开始心疼起它的营养不良。   她不在它身边的日子里。它也忧思成疾。食不下咽了吗。   想到这里。脑海中俨然显出了一幅深宫闺怨图。   夏溪苽思來好笑。盯着眼前还在闹变扭的小白。二话不说便搂住它的脖颈使劲蹭了蹭。   小白起初还试图挣扎一下。后來干脆放弃。甚至摆出满脸嫌弃的表情伸出翅膀。不轻不重的拍着夏溪苽的背。   感受到來自小白的安慰。夏溪苽很沒出息的红了红眼眶。憋了会儿沒忍住。到底大哭出声。   她不止一次的觉得人类真真是这个世上最奇怪的动物。   她可以忍受无数委屈与辛酸。多痛也不掉一滴眼泪。但有时候。却会因为來自他人的一个微小的关心。泣不成声。   云邸无风。竹叶散着清冽的香气。一旁溪水中小憩的鱼儿似是被她悲恸的哭声惊醒。慌忙游得远了。   “乖。别哭了。”一双手轻轻拍打着夏溪苽的背。语气里有些调侃意味。“小白最不喜别人把它金贵的羽毛弄湿。一会该嫌弃你了。”   夏溪苽勉强从悲伤中抽出空档。狠狠瞪了小白一眼。“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老娘是别人吗。嫌弃老娘。看把你能耐的。”   云衍薄唇微勾。微屈手指在她额头敲了敲。“不许这样称呼自己。”   夏溪苽急忙伸手捂住自己今夜异常受伤的脑门。瘪着嘴看过去。月色下云衍周身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   只一眼。刁蛮耍横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想想。她转而扑进他的怀中。装模作样的哭出声。“我这才回來多久啊。你们。你们就合起手來欺负我。哎呀呀。我的命好苦。好苦啊。”   任谁也听得出來夏溪苽语气间的虚伪。云衍却真真回手抱住她的腰。言语真挚。“彩辰。是我不好。”   他这么严肃。倒让夏溪苽不好意思起來。迅速止住哭嚷。不说话了。   云衍紧了紧环住她腰的手。柔声道:“你在东海的这些天里都发生了什么。说來与我听听可好。”   夏溪苽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僵。   那不长不短的旅程。满打满算。竟无一处叫人值得留恋。   径自斟酌了下。夏溪苽才娓娓道來。   她提及了楚凌风的暴戾。景茵的残忍。还有阿童的。。诡异。   “我总觉得阿童就是千叶。竹屋前不见他的尸首。我便觉得奇怪。又听你说他是墨渊异动逃出來的妖物。那附在阿童身上好像也沒什么稀奇的吧。”   云衍不答。执着于将她带到石椅上坐好。自然而然的枕上他的大腿。   夏溪苽正想得入迷。也沒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劲。蹙眉接着道:“可是他为什么要附在阿童身上呢。他是想掌握我的动向。这么步步紧逼。难道就是为了双修不成。”   说到这里。连夏溪苽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云衍揉了揉她额间碎发。轻笑道:“你这脑袋瓜子成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夏溪苽亦发觉自己这话太不知羞耻。讪讪一笑。方后知后觉到。从自己现在这个位置望去。看向云衍的角度很是奇怪。   虽然。她花痴的想。仰视下的他。韵雅的容颜依旧举世无双。   胆子肥起來。夏溪苽一不做二不休。随手扯住云衍一缕垂在胸前的长发。津津有味的缠在自己指尖。   云衍凉薄的眉眼染上柔光。浅浅落在身下人儿身上。笑了笑并不阻止。   过度安静的氛围容易胡思乱想。夏溪苽手中事宜顿了顿。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璀璨的眸黯了黯。   “云衍。我杀了人了。”   玲珑的死。无论如何她都责无旁贷。   云衍唇边的笑意依旧柔和。他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淡淡道:“生死有命。”   夏溪苽一怔。兀自苦笑开。“我们人间常常把‘人定胜天’四个字挂在嘴边。偏生到了你们神仙这里。反倒顺应天命起來。”   想了想。夏溪苽又抬眸对上云衍的目光。问得很虔诚。“云衍。你是神君。你会长长久久守在我身边的对吧。”   玲珑的惨死。令她初次感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云衍脸上的笑几不可见的一滞。却被他轻描淡写的带过。“傻瓜。命由天定。我即便寿命再长。也终究有个期限。”   说着。又伸手去揉她的发。   云衍悦耳的嗓音乍听起來太过缥缈。夏溪苽一把搂住他的腰。闷声道:“我不管。你丢下我这么多次。这回说什么也不能死在我前头。”   落在她发上的手顿了顿。   游远的鱼儿游荡回來。悄悄探出脑袋打量。   一旁站了许久也不见主人來安慰的小白扭过脖子。睁大了它那双乌溜溜的眼珠绕着二人打转。   沒了说话声。竹林间寂静悄然而至。   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鼾声稍显突兀的打破了这份寂静。   云衍不由失笑。将夏溪苽从怀间拉开。果见她已微阖双眼。呼吸均匀。   唯独那双叶眉仍是紧蹙。表示着她此刻的不安。   细细听去。还能闻到她轻如呢喃的呓语。“云衍。不走。”   漫天繁星下。云衍眼底渐渐生出化不开的惆色。   他修长的手轻轻触碰上夏溪苽紧皱的叶眉。似要将它抚平。   而后。轻柔的吻落于她的眉心。喃喃道:“彩辰。”   夏溪苽是被一缕阳光刺醒的。   她有些不满的睁开眼。入目是檀木制的床板。距它两米远的地方是镂空式的户牖。透过空隙。能看见屋外青翠欲滴的竹林与大好的春色。   入眼皆是此景。夏溪苽的起床气消了大半。   在东海紧绷了太久的神经昨夜得到放松。居然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识的情况下便睡着了。   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夏溪苽起身出门。   屋外溪水波光粼粼。云衍正懒洋洋的躺在木椅上晒太阳。   夏溪苽沒來由想到一个词。叫“美男如画”。   意识到日后自己便可以天天面对这张惊为天人的俊颜。夏溪苽光是想想都颇为激动。   勉力抑制住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夏溪苽眼珠一转。蹑手蹑脚的碎步上前。且以自认为极快的速度捂住云衍的眼睛。低沉着嗓音道:“猜猜我是谁。”   要说夏溪苽做这件事纯属沒事找事。然则对面人却很配合。   薄唇扬起优雅的弧度。云衍淡淡道:“小白。”   夏溪苽一听來了气。甩开手绕到云衍跟前。复又伸出修长细腻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认认真真道:“亏你是个神君。也不动脑子想想。小白那小短腿。哪里來得这么好看的手去捂你的眼睛。”   云衍笑而不语。适时。从远处游荡回來的小白。好巧不巧便听到了來自主人对它身形上的指控。   这显然让臭美的小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气呼呼的丢掉衔在嘴里的果子。乌溜溜的眼珠紧紧瞅着她。   小白体型巨大。飞过时甚至能遮住大片阳光。夏溪苽想不注意它都难。   此刻更是接收到它幽怨的小眼神。暗道她果然不适合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悻悻然缩回手。慢慢踱到小白身边。   佯装欣赏一般的瞧了瞧它那两个爪子。睁大眼睛惊叹道:“天哪。此爪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小白虽说是灵鸟。但夏溪苽这几句文绉绉的话它却听不懂。想來也是夸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只哼了哼仍旧不理她。   【089 情荡涟漪】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夏溪苽自然是不知这鸟语的。转过头正要问问云衍它都说了些啥。却被來人单手支颌的画面惊艳到了。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云邸静谧。她这吞口水声便显得尤为突兀。   云衍见她如此。轻轻笑了笑。朝阳倾泻而下。照得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小白说你那日不辞而别。它还是很伤心。要你多夸夸它。”   夏溪苽尚沉浸在突如其來的的花痴中悲愤到不可自拔。听了云衍的话。一面怪道他竟猜得出她想问什么。一面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用于掩饰自己的尴尬处境。   转而望向还在哼哼唧唧的小白。一把拍在它毛茸茸脑袋上。“呆。我们第一次相遇你拍拍翅膀不告而别。我姑且沒说你什么。如今不过一报还一报。彼此扯平。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不成。”   昂首挺胸等待夸赞的小白伸出翅膀捂住自己受伤的脑袋。一副蒙圈状。   乌溜溜的小眼睛瞅了夏溪苽半天。终是委屈的“咕咕”叫了两声。弯着脖子衔起先时被它扔在地上的果子。讨好似的递了过去。   夏溪苽一直以变脸速度无人能敌而洋洋得意。如今见了小白。深觉名师出高徒。抱着接收“出师礼”的心态接过果子。下一秒。便见小白蹬着它那两只小短腿“哒哒”跑向溪畔的一株垂柳树下。   长喙对着树根出一通猛戳。沒多久一旁就堆起半米高的土堆。   小白做完这些。扭过脖子邀功请赏似的。冲着夏溪苽叫了两声。   夏溪苽猜不透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走上前瞧了瞧。   但见树根下堆满了小白平日里替她摘的果子。虽说埋在土里。但却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堆。半点泥土也沒沾上。   她不在它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它每天都在干这些吗。   夏溪苽鼻尖一酸。抬眼只见小白乐呵呵的对着她“咕咕”叫唤。比她还沒心沒肺。   “傻小白。”她这一下连眼眶都跟着红了红。伸出手搂住它的脖子。“对不起。”   小白不明所以。拍着翅膀继续示意夏溪苽将这些果子都吃了。   所以说。这只灵鸟的情商委实少得可怜。   夏溪苽不由破涕为笑。松开搂住小白的手拾起地上的一枚果子。   阳光下。它周身晶莹光滑。透着汩汩灵气。在人间尚不觉得。现下在仙界这样灵力充沛的地方看來。才觉出不妥。   这种上好仙果。除了桃源的蟠桃。太上老君那的人参果。便只剩下玉帝的雪梨果了。   然则雪梨果百年方才结果。吃一枚可涨千年修为。玉帝宝贝得紧。除了在朗坤殿迁移的一株外。其余都在他自个儿的后花园中以结界看守。小白再神通广大。又如何能够得手。   思及此。夏溪苽拿着果子的手抖了抖。惊疑不定的望向小白。“这果子你是在哪里摘的。”   小白像是沒料到夏溪苽会这么问。先是“咕咕”啼叫两声。后又慌忙伸出羽翼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摇头作“无辜”状。   夏溪苽一一看在眼里。心下已有了计较。   说不得吗。   那定是南宁绝无疑了。   想当初她还在朗坤殿时无意间听宫娥提及这雪梨果。多次暗示南宁绝无果。最后只得作罢。   他这么舍不得的东西。现如今被小白三天两头前去摘取。怕是也所剩无几了吧。   她自以为在凡间无声无息的半年里。他是否早早便已知晓了呢。   夏溪苽闭了闭眼。胸口有种浅浅压抑得疼。不剧烈。但绵长。   一双手忽的揽过她的肩。无声拍打着。   夏溪苽闻到來人身上淡雅如墨的香气。紧绷的身躯像是得到了某种慰藉。松懈下來。   她倚靠在他胸膛。睁眼盯着那些果实好半晌。才听见自己有些低哑的声音。“我倒宁愿他还是从前那个只会找我麻烦的上仙。”   “谁都是会变的。”云衍手上一顿。淡淡道。   夏溪苽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出奇的笃定。“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因而她每每试图探究这果子的底细。都被他三言两语的绕开。   云衍不语。凉薄的眉眼定定回望她。   夏溪苽暗道自己同他置什么气。斟酌片刻下了决心。“我去把这些还回去。”   说完毫不迟疑。撸起袖口就要拾掇。   云衍却拦住了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对你修为大有裨益。你即便送换回去。依照南宁绝的脾气。也定当是作垃圾丢了。”   “可是……”不还回去。她难心安。   余下的话夏溪苽沒说出口。云衍轻轻将她拉回怀中。嗓音轻柔似流水潺潺。“彩辰。成神吧。”   夏溪苽呆了呆。脑海一片空白。   成神吗。   数十万年來就连玉帝也不过是半神。。修得上神。谈何容易。   “云衍。你说神与仙。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夏溪苽目光放的远了。竹林清幽。水声悠远。   “做夫妻是要一道挡天雷的。品阶越高的仙受的天雷越重。若是一方承受不住死去。另一方亦会遭到反噬。”云衍说得慢条斯理。客观而冷静。   夏溪苽想了想。觉着九重天的仙家恨不得对她抽骨剥皮。阻止她和云衍在一起。定然不会是为了她的小命着想。   换而言之。不过是怕云衍神力受减。无人替他们镇守天界罢了。   道貌岸然的指责她天理难容。归根究底却是这般鄙陋的利益关联。夏溪苽不禁冷笑。   转念一想。又是满满的心疼。   仙人势利。云衍这些年。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真心人也沒有。该有多寂寞呢。   思及此。夏溪苽故作悲凉状。戚戚道:“跟着你会被雷劈死。那我岂不是会死得很丑。”   云衍皱了皱眉。盯着她片刻。终是笑出了声。   夏溪苽也跟着笑。张开双手给予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感慨道:“云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觉得。高高在上的神君是我一个人的神君。那种感觉。太不真实。”   “你能回來。亦是我的不真实。”   云衍轻叹。夏溪苽沒听清楚。一双眸忽闪忽闪的望着他。   云衍却已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眼中生出柔情。淡淡道:“我原以为我们的进展已足够缓慢。你依旧如此。那么。这样呢。”   他说着。薄唇轻轻抵在她的额间。浅尝辄止。   夏溪苽一张脸瞬间烧得通红。僵着身子不知所措。   云衍笑了笑。温凉的唇又落在她的鼻翼。“这样呢。”   夏溪苽彻底当机。怔怔望着來人。红晕已蔓延至脖颈。   她可不可以认为。一向冷静自持的云衍神君。在跟她……调情。   云衍像是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眼底似有若无闪过狡黠的笑。眼睑微垂。轻柔的吻最后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唇上。   所及之处。皆是一阵酥麻的颤栗。   夏溪苽想是阳光的缘故。她莫名感到燥热。可云衍的吻紧追不放。停在她唇瓣吮吸一番后好似不够餍足。轻轻咬了咬她的嘴角。   夏溪苽下意识的张开嘴。來人的长舌便趁势而入。席卷城池。   她被吻的失了神识。本能的将他抱紧。浅浅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云衍终是放开她。凉薄的眸中似有情荡涟漪。   夏溪苽这才得到空隙呼吸新鲜空气。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红晕。可她还是有些羞耻的想。意犹未尽。   这四个字刚刚浮现在脑海。夏溪苽就拼了命摇头。她简直就要为自己这个想法羞愧而死了。   “唔。是我的错。”   头顶上方云衍的声音。捎上隐隐浅笑。   夏溪苽红着一张脸抬头望他。怪道:“什么。”   云衍这趟连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小白同我说。你……意犹未尽。”   天雷滚滚。   夏溪苽转头瞪着蹑手蹑脚往后退的小白。长叹家门不幸。   她怎么会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深谙读心术的小白成功接收到來自主人八百里加急的怒火。一招大鹏展翅火速逃离战场。   夏溪苽节操早已碎得遍地都是。凝神驾云直追而上。   自此。一场人与白鹞的激烈追逐战就此展开。   云衍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漫步走回木椅上躺下。温和的阳光普照大地。他眼底阴霾一瞬即逝。   据知名记者闲静少言报道。当天的战况是这样的:   夏溪苽在追逐白鹞数百圈无果后。最终体力不支。灵力散尽坠落时被云衍救下。   云衍以其修为不精为由。逼迫其冥神打坐半日。并以其在蒲团最终酣睡。圆满落幕。   日子就在这样的追逐打闹中平淡无奇的度过。借着雪梨果的辅助。夏溪苽又心心念念要与云衍寿与天齐。修炼进展的倒是不错。   是日。闲來无事缠着云衍畅谈人生理想的夏溪苽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題。模样很是惶恐:“云衍。你说劈我的天雷是不是就要來了。”   按理说每每修为上升一个品阶。天雷都会酌情而至。她当时不声不响修成了上仙。却不见天雷。委实怪异。   云衍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淡淡道:“你不需要。”   夏溪苽沒甚多想。拍了拍胸脯心安了。“那就好。那就好。”   【090 天命难违】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转眼过去三月。夏溪苽在云衍的督促下已经能够做到熟练的使出水波刃。   为此。夏溪苽一直很奇怪。作为一个兼附金火土系的上神。如何对她一个水系的仙术如此了如指掌。   她将自己的疑虑告知云衍。來人笑而不语。眼底苦涩一闪而过。却被她轻易的捕捉到。   夏溪苽想。那该是他不愿意提及的过往。不问也罢。   成神之路漫漫。夏溪苽打从一开始便沒往那方面去想。她之所以一直勤修苦练。只是希望自己的能力能够再强大一点。   这样。她就能陪在云衍身边更长久一些。   可她这样小小的念想终是在三个月后的清晨。尽数打破。   那日她和往常一样准备晨练。从竹屋出來的那一刹天空已经泛起第一抹光亮。   夏溪苽沿着门框偷偷朝屋外望去。云衍正站立溪畔。负手而立。   云邸素來无风。今日却吹起了他如墨的长发和金丝边的白衣。远远望去一片萧索味道。   在他的头顶。再也不是永远云淡风轻的湛蓝色天空。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围绕在云邸上方的天兵天将。为首的。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玉帝。   “云衍。近來顺风耳已经查明。不久前你神力大减是因为替那西海小仙挡下了八十一道天雷。天命有意派她阻止墨渊。你心软放走已是不对。如今墨渊异动愈加频繁。朕亲自前來。就是希望你能看在朕的薄面上。将她交出來。”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与她无关。”云衍的声音。淡得沒有一丝波澜。   “如何无关。”玉帝剑眉紧蹙。威严的嗓音含着薄怒。“若非要救她。你又如何要本源之力牵制墨渊。现下一重天除了七彩星辰全数枯萎。再过不久。怕是墨渊中的妖力终将倾囊而出。三界动乱不说。朕最担心的还是你啊。”   “玉帝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沒有我之后的仙界呢。”云衍轻轻笑了笑。再不多看玉帝一眼。衣袖轻扬。只见金光闪过。天空又是一派晴朗亮丽。   躲在屋檐下的夏溪苽。握住门框的指尖几乎被她掐的泛白。   她早该知道的。天命难违。   她能够安然无恙的存活在这世上。就证明墨渊依然沒有消失。   云衍将她独自丢于东海的那段时日里。是否正在与墨渊周旋。   如果这便是事实。她动辄就拿这件事埋怨他。他该有多难过呢。   许是夏溪苽的目光太过炽热。云衍缓缓转身。朝阳冉冉。他如画的容颜下唇角微勾。给予她一个温暖到极致的笑容。   夏溪苽看得有些痴迷。   她好像从來都沒有告诉过他。于她心底。她私心的想将这个世界上所有有关于美好的形容词都加于他的身上。   她眼里的云衍。永远都闪闪发光。   照得她阴暗潮湿的三丈荒原。亦明亮透彻。   可是云衍。我想要的。除了光明。还有能与你一同分担苦难的荣光。   墨渊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你从來都不曾和我提起。   夏溪苽强忍下心中酸涩。亦回以他一笑。若无其事的走到他的身边。撒娇般的扯过他的衣袖。道:“我今天不想练功。”   云衍神色如常。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底满是宠溺。“好。”   夏溪苽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复又笑得愈加灿烂。   她想。心照不宣。就该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云衍将她带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对面的葡萄藤架上已经有几株新结果的葡萄。   夏溪苽佯装好奇的望过去。云衍却轻而易举地的将她的头扳正。凉薄的眸像是要看进她的心底。“彩辰。嫁给我吧。”   夏溪苽怔了怔。便又听到云衍续道:“东海那场擂台赛胜者是我。你早该嫁过來了。”   夏溪苽闻言想笑。   那日那场赌局。他大抵是她平生所见。最最无赖之人了。   只是。嫁给云衍吗。   哪怕时至今日。她都不敢想象。   “彩辰。”云衍轻声唤她。眉眼竟生出抹紧张。   夏溪苽稍稍回神。将他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二人凝视良久。她终是先一步认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唇瓣送上去。   情爱的事情她懵懂。只是凭借本能去探索。   知道这是夏溪苽的回答。云衍极快予以回应。长舌轻柔舔舐她的唇瓣。趁她放松之际。优雅入侵。   这一吻。有些动情。   夏溪苽被吻得乱了神识。待云衍将她放开。二人额头相抵。彼此都轻微喘息。   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唇瓣。终于似下定决心一般。璀璨的眸直视着云衍。轻柔而笃定。“云衍。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云衍温凉唇吻上她的眉心。“我知道。”   夏溪苽却微微推开他。一字一句道:“我愿意今天。做你的妻子。”   她说完。伸手握住他的。大胆的朝自己衣领处送去。手虽颤抖。但无一丝一毫的迟疑。   云衍很快便明白了夏溪苽的意思。反手按住她的手。沉声道:“你可知你到底在做什么。”   夏溪苽扬唇笑开。阳光下如夏花耀眼。“云衍。我要你。”   “彩辰。”   云衍低呼一声。眼底晦色。顺势将她压倒在躺椅之上。颀长的身子压上她的。   再不多言。骨节分明的手灵活的解开她的衣襟。吻不由分说便覆了上來。   情爱本就难以把持。更何况是由她亲自挑起的火。饶是他自认定力极好。也终是忍不住了。   亲吻再不似先时温柔。云衍稍显急躁。屋外阳光越发耀眼。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云衍将夏溪苽的衣服褪到腰肢。桃粉色的衣裳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娇嫩。   他忽然便不动了。好整以暇的作欣赏状。   夏溪苽何曾以如此姿势出现在异性面前。无数二十一世纪的开放思想在她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抵不住内心矜持。一张脸羞红一片。   她作势推了推他。清亮的眼眸捎上责怪。   云衍轻轻笑了笑。还未说些什么。从天际传來一声嘹亮的啼叫。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从他们上方一闪而过。最后停落在二人面前。   不知是不是夏溪苽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现在的氛围很是压抑。而这股压抑。正是从自己上方的那名神君身上散发出來的。   欢快飞來的小白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氛围。歪着脑袋低头打量一眼后。成功接收到云衍嘴角高深莫测的笑意。当即啼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当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夏溪苽看着小白这么大个子却要落荒而逃的身影。“噗嗤”笑出了声。转眼又对上云衍玩味的目光。   因着小白突如其來的的打断。夏溪苽忽觉自己如今这样异常尴尬。她动了动身子想要作罢。云衍却将她的肩膀锁得牢牢的。   “很好笑。”他闲闲打量她。语气悠然。   夏溪苽隐约在空气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识相的摇了摇头。道:“不好笑。”   云衍满意了。起身一把拦腰抱起夏溪苽。径直朝屋内走去。   夏溪苽也不是纯洁的。下一秒便明白了云衍做什么。方才淡去的潮红又席卷而來。   然则这场火是她自己点燃的。若是她再说停下。却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直到她整个人被云衍平放在檀木制的床板上。她看见他眸中炽热。才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夏溪苽衣裳被褪下一半。云衍低头吻上她的锁骨。瀑布般的长发落在她的胸前。如丝绸般温凉顺滑。激起她浑身一阵颤栗。   她暗自攥紧双手。努力平复下自己紧张的心情。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云衍的吻却只是停留在她的锁骨便再不曾往下移动。湿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她能听见他细微的喘息声。   她知道他是在克制自己。她很想告诉他不需要。可自己却还是紧张到无以复加。   良久。只听到耳边一声轻叹。云衍稍稍直起身子替她穿好衣裳。凉薄的眸中依旧炽热。但他到此为止。临走前深深看了夏溪苽一眼。很快不见了踪影。   夏溪苽沒读懂他眼神中的意味。似是不舍似是怜惜。她只觉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却又有淡淡的失落萦绕心头。   她不管不顾的想要将自己给他。不过是清楚明白的知道。今日一旦过去。她和他。真的就只能是陌路了。   墨渊虽非因她而起。但万物有始有终。她三生有幸得云衍垂怜。纵然为他去死。她也死得其所。   眼角有泪迅速滑落。枕边晕染开洁白的花。   是夜。云邸万年如一日月华遍地。漫天繁星闪耀在头顶。   夏溪苽悄无声息的走出竹屋。朝周围四处探查了片刻。确定沒有云衍的身影后。这才轻轻吹了声口哨。小白闻声赶來。   它显然也是刚睡醒的样子。眼皮向下拉拢。直到看到夏溪苽后乌溜溜的眼珠闪过一抹贼兮兮的精光。   夏溪苽知道它在想什么。脸上不自觉一红。扬手一巴掌便毫不客气的冲着它毛茸茸的脑袋拍下。   (这段亲热戏本座其实酝酿了好久。本來是想要让咱神君得逞的。奈何净网作祟。脖子以上的描写本座实在无能为力。更何况写到后來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着一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091 危机四伏】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这一掌根本沒使多大的力气。小白却吃痛的啼叫起來。夏溪苽生怕它的声音惊动了云衍。赶忙做起了噤声的手势。   又是赔罪。又是安抚。   小白满意了。遂睁大它乌溜溜的眼睛瞅着自家主人。   夏溪苽努力抑制住想要再揍鸟的冲动。翻身坐到它的背上。小声道:“去天宫月楼。”   因着是夜间。白天乌泱泱的人群现下也不见了踪影。   趁着月光皎洁。夏溪苽很快便赶到了月楼。楼前大门紧闭。想來三更半夜的就算是神仙同样要休息。   直接让小白飞过墙檐。平稳落地后夏溪苽急急跑去敲月老的房门。好半会儿才听见里头传來应门的声响。   当一袭红色大褂的月老拄着拐杖出现在夏溪苽眼前。她不由分说就拿起自己手中的红石递了过去。“麻烦老上君替我交还给云衍。”   语罢。转身要走。   她既然要只身前往墨渊。那就绝对不能让红石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然则直接摆放在屋内她又有些不放心。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红石是月老给的。交由他保管她才能称得上放心。   月老昨早上才终于彻底解开被计都星君搅在一块的姻缘树。不眠不休许久。好不容易捞着偷闲的浮生。睡梦中被惊醒不说。手上还莫名其妙接到了个烫手山芋。他说什么也是不会答应的。   当即叫住夏溪苽。他迈着蹒跚的步履走上前。齐肩长的花白眉毛挤在一处。摊手道:“你这不是为难老朽吗。”   夏溪苽反手握紧月老的手。摇了摇头道:“我此番真的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宜携带此物。日后大抵也是回不來的。还望老上君帮我这一回吧。”   她语气诚恳。月老阅历丰富。自然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再者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白白凑到自己跟前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他。他已动摇了心神。   只是红石要是交给别人还好说。这要交给云衍神君……   月老将将想到云衍人畜无害的笑。整个身子骨就莫名一哆嗦。急忙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仙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早知道月老不是个好说话的。夏溪苽抬眼瞧了瞧不远处。被月光照得金灿灿的参天姻缘树。淡淡道:“红线都解开了啊。”   说起这事月老心头就畅快。像是便秘多年终于排出时的那种畅快。   他刚要乐呵呵的点头应和。却在看到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鹞正慢悠悠的溜达过去时。吓得脸皮抖了三抖。   当机立断把手中的红石揣回袖口。愁眉苦脸道:“行了行了。本仙君答应你还不行吗。”   得到预料的结果。夏溪苽冲着月老和蔼一下。拍了拍手召回小白。二人一鸟迅速消在夜空之中。   唯剩月老一人拄着拐杖。风中凌乱。   刚从月楼出來。夏溪苽就开始招呼小白回去。她当初叫它过來就是为了对付月老。如今事情已经办妥。自然不能连累它和自己一同去冒险。   奈何小白却是那种召之即來。挥之不去的类型。任凭夏溪苽好话说尽了。它还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人间小屋不辞而别。夏溪苽知道它在担忧什么。   更何况。她的确还要再丢下它一次。   “小白。”月色下夏溪苽抚摸着它厚实的羽毛。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是在人间的半年。还是云邸的三月。都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可是……幸福都是有代价的。我不能这么自私。”   她当然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生活下去。但纸包不住火。   她只要想到云衍因墨渊妖力神力尽失的画面。心头就像是悬了无数根锋利无比的银针。心悸到窒息。   一旦你深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那种想要为他痛为他死的甘之如殆。   但如果角色互换。她不愿意。   小白通灵性。听出了夏溪苽话语间的失落。弯下脖子蹭了蹭她的手掌。   软软痒痒的触感瞬间安抚了夏溪苽伤感的情愫。她感激的朝小白笑笑。暗夜里忽的响起一声刺耳又熟稔的笑:   “本宫当你只会躲在云邸不出來。正愁拿你这个缩头乌龟沒办法。这下倒好。居然自己送上门來。”   借着月光夏溪苽眯起眼。声源处來人一袭玄衣衬得她身材姣好。长发干练的束在脑后。若非她那张雍容华贵的脸。夏溪苽差一点便要认不出她了。   沒想过会在这里碰上景茵。夏溪苽璀璨的眸生出丝讥讽。“你这太子妃的头衔也不知被废了多久。成日里本宫本宫的叫唤。知不知羞的。”   “你……”景茵成功被激怒。伸出中指指向她。气结道。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不是应该好生呆在军营里头颐养天年的吗。怎么有空跑到这來同我叙旧。”   夏溪苽再接再厉。眼看着景茵那张脸。在月色下黑的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有回应。夏溪苽甩了甩袖子抬脚要走。无数道黑影却接二连三的从四面八方冒出來。霎时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白见状。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來人。   夏溪苽替它顺毛。动静太大必会引來天兵。到时候被玉帝捉回去。虽说同样都是墨渊的牺牲品。但自愿和胁迫是根本性质上的不同。   景茵这才缓步而出。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本宫叫了蓬莱岛数十名高手前來捉拿。你也算挣足了面子。”   这群黑衣人竟然是蓬莱岛的。   夏溪苽环顾四周。轻轻笑了笑。“昔日太子妃的确是好手笔。”   “昔日”二字景茵听在耳里。怒极反笑。“你大可继续猖狂。左右不过这一时了。”   她话音刚落。数十名黑衣人齐齐上涌。手持长刀气势汹汹劈來。   夏溪苽凝神引來水波将自己同小白罩在其中。翻身骑在小白背上便走。   煮熟的鸭子景茵当然不同意就这么飞了。一声令下。黑衣人紧追不放。自己更是一马当先。飞身赶來。   沒一会儿工夫。身后之人同她已剩数米距离。   夏溪苽不由记起从前一重天时顾芳枫的紧追不放。她一意孤行却是害了小白险些折翼。   同样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让它发生两次。   手掌聚力将小白推向远处。她大喊一声“快走。”。下一秒已只身杀进人群之中。   小白撕心裂肺的啼叫声响彻云霄。夏溪苽沒空再去理会。专心凝神引來水波。于她周身化开巨大的水晕。击开前赴后继的黑衣人。   以一敌百的场面她也不是沒有经历过。现下不过数十名兵士。再加上近來修为上涨。是以根本不在话下。   很快黑衣人已被夏溪苽除去大半。她不是个恋战的。再多呆片刻怕是终究要引來天兵。到时候想走更是难上加难。   临走前最后放出一道水波刃。数十名黑衣人尽数倒地。她拍了拍手就要离开。转身之际便见那数十名倒地不起的黑衣人竟又重新站了起來。毫不犹疑的冲到她的面前。   夏溪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应付之余瞥了一旁的景茵。她此刻嘴角的笑容过于诡谲。手掌翻飞结出印伽。汩汩暗紫色的气流涌入那群黑衣人体内。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正道的仙术。夏溪苽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当下的情形更是不容她抽空想明白。   如果这群黑衣人是不死之身。那她即便现在打得过。也终有灵力耗尽的一刻。硬碰硬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索性凝神自周身设下结界。夏溪苽稍作喘息。冷眼看向一旁操控全局的俊颜。“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人还在水月阁时。她就特地携來顾芳枫至她于死地。事后不成。难道已对她恨之入骨。不惜倾动蓬莱岛对付她一人。   景茵闻言一笑。暗紫色的气流缠绕在她周围。月华笼罩下平添一抹诡异。   “夺我之夫。毁我清白。我父皇也因你涉险。蓬莱岛落入不义之地。时至今日。你还问我想要做什么。”   她说到后來变得义愤填膺。夏溪苽勉强承认前两条的确和她有关。但蓬莱岛岛主真的和她半毛钱关心也不曾有。这样的罪名未免扣得有些大了。   夏溪苽斟酌片刻。方好言相劝道:“你我之间肯定存在误会。却不论先前两条都是你咎由自取。纵使蓬莱岛我也半只脚都沒踏进去过。你若想要报仇。去找阿童会不会更合适。”   毕竟。送景茵去做营妓的人是他又是不是自己。   “少废话。”   景茵显然不想再听下去。大喝一声。手中暗紫色气流窜动。避开黑衣人直直朝夏溪苽的屏障袭來。   那气流力道极大。触及结界不到半晌就将它震碎。月光中水波晶莹剔透。似繁星陨落。   夏溪苽喉中一甜。匆忙咽下。复又凝神欲要重设结界。   然则那股气流很是霸道。三两下就束缚住夏溪苽双手。并渐渐缠绕在她周身。半点动弹不得。   夏溪苽莫名觉得这股气流颇为熟悉。脑海中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虽看不真切。心中却生出化不开的绝望。   仿若沼泽粘稠布满全身。无法挣扎。   【092 故地重游】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竹林幽深。一袭白衣静立于溪畔。溪水宛若光洁亮丽的明镜。倒映出來的。却不是这满夜星光和來人韵雅如画的俊颜。   一声激烈的啼叫打破夜的静谧。巨大的形体遮住月光的皎洁。落于來人一侧。在看见溪水面上自家主人的身影后。更是拍打着翅膀像是在焦急诉说着什么。   “我知道。”云衍淡淡开口。打断了白鹞的喋喋不休。   金边衣袖轻拂。溪水面又极快恢复如常。映出被月华染上光晕的柳枝。   漫天繁星化成细碎的光融进他凉薄的眼眸。然后一点一点的黯淡。终被苦涩与苍凉渐渐吞噬。   彩辰。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我手。   到那时候。你可会恨我。   却连恨。都只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从前被缚仙索绑着。如今被这一团不知名的黑气绑着。左右都是半点动弹不得。那她当初还这么勤学苦练做什么。就该随手揣数百条缚仙索放兜里。见一个逮一个。   夏溪苽盘膝坐在由景茵招來的祥云之上。颇为郁闷的想。   “别挣扎了。你解不开的。”   专心御云的景茵偶尔低头打量夏溪苽一眼。语气里极是轻蔑。   夏溪苽抬起头。恨恨瞪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哪学來的这些歪门邪道。妄你还是正派出生的仙人。真是有辱家门。”   这股暗紫色气流委实诡异得紧。又让夏溪苽熟稔的得紧。一时半会儿却道不出个所以然來。   但虚张声势还是要的。夏溪苽话一出口。果见景茵脸色一僵。她像是要出手教训她。又被她自己拼命忍下。只冷笑道:“等到了目的地。看你还能狂妄多久。”   夏溪苽听了兀自点头。暗道景茵倒是将她虚张声势的精髓学了个十成十。   折腾了一晚上。东方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沒过多久太阳便从半山腰上冉冉升起。朝阳如火。煞是好看。   夏溪苽借着天光终于看清自己前方的景致。云雾缭绕下一座座仙山凸显。而她的方向正是要赶往一重天。   景茵去一重天做什么。莫非墨渊异动连她都知晓了。   夏溪苽叶眉紧蹙再不说话。留下一群黑衣人对付二重天的妖兽。二人穿过绿洲。极快抵达一重天。   不曾想一重天如今的荒芜景象和她上一次前來。比之更甚。数以万计的灌木花丛尽数枯萎。颓败的荒凉之感弥漫进空气里。   她还沒來得及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景茵拖上了祥云。直达七彩星辰而去。   阳光下的星辰发出璀璨的光。远远望去清丽悠远。   这大概是夏溪苽此番前來。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只是望着遍地星辰。她隐约便又记起些什么。记忆的碎片在见到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七彩星辰周围的凤如归后。终于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   一重天那日他险些害云衍丧命。若非她莫名魔怔了。怕是要做一对亡命鸳鸯才是。   从祥云之上下來。凤如归显得很高兴。殷红的唇瓣扬起妖娆的笑。“你总算是來了。本座等这一天。竟也等了匆匆数百万年。”   数百万年。   云衍不过数十万岁。凤如归看起來年纪轻轻。这岁数乍听起來倒像是上古时期的古董了。   夏溪苽尚未将心中的疑虑道出口。景茵已先一步上前。郑声道:“人我已经带來了。阿童呢。”   “阿童。”凤如归妖艳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细腻如女子的手慢条斯理的指了指一旁的地面。“你说得可是他。”   夏溪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阿童正平躺在星辰之间平稳睡去。而在他的一旁。还有一具成年男子的身体。细长的丹凤眼微闭。面容较女子还精致。   这两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夏溪苽看得一惊。遂转而望向一袭红衣的凤如归。他笑容愈发肆意。眸中诡谲之色一闪而过。   那神色夏溪苽曾经在他们二人身上都看见过。此刻再遇。心底的迷雾终是散去。但下一秒。新的迷雾又靠拢过來。   如果说这两人均是凤如归假扮。那他千方百计靠近她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杀她。早在东海便可动手。何必大费周章等到现在。   凤如归却缓缓举起右手。耀眼火球自他手心生出。毫不迟疑的投向阿童和千叶的方向。   霎时大火蔓延。伴着什么东西烧焦时的声音。两人很快化作了灰烬。   景茵见状惊叫道:“你在做什么。我父皇还在他的手里。”说着就要扑上去。   敢情蓬莱岛的事还真是阿童搞的鬼。她现下被捕。即便云衍回头查探。想必留下的也定是有关蓬莱岛的讯息。   他这招借刀杀人倒使得不错。   景茵这厮当了替罪羔羊还这么衷心。夏溪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开口道:“你别救了。阿童只是个纸片人。沒有生命的。”   景茵闻言。身形一滞。杏眸满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夏溪苽却沒空再多做理会。这大火要是继续蔓延下去。恐怕连一重天唯一剩下的七彩星辰也要消失殆尽。   看向凤如归。她动了动身子。开门见山道:“帮我解开。”   凤如归桃花似的眼角微微上挑。只笑了笑。竟也依言替她解开了。   夏溪苽重获自由。二话不说引來水柱将这场大火浇灭。眼看着一片星辰牺牲。她沒來由的一阵心疼。   想了想。她又道:“墨渊近來不太平。你会出现并不奇怪。然则你饶了这么大的圈子找我一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凤如归轻轻笑了笑。左眼上的彼岸花愈加妖艳。“自然是叫这禁锢于墨渊底下的妖物重获自由。”   夏溪苽亦是轻笑。“我沒记错的话。墨渊只差水木二系便可永世禁锢。我恰巧二者兼有之。你找我來。不怕适得其反。”   凤如归面露困惑。轻声道:“你可知墨渊为何被封印在此处七彩星辰遍地的位置。”   “与我何干。”夏溪苽想也沒想回他。   凤如归打量她片刻。复又笑开。语气千回百转。似有遗憾。“云衍不惜违抗天命也要救你。到头來你果真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提及“云衍”。夏溪苽往往变得小心谨慎。忍不住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快把我父皇还给我。”   站在一旁处理信息的景茵终于处理清前因后果。扑上來拽着夏溪苽的袖口不撒手。   夏溪苽实在不明白她是如何将她父皇的事情同自己联系在一起。不过她也不打算去问。   女人通常都是无理取闹的。她打心眼里记恨自己。诬陷的罪名就变得轻而易举。   甩开景茵缠上的手。夏溪苽试图继续方才的话題。谁想对方不依不饶。仿佛八爪鱼一般抱住她的大腿便不放手。“我求求你。你把父皇还给我好不好。你不是想要太子妃之位吗。我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这般缠法。饶是夏溪苽再好的脾气也忍无可忍了。手掌成刀。直朝景茵脖颈劈去。   待她晕倒后扶到一边。夏溪苽抬眼便看见凤如归玩味的笑。“做神仙就是拖拖拉拉。何不直接杀了了事。”   夏溪苽不由想起与他初次见面时。那条被他生生皮成两半的灵蛇。笑了笑道:“我劝你还是多积点德吧。莫不是天雷还沒劈够。”   凤如归脸色沉了下來。手掌微抬一道火球不偏不倚朝她袭來。   好在夏溪苽眼疾手快。当即凝神引來水柱。及时阻止了自己可能被烧成焦炭的惨剧。   处理完这些。夏溪苽衣袖一甩。怒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本座不是人。”凤如归瞪她一眼。脸色越发不善。   如此一本正经的陈述这个事实。夏溪苽竟也无言以对。   瞥了眼地上的景茵。她还是决定转移话題。“你把蓬莱岛岛主怎么了。”   “在本座的魔宫好吃好喝招待着。”凤如归有些不耐烦。   夏溪苽再接再厉。“人留在你魔宫还要浪费粮食。不如就把他……”   “放了吧”三个字还沒有出口。对方又是一个火球袭來。淡淡评价道:“啰嗦。”   夏溪苽抵挡完火球莫名觉得身心俱疲。幽幽扫了眼躺在地上的景茵。心道:你可别怪我啊。我都尽力了。   微风轻拂。泥土的气息浓郁。空气诡异的沉寂下來。   夏溪苽琢磨着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一咬牙道:“你不是要放出妖物吗。还等什么。”   到时候她进了墨渊。便直接化作水木二系彻底将它封印起來。顺便把这厮一同葬下去。   思及此。夏溪苽不免又生出几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   “等人。”良久。凤如归悠然开口。依旧是惜字如金的两个字。   夏溪苽听了奇怪。就他们两人还不够吗。   只是她独自一人也不知道墨渊的入口究竟是在哪里。凤如归虽然是横插一脚。到底是帮了她大忙。   等便等吧。毕竟这样的空气。她也是呼吸一次就少一次了。   【093 统一四海】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这般想着。夏溪苽当真左顾右盼欣赏起风景來。遍地七彩星辰含苞待放。阳光下泛出清丽柔和的光。   夏溪苽盯着一株星辰看得久了。忽见在它的上方飘來一朵祥云。一袭明黄色华服的男子站立在上面。很快便平稳落于她的眼前。   沒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楚凌风。夏溪苽心下奇怪。莫不是凤如归说要等的人就是他。   楚凌风显然也不曾想过夏溪苽会出现在这里。深邃的眸中生出一抹疑虑。却只是定定看了她两眼。复又转而对着凤如归道:“东西孤带來了。你答应孤的条件呢。”   “急什么。本座还会失信于你不成。”凤如归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纤细的手指伸到楚凌风面前。“先把它给我。”   楚凌风迟疑片刻。沒有行动。   凤如归笑了笑。道:“怎么。后悔了。”   楚凌风看着他。低哑的嗓音有些阴沉。“墨渊妖力释放之后。你当真能保我族安全。”   “本座不太喜欢有人质疑本座的能力。”   凤如归倏尔收敛了笑意。那悬在半空中的手指微微弯曲。一道火红色的流波极快扫向楚凌风。轻而易举取过他系在腰间的锦囊。   楚凌风猝不及防。似乎是想要阻拦。但不知为何还是忍下。冷着一张俊脸不说话。   凤如归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自然好了不少。殷红的唇瓣扬起惬意的笑。悠然自得的取出锦囊中的宝贝。   阳光下那东西发出红黄色的光。犹如一根镶嵌了无数颗彩钻的银针。   夏溪苽一眼便认出了凤如归手上的东西。东海时楚凌风想法设法要來的定海神针。如今拱手让给凤如归。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她心里不解。又记起先时听婢女提到过。楚凌风最初受伤。好像就是发生在一重天。   凤如归时常在墨渊附近转悠。两人达成某种协议。各取所需。也变得合情合理。   知道凤如归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最不好说话。夏溪苽决定把希望寄托在楚凌风身上。规劝道:“凤如归这人言而无信。谎话百出。你怎么能和她做交易。”   她这话楚凌风到底听进去了几分夏溪苽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一旁打量定海神针的凤如归已然一字不落的传进耳畔。   右手微抬送來一个火球。夏溪苽生怕他再把这七彩星辰烧沒了。只得硬着头皮引來水柱将其浇灭。事后还不忘继续贬低他。“太子爷你快看看。他就是这么暴虐成性。蛮横无理之人。不管他要做什么。事成之后总归沒有要分给你的好处。”   凤如归闻言。果不其然又送來一记火球。   夏溪苽随手挡下。还待再说些什么。來人阴恻恻的话已幽幽传來。“你再多说一个字。本座便重新封住你的灵力。”   这话的威力不容小觑。夏溪苽下意识的闭嘴。为防止伤及无辜。挪着小碎步躲到楚凌风身后。   楚凌风全程剑眉紧锁。见她如此。反而笑了笑。道:“你若平日里便这般乖巧。早已成了孤的太子妃。如何要到这里受他人威胁。”   夏溪苽冲他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小声道:“你到底和这个大魔头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不怕被骗了去。”   楚凌风亦侧过头。低哑的嗓音带着男子独有的磁性。“孤爱美人。更爱江山。男子汉大丈夫欲成大事。沒理由优柔寡断。”   夏溪苽像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可仍旧不甚清楚。自从來到这里。谜团便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令她只觉眼前雾蒙蒙一片。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夏溪苽有些心烦意乱道:“你们说话能不能不要绕弯子。”   她话音刚落。大地猛地晃动起來。抬头望去。竟见凤如归已不知何时启动了定海神针。上古神器威力摄人。红黄色光芒耀眼夺目。伴着遍地星辰。一派绚烂景象。   夏溪苽勉强稳住身形。却被眼前的景致深深震撼。定海神针越來越大。直至耸入云霄。看不见顶端。   颤动愈渐剧烈。夏溪苽甚至能感受到來自地底某种异物呼之欲出之感。她仿若意识到什么。惊呼道:“你是要借助定海神针破开墨渊封印。”   耳边风声嘈杂。却还是被凤如归听到了。他白皙修长的手印出无数复杂的印伽。左眼上的彼岸花因笑而妖娆万千。“除了定海神针却是不够。八百年前亲自用它封印住墨渊妖力的彩辰上神。自然也要一道才好。”   凤如归说着。桃花眼含笑朝夏溪苽望去。火红色袖袍翻动。一股不可抗拒的牵引之力已向她袭來。   夏溪苽身子不由自主的腾空。半点挣扎的余地也沒有。   她现如今脑海一片空白。却又有无数画面仿佛倒带一般匆匆闪现。最后都只定格在凤如归的四个字上。   彩辰上神。   三界唯剩下云衍一个神明。她亦不过是云衍亲封的彩辰仙子。   可为什么。上神二字乍听入耳。竟半点突兀不得。甚至。无比熟悉。   失神间一双厚实的手掌拉住她的手。因着颇为用力。來人指腹间的老茧磨得她生疼。   夏溪苽勉强抽回神识。恍恍惚惚的转过头看去。楚凌风正咬牙拼命想将她拽回去。   然则上古神器堪比半神之力。纵然他有定海神针的心诀。也势必支撑不了多久。   看他脸色发白。夏溪苽心底莫名生出些许感动。挤出个笑道:“放手吧。我天生來这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进入墨渊。”   楚凌风仿若未闻。紧拽着夏溪苽的手不放。棱角分明的俊脸肃杀之气厚重。“凤如归。你要将她如何。”   狂风漫卷。凤如归火红的长发遮住他半边妖艳的容颜。“本座既已允诺将墨渊残存神力尽数送你。她当如何。又与你有何关系。”   八百万年前众神合力封印墨渊。此后所有上神全部丧命墨渊之中。夏溪苽沒想到。楚凌风觊觎的。竟然是远古上神舍命留下。用于对抗妖力的神力。   心生抵触。夏溪苽就觉连与他接触都是厌恶。欲要挣开他的手。扬眉斥道:“昔日沒有上神抵命。绝不会有如今的四海升平。你就算得到无上神力又能怎样。众神的魂魄还在里面。你可曾想过他们。”   “你别动。”楚凌风怒吼一声。愈加用力的拽住夏溪苽的手。“你真当天下太平吗。四海虽表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的较量却从來不在少数。孤想要统一四海。为孤的子民求得真正安稳的处所。神力残存墨渊也只能是荒废。留给孤发挥它的长处岂不是更好。”   “所以你先前去一重天受伤。就是为了得到神力。”夏溪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神力一旦消失。妖物少了束缚必定涌出。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楚凌风。你真真是疯了。”   “是啊。孤的确是疯了。”   楚凌风自嘲一笑。一手拽住夏溪苽不放。令一只手已开始设出印伽。银白的繁冗图案反复加固。最后他大喝一声。印伽直逼定海神针顶端。   霎时地面晃动得更加激烈。凤如归被这突如其來的变故打断了原本的计划。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眼底阴霾尽显。扬手一团巨大的火焰朝他袭來。   楚凌风早因过度的灵力消耗而体力不支。上古神器的气息亦压迫他难以支撑。薄唇紧抿。嘴角仍是溢出一口血來。   夏溪苽虽说怨他趁人之危。但说到底他的本性不坏。此刻更是不惜耗费修为也要救她。凝神引來水柱替楚凌风挡下火球。下一秒楚凌风终是因为灵力耗尽摔倒在地。   少了楚凌风的钳制。夏溪苽顺着原有的牵引继续向定海神针靠拢。定海神针因漫卷的狂风四处摇曳。从高处看去似有数以万计的繁星來回闪烁。   越逼近定海神针。红黄色光芒便越耀眼。夏溪苽刺得眯起眼。心底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穿越而來。莫名的天命便自始至终围绕在她身边。纵然从天上逃到人间。再从人间逃入海底。是你的终归是你的。逃也逃不掉。   思及此。夏溪苽就有些想笑。满心的苦涩却让她扯不出半个笑容。   唯一值得她庆幸的。便是她这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可以挽救下云衍这个三界中仅有的神明。   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红黄色光芒已刺得她眼前一片火海般的明晃。她索性闭上眼不再去看。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身子忽而落入一个极为熟悉的怀抱中。來人淡雅如墨的清香令夏溪苽几乎是即刻辨认出是云衍。   她再顾不得光芒刺目。睁开眼果见他白衣飘飘。墨色长发随风舞动。凉薄的眉眼满含怜惜与心疼。   明眸清亮。倒映下只有她小小的身形。   夏溪苽鼻尖蓦然一酸。眼眶就红了。   泪点來的莫名其妙。夏溪苽慌忙吸吸鼻子压抑下去。二人已平落地。   很奇怪。云衍的出现使得一直躁动不安的定海神针瞬间安静下來。漂浮在半空中。红黄色的光芒宛如另一轮红日。   【094 流芳百世】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云衍神君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追了上來。”凤如归漫步上前。桃花眼似笑非笑。   “留下的蓬莱岛人中有你独有的气息。想要寻过來并不困难。”云衍将夏溪苽小心放下。淡淡道。   他这话倒是消解了夏溪苽的疑惑。当初与景茵对战时就奇怪她的出手诡异。修为大增。却原來都是托了凤如归的福。   凤如归依旧是笑。一双眸落在了夏溪苽身上。“倒也多亏你如此上心。否则光凭本座一人之力。她也不会这么快就修到上仙品级。”   云衍好看的眉微蹙。将夏溪苽搂得更紧些。“彩辰的事。轮不到你來插手。”   凤如归目光若有所思的停在二人相拥的腰间。语气阴凉。“身为神君怎可翻脸不认人呢。你别忘了最初把她从人间带到仙界的人。却是本座啊。”   夏溪苽知他话里有话。忍不住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凤如归轻轻笑开。随风舞动的红发衬得他的笑无比狷狂。“为了你身旁这一个人。八百万年前你不惜毁了三魂七魄去救他。虽说七魄是被好不容易聚回了。三魂却游荡在三界中不知去向。”   夏溪苽呼吸一滞。照他的话说。她一直认为是场意外的穿越。竟成别人早早设计好的阴谋。   “凤如归。你住嘴。”云衍打断了他的话。素來如流水般悦耳的嗓音染上寒冷味道。   凤如归笑得越发张扬。眼底生出一丝莫名快感。“怎么。高高在上的云衍神君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云衍不语。凉薄的眉眼已似千年不化的寒冰。   夏溪苽心头隐隐腾起一抹不安。还未多说一句。但闻凤如归继续道:   “第一缕魂魄飘至魔界。经本座数万年滋养已成人形。知晓海底是个蕴养元神的好地方。本座不惜同东海太子定下交易。竟不曾想却在嫁娶途中出了意外。   不久后西海传來小女儿恢复神识。天赋异禀的消息。本座就猜想定是落入悬崖时另一缕魂魄受召唤而來。与那西海封锁千年的魂魄契合。终成正果。”   虽然打心底里不愿相信。然则凤如归却是沒有理由编出这样的话來骗自己的。   夏溪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云衍。他此刻眉眼间皆是悲悯。那样的神色。竟是同他们二人第一次相见时如出一辙。   胸口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一般。夏溪苽微微踉跄了几步。语气里不知是自嘲多些。还是悲哀多些。“我到头來。不过一缕幽魂吗。”   在现代的那段日子。过得再苦。她也自认活得有血有肉。   如今凤如归轻描淡写的一段话。几乎否定了她拼尽半生去追求的东西。   “彩辰。”云衍及时扶住她。淡雅如墨的清香一如既往地好闻。   夏溪苽却一把推开。仿佛在极力摆脱着什么。“不要叫我彩辰。”   云衍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薄唇微启似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柔软了目光看过去。   曾几何时。夏溪苽无数次的因这样柔情似水的眸光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而过去有多痴迷。现在便有多心痛。   她璀璨的眸直直与他对视。语气开始咄咄逼人。“彩辰是谁。我又是谁。我一直当你是云衍。只是云衍。可你呢。你却想要透过我去看别人的影子。”   “西瓜。”云衍轻叹一声。选择妥协。“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赌气。”夏溪苽失笑。“你只当我是赌气。”   “西瓜。很多事我都私心的望你一辈子不要明白。事实上。我并非因为七彩星辰才唤你彩辰。而是因为你。它们才叫做七彩星辰。”   云衍干脆按住夏溪苽的肩膀。眸光深深凝视來人。语气微凉。“你绝非一缕幽魂。彩辰是你一生的名字。”   夏溪苽怔怔看着云衍眸中小小的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隔了千山万水忽而响起:   “我叫彩辰。这些花儿伴我出生。既是缘分。索性命名七彩星辰。你当记住的。日后但凡看见它们。就该记起我來。”   这个声音。是她自己吗。   那么。她在对谁说话。   耳边传來一阵清亮的掌声。凤如归阴阳怪气道:“你当然不是幽魂。你是亲手将墨渊封印下的彩辰上神。了不起的救世主啊。”   他的话再次打断了夏溪苽的思绪。她转头望去。许是眼神中的探究意味过于浓厚。凤如归竟也从善如流的继续答道:   “本座一开始的确怀疑过你的來历。八重天一路跟随。即便你能使得七彩星辰盛开。御水之灵灭火。但这只能说明你有命定的能力。”   “客栈起火是经你之手。”夏溪苽讶然道。遂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那二重天使用银针招來灵蛇攻击我的人还是你。”见他点头。夏溪苽觉得不可理喻。“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灵力微薄。若非那灵蛇元丹。你怕是连那绿洲都走不出去。”凤如归轻蔑一笑。复又看向云衍。“想來你这位神君大人也是预料到此等结果的。因着修为浅薄无法探查出墨渊入口这才放你离去。否则。你当真以为他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上神。会拱手让出毁掉墨渊的机会吗。”   “你胡说。”夏溪苽不愿再听下去。拼命宽慰自己这不过凤如归挑拨离间的说辞。可到最后。却是连同云衍证实原委的勇气都沒有。   自欺欺人。多么可笑。   “兴许。真是本座胡说。”凤如归又是一笑。阴凉的语气变得困惑起來。“引來八十一道天雷那次墨渊的确有机会彻底销毁。可他并沒有这么做。反而设计唤你前來。打断了后续进程。”   夏溪苽想也沒想就截住他的话。辩解道:“那是我自己探得消息。亲自赶來的。”   “结界设得密不透风。就连九天之上的玉帝也未曾察觉半分。你又是如何探得的。”凤如归悠然开口。似笑非笑。   “是云衍留下的红石吗。你难道就沒有想过。你心心念念的神君大人既然不希望别人知晓。又怎么可能粗心的落下红石让你察觉。偏生就那么恰巧的。让那密不透风的结界。只能由红石牵引而解开。”   夏溪苽回想起当日月老的欲言又止。现下看來。却是故意为之。   “本座假扮千叶靠近你。凭云衍的修为如何察觉不出。可他偏偏要等到本座亲自找上门來动手。引來天兵天将不说。便是当日本座趁乱将你藏入东海。只要他想。大概本座也是带不走的。就连今日的姗姗來迟……”   “不要再说了。”   夏溪苽有些歇斯底里的怒吼。扬手一道水波刃向凤如归袭來。   她痛苦的蹲下身子。眼泪便止不住了。   果然。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云衍待她好。陪伴她修行。只是因为她修为不达上仙品阶。无法启动墨渊入口吗。   她一腔孤勇用于一处。在他眼里。是否只是一场笑话。   凤如归潇洒侧身避让开那道水波。挑眉笑开。“你不必太过伤心。说起來要不是墨渊那日你突然魔怔。本座也不能这么快确认你就是彩辰上神。”   是不是彩辰上神又如何。   她从來就是一个平凡到平庸的凡人。即便这一切都是事实。亦与她无关。   八百万年的苦难与纷争。何苦再找上她。   白衣轻动停驻在她跟前。云衍单膝跪地与她平视。凉薄的眸中悲悯之色愈浓。   他的指腹轻柔触及她的眼角。韵雅如画的绝世容颜。竟令漫天清丽悠远的光也瞬间失色。   夏溪苽想。这样的他。就是自己掏心挖肝的甘之如殆。   她也不去反抗。任由他去擦拭她眼角的泪。良久。她才听见自己低哑到不像话的声音。“云衍。你们做神仙的。是不是从來都把别人的感情当儿戏。”   专注于替她拭泪的手几不可见的一顿。眉眼依旧柔和。   夏溪苽好似并不奢求云衍能回应自己。兀自笑开。“可是怎么办呢。对你。我好像狠不下心去恨。”   说到这里。夏溪苽仿若终于下定决心。拿开云衍的手深深看了一眼。起身后义无反顾的朝定海神针的方向走去。   所及之处七彩星辰依次绽开。不远处红黄色的光芒在她身下投出颀长的剪影。   她像是夏日骄阳下最绚烂的花朵。每一步的靠近。都是花瓣徐徐盛放。   时至今日。夏溪苽终于不得不相信天命。   哪怕排除千难万难。她和云衍之间。也不会有在一起的可能。   天下苍生的安危虽与她无关。无奈她爱的人将这样的使命看得太重。   既然是他的希望。她便成全他。   至少。这样死去。在他心里。多少会留下一星半点的遗憾与内疚吧。   以如此姿态让他记住自己。算是她卑微到尘埃的私心了。   “夏溪苽。你在做什么。本君命令你立刻回來。”   南宁绝霸道而不容置喙的声音。隔着远了。夏溪苽还是立刻便分辨了出來。   她缓缓抬头朝声源处望去。以玉帝为首的一众仙家正驾着祥云声势浩荡的赶來。光芒耀眼。她看不清南宁绝此刻的神色。但凭着那语气。想來也是极气愤的。   焦急的啼叫声响彻云霄。夏溪苽移了目光看去。小白亦挥动着羽翼飞速而來。   夏溪苽勉强挤出个笑容。步履分毫不减。   这一次。终于都聚齐了。   也好。她死后还能做一个流芳百世的英雄。   【095 众叛亲离】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距定海神针愈发近了。夏溪苽只觉眼前金黄色的光芒似是一片耀眼的火海。虽然刺目。她却像是早已经适应一般。安之若素。   看似短短几百米的路程。真的走起來亦显得无比漫长。一切喧闹呼喊声在夏溪苽耳边传來又掠过。她璀璨的眸定定落在远处。毫无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她如今这般。早已沒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眼前忽见一道宝蓝色身影闪过。夏溪苽怔怔然看去。來人桀骜不驯的脸上满满的愤怒。“夏溪苽。本君叫你停下。你是聋了吗。”   南宁绝说着紧紧抓住夏溪苽的手腕。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捏断。   夏溪苽连眉头也不曾蹙一下。目光似有若无停留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淡淡道:“放手。”   “放手。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南宁绝冷笑。交握的手指更加用力。“本君绝不会同意。”   “放手。”夏溪苽淡淡重复着同样的话。只是目光移向了不远处的幻珊。她此刻正紧咬着朱唇。一言不发。   想想。夏溪苽又补充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下你我公然如此。你该叫幻珊如何自处。”   “她如何与本君何干。”南宁绝想也沒想就回道。拽着夏溪苽欲要往回走。“你同本君先行离开。”   因着愤怒。南宁绝这一声说得尤为响亮。一字不落地落尽幻珊的耳畔。   她姣好的容颜蓦然便白了几分。还未有过多的举动。玉帝已先一步开口。嗓音威严。“彩辰仙子身系木水二行。乃天定之人。绝儿。你当识得大体。”   夏溪苽冷眼看过去。在面对她赴死这件事上。她同玉帝倒是出奇的一致。   心下苦涩。面上亦不过清浅一笑。“还是玉帝圣明。”   “本君。若说不呢。”南宁绝并不理会玉帝的话。紧握着夏溪苽的手不放。语气森然。“你我大婚之日放手的是本君。你赶去人间放手的是本君。东海擂台赛放手还是本君。凭什么一直以來就只能是本君放手。这一次。本君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南宁绝为自己做的牺牲有多少。夏溪苽不是不知道。她也不是沒有想过。倘若沒有云衍。她与他兴许会有另一种结局。   只是他们之间除了云衍。还有幻珊。还有玉帝。还有不知所谓的天命。隔着如此多的千山万水。无论如何。她都只能负他。   更何况。要她与云衍从未有过交集。   夏溪苽窃以为。自己是不愿意的。   凝神聚力。夏溪苽试图引來水柱击他离开。在她身后凤如归阴恻恻的声音已经传來。“挡本座宏图大业者。死。”   语毕。一道火红色流波夹杂这浓郁的黑气极快朝南宁绝袭來。   这股气息再一次勾起夏溪苽心中的那根弦。她尚顾不得多想。正待替南宁绝挡下这一攻击。不远处幻珊因惊吓而有些破音的呼喊快一步传來。“小心。”   南宁绝沒想过自己会被偷袭。躲避不及。眼看着那流波就要朝自己而來。他下意识的将夏溪苽推开。下一秒。火红色凤袍毫无预兆便挡在自己身前。   “幻珊。”   南宁绝惊呼。从未有过的恐惧在他心头一闪而逝。他慌忙抬手接住对方瘫软的身子。她嘴角已然渗血。气若游丝。   “你怎么样了。”南宁绝慌不择路的去擦拭幻珊嘴角的血渍。手指却颤抖得厉害。   幻珊像是要摇头。但竟连这样的力气都沒有。只得吃力做着口型。   “你说什么。”风声太大。而她的声音细弱。南宁绝服下脑袋贴近她的身子。耳朵紧紧靠在她的唇边。   最后。他终于听清楚她的话。孤独与绝望仿佛沼泽。宛如蚕茧。在往后的数千年里。每每想起。都会令他感到窒息般的痛楚。   她说:“南宁绝。我终于。解脱了。”   解脱。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带着庆幸的。   南宁绝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对她。真的太过残忍。   “你生是本君的妻。死是本君的魂。解脱。如何解脱。”   南宁绝紧紧搂住她的腰。凤眸乞求般的投向繁花中静静站立的云衍。“云衍神君。你贵为上神。定有办法救得她的。对吧。”   云衍淡淡看了眼已经昏睡的幻珊。温润如玉的嗓音平静的沒有一丝波澜。“南宁妃所受。乃是墨渊残存了数百万年的妖气。她不过数万年的根基。仙气被妖力侵蚀。最多一个时辰。魂魄就会消散。”   “本座想要一个人死。他又如何能活着出去。”凤如归似是漫不经心的打量起自己修长的指甲。轻轻笑了笑。“这次算你命大。只可惜。救你的人已无力回天。”   “魔界之人每一个是好东西。本君和你拼了。”   南宁绝说着就要冲上前去。却被夏溪苽拦下。“你做什么。和幻珊做一对亡命鸳鸯吗。”   凤如归竟身负墨渊妖力。这个事实不得不引起夏溪苽的深究。   南宁绝却显得疯狂。忍不住朝她吼道:“你懂什么。要不是因为本君。要不是因为你。幻珊她根本不会死。”   夏溪苽拦住南宁绝的手微微一僵。笑容有些勉强。“你说的沒错。因为我。”   委不委屈。起因都是为她。   她声音像是要低进尘埃里。南宁绝渐渐找回理智。面上显出些许歉疚。“本君。本君不是在怪你。”   “你就算怪我也无妨。”夏溪苽淡淡道。“其实。我之所以拦住你。就是想要告诉你。幻珊或许还有救。”   “你说什么。”南宁绝瞳孔收缩。话语间难掩激动。   夏溪苽笑了笑。还未待说话。玉帝已率先抢白。“既是墨渊妖力。只要墨渊被毁。残存在幻珊身上的妖力也会荡然无存。”   “摧毁墨渊。”南宁绝轻声呢喃。凤眸看向夏溪苽。见她点头。语气又开始犹疑不定。“夏溪苽。本君。本君想……”   他说着又突然止了口。下意识将眼神从夏溪苽身上移开。   “我知道。”   夏溪苽只是笑。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小白身上。“我这趟是去救人的。千万不要再有谁阻拦我才好。”   这样的话说出來。夏溪苽自己都觉得好笑。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希望她去死。又有谁会來拦她。   她夏溪苽是不是从一开始來到这个世上。就是个错误。   身后目光炽热。夏溪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先希望她死去的人。不就是他吗。   夏溪苽这般想着。微微闭上眼。   众叛亲离。她这一辈子。活得还真是失败。   深吸口气。她复又睁开眼來。继续未完全的步伐。   定海神针悬在半空。夏溪苽在它身下站定。凝神招來祥云。缓缓靠近伸手触上它繁冗的龙文雕刻。   刹那间。定海神针发出比原先更加耀眼的光芒。巨大的身形开始剧烈颤抖。   不知怎的。夏溪苽忽而就回忆起什么一般。双手翻飞结出极为复杂的印伽。轻轻落于它的身上。   定海神针瞬时停止颤抖。庞大的身形徐徐落下。   金黄色光芒璀璨夺目。它周围的七彩星辰纷纷让开道來。在它身下形成一个巨大的缺口。   大地震颤。定海神针平稳落在那缺口之上。完美契合。   风声在耳边呼啸开來。夏溪苽福至心灵。就欲伸手探上它的壁身。下一刻手却被人紧紧握住。   夏溪苽垂眸看见來人的金丝袖边。说出來的话无比疏离。“神君这是何意。”   “我陪你一起去。”云衍的声音。平静到不容半分质疑的余地。   “不需要。”夏溪苽头也不抬。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无奈对方握得极是用力。她挣脱不开。   夏溪苽这才抬眸对上他凉薄的眉眼。轻轻笑了笑。“神君何必如此假惺惺。”   “我唯有随你一道。才能安心。”云衍亦定定看着她。狂风卷起他如墨的长发。伴着一身白衣。韵雅如画。   安心。   莫不是还怕她会临阵脱逃不成。   夏溪苽。直到现在。你究竟还在期翼什么。   她心底苦涩。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嗓音清冷。“既如此。神君请便。”   “你们倒是聊得起劲。殊不知。本座何时答应过你们一道的。”凤如归的声音幽幽传來。附上他特有的阴柔妖娆。   夏溪苽转身冷眼望去。忍不住讥讽道:“怎么。魔尊也想随同。”   凤如归殷红的唇瓣微勾。凉凉道:“自然是要一起的。只是。不需要外人打扰。”   语落。红色袖袍猛地一摆。一道极为凛冽的黑气汹涌而出。目标直指云衍。   夏溪苽一直就对凤如归身上又墨渊妖力的事感到奇怪。原先只是猜测他终年呆在墨渊附近。偶尔沾染上一星半点也无不可。   然现下看來。那妖力丰沛异常。倒像是他的本源之力。   夏溪苽还來不及细细思考。条件反射就想要挡在云衍身前。谁料原先平稳的定海神针再一次颤动起來。红黄色的光芒转为金芒。照亮了半边天际。轻而易举将那股妖力收纳其中。   (华丽丽的在2016年的头一天断更。现在本座回來啦。稍迟一点祝亲们新年快乐哈~~新年依然爱你们。么么哒。)   【096 晦墨深渊】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定海神针下方便是通往墨渊的入口。所释放的妖力会被吸纳并不奇怪。   凤如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妖娆的容颜几分难堪。   他将目光若有所思的停留在夏溪苽身上。桃花眼似笑非笑。眸中却划过狠戾。   “本座想要做得事情。从來沒有人能够阻拦。”   凤如归阴沉的声音响起。夏溪苽不由蹙眉。只见于他周身不知何时泛出层层火焰。将他包裹其中。他火红的发随狂风漫卷。说不出的诡异妖艳。   “凤舞之火。”   辨不清是谁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声传來。惊诧而恐惧。   夏溪苽眉头越蹙越紧。她虽弄不明白这招式究竟有什么玄机。但闻那一众仙家的惊叹之声。想來必定难缠。   手心被人紧紧握住。夏溪苽知道那是來自云衍的安慰。心中温暖与苦涩并存。令她百感交集。   云衍凉薄的眸看向面前的凤如归。淡淡道:“你倒是将这具身子的本事。琢磨了十成十。”   凤如归面上得意之色一滞。复又笑开。“你都知道了。”   云衍微微颔首。嗓音淡得沒有一丝涟漪。“千年前魔族魔尊历劫后性情大变。想知晓答案并不难办。”   “沒错。千年前的那一道天雷那短命的魔尊根本沒有撑过去。若不是本座趁机侵入他体内。他早已经化作一堆白骨。”   凤如归笑得肆意。“可那又怎样。你现在才揭穿真相。却是覆水难收。无力回天了。”   语罢。他仰天大笑。天空一片晦色。源源不断的妖力从定海神针之中倾泻而出出。无一遗漏的纳入他的体内。   每吸收一缕。他背后的火焰就耀眼一分。   夏溪苽见他如此。亦是惊诧万分。   不曾想所谓的“凤舞之火”。竟然能够吸收妖力。倒也难怪一众仙家会感到惊恐。   先前是因为找不到入口。现如今入口大开。照他这么个吸法。早晚得将妖力吸纳干净。到时候即便墨渊被毁。也会无济于事。   思及此。夏溪苽不免焦急起來。就欲转身潜入墨渊之中。忽闻不远处奔腾嘶吼声震天。她眯起眼细细看去。竟是原本安静呆在二重天的妖兽感受到妖力泄露。终是突破屏障。接踵而至。   那一众前來围观的好事仙家。自是沒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惊讶归惊讶。终究是在玉帝的主持下设起结界。   银白色屏障合众仙之力牢不可破。加之它们本就是为妖力而來。只做不见。纷纷围在定海神针旁拼命撞击。   好在定海神针乃是上古神器。仙人之躯尚且难以把持。更何况是这些还未修成人形的妖兽。一旦触及柱身。顷刻灰分湮灭。   然则妖兽前仆后继。只怕水滴石穿。终有动摇的一日。   适时。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与妖兽对立涌來大群乌泱泱的兵士。为首的那名将领浓眉大眼。夏溪苽认识。正是数月前在同样的地方。她与他交手。   他们整齐划一的在凤如归面前单膝下跪。气势如虹。“魔尊千秋万代。吾等恭迎魔族圣驾。”   凤如归欣然接受。右手微抬示意他们起身。笑容狷狂。“尔等皆可静待。本座定带领你们共图千秋大业。”   语落。越來越多的妖力从定海神针出涌出。不可遏制。   沒想到就连魔族也赶來。事情愈发不可收拾。   夏溪苽冷眼看向凤如归。眼含轻蔑。“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带有些许灵识的妖气。妄想统治三界。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进入墨渊。凤如归却已被激怒。火红色流波夹杂妖气迅速袭來。   夏溪苽抬手欲挡。便见眼前乍现一道金色壁垒。轻而易举受下那一股流波。   结界似是无形间隔开的两个空间。凤如归袭击不成。甚至连妖力也无法再吸收。   他调笑着看向云衍。阴沉道:“上神的结界果然是不一般。但你以为。区区一介屏障。能耐我多久。”   “你大可试试。”   云衍袖摆轻动。随手加固屏障。轻道了声“快走”。已带领夏溪苽靠近定海神针。   光芒照亮半边天际。二人极快被一缕缕金光包围。隐沒其中。   失重的感觉很不好受。夏溪苽全程紧紧搂住云衍的腰肢。半点松手的勇气也沒有。   “彩辰。到了。”云衍的声音。从头顶上方慢悠悠的传來。   “胡说。我的脚还悬空着呢。”夏溪苽抓得更紧。眼皮也不抬一下。   “你若不信。大可睁眼看看周围的环境。”云衍悦耳如流水的嗓音。捎上一抹笑意。   夏溪苽勉强睁开一道细缝。比比皆是的岩石。周遭景物静止。是停下了沒错。   那为什么。脚还是腾空的。   夏溪苽睁大眼睛转而望向云衍。见他正看向自己的脚。她便随着一同看去。   只一眼。夏溪苽就觉浑身血液倒流。烧红了脸颊。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着太过恐惧。她这个人像个树袋熊一般紧紧挂在來人身上。活该觉得双脚悬空。   她极快从云衍身上跳下來。清了清嗓子。无事人般道:“你沒事就好。”   枉她先前还逞能不要云衍陪同。现下胆小成这般。都不知他心底是如何嘲笑的。   “小心。”云衍反手拉回夏溪苽。随即一阵诡谲的笑声擦着耳畔划过。   夏溪苽听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再顾不得颜面。紧紧揽住云衍的手臂。哭嚷道:“我不管。你先告诉我怎么死。去哪里死。等我死了以后你再离开。不然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衍眼底生出化不开的怜惜。伸手揉了揉她的碎发。“竟说傻话。你怎么会死。”   夏溪苽挪出一只手拍掉对方蹂躏她脑袋的手。好笑道:“你装的还真像。”   云衍不动声色。只道:“你且直起身子看看四周。”   夏溪苽也觉得自己这么个姿势委实太过窝囊了。依言照做。映入眼帘的。不过满地荒芜的岩石土壤。再往前走几步。道路便异常狭窄。稍不留神。便会跌落那万丈深的岩浆里。   “这墨渊。是设在火山底下吗。”夏溪苽实在沒忍住。口随心动。   云衍并不理会夏溪苽的胡言乱语。颇是好脾气的解释道:“当初借由金火土三行将诸多妖物封印。你眼前看到的。便是火行阵。”   见云衍如此正经。夏溪苽不由的正色起來。道:“可是用來容纳火系妖物的。”   云衍颔首。又道:“正因如此。但凡习得水木二系的妖物。这三行阵便奈何不了它。”   同她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她。还缺她这一味药引子吗。   夏溪苽心下黯然。淡淡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云衍不答。只牵住夏溪苽的手。轻声道:“你随我來。”   墨渊的光线极是微弱。全程都是靠着万丈下的岩浆照亮。沿途道路多有石块砂砾。一不小心踢到一块掉入岩浆之中。都能听见那底下传來的声嘶力竭的吼声。   伴着石块熔解的声音。令人生出满心的惶恐于不安。   耳边时不时还会传來诡谲的笑声。擦肩而过时能明显感到一阵阴风划过。却不知是不是因为云衍在的缘故。都不过是沒有实质性的恐吓。   道路狭小。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时间一长。倒也习惯了。   只是墨渊的气氛太过压抑。总令夏溪苽生出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眼看这条路就要走到尽头。夏溪苽下意识的放松紧绷的神经。很快便觉手掌空出一块。   待她再细细看去。整条道路已经漫长至沒有尽头。而云衍。更是不知所踪。   “云衍。云衍。”夏溪苽赶忙呼喊。偌大的空间唯剩一声声叫喊反反复复地回荡。   他就这样把自己丢下了。   夏溪苽感到不可思议。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对墨渊可谓是一窍不通。独自一人。又如何能够触发五行阵來。   “你的好神君都把你丢下了。你又何苦去替他关心那天下苍生。”   耳边诡谲的笑声传來。阴沉的夹杂着蛊惑的声音。   夏溪苽拼命摇头。挥了挥手试图将这莫名的声音赶出去。“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快滚。滚啊。”   “啧啧。八百万年未见。彩辰上神倒是对云衍一如既往的上心啊。”阴暗潮湿的声音再度响起。句句勾人心神。“当初他就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舍弃于你。你如今再活一次。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夏溪苽干脆捂住自己的耳朵。脑海中支离破碎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彩辰。从今往后四海八荒独留你一人守着。可会觉得寂寞。   对她说这话的人。究竟是谁呢。   夏溪苽觉得头痛欲裂。那笑声却终是勾起了她心中最阴暗的一面。   她缓缓松开捂住自己耳朵的手。瞳孔涣散。“你说得沒错。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想要的。从來就未曾得到过。”   “既然如此。你就该叫他与你一同陪葬。”诡谲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吹拂的风。摆脱不得。   “一同。陪葬。”   夏溪苽轻声呢喃。眼前陡然便出现了云衍的脸來。   眉眼似潭水澄澈。韵雅如画。   【097 梦现真实】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杀了他。”阴暗潮湿的声音。像是沼泽般稠腻。   夏溪苽就欲出手。却在看到來人凉薄的眉眼后。无论如何也无法有多余的行动。   那清明的眸子始终含着悲悯。如此神色。她曾不止一次的见到过。   鬼使神差地。夏溪苽颤颤巍巍的伸手抚上他的脸。细长的指尖一点一点划过他的眼角眉梢。   “云衍。你知道的。感情的世界里。谁先爱上了。总归是输的。”   夏溪苽说着竟笑出了声。寂静的空间使得这笑声尤为凄凉。   谁想她话音刚落。对面而立的云衍忽的便伸出手扼住她的脖颈。慢慢攥紧。云淡风轻的绝世容颜。也显出狰狞之色。   “云衍。你这是做什么。”夏溪苽艰难的挤出一句话。看向云衍时有些不可思议。   彼时。那低沉诡谲的笑声再一次响起。充满蛊惑。“你看。再不动手。他便要先杀了你了。”   杀了他。   夏溪苽有了片刻的失神。下一秒又拼命的摇了摇头。努力将这样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她就这么定定看着云衍。因为呼吸困难而面色通红。嘴角的笑却不见半分褪色。“你这就要叫我随墨渊而去了吗。也好。死了一了百了。”   毕竟。她舍不得他死。   “舍不得又怎样。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可曾见他有过多余会感激。”那声音紧追不放。细细听來。已有了焦急之色。   夏溪苽终于听出了端倪。她不由定睛打量起眼前的云衍。模样虽是相同的。却少了一股神韵。   她印象中的云衍。从來都是漫不经心的笑着。眉眼也是柔和的。   可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的戾气太重。又怎么会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意识到这点。夏溪苽不由乱了神识。挣扎着打量起四周。试图找寻那笑声所在。   “沒用的。你见到了我又能如何。”   “你究竟是谁。”夏溪苽警惕的望向四周。除了遍地翻滚的岩浆。以及眼前掐住自己咽喉的云衍。偌大的空间竟再无一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勾起你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诡异的声音低低笑开。“你无法否认。你最害怕的。其实就是死在云衍手上。”   “自以为是。”夏溪苽轻哼一声。璀璨的眸直直对上云衍。“你听说过恐惧即渴望吗。能死在自己最心爱的人手里。这有什么不好。”   “你说什么。”那阴沉的声音愈发急躁起來。   “我是说。我愿意死在云衍怀中。而不是眼前这个冒牌货手里。”   夏溪苽轻笑。眸中寒意渐深。凝神引來水波一把砍断來人扼住自己脖颈的手。霎时对立而战的白衣化作一缕缕枯枝烂叶。又极快的风化成砂砾。消失于无形。   “原來你也不过是个木系的妖物。”夏溪苽佯装若无其事掸去肩头的尘埃。双眼却紧紧环顾四周。   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墨渊的气氛极为诡异。现下想來定是方才放松警惕才让妖力有机可乘。   为今之计。自是尽快找到摆脱的办法。从这个幻想之中逃离出來。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由不得我了。”   阴暗的声音似有咬牙切齿之感。夏溪苽只觉身边猛地刮起一阵阴风。她尚未稳住身形。整个人已从狭窄的道路旁失足跌落。   身下是万丈深的悬崖。岩浆翻滚。似是感到肉的气息而无比雀跃。   夏溪苽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唯一遗憾的。却是自己这么就死了。墨渊无法消亡。云衍担心的三界。该如何是好。   天下苍生虽与她无关。但若云衍忧心。她定是不安的。   思及此。夏溪苽倏尔就惶恐起來。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死得这般窝囊。该如何做流芳百世的英雄。   还未有多余的动作。夏溪苽忽觉身子一轻。失重的感觉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厚实的怀抱下來人淡雅如墨的香气。   耳边。是对方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声。“我同你说过多少遍了。从高处摔下的时候要学会驾云。你都当耳旁风不成。”   夏溪苽一怔。后知后觉的抬眼去看來人。如水的眼眸倒映着小小的自己。一切都是真实的。   后怕來得突如其然。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声音有些闷闷地。“你一直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云衍又是一声轻叹。欲要回抱住她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终是垂下。“我只怕。是不能了。”   他声音中三分无奈。七分苦涩。入了夏溪苽耳里。又变了另一层意思。   她松开搂住云衍脖子的手。垂眸不去看他。话语间满是自嘲。“也是。我都是将死之人了。”   事实上。幻境中的诡谲笑声。说的每一句话。无不一针见血。   她的确害怕死在他的手下。毕竟。被自己深爱的人亲手杀死。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如何不痛。   “你可知晓我方才梦见什么了。”氛围有些压抑。夏溪苽笑了笑。随口扯出一个话題。   云衍摇了摇头。轻声问道:“什么。”   夏溪苽抬眼去看他。真挚而虔诚。倏地又笑开。“我不告诉你。”   被人耍了。云衍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不悦。反问道:“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   夏溪苽奇怪。“你这么厉害的。也会被妖气入侵。”   “人都是有软肋的。”云衍语气淡淡。   夏溪苽点头。不禁便生出些许好奇來。“那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恨我入骨。泣不成声。我却再无半点气力。护你周全。   云衍定定看了夏溪苽良久。只淡淡道:“日后。定要将驾云之术牢记。”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夏溪苽好笑。刚想问云衍“自己还有以后吗。”。然则他神情太过认真。令她不由自主的点头。   一通折腾下來。夏溪苽算是领教了墨渊的厉害。行走起來愈加小心。   好不容易走过火行阵。已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   面前是一座宽大的高台。在它的另外两个方向分别摆放着金、土两行阵势。与火行阵一起组成三足鼎立之势。   而在高台中间。金光耀眼如红日。无数黑色气流被包裹其中。缠绕成球状屏障。   远远望去金芒与黑气互相冲撞。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之感。   那金芒令夏溪苽感到无比熟稔。她不禁上前两步。屏障便仿佛感受到外來入侵者一般。泛出绚烂刺目的光。引得地面剧烈震动。   夏溪苽赶忙退回至安全范围。面露不解的看向云衍。   他此刻亦专心致志的看着那团金芒。耀眼的光倒映进他似水的眼眸闪过流光溢彩。那模样神圣而庄严。宛如哀悼。   夏溪苽心中沒來由一痛。还未來得及收回探究的目光。云衍便像是觉察到似的。微微侧过头望向她。嗓音捎上隐隐苦涩。“八百万年前战死的远古上神。他们残存的神力就在这里。”   夏溪苽心口一滞。有些疑问便不攻自破了。   既然墨渊只能束缚住金火土三系妖物。那余下水木二行的妖物。便只能由上神遗留下的神力制衡。   可时间一久。神力淡去。妖力却只增不减。是以墨渊异动也是情理之中。   想想。夏溪苽还是道出了心底的疑惑。“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将五行阵安置齐全。留下这样大的隐患。”   良久。也不见那头有所回应。   夏溪苽失笑。暗恼自己愚笨。   云衍即便是上神。也不过是十几万年前才孕育而生。八百万年的事情。他又如何得知。   正想找个借口让自己顺着台阶爬下來。來人温凉的嗓音已淡淡传來。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是我私心。”   夏溪苽笑着摆摆手。全然不信。“你也不必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拦。墨渊设下的时候你怕是还未出生。与你何干。”   云衍不答。一双眸静静凝视着夏溪苽。像是要将她刻进骨子里。   半晌。他才轻轻笑开。仿若三月春风。温暖和煦。“彩辰。过來。”   夏溪苽是最抵不住云衍笑容的。这一下身形一凛。双腿已情不自禁的迈开走到他的跟前。   她与他差了一个头。她目不斜视。能看到他细薄的唇瓣。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夏溪苽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催促道:“需要我怎么做。快些开始吧。否则幻珊那头。我也……”不好交代。   余下的话她沒有说完。只因那原先只在她视线范围内的薄唇忽然靠近。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唇上。   这是要……吻别吗。   夏溪苽蓦然睁大双眼。连呼吸都不敢有。   如果在死前醉倒在温柔乡中。她想。她是愿意的。   哪怕这个吻。对方只是敷衍。   “彩辰。闭眼。”云衍稍稍抽离开二人的间距。柔声命令。   夏溪苽因这样一句话羞红了脸。再也不敢去看向云衍戏谑的眸。用力阖上眼帘。   睫毛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她能感受到云衍温凉的唇瓣在她唇上轻轻厮磨。却不知那双凉薄的眸自从她闭眼的一刻起。生出化不开的悲伤与苍凉。   云衍不轻不重的轻咬她的嘴角传來一阵酥麻。她下意识的张开唇。他长舌便优雅入侵。   【098 顺应人事】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不是第一次与云衍这般亲密。但夏溪苽仍旧像个懵懂的少女一般惶恐到不知所措。   无处安放的手掌被她攥紧成拳。她紧紧闭上双眼努力抑制住颤抖的睫毛。试着给予回应。   忽而。她觉察到一股极为熟稔的气息。自她口腔缓缓输送至体内。绵长温暖。   夏溪苽不是傻子。云衍这样的招数用过不止一次。几乎是当下。她就明白过來。   她睁开眼想要拉开二人间的距离。云衍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修长的手臂极快禁锢住她不安分的双手。另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脑。不给她半分逃离的机会。   男人与女人的力量本就悬殊。更何况对方还是三界中唯一存在的神明。   想通了这一点。夏溪苽索性不再挣扎。一双眸渐渐蕴满水汽。定定看着他。   他眼帘微阖。比女人还要长的睫毛此刻些许下垂。倒映出轻轻浅浅的剪影。   源源不断的温暖气息传入五脏六腑。在他们周身泛起盈盈金光。   “你哭了。”   传输灵力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许是感受到夏溪苽脸颊上的湿意。云衍终于从她的唇瓣抽离。眸光落在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不等夏溪苽答话。温凉的唇便停在她的眼角。小心翼翼地替她吮吸泪水。   然则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夏溪苽强忍不了。也不想再忍。   她喑哑着嗓音。用着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云衍。你这是内疚吗。”   停留在她眼角的唇微微一顿。夏溪苽只做不觉。眼底生出一抹讥讽。“当初你要我嫁与南宁绝。便曾给予我千年灵力。后來你骗我赶去墨渊。大抵也是不安了。才又赠我灵力。”   “彩辰。”云衍终是抽离。凉薄的眉眼悲伤之色愈浓。   夏溪苽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轻轻笑了笑。“那现在呢。你要我去替天下人而亡。内心又觉着不安稳了。”她说着。眸光黯淡下來。“可是我一个将死之人。你再把灵力给我。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我只是希望。它能让你好过些。”云衍薄唇微抿。伸手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眉眼间的悲悯却从未淡退。   “好过。”夏溪苽一把挣脱他的手。星眸因泪水而变得红肿。“我现在但凡沾上与你有关的事物。哪怕一星半点。就如附骨之疽。煎熬万分。更何况是你施舍给我的灵力。”   闻言。云衍面色如常。只是不动声色的移开与夏溪苽对视目光。淡淡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   夏溪苽听不出他话里的情愫。却觉像是从自己胸口处被人剜走什么似的。痛到麻木。   她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可笑。说要放手却最放不开手的人。从來就只有她一人。   其实。云衍是出于同情也好。愧疚也罢。她能以这样的方式让他记住自己。心里无一不是欢喜的。   奈何她真的太爱他了。是以不过些许的内疚她不想让他承受。   她是为天下苍生而死的。云衍沒错。天下苍生也沒有错。要怪只能怪天命所致。迫不得已。   她会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也只是希望他心底的内疚能够再少一些。   这样她纵然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谁料真当云衍说出事不关己的话來。她又觉得疼痛难当。   “走吧。”云衍淡淡开口。下意识的伸手牵过她的手。又极快放开。先一步向前。   夏溪苽低头看了眼尚残存他余温的手。苦苦一笑。遂快步跟上。   那球状屏障如如最初一般。她才将将靠近。地面又开始剧烈晃动。   夏溪苽有些站不稳当。稍一踉跄。腰肢已然被人扶住。她怔怔望去。云衍苦笑道:“我知你心生抵触。但这里太过危险。还是我扶着你好些。”   这个时候还闹变扭。倒显得她太过小心眼了。   夏溪苽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地面震颤的越发剧烈。身后无数碎石陨落的声音极为刺耳。   待到二人好不容易走到屏障面前。云衍放开夏溪苽。正声道:“凝神。”   终于要开始了吗。   夏溪苽失笑。依言凝神屏气。   只见盈盈浅光自云衍之间倾泻而出。化作缕缕金芒融入那暴动的屏障之中。   适时。屏障中的黑气猛然传出一阵阵窸窣嘈杂声响。仿佛无数低吟幽咽的哭喊。   夏溪苽不禁细细观望。那黑气早已同金芒分作明显的两团气流。还未等她反应。耀眼夺目的金芒不由分说尽数涌入她的体内。   那股气流与云衍所输入的灵力极为相似。温暖而绵长。但又因太过庞大。而令她产生无法负荷的压迫感。   夏溪苽失神间朝一旁看去。从屏障流淌出的黑气此刻亦接连不断的侵入云衍身躯。   他负手而立。眉宇间已隐隐泛出青紫之色。   他这是要做什么。   受伤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夏溪苽暗叫不好。想要突破重围去救云衍。却被这股霸道的金芒束缚的动弹不得。   回忆像是紧握在指尖的砂砾。一点一点想起。又极快消散。   “彩辰。别动。”云衍命令的声音传來。带着明显压抑的痛楚。   自己都这样了。还來管她做什么。   夏溪苽感到眼眶酸涩。强大的气息在体内四处流窜。她亦难忍至极。   地动山摇。   岩浆翻滚的声音夹杂的石块的掉落。由远至近传來凤如归焦躁的怒吼。“云衍。你不要命了吗。”   他踩着火红祥云赶來。妖娆的容颜显得气急败坏。   云衍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任凭妖力反复侵袭他的体内。薄唇勾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些。”   看似轻描淡写的结界几乎消耗了他大半灵力。凤如归沒空理会云衍的嘲讽。出手就欲吸走在他身上缠绕的妖力。   云衍勉力设下结界。拦截下凤如归接下來的行动。   “你莫不是疯了。待到妖力尽数侵占你的身躯。你也活不成。”凤如归说得咬牙切齿。他头一次如此想要救一个人。对方竟是半点机会也不给他。   云衍面无表情。淡淡道:“那又如何。唯有我死了。墨渊才能真真正正的消亡。”   “你怎么会死。只要我化作水木二系。这一切不就制衡了吗。”夏溪苽忍不住插话。嗓音也是颤抖的。   “榆木脑袋。”凤如归施施然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不明白。如果你真的能够制衡墨渊。本座怎么会同意放你进來。”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溪苽一怔。强大的金芒令她不由瘫坐在地。“我不是天命所指吗。”   “是不是天命本座不清楚。你兴许原先真的能制衡墨渊。但当一重天那日云衍不惜以本源牵制住墨渊。一切的格局早已发生改变。”凤如归说完不再看她。一门心思投入到解开云衍结界中去。   云衍不能死。否则他也活不成。   夏溪苽此刻只觉晴天霹雳。说什么五行阵。他打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那为什么。还要叫她进來。   让她亲眼看着。他如何死去吗。   金芒不断涌入体内。夏溪苽难耐到难以思考。身体像是忽然被解开的枷锁。无数感知逐渐恢复。脑海却混沌一片。   云衍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旁的凤如归依旧不肯放弃。攻击不断。却不起丝毫作用。   “放弃吧。我让你活了这么久。也够了。”云衍声色如常。唯独紧蹙的俊眉显示出他现在的痛苦。   “神君好大的口气。本座当初既然能从密不透风的墨渊逃出來。自然有办法让自己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凤如归桃花眼上扬。语气张扬。   云衍忽而单膝跪地。嘴角渗出血渍。他随手拭去。凉薄的眸中有些凉意。“你当真以为。光凭你的这点本事。就能从墨渊逃出來。”   “当然。难不成还能是你放本座出來的。”说到这里。凤如归突然止了口。惊疑不定的望向云衍。   他从墨渊逃出來那日。岩层顶部恰巧有一处裂缝。而魔族的魔尊。也适时在附近历劫。   先时还不觉得。现下想來。这一切进展的也未免太过顺利。   “想明白了。”云衍问得云淡风轻。转而望向一旁尚在承受神力的夏溪苽。眼中生出满满的不舍与苍凉。   凤如归不甘心。追问道:“那你为何要放本座出來。别告诉本座是你觉得仙界的日子过得太过无趣了。”   云衍望向夏溪苽的目光依旧温暖。声音柔得像是要融进空气里。“天命顺应人事。日子波澜不惊。她又怎么会回來。”   凤如归顺着云衍的目光望去。那金芒中浓郁的神力。令他心下一凛。不由脱口而出:“你就是为了救她。”   上神之所以陨落。只是因为三界安宁。不再需要如此强大的力量存活于世间。   他既想要救得是上古神明。沒有毁天灭地的动乱又如何成功。   思及此。凤如归彻底恼羞成怒。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引來暗紫色流波攻打结界。眼眸戾气尽显。“你只当本座是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可你有沒有想过。如今这颗棋子。早就由不得你來摆布。”   【099 彩辰上神】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凤如归的力量极为霸道。浓烈的黑气席卷而來。浅金色屏障霎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大地震动愈演愈烈。无数碎石已从顶端裂开的细缝中倾泻而下。岩浆翻滚。这座封印妖力八百万年的墨渊。竟是呈现崩塌之状。   意识到这点。凤如归越发下了狠劲。许是受到妖力过多侵蚀的缘故。云衍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屏障开始出现裂缝。   可他依旧只是柔了眉眼望向一旁被金光包裹着的人儿。终其一生。他凉薄的眸中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云衍静静看着。倏尔嘴角溢出一抹惊艳绝卓的笑來。   幸好。一切都还來得及。   伴随“轰隆”的炸裂声。那道屏障终于裂开。缕缕金色流波化作点点星芒飘散于天际。似是漫天耀眼星光。   凤如归见状即刻使出“凤舞之火”。欲要将云衍体内的妖气尽数吸走。可那动作将将执行了一半。他便猛然停住。一双桃花眼中盛满了惶恐。   “你居然。用了兵解之术。”   适时。原本暗淡的空间爆发出无比夺目的光芒。那光芒仿若七彩虹霞。紧紧围绕在夏溪苽周身。   她原本就倾城的面容此刻更显精致。眉宇间亦是常人难有的雍雅华贵。   宛如出水芙蓉淡雅。又如盛世牡丹娇艳。   八百万年前众神合力将妖力封印进墨渊。凤如归亦是其中一员。他曾亲眼见证过那样气势如虹的悲壮场面。是以现下。几乎是立刻便辨别出來。惊叹道:“彩辰上神。”   消亡了几百万年的神祗真的重现。那残存许久的神力。终于让她神化了吗。   彩辰却像是根本就不曾注意到凤如归的存在。脚踩七彩祥云漫步而下。瀑布般的长发及腰。偶或几缕飘至额前。她无空理会。目光紧紧跟随云衍不放。   “彩辰。”云衍轻轻笑了笑。忽的又溢出口血來。   彩辰叶眉微蹙。步履不变。在他跟前站定。头一次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看着。“如今这般。就是你希望的。”   她有很多事情记不得了。唯独墨渊那一战他舍命救她。哪怕是个数百万年。依旧记忆犹新。   他曾不管不顾的要她独自一人苟活于世。如今费劲周折。仍是相同结局。   他总是。想要丢下她一个人。   她话语间疏离得紧。云衍神色却如往常淡淡的。凉薄的眸深深凝视着來人。像是生怕下一秒就再也不见。   他轻轻开口。嗓音似流水般悦耳。“你如今身负五行神力。我希望……”   “不要再跟我说去守护四海八荒。这样的话。八百万年前。你说得还不够多吗。”彩辰忽然朝他吼。眸中染上猩红。   “墨渊将随我消亡。天下苍生与你无关。”云衍静静看着她。继续未完全的话。“这一次。我只希望你能做回自己。”   “做回自己。”彩辰闻言轻笑。单是樱唇微勾仍旧流光溢彩。   她缓缓蹲下身子。指尖落在云衍嘴角替他擦拭血渍。眸中悲伤划过又被她极快掩饰。声音冷静的可怕。“云衍。你不在我身边。我连自己的心都是不完整的。何谈做回自己。”   “岁月最是无情。时间久了。你总能忘记我的。”云衍柔声道。一句话平淡无奇。   他说着又猛地咳嗽起來。鲜血从嘴角溢出。浸透了地面。   与此同时。地面摇晃的愈加厉害。无数碎石落地的声音沉闷嘈杂。连带着他们所在的地面。亦摇摇欲坠。   “既是如此。这么些年。你又为何总是执着于将我唤醒。”彩辰不依不饶。眼底划过自嘲的笑。“也罢。你既不愿与我一同活在这世上。我便随你一道去死。”   语落。彩辰凝神欲要使出兵解之术。云衍却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韵雅绝世的容颜一片苍白。“沒用的。你是三界中仅存的神明。天命不会让你死。”   彩辰垂眸看着二人相握的手僵了僵。语气里说不出是失落多些。还是悲哀多些。“你早就算计好了。是吗。”   她眸中神色太过绝望。云衍微微移开目光。淡淡道:“天命难违。”   彩辰失笑。“你总同我说天命难违。可你打从一开始。就做着有违天道的事情。”她的命数自有天定。何故总由着他來承受。   云衍不语。地崩山摧。轰隆声不断。墨渊就要消亡。   又是一口鲜血涌出。云衍面色更苍白了几分。他也不管这些。目光重新与她对上。神态悠然。“算我自私。天地万物眨眼便逝。我却只能守着这三寸长的土地十年如一日。即便是神明。也有倦怠的时候。如今有你替我。终是安心了。”   语落。他开始剧烈咳嗽起來。鲜血染红了彩辰袖口。她佯装的冷酷终于颓败。拼了命的替他擦拭嘴角的血。“你若不在。我便倾尽全力毁了这万里山河。你不是心系天下吗。又怎能安心。”   “你不会。”云衍轻笑。三个字轻描淡写。   彩辰满心苦涩。还待再说些什么。竟眼睁睁看着他身子渐渐单薄。苍白的几乎如雪。隐隐透露出透明之色。   知是兵解之术已经奏效。彩辰开始慌不择路。下意识想要输送灵力替云衍疗伤。却在唇瓣还未附上之前。被他拦下。   “我不管。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丢下我。”彩辰失控的朝他吼。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云衍缓缓笑开。眼角眉梢都好看的恰到好处。   彩辰一怔。这样的云衍。是她最喜欢看的模样。   他轻声道:“快走吧。墨渊要消亡了。”   “那你呢。”彩辰泣不成声。全然失了方才的华贵姿态。紧紧搂住他的肩膀不放手。   “我啊。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云衍淡淡开口。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悲悯与苍凉。   他用力推开彩辰。手掌结印与半空中显出极为冗杂繁华的图案。霎时金光照亮整个空间。   只见那光芒徐徐化作一个巨大的球状屏障。将彩辰整个人包裹其中。以她不可抗拒的力量。平稳飞离墨渊。   “云衍。”   彩辰声嘶力竭。七彩虹光自她周身缠绕交织。可无论怎么努力。那屏障都坚不可摧。   当然坚不可摧。那是只属于云衍的。最后气力所形成的屏障。除非他愿意。否则她拼尽全力也摆脱不了。   那因兵解之术而残存的神力。到最后。全用到她身上了吗。   彩辰不甘心。双手紧紧贴住屏障。视野下的云衍越來越远。   他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而后化作点点星芒。一丝一缕。消散于无形。   彩辰想哭。此刻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半点声响。   一旁凤如归早已因墨渊的崩塌而煎熬万分。蜷着身子倒在地上挣扎。隔得远了。看不清楚表情。   逃离墨渊的最后一刻。她的眼里唯剩下那白衣胜雪。似是天山盛开的雪莲花。然衣服的主人。再也不见。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穿上白衣有云衍半点风采卓绝。   “恭迎彩辰上神。”   不知是谁起得头。待彩辰从定海神针之中出來。以玉帝为首的众仙纷纷拜倒在地。模样虔诚。   每一位上神出世。擎天柱都会显示。那样大得动静。他们知道并不奇怪。   然则如此作态。无非是想将她当作第二个云衍來守护天界平稳。   彩辰心下冷笑。魔界之人已然手持长戟冲上前來。口号整齐划一。“替我魔尊报仇。替我魔尊报仇。”   如此力量。彩辰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周身结界渐渐淡退。原本处在定海神针处巨大的入口一点一点闭合直至消失不见。唯剩遍地七彩星辰发出愈加绚烂的彩光。   彩辰伫立其中。清丽悠远。   结界的消失预示着云衍的陨落。她心里痛极。望向那不知死活冲上來的魔族时。眼底已有了冷意。   衣摆轻扬无数彩光飞泄。随风漫舞的七彩星辰像是感受到來人的怒意。彩光乍现。化作流波将众人团团围住。   魔族士兵沒想到会被看似无害的植株缠住。纷纷高举长戟试图将那些缠绕在脚下的七彩星辰隔断。   “我的七彩星辰。也由得你们随意动手。”彩辰冷冷开口。眸光璀璨。寒意渐甚。   “彩辰上神请住手。”玉帝忽然出声。神色庄严。“三界中少了魔族怕是难以制衡。还望上神三思而行。”   “三界如何与我何干。我如今只盼你们尽数为云衍陪葬。”彩辰轻笑。倾城之姿平添一股骇人气魄。   云衍。你且等等。待我杀尽天下人。我再來陪你。   方才在墨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场众人并不知晓。只知道南边尽头的擎天柱忽而发出金光。似是神迹显现。   派去调查的天兵回來报告。说那柱子上的云衍神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彩辰二字。   众仙知道这一消息时无一不是惊骇的。   彩辰上神。   与其同名的。怕是只有云衍神君亲口赐名的彩辰仙子了。   变故來得突如其然。但既是天命所指。众仙再有不解也只能受下。   可这一位上神的行事显然与他们预想不同。不免抑制不住心中疑虑。小声交谈起來。   (亲们如果看见本座更新晚了。不用疑惑。那一定是本座睡过头了……娇羞捂脸状~~)   【100 云邸消亡】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玉帝剑眉皱了皱。语气依旧恭敬。字里行间劝阻意味浓厚。“彩辰上神。命数自有天定。你若执意大开杀戒。怕是……”   说到这里。玉帝止了口。微微作揖。   “玉帝这是在威胁我。”彩辰冷笑。星眸一片猩红。“可那又怎样。事到如今死有何惧。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云衍已经走了。彻彻底底的走了。”   “望上神节哀。”   众仙齐齐叩首。平淡无奇的语调中听不出半点悲伤。   “云衍。你快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到死也心心念念的仙界。”彩辰笑得肆意。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不嫌可笑吗。”   她说着。数道彩光从她周身倾泻而出。眸中猩红。已是入魔之兆。   众仙见状大惊。慌忙起身设出结界。银白屏障与那彩光呈对立之势。   玉帝站立其中。素來威严的脸上是罕见的严肃。   远古神祗坠入魔道。怕是纵然墨渊消亡。她也会成为第二个威胁三界的魔物。   有人忧愁。自然有人欢喜。   魔族本因凤如归的死而群龙无首。眼看着将将出世的上神入魔。若是日后由她带领魔族。想必定能统治三界。   思及此。为首那浓眉大眼的将领命众兵将放下手中长戟。纷纷下跪叩首。模样恭敬。   然则入魔的彩辰根本顾忌不上这些。她此刻只想亲手杀了眼前道貌岸然的仙家。即使她心里清楚明白的知道。云衍的陨落与他们根本无关。   右手缓缓抬起。彩光在她手心一圈圈缠绕。只需她一个念头。眼前看似坚不可摧的银白色屏障。刹那间便可灰飞烟灭。   适时。一声啼叫响彻云霄。巨大的白色身影划过上空。最终停驻在彩辰面前。   它乌溜溜的眼珠此刻盛满委屈。羽翼拼命拍打。像是要阻止彩辰的下一步行动。   彩辰身形一滞。却只是一瞬。“让开。”   白鹞不允。飞身上前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心。   轻轻柔柔的触感渐渐勾起从前的点滴回忆。下意识怕手中的彩光伤到它。彩辰缓缓收敛起周身的戾气。猩红的双眸亦变得清明。   “小白。”彩辰怔了怔。嗓音有些哽咽。   知道自家主人恢复神识。白鹞“咕咕”叫了两声。脑袋却仍是不肯离开她的手心。   众仙自知逃过一劫。暗自松了口气。便听到一直搂着幻珊的南宁绝开口道:“云衍神君拼命救你。绝不是为了让你自寻死路。”   彩辰闻言。眸光稍稍从小白身上移开。似有若无的落在南宁绝身上。   “我神化之前。你对我有恩。”彩辰淡淡道。“我自当报答。”   语落。她微微抬手。莹莹彩光从指尖流泻。极快将幻珊包裹其中。下一秒又迅速抽离。化作淡淡屏障笼罩在她周身。   “三魂七魄中我已替你护下三魂。其余七魄你要寻找也好。等待也罢。终会回归本体。”   他对她的情。在她眼里。不过陌路一般的恩惠。   南宁绝搂住幻珊的手掌紧了紧。凤眸定定看了眼对面高高在上的人儿。彩光下的她倾城容颜更加精致。唯有远古的苍凉雍容气质她把握的恰如其分。遍地星辰清丽悠远。她伫立其间。美得惊心动魄。   只一眼。他便知道。初识那个叫夏溪苽的小仙已经彻底消失。   而他从前不曾拥有。现在更不可以。   南宁绝咬了咬牙。不动声色道:“谢上神成全。”   彩辰不再看他。转身收回立于半空的定海神针。远古神器与生俱來的肃杀之气消散。天空重新恢复明朗。   她将定海神针恢复成银针大小。随手扔向最远处静静观望的楚凌风。淡淡道:“记得转告东海龙王。既是属于东海的东西。日后便请小心看守。莫要再做冤大头。宝贝被西海独占十万年也不出声。”   楚凌风半边脸隐在阴暗里。衬得他棱角分明的俊颜更加立体。他也不答话。兀自攥紧了手中的定海神针。眸色晦暗。   彩辰不知是不在意。还是刻意忽视。随即转头望向一旁恭敬叩首的魔族。声音听不出息怒。“魔族不可群龙无首。依我的意思。你倒可以独挑大梁。”   魔族不明所以。为首那浓眉大眼的首领却好似感受到彩辰探究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只见彩色流波伴着浑厚神力极速飞驰。不由分说涌入他的体内。他还未來得及抗拒。运力之时已与他体内修为完美契合。   他惊疑不定的看向彩辰。她已低头专心处理起其他事宜。望着遍地妖物幽幽道:“你们是想自己回去。还是我亲手送你们回去。”   妖物如临大敌。远古气息将将弥漫开來。便已纷纷四处逃窜。朝二重天的入口赶去。   倘若说起初还对新出世的神明存有疑问。但如今见她三言两语便解决了在他们看來无比棘手的问題。再多得顾虑也霎时烟消云散。   一改原先的猜忌。这一次的跪拜之礼他们履行的极为认真。“仙界众仙恭迎彩辰上神。”   彼时。耀眼金光忽从天空高出划开一道空间。散作点点晶莹飘落大地。但凡所触及的植株。都比先时更加茂盛。   这股气息令彩辰感到无比熟稔。她几乎是当下便明白过來。不做任何停留的招來祥云而走。身后白鹞亦极快跟上。   千里眼细细看了许久。似有若无一声叹息。“云邸。消失了。”   众仙闻言。皆明白过來眼前的变故究竟是何缘由。   那是神迹。云衍神君留在三界中唯一的证据。   “恭送云衍神君。”   玉帝为首。众仙齐齐叩首。天地静默。仿若哀悼。   纵使拼尽全力赶到。云邸消亡的速度还是无法减缓。   彩辰怔怔看着。无数回忆像是倒带的电影。一一在她眼前浮现:   “西瓜。你说你不信天命。可是芸芸众生三界。又有谁能摆脱于它。”   “婚礼那天你须得驾云万米至朝圣殿。我方才渡了一千年灵力于你。总归不会再从云端上落下了……算作是。我送与你的嫁妆。”   “彩辰。嫁给我吧。”   ……   嫁给我吧。   彩辰缓缓蹲下身子。泣不成声。   “我愿意的。云衍。我愿意的。”   “我听你的话。我会替你守护四海八荒。你能不能。醒來看看我。”   “可是怎么办。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金芒愈加耀眼。韵雅景致一点一点显现。最后再趋于消亡。   属于云衍的气息。消失殆尽。   彩辰将头紧紧埋在膝盖。原先镇定自若的模样不复存在。泪水浸湿她的衣襟。她毫不在乎。固执的哭得像个小孩。   姗姗來迟的白鹞“咕咕”叫了两声。弯下脖子去蹭主人的发。   彩辰抽泣着搂住它的脖子。仿佛世间唯一的倚靠。   不知过了多久。沒人明白度过了几个日落。她站起身。好似终于明白云衍回不來了。勉强挤出了一个笑來。眼底的落寞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好在她并不准备掩饰。黯淡的眸定定落在云衍消失后空出大片云层之中。声音有些缥缈。“不见了也沒有关系。我把它变回來就好了。”   说完。她低低笑了两声。彩光倾泻而出。四处漂浮的祥云缓缓聚拢。渐渐拼凑成云邸最初的大小。   彩辰漫步上前。意念微动。转眼间云层上方已出现大片土壤。她再一凝神。数道水波亦在她手心萦绕。   彩辰有些自嘲的想。如果云衍知道她拿那五行神力用來做这些。会不会气得跳出來骂她。   不会的。他那样波澜不惊的性子。大抵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两声。   想到这里。彩辰胸口一滞。聚集在手心的水瞬间落于土壤之中。不见踪迹。   自己怎么还沒适应呢。   云衍他。已经不再了啊。   朝圣殿内。仙气缭绕。众仙毕恭毕敬的立于大殿之上。玉帝坐在高台中央。不怒自威。   托塔天王上前一步。作揖朗声道:“天界不可一日无神明守护。彩辰上神继位大典还需早日举行。”   玉帝微微颔首。威严道:“爱卿说得在理。只是不知彩辰上神如今情绪如何。”   他话音刚落。顺风耳亦上前作揖道:“回玉帝的话。距小仙数日探查。上神一直将自己锁在云层之中不出來。云层外设有结界。虽探查不出什么。但想必还未送云衍神君仙逝的悲恸中恢复过來。”   玉帝剑眉皱了皱。严肃的嗓音中几分为难。“既如此。继位大典怕是还要延后。”   托塔天王闻言。布满络腮胡的脸上有些焦急。“继位大典早已延迟半月之久。臣只怕罗刹地那边自恃我们天界沒有神明守护。蠢蠢欲动。”   “托塔天王此言差矣。看守罗刹地本就是你职责所在。怎可尽数推脱到上神身上。”一直不曾说话的太上老君淡淡开口。目不斜视。   “老上君你这么说未免太不厚道。谁不知道近來罗刹地愈发不安分。有神明守护。也算是多了一份保障。”托塔天王神色稍显难堪。但又极快被他找到托词堵回去。   太上老君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101 同病相怜】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玉帝无奈摆了摆手。正声道:“众仙家无须争执。眼下之际。最好的办法还是有谁能够将彩辰上神请出來。”   托塔天王显然一直在等这句话。当即接口道:“臣曾听说上神从前与月老最为交好。前去墨渊前只同他一人单独见过。臣以为。由月老出面劝阻定是两全的办法。”   太上老君拂尘一摆。面上已有了怒意。“托塔天王。你别以为你打得什么算盘老朽不知道。云衍神君才仙逝多久。你就急不可耐忙于自保。”   托塔天王被人戳中软肋。脸上一红。急急反驳道:“我也是为了天界大局着想。”   太上老君又是一声冷哼。“且不论彩辰上神有多痛心。便是老朽也时常寝食难安。你不在乎自是无妨。可怜月老得知神君陨落的消息日日躲在他那月楼中不出來。如今却被你这自私小人硬生生担下这样的烫手山芋。”   托塔天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上前几步呛声道:“太上老君。我敬你是天界元老才处处与你相让。你何苦含血喷人。神君陨落的事情我如何不伤心难过。仙界因为此事整日沉浸在悲伤之中。难道就不应该有一个人跳出來主持大局。”   “够了。”玉帝一声怒喝。龙纹衣摆猛地一拂。一双凤眸锐利的扫视着众人。   天子之威常人难以承受。纷纷收敛神色。恭敬作揖。   玉帝这才叹了口气。淡淡道:“月老素來与老上君谈得來些。他的事。还请老上君多多担待。”   太上老君再不情愿。也不好拂了玉帝的面子。亦心知玉帝此时处境同样尴尬。遂沉声允诺道:“还请玉帝放宽心。”   托塔天王自觉扬眉吐气。得意洋洋的看向太上老君。趾高气昂的话还未多说一句。玉帝威严的嗓音已然传來。“罗刹地的事托塔天王难辞其咎。日后若再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托塔天王耷拉下脑袋。规规矩矩道:“臣明白。”   今日朝会便如同闹剧一般收场。众仙各怀心思。一一散场。独剩玉帝端坐高台良久。目光悠远。   “云衍。你待朕的子民仁慈。却养出了这样不知报恩的性子。说到底。还是朕的过错。”   九重天外。顶端的一朵白云之上。祥云缭绕。金光自边缘弥漫开來。彩虹横架之上。一派祥和之地。   彩辰坐在石椅之上。神色自若的喂着鱼食。   “小桥流水。春暖花开。”   声音由远至近传來。几分爽朗。   彩辰侧目望去。來人一袭绛紫色华服。行至跟前。便开始装模作样的行礼。   她也不拦她。嘴角笑意苦涩。“容柒。如今连你。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來人当即收手。轻车熟路的找到一旁的石椅坐下。望着四周景致。颇为感慨道:“这确实怪不得我。我不过下凡历了几劫。回來时便得知你成神的消息。很多事难免要知晓些许分寸才好。”   听她如此说。彩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笑道:“也是。当初你将偷盗桃花酿的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我到现在还沒來得及找你算账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容柒大笑三声。英眉上扬不见半点惊慌。“你这里倒是和云衍从前的摆设分毫不差。”   “凡事用心记了。按部就班而已。又有何难。”彩辰笑了笑。忽而想起以往惊异于云衍竟在每一重天都安置了处所。却原來。不过太寂寞而已。   容柒点头。赞同道:“你这人太固执。起先你执意要在人间修葺竹屋。我便明白。”   彩辰不理会她话中有话。随口问道:“你从前进过云邸。”   容柒伸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就來过一次。还是被人警告的那种。”   彩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但八百万年前。作为九曜星中的一颗。我与你们共同生活过。只可惜封印墨渊那一天我亦被人封印起來。直至数万年前才觉醒。”容柒语气淡然。红紫色的眸中却有悲伤一闪而逝。   “云衍大抵是一眼便认出我了。他怕我将他的计划全盘告知与你。还特地找我过來开了一场座谈会。”   印象中素來淡泊的云衍总是对容柒不甚待见。谁想竟是这样的缘由。   彩辰不禁莞尔。笑容却不达眼底。   想想。便道:“你此去人间。可有什么收获。”   容柒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句话说得同仇敌忾。“现下这样。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故作无谓。   这样的表情也许骗得过别人。却瞒不住彩辰。   她反手握住容柒的手。星眸定定凝视着她。认真道:“你和我不一样。”   容柒一怔。又听彩辰继续说道:“云衍用了兵解之术。三魂七魄消于无形。绝无寻回的可能。但是你不一样。墨渊被毁。残存的魂魄兴许趁机逃了出來。总是有希望的。”   她说着。缓缓摊开手掌。只见彩光乍现。掌心蓦然便多出一盏灯來。   容柒一惊。叹道:“聚魂灯。”   彩辰颔首。将那盏聚魂灯放置容柒手心。“不知你有沒有听过南宁绝的珍宝阁。昔日我替他列出清单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么个宝贝。我方才隔空取了來。心想你或许有些用处。”   “你左右也是个上神了。竟还同我一般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容柒嗔她一眼。眸中悲伤更甚。“你如今都自顾不暇了。何苦还替我操这些个心。”   彩辰摇了摇头。紧了紧二人交握的手。“食髓知味。你有多不容易。沒有人比我更明白。”   容柒并不是个扭捏的主。更何况聚魂灯她亦寻求了许久。当下收入囊中。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彩辰。接下來我所说的话。都是云衍以往不让我说的。你可愿意听下去。”   彩辰怔了怔。复又笑道:“有关云衍的事。多一点也好少一点也罢。我都是这般模样了。知不知道又能如何。”   “你恨他。”容柒直直看着彩辰。一句疑问说成了肯定。   彩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说不明白。然他所做一切必是希望我能恨他的。否则。又怎会凡事都做得如此决绝。”   “这就是我今日來这里的原因。”容柒让自己与彩辰平视。正色道。“云衍为你做过许多事。他不愿我告诉你。但我思前想后都觉得缄口不言。对你对云衍。都不公平。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彩辰怔怔看她。洒满阳光的河面波光粼粼。   她听见容柒缓缓开口。记忆似长河。追溯到亘古的过往。   “你若愿意。不妨去天河看看。”   送走容柒。彩辰又径自呆立了许久。方才意识到什么一般。正色道:“进來吧。”   她话音刚落。果真便有一名身披红色大褂的老者。手持木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來。原本红光焕发的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根皱纹。   月老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方垂着脑袋道:“老朽今日赶來的原因想必上神也是清楚的。彩辰上神大可不用理会。这件事情说到底老朽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彩辰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石椅示意月老坐下。倾城之姿此刻显出几分慵懒。“他们委实过于心急了。即便是为了云衍。我又如何忍心置他们于不顾。”   说到这里月老亦变得义愤填膺起來。手中的木杖被他敲得“咚咚”作响。“可不是我说他们。云衍神君尸骨未寒。那一众仙家就忙着找接班人。我都替神君不值。”   彩辰轻轻一笑。星眸中划过讥讽之色。“尸骨未寒。他可是什么都未替我留下。”   初建好云邸那日。她曾重新回过一重天。她想要云衍替她分享她的喜悦。可纵然掘地三尺。她仍找不到他一点踪迹。   便是他身前最爱穿的一袭白衣。她也找不到了。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云衍于她。素來心狠。   “彩辰上神此言差矣。”月老闻言急忙摆手。从袖口处摩挲出一物來。“老朽虽说是拗不过太上老君的嘱托前來。但最最要紧的。还是想要将它物归原主。”   彩辰猛然直起身子。月老手中的石块阳光下剔透莹白。泛出淡淡的。暗紫色的光。   那是红石。凝结着她与云衍心尖之血的红石。   意识到这点。彩辰不由分说上前抢过红石在怀。一时间泪水再度溢满眼眶。   为什么呢。   她明明都打算放手了。为什么还要让她记起这些。   凭什么你说走就走。非留我一人承受这些痛苦。   人一上年纪就喜欢多愁善感。月老见彩辰如此。心底不是滋味。兀自背过身去抹了把老泪。这才又转过身來。小心翼翼道:“一开始老朽听闻云衍神君说要找您回來。自是觉得不可思。可到最后您亦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老朽面前。老朽不才。只不过是觉得兴许云衍神君。也是可以回來的。”   彩辰不语。手中红石发出暗幽色的光。她缓缓攥紧成拳。直到指尖泛白。   【102 至此终年】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白玉砌成的栏杆之下。天河之水平静悠远。天光落于河面不经折射便被尽数吸纳。河水绵延。宛如包裹岁月的神祗。亘古苍凉。   从前只是奇怪为何天河旁沒有重兵看守。现如今彩辰才终于明白。这样的地方。凡人又怎可随意进出。   当初南宁绝会惊讶于她能调动天河之水。大抵也是出于这个缘由吧。   彩辰轻笑。这件事哪里是云衍首肯。不过是天河封存着所有远古上神的记忆。她的气息。纵使别人忘了。天河也会记得。   漫步而至。彩辰单手支于栏杆处。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采华贵。然则望着河水的双眸。此刻却像是失了焦距。盛满困惑。   “你若愿意。不妨去天河看看。”   容柒的话犹在耳畔。彩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是笃定。   她必须承认。她在乎。   云衍的事。哪怕一丝一毫。她都不想错过。   不做过多犹豫。彩辰飞身而下。天河之水顺势避让开一人大的漩涡。巨浪呼啸而上。渐渐将她浸沒其中。   很快。河面再度恢复平静。唯剩扑打着礁石的浪花。发出沉闷的、哀伤的和鸣。   七彩星辰遍地生长。枝叶通体透亮。含着花骨朵的顶端自花瓣泛出隐隐彩光。远远望去像是被彩霞铺成的大地。清丽悠远。   而就在这一片星辰之中。一袭白衣的男子凝神静坐。如墨的长发用一根丝绸般的细绳散散系上。虽然看不见正脸。单单一个背影和那与生俱來的清冷淡漠气质。也足以叫人垂涎三尺。   当然了。能够垂涎三尺的除了人外。还有其中的一株七彩星辰。   她做贼心虚的展开一片枝叶去拍掉前排挡住她欣赏美男视线的同类。花苞上的彩光尤为耀眼。叶片中央被人们称作“露珠”的哈喇子正徐徐往下掉。   “出來吧。”   嗓音悦耳如流水。亦夹杂着丝丝无奈。   专心拍打前排同类的枝叶抖了三抖。好半会儿。才确信那样好听的声音是出自对面男子之口。   她就知道。她看上的男人自然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优秀嘛。   她开始洋洋得意。连带着枝叶晃动的幅度也大了起來。   空气中似有若无传來一声叹息。白衣男子终是起身。转身的那一刹她看见他韵雅如画的俊颜下凉薄的眉眼。似是深潭。即使她曾偷窥过无数次。还是每每沉沦。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还未弄明白究竟是哪里不一样。白衣男子已经漫步走至她的跟前停驻。优雅单膝跪地。一双明眸捎上浅浅笑意。定定望着她。   对了。她从前见他。素來是远远望着。何曾有此荣光。这般近距离的相见。   “还不出來吗。”白衣男子继而开口。嗓音一如既往的悦耳。   魂飞天外的她终于意识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題。原來。他刚刚是在同她说话吗。   换句话说。她潜伏了这么久。轻而易举便被发现了。   不甘心。她决心装死。   人间的情爱话本她沒少读。甚至于兵书她也了解颇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还沒将他琢磨透彻。怎么能够一举拿下。   “罢了。”白衣男子淡淡开口。金光自指尖缓缓流出。一缕缕将面前的七彩星辰紧紧缠绕。   不是对手。她再也隐藏不住。渐渐显出原形。   适时。遍地七彩星辰依次绽放。花蕊发出极为炫目的光华。天地间流光溢彩。   自此。七彩星辰受神君恩泽化作人形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再细细听來。已成了一粒花种承蒙神君浇灌还未入土便开了灵识。那花种感恩戴德。愿以身相许。   彩辰曾不止一次地前去辟谣。但无奈。效果甚微。   诚然。这些只是后话。   当下。一名身披绫罗绸缎的女子立于原本那株七彩星辰所在位置。叶眉弯弯。巧鼻细挺。樱唇似蜜。   一双星眸璀璨如星辰。彼时却有些恼羞成怒的尴尬。   她纤纤玉指直指罪魁祸首。怒道:“恃强凌弱。最沒意思了。”   白衣男子无动于衷。只扬了唇轻轻笑道:“你躲在这里三月之久。偷看他人莫不有趣至极。”   “你早就知道了。”她微感惊异。转而又喜滋滋道:“那你可认得我。”   白衣男子眼底一抹戏谑转瞬即逝。摇头。   “你……”连我都不认识。   猛然记起风月话本曾经提及过。男子心悦女子往往都端庄贤德。她这才把话尽数咽回肚中。温柔笑道:“云衍。我叫……”   “不错。连我名字多调查清楚了。”他打断她。淡淡道。   她怒瞪他一眼。决定不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我叫彩辰。这些花儿伴我出生。既是缘分。索性命名七彩星辰。你当记住的。日后但凡看见它们。就该记起我來。”   他看着她。眸中笑意渐深。柔声道:“我记得。”   他当然记得。   往后千年万年。他独自一人俯瞰天下苍生。心里眼里。都只有她伴着满天星辰飘然而至。巧目倩兮。   墨渊一战倾尽诸神之力。众人心知肚明。上神之力太过强大。天命想要的。是上古界彻底毁灭。   诸神视死如归。五行阵触发之时。云衍拼尽全身气力。将彩辰带出墨渊。   神明各司其职。他掌管天道轮回。天命下达那日。占星台落下九九八十一颗流星。唯有他一人清楚。他们中的所有人。只能活下一个。   天机唯独他知晓明白。答案亦显而易见。   上神不可全数殆尽。天命所选之人。是他。   云衍苦苦笑开。繁星落尽他凉薄的眉眼。他想。那大抵是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出满是私心的决定。   他要她活下來。代替自己。好好的活下來。   然则他却低估了她。巨石陨落的晦墨深渊。彩光霎时照亮半边天际。七彩星辰参天高耸。硕大的叶片迅速探入。将他一同带出。   五行阵少了水木二行。地动山摇中彩辰怒气冲冲的望着他。话语间的责怪不言而喻。“云衍。你竟要我一人苟且的活着。”   云衍勉力隐下心中苦楚。笑得云淡风轻。“彩辰。你当明白。你是命定之人。”   “胡说。天命选下的人。明明就只有你一个。”她朝他吼。眼中泪水氤氲。她却缓缓笑了。灿若夏花。   “云衍。枉你聪明一世。我这么喜欢偷窥你。占星台的事情。我又如何会不知晓。”   “彩辰。”云衍顿了顿。素來波澜不惊的心境头一次感到惶恐。   她也看到了吗。   既如此。怕也是天命要他们二人做出抉择。   让他们亲手决定谁生谁死。是可笑。还是残忍。   彩辰却不再等他多说一句。数道彩光自她周身蔓延。七彩星辰耀眼夺目。她立于其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定海神针于她手中急剧扩大。渐渐耸立云霄。   “住手。”   云衍几乎是立刻便明白过來。欲要上前阻止。遍地星辰已化作朵朵难缠的怪物。阻断他的去路。   彩辰眸光紧紧锁住云衍。像是要永远刻下他的容颜。   “你一定很诧异。明明一开始定下重重封印墨渊的人并不是我。”她语气里捎上淡淡苦涩。“那是因为我早就料到你要舍命救我而设下的局。”   “彩辰。答应我。快住手。”云衍彻底慌乱起來。狂风卷起他墨长的发。绝世容颜若隐若现。   以往只会在他面前耍赖撒娇的女子。竟不惜为他劳神费力。可是值得。   彩辰却好似听不见一般。招來祥云飞身而上。于定海神针一旁。笑了笑。“云衍。当初是我说來就來打搅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多有打扰。如今我便离开了。还你一片清净。可好。”   语落。彩光宛若虹霞在她手心印出繁杂的印伽。光芒直追天际。   云衍痛极。衣袖挥动间莹莹金光倾泻而出。变作锋芒即刻砍断拦住他前行的七彩星辰。   他不多做迟疑。电闪雷鸣间推开彩辰替她挡下自顶端落下的冲击。适时。大地震颤加剧。墨渊入口缓缓封印。天色晦明不定。   彩辰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此番出现这样的变故。她甚至还未來得及作出反应。眼前那样风采卓绝的男子。已向下坠落。   白衣胜雪。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如同幽花。妖艳刺目。   “云衍。”   彩辰大吼。极速下落搂他入怀。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论如何也住不住了。   “我把命给你。望你代我守护天下苍生。九州八荒。”云衍笑了笑。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含着泪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云衍凉薄的眉眼温柔而悲悯:“彩辰。从今往后四海八荒独留你一人守着。可会觉得寂寞。”   他许是太过疲惫。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道:“只可惜。我终是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语毕。彩辰忽觉手上力道一松。面前的男子已重重阖上双眼。那仿若深潭的一般。她一见便要沉沦的凉薄眉眼。至此终年。再也不见。   【103 天道轮回】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彩辰就那么静静的抱着云衍。看着他的身躯薄如蝉翼终究消散。   她不哭不闹。遍地星辰绚烂夺目。璀璨的双眸却渐渐黯淡。   天河是孕育神明的地方。上神寿命长久。它便替诸神存下岁月中遗忘的点点滴滴。   彩辰一动不动的伫立在白玉砌成的栏杆之上。将二人的往昔细细回顾。往往笑着笑着。就流出泪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将她与他的记忆看得透彻。而后她微微笑了笑。不管不顾的飞身而下。   兵解之术动用的那一刹。天河之水漫天飞舞。彩光照亮半边天际。   盛世之景持续数日之久。随着三界七彩星辰瞬间枯萎。上古界尘封。她留存于世间的最后一抹痕迹。终趋于无形。   八百万年后。三界中诞生唯一的神。他一袭素衣胜雪洁白。韵雅如画的绝世容颜下凉薄的眉眼。较之过往。多出一抹化不开的悲悯。   他的彩辰。不惜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将神力倾注于天河之中。意念生生不息。终使得天命动容。令他重生。   天界众仙迎來第一位神祗。纷纷下跪叩首。顶礼膜拜。   然则如此光景。何曾是他想要拥有的。   众人皆道月老红线可以牵起一世情缘。殊不知染上心尖之血的红石。会成为永生永世的羁绊。   他自私过一次。便不介意自私第二次。   他要再度看见她的容颜。哪怕是让他从三界中彻底消亡。她对他恨之入骨。亦甘之如殆。   沒有人明白时隔十万年后。他在西海见到她时油然而生的喜悦。饶是他定力极好。也险些把持不住。   他开始有条不紊的设局。可真当他手下的棋子如约而至。他望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忽然就痛难自持。   他终于明白当初他执意要她活着。她心底的那份孤独与绝望。   他甚至还未來得及告诉她。同她在人间的那段岁月。是他这数十万年最幸福的时光。   如果可以重头來过。他愿二人只是人间烦恼柴米油盐的平凡夫妻。再沒有守护天下苍生的重担压在肩头。   无奈覆水难收。阖上眼的那一刹。他只盼她能多恨自己一分。彻彻底底将他放下。   远古记忆纷沓而至。彩辰御水而出。心尖便仿佛被人用利刃生生割去一块。鲜血淋漓。   八百万年前。你独留我一人在世上。   八百万年后。你终究选择舍弃我。   云衍。你我之间。总逃不过一个天道轮回。   彩辰苦苦一笑。系在腰间的红石却倏尔闪过一道光亮。她不禁低头看去。原本暗幽色的的石块此刻已泛起淡淡光亮。   彩辰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当即凝神探去。透过层层迷雾缭绕。她察觉出一股极为熟稔的气息。   云衍。   兵解之术虽会使人魂飞魄散。却不曾想最先存于红石中云衍的心尖之血。竟在无意之间留下一缕魂魄。   方才经过天河之水浸染。终是觉醒。   想起前不久月老同自己说过的话。彩辰莞尔。   这老头子大抵比她先一步察觉出來。跑到云邸跟她玩文字游戏呢。   好在此刻她并沒有心情找他算账。甩手在天河四周设下结界。彩光包裹下红石飘至半空。   结魄术许久不用竟也不生疏。彩辰双手印伽。黯淡的双眸划过流光。   云衍。你等了我十万年。   如今换我等你。可好。   五千年后。   “你可算來了。再迟一些。迎亲队伍都要赶到你前头了。”一名宫娥打扮的仙子嗔怒道。   “我方才前去送蟠桃的时候被一只白鹞拦住了去路。盘子里的蟠桃险些就要让它尽数抢了去。这才耽搁了时间。”另一名宫娥气喘吁吁的摆了摆手。   “白鹞。彩辰上神的白鹞。”   “除了它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抢婚礼上要宴请的东西。”   “我听说南宁上仙从前爱慕的可是彩辰上神。说不准。这只白鹞许是怪他喜新厌旧。替自家主人报仇呢。”   那宫娥说着忍不住掩嘴而笑。一双手却先一步覆上來。神色慌张。“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了。要是被南宁王妃听见。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那宫娥像是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杏眸睁大。急忙点头。   适时。乐声渐渐逼近。锣鼓震天。漫天花瓣飞舞。仙气萦绕下如梦似幻。   两名宫娥纷纷做花痴状凝视。目光如果有杀伤力。那当着她们面路过的花轿早已千疮百孔。   彩辰按照惯例从天河折回。这么些年过去。红石光芒愈加耀眼。如今三魂七魄中只差一缕魂魄。却也是最难召回的。   沿途一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色。   月老素來唠叨。幻珊苏醒。南宁绝决心重办婚礼的事。他沒少在自己耳畔啰嗦。   只是她一心盼着云衍回來。倒从不曾放在心上。   眼下看这排场。婚期大抵就在今日了。   “听你这么说。彩辰上神竟是这样卑鄙之人。”   不远处传來娇俏的女儿声。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彩辰本不是个爱听墙角的。但这并不代表就可由得他人随意诋毁。当下朝声源处走去。惊呼声还在继续。甚至不止一人。   “上神居然……”   彩辰眯起眼望着围坐一团的仙子。她们此刻正盯着一张纸全神贯注。时不时发出几声感慨。   至于在纸上奋笔疾书之人。倒令她颇感意外。   唇线轻扬。彩辰款步上前。纤纤玉指透过众人轻而易举扯下纸张。挑眉读道:“勾引大哥。狐媚南宁上仙。觊觎东海太子妃之位。乃至毁我声线只为保全名誉。如此见异思迁。居心叵测之人。如何能够担起守护仙界的重担。”   “拜见上神。”   一众仙子在看清來人面目之后。纷纷慌乱行礼。   彩辰状似漫不经心扫过诸位仙子。最后淡淡落在顾芳枫身上。似笑非笑道:“别來无恙。”   顾芳枫显然不曾料到彩辰会经过此处。哭得我见犹怜的泪水瞬间止住。一双眼惊恐的望着她。动也不动。   “怎么。千年不见。竟是连礼数也忘得一干二净。”彩辰悠然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然则上神气息骇人。早已在无形之中压迫开來。   跪在地上的仙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身子。顾芳枫无论情愿与否。都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蓦然天际一声啼叫响彻云霄。巨大身形遮住半边天光迅速俯冲而下。却在靠近彩辰的一瞬。平稳落地。   白鹞弯下脖子讨好般的蹭了蹭彩辰脸颊。下一秒。乌溜溜的眼珠写满愤怒。警惕的看着在它面前形如鼠辈的顾芳枫。   折翼之痛刻骨铭心。小白会恨她。并不奇怪。   彩辰冷冷一笑。一道彩光自她指尖倾泻而出。优雅从容的将顾芳枫紧紧缠绕其中。   “以德报怨的事我从前也沒少做。如今既是你自己送上门來。自然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才好。”   彩辰淡淡说完。复又望着白鹞柔声道:“好生招待。留口气吊着便可。”   白鹞得到指令。欢快啼叫两声。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望着对面之人。发出像是遇上猎物时的精光。   顾芳枫再也忍不住。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杏眼死死盯住彩辰。里面盛满不甘。   凭什么呢。   凭什么素來被她踩在脚底下玩弄的西海小女儿。摇身一变就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神祗。她却只能活得如同蝼蚁一般。卑贱肮脏。   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要不是因为她。她早已成为南宁绝的妻子。今日盛世婚礼的主角。也定当非她莫属。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拜她所赐。都是因为她。   思及此。所有的妒忌与怨恨自顾芳枫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眼底狠戾之色愈浓。就待上前动手。身子却即刻腾空。成了白鹞喙下的玩物。   “昆仑墟下蛇群密集。近來是小白的心头好。你权且当作陪陪它。莫要怠慢了。”彩辰笑了笑。眸中倏尔寒意渐甚。“你真该庆幸自己这张罪告上沒有云衍神君的名字。否则依我的意思。你那双手。倒不如一起废了。”   顾芳枫挣扎着挥动四肢。她大概是想求救的。可朱唇呜咽了良久。到底发不出半点声响。   匍匐在地上的一众仙子见状。心下恐惧更甚。一个劲地求饶道:“彩辰上神恕罪。我们。我们也只是受小人蛊惑。并不知情。”   彩辰一声轻笑。淡淡道:“名利不过身外之物。诸位仙子如何看我。我又怎会放在心上。只一点。下次再要评头论足。切记离天河远一些。被我听见了倒是无妨。但若脏了云衍神君的耳朵。我会做出些什么。恐怕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语落。彩辰转身就走。和这群仙子计较一二虽说与她身份不符。倘若日后能够求得一片清净之地。也算是份划算的买卖。   奈何路还沒有走出几步。彩辰又顿住脚步。叶眉微蹙。   她成神之后从未想过要躲着谁。今日兴许是不宜出门。转眼竟就撞上一个。   來人大红喜袍加身。长发被他用金笄高高束在脑后。衬得他整个人看起來丰神俊朗。   【104 疑似结局】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见她要走。南宁绝下意识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唤道:“溪苽”   避无可避。彩辰只得作罢。不着痕迹抽开手。淡淡道:“南宁上仙。身份有别。”   手上落了空。南宁绝面色一滞。复又笑道:“上神说的是。”   再不情愿。虚假的客套还是要有的。彩辰浅笑道:“我听闻月老提及南宁王妃一个月前便醒了。可是今日大婚。”   南宁绝脸上稍稍浮现出一抹喜色。却在抬眼对上她目光时僵了僵。缓缓点头。   彩辰笑了笑。又道:“恭喜。”   南宁绝面上又是一僵。半晌。方苦笑道:“你的恭喜。本君听了竟有些不滋味。溪苽。本君想……”   “有些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彩辰极快打断他。叶眉微蹙。像是不赞同的望着他道:“今日是你大婚之日。莫要叫南宁王妃等急了。”   她说完。目光淡淡落到南宁绝身后。祥云缥缈。彩色花瓣飞舞。轿辇中代嫁的女子精心画好红妆。红纱帐下若隐若现。   “快去吧。朝圣殿那日你曾辜负过一次。上苍垂怜给你弥补的机会。切莫再留下遗憾。”   她语气平淡。不知为何。南宁绝却在其中听出了苍凉的味道。婉转悠长。   他侧目看她。初见便叫他惊艳的容颜如今失了份灵动。亦多了份从容淡泊的神韵。   那是上古神祗该有的模样。他早就明白。可为什么。还是不自觉的将她认作从前的夏溪苽。   苦苦一笑。南宁绝转身便走。   云中歌。水中月。得不到的便放手。   他等了五千年终于等來了幻珊。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怜惜。他都要给她最好。   彩辰目送南宁绝走远。转而望着轿辇中的女子。微微颔首。   午夜梦回。她藏在心底的思念总会反反复复折磨。   她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想要弥补。云衍却自私到不给她一丝半点的机会。   她如今能做的。不过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神迹。是神迹。”   辨不清是谁的惊呼。彩辰猛然从回忆中清醒。转身望去。   金光灿若明日。于天空划出巨大的口子。一缕缕延伸至天河。   死寂千年的左心房。第一次汹涌而剧烈的跳动着。   彩辰无暇理会。倾尽全力跑过去。   天河之水呼啸奔腾。浪花掀起半米高的距离拍打礁石。嘈杂声中她看见一袭白衣静立白玉栏杆旁。金芒洋洋洒洒落在他身上。泛出淡淡光晕。   彩辰忽然便顿住。微微喘着气。再不敢向前一步。   沒有勇气。   这样的画面她幻想过太多次。她无法承受希望再一次落空后满心的绝望。   对立而站的人一动不动。凉薄的眉眼如画韵雅。   彩辰藏在挽袖中的手暗暗攥紧。终是轻声试探道:“你回來了。”   來人不答。潮水接天翻滚。   攥紧成拳的手不动声色松开。彩辰垂眸。心下了然。   果然。还是幻觉吗。   空气中轻笑声蓦然响起。嗓音如流水悦耳。“还是学不会驾云吗。”   彩辰兀然抬眼。那人亦凝着她。好听的嗓音三分无奈七分心疼。“这般硬生生跑过來。可是疲倦。”   鼻尖一酸。彩辰只觉面前世界从清晰到模糊。她再无迟疑。提脚便向他跑去。奈何裙摆拖曳。脚下踉跄成功绊倒。   她感到天旋地转。待画面静止。眼前陡然出现來人放大的容颜。俊眉微微皱起。“怎生得依旧如此鲁莽。”   彩辰自知丢人。低下头在他怀间找了块舒适的位置蹭了蹭。忽而想起什么一般。闷闷道:“你当初可沒有接住我。”还叫她稀里糊涂被人吃了豆腐。   云衍怔了怔。方才弄明白她指的是西海那次。失笑道:“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些什么。”   “什么。”彩辰口随心动。如果她此刻抬头。定能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么暴力的女孩子。真的是我认识的彩辰吗。”   “你……”   她这次果真抬了头。然则反驳的话还未出口。温凉的唇瓣就极快覆上她的。缱绻缠绵。   “彩辰。”   不清楚过了多久。云衍终于勉强放过她。低声唤道。   “嗯。”彩辰红着脸应他。   “渡些灵力给我。”   “嗯。”彩辰语调上扬。璀璨的眸盛着困惑看向他。   云衍俯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睑。“我刚刚觉醒。身子骨还很羸弱。”   彩辰一听心头就紧张起來。慌忙推开云衍去查看他的伤势。而后。头顶上方接着传來对方沒脸沒皮的声音。“我们隔了这么久才见面。沒有力气。如何叫你尽兴。”   彩辰检查他身子的手顿了顿。明白过來时红晕已烧到了耳后根。抬首瞪着他:“云衍。你何时变得比我还不知羞耻。”   云衍素來韵雅的脸上几分邪气。将她指着自己的手包裹进厚实的掌中。薄唇就要追过來。   “尔等接驾來迟。还望神君恕罪。”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纷沓而至。众仙家各各喜不自禁。轻车熟的叩首行礼。却在看到相拥而立的二人后。包含惊诧目不转睛。   彩辰回头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仙家。再转而看向云衍。他唇线微勾。笑得优雅迷人。   思忖良久。彩辰决心仰头望天。认真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语落。原本耀眼的金光霎时被一道巨大的阴影挡住。伴着一声嘹亮欢快的啼叫声。一只毛羽丰满的白鹞成功空降。   它将目光锁定云衍的脸。欣然向往。不料來人双眸微眯。准确无误的被它接收到。   庞大的身形猛地一颤。白鹞“咕咕”叫了两声。乌溜溜的眼珠瞅了瞅彩辰。又瞅了瞅云衍。最后继续瞅着彩辰。   这模样委实可怜得紧。彩辰整颗心都被瞅得要化作一滩水。正待伸手柔柔小白的脑袋以资鼓励。余光亦瞥见云衍嘴角那抹笑悠悠然上扬一个弧度。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煞是危险。彩辰明哲保身。伸出手的方向转了个弯直指天际。正午的阳光漫不经心的普照大地。   她煞有其事道:“你们看。阳光多灿烂。”   众仙家低着头不说话。云衍柔了目光侧身看她。眼中生出化不开的宠溺。   他淡淡应和道:“是个好日子。”   (下卷完)   【欢乐斗地主】 - 仙入为主 - 闲静少言 “对二!” “对三!” 彩辰抚了抚额头,拾起石桌上的那两张牌,苦口婆心道:“容柒,我都同你说了多少次,斗地主中二比三大。【无弹窗.】” “你是不是算数不好?三分明比二大,还有那个a……”容柒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余光无意间那么惊鸿一瞥,云衍云淡风轻的朝她笑,她即刻放弃据理力争,埋头进手中的一沓牌中苦思冥想。 忽而,她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英气的眉眼微微向上一挑,手中纸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堪称完美的抛物线,正声道:“王炸!” 动作一气呵成,语落,容柒抬眼看了看石桌对面的两尊大神,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到满满的不可思议。 奈何云衍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而在他身侧的彩辰则望着她幽幽道:“容柒,我们事先不是约定好不用仙术的吗?” 容柒摇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天地良心,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是吗?”云衍淡淡开口,浅芒自指尖缓缓溢出落至桌面,很快,桌底下另一副“王炸”现身。 “这是什么?”容柒继续矢口否认,耳边传来彩辰有些心力交瘁的声音:“我就问一句,一副牌中为什么会有四个大王?” 眼看着赖不掉了,容柒将手中的纸牌潇洒一摔,手指着二人开始打感情牌:“你们夫妻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人,不用点险招如何出奇制胜?” “险招?”彩辰默默重复了一遍,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你们在玩什么新奇玩意儿,快快带上老朽!”月老披着红色大褂,手持木杖三两步便跑到了众人跟前,眼中精光无限,俨然一副“好奇宝宝”的架势。 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成功替自己解围,容柒乐得解释道:“这叫斗地主,是彩辰从凡间找来的消遣游戏。” 月老一听更来了劲,还未说什么,已被容柒抢了白,摇着中指遗憾道:“只可惜,斗地主只能三个人玩。” 希望的小火苗刚刚燃起就经过一场倾盆大雨,月老拄着木杖站在原地面,一手抚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百感交集。 新年新气象,她把两人叫上来是图个热闹,造成如今这个局面自然是不能的。 想想,彩辰袖摆轻扬撤走了石桌上的纸牌,再一摆手,彩光缭绕间桌面上已然多了一整套麻将。 她招呼着月老坐下,絮絮叨叨的开始说明规则。 半个时辰后。 “容柒,我说了多少次不能用仙术不能用仙术!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还有老上君,你要用障眼法好歹也用得像样一些,你倒是和我说说,麻将里什么时候有的‘十万’?” 彩辰说完喘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刚的盯着他俩。 所以说和谁玩游戏,都不能和神仙玩,否则制定规则的人能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云衍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伸手替彩辰顺气,不赞同道:“你与他们置什么气?” 彩辰抬手便抚上他的眉,讨好道:“我不生气,你也不许生气。” “啊啊啊!公然秀恩爱啊!!单身狗不能活啊不能活!!!”容柒张开五指捂上眼睛,装模作样的起哄。 “单身狗……”月老齐肩的花白眉毛随风飘荡,他大抵是有疑惑的,但又一次遭人抢了白:“‘单身狗’是个什么妖物?” 是可忍孰不可忍,月老手中木杖猛地一敲地面,怒道:“能不能让本仙君先把话说完!” 眼前的局面愈发混乱,彩辰极快站出来主持大局,笑道:“太上老君光临寒舍,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太上老君面色稍霁,傍晚的夕阳染红半边天色,空气间夹杂着小草的清香。 场面很好很和谐,彩辰方满意了,静谧的空间又传来容柒虽小却足够听清每一个字的声音:“这样老掉牙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容—柒。”彩辰也不看她,咬着牙阴恻恻道。 容柒后知后觉,暗暗凝神准备开溜。 倏尔,嘹亮的啼叫声响彻云霄,巨大的白色身影飞来时刮过一阵飓风,柳枝条颤了两颤,小溪旁蓦然多出一个庞大的白鹞。 “啊哈哈,小白,三日不见你又胖了不少啊。”容柒本意是想绕开原先的话题,但显然,如今的话题也并不合乎众人的意见。 小白平生最忍不得的便是有人嘲笑它形体上的缺陷,现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恶狠狠瞅着容柒,空气间一片肃杀味道。 容柒决心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倾注到彩辰身上,无奈她将将可怜兮兮的望过去,云衍已先一步搂过彩辰的腰肢,淡淡笑道:“时候不早了,快去做年夜饭吧。” 彩辰临走前和容柒的眼神对上,最后半推半就的进了木屋。 “小白和容柒都是食肉动物,只是不知道老上君他们吃不吃得惯人间的菜品。”彩辰一刻没闲着,一进门就张罗起来。 “管他们做什么?”云衍淡淡开口,事不关己的态势溢于言表。 彩辰闻言转身,一把撞进来人厚实的怀抱里。她脸红了红,稍稍挣扎片刻无果,索性就这么由他搂着,扯开话题道:“你说我就这么把容柒放在外面,是不是不太厚道?” “素来都是她克别人,担心谁都不该担心她。”云衍继续事不关己道。 彩辰不说话了,她必须承认,云衍的理由极有说服力。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掺着米饭的香气,暧昧迅速升温。 适时,远方传来一阵或轻或响的声音,彩光照进屋中忽明忽暗,像是琉璃制的水晶球。 彩辰好奇的抬头望去,天色不知何时暗淡下来,透过窗户,河流对岸五彩斑斓的烟花照耀整个上空,绚烂夺目。 “喜欢?”云衍极为自然的环住她的腰,柔声道。 彩辰看得目不转睛,点了点头,半晌,才感动道:“你前些日子说要去凡间处理事宜,就是把烟花带了过来?” 云衍不答,烟火倒映在他凉薄的眉眼,比花火更加耀眼。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淡淡道:“彩辰,替我生孩子吧。” 彩辰正欣赏烟花的身形一滞,良久,红着脸小声道:“也好,这样每一个新年,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更热闹些。” “谁同你说得一家三口?”云衍轻声道。 “你说什么?”烟花的声音忽然变大,彩辰侧过头问道。 “我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彩辰笑了笑,祝福的话甫说完,温凉的唇便追了上来,缱绻缠绵。 二位老上君深深为俗世的烟火气息所着迷,容柒悠悠然放下手中不知何时已改成“九十九”的纸牌,转头望去。 烟火盛世绚烂,漫天彩光下最后一朵烟花徐徐绽放,枝叶通体透亮,花蕊清丽悠远。 ...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