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冥婚又新婚 战事过去数年,天下太平,当今皇帝治国有方,轻摇薄赋,百姓安居乐业,一天天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每日午后,大大小小的茶馆里就坐满了人,听说书的,听唱戏的……但这些天大家都在津津乐道最近发生的一件怪事。 “你们说这事好生奇怪,那陈家公子明明已经断气,大夫也说无回天之力,还都躺进了棺材里,怎么突然就活过来了?” “据说冥婚行到一半,那陈家公子就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直直的。” “只能说这位陈家公子命不该绝,用来冥婚的姑娘是个福星!” “哎,挺可怜这位姑娘的!虽说陈家公子生得俊美无比,可根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整日在青楼里晃荡,这以后的日子恐怕会叫她苦不堪言啊!” “这回陈家可是捡了个宝啊!本来是丧事,结果成了喜事,陈家公子还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娘子!” 陈家乃是以经商谋生,家族势力庞大,京都里一半的店铺都是打着陈家的旗号。陈老爷在三年前因病去世,自此留下武氏和陈玉乔孤儿寡母两个人,本来这大当家的位置应该由陈玉乔来坐,怎料他根本无心打理家族生意,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武氏恨铁不成钢,于是独挑大梁,把陈家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条,接手家里的生意。 店铺老板无一不是对这位陈夫人称赞有加,可在提起她儿子的时候,无一不是连连摇头。尽管这陈玉乔有诸多不是,他也是武氏的心头肉。现在开春,正好是科考的时期,武氏想让自己的儿子考取功名回来光宗耀祖,于是她禁了陈玉乔的足,整日派人看守他好好读书。 陈玉乔的确不是一个安分的主,见自己被困住,他在书房里破口大喊“一日可无三餐,但不可无女人!”这话可是把武氏的脸都给气绿了,她也知道是自己从小把陈玉乔给宠坏了,但没想到竟然会说出这种荒唐话。 接连闹了三天,到第三天安静下来的时候,武氏心里慌得很,她怕陈玉乔会出什么事,于是偷偷去书房观看,竟然看见房梁上悬挂着一根白绫,她的儿子就那样吊在上面。 武氏痛心不已,陈玉乔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真是后悔当初逼他在家里读书。陈玉乔尚未娶亲,怕他泉下孤独,于是武氏筹备了浩大的冥婚,同时也四处寻找合适的姑娘。 苏泠儿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她迷迷糊糊地走到陈家门口,正好碰见着急外出的武氏,两个人还撞了一下。 武氏身边的婆子狠狠地推了苏泠儿一把,苏泠儿一下就撞在了旁边的石狮子上,额头上破了个大口,鲜血淌了出来,但她还是执意抬步往陈家里面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她。 武氏和婆子对视一眼,心里打着一个同样的算盘。现下能找到来冥婚的姑娘实属不易,陈玉乔的尸体也不能停放太久,又见苏泠儿不停地往里走,婆子赶忙走上去,完全就是换了一副嘴脸,慈眉善目地对苏泠儿说:“姑娘可是认得我们家少爷?” “嗯。” “姑娘可愿意和我家少爷冥婚?” “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泠儿娇俏貌美,身姿曼妙,正值大好年华。 如此轻易就答应和陈玉乔冥婚,武氏心想这苏泠儿怕是她儿的旧相识,两个人定是有过一段缠绵的过往。 冥婚进行到一半,棺材板嗡嗡作响,陈玉乔双手推开棺材板,直接在里面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苏泠儿。 武氏大喜,她儿活了过来。陈家上上下下的人赶忙拿着柳条去晦气,次日便是喜庆的大婚。 现在离陈玉乔和苏泠儿成亲那日已经过去了三天,不知是什么缘故,陈玉乔自从棺材里活过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流连烟花之地,大多时候都是在书房里温书,不然就是和苏泠儿去湖上泛舟,去茶馆听戏,去店铺学习。 武氏对于这样的转变感到很欣慰。 “泠儿,你真是我们陈家的福星啊!”武氏和蔼地拉住苏泠儿的一只手,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顺势戴了上去,冰凉的感觉让人觉得很是舒服,“这是玉乔他爹留给我的,现在转送给你,玉乔能遇到你,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多谢娘亲。”明眸皓齿,举止端庄优雅;苏泠儿声音柔柔的,就像是春风拂面。 陈玉乔在书房里小憩醒来过后,不见苏泠儿的身影,于是他急得大呼,“泠儿!泠儿!你在哪儿?” “少爷,您别急,少夫人在夫人的书房里。”陈双在后面追着。 武氏和蔼可亲地笑着,她拍了拍苏泠儿的手,“看得出来玉乔很在乎你。” 门咣当一声被推开,陈玉乔衣衫凌乱,发丝也凌乱,不顾其他下人的目光,他直接就冲上去把苏泠儿搂在了怀里,眼里的紧张慢慢平静了下来,“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不在了,真是吓死我了!” 苏泠儿莞尔一笑,明艳动人。 “我会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不会走的。” 见少爷少夫人这么如胶似漆,一旁的丫鬟都忍不住掩嘴偷笑,陈玉乔回过神来也发现自己太失礼,俊美的脸上升起不好意思的红晕,他朝着武氏作揖,“孩儿有失礼数,还请娘亲多多包涵。” 以前的陈玉乔说话总是没大没小、不懂尊卑,而且很是难听,常常在言语上冲撞武氏,现如今谦逊有礼,真可谓是翩翩公子。 “为娘又不会吃了泠儿,以后不要再这样冒冒失失的,免得叫下人看了笑话。”她现在更加肯定了自己当初心里的想法。 “孩儿知道了。” 小夫妻二人并肩告退,携手朝他们的院落走去。 武氏身边的婆子刘妈实际上是武氏的奶妈,一把年纪,但还事事都替武氏着想。她总觉得这位少夫人来得有些蹊跷,心里更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人活得久了,看别人也看得更加透彻一些。 于是她小声地问武氏,“夫人,您可调查过少夫人的身家背景?” “泠儿是我们陈家的福星和恩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用调查去解决,还是等些时候好好问问泠儿。不过看泠儿举止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扭捏胆怯,应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武氏揣测说,但她确实不清楚自己的儿媳妇,本来成亲这件事就很是仓促,家世背景那些事情又怎么来得及去了解,眼下时间也空出来了,是时候去拜访一下亲家公和亲家母。 “夫人说得是。”刘妈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也是欠缺考虑,要是被多嘴的丫头给传到少夫人那里,恐怕会让少夫人误会夫人的。 第二章 再见已故相公 “相公,你好好温书,我去替你沏茶。”只要是跟陈玉乔有关的事,苏泠儿都是亲力亲为,很少假手于人。她提起茶壶,转身朝厨房里走去。 陈玉乔刚才的模样可谓是狼狈不堪,但在经过苏泠儿的一番收拾后,又恢复成了往日的俏公子模样,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顺手拿起一边的书籍,细细阅读,眉眼间皆是细腻。 步履轻巧,走在朱漆的走廊上,清风徐徐吹来,带来一阵阵花朵的清香萦绕鼻尖,苏泠儿停了下来。 应武氏的要求,唐管家带着下人从外采购了许多花花草草回来放在花圃种植,现在下人手里各抱着一种从门口鱼贯而入。 其中有一盆粉红色的芍药开得正盛,每一片花瓣都完美地舒展开来,清风拂过,它似乎晃动了一下它曼妙的身姿,苏泠儿看得有些入神,她情不自禁地就向唐管家开口:“少爷书房里正好缺个摆放的物件,我看这芍药开得正好,不知唐管家能否将其送到少爷书房里去?” “这就派人送过去。”唐管家微微躬腰。他是这陈家的老人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对他都是敬意有加,端着芍药花的下人赶紧就朝陈玉乔的书房走去。 陈府的后院里有一个很大的花圃,是武氏和她夫君在很久之前一起开垦出来的,以前这里百花争艳,现如今杂草丛生、凌乱不堪。自从武氏接手生意之后,花圃才开始被荒废,刘妈曾叫下人来打理,可武氏坚决不同意,因为这里是她和相公的回忆。 “夫人,您要我们采购的花花草草都拿回来了,只是那盆芍药花给了少夫人拿去摆在少爷的书房里。”唐管家如实禀告,就算他现在不说,待会儿夫人也会问他,毕竟夫人最钟爱的就是芍药花,这次出去采购也是特意叮嘱了的。 武氏本以为是唐管家办事疏忽,原来是泠儿将那盆芍药花要去,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今日就先将这些种下,明日再去集市上买芍药花。” “是。” 武氏卷起袖子,拿着镰刀走进花圃,齐腰高的杂草都快把她淹没在里面;镰刀很锋利,杂草前仆后继地倒了下来。一刻钟之后,花圃才被清理完二分之一,武氏的头发被杂草勾得零零散散,面色潮红,不停地喘着粗气,但她依旧没说要叫旁边的下人帮忙,执意一个人干完后面的事。 果真是人老了,没当年的那个劲了!干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的,浑身都好像疲惫不堪。 幸亏今日天气凉爽,身上的燥热都被清风给带走了。虽然很累,但武氏乐在其中,她干着干着,转眼似乎就看见了相公的身影,三年前他去世之后,之后的日子里没有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今日能见,真是叫她心花怒放。 “相公,你去世三年,花圃也荒废了三年……如今我将这里重新收拾出来,终于再能看见你。” 花圃里的身影虽模糊,但依旧能看得出他的的确确就是陈轲,是武氏的相公,他身上的衣袍还是出殡那天穿的那件。即使人到中年,但气质犹存,眉眼温和,眼角含情,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一位俊美公子。 “阿梦,辛苦你了。”陈轲眉眼温润,眼底是是深深的眷恋。武氏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她只是看见他张了张嘴。 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武氏思夫心切,可当她向陈轲靠近的时候,那模糊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重逢就是幻觉,是她在自言自语。 滚烫的开水浇在杯里的茶叶上,阵阵清香开始弥漫开来,苏泠儿盖好盖子,止住了它蔓延的清幽。 “泠儿,这盆芍药花开得正好,很美。”陈玉乔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那花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感觉这盆芍药花本身颤动了一下,定睛一看,这确确实实就是一盆花,哪有不同于寻常的地方。 他又继续说道:“泠儿,这花很衬你,不过人比花娇。”大手将纤细的腰搂在怀里,二人亲昵地靠在一起,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泠儿——”嗓音低沉沙哑,眼神因动情而迷离。 陈双在适当的时机早已退守到书房门口。 暧昧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陈玉乔将苏泠儿抱在怀里往床榻走去,她温柔地依偎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床幔荡出一圈圈的涟漪,陈玉乔伏在苏泠儿的身上,眼神交汇间皆是缠绵;衣衫尽退,两具滚热的躯体紧紧交缠,紧紧结合;春光旖旎,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渐渐弥漫了书房。 “好羞人!” 这句很微弱的低语是从那盆芍药花里传出来的,还可以清楚地看见花瓣在慢慢合拢,枝叶也在颤抖,就像是娇羞的女子用双手捂住了脸。 翻云覆雨,情意绵绵。 花圃逐渐恢复到往昔模样,干干净净、土壤肥沃,采购回来的花花草草也已经种了下去,来日一定可以茁壮成长。 武氏大汗淋漓,刘妈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沐浴的东西。她双手奉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操心地说道:“夫人,以后这些事还是交给下人来做吧,您平日里处理生意上的事已经够累了。” 武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还想着刚才的那个场面,她明明看见相公了。于是她双眼瞪大望着刘妈,言语里是掩藏不住的激动,“我刚刚看见相公了!” “老爷已经去世三年,夫人怕是干活太累,眼花了。”刘妈的心顿时惊跳了一下,突然听别人说看见已死之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有阵后怕的感觉的。她也想起刚才武氏在花圃里自言自语的样子,原来是看见了老爷。 武氏没应声,只是喝了口茶定神。 今日的清风不断徐徐而来,也没有一丝太阳的照耀。一抹身影悄然伫立在花圃里,脚下并没有任何影子,他便是已故的陈轲。如今的他不过是一缕不愿去投胎转世的幽魂而已,他其实一直都寄居在这个家里,只不过以前一直都没人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武氏竟然看见他了。 第三章 她本为上仙,无牵无挂 玉足轻点地,苏泠儿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穿戴好,披散的青丝正好掩住了玉颈上暧昧的红印。一场****过后,陈玉乔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汗珠,睡得也格外的沉。为防他待会儿突然醒过来,苏泠儿轻轻一挥袖,沁人心脾的花香瞬间在书房里弥漫开来,这种花香能让凡人睡上三天三夜。 刚才的低语虽说很弱,但她还是听见了,望了一眼书架上的那盆花瓣合拢的芍药花,苏泠儿略带嗔怪地说道:“你这小妮子可是看够了?!” 芍药花的花瓣抖动了几下,传出清亮动听的女声,“上仙,是您要把我摆在这里的,况且我怎么料到你们会在书房里行闺房之事?!我也是不想看的……”几丝娇俏的意味夹杂在其中,还有些“我不想看,是你们逼我看”的意思。 “不该看的也看了,你出来吧。” 一束白光从芍药花里闪现,粉衣罗裙的凝香站在了苏泠儿面前,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芍药花香。收起方才的俏皮,她微微屈膝,眉眼低垂,“见过上仙。” 凝香乃是由一朵芍药花修炼成仙,是天庭里百花中的一名小仙。她体态轻盈,眉目清秀,未施粉黛,娇俏可人。她的美与苏泠儿相比,只能算得上小家碧玉。 “你如何能下凡?仙人私自下凡可是大罪。”苏泠儿她不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是天庭里掌管百花的上仙,也是神界最美的上仙,倾国倾城,倾倒天下众生。 “听闻上仙终于觅得良缘,我特意向玉帝请求下凡。看得出来,玉帝对千百年前的事还是很内疚,但若不是因为内疚,也不会如此大方地恩准我下凡来看上仙。”凝香在下凡前打听到上仙嫁在了京都的陈家,趁着陈家下人去采购花花草草,她化作了上仙婆婆最喜爱的芍药花,况且她本身就是一朵芍药花。于是唐管家从百十盆花中挑中了她,要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她还得另寻法子进陈家。 “嗯。”苏泠儿清亮的眸子里微微泛出了苦意,天庭……她有多久没回去过了……,“百花可还好?” “虽说这千百年来上仙都不在,但百花中的各位小仙还是在勤勤恳恳地修炼,大家都盼着有朝一日上仙能再回天庭。” 陈双隐隐约约听见书房里有对话的声音,于是他抬手敲门,“少夫人,夫人有事找您。” “上仙,我先隐在芍药花里。”刹那间,凝香化作一缕白烟飘飘然进入了那盆芍药花,花枝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书房门打开的一霎那,清雅的花香自房门蜂拥而出,门口的陈双微微失神,待他的双眼与少夫人的双眼对上时,他才发觉自己失礼,忙拱手道:“请少夫人恕罪。”要是让少爷知道他看少夫人失神,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无妨。” 苏泠儿步步生莲,姿态优雅,所过之处皆会留下一阵淡淡的花香。 走廊的转角处是陈轲模糊的身影,他深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苏泠儿,自从玉乔娶了她进陈家之后,他的气息好像就变得愈发虚弱了,以前他还可以靠近玉乔,但现在玉乔的身边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光圈,每次靠近都会被弹开。 武氏沐浴更衣后,身上的疲倦都消去了不少,刚才她也想了许久,刘妈说得对,是她太累花了眼才会看见相公。再说相公都已经去世三年,照阴间的规矩来说,早已投胎转世。那些虚无之事还是不要再去想,把眼下的事处理好才是最重要的。 苏泠儿来到武氏住的院落,这里与之前相比是大相径庭。花花草草竞相生长的花圃让她眼前一亮,但中间空出来的一个地方破坏了整体的美感,细想想,这位置怕是留给芍药花的。 “夫人,少夫人来了。”武氏乏了,就靠在躺椅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还是刘妈把她给叫醒的。 “泠儿来了啊!”武氏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慵懒,凤眼一眯,她注意到了苏泠儿脖颈上的红印,尽管已经用青丝做掩盖。 苏泠儿屈膝,双手规规矩矩地叠加放在小腹前,声音里包含惭愧之意,“泠儿向娘亲请罪。今日得见芍药花,一时间竟然忘了娘亲也钟爱芍药花,将唐管家买来的芍药花要去放在了书房。” “集市上的芍药花多得是,泠儿不必自责,我已经叫唐管家明日再去买一盆。”武氏嘴角处始终挂着一抹亲切和蔼的浅笑,她拍了拍身边的一个空位,示意苏泠儿坐下。 “泠儿还是站着好。” “嗯。”武氏满意地点点头。 刘妈对苏泠儿的回答也是感到很满意,果然是大家闺秀,举止得当。若是她坐在了夫人的身边,只能说明她不懂尊卑,没规矩,表面上的那些都是装模作样的。 言归正传,武氏这才进入正题,“你和玉乔成亲也有三日了,当初你们成亲太过仓促,也就没能把你的爹娘一起请来。眼下时间空出来了,不知何时两家人能够见一见?我要好好谢谢亲家公和亲家母,多亏他们教出个这么懂事的女儿!” 苏泠儿眸子里的光亮瞬间黯淡下来,语气也有些沉重,周身似乎都弥漫着悲伤,“娘亲,我的爹娘在很早以前就离开了人世,是奶娘一人将我拉扯长大。” “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武氏握住苏泠儿的手轻轻拍了拍,眉眼间皆是心疼,说实话,她已经将苏泠儿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 “成亲之后,我也好久没看过奶娘了。明日娘亲与玉乔一同前往我家如何?”苏泠儿知道武氏的心里对她还是有芥蒂的,如果不把她的家世背景弄清楚,他们恐怕一直会把她当半个外人来看待。 “我明日也不忙,那我和玉乔便一同陪你回个娘家。”武氏这话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去走一遭,她这心里也有个底。 第四章 母女找上门 次日,京都城外,鸟语花香,风光大好。 陈家的马车停至一条宽阔的道上,面前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很是幽静,苏泠儿的家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 苏泠儿和陈玉乔一人一边搀扶着武氏,跟在后面的陈双和几个下人把另一辆马车上的礼物拿了下来,这都是武氏给奶娘的见面礼。不愧是陈家,出手就是阔绰,上等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药材里竟然还有一株千年灵芝!足见武氏的这番心意。 青石板小路尽头连接的是一座朴实无华的院落,年代久远,看起来有些残破,就连牌匾上的“苏府”二字也逐渐褪去了颜色,伫立在门口的石狮子不失威严,但大门上的铜环已经染上了厚厚的一层锈迹。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抹挎着包袱的纤弱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似乎还没注意到苏泠儿他们一行人,待她转过头时,眼泪开始簌簌地往下掉,肩上的包袱在不知不觉间滑落,“小姐……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凝香还以为您不要这个家了!”这位苏府的婢女便是凝香,苏泠儿在出门时也将她带了出来,路程行到一半时,她从苏泠儿的袖中来到了这个地方,用法术变幻出府邸,再在合适的时机与她的“小姐”重逢。 “奶娘呢?!”苏泠儿的眼眶里也有晶莹在打转,她扶起凝香,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姐妹。 凝香抽噎着说道:“奶娘……奶娘她已经去世了,那日小姐去了城内,奶娘就已经不行了,奴婢去寻您也没寻着,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奶娘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回望苏家的府邸,继续说道:“奴婢擅作主张变卖家产来让奶娘下葬,之后奴婢便打算进城去寻小姐,没想到今日小姐就回来了!” “凝香,不怪你。” “奶娘,她葬在哪里了?” “跟奴婢来。” 凝香走在前面,苏泠儿紧随在后。陈玉乔和武氏对望了一眼,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对苏泠儿更加心疼,这下武氏心里最后的芥蒂也消除得一干二净。 苏府后面的小山坡上有一个简易的坟堆,木质的墓碑上面只是单单刻着奶娘二字。凝香的眼眶泛红,她哽咽着道:“小姐,就是这儿了。”确实,地上还有很多崭新的纸钱,还有祭祀的瓜果和未燃完的香烛。 本来是回家看望奶娘,哪知道奶娘不在人世,没有祭祀的东西,苏泠儿只是朝着墓碑跪了下去,头往地上磕了三下,“奶娘,泠儿现在嫁得如意郎君,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陈玉乔撩开衣摆,与她并肩跪下。苏泠儿侧首,正好看见他认真的侧颜,只听他如发誓般说道:“奶娘,我会一心一意好好照顾泠儿的,您安息吧。”同时也将头往地上磕了三下。 此情此景触碰了武氏的心,她拿起怀里的锦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 “回府吧。”陈玉乔扶着苏泠儿站起来,抬手温柔地拭掉她脸上的两行清泪,。无父无母,现在连唯一的奶娘也不在人世,他的娘子着实应该让他去倍加呵护。 “夫人,这些礼物怎么办?”陈双他们几个下人还抬着几大箱子的见面礼,这些东西要是再带回陈家,恐怕会让人说闲话的。 武氏凝视这座老旧的府邸,又望了一眼奶娘的坟堆,“都留在这里,如今这里空空如也,就让这些见面礼和奶娘做个伴,况且这是我们陈家的一片心意。” “是。” 陈双和几个下人赶紧把箱子抬进苏府,然后再把大门锁好。自此,不会再有人踏进这里。 “奴婢好不容易才和小姐重逢,小姐会不会扔下奴婢?”不得不说,凝香哭得的确很真实,眼底的泪水似乎就没有干涸过。说到动情之处,她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双手乞求地拉扯苏泠儿的裙摆,那样子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 “你这孩子也可怜,一心侍奉主子。你就来陈家继续侍候你的小姐。”武氏挺可怜凝香的,这孩子生得好看,要是进城被什么坏人看上,多半是落为风尘女子。 凝香大喜,忙朝着武氏三叩首,“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原路返回,相比来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些。 陈家府邸位于京都城中心,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段。这刚一进城,就看见马车外的百姓纷纷朝陈家的位置跑去。 陈家紧闭的大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老一少跪着,模样看上去甚是凄惨,就像是被抛弃的孤儿寡母。老的那位也就三四十岁,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哭得稀里哗啦,妆都花了一脸;小的那位正值豆蔻年华,肤如凝脂,眉眼如画,穿的却是粗布麻衣,破破烂烂。 围观的百姓已经将陈家围了个水泄不通,都等着看好戏。 这对母女也就只是在大门口跪着哭,不开口说一句话,就好像是心里有什么说不出的怨言。 “让开!都让开!”陈双走在前头,拿佩剑替武氏他们开了一条路。 百姓纷纷侧目,陈家当家的人回来了,在场的空气似乎凝结起来,气氛安静沉重,唯有那哭泣声听得格外清楚,也格外刺耳。 “你们是何人?堵在陈家门口意欲何为?”陈双用佩剑指向母女二人,警惕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审视。 母女二人回头,似乎没看见陈双。她们直接朝着武氏奔过去,一左一右地跪在武氏的脚下,“夫人,云儿是陈家的血脉,您一定要让她认祖归宗啊!我受苦无所谓,她不能再跟着我受苦了!求求夫人!” “娘,不要磕了,你的头流血了……”名唤云儿的姑娘不停地伸手阻止她娘往地上磕头,平坦的地上已经出现了一大片血迹,而她娘额头上的血更是顺着脸颊两边滑了下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武氏想不明白也难,她的眼里似乎有怒火在跳动。有这么多百姓围观,为了顾全她的面子和陈家的面子,她尽量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平稳,对着那对母女说道:“进来再说。” 苏泠儿和陈玉乔携手走过她们时,苏泠儿的视线在那位云儿姑娘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凝香亦是。 第五章 原来是猫妖 大堂里,气氛严肃,武氏正襟危坐。 刘妈知晓夫人回府,连忙来到大堂。当她看见堂下跪着的母女二人时,心里隐隐出现了不安,迟疑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说是怎么回事?”武氏愤怒地拍桌,眼底的怒火在此刻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狠狠地灼烧那母女二人。 “夫人,陈老爷在世的时候于我有救命之恩。俗话说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所以我便以身相许,那夜我和陈老爷喝得昏昏沉沉,于是顺理成章地有了夫妻之实,云儿就是陈老爷的骨肉。我辛辛苦苦地将云儿养大,本是安安分分地盼着陈老爷能再来看我们母女一眼,没想到盼来的是他的死讯。”说到这里,她抬袖擦了擦眼泪,“云儿是陈家的血脉,不能让她流落在外,求夫人让云儿认祖归宗!” 武氏慢慢冷静下来,她很了解自己的夫君,决不是会做出这种荒唐事的人。但看这母女二人又不像是撒谎,于是她决定滴血认亲。如果云儿真是她夫君的骨肉,和玉乔那就是兄妹,他们二人的血该是能相融的。 唐管家取来一把匕首和一个装有清水的碗。 陈玉乔的眉目紧锁,他拿起匕首在手心里划了一道,鲜红的血液瞬间流到碗里,“该你了。”云儿盯着面前递过来的匕首,她是迟疑了一会儿才接下的。 咬牙划下一道口,鲜血立即流到了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个碗里,眼看着血液慢慢汇集到一起,慢慢融合。 武氏面色难看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里真是快被压抑得喘不过气。 隐匿在角落里的陈轲亦是在捶胸顿足,他何曾在外面做过这样的荒唐事,这对母女分明就没安好心!阿梦恐怕是要误会他了。 “这位云儿姑娘的血和玉乔的血并没有融合。” 苏泠儿的一席话惊醒众人,武氏更是连忙再把视线投到碗里。果然,两个人的血没有融合,刚刚她竟是看了一半就下了结论! 陈玉乔板着脸看向那对母女,“如此拙劣的说辞就想冒充我陈家的血脉。说!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那对母女对视一眼,眼神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碗里的血刚刚明明相融,怎么到最后又会分开?! 武氏不安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她坐于首位,目光犀利地盯着堂下二人,“老爷去世,别以为剩下的孤儿寡母好欺负!想让你的女儿在陈家认祖归宗,无非是想分得陈家的钱财,如今事情败露,我这就让下人把你们上交官府!” 陈轲见这对母女的谎言被戳穿,心里舒了一口气。要是他刚刚没看错的话,是他儿媳妇身边的那位婢女动了手脚。 “娘亲,看她们也可怜,念在她们二人没有闹出大事和伤及无辜,就饶了她们吧。”苏泠儿眼角的余光瞥了那母女二人一眼,也就是这一眼,那母女二人才看见她额头上的神印,熠熠生辉,好是闪耀,这让身为妖物的二人倍感不适。 眼下的情况已经分明,母女忙跪着哀求道:“求夫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只是被钱财迷了心智。” 陈玉乔温柔地凝视苏泠儿,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浅笑,“娘,就如泠儿说的做吧。饶了她们,也算是我们陈家宽宏大量。” “罢了罢了,就饶了你们。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二人!”武氏乏了,从城外赶回来,又处理了这么一番闹剧。由着刘妈搀扶,她准备回自己的院落歇息。 只见那母女二人还跪在原地,凝香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赶快走?!”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母女二人真可谓是落荒而逃,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们一样。 “少夫人,公子。奴婢去看看。” 苏泠儿噙着笑,这样低劣的妖物竟敢在她眼下放肆。从看见母女二人的第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是两只修为不高的猫妖,滴血认亲时,玉乔和那位云儿姑娘的血确实相融,不过这都是猫妖的障眼法,她们会用,凝香也自然会用,这丫头使用仙术破了这妖法,才阻止了后面闹剧的发生。 “幸亏今天没闹出什么事,不然娘可得伤心至极。”陈玉乔感慨地说道。娘和爹感情深厚,要是突然之间出现一位爹的女儿,娘定是难以接受的。 那母女二人是从陈家后门出来的,二人的眼里都盛满了惶恐,似乎还有种后怕的感觉。 “陈家仙气笼罩,是个提升修为的好地方,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位上仙!看来是没有我们容身之处的。”年长一点的猫妖说道,要不是那位上仙心慈地放过她们二人,恐怕她们现在已经魂飞魄散。 那位云儿姑娘妩媚地拂动青丝,眼里媚色暗流,不服气地冷哼一声。 “上仙宽宏大量放过你们,你们还不快走!” 两只猫妖惊恐地回头看了凝香一眼,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激起一阵涟漪。二人并肩站在一起,躬腰说道:“不劳仙人费心,我们这就走!” 一道白光闪现,只见地上有两只黑猫飞快地窜入旁边的草丛中,一阵窸窣之后便没了动静。 偌大的房间里有一个被纱帐笼罩起来的地方,靠近就可以闻见浓浓的檀香味。待刘妈退下后,武氏拖着疲乏的身子走了进去。陈轲的灵位牌被放在这里供奉,一尘不染;香烛和瓜果是不久才换上的。 “夫君,我今日差点就误会你了,幸好幸好……你把你的大半生都给了陈家的生意,给了我和玉乔,又怎么会和去和别的女人乱来?我今天差点就信以为真了。”武氏苍老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灵牌上的名字,眼底是深深的眷恋。夫妻数十载,她是最了解他的,今日竟然差点就把最基本的信任给丢了。 陈轲就在灵牌的旁边,只是这次武氏并没有看见他。他看着阿梦眼底闪烁的泪水,心里很是怜惜,他多想像以前一样把她搂在怀里,只可惜再也不能,能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也知足了。 第六章 玉轩阁争执 那猫妖化作母女二人去陈家胡闹一通的事在百姓那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没想到陈老爷竟然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会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乱来,以至于在他死后,人家母女二人寻上家门。 陈家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是场闹剧,但是外面的百姓毫不知情,他们已经开始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谈,有些人对别个说起来的时候是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好似陈家的家丑在他们的眼里是个巨大的笑话。 一名下人大清早便去集市上采买夫人要的芍药花,回来之后就赶紧把他的所见所闻转告给了唐管家,唐管家面色一沉,接过芍药花就往夫人的院落走去。 苏泠儿陪着陈玉乔早早地出门去店铺上看看,学学经营之道,以免他日后接手家业不会显得太过狼狈。 和煦的微光从薄薄的云层穿透而下,苏泠儿的侧颜就像是镀了一层暖暖的金辉,美好宁静。陈玉乔侧首望去,眼底温柔泛滥,两人十指紧扣,耳鬓厮磨间,他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泠儿俏脸微红,“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前面的温言软语听得一清二楚,走在后面的凝香见上仙和公子和如琴瑟,心里不禁为上仙过去千百年来的等待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玉轩阁到了。顾名思义这里卖的都是玉制的各种物品,且每块玉都是上乘品。刚开铺不久,但店里就已经汇集了很多客人。听店小二介绍说今天回来一批新货,放眼望去,是一套玉制的首饰,温润的玉石在微光的映射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尽管微弱,但仍旧引人瞩目。 有几位富家小姐围在一起试戴,各自看上去都好像很喜欢这套首饰,店小二自然是清楚女人的心思,谁不想用最好的首饰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可他却有些犯难,目前店里只有这一套首饰,不管卖给谁都会得罪其他几位小姐。 “这套首饰多少钱?我家小姐要了。”婢女春喜趾高气扬地朝店小二说道。 杨清雪纤弱的皓腕上戴着晶莹剔透的白色玉镯,精致的发髻上斜插着白玉簪,两者交相辉映,将她衬托得更加明艳动人。如此能够凸显她自己的东西,自然是是爱不释手;同样,她自己喜欢的东西是绝不会让给他人的。于是她让春喜问个价,但不管是多少钱,她都会买下。 “三千两白银。”这是店小二的一口价。 要知道这么多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以用大半辈子了,但对于杨清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她爹可是京都城里名列前三的富豪,家里的钱自然是供着她花。 春喜直接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放在柜台上。 店小二在其他几位富家小姐不友好眼神的注视下,忐忑不安地将银票收下去。转眼一想,这打开门就是做生意的,要是不赚钱算哪门子事?! 心里的纠结一解开,他笑逐颜开,“杨小姐,首饰您是要直接戴着,还是我给您包起来?” 这套首饰只有一个玉镯,一根白玉簪,还有一双白玉耳环。但现在这双白玉耳环在林雅姒的耳朵上摇曳生姿,她用眼神挑衅杨清雪,犀利的眼神似是在说“我是不会主动给你的,有本事来拿啊!” 杨清雪是家里的独女,自小娇生惯养,是她爹手心里的明珠。她活了这么些年,可还没受过什么人的气,回了林雅姒一个轻蔑的眼神,几步上前直接将那对耳环从林雅姒耳朵上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林雅姒没料到会是这样,她痛呼一声捂住耳朵,愤怒的美眸死瞪着杨清雪。终归是大家闺秀,懂礼仪,自是没有口出脏话。 “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杨小姐已经购得此套首饰,又何必再对林小姐下狠手?”即使只是刚刚的一个瞬间,苏泠儿还是注意到林雅姒的耳朵被扯出了血,早就听闻杨清雪这位富豪小姐任性无礼,没想到今天让她好好见识了一番。她和陈玉乔一直在店门口观看,本以为杨清雪买了首饰便会离开,没想到还和其他人起了争执,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主。 “原来是陈少夫人和陈少爷!”杨清雪淡淡地瞥了他们二人一眼,也可以说她根本没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据说陈少爷醒来之后性情大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过去的陈少爷可不会来这些店铺,最常待的便是一家家的青楼,要知道陈少爷可是那些风月场所的熟客啊!呵呵!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杨清雪戴上夺回来的耳环,迈着婀娜的步伐施施然离开了玉轩阁,春喜也是昂首挺胸地离去。 林雅姒的爹虽然也是京都城里的富豪,但她的性子却没杨清雪那般张扬,嗓音温婉动人,“多谢少夫人和少爷替我解围。”刚才只是看不惯杨清雪那目空一切的样子,她才想戏耍一番,没想到到最后是她被人羞辱。 苏泠儿嫣然一笑,她说道:“看得出来林小姐你很中意这套首饰,等下次上新货的时候一定首先给您送府上去。” 机灵的店小二赶紧拿笔把少夫人说的话记下,等这套首饰再回来一批,一定得先给林小姐送去。打开门做生意赚钱是没错,但最重要的还是照顾到客人的心情,只有服务到位,才会有回头客,店铺才会被经营得红红火火,如日中天。 “多谢少夫人。”林雅姒优雅地说道,之后便在婢女的陪同下离开玉轩阁,她现在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医馆找大夫给自己的耳朵上药,直到现在都是火辣辣的疼。 陈玉乔薄唇紧抿,耳边回想的是刚才杨清雪的一番话,他以前真的是经常流连烟花之地?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玉乔,可能是因为你那次醒了之后忘记过去的许多事,莫要再想了。现在的你很好,过去的自己就不要再惦记了。”其实苏泠儿也不知道陈玉乔现在为何会和之前判若两人,不过现在与之前相比终归是好的。 “嗯。”陈玉乔也索性不再想下去,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第七章 月馨 “嘴长在百姓的身上,他们爱怎么说随他们。清者自清,我觉得没必要去浪费时间向他们解释什么。”武氏在听了唐管家的禀告之后满不在意地说道,子虚乌有的事没必要让她去浪费时间。她正在花圃里种植买回来的芍药花,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断了枝叶,最后还亲自舀来水浇在土壤上。 “夫人说得是。” “泠儿和玉乔呢?一大清早也没看见他们俩出来吃早饭。”芍药花在花圃里悄然绽放,摇曳生姿,武氏满意地扬起一个浅笑,然后在刘妈的服侍下去到一边洗手。 “少爷和少夫人一大早就上街去了,好像是去店铺视察学习。”唐管家对现在的少爷很是满意,经历过一次死亡,整个人就好像是重生了,“看来少爷是有继承家业的心思,这下夫人也用不着太过操劳了。” “嗯,看来我也可以享享清福喽!泠儿真是玉乔的福星,更是陈家的福星。玉乔得如此贤妻,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武氏一直都认为是苏泠儿的到来让这个阴郁的家再次变得明媚起来,她真觉得苏泠儿就是陈家的宝。 当初本来是要冥婚,因为苏泠儿的到来,陈玉乔复活;陈玉乔本来玩世不恭、经常流连烟花之地,同样是因为苏泠儿,他活过来之后性情大变,变成孝顺懂事的儿子,体贴温柔的夫君。 “夫人,今日锦成庄那边有一批布料运送过来,您可要跟以往一样过去看看?”唐管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现在已是日上三竿,要是在平日里,武氏早已去到各个店铺里监督,只不过今日是被这盆芍药花给耽搁了。刘妈已经服侍好武氏穿上崭新的外袍,趁着整理发髻的空档,她才道:“每一次进货我都是在场的,就是生怕他们会出什么纰漏,何况这次进的布料是用来给后宫妃嫔制作宫装的,要是出了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可就是个大麻烦。” 岁月很善待这位操劳的女人,尽管年近四十,但仍旧风韵犹存。亲切的面庞上并没有太多的皱纹,略微施以粉黛,依旧明艳动人。 “刘妈,这次就不用你陪我一起去了,你就在府里好好休息,也享享清福。”武氏温柔地握住刘妈那双苍老的手,刘妈是她的奶妈,在她身边尽心尽力舒适那我,如今也是该歇歇的时候了,“就让月馨陪我一起去。” 站在一旁被点名的月馨蓦然抬起头,迟了半晌,才应了一个“是。” 刘妈显然是觉得月馨这种年纪轻轻的丫头不能照顾好武氏,于是将心里的担忧缓缓道来,“夫人,月馨才刚进府不久,老奴还没好好教过她,老奴怕她在您面前坏了规矩,更怕她照顾不好您。您还是让老奴跟着吧!” “刘妈,你就莫要拂了夫人的好意。我都想得空享个清静,只可惜啊还得跟着夫人鞍前马后。”唐管家难得将话说得这般轻松有趣。 武氏笑看了唐管家一眼,继而又对着刘妈说道:“刘妈,好好珍惜享清福的机会吧!这可是唐管家羡慕不来的。” 刘妈所有想说的话突然都被堵在了喉咙口,只是嘴一张一合的,但是却没有说出半句话,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夫人他们渐行渐远。 下人早将马车备好停在陈府门口,车身从外面看上去朴实无华,但里面的布置却可以让人眼前一亮。车厢里铺着一床小毯子,它是用名贵的布料加以精湛的绣工制作完成,其间还填充着上等的棉花;上面绣的山水真是栩栩如生,让人看了,仿佛身临其境。中间还放着红木制的小茶几,置放在上的香炉镂空雕刻精致华美,袅袅檀香从里面慢慢飘出,沁人心脾。 下人见夫人已经出了府门口,赶紧将长凳拿下来摆放好。武氏就着这个,在月馨的搀扶下坐进了车厢。 唐管家亲自驾车,他们得赶紧到锦成庄,免得待会儿错过了那批货。 月馨本来是要同唐管家一起坐在车辙上的,但唐管家正声对她说道:“夫人既然让你跟着她出来,你就得贴身照顾夫人。”她不是蠢人,自然反应了过来。轻轻掀开车帘,她低着头谦恭地坐进了车厢内,腰背挺直地靠在车厢壁上。 武氏手里拿着最近的账本正在仔细查阅,眼角余光一瞥,她发现月馨的姿态很是僵硬。 “我很吓人吗?你的脸色真可以用视死如归来形容。” 说话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这更让月馨感到一阵阵的压迫感袭来。她连忙抬眼说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奴婢只是有点紧张。”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知所措地交叠在了一起。 武氏缓缓放下手里的账本,她盯着月馨问道:“刘妈也说了你是刚刚进府的新人,没经过什么调教。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身边服侍吗?” “奴婢不知。”月馨依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太懂规矩的人对于我来说反而不好,当然这不是说我不喜刘妈。而你就像是一张白纸,可以在上面写下规规矩矩的字体,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看中你,也算是我们两个有缘吧!” 这番话可是让月馨有些摸不着方向。夫人说她像一张白纸,又说和她有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武氏将月馨脸上的疑惑都收至眼底,她并无不悦,只是道:“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的。只是你这性子得改改,待在我身边,不应该看起来懦弱无能。” “奴婢谨记夫人的教诲。” 驾马车的唐管家自然是把夫人的这话了解得很透彻,他也相信月馨这丫头在夫人的调教下肯定会大有作为的。 武氏把月馨收作贴身侍婢,这也是为了她的儿子陈玉乔。正如她说的,月馨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那她就可以好好教月馨打理生意上的一些事情,她看得出来这丫头没什么坏心眼,日后定能成为玉乔的左膀右臂。 第八章 上仙面前耍伎俩 这批布料是从清源县运过来的,路途遥远,工人们可是一刻都不敢懈怠。大家都清楚这料子是给后宫嫔妃制作宫装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双方都担待不起。可尽管再怎么小心翼翼,在交接的时候还是发现这批料子出了问题,里面有一半的是次品,指甲轻轻刮一下都会有痕迹。 锦成庄的管事颜娆,美目里怒火中烧,她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那群工人狠狠地说道:“你们是怎么押送货物的?要是放在平时,这批布料出了问题,再送过一次就是。可这次皇宫里的人给锦成庄下了命令,在一个月之内将宫装做好,现在半月已过,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没想到布料会出问题,你们说该怎么办?皇上怪罪下来谁去承担?” 说着说着,肚子里的火气就一股脑地全冒了上来。看着面前的一大堆次品,颜娆整个人都气得不成样子。为今之计只有等夫人来商量对策。 “出什么事了?” 陈玉乔和苏泠儿走到锦成庄的时候正好看见散落一地的布匹,还有一群低头的工人,气氛压抑得很。 “少爷?”颜娆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听闻少爷醒来后和之前判若两人,没想到是真的。要知道以前的少爷可从来不会关心家里的生意,更不会到店铺上走动。 不只是颜娆,锦成庄里的伙计也是诧异得很,他们在这里打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少爷到这里来。 苏泠儿见过的上乘绫罗绸缎数不胜数,所以她在第一眼看见这些布匹时便发现这些都是下等品,之前听娘说过锦成庄要给嫔妃制作宫装,怕要用的就是这批货。 陈玉乔也一眼识出这些布料有问题,于是他严肃地对那些工人问道:“锦成庄的布匹向来是由你们清源县的红袖庄提供,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怎么这次会在紧要关头出事?”他也清楚这次是和皇宫做交易,所以半点马虎都来不得。 带头的工人老实憨厚,年纪略大,说话的不经意间都透着可信度。只听他站出来说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批布料在上装马车前查点了很多遍,根本就没有出现这样的下等品。从红袖庄出发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半路也没有让外人靠近过马车。” “那你怎么解释这一半的下等品布料?”颜娆的怒气收敛了些,不过她的态度依旧很强硬。要是不给个交代,这件事就没法好好处理。 没有人知道这批布料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大家的心里都很疑惑,尤其是红袖庄的那些工人。锦成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开始变得肃穆起来。 “手里有活的继续干活,再看就扣月银!”颜娆利落地转身,看着那些停下来的工人狠狠地训斥道。 一些看热闹的绣娘赶紧低下头忙着自己手里的活。 凝香看着这些布匹总觉得怪怪的,于是她情不自禁用手抚摸上去,指尖滑过之处皆带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抬袖轻轻一挥,只见这些次等布匹上面萦绕着阵阵绿烟,诡异得很。 苏泠儿的眼里倒映着这些布匹上面的绿光,她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漠。 “又被她识破了!” “在上仙的眼皮底下耍小伎俩,怎么能不被识破?” “哼!不管怎么样,这批布料里面有一半的都是次等品,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看她怎么解决!我就不信她会在大庭广众下使用仙法!” 两只黑猫躲在草丛里你一言我一语,琥珀般的眼睛闪烁着犀利的光芒,一直注视着锦成庄的那些人。 一阵窸窣窜动之后,两只黑猫摇身一变,俨然是一对母女。年长的那位脸上透露着担忧,而年轻的那位则是傲慢得意。 “云儿,你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让陈家被朝廷降罪的?” 云儿媚眼一瞥,满不在意地说道:“风娘,我们是妖,管不了那些凡人的生死。这次就算是给他们的一个考验。”都是因为上次苏泠儿和凝香识破她们的障眼法,把她们赶出陈家,这一次是她的小施惩戒,她就不信陈家能够安然度过此劫。 “我们虽说是妖,但只要好好修炼也可以成仙。如果这次伤及无辜百姓的性命,成仙的几率就会大打折扣。云儿,不要和上仙他们做对了。”风娘苦口婆心地劝道。她们本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修炼成仙,陈家被仙气笼罩,俨然是个绝佳的地方,谁料那里有位上仙,这自然是容不下她们。既然上次都被赶了出来,又何必再生事端。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动散落在胸前的青丝,云儿幽幽说道:“事情现在已经是这样,再多说无益。况且不是还没伤及无辜吗?” 之后她便扭着水蛇腰,迈着婀娜的步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现在她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没想到身为猫妖的她竟然有一日可以和上仙作对,真是匪夷所思啊!要是让同类知道,肯定都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风娘无奈地叹了口气。 锦成庄那边还是处于一个僵局之中。 适时,唐管家驾着马车赶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马车身上。 月馨利落地跳下马车,再把长凳拿下来放好,之后武氏便踏着长凳缓缓走下来。 “都进去说,站在外面作甚?难道是让外人看锦成庄的笑话?”武氏不怒自威。 颜娆赶紧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述说,她脸上的神情很是焦急。 谁料武氏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红袖庄运来的一半布匹出了问题,那就再从别的地方购买这缺少的布匹。” 用来做宫装的布匹都是上上乘的,能拿出这样布料的只有清源县的红袖庄和虹县的雅庄。这一次红袖庄几乎是把库存都拿了出来,自然是没办法再从他们那儿拿。 唯有虹县的雅庄。 “夫人,锦成庄和雅庄的关系向来不好,这次他们肯定不会帮我们的。”颜娆颇为难为情地说出口。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武氏也清楚锦成庄和雅庄的关系,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但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不然向宫里交不了差只有被降罪。 第九章 宫装 “这……”颜娆性子烈,要她低声下气地去讨好自己的竞争对手,着实是难为她,“夫人,您知道我脾气的,我怕和雅庄的人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 “夫人,就让我去虹县跑一趟。”唐管家主动请缨,眼下时间紧,任务急,得赶紧把布料的事给办妥。 “娘,我也去。”陈玉乔想锻炼自己在生意场上的本事,他的态度很坚决。 武氏对他的这个提议感到很欣慰,她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你跟在唐管家身边好好学习。泠儿可也要一同去?”若有所思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苏泠儿身上。 苏泠儿眉目间透着温婉,动听的嗓音如一股清泉缓缓淌过心间,“泠儿就留在娘身边尽些绵薄之力。” “嗯。事不宜迟,唐管家和玉乔就赶紧去虹县跑一趟。”武氏吩咐道。 眼下这种迫在眉睫的情况,陈玉乔也不再和苏泠儿多说什么缠绵的话,二人交汇的深情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陈双驾马车,唐管家和陈玉乔稳坐在车厢内。他们得尽快在日落前赶到虹县,眼下朝廷给的期限已过去半月,所以不能再拖了。 “你们的货也送到了,不要再杵在这儿了,都回去吧。”颜娆将这批货的钱一分不少地交到红袖庄送货工头的手里。 工头看着这叠厚厚的银票,眼里的光芒在不停地闪烁,在他点了几遍这银票的数目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颜管事,您是不是给多了?” “锦成庄制衣的布料一直以来都是由你们红袖庄提供,我相信这次布料的问题跟你们红袖庄没有关系,所以我也没必要克扣一半的银票。你们赶紧回去交差吧。”颜娆好脾气地说道。她虽然性子又急又烈,但她还是极能体谅别人、极有人情味的。 工头忙鞠了几躬,“多谢颜管事体谅。” “你们几个赶紧把这些好的布料搬到里面去!” 锦成庄的工人得令,手脚麻利地开始忙活起来。 清一色的绣娘也开始忙活起来,梭子在她们手下如游鱼般灵活地穿过,五彩斑斓的丝线在她们的指尖化成一处处华美惊艳的刺绣,到最后每一件衣服都凝聚着制衣人的心血。 “少夫人,嫔妃的宫装真是美轮美奂!”凝香由衷地感叹道。她是天庭里的花仙,见过的锦衣华服自然是不在话下,本来以为仙人穿的是世间最好的了,没想到这凡间皇家的人更懂得享受。 “泠儿,你觉得这些宫装上绣的花样如何?”武氏突然抛出这个问题,那些绣娘闻声都不约而同地手下一顿。 难道夫人是对她们绣的不满意? 苏泠儿仔细地将周围绣娘绣的花样都看了一遍,思索之后,她说道:“绣工无可挑剔,每一个花样都是栩栩如生,可难免有些千篇一律的感觉。后宫佳丽三千,各自喜欢的样式肯定是不一样,我觉得我们应该投其所好,这样才会让嫔妃眼前一亮,同时也会越来越依赖锦成庄,那么生意也会越来越好。” 前面的一番话确实是戳中了武氏的心坎,“如果要投其所好,就要了解每一位嫔妃的喜好。你也说了,后宫佳丽三千,想要问清楚不是个简单的事。” “宫里应该有不少嫔妃在私下来锦成庄做过宫装,我相信颜管事那里应该是有记录的,记录着她们的喜好。” “夫人,确实有。”颜娆翻开厚厚的记录本察看,上面的记载很详细,如果不是少夫人提醒,她根本不会想起这个,“少夫人,这里面只是记录了后宫一些嫔妃的喜好,还有不知道的该怎么办?” “那就在宫装的样式上做改动,终归到最后都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苏泠儿建议道。 “宫装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还能怎么改?”颜娆不明所以地问道。 武氏则是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不时抬眼看看苏泠儿认真的样子。 苏泠儿继续道:“宫装的下面改成襦裙的样式,当嫔妃穿着它走动的时候,裙摆就会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样;上衣和襦裙之间用精致的腰带来做间隔,这样可以很好地勾勒出嫔妃曼妙的身姿。” 绣娘在不知不觉间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们听着少夫人的描述,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这套宫装的模样。 武氏满意地点点头,她觉得这个改良方法不错,于是她吩咐道:“除了记录本上的一部分嫔妃,其余嫔妃的宫装都按照少夫人的描述来缝制。” “是,夫人。”绣娘齐声应道,她们也很期待这套宫装做出来的样子,各自的心里都有些小激动。 “少夫人真是冰雪聪明!”颜娆对于有本事的人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称赞。 苏泠儿嫣然一笑,轻点头。 风娘一直都在锦成庄的不远处守着,她将所有的对话都一字不漏地收入耳里,她现在只希望唐管家和陈玉乔能从虹县的雅庄买来缺少的一半布匹。不然这次云儿造的孽可就大了,以后修仙的难度也会不停加大。 “就知道是你们搞的鬼,没想到你们还对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凝香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风娘身后蓦然响起,这可把她给狠狠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凝香确实是在锦成庄里,而且是规规矩矩地站在苏泠儿身边,现在出现在风娘面前的不过是她的神识。 “仙人,这次是云儿任性了,我给您赔不是,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她计较。”风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地磕了几个头。 云儿?上次那个妖媚女子的模样瞬间浮现在凝香的脑海里,她的神情有些不悦,“任性就可以这么肆意妄为?她知不知道这样做很有可能让陈家被降罪,我看她分明就是跟陈家过不去,这样的小妖非得好好教训下不可!” “教训?我看你还没这个本事吧!”云儿猖狂的声音在猛然间响起,细细感觉,便会发现一阵强大的妖气袭来,这和她原本的气场是截然不同的。 风娘不可置信地看着跟之前判若两人的云儿。 凝香正欲开口还击,神识却一下子回到了身体里,当她睁眼的时候,对上的就是苏泠儿深沉的眸子。 发生什么事了? 第十章情分不可忘 日暮西山之时,陈双才驾着马车赶到虹县的雅庄。现在正是下工的时辰,已经有不少工人和绣娘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 雅庄规模庞大,从养蚕到织布、到染色、再到制衣绣花,可以说是一条龙服务。和只可以制衣的锦成庄来说,这里无疑是完美的。但是朝廷却把每年宫廷里衣装的缝制任务交给了锦成庄。 丁氏是雅庄当家的。她在这儿忙了一天,腰酸背痛,在柳儿的搀扶下准备回家歇息,谁料抬眼看见的便是唐管家和陈玉乔。 嘴角情不自禁地掀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哟!是什么风把你们二位给吹来了!” “丁夫人,我们有要事与您相商。”唐管家拱手道,语气十分恭敬。既然他们是来求人帮忙的,就得拿出应有的态度。 “哦?难不成是锦成庄有麻烦?”丁氏挑眉问道。 陈玉乔凝眉,开口道:“丁夫人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到里面细说。” 闻言,丁氏尖锐的目光将陈玉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小子确实与几年前相见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陈少爷的变化还真是大。” 又是说他变化很大的,陈玉乔心底深处压制的那个疑惑不禁加重了几分。泠儿叫他不要再去想以前,他也不再多问,只不过是把一切都埋藏在了心底。 偌大的雅庄里已经没有一个工人、绣娘,三人坐在安静的大堂里,一言不发。直到柳儿手脚麻利地沏好三杯茶奉上,丁氏才开口打破了沉寂,“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吧。”她轻呷一口茶,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这杯茶水里,仿佛唐管家和陈玉乔的存在根本不重要。 被堂而皇之忽视的感觉让陈玉乔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胸口很闷,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呼之欲出。 “陈少爷,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就这样了。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后怎么在生意场上跟他人合作。”丁氏气定神闲地说教道。 唐管家轻轻瞥了一眼,沉声道:“凡事都要沉住气。” “丁夫人,我们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花了半晌的时间,唐管家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向丁氏解释了一遍,最后还十分诚恳地说了一句“希望丁夫人能够不计前嫌帮助锦成庄度过这次难关。” 丁氏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茶杯,道:“朝廷交给锦成庄的任务既然不能及时完成,等着领罪就是!何苦拉下脸面来我这儿求帮助?唐管家你知道的,雅庄素来和锦成庄不合。我是不会向你们提供那一半的布匹的!” 她的态度很坚决,她觉得这都是锦成庄自找的。如果当初不是锦成庄要独挑大梁,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 “丁夫人有所不知,此次的宫装乃都是为后宫嫔妃所制,是为了皇上的大寿。如果不能按时交上合适数量的宫装,朝廷会降罪给锦成庄,给陈家!到时陈家的所有人都会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丁夫人难道忍心看见这个场面?”唐管家语重心长地说道。他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他知道丁氏和夫人的交情很深。 如果不是因为多年前朝廷选了锦成庄为御用制衣的地方,丁氏和夫人也不会渐行渐远,而锦成庄和雅庄的关系也越来越差。 虽然她和武氏的关系大不如从前,但作为生意场上的对手,还是不希望那个场面出现的,于是她说道:“要我帮忙也可以。要知道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利益二字,我帮了你们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唐管家自然是知道丁氏瞧不上一般的钱财,他沉思之后说道:“丁夫人这次若是帮锦成庄度过难关,那夫人便会向皇上请求让雅庄参与到每年的制衣里面来。” 这个好处直戳丁氏心间,要知道她一直都对雅庄没能被选为御用制衣庄而耿耿于怀。这个好处的诱惑无疑很大,所以她一口答应了。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那一半的布匹明日便会送到锦成庄。” “多谢丁夫人。”唐管家和陈玉乔齐声道。 该说的也说好了,丁氏由着柳儿搀扶往外走了几步,发现外面天色已黑,要是此刻赶回京都肯定都是到后半夜了。 于是她说道:“天色已晚,夜行不便。要是三位不嫌弃,就请到我的府邸小住一夜。明日同工人一齐返回京都。” “多谢。”唐管家应声道。 明日由他们亲自将这批布料送回京都,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要是这次在眼皮底下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只能是说见鬼了。 京都,陈府。 武氏今天很是疲惫,所以一回府之后,在刘妈的服侍下就入睡了。 少爷未回府,凝香才敢大胆地在房间里问道:“上仙,今日你为何阻止我教训那猫妖?” “你是天庭里的花仙,法力在下凡之后不知不觉就会被削弱。你难道没发觉那猫妖的妖力突然增强了许多?要不是我那时及时拦住你,你的神识很有可能会被她吞之入腹。”苏泠儿语气凝重地说道,以她看来,那只猫妖应该服了什么药物,不然妖力不可能瞬间增强那么多。可是这是在凡间,会是什么人在炼这种药? 神识被吞掉?那她不就是会回到芍药花的原形? 凝香想着想着,心里竟然有种后怕的感觉,幸好今日上仙及时将她的神识拉回来。 “若是那猫妖再兴风作浪怎么办?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凝香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 “上次饶了她,是不想毁了她来之不易的修行。若是再有下次,那就是打回原形。”苏泠儿的面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因为她的到来,让陈家染上仙气,被一些妖物所觊觎。陈家理所当然由她来守护,若是有谁妄图伤害这个家,那她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心慈手软。 “上仙,用结界将陈家保护起来如何?这样寻常的妖物很本不可能靠近陈家分毫。”凝香提议道。 这是个很好的方法,但是苏泠儿却摇了摇头。结界是用仙法布置,对妖、鬼的伤害都特别大,如果在陈家布结界,那么陈老爷就会魂飞魄散,她一直都知道陈轲的魂魄停留在这个家里。 第十一章 天玄观 “云儿,我们来天玄观做什么?” “跟我来就知道了!” 两只黑猫一前一后溜进天玄观,来到一间房门口徘徊。即使是房门紧闭,可透过缝隙还是能闻到一阵阵很浓的药味。 偌大的放中央置放着一个丹炉,大火将其烧得很旺,里面是药浆在翻滚,旁边一个穿着道袍的瘦弱小童不停地拿着手里的棍子在里面搅动。扑面而来的药味呛得他直流眼泪,他只得把脸转到一边,顶着一张苦瓜脸说道:“师傅,你就让我歇会儿好不好?太难受了。”嗓音里面还有未完全褪去的孩童青涩。 被称作师傅的是一位身着青灰色道袍的女子,三千青丝被一根檀木簪规规矩矩地束起顶在头上,再戴上一个道士帽子;如白瓷般的脖颈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 明明是一位美艳的姑娘,但却是这间天玄观的道长。 玄玉正睡得迷迷糊糊,闻声,她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琥珀般的双眼像是罩上了一层薄雾。玉手轻掩檀口,慢悠悠地打了一个哈欠,样子好不惬意,“罢了罢了,你也被熏了几个时辰,就让你休息会儿。” 小童约只有十来岁,叫玄冥,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公子。一听可以休息,就一下扔掉了手里的木棍,肩膀酸痛得很,也顾不上脏不脏,他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给自己按摩。 “师傅,你这药得炼到什么时候啊?”玄冥抱怨道。 自从来到云烟山开了这间天玄观,就开始没日没夜地炼药,当然玄玉是不负责守在丹炉旁边的,她把方子甩给玄冥之后,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替百姓完成心愿当活神仙。 “炼出我想要的药就自然可以不炼了。”玄玉懒洋洋地说道,一双美眸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又闭上了,看样子是又要睡一觉。 玄冥的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他瞥了一眼墙角里的一个大麻袋,里面都是炼失败的药丸,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丢进去的新药丸。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小冥啊,你就不要哭丧着脸了,我这个做师傅的都没有说什么。”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她都没有灰心丧气,没有说过一句放弃的话,玄玉认为自己的心理还是很开朗的,好像从来都不会有一朵乌云。 玄冥的脸立即垮了下来,冷冷地说道:“师傅你当然不会说什么,每次都是我守在丹炉旁边炼药,你从来都只是不停地写药方、丢药方给我。” “炼药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只能说明师傅是器重你。你应该开心才是。”玄玉的嘴角洋溢着一抹浅笑,她的双眼紧闭着,但依旧能感觉到她眼里的笑意。 “哼!”玄冥不满地冷哼一声,谁叫他摊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师傅呢! 门口的两只黑猫偷听了一小会儿便跑到了一旁的草丛里窃窃私语。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风娘凝眉问道,即使现在是一张猫脸,但依旧能感觉到她脸色的沉重。 猫本身就是一种高傲又显高贵的动物,只见云儿优雅地抬起自己的爪子理了理猫脸上凌乱的毛,然后慢吞吞地说道:“我的妖力之所以突然变得这么强大,都是因为吃了那师徒二人炼制的丹药。也正是因为我妖力变强大,那日才可以吓走凝香。” “你我都想修炼成仙,而妖力则会在修炼过程中不断减弱,取而代之的就是仙法。你如今让自己的妖力增强,难不成是不想成仙了?”风娘的心里已经出现了隐隐的不安。 云儿那双炯炯有神的猫眼紧紧锁住风娘的面庞。 偶尔一阵风吹过,拂动她们周身的杂草,她们俩就这样无言地凝望着。 云儿性子孤傲,风娘则是亲厚沉稳。当初大家聚集在一起修仙的时候,同类里没有喜欢云儿的。对于妖而言,修仙这条路自然是困难重重,云儿在受伤的时候受尽同类的嘲讽与白眼,万念俱灰之际,她又想着自己不能死,不能让同类瞧不起自己。幸好这时有风娘偷偷帮她疗伤,二人相携相伴直至今日。修仙至今,她们形同母女,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改头换面。 只是没想到,她们竟有可能踏上不同的路。 长长的胡须动了动,云儿淡淡地说道:“风娘,我突然不想修仙了,觉得就当只妖也挺好,现在我的妖力变得强大,就不会有谁再敢妄图欺负我。” “之前的那么多苦都熬过来了,怎么说放弃就放弃?”风娘不甘心地问道。 云儿的嘴角轻轻牵扯了一下,依稀能从这张猫脸上感觉到苦笑,“是熬过了几百年。可是距离我们成仙还有一千年!最后还有一个天劫!我不想再这样枯燥无味地等下去了!风娘,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和我划清界限,那我们以后各走各的路。” 乌黑亮丽的猫尾高高翘起,云儿高贵地转身离开这里。 “云儿!”风娘最后大喊了一声。 云儿跑了起来,娇小的身子很快便从风娘的视线里消失。 殊不知她们两只猫的对话亦是被房间里的师徒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师傅,你听见没有,那只猫妖在吃了我们炼制的丹药后,竟要放弃了修仙路!”玄冥不可置信地说道,他知道能熬过几百年修仙时光已是极属不易,没想到那只猫妖如此轻易地说放弃。 “小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你师傅炼的药毁妖修行?”玄玉幽幽地睁开眼,里面泛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玄冥不说话,也不点头,但他澄澈透明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这都是怪师傅,要是师傅不炼药,就不会出现这事儿! 玄玉自然是知道玄冥在心里腹诽,她无奈地叹口气说道:“那只猫妖放弃修行是命中注定的,就算她再熬一千年的修仙路,到最后也成不了仙!倒不如现在放弃得好,命里无时莫强求。” 天劫,听起来固然可怕,也有很多妖、魔为此灰飞烟灭。但只要漫漫修炼路上没有心存杂念,一定可以安然度过。 “师傅,你说我最后能成仙吗?”玄冥眼巴巴地望着她,那小样子煞是惹人爱。 玄玉莞尔一笑,很是正经地说道:“跟着你师傅,哪有不成仙的道理?” 第十二章人妖终有别 锦成庄缺少的布匹及时由雅庄送来的补上,绣娘根据前些天夫人和少夫人的吩咐赶紧缝制宫装,剩下的期限已不足半月,她们得卯足劲。 这些天,武氏都早早地来到锦成庄做监工,每一个过程都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就是生怕这后面的缝制再出个什么问题。颜娆作为管事,这下可轻松了不少,时而还可以得个空档小憩一会儿。 “嘶嘶~” 一条十余米长的黑蛇高昂着头,吐着血红色的信子,大摇大摆地朝着趴在桌上歇息的颜娆而去。 只可惜熟睡中的颜娆浑然没有察觉有东西正在朝自己逼近。 “颜管事,夫人找您……啊!”月馨本来是叫颜娆的,不曾想她看见那条黑蛇就缠在颜娆的小腿上往上爬,小脸一瞬间被吓得惨白,整个人受惊地大叫了起来。 那条黑蛇似乎很不满月馨的行为,于是朝着她示威似的吐了吐信子。 这些天活太多,颜娆的身体疲惫不堪,十分缺少睡眠,本来睡得很熟的她被这一声尖叫给吵醒,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月馨惨白无血色的脸,“怎么了?” 月馨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向颜娆的腿。 颜娆顺着看下去,只见一条黑蛇姿态亲昵地缠在她的腿上。她颜娆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蛇这种光溜溜的动物,很不意外地,她的脸也瞬间失去血色,眼里盛满了恐惧,甚至连尖叫都忘记了。 “颜管事,您先别动,我去叫人来帮忙!”月馨反应过来之后,一溜烟地朝外跑去。 颜娆的确是一动不动,被恐惧充斥的双眼对上那双漆黑的蛇眼,她竟然从里面感觉到了无辜,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吓出幻觉了。 黑蛇左右晃了晃头,一双蛇眼滴溜溜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他倒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很是可爱。 殊不知这叫颜娆看得毛骨悚然。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别咬我啊!”颜娆喃喃自语,被缠住的双腿已经开始渐渐变得麻木,但她还是一动都不敢动。 黑蛇吐了吐信子,似是在说“我不会咬你的!” 颜娆是人,哪里明白一条蛇的意思,于是她看见他朝她吐信子的时候,心底的恐惧感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再也无法撑下去,于是直接晕倒在了桌上。 “你怎么这么胆小?”黑蛇小声地嘀咕道,见颜娆晕了过去,他也就从她的腿上离开了,一道微光闪过,一个虚幻的人影漂浮在半空中。 男人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面冠如玉,尤其是那双眼最摄人心魄;长身玉立,胜雪的白衣更加能衬托出他的美好。 “娆儿。”他亲昵地唤着她的名,眼底是深深的眷恋。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是月馨带着工人赶来。 吕易也不离开,他知道凡人是看不见他的。 “月馨姑娘,蛇在哪儿?”工人们的手里都拿着粗壮的木棍,但他们并没有看见什么黑蛇。 “刚刚还在这儿的。”月馨还四处小心地找了找,确实没有那条蛇的踪影,“可能、可能是已经走了,麻烦大家跑一趟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什么,月馨姑娘要帮忙就直说。既然现在没事,我们就回去干活了。” 见那些工人离开,月馨赶紧上前推搡颜娆,“颜管事!颜管事!” 颜娆是被吓晕过去的,被这么一呼喊,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当她看见月馨时,她伸出双手激动地抱了上去,同时她也发现腿上的重量消失了。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她还在想的就是以后再也不要偷懒,免得再像今天一样被突然吓一跳,她可是经不起这么吓的。 月馨也是心有余悸,回想起刚才,她的后背也不禁有些冒冷汗,“现在没事了。对了,夫人找您,您赶紧过去一趟。” “嗯。”颜娆点点头。 二人并肩离开了这间屋子。 悬在半空中的吕易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嘴角慢慢地溢出了一个苦笑。娆儿每天都这样忙,长此下去,恐怕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但这或许也是命中注定。活着的人本就不应该过于惦记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夫人,您找我什么事?” 武氏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疲惫,她头疼地抚了抚额,说道:“我有些不舒服,今天就交给你了,记住,容不得半点马虎。” 月馨赶紧上前搀扶住武氏。 “夫人好好休息,这里就交给我了。”此刻的颜娆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只有一脸的严肃。 武氏亲口交代颜娆,这足以说明她将朝廷的这个任务看得有多重。如果不是头疼难忍,她也不会准备提前回府。虽然颜娆做事很可靠,但她总觉得自己守在这里才放心,她不想再出现之前布匹那样的情况。 锦成庄外面的大道上站着穿道袍的一大一小。 “小冥,感觉到什么?” “这里曾经有过和师傅身上一样的味道。” “师傅,你干嘛打我?”玄冥皱着眉捂住自己的头,他说错什么了,莫名其妙地被师傅打。 玄玉慢悠悠地收回自己的手,洋洋洒洒地说道:“你这小子竟然学会偷偷亲近为师,胆子真是肥了!” 玄冥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解释道:“师傅,你误会了,我说的味道是指仙气!这里曾经有过仙气!”他把视线压得低低的,不时地抬眼偷瞄师傅的脸,发现上面的颜色变化极具绚烂。 玄玉的心里蓦然升起一阵尴尬,她伸手替玄冥揉了揉刚刚被她打过的地方,“对不起,为师错怪你了。” “还是头一次见着师傅道歉的样子!”玄冥笑嘻嘻地说道,刚才脑袋上还疼的地方被师傅揉过之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玄玉无奈地笑了笑。玄冥说得对,这里确实有仙气的残留,是哪位仙人下凡了呢?要知道私自下凡可是违反天规的,她不过也是向玉皇大帝打着下凡历练的旗号才能在天玄观里整日炼药。 第十三章 抠门师傅,顽皮徒弟 京都的街上热闹的很,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刚出笼的包子还冒着阵阵的热气,那边的面条正在锅里被筷子飞快地涮动,一会儿又可以看见红彤彤的糖葫芦从眼前晃过。 “大婶,我要一串糖葫芦。” “好嘞,五文钱!” 卖糖葫芦的大婶把糖葫芦递到陈玉乔手里的时候,还不忘夸了句“陈少爷和少夫人真是郎才女貌!” 苏泠儿礼貌性地颔首示意。 陈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京都城里的百姓自然是无人不知,因此他们在耳濡目染中也识得了陈家人。过去的他们提起这位陈少爷只会联系到青楼、不学无术、败家子这些词语,而且都会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但现如今大家都是夸其变得如何如何的好。 陈玉乔如皓月星辰的眸子里泛着阵阵深情,他将刚刚买下的糖葫芦递到苏泠儿面前。 “尝尝。” 檀口轻启,缓缓咬下其中一颗的一半,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嘴里弥漫开来,苏泠儿的蛾眉蹙在了一起。 “如何?”陈玉乔将剩下的一半咬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 “我不是很喜欢。”苏泠儿本就不喜欢吃这种被糖浆裹满全身的东西,以至于现在她想以后都不会再吃冰糖葫芦,那种酸甜交替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你不喜欢吃,你刚刚为什么不说?”陈玉乔凝眉望着她。 苏泠儿嫣然一笑,“你给我的,我怎么能够不要?” 这么一番话让陈玉乔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但他还是叹了口气,道:“泠儿,有时我跟你在一起,会有种感觉——你就像是我的姐姐,而并非娘子,这种感觉是不是很荒唐?” 他的喉间发出了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似是在自嘲。 “嗯?”一个奇怪上扬的音调脱口而出。 随侍的凝香和陈双在听见“姐姐”二字时,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少爷到底是想说什么?! “泠儿,你明明与我同岁,但很多时候都是你在照顾我。”陈玉乔的嘴角泛着一丝苦笑,“你是我的娘子,应该由我来呵护你。我不希望你事事都迁就我,我不是小孩子。就像这冰糖葫芦,你不喜欢吃,直说就好,没必要等到我问再说。泠儿,虽然我们成亲没有三年五载,但是我却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你,我甚至觉得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 “泠儿,我想你能够更依赖我一些,不要总是一个人强大。”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大手紧紧包裹住那双柔软的玉手,二人手心里滚烫的温度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不断来回传递。 苏泠儿也意识到是自己对所有的事情都表现得太过平静,就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妇人。但她确实是历经了千百年的沧桑。既然现在嫁作他为妇,那她就应该有寻常女子的模样,对待夫君应该更加依赖、娇俏些。 “玉乔,我会慢慢改变的。”她笑起来时,眼角弯弯的,就像是一轮皎月。 远处的一家面馆里,师徒二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牛肉面,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在天玄观里炼药,两个人可是连一点荤腥都没沾过。 面馆里的客人都不禁被如此放/荡不羁的吃相给惊住了,一个个的眼神都汇聚到了玄玉和玄冥身上。但底下没有一人嚼舌根,因为他们可知道这位女道长是位活神仙,得罪不得! 玄玉自打穿上这男装的道袍之后,她就没再把自己当成女的来看过,接连吃了五大碗牛肉面之后,她靠在椅子上直接打了个饱嗝,满嘴的牛肉和香菜味。 玄冥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他瞥了一眼玄玉不雅的坐相,十分老成地说道:“好歹你也是一个女人,怎么能吃没吃相,坐没坐相?” “还没轮到徒弟来管师傅!”玄玉直接起身就往外走,真可以说是昂首阔步,神采飞扬,吃饱喝足之后,整个人都感觉和之前截然不同。 玄冥无奈地叹了口气,赶忙抬步追了上去。 店小二忙转过身来追上去,大喊道:“道长!道长!你的面钱还没给!” 这一喊,街上人的视线都放在了玄玉身上。她虽然说大大咧咧,但不代表她脸皮很厚,于是她转过身质问玄冥,“你小子吃了面怎么不付钱?” 玄冥的小脸皱在一起,都快赶上包子上面的褶皱了,他委屈地说道:“师傅你又没给我一文钱,你叫我怎么付钱?”还特意把一文钱三个字咬得特别重,让周围看戏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道长对自己的徒弟竟然这么抠门?” “道长在天玄观当活神仙也赚了不少香油钱,怎么给孩子一些碎银子都不肯?” “店小二,他们刚刚吃了多少钱?我来付!” “我来!” “我来付!” “……” 受不了这种争论不休的场面,玄玉闭着眼十分大声地叫道:“都给我停下!” 一瞬间,整条大街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店小二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到底由谁来付这个面钱?要是他们不付,到时老板就会从他的月银里无情地扣掉。 “不就是几碗面钱吗?”玄玉直接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张价值一百两的银票甩给店小二,付这些面钱简直就是绰绰有余,“剩下的钱全部都给我徒弟!” 气冲冲地拨开人群朝着安静的地方走去。 玄冥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店小二找零给他。 “分明就是那孩子有意捉弄他师傅!”陈双忿忿不平地说道。 主仆四人将刚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我看那孩子不过也就是想跟他师傅开个玩笑,只是没想到玩笑最后开大了。”陈玉乔轻笑着解释道,现在的孩子还真是有趣。 他突然朝着苏泠儿附耳过去,“要是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教,免得像刚刚那个孩子一样顽皮!”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里,带给她一阵阵的颤栗。 她笑着回应道:“那以后可就要劳烦夫君了。” 第十四章 本君(1) “啊!”杨清雪踉跄了几步,幸好旁边的春喜及时伸手将她扶住,“是谁敢撞本小姐?活得不耐烦了!” 玄玉因为被刚才的事搅得心烦意乱,所以走起路来也是风风火火,这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杨清雪。她本来是想道歉的,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杨清雪语气极为恶劣的话语。于是道歉的话瞬间在嘴边消失。 她眨了几下眼,缓缓道:“好狗不挡道,不知道是哪家富贵人家的狗挡在了我面前?”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出言不逊!”杨清雪的一张脸瞬间涨红,气呼呼地说道。她身为富豪之女,就算她在人前再怎么骄纵蛮横,也没有人敢当面说她的不是,更别说对她出言不逊。 玄玉才不管杨清雪是谁,她爹又是谁,只是撇撇嘴说道:“看你也是大家闺秀,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真是应了那句话!” “什么话?”旁边的春喜被玄玉留下的这个悬念套住,于是脱口而出。 玄玉故意将脸凑近杨清雪,对上那双闪烁着怒火苗子的眼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杨清雪的双眼已经被气得泛红。 旁边看戏的百姓围在一堆窃窃私语,心里直直地拍手叫好,终于有人敢站出来教训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了!道长真是好样的!换做是他们,他们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杨家的下人狠狠教训一顿。 据说之前有一位大婶不小心多说了杨清雪几句,之后那位大婶的面人摊就被杨家的下人砸得乱七八糟,而且还跑去人家家里使劲破坏了一番。寻常的老百姓可是得罪不起这样的有钱人。 “你再说一遍!”杨清雪咬牙切齿地说道。 玄玉很是无辜地眨眨眼,两道柳叶眉忽而蹙在一起,忽而又分开。 “小姐是耳朵有问题吗?刚刚我说得那么清楚,连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贫道会些医术,小姐需要不需要贫道给您看看?要是真有问题,以后就不好找婆家了。” 这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颇有些是在替杨清雪着想的意味。 躲在人群里的玄冥憋笑快憋出内伤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师傅很有趣,只是没想到有趣的话从师傅嘴里说出来还可以把人气得个半死!看那小姐的脸色,真可以用千变万化、五彩斑斓来形容。 “好好的女人干嘛去做道士,莫不成是借道观的名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杨雪忽然转变了一副脸色,嘴角扬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就是!好好的女人不做,干嘛去做道士?莫不是在凭借姿色勾引男人!真是妖妇!”春喜的一张嘴亦是毫不留情,玄玉刚刚欺负了她的小姐,她可一定要为小姐报这个嘴上的仇。 看戏的百姓想为玄玉辩解,但是都没这个胆量,只能眼睁睁看着春喜出言侮辱玄玉。 一记响亮的耳光招呼在春喜的脸上,玄玉板着脸说道:“管好你的嘴!你说谁是妖妇?” 这一巴掌扇过去的力道之大,春喜整个人都晃了晃,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半边脸。 “你干嘛打我?你就是妖妇,你就是心虚了才打我!” “我不想再看见你们,滚!”玄玉的全身都散发着寒气,寂静的眸子里如一潭寒冰,似乎千年难化。 玄冥也是头一次见师傅发怒。 天色变暗,慢慢笼罩京都,毫无预兆的大风突然刮起,街上的小贩赶紧收摊回家,店铺也赶紧关门。 “天气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起风了?” “风好大,吹得好疼!” “老天爷真是太奇怪了!” “…………” 围观的百姓受不了这种被风刮的难受感,纷纷都转身离去。 杨清雪傲视玄玉,现在玄玉生气的样子让她觉得很高兴。 春喜慢慢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她捂着脸小声地说道:“小姐,天气不好……怕是要下大雨了,我们先回府。” “小姐!” “小姐!” 杨清雪不耐烦地回瞪一眼,“要回你自己回,我倒要看看这个妖妇能玩出什么花样?凭什么她叫我们滚就得滚!”她将妖妇二字咬得极重。 天空越来越阴沉,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一声雷鸣忽然响起,天气糟糕透顶,豆大的雨珠开始淅淅沥沥而下。 “是你自己寻死!”玄玉的眉眼间散发着一股戾气。 玄冥大叫不好,当他冲上去时,却被玄玉设下的结界狠狠弹开,一些血液从他的嘴里流了起来。 “师傅!师傅!” 凝香察觉到了不同于凡人的气息,“少夫人,天气看上去很不好,我们还是回府吧。” “嗯。”苏泠儿沉重地点点头。 哗啦啦的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四人只好躲进了一家店面的屋檐底下,此时的街上根本看不见其他什么人。 陈玉乔倒是对那师徒二人感到很好奇,还有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略微皱了皱眉。 玄冥还在大雨中咆哮,玄玉和杨清雪对峙着,杨清雪一点也不惧怕玄玉,她只觉得玄玉实在虚张声势,一个道士能有什么本事? 不能再任由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苏泠儿在不经意间抬手一挥,陈玉乔和陈双相继晕了过去,二人躺在地上靠在一起。 由凝香守在他们二人身边,苏泠儿朝玄冥他们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玄冥这样的身板根本无法承受住刚才结界的一击,现在的他很虚弱,即使是口吐鲜血,他也不依不饶地喊道:“师傅!师傅不要啊!不要啊!” “省点力气,把这个吃下去。”苏泠儿手里凭空出现一颗药丸,上面散发着花朵的芬芳。 玄冥感觉到一阵仙气将自己包围,于是他也没多想,就直接接过药吃了下去,这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服下之后,整个人都感觉好了很多。 他昂着头苦苦哀求道:“求你帮帮我师傅,不能让她这样!”俊秀的脸上布满了担忧。 第十五章 本君(2) 玄玉的双眼不知在何时已经变得一片血红,嗜血的光芒在其间闪现;盘发的玉簪早已被强风刮掉,如瀑的青丝在风中张扬,妖媚而又狂野。 杨清雪不过是一介凡人,身体乃是货真价实的血肉之躯,刚开始还能撑住一小会儿,后来的她就被强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何况是去注意玄玉此刻的变化。 “杨清雪,本君要你为刚才的两个字付出代价!” 本君这两个字刚刚在耳边响起,杨清雪就感觉她细嫩的脖子被一只手死死地掐住,费力地睁开眼对上那双血红的瞳眼,顿时心下骇然。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玄玉妖魅地笑道:“天下事,天下人,本君有何不知道的?” 杨清雪的双眼蓦然瞪大,漆黑的眼珠里倒映着这张让她惧怕的面容,“你、你是妖怪!” “妖?在你的认知里,难道只有妖的存在?真是愚昧无知!”玄玉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里都充满了讽刺。 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杨清雪还是不停地在用双手捶打玄玉。 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 “放开我家小姐!” 同样,护主是下人的本能,春喜一股蛮劲冲到玄玉身上,没撞上玄玉,反倒是她自己被弹出几米远,躺在地上狠狠地吐了几口鲜血。 嘴里还念叨着:“放开我家小姐!” “你们主仆二人都该死!”此时的玄玉就像是一个没有人性的魔头,她掐住杨清雪脖子的那只手不断收拢,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杨清雪在她的手下挣扎,她觉得大为快意。 这都是杨清雪和那个该死的奴婢自找的! “师傅!”玄冥只能在边上焦急地大喊,他觉得现在的师傅好陌生,平日里幽默风趣的师傅去哪儿了! 他苦苦哀求苏泠儿,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已经使劲地跪了下去,“求求你救救师傅,师傅再这样下去会触犯天规的!” 天规?苏泠儿虽然从玄玉的身上感觉到了仙气,但还有很重的妖、魔气味,秀眉一颦,清澈的眼底倒映出杨清雪苍白的面孔。 素手一挥,结界被她撤去。 苏泠儿冷冷地说道:“不想触犯天规就赶紧收手!伤害无辜凡人可是大罪!” “无辜?”玄玉讽刺地挑眉望着苏泠儿,手下的力道渐渐有些松,不过时而又会收紧,“杨清雪仗着家大业大,刁蛮任性,骄纵无礼,被她欺负过的百姓数不胜数!如今欺侮到本君头上,她就该死!”尖细的手指瞬间深入杨清雪白皙的皮肤,鲜红的血液慢慢渗了出来。 “在本仙面前,胆敢放肆!” 苏泠儿沉着脸,素手轻抬,几滴雨珠朝掐住杨清雪的那只手击打过去。就像是被刚刚烧好的铁烫了一下,玄玉的手忍不住放开,杨清雪就像一只折翼的蝴蝶跌倒在雨泊里,重伤的春喜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将她家小姐抱在怀里。 “气质不纯,还敢成为仙人,真是荒谬!”再次出手给玄玉一次痛击。 这一次,轮到玄玉口吐鲜血,而她的血是深绿色的。 “你真的是妖怪!” 春喜大叫一声之后便晕了过去。 “愚昧!”玄玉冷冷地瞥了一眼。 “本君乃是妖魔两界之主,奈何被封印在这具身体里,不得已才成为仙人,凡人懂什么?你这自视清高的上仙又懂什么?”玄玉的眼里迸发出犀利的光芒,如同一把利剑。她捂着胸口不停地呕血,现在这具身体很弱,需要好好地修养,不然很快就会灰飞烟灭的。 “你不是师傅!”玄冥一个箭步冲到了玄玉面前。 玄玉挑了挑眉,“你还真是这具身体的乖徒弟,竟然连自己的师傅都分辨不出来?真是可笑可悲。” 苏泠儿手快地阻止了玄冥接下来的动作,斥责道:“现在的你不过是沾了些仙气罢了,你冲上去只会自寻死路!” 玄冥不得已只有冷哼一声,眼神里迸发出的一道道犀利光芒尽情地往玄玉身上扫去。 苏泠儿警告道:“你既然被封印在这具身体里,就请安分些,免得灰飞烟灭的不是她,而是你!” “封印的法力在逐渐减弱,本君总有一天会重回妖、魔二界,到时定让你们仙凡之人付出代价!”玄玉亦是不甘示弱,披散的青丝让她此时看起来就像是嗜血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苏泠儿远远地退后几步使用封印的法术,现在玄玉受了伤,正是最佳的时机。 玄玉倒下去的一霎那,天空中的乌云散去,明媚的太阳又再次出现,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玄冥这个小身板赶紧冲上去把自己的师傅搂在怀里,“师傅!师傅!” 玄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现在只觉得全身都很累,而且全身都还很痛,好像快要散架了。可在当她看见自己的小徒弟脸上挂着两道泪痕时,不禁莞尔一笑,“小冥,师傅还没死,你哭什么?莫不是又想博取百姓的同情,再戏耍师傅?” 说着说着,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绿色的血接连不断地自口中涌出,连玄玉自己也有些意外,她的血什么时候变成青菜颜色了? “回你的道观去好好修炼,记得每日服一颗凝玉丸。”一个白玉瓷瓶自动飞到了玄玉的怀里,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多谢。”这两个字说得极为正经,之后便晕了过去,还是晕倒在自家小徒弟的怀里。 玄冥苦着一张脸,就他的身板可没办法把师傅给带回天玄观,“仙人,可否将我们师徒二人送回云烟山的天玄观?” 苏泠儿檀口轻启,一道咒语之后,师徒二人便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 “上仙,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乱子,幸好今日您在场,不然那杨家小姐恐怕现在已经在阴曹地府见阎王了。” “将他们刚才的记忆都抹去。”苏泠儿道,她说话的气力不似刚才那般足。 凝香也没多想,只是照做。 苏泠儿最后撤掉她布下的结界,如果不是她提前布下这个防止别人看见的结界,恐怕现在已经有一拨百姓被吓晕在街上。 第十六章 熟悉的声音 “天气也是太怪了,刚刚还是瓢泼大雨,怎么现在就晴空万里了?” “老天爷肯定是糊涂了!” “街上好乱,刚才的风还真是大。” “…………” 百姓陆陆续续地走到街上开始收拾乱摊子,大家时不时地侧耳交谈一番。 “夫君,夫君!” 陈玉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面前人的手,“泠儿,刚才怎么了?我怎么会躺在地上?”他脑海里似乎缺了什么,那个地方是一片空白,一回想就会头疼得要命。 苏泠儿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贴心地伸手替他拭掉衣袍上的灰尘,“夫君,刚刚下大雨,我们在这儿避雨,你都不记得了吗?” 陈玉乔只能木愣地摇摇头,脸上写满了疑惑。 这边有娘子恩爱呵护,陈双那边就截然不同了。他本来是好端端地靠在墙壁上,但是凝香却一脚往他的小腿上踹了过去,“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什么睡?!” 这样的姿态像极了实在对待自己的仇人。 陈双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他心想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着丫头了?!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赶紧从地上站起来。 同陈玉乔一样,陈双脑海里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也是空白一片。 “我们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想必娘亲也很担心,我们赶紧回府报个平安。” 说完这句话,苏泠儿往前走的时候踉跄了几步,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眼前的视线似乎有些模糊,胸口也涌上来一阵阵的难受。 陈玉乔温柔地搀扶住她,“莫不是感染风寒了,要不要去医馆瞧瞧?” “没事,回去煮些姜茶喝祛寒就好。” 凝香忙附和道:“是的,姜茶对于祛除风寒最有效了,少爷还是赶紧带少夫人回府吧!” 陈玉乔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本来还是想说带她去医馆瞧瞧,但对上那双坚定的眸子时,自己的坚持瞬间就消失了。顺势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她的头就枕在他的肩上,一阵阵的幽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渐渐有些迷了心智,但他还是感觉到她的疲惫。 陈双赶忙跟上自家少爷的步子,而凝香却是落在了后面,脚步越来越慢,她眼角余光扫过之处出现的是杨清雪和春喜主仆二人,她们浑身湿透,还晕倒着。 当然她们二人是百姓所看不见的。 轻念一个咒语,小施仙术,主仆二人便瞬间回到了杨府的房间里。杨清雪身受重伤,春喜只不过是惊吓过度,不消一会儿,春喜便会醒过来照顾她家小姐。 她们二人亦是记不得刚才发生的事。 以至于杨清雪醒过来之后对于脖颈上的伤感到很疑惑,尤其是她的声音还很沙哑,爱美的她怎么会容忍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但她不停询问春喜也没得到答案,于是后来怒气冲冲将春喜责骂了一顿,还有狠狠地体罚,春喜身上亦是遍体鳞伤。 不过这样的事已经是习以为常,身上的伤总是新伤盖过旧伤。 她的贴身侍女竟然不知道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简直就是废物一个!要是不好好教训,以后就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陈玉乔在抱着苏泠儿刚刚踏进府门的时候,苏泠儿就晕了过去。 “陈双,快找大夫!” 凝香忙阻止道:“少爷,少夫人不喜欢由大夫为她诊治,况且少夫人的确只是喝一碗姜茶就能好,还请少爷不要太过担忧。” 她尽量将自己的语速放得缓慢,就是不希望陈玉乔认为她这么说是另有所图。但事实上她也并没有其它的什么意思。 上仙的伤当然不能由凡间的大夫来诊治,这不仅是浪费时间,也会让大夫对上仙感到疑惑。因为他们探不到上仙的脉搏。若是陈家少夫人没有脉搏的奇事传了出去,恐怕四方的百姓都会将上仙当做妖怪来看待! “那好,你赶紧去煮一碗姜茶过来。”陈玉乔神态凝重地吩咐道,他生怕苏泠儿会出什么大事。 “奴婢这就去。” “少爷,您可终于回来了!”月馨气喘吁吁地从武氏那边的院落里跑过来,“夫人头疼得厉害,今日在家休息,锦成庄那边的事已经交给颜管事负责,不过夫人还是希望您能过去守着。” “可有让大夫来瞧过?”他陈玉乔俊眉一皱,凝声道:“等我把泠儿送回房,我就立马去锦成庄。” 这么一说,月馨才注意到已经晕过去的少夫人,刚才她行色匆匆,自然是没注意到。 她接着道:“少爷您知道夫人的,每次生病都不会请大夫来瞧,说只要服一碗姜茶便好。奴婢已经熬过姜茶让夫人服下,少爷大可不必担心。” 又是姜茶?陈玉乔这才发现泠儿和娘亲都有这么一个共同点,生病不看大夫靠姜茶。 “嗯。” 凝香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姜茶熬好,就在院落里守候。 和月馨说了会儿话,陈玉乔自然是姗姗来迟,他赶紧把晕过去的苏泠儿平躺放在床上,之后亲自端过姜茶喂她服下,一停一动之间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很快,一碗姜茶就见了底。 锦成庄那边需要他过去帮忙,于是他起身凝视了床上人几眼,便转身急匆匆地往外走去,陈双亦是连忙跟上。 苏泠儿病的时候,萦绕在陈家周围的仙气自然而然地就会被削弱,这让陈轲就有了机会接近他的儿子,只可惜他能看见陈玉乔,陈玉乔却看不见自己的爹。 陈轲苍白的面庞上写满了悲伤,他轻声唤道:“玉乔,玉乔,玉乔……” “少爷,怎么了?”少爷突然停下,陈双差点没刹住步子撞上去。 陈玉乔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或物,兴许是他出现了幻听,可当他再次前行的时候,耳边又想起了年迈而又熟悉的呼唤。 “玉乔,好好照顾你娘,爹不在了,陈家就靠你了!”陈轲很欣喜儿子能够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第十七章 多谢阎君 苏泠儿之所以会晕过去,都是因为刚才使用封印法术时大耗元神,她虽然是为上仙,但是法力在下凡后依旧会虚弱。 她疲惫地撑起身子,看见凝香就趴在桌上打盹,“凝香,凝香……”可是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丝毫的回应。 两扇门突然被风吹响,一阵阵凛冽的冷风闯入房间,桌上摆放的书籍唰唰地翻动,昏黄的烛火妖孽地跳动,一股来自阴间的寒意开始弥漫开来。 是陈轲,虽为一缕幽魂,但现在依然可以清楚看见他的狼狈不堪,而且气息甚弱,他慌慌张张地闯入苏泠儿的房间,好像是在躲避什么。 苏泠儿脱口而出“公公!” “陈轲,你已在人间停滞多年,是时候该跟我们回地府投胎转世!”随后赶来的便是黑白无常,他们所过之处皆留下一阵阴气。 平日里陈府都被很重的仙气保护起来,一般的小鬼小妖根本靠近不得。但今日不同,仙气削弱,保护亦是削弱,一游魂偷偷跑进了陈府,黑白无常追至此将其捉住,这才发现陈轲一直躲在这里,故此准备将他带回地府,谁料陈轲不愿投胎转世! “二位阴间大人,我真的不想投胎转世,我不想忘记我的妻儿,还请二位大人开开恩!”陈轲跪在了黑白无常面前,苍老的身姿匍匐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黑白无常自然是见惯了这种对凡间甚有留念的幽魂,他们是在阴曹地府办事的,人情味根本与他们扯不上关系,不管陈轲怎么向他们磕头,他们也不会有半分动容。 黑无常冷冷地道:“若是你执意留在人间,那我们便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人间里是不允许出现任何幽魂的,不然就是他们的失责。 陈轲的气息在慢慢变得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透明,他的双肩不停地抖动,“我只是待在这个家里看看我的妻儿,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二位大人何苦狠心将我打得魂飞魄散?如今我已为一缕孤魂,已经甚是凄凉。” “二位大人何不网开一面?你们生前也是凡人,当初你们不也是对凡间甚有留恋?既然大家都是过来人,何苦为难彼此。”苏泠儿不知在何时已经穿戴整齐,额间红色的神印也显露了出来。 “如果让陈轲继续滞留在人间,就是我兄弟二人的失责。”黑白无常负责管理人间所有的逝去之人,若是因为他们还对生前有留恋就放了他们,那人间可就是人鬼交织,秩序就会被打乱。 苏泠儿知道他们这么做是尽职尽责,可她也看得出陈轲是有多么想陪伴在妻儿的身边,即使他们看不见他。 于是她道:“本仙去找阎王。” 黑白无常挡在她面前,齐声道:“不可!上仙私闯地府可是大罪!” 白无常善意地提醒道:“一般出入地府的仙人都会持有出入的令牌,如果没有,届时就是私闯的罪名,是大罪!还请上仙三思,切莫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修行。” 苏泠儿皱眉,可当她回眸看见陈轲无助的苍老模样时,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道:“不管后果如何,本仙今日要见阎王。” “上仙!”黑白无常还是挡在她面前,不移开丝毫。 “哎……” 一声长叹自遥远的深处响起,袅袅白色烟雾瞬间充斥整个房间,黑白无常恭敬地站到一边。 “上仙执意要闯地府见本君,本君不愿看上仙被扣上私闯的罪名,只好亲自来见上仙。”阎君懒散地说道,一身的黑袍与他白皙的肌肤形成极具鲜明的对比。红唇白齿,妖魅公子,可这样的男人偏偏是地府里让所有小鬼闻风丧胆的阎王。 他一进屋子,就慵懒地躺在太师椅上。 黑白无常看见这一幕,他们的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 毕竟是要求人,苏泠儿的态度还是很恭敬的,“阎君,陈轲不愿转世,是因为不想忘记他的妻儿。而黑白无常执意要将他带回地府,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维护人间的秩序。不知阎王可有法子让陈轲继续留在人间?” 阎君右眉轻挑,“上仙这是要本君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扰乱人间秩序,又可以让陈轲继续留在陈府。 “上仙要知道,地府掌管的是所有逝去之人的魂魄,这些魂魄来到地府,由黑白无常送他们去奈何桥,之后再喝下孟婆汤转世。幽魂不愿转世,成不了小鬼,成不了仙,只有成妖或是成魔,由幽魂而成的妖或魔是没有资格修仙的,他们一生只有在天地间游荡,相当于不属于六界的阴魂,将独自承受永世的孤独。”阎君看了一眼陈轲,继续道:“就算你现在想时时刻刻看见你的妻儿又如何?他们终有一日会老去,会逝去,如果那时你成了妖或魔,你将孤独永生。陈轲,想清楚,切莫因为一时的留念而误了你的来世。” 苏泠儿也明白过来陈轲强留在人间以后会发生的一切,于是她道:“公公,你好好思量一下。如果老天眷顾我们一家人,就算是你投胎转世了,我们也有机会相遇。” “我想再和玉乔、阿梦见一面,这样,我去转世也没有遗憾了。”陈轲心情沉重地说道。 他本以为安安分分待在陈家做一缕幽魂会相安无事,没想到以后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这都是他所没有考虑到的。他之所以同意投胎转世,是因为他不想成妖成魔来危害世人,能够像现在这样一直看着玉乔和阿梦,他永世孤独有又何妨? “嗯。” 能够让一个凡人了却对前尘的留念去投胎转世的确不易。 今夜,月圆天黑,冷风飕飕地刮过。 武氏睡得很沉,守夜的月馨也趴在桌上睡得很香;在锦成庄里做监工的陈玉乔抵不住困倦来袭,亦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给你们一场梦的相聚。” 阎君轻轻一拂手,陈轲顿时从这间房里消失。 “上仙可满意本君的做法?” 苏泠儿嫣然一笑,“多谢阎君。” 第十八章 梦一场,泪一场 茫茫白雾,似乎永无止境。 转瞬间,白雾消散,出现的是一座崭新的府邸,门匾上鎏金的“陈府”二字熠熠生辉,可见里面的丫鬟下人各司其职,大家齐心协力将这座新建的府邸打扫得干干净净。 武氏站在门口,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扶住门框,即使隔得远远的,她也依旧能看出大堂中央背对她的人是谁,激动的泪水直直地在眼眶里打转。 “阿梦,你回来了!”大堂中央的陈轲感觉有人看着他,于是转过身时正好对上她的双眼。 泪水再也忍不住了,簌簌地往下掉。 此时的陈轲正值大好年华,玉树临风,眉目间皆是一片温和。他快步走到武氏身边,拿出怀中的锦帕替她擦掉泪水,“阿梦,你怎么哭了?” “我、我只是没想到还能看见你。”说话都变得有些颤抖,当她伸手去抚摸眼前人时,才发觉自己的手白皙光滑,俨然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陈轲温柔地笑了笑,牵着她往里面走,“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一直都在,你一直都能看见我的。你看看我们的新府邸如何?你满意吗?” “满意。”只要他还能陪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满意。 “我在我们的书房面前空出了一块地,我想用来做花圃,你说种什么花好?”陈轲侧首询问道。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模样,这一切都让武氏想在这个梦里沉沦下去。 “芍药花。”脱口而出。 “阿梦还真是跟我心有灵犀,小时候,我家的后院里就种满了芍药花,父亲母亲也都很喜欢芍药花,没想到如今我们夫妻二人也是。”陈轲笑得很幸福地搂住了武氏的肩。 久别的人,久别的笑声,久别的温暖。 武氏紧紧地靠在他的肩上,贪婪地呼吸着熟悉的味道。 “阿梦,你这般依赖我,叫我以后怎么舍得离开你!”陈轲的声音很低沉,深深的眷恋包含在其中。 “既然舍不得,那就别走,你要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你还要看见儿子长大成亲,我们还要一起抱孙子,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的!”武氏心急地说道,素手紧紧地抓住了陈轲胸前的衣襟。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陈轲的大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发,温热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眉眼,“阿梦,我这一生能娶到你已是足矣,不能陪你到最后是我最大的遗憾。我陈轲自问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但偏偏就是对不起你,以后的日子都要苦了你,要你辛辛苦苦拉扯玉乔。” “尽管如此,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话:阿梦,若有来世,你可愿意再嫁我为妻?” 武氏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梦终究是梦,是现实与过去的交织。 她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这一世你没有陪我到最后,那就用你的来世来偿还。下一世,你不来,我不嫁!”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下一世记得要等着我。”面前的陈轲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亮闪闪的星光消失。 府邸消失,又重回白雾茫茫。 武氏早已泪湿枕巾,脸上悲伤一片。 “玉乔、玉乔……” 耳边响着一声又一声熟悉而又年迈的呼唤,跟那日听见的是一模一样,只可惜周围的白雾太重,陈玉乔只能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爹!爹你在哪儿?”即使是辨不清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也依旧大喊着。 前面的白雾如一条路般往两边散开,尽头之处是一间书房,陈轲正坐在首位翻阅什么。 等到陈玉乔跑过去时,迎来的就是一顿严厉的批评,“学堂老师布置给你的作业又不好好做,玉乔,你真是太不听话了!” “爹,我、”难得在梦里见到爹,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陈玉乔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是稚嫩小童的。 “把手伸出来!”陈轲的态度强硬,他已经把戒尺拿出来备好。 碍于威严,碍于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爹,陈玉乔把手伸了出去,之后便是狠狠的几个板子。 “玉乔,以后你就是陈家的顶梁柱,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学无术?你难道想让爹以后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这些话似乎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当初爹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他却不记得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让爹和娘操心了。我会好好完成每一次作业的。” 陈轲对于这样的话显然有些错愕,眼里的光芒在极具地闪烁,“玉乔,爹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 回想记忆里有爹相伴的日子,确实都很严肃,每一次做事都会生怕挨批评或者挨戒尺。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幸福的。 “爹这都是为了我着想,哪里能称得上太严厉?” “好孩子。” 陈轲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娘,她这一生太过操劳,希望能让她好好享清福。爹这一辈子欠了你娘太多,你就是作为爹陪伴在你娘身边。” “爹,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娘亲的。”陈玉乔坚定地说道。 碍于阎君给的时间有限,重重白雾又开始笼罩过来,陈轲恢复到了老态的模样,身子虚浮地飘在半空中。 陈玉乔也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将要离开他,于是他连忙问道:“爹,这不是一场梦对不对?” 他不相信这是在做梦,做梦怎么会如此逼真。 陈轲苦笑一番,继而沉声道:“梦就是梦,不过是你留恋这个梦,才会说这不是一场梦。” 梦,醒来之后就会慢慢忘却。 这短暂的相聚亦是值得。 “玉乔,你很幸运,娶了一位好妻子。不要像爹一样留遗憾。人生在世,活在当下,一定要好好陪着自己心爱之人。” 这是最后的话。 泪水浸湿了桌面。 “走吧。” 黑白无常将陈轲护在他们之间,前头出现了一道白光,他们朝着里面走去。自此,陈轲与这段尘世再无瓜葛,迎接他的是一段新尘缘。 第十九章 丧事丧事(1) “凝香,凝香……” “上仙,怎么了?”凝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自从下凡以来,她还是头一次睡得这么熟。 苏泠儿嫣然一笑,将房门大打开,外面耀眼的阳光瞬间涌入,“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睡!赶快起来洗涑,和我去锦成庄看看少爷!” 猛地惊醒,她竟然一觉睡到这个时辰,“奴婢这就去洗涑,”慌乱地出了房间。 唐管家知道夫人身体不舒服头疼,于是也未去惊扰,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去了锦成庄。 刘妈等到这个时候也未见夫人起身,于是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谁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趴在桌上睡觉的月馨,她犀利的眸子里迸发出一道道如同利剑的精光,直直地朝月馨身上插过去,随之她的手也往月馨的臂膀上狠狠揪了下去。 嘴里啐道:“你这不懂事的丫头,已经日上三竿,你竟然还敢在这里呼呼大睡!” “痛!痛!”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月馨在睁眼看见刘妈恐怖的脸色时,她赶忙噤声,臂膀上火辣辣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刘妈,不要责骂她了。” 如此大的动静已经将武氏惊醒,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疲惫,靠在软枕上,此时的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昨夜的梦,“月馨,把纸墨笔给我备好。” “是。” 刘妈还是狠狠地瞪了月馨一眼,之后姿态端庄地朝床榻边走去,她边走还边说道:“夫人,您不能太惯着她的,犯了错就应该严惩,不然以后还会再犯的!” “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贪睡是难免的,况且我昨夜犯头疼,是月馨一直在服侍我,她恐怕是到天明才睡着。”武氏直觉昨夜的那场梦来得很蹊跷,她向来都是浅睡,何曾有过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月馨这丫头亦是,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服侍她的这些日子里,哪一日不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把一切准备好? 月馨正在慢慢地研磨,听见夫人为她解围,心里自然是感到很温暖,同时也有些自责,她自己怎么能睡到日上三竿呢? “夫人,您不能……” “好了,我知道,对与错我还是分得清的。”武氏直接打断了刘妈接下来想说的话,她也不待刘妈来服侍她穿衣服,自己动作麻利地把衣服穿好,便走向了书桌。 殊不知这还是她头一次语气冷漠地对刘妈说话。 作为武氏的奶妈,刘妈心里自然感觉到一阵阵的疼,她将这阵疼的来源都归咎到月馨这死丫头身上,既然这次夫人替这死丫头说话,她也就不再计较,如果还有下次出现什么没有规矩的事,看她不好好教训这个死丫头! 趁现在还有记忆,武氏提笔准备把昨晚的那场梦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可在写到一半的时候,回忆就开始变得模糊,他对她说过的话在渐渐消失,重逢的场面也在渐渐消失……果然,梦就是梦,醒来之后绝对会忘记。 人想抓住梦是很困难的,毕竟此刻的人不是梦中人。 “夫人,怎么了?”月馨赶紧扶住武氏坐下来。 武氏心里的悲伤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拿住毛笔的右手在轻微地颤抖,有一些墨汁滴到宣纸上,渲染出一朵朵悲伤的花,模糊了了些许字迹。 “罢了罢了……”她苦笑道,能记住这些亦是老天对她的恩赐。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刘妈关切地问道,还顺手将泡好的热茶递了过去。 武氏眼里的悲伤无法抑制地蔓延了出来,“昨夜做了个奇怪的梦,想趁着还有记忆把它给写下来,没想到消失的会那样快……果然梦是留不住的。” “梦一场,醒一场。一场梦没有什么值得好去惦记的。”刘妈缓缓道,她知道能让夫人魂不守舍的人只有老爷,怕是昨夜在梦中与老爷重逢了。 “嗯。” 轻呷一口茶,感觉焦躁不安的心舒服了不少。 人总是试图挽留回忆,殊不知活在回忆里才是最痛苦的。 锦成庄 “少爷,您还是歇会儿吧!”颜娆劝道。 陈玉乔的两只眼睛下面有一圈黑黑的印子,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昨夜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就睡不下了,可以说是一夜无眠。 但他还是说道:“不用。” 锦成庄里今日有一个工人因为家里事请假,陈玉乔主动请缨去做那个工人的活,可是他精神恍惚的样子让旁人看起来着实好担心。 “玉乔,你还是歇会儿吧。” 苏泠儿踏着阳光走进来,嘴角那抹明媚的笑似乎能照亮每一个人的面庞。 陈玉乔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有了些感染,眼底终于燃起了丝丝光芒,“泠儿,我没事,我不用歇的。” “这是我给你熬的人参鸡汤,你要干活也可以,把这个喝了再干。” 凝香把食盒放在桌上,拿出小碗来盛放。 人参鸡汤汤汁醇香,味道鲜美,若仔细闻,还可以发现里面有淡雅的花香。 “辛苦你了。”陈玉乔眼神宠溺。 一旁的颜娆倒是在掩嘴偷笑,果然少夫人是少爷的福星,本来无精打采的少爷一见到少夫人,一下就来了精神! 凝香却在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凝香,你是在找陈双?”颜娆凭自己的直觉说道,眼底一片笑意。 被人看穿了心思,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凝香白皙的脸上有些微红,说话的底气明显有些不足,“颜管事,他在哪儿?” 上仙给少爷熬了人参鸡汤,她也给他准备了吃食,这可是她第一次做东西。她可没别的意思,还不是看他可怜,在锦成庄里熬了一夜,又没人关心! 不过颜娆却是一副明白你意思的样子。 她道:“陈双去请假工人的家里帮忙去了。” “他能帮什么忙?” “那工人的娘亲去世,今日办丧事,那工人和他娘相依为命,如今只剩他一人,自然是忙不过来。陈双心善,就去帮忙了。你是要去找他?”颜娆微微挑眉。 第二十章 丧事丧事(2) 正午时分,太阳高照。 绕来绕去之后,凝香终于来到了赵小所住的那条巷子,尽头处便是他家。据颜管事说,赵小的家在京都中最偏僻的地方,同时也是最为破烂的一处住宅。 可现在看来,他家跟颜管事说的截然不同。 府邸崭新,牌匾上鎏金的赵府二字熠熠生辉,旁边的两只石狮子威严地伫立着,两只大红灯笼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朱漆的两扇木门紧闭,上面的铜环没有一丝锈迹,看上去经常有人打扫。 这里俨然就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还有……这里哪有办丧事的样子? 凝香朝四处张望了下,确实这里就是京都最偏僻的地方,她确实也是跟着颜管事的描述走过来的,不会错的! 素手拿起铜环往门上敲击,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门缝里隐隐传出一丝诡异,甚至让人感觉到寒意。 “小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是从旁边的一户住宅里走出来的,嗓音和蔼,手里杵着一根拐棍,身边还有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童搀扶着她。 遇见人,正好可以确定一下,免得待会儿找错了地方可就不好意思。“婆婆,这儿是赵小的家吗?”凝香注视着面前这位婆婆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神无光,一潭死寂,那位小童亦是。可再看看他们身后,有影子,就说明他们是人。 婆婆注意到凝香打量他们祖孙俩的眼神,于是缓缓道:“小姑娘莫要怕,我们家里刚刚办过丧事,所以见到生人也没有以往的热情,还请小姑娘见谅。” 凝香点点头,她还是能体会这种感觉的。 “小姑娘,这儿确实是赵小的家,你找他可是有什么事?” “婆婆,是这样的。赵小是锦成庄的工人,今天他因为家里办丧事请假,而我的朋友来他这里帮忙,我是来找我朋友的。害怕找错了地方,才向婆婆问一问的。”有了颜管事的前车之鉴,凝香可不想让别人再误会她和陈双有什么,所以才说了这么多。 “丧事?”婆婆轻念这二字,然后将冷得沁骨的目光慢慢转到了那座府邸上,一闪之间,那块牌匾上挂满了蛛丝,鎏金的两个大字残破不堪地挂在上面,“小姑娘,你快去将你的朋友带出来,得赶在午时三刻之前。”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 凝香本来就感觉到这座府邸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息,再经婆婆这么一说,她看这座府邸的目光就更加沉重了,莫不是又有什么妖孽在此作祟? “已经午时一刻,你得赶快。不然就只有等到明日再来,可明日又将是新的一日。” 凝香还想问些什么,就看见那一老一小转身离开,她总觉得婆婆话里有话。 陈双还在里面,她确实得赶快。 可是她刚刚敲门之后,并没有人来给她开门。无奈之下,她只好翻墙入院。 偌大的府邸里空无一人,冷清寂静。 正中央的大堂里,只有一抹不停忙碌的身影。 “陈双,你这是在干什么?” 闻声,他很惊讶地转过头,“你怎么来这儿了?” 凝香撇了撇嘴,亏她还那么担心他,现在看来,他似乎根本没什么事,“我陪小姐去锦成庄给少爷送人参鸡汤,我可怜没人关心你,顺便也给你带了些吃的,谁知道颜管事说你去了工人家帮忙,所以我就找过来了。喏,给你!” 一个小布包递到了陈双面前。 “这是什么?”这丫头虽然嘴上的话不好听,但心底还是好的。 “山药绿茶糕,益肺止咳,我看你不是经常咳嗽吗?所以我就给你做了这个,我也是第一次做,还没尝过,你现在要不要尝尝?”凝香每一个字里似乎都透露着不好意思,说到后面,她的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陈双感觉心里美滋滋的,嘴角笑容的弧度也不禁扩大了些,只是他现在忙着,“等我把这些香摆好,我去洗洗手再吃,况且现在是在灵堂里,当着逝者吃东西很不礼貌的。” “灵堂?!”凝香诧异,这里不过就是很寻常的大堂,哪里是什么逝者的灵堂,就连棺椁的影子也没瞧见! “不要大惊小怪的,这样很不礼貌。”陈双斥责的嗓音不禁放温和了些。 “可是、” “你先到旁边等一会儿。”陈双直接打断了凝香接下来想说的话,他手里的活没剩多少了,不用再耽误多少时间就可以好好品尝山药绿茶糕。 凝香眼神复杂地注视陈双手下的动作,哪里有什么香?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什么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妖气? “你不是来给工人帮忙的吗?那个工人呢?”她待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人出来,不禁疑惑地出声。 “赵小说冥纸不够,上街买冥纸去了。” “哦……对了,少爷找你,好像是有要紧事,希望你能赶快回锦成庄一趟。”凝香一本正经地说道。 少爷的事一直被陈双视为头等大事,于是他一听见凝香这么说,就赶紧把手下的活给干完,然后急匆匆地往外走。 这时,大门正好大打开,身着灰色衣衫的赵小提着一摞冥纸走了进来,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陈双,你这是要回去了?” “少爷有要紧事找我,我得赶紧回锦成庄。你交给我的活已经忙完了。”陈双耐心地说道。 “哦,那你赶紧回去,我就不打扰你了。”淡淡的话音里透漏着丝丝的落寞。 “嗯。” 快到午时三刻,凝香渐渐心绪不宁,于是她直接拉起陈双的手快速跑出这座府邸,甚至是一口气跑出了这条巷子。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陈双心跳加快,小麦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红晕。 站在原地的赵小待到午时三刻一过,唇角的冷笑就越来越盛,明明是艳阳天,但是却感到来自深处的寒意在这里弥漫开来。 大红色的灯笼上面瞬间出现一个奠字,鬼魅的摇曳中透着诡异阴森。 第二十一章 丧事丧事(3)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凝香气喘吁吁地拉着陈双停下,她关切的目光对上那双带着羞涩的双眼,“你可有感觉什么不舒服?” 那座府邸阴森森的,处处都透着诡异,不是正常人该待的地方,她害怕陈双会被什么邪门儿的东西给缠上,到时候带回陈家可就不好了。 “我、我没事,你可以放开了。”陈双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对凝香有别样的感情,面对其他的姑娘都可以泰然自若,唯独她会让他感到不自在,刚刚一路跑过来,他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就是他快感觉自己的手要烧起来了。 见他不自然的样子,凝香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白皙的脸上也渐渐染上红晕,“没事就没事,干嘛一副这个样子?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我强逼你做什么!” 陈柯不想凝香误会他,于是他实话实说,“我每次看见你都会紧张,更何况你还牵着我跑那么久。” “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紧张兮兮的干嘛!”神经大条的凝香自然没把这种感觉往感情方面想,她只觉得陈双这是在怕她,“拿去吃了,赶紧回锦成庄帮忙!” 她咋咋呼呼地走在了前头。 一个小布包被塞到他手心里,他轻轻解开那个结,露出里面那几块山药绿茶糕,虽然刚刚跑得很剧烈,但它们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形状完好无损。 轻轻咬下一口,只觉得各种奇妙的味道都涌进嘴里,陈双脸上的表情也真可以用五彩斑斓来形容,路过的百姓都不紧用好笑的眼神看着他。 艰难地咽下一块山药绿茶糕,陈双想是不是凝香这丫头看他不顺眼在整他?!这味道简直是不敢恭维!可如果是要整他的话,又怎么会带着山药绿茶糕去赵小家找他? 还剩下三块,实在是不想吃了,于是他将布包系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 “凝香还不回来?”颜娆打趣地念叨。 苏泠儿笑着问道:“颜管事可是找凝香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这丫头给陈双做了什么好吃的,还要亲自给他送过去!” “我都还没尝过凝香的厨艺,陈双是有口福了!”苏泠儿的眼角眉梢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间,她已经看见从大门口走进来的凝香,气呼呼的样子,怕是又被陈双给惹着了。 陈玉乔手里的活做完了,颜娆和苏泠儿刚才的对话他也听见了,于是他走到苏泠儿身边,道:“你看凝香和陈双有没有可能会在一起?” “缘分这种东西说不定的,还是得看他们二人的造化。” “也是。” 凝香的耳力极好,她当然知道他们是在谈论她,于是不满地说道:“少爷什么时候开始操心别人的事了?您还是和少夫人好好恩爱吧!” 她和陈双本来就没什么,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总是要将他们两个凑到一起。 但是殊不知还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陈双进来时,苏泠儿的眸色变得深沉,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周身萦绕着一圈黑气,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影子,诡异得很。 “凝香,你刚刚去了哪儿?” “上仙,那个赵小住的地方让我觉得很不对劲,他本人更是让我觉得奇怪。我去的时候遇见一位婆婆,她让我在午时三刻前必须带走陈双,我最后可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不管如何,她也是一名花仙,居然沦落到跑的下场!这还不都是因为下凡后仙法减弱,平日里要是碰上什么妖、鬼,她可是不能完全应付的。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那里莫不是有什么邪物?” “上仙,您可以亲自过去看看。” “泠儿,怎么了?你和凝香干嘛一直都盯着陈双看?”陈玉乔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是在和凝香用神识交流,一时之间就忽略了旁人。再看陈双,他尴尬地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陈双,你跟我过来一下。”凝香道,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拘束,眼底是一片正色。 “哦。” 他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 后院里的工人和绣娘很少,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凝香一个手刀劈在其颈后。虽然现在的她对付妖鬼有问题,但是徒手应付一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重?”她费力地拖动昏过去的陈双,把他拖到一个阳光晒不到的地方才停下。 粗喘几口气之后,她跌坐在地上喊道:“出来吧!” 没动静。 “还不快出来,上仙和我都已经看见你了!” 还是没动静。 “你难道是想让我用仙法请你出来?”凝香作势要催动仙法。 幽幽黑雾从陈双周身汇聚到一起,然后在一个阴凉处形成人形,这个人和赵小长得是一模一样!虽然他的眼神中透露着胆怯,但现在的他是个在凡间滞留的鬼魂,只有他吓别人的份。 凝香有些疑惑地开口:“你是赵小?” “回仙人的话,小的正是赵小。” “你是赵小,那今天我遇见的那个人是谁?” 真正的赵小哀伤地说道:“他不是人,是吸取人阳气的阴魂,我请假回家给娘亲办丧事,谁料家里竟然闯入了这种脏东西,我自己也丧生其中。幸好陈双来我家帮忙,我才有机会跟在他身后出了那个家,也幸亏姑娘今日能及时将陈双从那个家带出。不然我现在肯定已经灰飞烟灭了。” “那阴魂已经伤害过多少人?” “就我知道的,应该只有我一个。”赵小的脸色和苦瓜真有的一拼。 凝香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这赵小是不是也太霉了! “还请仙人赶紧收了那阴魂,不然等到我娘亲下葬那天,他会去伤害更多人的。”与更多人的性命相比,赵小毅然决然地将自己放在了第二位,他可不希望再有人因此受伤害。 “我会转告上仙的。” “仙人,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唯有暂时跟着陈双,您不会介意吧?”连赵小都感觉到凝香是在乎陈双的。 凝香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介意什么?!你爱待多久就待多久!没人会有意见的!” 第二十二章 丧事丧事(4) 入夜,乌云蔽月,清冷的月光阴测测地洒在安静的街道上,冷风飕飕地刮过,偶尔有一片枯叶随风飘荡。 陈府悄然无声,大家都陷入了酣睡。 苏泠儿带着凝香正准备出门,一个人影挡在了她们面前,相比白天的样子,此时的赵小看起来精气神挺足,不过那眼神还是唯唯诺诺的。 凝香指着他说道:“你不是要跟着陈双吗?现在又是要做什么?” “二位仙人,我想跟着你们回一趟我家,我想去守着娘亲,我怕那阴魂会对我的娘亲不利。”赵小一提到自己的娘亲,整个人都紧张了不少。 “你娘亲都已经去世,那阴魂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况且你不是也说过那阴魂要吸食正常人的阳气吗?所以他更没有可能伤害你娘亲!”凝香不怎么想带着赵小一起去,害怕到时候会成为上仙的累赘,毕竟她也算是一个累赘。 赵小是个明眼人,他自然知道决定权不在凝香手里,于是对着苏泠儿说道:“少夫人,求求您让我一起跟去吧,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我只想看看我的娘亲。” “你就这样跟着我们走,多有不便,你先暂时留在这个瓶子里,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会让你出来的。” 苏泠儿摊开的手心上有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瓶,晶莹剔透。赵小二话不说化作一阵黑烟钻了进去,临了还不忘说一句“谢谢少夫人。” 他可是万万没想到少夫人竟然是天上的仙人,只可惜这是在他死后才知道的。 “凝香,带路。” 凭借白日里走过一次的记忆,在经过许多个弯弯绕绕之后,她们站在了那条诡异的巷子口,毛骨悚然的是巷子旁边的住宅都在办丧事,吹吹打打的丧乐传出来交叠在一起,厚重的乐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凝香感觉背后一阵寒意,“上仙,我白日里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赵小,这是怎么回事?”苏泠儿问道。 这里处处都弥漫着鬼魅的诡异气息,明明吹着丧乐,却听不见人的一丝哭泣声,明明门口的灯笼上写着奠字,可这灯笼却是大红色。家家户户的大门敞开着,一眼望进去,首先看见的都是一具棺椁,灵堂里并没有任何人,唯有燃烧的白烛和跳动的烛火,还有……满院的冥纸。 “我和我娘也是才搬到这里来的,不足一个月。我好不容易在京都的锦成庄找到份工,我原来的住处是在清源县的乡下,实在是太远。恰巧这里有座荒废的院子,而且这座府的牌匾还是写着赵府……于是我和我娘就理所当然地住下了。”赵小虽然现在是属于不人不鬼,但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感觉到一阵阵浸骨的寒意,接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平日里也没出现过什么异样……这些、这些邻居也都挺友善的。” 这些邻居自然是指小巷两边的住户,只不过这些住户现在都是一具具的棺椁。 “你的胆子挺大的。”凝香调侃道。 “早知道就不贪这种便宜地了,现在真是害死人!”赵小现在十分后悔,当初还以为捡到一个好地方,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发生后来这些事。 苏泠儿一言不发地往巷子的尽头走去——赵府,原本两个鎏金的大字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变得斑驳难堪,甚至牌匾自身都是斜斜地挂在上面,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白日里看起来整洁干净的院落,现在杂草丛生,恶臭味渐渐从里面散发出来。时而还可以看见一只只的老鼠从中窜过,脏兮兮的墙上随处可见蜘蛛,蜘蛛网布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大堂中央同样放着一具棺椁,大堂这里是出乎意料的干净,白烛、香烛、瓜果,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数不尽的冥纸整整齐齐地铺在棺椁上面,厚厚的一层。 苏泠儿沉声道:“这才是这个家原本的样子。” 白天出现的所有面貌不过都是一场幻觉罢了,只有在深夜的时候才可以看见它的真面目。 白玉瓶里的那团黑雾在不停地跳动,是赵小在瑟瑟发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娘亲在这种地方住了半月。 “少夫人,你说半夜才可以看见这个地方的真面目,那、那为什么我和娘亲一次都没有发现过?”赵小紧张得说话都有些口吃。 “你们是凡人,自然斗不过阴魂,他只要略施法术,你们便可以沉睡一夜。” 赵小恍然大悟,激动地在玉瓶里窜来窜去,“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我和娘亲醒来过后只会感觉更加的疲惫!原来是这样,原来那阴魂是一直都住在这座宅子里的!” “上仙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阴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赵小模样的阴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跟前,手中的一个篮子里是满满的冥纸。 “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阴魂冷冷地笑了一下,“上仙一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堂里弥漫着浓浓的香灰味,还有一股糜烂的味道,是从棺材里散发出来的。 正中央的棺椁并未盖严,留着一个小口,这里的用处是看棺椁里的人到底有没有断气,但照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棺椁里的人早没气了。 外面的丧乐声越看越大,颇有点阵仗盛大的样子。 阴魂抬手推开棺盖,里面是一具完全腐烂的女尸,面目全非,唯有三千青丝整齐地铺在枕头上,还有就是手背上看起来光滑的肌肤可以证明女尸生前年龄不大,应该是豆蔻年华。而赵小的母亲年近四十,这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赵小的娘亲在哪儿?”苏泠儿沉着脸问道。 “这儿。”阴魂抱出一个骨灰坛,他抱得很紧,好像是他很重要的宝贝。 “你这混蛋!为什么不让我娘亲入土为安?”白玉瓶里的赵小暴跳如雷,他最在乎的就是他娘,难道要他娘最后落个居无定所的下场? “你娘入土为安了,我爱的她就不能活过来了。”阴魂宠溺的眼神注视着棺材里的腐尸。 第二十三章 痴情种 云烟山,汇集天地灵气,是修仙的好去处。但这里亦是妖、魔混杂,想在此获得一方安宁不是易事。 千百年前,有两只白狐在此修炼,它们有千百年的道行,已经能幻化人形,距离成仙也只差最后一步。 “青珏,明日就是天劫,只要我们安然度过,就可以飞天成仙。” “青玉,我们一定可以成仙的。” 次日,云烟山的山顶上迎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响雷,狂风呼啸,动物慌忙逃窜,一大片的树木被雷火烧焦,明晃晃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道行低下的小妖唯有成群结队地躲在一边偷偷观看,它们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 天劫,是妖、魔修炼成仙的一次蜕变,这将是它们成仙路上的最后一次考验。妖、魔对此是又喜悦又害怕。 但许多妖、魔都不能平安度过天劫,大多都是灰飞烟灭。 两只白狐摇身一变,样貌俊美的一男一女出现在凶神恶煞的雷火面前,白衣胜雪,纠缠不休,未束的墨发与青丝妖娆地交织在一起。 只要站上山顶,能用他们千百年的修行抵抗住这雷火之击,便能飞天成仙,但这样的机会是微乎其微,毕竟这雷火对妖本身就有很大的伤害。 对于青玉和青珏来说,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的,他们辛苦修炼千百年不就是为的这一日吗? 二人同时走进雷火之阵,熊熊大火像一条巨蛇朝它们涌了过去,似乎下一刻就会将他们吞噬。 小妖们看得是心惊胆战。 白光乍现,他们同时化为原形,灵活地躲避过一次又一次的雷击。尽管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避免不了受伤,青玉的面上有一片的灼伤,可她还是咬牙坚持着,再过半个时辰,这场天劫就会结束了! 青珏的修为比青玉高一些,所以他受的小伤也能尽快愈合,当他扭头看见伤痕累累的青珏时,很是心疼,可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现在容不得退出,唯有咬紧牙关挺过去。 青玉的元神已经感到深深的疲惫,躲避的动作也在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就在她停下喘口气的时候,一道雷直接劈在了她的背上,霎那间,她趴在地上,狭长红色狐眼里的光芒正在渐渐消失。 “青玉!” 青珏狂奔到她身边,不停地用狐爪轻拍她的脸,“快醒醒!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们撑过去就会没事了!” 他们一路相互扶持走到现在,是不能失去任何一个的。 雷火的击打还没有停,但老天似乎是故意给他们停下来的时间,每一次的击打都是出现在他们的周围。轰隆隆的雷声没有一刻消停过,乌云密布的天空压抑深沉。 “青玉,你看!老天都在给你恢复的时间,你要坚持下来,不能放弃的!”青珏着急地大喊,因为他已经发现青玉的气息越来越弱,甚至感觉到她想成仙的念头正在慢慢消失。 青玉虚弱地抬动厚重的眼皮,似是在笑,“青珏……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根本成不了仙……” 青珏一下幻化成人形,青玉亦是。 他将她搂在怀里,不知所措,“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成仙?我们修炼了千百年,为什么你会没有成仙的资格?我们说好成仙之后要永远在一起的,你不能离开我!” 青玉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他的手,“青珏,修炼对于成仙很重要……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便是心无杂念,我没做到这一点,所以老天是不会让我成仙的,天劫便是我的死劫!青珏,就算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成仙,毕竟——你已经等了千百年!” “不!”青玉已经在他的怀里逝去,天劫的雷火之击给她的伤害太重,五脏六腑早已被震碎,能够撑住最后一口气将话说完已是不易。 最后一刻,雷火的气焰越来越迅猛,但青珏却是紧紧抱着怀中人离开,没有一丝的犹豫。白衣翩袂,悲伤汇聚,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青玉,没有你,我独自成仙又有何意思?” 要知道在最后一刻放弃成仙的妖、魔只会沦落为不属于六界的阴魂,靠吸取凡人的阳气生存,将承受永世的孤独,永远徘徊在这个世间。 尽管知道是这样的后果,青珏也毫无后悔之意。 最后一刻结束,狂风呼啸而过,乌云密布的天空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逐渐浇灭了山顶上的雷火。 围观的小妖对这样的结局深感诧异,作为妖,修炼千百年可以成仙是一件实属不易的幸事,青珏竟然可以在最后一刻如此大无畏地舍弃?! 没有妖知道青珏抱着逝去的青玉去了哪里。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青玉将受世间的轮回之苦,而青珏将作为阴魂永世孤独,永世在天地间徘徊。 “你现在找到的是青玉的转世?” “嗯,不过我还是迟了一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下葬,赵家人也已经搬走。所以我遍寻让她复活的办法,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也只差最后一步。” 苏泠儿他们已经大概了解面前这个阴魂在千百年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个痴情种罢了! 原本暴跳如雷的赵小在知道青珏所经历的事情之后,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他沉思半晌才说道:“她当年为什么不能成仙?她的心中到底是有什么杂念?” 这个问题,青珏也想知道答案,只可惜千百年前的青玉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苏泠儿的心莫名地感到一阵抽痛,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心口。 为一段情,沦为痴情种,就算是追随其千百次的轮回又如何? 她苦涩地开口,“就算你让现在的青玉活过来,她也记不得你,更何况天道轮回,她早已经去投胎转世……” 青珏自动忽略了前半句话,很是激动地说道:“不会的!她还没有投胎转世!凡人在逝去之后,他们的灵魂会在阴间停留一月,今天便是最后一天,只要我作法,她会活过来的!” 第二十四章 人死不能复生 “就算她活过来了,你又打算怎样?你要知道,经过千百世的轮回,她早已不是曾经的青玉。” 青珏依旧是宠溺地看着棺材里的腐尸,“千百年前的我和她若是成了仙,早已成亲,如今我追寻她的转世亦是千百年,为的就是能够与之结为夫妻。” “上仙,我不管她记不记得我,我都要让她活过来,我一定要和她结为夫妻。” 凝香不解,“那你为何要赵小娘亲的骨灰?” 这也是赵小正想开口问的。 “赵小的娘亲是阴历阴时出生,这场作法需要她的骨灰。况且她已经死了,用她的骨灰来救回另一个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赵小的声音闷闷的,他也很可怜青珏这千百年来的追随,“我想让我娘入土为安,我不想让她一辈子没有最后的去处。” 凡人被火化,魂魄依旧可以抵达地府,但若是骨灰不能完整地聚在一起,是不能够去投胎转世的,唯有一直滞留在地府。 苏泠儿能理解青珏的做法,但这样实在是违背天道。“人已死,又何必再要她活过来?她当初明知天劫亦是死劫,还是义无反顾地和你一起应劫,连到死也没告诉你她为何不能成仙。你寻了她千百年,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已经下葬,这不过是说明你们不仅千百年前无缘,即使是到现在也无缘。” 无缘的人或事向来都勉强不得。 “我们是有缘的,不然我们怎么会在一起修炼千百年?我一定要她活过来,我要和她成亲,我要和她做今世的夫妻!”青珏发疯似的大喊。 “千百年的你在最后一刻放弃成仙,以至于沦为现在不属于六界的阴魂,她是人,不可能和你结尾连理的。青珏,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苏泠儿苦口婆心地劝道。 世间最苦的便是痴情种,青珏将几世的爱都放在了青玉身上,为了她,他放弃成仙,现在更是陷入了癫狂。 “上仙,您不也是这样执迷了千百世吗?为何没人说您是执迷不悟?我和您一样都是历经轮回寻找心爱之人,您已经找到,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现在的心情?”青珏紧紧抱着怀里的骨灰坛,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青玉就在我眼前,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化为森森白骨?我要她活过来,不管我们的结合是否会遭到天谴,今夜都将是我和她的洞房花烛夜!” 凄冷的夜风呼啸而来,妖魅的烛火一下下地跳动,冥纸满天飞,外面的丧乐声越来越大,大门口悬挂的两个红灯笼红得刺眼,像是用鲜血染上去的,其余家门口挂的灯笼亦是这样。 原来这些为的都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嫁娶。 苏泠儿、凝香、赵小,也都纷纷明白了过来,青珏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青玉活过来,再与之成亲。 凝香小声地问道:“上仙,该怎么办?” “青珏,莫要再执迷不悟!你刚刚说的不错,本仙和你是差不多,但是本仙在这百世轮回中从未伤人性命,你的身上已经背负太多无辜百姓的性命,你若执意将青玉救活,必遭天谴,至此魂飞魄散,从天地间消失,永生永世都不得再出现!”她已催动仙法,青珏被仙气缭绕的花瓣所包裹,他渐渐感觉到窒息。 “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要—她—活—过—来!”青珏艰难地从嘴里说出,被仙法束缚住全身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人死不能复生,你的事本不该由本君来管,可是有一件事必须由本君来告诉你!” “青玉?” 黑白无常手中的铁链束缚着青玉的魂魄,也就是棺材里腐尸的魂魄。 青珏激动地挣扎,苏泠儿也收了仙法,她实在是可怜这痴情种,只是恐怕最后的结果会让他更加伤心。 阎君挡在了青珏面前,平静地说道:“赵家小姐确实名唤青玉,跟千百年前的青玉也是长得一模一样,但她并不是青玉的转世,此青玉非彼青玉,本君带她来,不过是希望你能明白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青珏讽刺地笑着,显然是不信阎君的话,他追寻了千百世,怎么可能找错?这番话不过是想让他放弃作法。 “青玉在千百年前受到雷火之击,无法成仙,天劫就是她的死劫。因为心怀不轨,所以本君让她生生世世的轮回都是一只白狐,寄居于云烟山,永远不得修仙,只得做凡间最普通的白狐。” 阎君轻轻一拂袖,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副场面:是一只白狐在灌木丛中奔跑,潇洒自由,那双红色的狐眼煞是耀眼。 这双眼睛是青珏再熟悉不过的,世间唯有青玉化为狐形的眼睛是红色的,这是她独一无二的象征。 “赵家小姐不是你要找的青玉,让她去投胎转世吧。”阎君规劝道。 今天的最后一个时辰快到,而赵青玉的灵魂在地府却是越来越虚弱,原来是她原本下葬了的棺椁被挖了出来,现在唯有把棺椁重新埋好,她才能好好地去投胎转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在赵青玉的身上感觉到青玉的气息?”青珏不解,他一直都是在凡人的身上察觉到青玉的气息,他这千百年来追寻的都是凡人,何曾想到她竟然化为原形留在云烟山上? “她不想让你再找到她,所以她在最后一刻将她的一魂转到了凡人身上,让你以为她的来世是人。” 青珏只感到心痛,“为什么?” “当年她不能成仙是因为心怀不轨,后来她不想再与你重逢是因为她对不起你。你们能在一起修炼千百年已是上天恩赐的缘分,自那次天劫之后,你们的缘分已经断了。”阎君是地府的主,掌管的都是冰冷的人或事,在此刻,他竟然替青珏感到悲哀,“青玉她当初成仙是为了救妖魔二界的主——辕琴,那是她最初的心爱之人。你们一同走过千百年,她对你芳心暗许,所以尽管知道天劫就是死劫,她还是义无反顾。” 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缘 丧乐戛然而止,青珏瘫倒在地上,面上一片悲凄,怀中的骨灰坛被置放在了一边。 趁此机会,苏泠儿小施仙术,将此骨灰坛掩入地上,赵小的娘亲才好得以入土为安。 赵小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多谢上仙。” 阎君注意到那个有一团黑气在里面窜来窜去的白玉瓶,他缓缓道:“赵小阳寿未尽,不应去地府投胎转世。青珏,你该把身体还给赵小。” 得知自己阳寿未尽,赵小欢呼雀跃。 此时的青珏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迷茫地离开了赵小的身体,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悬在半空,烛光的掩映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青珏的的确确是一位俊美的公子,若他为人,一个可以倾倒众生。 青珏虽然靠吸食凡人阳气存活,但是他伤害过性命的只有这条巷子两边的百姓,也算是迫不得已的,为了作法让青玉活过来,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阎君,我和她真的再也没有缘分?”青珏终究还是不信他和青玉的缘分会断,既然当初她都能陪他应天劫,就说她是在乎他的,不然怎么会将生死置之度外?千百年来不肯见他,也不过是因为心中有愧疚。 怎么能说是缘断了? “你!哎!”阎君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反正你也不归本君管,若你想证明你们有缘,你大可去云烟山找她!青玉虽然经历世间的轮回,但她始终有千百年前的记忆,所以说她还是记得你的。” 只要她还记得他,他就一定可以证明他们缘分未断! 可是青珏忘了的一点就是,就算他证明了他们还有缘,他们也不能在一起。 缘是一回事,能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今日的最后一刻快到,赵青玉的棺椁还停留在大堂中,眼看赵青玉的魂魄越来越虚弱,阎君只好就地埋下棺椁,地上慢慢裂开一个口子,棺椁慢慢沉了下去,之后这里恢复如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多谢阎君及时赶到。” 阎君邪魅地笑着,“这是上仙第二次谢本君。” 苏泠儿看上去很憔悴,面色竟有些苍白,“我本来以为只要说那些话就可以让青珏放弃复活赵青玉,不想他的执念如此之深。最后还是让他知道青玉的行踪——或许他们的缘真未断。” “那是最后的缘。”阎君淡淡地说道。 阵阵阴冷的夜风袭来,眨眼间,阎君他们就消失不见。 因为青珏的离开,这里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是本貌让赵小无法接受,尽管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是忍不住打抖。 凝香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以后不要再贪这种便宜地了,要是再没了小命,可不会像这次一样幸运!” 赵小频频点头,可是他又犯难地说道:“我现在不住这儿,就没别的地方住了!”这里虽然没了青珏的存在,但终归这里是不祥的,何况这座府邸的底下还埋着他娘和赵青玉!这叫他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的。 “去锦成庄,那里缺个守夜的伙计。”苏泠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多谢少夫人。” “上仙,您……可是在意青珏的那话?”凝香伸手搀扶住苏泠儿,胆怯地问道,她生怕自己的话会惹其生气。 “我和他本就是同病相怜,只不过我比他幸运些罢了。”淡淡的苦笑渐渐弥漫开来。 她身为上仙,却抛却了这个身份千百年,她一直在六道轮回中追寻他的转世,每一世待她找到他时,他都已经不在人世。世世如此般错过,奈何这一世上天怜悯,他们终于结为夫妻。 离开赵府,原本巷子两边的住户突然消失不见,唯有两堵墙,或者说这里从来都没有过住户,那些不过也是青珏之前幻化出来的。 凝香走着走着却停了下来,还记得那日来找陈双的时候,她在这里遇见过祖孙二人,既然此处根本没有住户,那祖孙二人定不是凡夫俗子。 赵小本来在那座府邸里就感觉到阵阵凉意,走在这条巷子里更是瑟瑟发抖,平日里他以为友好的邻居竟然根本都不存在!这世道真是太可怕了!在鬼门关走一遭,他知道世间不只是有凡人,还有许多无法想象的人事物。 “你就当梦一场,不要再想。” 赵小苦着脸说道:“做的梦醒来之后会忘记,可是这根本忘不掉。”他可不想每晚睡觉的时候都想到这事,那他肯定会彻夜难眠的,或者说有一天自己被自己吓死。 凝香白了赵小一眼,无语地咂咂嘴。然后用仙术抹掉了他的记忆,现在赵小所知道的只有他请假回家给自己的娘办丧事,其余的事一概不知。 云烟山,天玄观 玄玉的身子经过几天的调养已经好多了,她现在和玄冥在丹房里炼药。房门突然被撞得砰砰作响,玄冥想去开门,但却被阻止。 他开口道:“师傅,是那只红眼狐狸,它好像很害怕,为什么不让它进来?” “她这是在逃避,不是在害怕。不准开!”玄玉命令道。 青玉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很害怕面对他,于是她才想到躲在天玄观这里,她觉得道长一定可以护住她的,谁料她现在被拒之门外。 “青玉!” 饱含眷恋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不消一刻,青珏就悬在半空中看着门口的红眼狐狸,“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真是让我找得好苦!” “我不让你找到我,是因为我没脸再见你,你为何要这么执着?”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青玉为之一振,作为一只普通的狐狸,她竟然能开口说话。 青珏的唇角扬起一抹温柔,“青玉,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能成仙。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很高兴你到最后是在乎我的,你明知天劫就是你的死劫,你还是义无反顾。” 她当初想要成仙都是为了救被封印住的辕琴,可没想到与青珏的千百年朝夕相处,竟使她移情别恋,她对此感到过自责,但她不后悔最后喜欢上青珏。“我害你没了千百年的修行,还让你成为不属于六界的阴魂……你的不幸都是由我造成的。”青玉的字里行间皆是浓浓的自责。 “我不怪你。”他依旧是那般温柔。 “青珏,对不起!” 不知道从哪里的大力,她一下冲进炼丹房,直接跳进了丹炉里,滚滚热流直接将其淹没,最后留下一声惨痛的哀鸣。 玄冥吃惊地张大嘴。而玄玉则是淡然地盘腿坐在蒲团上,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缘,从此断。 千百年的追随该收场了。 第二十六章 稀客 皇上大寿将至,锦成庄里缝制宫装的活也快完成,这次的宫装绝对可以让人眼前一亮。 今日有稀客驾临。 颜娆手里的动作一顿,她还未上前开口说话,就听见来人道:“过了这么多年,锦成庄还真是一成不变!” “丁夫人,您怎么舍得大驾光临?” 丁氏微挑蛾眉,“难道颜管事不喜欢我来你们这儿?” “怎么会?”颜娆立即回应道。 这次锦成庄能度过难关多亏雅庄的慷慨解囊,她又怎么能得罪恩人? 唐管家在里面视察一圈,走出来正好和丁氏打上照面,“丁夫人可是来找夫人的?” 微微颔首,“她人呢?” “夫人这些天身子不舒服,在府里休息。” 武氏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头疼,刘妈让她就在府里好好歇息,可是她不肯,她知道今天是任务完工的时候,她觉得要去好好守着,最后一刻可不能再出什么问题。 刘妈拗不过,只好叮嘱月馨好好照顾。 当武氏在锦成庄大门口下了马车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久违的丁氏,眼里似乎燃起了喜悦,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丁夫人真是稀客!颜管事还不去泡壶好茶来好好招待!” 月馨在太师椅上放一个软垫,然后再扶着武氏坐下。 丁氏嘴角牵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你身边什么时候换了个这么心灵手巧的丫头?刘妈呢?难道你嫌她人老不利索?” 丁氏和武氏其实从小就交好,刘妈虽然只是武氏的奶妈,但对待丁氏也是极好的,恰巧丁氏从小失去娘亲,所以她一直都将刘妈当做亲人来看待。此番看见跟在武氏身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丫头,心里不禁为刘妈感到不平。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话里带针,却让人看不见血。武氏的心里因为这种熟悉感而感觉到丝丝温暖,但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怎么会嫌弃刘妈?刘妈操劳大半生,现在上了年纪,该是享清福的时候,我让她就在府里好好歇着,或者是得空的时候也到外面走走。” 丁氏思绪一顿,说起来,她也好久没再见过刘妈了,似乎是从她们关系开始不好的时候。今天她们能坐在这儿好好说话,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对了,你今日来锦成庄找我所为何事?” “我是来看看你们的宫装做得怎样了,别到时候用我们雅庄的布做出什么不堪入目的。”说罢,丁氏就起身往后堂走去。 几十位绣娘正在忙活最后的缝制,成衣被晾晒在一边,精致华丽,样式新颖,无一不让人眼前一亮,亦或是有种让人惊讶得窒息的感觉。 本以为锦成庄的制衣还是同这个地方一样一成不变,没想到是如此的让人瞠目结舌。丁氏被这些宫装所吸引,双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去,柔软的布料,栩栩如生的花纹,新颖的剪裁,任何一个女人见了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 武氏虽然在之前已经见过成衣,但现在再见到,心里还是免不了震撼。泠儿的提议真是没错,这次绝对可以让宫里的人对他们锦成庄刮目相看,以后锦成庄的生意也绝对可以蒸蒸日上。 “你这衣服的款式果真没浪费我雅庄的布料!”丁氏的眼里尽是赞赏。 “能有这样的效果多亏了泠儿。”武氏在提起苏泠儿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喜欢和赞赏,对这个儿媳妇,她实在是太满意了,她甚至都觉得无可挑剔。 对于苏泠儿这三个字,丁氏还是有所耳闻的,之前见识到陈玉乔的变化,现在又看见这些焕然一新的宫装,她是很想见见这苏泠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少夫人,少爷怎么没陪您一起?”颜娆将泡好的茶水端出来,正好看见迎面走来的主仆二人。平日里少爷少夫人是形影不离,今日没有少爷相随还真是觉得很奇怪。 “少爷和陈双去了玉轩阁。” 今日玉轩阁有一批新的玉器运到,平时都由唐管家去做监督,但现在唐管家在锦成庄帮忙,所以那边自然由陈玉乔去。 “原来是这样。见惯了少爷和少夫人形影不离,今日乍一看,还有些不适应!”颜娆笑着道。 少爷和少夫人郎才女貌,是活生生的神仙眷侣,真是叫她好生羡慕,什么时候她才能遇到这样的良人啊?! “泠儿,你过来一下。”武氏和蔼地招了招手。 苏泠儿嫣然一笑,迈着端庄的步子走了过去。 丁氏在一旁打量缓步而来的苏泠儿,挺不错,第一感觉很好,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举止大方,端庄有礼,而且这样貌也是倾国倾城。 “这位是虹县雅庄的丁夫人。”武氏简单地介绍道。 “泠儿见过丁夫人,锦成庄这次度过难关全靠雅庄的帮助,多谢丁夫人。” 丁氏满意地笑着,若她也有一个儿子,苏泠儿定然是成为她的儿媳妇。她看了一眼武氏,然后缓缓道:“我和武夫人交情匪浅,帮忙是应该的,谈不上谢与不谢。” 交情匪浅?! 这让在场的知情人都一愣,他们都知道丁夫人和夫人的交情好是在多年前,现在的她们是水火不容。 颜娆打破了此时的平静,“丁夫人、夫人,茶泡好了,还请移步。” 茶香袅袅,弥漫在整个大堂之中,丁氏浅尝一口,看起来心情很是舒畅。 “这次锦成庄制的宫装一定可以夺得后宫众嫔妃的青睐,到时候一定可以受皇上的褒奖!武夫人到时候可别忘了我雅庄啊!” 武氏刚刚凑近嘴的茶杯缓缓放下,“雅庄是锦成庄的救命恩人,锦成庄铭记在心,是不会忘的。” “那就好。” 唐管家却有些微愣,他猛然间想起他之前答应丁夫人的事并没有转告给夫人,但现在又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丁氏是个明眼人,她自然是注意到唐管家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明了。“看来唐管家上次承诺我的事,武夫人并不知道。” 武氏疑惑地颦眉,“什么事?” 第二十七章 辕琴 入夜,骤然变得很是寒冷,盘坐在蒲团上的玄玉尽力将身上的道袍裹紧,尽量不让寒气侵入她的身体。 “咳咳!” 玄冥贴心地递过去一碗温水,顺势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师傅,你怎么样了?” 一口饮下满满的一碗水,玄玉直接抬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是太冷了,没什么事的,你也赶紧回房休息,今晚就不用炼药了。” 玄冥显然是不放心,他想说留下,却又不好意思。虽然他只有十来岁,但也清楚男女有别。 见他还杵在这儿,玄玉不正经地笑着说道:“莫不是小冥想留下陪师傅一起睡?” 那眼底戏谑的光芒让玄冥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哼!我去睡觉了!”她现在既然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他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玄玉这才从蒲团上慢慢站了起来,一阵眩晕瞬间袭来,脚下踉跄了几步。自她无奈地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脆弱了? “你的身体还真是脆弱!”一道讽刺的男声在屋子里突兀地响起,低沉而有磁性,莫名地让人觉得好听。 “我的身体脆弱,照样还是能把你给困住。” 玄玉早就知道自己的体内封印着辕琴,她也清楚那道封印的法力在逐渐减弱,上次上仙施法,不过也是稍稍将封印加强了些。她有种直觉,辕琴迟早有一天会冲破封印。不过现在,她还是得自己施法加强封印。她虚弱地盘腿坐在床上,摆出打坐的姿势,肉眼无法观察的气流瞬间将她整个包裹住。 辕琴气焰嚣张,“别白费力气了,这样只会让你越来越虚弱,你是困不住我的!” 唇角虚弱地勾勒出一个弧度,蒲扇般的睫毛微微扇动,“封印的法力虚弱,都怪我自己对修炼不上心,要是让你重回妖魔二界,我可就成了罪人!就算是白费力气,我也有加强这个封印!” “噗!”鲜血夺口而出,染红了面前的一片地。 “要是让你的那个小徒弟看见,他肯定会很担心你的。”辕琴的话音里透着淡淡的嘲讽。 虚弱地一挥手,面前的这片血迹瞬间消失不见。玄玉直接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不屑地说道:“担心什么?我还没有死呢!倒是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等我的药炼好了,我就可以把你永久地封印!” 她和玄冥在天玄观里一直在炼的药就是用来封印辕琴的,但这药给服药人本身带来的伤害巨大。 “你可知—你服下药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玄玉肯定地说道:“不管是什么后果,我都会服下的。” “呵呵……你还真是大无畏。”辕琴依旧是讽刺的口吻。 玄玉其实完全可以找仙术高深的仙人来加强对辕琴的封印,可是因为她成仙之前的出身,她在天庭里不受待见,大家对她都像是避如蛇蝎,交好的仙人根本没有几个,或者是能说上话的也是寥寥可数。这一次她借口下凡历练,天庭里的仙人肯定都很高兴她这个卑贱之躯终于离开了,或者是期盼她永远不要返回天庭。 “你是被封印在我的身体里,我自然要对这个封印负责。我这么做又怎么谈得上大无畏?”玄玉淡淡地说道,眼神里充满了落寞。 辕琴一直都被封印在玄玉的身体里,自然知道她这一路所有的经历,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支持她撑过这一路的冷嘲热讽。 玄玉不懈气,再次使用仙术加强封印。又是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她依然是毫不在意地擦擦嘴角,再将地上的血渍抹去。 她瞥了一眼被染得通红的衣袖,无力地问道:“对了,上次我吐的血是绿色的,怎么这次又是正常的?” 辕琴似乎在休养生息,他缓缓道:“上一次本君借你的身体重生,吐的血自然是绿色的。” “你为什么会突然重生?我只记得……杨清雪当时骂了妖妇二字……”玄玉虚弱地问完之后便晕了过去,整个人倒在床榻上,模样很是狼狈。 妖妇?!这是辕琴最忌讳的两个字。 屋子里的窗户忘了关,入夜的冷风不时地吹进来,玄玉脸上的血色在慢慢消失,朱唇亦是一片苍白。 此时的她真可谓是弱不禁风。 辕琴虽然被封印在这具身体千百年,但是他还能使用自己的法力,只不过许久不用,有些生疏。 于是乎关窗的声音就变成了“砰”的一声。 旁边房间的玄冥一直都未睡着,他一直都很担心师傅,听见“砰”的一声,他的心随之一跳,正欲掀被起身,却又想起师傅并没有唤他,他若现在贸然过去,定会惹师傅不高兴的。 左右想想,他还是继续躺在床上假寐,等到明日再问问师傅。 “唉……”这声叹气似乎来自遥远的深处,里面好像还夹杂着几丝无可奈何。 想当初他是叱咤妖魔二界的君主,没想到后来竟然被封印在这具女人的身体里,奇怪的是,他竟然还被封印了千百年!千百年的洗刷,让封印的法术变小了不少,他这才有机会和玄玉说话。 过去的千百年时光里,他和她都知道彼此,但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今夜,算是他们的第一次交谈。 炼丹炉里幽幽升起一缕白烟,渐渐形成一位女子的模样,貌若天仙,尤其是那双血红的丹凤眼最为醒目。 是青玉。 她那日纵身跳进炼丹炉里之后,只不过是肉身死去,她的魂魄一直萦绕在这个地方。一直以来,她都能感觉到主上的气息,今夜犹为强烈。 “主上!”对着床上之人轻声呼唤,主上的气息就是从玄玉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追寻主上千百年,自那场混战之后,她就一直没再见过主上。但作为狐狸来到云烟山之后,她就时常感觉到主上的存在。 辕琴自然是听见了外界的呼唤,但他充耳不闻。 第二十八章 生辰(1) 次日,所有人都在场。宫里派人来锦成庄将昨日缝制完的宫装都准备带走,皇上大寿将至,嫔妃们迫不及待地想穿上新衣,都期盼着到时在宴会上能给皇上耳目一新的感觉。 绘春公公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同时也是内务府总管,这事自然得由他亲自来督办。 饶是绘春见过数之不尽的衣服款式,面前的这一批还是让他感到出乎意料,“陈夫人,这次的宫装看起来很不一般,看来锦成庄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在上面!”白皙得不正常的手指轻轻从衣服上滑过。 “谢绘春公公夸奖,希望各位娘娘能够喜欢。”武氏微微福身。 “嗯,依咱家看来,娘娘们想不喜欢都难!皇上大寿那日,陈夫人可记得要出席,您可是出了不少力!” 武氏谦和地说道:“这次能够缝制出一批称心如意的宫装,多亏了锦成庄上下齐心协力。” 小太监们手脚利索地将一箱箱的衣服全都抬上马车,绘春也得赶回宫向皇上禀报了,于是与众人告辞之后,马车便扬长而去。 “终于完成了!”颜娆大声地说道,面上虽还有些疲惫之色,但整个人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武氏笑着瞪了她一眼,是啊,宫里交代的事情终于办妥了,锦成庄上下也都累坏了。“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今夜我请大家在听仙楼一聚。” 听仙楼是京都里最大的一家酒楼,据说那里的佳肴光是看就让人垂涎三尺,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味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据吃过的人说,去听仙楼吃一顿饭,后三天的饭都会让你觉得索然无味。这座酒楼里的珍馐无疑是顶好的,但因为价格特别的昂贵,所以平常百姓根本吃不上。 此番在听仙楼犒劳,锦成庄里的诸位可都是高兴坏了!这些绣娘和工人可能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趁此机会进去那么一次。 丁氏打算和柳儿一起回雅庄,但是却被武氏相邀一同去听仙楼小聚。 “陈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有机会,我们日后再聚。”丁氏推辞道。 武氏凝眉,“这次锦成庄能按时交差全靠雅庄的帮忙,丁夫人何必推脱?” “今日着实是不凑巧,小女的生辰也是在今日,我答应和她一同用晚饭的,若是同诸位一起去听仙楼,那小女那边可就要失信了。”丁氏在提起她女儿的时候,眼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慈爱。 武氏知道林雅姒是丁氏的心头肉,是其最重要的牵挂,所以她也不再竭力相邀,“那好,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聚。” 丁氏告别众人,便带着柳儿赶紧离开了锦成庄,因为这两天有些忙,于是她忘了准备生辰礼物。 “柳儿,你说我送什么东西给小姐好?”话音里明显饱含焦急,她怕时间不够,挑不出她称心如意的礼物。 “夫人,不管您送什么,小姐都会喜欢的。况且小姐不是每年都叫您不必再准备礼物了吗?小姐说过—只要能看见您就是最好的礼物。柳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碰到女儿的事,丁氏就会变得有些慌不择路。 主仆二人在街上兜兜转转许多个店铺,都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生辰礼物。 前面就是玉轩阁,实际上她们已经路过这家店很多次。丁氏知道这家店是陈家的,所以自然而然地就避开了,但眼下寻遍其它店铺,都没有找到什么新颖的礼物,没有办法,还是走了进去。 玉轩阁昨日才进了一批上等的玉器首饰,店小二把它们都小心翼翼地放在锦盒里,再规规矩矩地放在柜台上。 丁氏一眼就相中了锦盒里放置的那套首饰,玉簪、玉镯,还有一对玉耳环,它们都是由上等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温润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眼。 “夫人可是中意这套首饰?”店小二热情地问道。 丁氏觉得姒儿肯定会喜欢这套首饰的,于是她爽快地将其买下。 柳儿手里捧着锦盒,她看夫人一脸轻松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笑了笑,“夫人,现在可就要去小姐那儿?” “嗯,我也想能和姒儿多说些体己话。” 林守成是京都有名的富豪,林雅姒是他的长女,他和丁氏和离之后,娶了现在的赵氏,二人如胶似漆,也有了一个儿子,叫林天煜,如今已有十三岁。 自和离之后,丁氏就只身回到在虹县的娘家,后来又接手雅庄。当初的她没有足够的能力给林雅姒衣食无忧的生活,于是林雅姒一直都是生活在林府中,但母女二人并没有因此而关系生疏,丁氏一有空就会去看林雅姒,林雅姒作为大家闺秀,自然是不能在外面成天东跑西跑,只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姐,您就别走来走去了,沐雪看得头都晕了!” 林雅姒在今天的琴棋书画四堂课结束之后,就一直在大门口走来走去,发髻上的步摇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以昭示主人心中的迫切。过往的生辰,娘亲可都是会早早来的,她当然要在这里迎接娘亲。 “姒儿,你怎么在大门口走来走去的?” “娘!” 丁氏抱了个满怀,布满皱纹的眼角泛着晶莹的泪花,林雅姒孩子似的说道:“娘,我在门口可是为了等你。” “傻丫头!”丁氏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 母女二人携手进府,柳儿和沐雪这对好朋友也是很久不见,这一见,让二人都有种流泪的冲动。 林守成今日也在府,他在书房里查阅账簿,时光的流逝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眉目间一片温和,看得出来年轻时一定是位潇洒的公子哥。 “老爷,丁夫人来了。” “嗯,我知道了。” 正在研磨的赵氏手下一顿,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年年都是这样,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她笑着说道:“要是丁夫人不来啊,我看姒儿都没心思过这个生辰。” “夫人,天煜可回府了?” “天煜知道今天是他大姐的生辰,所以一下学就立马回府了,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现在也未出来过。” 林守成倒是有些好奇这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他这个小儿子啊,是真不让他们夫妻二人省心,恐怕也只有姒儿能将其治住。今日要不是姒儿的生辰,说不定又跑到哪儿疯去了。 第二十九章 生辰(2) 晚上,大家聚在一桌为林雅姒庆生,林天煜的怀里抱着一个神秘的盒子,他抱着它走到林雅姒跟前,笑嘻嘻地说道:“大姐,生辰快乐!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 锦盒很漂亮,上面的纹路是姑娘家一看就会喜欢的那种,不得不说林天煜对这份生辰礼物很上心。 “谢谢煜儿。” 赵氏伸手摸了摸林天煜的脑袋,“原来天煜一下学就待在房间里是为了给姒儿准备生辰礼物,还真是有心。” 林守成摸着灰白的胡须笑了笑,“天煜只有碰到姒儿的事才会这么上心,也只有姒儿能够治住天煜!要是今天不是姒儿的生辰啊,天煜这臭小子不知道又跑哪儿疯去了!” 林天煜的俊脸微红,不满地瞪了林守成一眼,“爹,我有你说的那么不听话吗?我不仅是对大姐的事上心,对爹娘的事也很上心的!” “哦?说说,你怎么对爹娘的事上心了?”赵氏和蔼地询问道,她这个儿子平日里大把时间都花在玩乐上,好像还没做过什么让她和老爷觉得称心如意的事。 “老师让爹娘明日去学堂,我告诉老师说你们出远门做生意了。”林天煜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这是明目张胆地撒谎,哪有在为你的爹娘着想?”林守成使劲拍了一下桌子。这臭小子又想做什么,还口口声声说是在替他和夫人着想。 林天煜似乎已经看见爹眼里的怒火,他的心里有些害怕,不过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还是得接着说下去。 “我、我前天捉弄了老师,老师教训我无果,所以就让我回家通知爹娘明日去学堂。”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爹娘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我怎么能让爹娘去受老师的教训,所以我就擅作主张撒了个谎。” 饭桌上一片沉寂,林守成手背上的青筋看得一清二楚,赵氏可是疼爱林天煜得很,她赶忙劝慰道:“老爷,今天是姒儿的生辰,你就不要为了天煜的事情动怒!” 林天煜赶紧躲到了自家大姐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生气的父亲,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饭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大家的心都随之跳了一下,赵氏的面容有些惨白,她知道天煜贪玩、不争气,平日里都有她护着,但今天这件事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她也不好再做什么解释。 “爹,算了,煜儿他知错了。”林雅姒轻轻推了推躲在她身后的林天煜。 林天煜作了一揖,“父亲,孩儿知错,孩儿再也不会作弄老师了。” “仅仅就是不捉弄老师?” “还有就是再也不撒谎了。” 鉴于林天煜认错的态度诚恳,林守成也不多说,毕竟他这个小儿子可是他的心头肉,但是作为林家未来的继承人,还是得好好管教。 “这顿饭你也不用吃了,回你的房间去好好反思,待会儿给我一份千字的检讨书。” 赵氏还是求情道:“老爷,要写检讨书还是得先让天煜把饭吃了,人是铁饭是钢啊!” “夫人,我看他一顿不吃也不会有什么事,你就不要再多说了,他现在只知道玩乐都是你惯出来的。”林守成是不忍心责怪赵氏的,但是看着天煜越来越不学无术,他不得不说。 赵氏知道自己再多嘴只会让老爷生气,于是她只好叮嘱林天煜好好反省。 林天煜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姐,然后一个人回了房间准备写检讨书。 “丁夫人,天煜让你见笑了!”林守成拱手道。 他和丁氏和离之后,二人的关系就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无碍,天煜年纪还小,爱玩是很正常的。”丁氏笑着说道,对于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不然会让有心人误会她对林守成还有什么留念。 “姒儿,这是姨娘给你的礼物。”赵氏身后的婢女将一个宽大的锦盒递到沐雪的手里,乍一看,会觉得这个盒子有几分眼熟。 林雅姒莞尔一笑,“多谢姨娘。” 林守成看着自己知书达礼的长女,心里颇有感慨,“姒儿啊,今日你就十七了!这个年龄的姑娘家,大多心里都有位意中人!也该是媒婆上门说亲的时候了!” 林雅姒谈吐间落落大方,对于婚姻之事,她并未感到羞涩,“爹,女儿至今还未遇到意中人,只怕是缘分未到。爹难道希望女儿早早地嫁出去吗?” 望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林守成只觉得心里很是温暖,“爹当然不希望姒儿早早地嫁去别人家,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过要是姒儿有了意中人,可得立马告诉爹,爹一定要好好看看那人到底配不配得上我林守成的女儿!” “会的。” 家人团聚在一起过生辰无疑是最幸福的,今日的晚饭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过去。 只是苦了独自在房间里写检讨书的林天煜。 提笔写了满满的两页纸之后,他就不想再写下去了,他觉得检讨书写来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还不如到时候当面跟爹把心里的话都说清楚,这样也用不着他那么累。 “咕噜~” “肚子啊!你就别叫了,不是我不想给你吃的,是他们不给呀!”林天煜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早知道是现在这样的后果,他当时就不应该在饭桌上多嘴。 现在真是把他自己给害惨了。 “你爹还真是狠心,竟然不给你吃的!”一个妖魅的女声冷冷地从外面飘进来,屋子中间的桌上顿时出现了各类精致的点心。 林天煜现在可没那么饥不择食,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什么人?有本事出来说话,不要装神弄鬼!” “少爷,你难道忘记我了吗?” 衣着暴露的红衣女子妖娆地推门而入,狭长的媚眼里是一片迷情,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动搭在锁骨间的青丝,上面的大红色丹蔻煞是刺眼。 林天煜眉头一紧,“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来少爷您这儿还不容易吗?”司寇魅围着林天煜慢慢走动,似是很贪恋他身上的气息,“看来少爷已经将礼物给了大小姐!就是不知道大小姐看到礼物的反应会不会跟少爷您预料的一样。” 第三十章 独一无二的生辰礼物(1) 林天煜跟司寇魅根本不熟,只不过他今日下学去给大姐挑选礼物的时候,顺道遇上,司寇魅主动与他交谈了几句。 “那份礼物绝对是世间独一无二,大姐定然喜欢,大姐喜欢就好,又何来预料之说?”提起礼物,林天煜就变得很是自信。 “少爷还真是嘴硬!您不就是希望大小姐看见您的礼物能感到很震惊吗?奴家相信绝对可以的。”司寇魅掩嘴轻笑,之后朝林天煜的面上轻轻吐了一口气。 吐气如兰,却带了一种让人心神渐乱的意味。林天煜不悦地往后退了几步,“本少爷跟你不熟,你不要跟我靠得这么近!何况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少爷,您说奴家是什么人?不就是女人吗?”司寇魅慢慢拉近了距离,两个人呼吸纠缠,“少爷怕是还没碰过女人吧?!真是可爱!” 柔若无骨的双手如蛇一般缠上了林天煜的脖子,虽然林天煜只有十三岁,但他的个子是极为高挑的,司寇魅双手攀附着他的脖子,二人正好四目相对。 “滚开!”林天煜一把将她推开,眼底是浓浓的厌恶,他讨厌她身上的脂粉味,直想作呕,“不知羞耻的女人,还不赶紧从本少爷的房间滚出去!是谁允许你堂而皇之进来的!” “少爷,您这样对奴家,奴家会伤心的。”司寇魅没再去靠近林天煜,她可不会自讨没趣,“少爷,要知道您能送给大小姐那份独一无二的礼物,奴家也算是出力了的,少爷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你想要什么?我林家最不缺的便是钱,你要多少直接开口就是!”林天煜只想赶紧把面前的这个女人打发走,实在是太碍眼。 “钱?这么俗气的东西,奴家才不会在意。奴家想要……少爷您!”纤纤玉指一指,刚好对上林天煜的那张年少便很俊美的脸,未脱的青涩让司寇魅觉得更加高兴。 “什么?!”林天煜大吃一惊,这女人说的话未免也太大胆了。 司寇魅的手里凭空多出一面铜镜,对镜梳妆之际,她缓缓道:“少爷难道没听清楚?奴家不要钱,要少爷您!”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天煜已经隐隐察觉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平常人,背后不禁升起一阵寒意。 “人?”司寇魅掩嘴,魅惑地轻笑道:“美人!看少爷受惊的样子,奴家真是越看越喜欢。少爷,您难道觉得奴家配不上您吗?” 晚饭过后,林雅姒将丁氏送去客房休息,之后又去厨房拿了些吃的到林天煜的房间来,“叩叩——”抬手敲门的声音。 司寇魅泰然自若,林天煜就如惊弓之鸟。 “奴家就不打扰少爷了,有空再来看望少爷。”蓦然间一阵风从窗口吹进,司寇魅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天煜此时对心里的猜测很是笃定,刚刚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平常人! “煜儿,是我,我给你送吃的来,快开门。” “大姐。” 门打开的一霎那,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整个人的思绪变得透彻了不少,同时也让他刚刚确定方才的事情不是幻觉。 林雅姒主动拿出绢帕替他拭汗,“煜儿,怎么了?看起来如此慌张。” “没什么,就是写得有些心烦罢了。”林天煜接过林雅姒的食盒放在桌上,兀自从里面拿出糕点来吃。 林雅姒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你也该收收爱玩的心性了!爹罚你都是为了你好!” “知道……” 林天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煜儿,你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糕点?原来你都准备好了!”林雅姒笑着说道,她就应该想到她这个弟弟是有办法的,是绝不会把自己给饿到的。 糕点?!林天煜猛然把目光放到那些糕点上,这些糕点都是刚刚那个女人变出来的! “早知道你这里有吃的,我就不用去厨房给你准备吃的了。” “大姐,你可有看过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林雅姒伸手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要不是想着你没吃饭,然后去厨房给你准备吃的,我现在正在房间里看你送的生辰礼物!” “大姐,以后别敲脑袋,不然会越来越笨的!”林天煜的一张嘴因为吃着糕点,而涨得鼓鼓的,煞是可爱。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写检讨书了,我回房间看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的礼物!”林雅姒笑着离开。 林天煜虽然面上一直笑着,但心里却如那寒池一样不停往外冒寒气。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林雅姒颦眉,看着沐雪惊讶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夫人和赵姨娘送给您的礼物都是来自玉轩阁的,小姐您说这里面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沐雪十分期待,她想看看这两位夫人的想法是不是走到一块去了。 确实,这两个锦盒上面的纹路都是一样的,关键是锁住锦盒的玉扣上刻有“玉轩阁”三个字。 两个锦盒同时打开,里面确实是一模一样的首饰,只不过一套是由羊脂玉雕刻而成,另一套则是由和田青花玉雕刻而成,看来两位夫人的心意不谋而合。 沐雪笑着道:“看来二位夫人真是想到一起去了。” 林雅姒顿觉心里一阵温暖,算起来,她这里已经有三套这样的首饰了。在昨天,玉轩阁的伙计也送来一套,跟杨清雪上次买走的是一模一样,她那时才想起,陈少夫人承诺过新货到的时候,会送到她府上。 “小姐,您说少爷送给您的会是什么呢?奴婢感觉这个盒子好重的。” 林雅姒不言,第一眼看见这个盒子的时候,她就发觉有种神秘感。她轻轻打开玉扣,一道红色的光束瞬间从里面迸发出来,之后便是温润的光泽。这是一朵昙花,是用上等的玉石雕刻而成,雕刻精美,模样栩栩如生。 手指触摸上去,似乎还能感觉到温热。在明晃晃的烛火照映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小姐,好美!”沐雪忍不住发出感叹。 林雅姒却秀眉紧蹙,她似乎从中闻到了血腥味。 第三十一章 酒本不醉人 从听仙楼出来时夜已深,这顿饭大家都很尽兴,尤其是颜娆,多喝了些酒,眼神迷离,脸色酡红。 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走在街上,眼看快要往陈双身上倒过去的时候,凝香眼疾手快地将其扶住,“颜管事,你喝多了!” “高兴嘛!”颜娆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酒味。 武氏知道颜娆这是将这些天来的压力都一股脑地卸了下来,所以她也不去责怪颜娆多喝,只是叮嘱道:“派个人把颜管事送回去!” 听见要送她回去,颜娆不知为何死死地抱住凝香,一脸的憨态,平日里的聪慧干练都不见了踪影,“我不!我还要喝!走,陪我喝酒去!今天高兴!” 说罢,她就拉扯着凝香的手往前面走去。 “这丫头!”武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亲,我去看看,我怕凝香一个人照顾不好颜管事。”在武氏身边搀扶的苏泠儿开口道。 武氏和蔼地拍拍她的手,“注意安全。” “嗯。”苏泠儿看向月馨,叮嘱道:“夜深露重,赶紧陪夫人回府里,不要着了凉。” “是,少夫人。” “泠儿,我陪你一起,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陈玉乔过来牵住她的皓腕,今夜的他只是喝了少许酒,眼神里迷离与深情并重。 武氏知道苏泠儿想说什么,于是她首先开口道:“玉乔陪你一起,我也放心些,毕竟几个姑娘家大半夜在街上是不安全的。” 既然少爷跟在少夫人身边,那他陈双也自然要跟上去。 夜深人静,街道两边的店铺早已闭门,颜娆不知兜兜转转走了多远,来到了一家小酒馆,看样子这家酒馆也快打烊了。 “小二,我要喝酒,给我拿酒来!” “姑娘,我们要打烊了,不做生意了!”店小二好言相劝。 凝香感觉她的手臂都已经酸麻了,不过她还是要紧紧扶住颜娆,“颜管事,人家要打样了,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颜娆嘟着嘴,不明所以地看着凝香,“哪有送上门的钱都不要的!”一锭银子使劲地被放在了桌子上。 店小二也很为难,他都准备打烊回去睡觉了。他们这家酒馆生意做到这个时辰算是够迟的了,没想到今晚还遇着这么个女客人! 颜娆不耐烦地催促道:“钱都给你了,快拿酒来!” 凝香扶着她坐下,无奈地说道:“快去拿酒来吧,免得她再发什么疯!” 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颜管事在喝酒之后是这样的让人无奈。 苏泠儿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颜娆正抱着一个酒坛喝,一脸满足的样子。 店小二趴在柜台上睡了过去,一天忙到现在还要忙,实在是太累了。 “少夫人,怎么办啊?”凝香一脸的愁色,看颜管事这架势,今夜势必无眠! 陈玉乔抢先一步回答,“等她喝够了再说。” 苏泠儿倒是掩嘴轻笑,“没想到颜管事如此能喝,要是没有人守着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颜娆拿着酒坛不停地往嘴里灌酒,刚开始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后来就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眼泪混在酒中一起喝了下去,夹杂微微的苦涩。 “颜管事,你怎么哭了?”凝香不知所措,她第一反应就是拿手中的绢帕去给颜娆擦眼泪。 谁料颜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谁啊?颜管事,我是凝香。” 颜娆喝得迷迷糊糊的,刚才凝香的那个动作让她有一瞬间的错觉。以前她每次喝醉酒,都会有他来照顾她,他的身上不知为什么总是带着一张绢帕,为此,她嘲笑过他无数次,但他从来都是笑而不语。 陈玉乔自然是知道颜娆想到了谁,他在一旁唯有无奈地叹口气,吕易无缘无故消失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的身影,至今不知是死是活,这一直都是颜娆心里解不开的结。 “呵呵……我认错了……我竟然会把你凝香认成他……”颜娆笑着道,她放下手里的酒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店小二,给我来坛酒!”柔媚的嗓音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楚,也格外摄人心魂。 店小二从睡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大红色,薄纱下面包裹着曼妙的躯体,若隐若现。他连忙伸手擦亮眼睛,睡意顿时消失殆尽,热情地拿过一边的酒,“姑娘,酒来喽!” “客官您要的酒!” 店小二放下酒,转身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女人一眼,体内的欲/望似乎在膨胀,她的一个眼神好像都能将他的魂给勾走。 凝香对店小二嗤之以鼻,男人怎可见到漂亮女人就移不开眼! 司寇魅不屑这种贪色的男人,她懒得再去看他一眼,直接丢过去一锭银子,然后一边喝一边往街上走去,清冷的月光将她妖魅的身影拉得老长。 苏泠儿看着这抹身影,好心提醒道:“更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免得受风寒。” 司寇魅嘴角微微上扬,大红的朱唇经过酒水的滋润后显得格外诱惑,贝齿微露,“多谢提醒。” 眼波流转,媚态缓现。 苏泠儿的眸色深沉,她直觉面前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但她又从其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悲哀。 陈玉乔轻轻拉住她的手,“怎么了?” 司寇魅的嗓音却在此时响起,“少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羡煞旁人啊!” 陈玉乔皱眉,他冷冷地注视着司寇魅,一言不发。 司寇魅不多做停留,轻笑一声后便离开,婀娜的身姿是那么的迷人,要是有个够胆的男人,一定会扑上去的。 “颜管事,颜管事!”不知在什么时候,颜娆已经醉倒在了桌上,不过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好想你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怎么能食言?” 现在的颜娆醉成一滩泥,凝香根本就扶不动,只好由陈双去将其抱起。 凝香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沉重,不过又立马缓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感情会让两个人都苦 “闹到现在,该送她回去休息了。”陈玉乔淡淡地说道。 他牵着苏泠儿漫步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陈双抱着颜娆走在前面,凝香跟在旁边。 此时的街上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寂静无声,一条十余米长的黑蛇不知从哪里来到了街上,夜风吹过,化作一抹白衣胜雪的身影悬在半空中。 吕易,他刚刚一直在暗处看着颜娆,听见她的喃喃自语时,他的心跟着抽痛。 颜娆心里苦,他的心里又何尝不苦? “想见她就去见呗,躲躲藏藏的干嘛!”司寇魅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媚眼轻挑,完美的脖颈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可以看见些酒水痕迹。 吕易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去见她?我会把她吓到的。” “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眼前,却没胆去见。吕易,你真是个窝囊废!”司寇魅毫不留情地批评道,“陈家不是有位上仙吗?你可以去求她帮帮忙。” “上仙?” 司寇魅轻挑秀眉,又是一口酒饮下,“看来你还不知道,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做些什么,就守着那个颜娆很有意思吗?” 吕易确实不知道陈家来了位上仙,不过他上次去锦成庄的时候,在那里感觉到很重的仙气,但凭他的浅薄修为,还不足以判断出仙气是从何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上仙就是少夫人,你若想想见颜娆,大可去找她帮帮忙。” 吕易是能碰到司寇魅的,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坛,“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喝起酒来?又为什么突然给我想办法去见颜娆?” 司寇魅凤眼微眯,又蓦然睁开,“我想干嘛用得着你管吗?我帮你,不过是可怜你罢了!你还是想办法怎么去见到上仙吧!” 夺回吕易手里的酒坛,她跌跌撞撞地往前方走去,婀娜的背影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落寞。 “魅!” “又怎么?” 吕易斟酌了一下嘴里的话,然后才道:“你是不是找到他了?” “他?呵呵……他早就不在人世。”司寇魅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痛楚,“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猛然间,酒坛滚落在地上,只有一阵风吹过,阴冷浸骨。 “娆儿,我一定能再见你的。”吕易从怀里拿出一张绣工精美的绢帕,上面绣着一位姑娘的容貌,眉眼生动,与颜娆相差无几。 颜娆喝得烂醉,凝香照顾她睡下后,便对一旁的陈双说道:“你怎么还不走?”难道他想看一个姑娘家睡觉? 陈双的面色明显有些难堪,小麦色的脸上渐渐染红一层俏皮的粉红,“我也想走,可是颜管事她一直死死攥着我的手。” “哼!”凝香一跺脚,转身就出了房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会觉得堵得慌,刚刚是,现在也是。 正好迎面碰上进来的苏泠儿和陈玉乔,他们二人会心一笑。 陈双好不容易才把颜管事的手给掰开,陈玉乔就在这时候问道:“你和凝香怎么了?” “回少爷的话,颜管事喝醉酒拉住我的手,凝香看见后就转身离开,我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发哪门子疯。” 苏泠儿嫣然一笑,“你难道不觉得凝香喜欢你?” 喜欢?!陈双从来没往这里去想过,凝香这丫头的性子一直都古怪得很,尤其是那脾气,平时还老爱喜欢捉弄他。 “少夫人,您说笑了,凝香这丫头的脾气实在是难以捉摸,肯定是我不经意间又惹到她了,我这就出去找她问个清楚。” 陈玉乔反握住苏泠儿的手,笑着道:“陈双平日挺机灵的,没想到一遇到感情就变成榆木脑袋了,相信他日后会慢慢看出来的。感情这事,别人操心不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夫君说得是。” 颜娆睡得极不安分,锦被已经有一大半掉在了地上。 “吕易,我好想你……你在哪儿啊……你不要我了吗?吕易,你这个负心人,混蛋……亏我现在还一直喜欢你……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人老珠黄了……” 苏泠儿将其被子盖好,素手在不经意间轻轻一挥,颜娆顿时睡得安稳了些,只是口中仍然念着“吕易”二字。 “颜娆和吕易是青梅竹马,二人缘定终生,只是没想到在去年的时候,吕易突然消失,如同人间蒸发,踪迹遍寻不得。”吕易是陈玉乔过去的书童,现在他只记得这个,其余的什么事都没有印象,“颜娆刚开始伤心透底,几次自尽都被人及时救下来。后来她相信只要一朝没找到吕易的尸体,那他就还活在这个世上。颜娆一直都是凭借这个信念活下去的,今夜喝醉了酒,才会将心底的思念全部都引发出来。”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吕易当时是不是跟颜管事闹了什么矛盾?”既然是真心相爱的有情人,其中一个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开,而且过了这么久都没出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当初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陈玉乔试着回想过,可是都没有什么细致的事情,他连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都不记得了。 “夫君莫要再想了。”苏泠儿扶着他在软榻上躺下,拿过一旁的被子为他盖上,“看颜管事今晚的样子,离了人怕是不行,我们就在这儿留一晚。” 颜娆住的这里只有一张床,软榻被陈玉乔睡着,但在他听见苏泠儿的话之后,他连忙起身,“泠儿,你身子娇弱,你来睡软榻,我去桌上趴会儿。” 苏泠儿欣慰地笑笑,“夫君,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要是你夜里睡着受凉怎么办?”陈玉乔一脸关切之色。 “夫君就不要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先好好睡吧,你也困了。”苏泠儿再次将滑落的锦被为他盖上,温柔的小手紧紧握住那两只大手。 “我还是再陪陪你吧。” “没事儿的,我出去看看凝香和陈双。”苏泠儿温柔地说道。 她的每一个字似乎带着无形的催眠,陈玉乔的双眼在缓缓闭上,最后睡了过去。 苏泠儿关好房门,退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次日 次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透进,微光照在那双紧闭的双眸之上,眼珠不安地动了动,但依旧没有想要睁开眼睛,只不过懒散地翻了个身子。 颜娆伸手按着太阳穴,头实在是疼得要命,她已经不记得她昨晚喝了多少酒。 屋里传来一阵窸窣攒动的声音,这使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陈玉乔睡得很沉,到现在都没有醒,只是他的一个翻身让颜娆醒了过来。 定睛一看,是少爷!颜娆惊讶地张大了嘴,犹记得昨晚是一个男人抱着她,莫不成就是少爷?脸上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她赶紧伸手使劲拍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要真是少爷把她抱回来的,少夫人以后得怎么看她?酒真是个害人的东西,越想越后悔,也不知道她昨晚还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颜管事,你醒了。” 是苏泠儿,她端着装满水的铜盆走进来,看样子是来给颜娆洗涑的。 “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介下人,怎么受得起?” 颜娆赶紧翻身下床穿上绣鞋,又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少夫人不仅没责怪她,还对她怎么好,她的心里真是愧疚难当。 “宿醉之后,肯定很难受,我照顾你是应当的。” 苏泠儿将拧好的帕子递了过去,嘴角那抹浅笑让人情不自禁觉得心情放松。 惶恐地洗脸之后,颜娆不好意思地开口:“少爷,少爷他……”说到这儿,她也不知道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昨夜你那样子离了人实在是不行,所以我们就留下来照顾你。你这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软榻,你睡了床,那玉乔只有睡软榻了,你不会是害怕玉乔责怪你昨夜宿醉吧?” 颜娆深吸一口气,弯着腰,待着万分诚恳的歉意说道:“少夫人,对不起,我昨晚不应该喝醉的,也、也不应该让少爷抱我回来。” 最后这句话能说出口,心里是挣扎了一番的。 苏泠儿掩嘴轻笑,还未语,就听见软榻上的陈玉乔开口道:“我心里只有泠儿一人,又怎么会去抱别的女人?是陈双把你抱回来的,为此,凝香正在跟他冷战呢!” “什么?!” 颜娆的双眼蓦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不过既然不是少爷把她抱回来的,她心里的愧疚也就削减了不少。可是现在又让凝香和陈双冷战,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唉!我昨晚也问过凝香,可她就是说看不惯陈双,生气也就是因为看不惯,没有丝毫别的意思。” 颜娆现在也穿戴好了,就是青丝未束,稍显狼狈,她觉得有必要去和凝香好好谈谈。 “少夫人,少爷,我先出去了。” 房门再次被合上,陈玉乔的身体才从里侧转到了外侧,他单手撑着脖颈,惺忪的睡眼里是不言而喻的情意,声音还有些许的沙哑,但听起来照样是那么的动听。 “泠儿,过来。” 莲步轻移,苏泠儿走到软榻边跪下,他温热的大手抚在她的秀发上,发丝间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从秀发到脸庞,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就像是呵护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昨夜,让你受苦了。” 他作为男人,作为她的丈夫,昨夜竟然自己睡在软榻上,而让她趴在桌上歇了一晚。 苏泠儿嫣然一笑,她的心里顿感温暖。 “没有,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哪里能说苦?昨晚你也很累了。” “我也要起了,一夜未归,娘恐怕会担心的,我们赶紧回府。” “好。” 苏泠儿服侍他起身,动作温柔细腻。陈玉乔时而低头温柔地注视她,眼里的深情没有一刻消失过,嘴角的宠溺亦是常在。 他们二人看起来就像是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鸾凤和鸣。 颜娆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就看见只身一人的陈双,像是在发神,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心里蓦然升起想吓他一吓的念头。 陈双跟在少爷身边保护多年,武功高强说不上,但他还是可以对付一般人的,他早已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尤其还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 待颜娆块靠近时,他利落地转身掐住她的脖子,眼里尽是狠绝之色。 颜娆大惊失色,面色惨白,她不过是像吓一吓他罢了,怎么会这样? “颜管事?” 陈双手下的力道慢慢变小,但碍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所以他的手还停在颜娆的脖子上。 颜娆白了他一眼,“还不快把你的收拿开,要是让凝香看见,你们的关系就别想缓和了!” 一提起凝香,陈双就明显有些不自在。 刚才的窒息感还真是不好受,颜娆赶紧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干咳了两声。见陈双一副木头样子,她问道:“怎么不见凝香?” “凝香她去买早饭了,过会儿就回来。” “你怎么不陪她一起去?”颜娆这话脱口而出,既然两个人现在处于冷战状态,就得有一个人先主动示好。 陈双看了颜娆一眼,他并未觉得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我还得留下来保护少爷和少夫人。” 颜娆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头,“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陈双微微皱眉,并未把自己的不悦全部表现出来,“颜管事,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不要动手动脚的。” 动手动脚?!颜娆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正声说道:“对不起,要不是我昨晚喝醉了,你也不会抱我回来,凝香也就不会跟你生气。” “额……凝香这丫头的脾气怪得很,比老天爷的脸色还难以捉摸。她生我气不过就是看我不爽罢了,哪里和颜管事有什么关系。还请颜管事不要多想。”少夫人跟他这么说,现在颜管事也对他这么说!可他并未觉得凝香生气是有别的意思,毕竟这丫头在平日里就喜欢时不时地摆脸色给他看,他已经习惯了。 “陈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颜娆无奈地叹口气。 第三十四章 何方妖孽(1) 让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从院落的墙角里传来,颜娆和陈双都把视线转到了那里,一大片的黑色猛然间闯入他们视线,惊得颜娆立马往后退了几步,背后不停地冒冷汗。 是蛇!好像就是之前在锦成庄见过的那条! 陈双面色凝重,手中的佩剑准备往它七寸的地方砍过去。 吕易看见泛着寒光的刀刃,心里一惊,他赶忙进了旁边的房间,一条十余米的大蛇溜进屋里,这样的情形实在是让人胆寒。 少爷少夫人还在里面! “不好!” 颜娆尽管心里很害怕,但她还是立马冲向房间。 苏泠儿和陈玉乔被如此大的声响吸引,侧目看着颜娆,“出什么事了?” 颜娆脸色煞白,她环顾屋子里,根本没有那条蛇的身影,屋子里的家具也不多,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可她明明看见那条蛇进了屋子,可是为什么又没有?难道是她眼花了? 陈双也感觉很奇怪,他如实道:“回少爷少夫人的话,刚刚我和颜管事看见一条十余米的黑蛇进了这间屋子,不知为何现在没有看见。” “我和泠儿一直在这屋子里,哪里看见过什么黑蛇?” 陈玉乔这样解释着,背后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寒意,就在颜娆冲过来之前,他很明显感觉到一阵阴冷的风,可这明明就是在晴朗的早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苏泠儿也道:“确实没看见。” “我回来了。” 凝香买好早饭回来了,她刚刚走进院子里,就看见陈双和颜娆并肩的背影,莫名的和谐感让她心里又是一阵不爽。上仙昨夜和她谈了许久,上仙说她现在这样的举动是在吃醋,是喜欢陈双的表现!可是她如果喜欢陈双,为什么会没有心跳的感觉? 使劲摇摇头,赶紧把喜欢这两个字从脑袋里晃出去她才不会喜欢陈双,她只是看他不爽罢了!她可是天庭里的芍药花仙,怎么会去喜欢一个凡人?! 一走进屋子,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颜管事苍白的脸色让她顿生疑惑,“我出去这会儿,发生什么事了?” 苏泠儿在陈双和颜娆准备开口前,抢先说道:“没什么事,大家赶快把早饭吃了!” 凝香觉得上仙的举动有些奇怪,不过现在可不能问出口。 其实吕易在溜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罩住,之后他便被带到一个漆黑的地方,感觉很空旷。他待在这里,依然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同时他也感觉到仙气离他很近很近。 早饭过后,苏泠儿把手中的白玉瓶悄悄拿给凝香,让凝香拿着白玉瓶去一趟京都城外,在那儿等她。 颜娆心不在焉地去了锦成庄,她和陈玉乔准备雇了马车回府。 “玉乔,娘送给我的玉镯不见了,怕是落在颜管事房间里。” 马车行到半路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皓腕上少了一个东西。 “那我陪你回去找。” “我们一夜未归,娘肯定很担心,要是再不回去,娘肯定会愈加担心的。你先回去,我找到之后马上回府,你不用担心的。”苏泠儿安抚道。 陈玉乔也知道不能让娘为他们担心,于是他握住她的手,“那你速去速回。” “嗯。” “陈双,停车!” 凝香遵从上仙的吩咐,带着白玉瓶来到了京都城外,这里没有住户,只有一大片的树林,斑驳的阳光照在地上。 怀里的白玉瓶似乎有微微的震动,她拿出放在手心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里面似乎有一大团黑色的东西,一动不动,内心的好奇让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瓶身。 吕易一下惊醒,十余米长的蛇身在里面翻动起来,搅得整个瓶子动来动去,好不安宁。 “你是何方妖孽?”凝香将手里的白玉瓶紧紧握住。 “还不赶紧放下你手里的瓶子,小心我要了你的手!” 司寇魅感觉到吕易的气息越来越弱,于是一路追随至此,她看见凝香握着那白玉瓶,心里的愤怒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同时手里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朝凝香身上招呼过去。 凝香灵活地躲开这一击,她并没有放下白玉瓶,反而是握得更紧,“是你!” 她们昨晚在酒馆见过,这个妖魅的女子给凝香一种妖孽的气息。 “把你手里的瓶子放下!” 司寇魅担心吕易出事,手里的鞭子不停歇地往凝香身上招呼过去,招招阴狠毒辣!鞭子甩过之处带起一阵强劲的风,树林沙沙作响,很多树干上面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 凝香挑衅道:“你说放就放,你当我是傻子啊!” 小小妖孽能将她怎么样? 司寇魅冷笑,“你这是找死!” 摇身一变,她化作一只躯体庞大的蝙蝠朝凝香飞过去,带起阵阵飓风,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凝香所笼罩。 凝香心里一惊,她没想到这妖女竟然是蝠妖! “住手!” 苏泠儿飞身挡在凝香面前,她毫无畏惧地直视司寇魅的双眼,嗜血的眸光像是随时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夺过凝香手里的白玉瓶,一把打开塞子,被困在里面的吕易瞬间被放了出来,就这样,一条巨大的黑蛇盘在地上,凶神恶煞的外表叫人胆寒。 司寇魅立马变回人形,吕易叶化作那虚无的模样,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中。 “吕易,你怎么样了?她们可有伤害到你?” 待在白玉瓶中时,周身萦绕的都是仙气,他的气息是被削减得很少,但他却感到体内的气息焕然一新,变得纯净了不少。 “魅,不是你说上仙会帮我的吗?如此一来,上仙怎么会伤害我?刚才凝香实属无心之举,你误会了。”他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吕易,就是颜娆心心念念的情郎……苏泠儿注视他的面庞,缓缓道:“你可知你的离开给颜管事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人人都道你失踪,人间蒸发,只有她坚信你还会回去看她。” 吕易无奈,唯有苦笑。 “我也想回去见娆儿,可我现在这个样子,又要怎么见她?” 第三十五章 何方妖孽(2) 苏泠儿慢慢靠近吕易,素手再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符文,便见一道金光将吕易包裹,片刻之后,吕易不再是那飘渺虚无之人,他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凡人,有血有肉。 吕易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双手更是不停地拍打自己,他能感觉到,他现在就是以前的样子。 苏泠儿此番举动不是为了吕易,是为了那日夜思念情郎的颜娆,这个女人苦等多年,一段情在她这里愈演愈烈,着实叫人心疼。 “你现在可以去见颜管事了,不过只有五日的期限,若在她身边停留超过五日,你便会化为黑蛇的模样。谨记,一定要提前离开。” 吕易是知书达礼之人,他作揖,感激道:“多谢少夫人成全我与娆儿的相见。” 有情人终得相见,司寇魅心里很是艳羡,她手里执着还未收起来的鞭子,似乎是忘了吧。 她沉默不语,转身而走,背影寂寥,如此美艳的人却有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魅,凭你一己之力是找不到他的。”吕易心想上仙都帮了他这个忙,再帮司寇魅也不会怎么样,他知道魅的心里很苦,她的妖艳魅惑、迷离神情,不过都是伪装罢了。 司寇魅的唇角掀起一抹冷笑,眼里却是悲伤满满,“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来操心!上仙能够帮你,并不是看在你的面子,而是颜娆!你只有五天的时间,就不要再耽搁了,赶紧去见你的心上人吧!”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隐匿在了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凝香走到吕易的身边,打量他许久,才道:“你是颜管事的心上人?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也想知道。”苏泠儿蓦然开口,“碍于时间,你还是在五天之后再来跟我解释。” “是。” 吕易白衣胜雪,似那画中人,但眉眼间却总有挥之不去的忧色,这抹忧色不为颜娆,为苏泠儿。朝外面走了几步,他沉声开口道:“少夫人为何会嫁给少爷呢?”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自然就嫁了。” “少夫人真情实意,少爷又是真的喜欢您、爱您吗?” 苏泠儿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望着吕易的面庞,注意到他眼底的哀色,如一潭漩涡,似是要把她卷入进去。 他接着道:“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清楚吗?” 说起这话,眼底的哀色更重了,似乎从前发生过什么永生无法忘怀的事。 凝香对这话感到很不高兴,她二话不说就反驳道:“少爷今时不同往日,少爷很体贴少夫人,无微不至。少爷不再是以前那个不学无术、整日流连烟花之地的少爷,现在的少爷是让人称赞的。请你别再说这种意味不明的话!” 吕易自知刚才的话失礼,他朝着苏泠儿和凝香各作一揖,“是在下唐突,还请见谅。” 苏泠儿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倒是觉得这话里有话。她知道以前的陈玉乔是如何的,但现在的陈玉乔对她才是最重要的,人不都是要活在当下吗?去计较过去的孰是孰非毫无意义。 “颜管事现在在锦成庄,你准备如何去见她?” 吕易微微一笑,“少夫人觉得我该如何去见娆儿?” “你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多年,现在突然出现,难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我觉得你还是想个好的理由再去,这样也可以避免颜管事对你当初的不告而别大发雷霆。” 凝香一下想起昨夜颜管事的醉话,再仔细看面前的这个男人,如画中人,一举一动似乎都会俘获姑娘家的心,但这样的男人只有痴心一颗,真是极好的。 “凝香姑娘,你这样盯着在下看,在下会误会的。”吕易忍不住调侃道。 凝香不屑地咂咂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去见颜管事吧!到时候颜管事对你生气,你可就有得好受的!”很明显有些幸灾乐祸。 “上仙,我想我还是这样直接去就好,娆儿就算有责怪,我也认了,毕竟是我当初先离开她的。”吕易十分诚恳地说道,他充满哀色的眼底多了一抹名叫自信的东西。 “什么叫就算?”凝香讶异地脱口而出,“你当初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回去,颜管事怎么可能不对你的行为而感到生气?我可是见过颜管事撒火的,那场面只叫一个吓人!” 颜娆在锦成庄里做管事,对于底下的工人绣娘要求都很苛刻,一旦有人犯错,不管男女,她都会按照规矩严办,毫不留情。之前在制作宫装期间,凝香就是看见一个工人犯了错,然后被颜娆狠狠地骂了一顿,之后还被罚扣了几月的工钱。 吕易和颜娆相伴数年,他又何尝不清楚颜娆是怎样的性格?颜娆在工作上是极为认真负责的,可能在别的男人看来有些像母老虎,但她在他这里,就是最温顺的小猫,很爱粘着他。 “多谢凝香姑娘替在下担心。” “你好自为之吧。” 说说走走,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站在了树林外面。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凝香,你可知玉乔为何会今时不同往日?” 苏泠儿虽然不在意以前的陈玉乔到底怎样,又做过哪些事,但她很想知道为何玉乔会有现在如此大的转变。 “上仙,您难道猜不到吗?”凝香眨着眼睛,她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性格突变,而且忘了以前的很多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这叫苏泠儿如何去猜其中的因果。 “你就别卖关子了,要是我猜得到,还会问你吗?” “我在凡间第一次见到上仙的时候就说过,是玉帝开恩让我下凡来看您的,玉帝会如此大方开恩是因为玉帝心中有自责,后面的话该不用凝香说了吧?!” 苏泠儿嫣然一笑,她现在这般可算是苦尽甘来? “上仙,我一直都想问您,您何时才会再回天庭?天庭里的百花因为您的离开,都已经凋谢一半了。”凝香一想起那残破的景象,心就觉得很疼。 眼前顿时闪过百花争艳的场景,苏泠儿闭了闭眼,沉声说道:“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 第三十六章 若你不回 便不嫁 锦成庄,颜娆自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工人绣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憔悴的脸色,虚浮的步子,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他们眼里的颜娆从来都是精神抖擞,何曾有过现在这般模样? 一走到大堂里,似乎全身力气都用光了,一下跌坐在太师椅上,慵懒的身体找到了依靠,就忍不住想打盹,沉重的眼皮时不时地往下耷拉。 宿醉一夜,大清早起来又看见巨蛇,这叫她如何不心神恍惚? 一位绣娘路过大堂时,见颜娆脸色很是不好,于是上前关切地说道:“颜管事昨夜喝了很多酒,怕是没有睡好吧,要不要我去给夫人那里帮您请个假,让您回去好好补个觉?” 嗯?颜娆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不用请假。你去做事吧,不用管我。” “那好,您有什么不舒服得赶紧说。”绣娘依然很担心,但既然颜管事说了没事,她也就不要再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毕竟手里还有很多活没有完成。 “知道。” 困倦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她丝毫没有招架之力,绣娘刚刚离开,她就又闭上了双眼,好像怎么也睡不够。 猛然间,眼前突然出现了那条黑蛇的影子,让她大吃一惊,双眼忽地睁开。 真是怪了!上次在锦成庄里遇见黑蛇,那黑蛇还缠在她的腿上,这一次竟然是往她的家里跑。难不成这蛇认识她? 甩甩头,赶紧把这个荒唐的想法丢掉,果然坐在这里打盹会有更多的胡思乱想,于是颜娆起身到后堂去帮忙,不停的忙碌应该会让她忘记那让她心绪不宁的一幕。 吕易一路走来锦成庄,路上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或是在下面窃窃私语。他和颜娆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在当时是众所周知的,大家也都认识他,消失了多年的他此时出现,自然是震惊了熟人们。 有位大婶儿道:“这不是吕易那小子吗?不是说消失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有位卖猪肉的大叔道:“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活着!这下颜家姑娘可高兴了!看他样子,应该就是去找颜家姑娘的!” “吕易还是那么俊美!” “俊美又如何?人家心里只有颜家姑娘!这样痴情的男人真是少之又少!”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非都是在诉说自己心里的惊讶,或是猜想吕易和颜家姑娘重逢场面。 吕易心里很暖,尽管他消失了多年,这里的街坊邻里依然记得他。 站在锦成庄大门口,正好可以看见里面的忙碌的工人与绣娘,有一个人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显得格格不入。 “颜管事,您又把颜色给弄错了!” “颜管事,您把布匹给拿错了,要蚕丝的!” “颜管事……” “颜管事……” “颜管事,您还是去坐着好好休息吧!” 颜娆虽然想用忙碌来让自己忘记那些可怕的事情,但思绪混沌的她做起事来糊里糊涂,帮了不少倒忙。平日里都是她指责工人或绣娘,没想到今日反过来了,这叫她甚是不好意思,苍白的脸色渐渐染上一抹红晕,手里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一位空下来的绣娘赶紧将她送回大堂里坐着休息。 “颜管事,恁心不在焉的,还是好好休息,您今日只做监工,不用来和我们一起干活!”绣娘将倒好的一杯茶水递过去。 颜娆喝口茶,定定心神,想想她还是不要去帮忙了,免得拖延下次交货的时间。 “对不起,我今天不在状态,给你们帮了很多倒忙。” 绣娘笑笑,“颜管事平日里都是一丝不苟,很少见到颜管事像今日这样犯错,想来颜管事不仅是因为宿醉没有睡好的原因吧!” 颜娆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当她的视线从绣娘身上离开时,她注意到大门口有一抹洁白胜雪的身影,长身玉立,书卷气息,回忆深处的熟悉感慢慢涌现出来。 “颜管事,你怎么哭了?”绣娘诧异道。 “是吗?”颜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泪确确实实是真的,那抹身影在朝她这里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熟悉的气息渐渐将她包裹其中,眼泪也越来越肆意地往下流。 绣娘忍不住回头看,她是这里的老人了,自然是见过吕易的,当吕易背身遮住外面的阳光时,他的面庞清晰地暴露在在场人的实现之中。 “吕公子?” 吕易微笑着朝绣娘颔首,看见颜娆吃惊落泪的模样,他的心里唯有怜惜,他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缓缓道:“娆儿,我回来了。” 颜娆的手在颤抖,她尽量抓紧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吕易,真的是你?” 几步上前,他将她拥入怀里,大手轻抚她的青丝,“娆儿难得连我也不认得了?”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颜娆呜呜地哭了起来,双手紧紧环住吕易的腰,她生怕这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幻觉。 绣娘心里也很震惊,不过现在是有情人重聚的时候,她识相地退了下去。 颜娆的泪水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吕易,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大家都说你不在人世,让我不要再记挂你!可是我想只要一朝没有看见你的尸体,我就有理由相信你还在,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娆儿,对不起。” 他能说的,还有什么呢?他没办法向颜娆解释他为何消失,为何一直不敢回来见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熟悉……熟悉……这样的熟悉再也不用从回忆中去找寻。 “娆儿,若我一直不回来,你可会一直等下去?”吕易双手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温热的指腹替她拭掉泪水。 泪水迷蒙,实现模糊,心里的想法却很清晰,“若你一直不回来,我也会一直等,终身不嫁,我颜娆此生只嫁你吕易!” 第三十七章 皇后震怒 宫中皇后震怒,派人立马到陈家宣武氏一干人等进宫觐见。 传消息的太监被奉为座上宾,唐管家亲自奉茶。 此时的陈府寂静无声,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虽然来者并未说明出了何事,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能让皇后震怒的一定是大事,如若处理不好,恐怕会连累陈家。 明成公公是当今皇后身边的心腹,人人皆知,只见他趾高气昂地坐于上位,浅尝手中茶水。 武氏坐于下方右侧的位置,她的心里忐忑不安,“明成公公,恕民妇多问一句,皇后到底是为何事震怒?” 砰——茶杯被使劲地放在桌上,茶水溅在桌面上。明成公公冷眼看着武氏,“皇后派咱家来宣陈夫人一干人等进宫觐见,陈夫人是聪明的生意人,难道猜不到皇后为何震怒吗?” 后面的几个字夹杂着讥讽。 “这……皇后的心思,民妇怎敢大肆揣摩,还请明成公公道明。”武氏请求的态度十分诚恳。 “真是笨!”这声呢喃虽小,在场的人却恰巧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这个阉人辱骂自己的娘亲,左侧的陈玉乔坐不住了,他走到正中央,“明成公公不是说皇后震怒,要我们一干人等立马进宫吗?现在为何又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品茗?” “玉乔,不得无礼。” 一旁的下人也都为他们少爷捏了一把汗。 武氏赶忙走到他身边,朝明成公公微微福身,“恕犬子无礼,请公公见谅。” “啪——”桌子被狠狠地拍了一下,明成公公似笑非笑,他慢慢走近陈玉乔,“你以为咱家想在这里和你们耗时间?咱家是在等你们的少夫人!听说这次宫装的样式就是由少夫人设计的,你可知,她这次犯了大错!” 陈玉乔和武氏异口同声,“宫装?!” 上交的宫装无疑是完美的,比起以往的缝制,此番更加焕然一新,华丽高贵,连绘春公公都大加赞赏。所有人都猜测嫔妃们定会爱不释手,但是万万没想到还会出问题。 “明成公公是在等泠儿,直接说一声,我们立马派下人去找她就好,何必要您在此干等?”武氏道。 还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但不管如何,都应该保持冷静。 “苏泠儿可是你的好媳妇,若是咱家告诉你这次是她犯的错,你还会派人去找她?恐怕会叫她藏起来吧!索性咱家就来个守株待兔!”明成公公的嘴角扬起抹自诩聪慧的浅笑。 轻盈的脚步声传入,从大门进来两抹纤弱的身影。 “泠儿让公公久等,望公公恕罪。” 明成本欲想开口责难一番,但天籁般的嗓音让他心中的那股气一下就烟消云散,早有耳闻陈家少爷娶了位貌若天仙的女子,今日一瞧,果真如那九天玄女下凡!有过之而无不及。 “泠儿,不是去取个玉镯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若不是明成公公一直停留在府里,他大概就带着陈双再回颜娆家寻她了。 苏泠儿晃了晃腕上的玉镯,巧笑倩兮,道:“回来的时候听见大家在谈论吕易这人,就不禁多听了会儿!原来是有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出现在大街上,大家都管他叫吕易,我忍不住上前问了问,他果然就是吕易,他回来了!” 吕易回来了!陈玉乔喜出望外,可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有些发慌,还夹杂着几丝寒意。 武氏一听见吕易的名字,似乎全身都变得有些僵硬,眼底闪过恐惧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侍候的月馨注意到夫人多变的脸色,刘妈担忧地上前,一把挤开月馨,在武氏耳边低语道:“夫人,莫慌,不会有事的。” “咳咳!”谈论吕易之际,大家都忽略了在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明成一本正经地说道:“陈夫人,陈少爷,少夫人,跟咱家走一趟吧!马车就在外面。” 陈双和凝香抬脚跟上去,但都双双被明成身后的小太监给拦了下来,“二位请留步,公公没让你们一同入宫。” “你们不用担心,好好在府里待着。” “是,夫人。” 众人担忧地目送武氏他们离去,凝香满脸忧色,“唐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唐管家亦是面色凝重,方才明成公公只说是宫装出了事,也不知这里面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很难猜测夫人他们入宫后会发生什么。 马车哒哒地往皇宫驶去,车厢内的空气凝重,唯有明成时不时地挑眉看看苏泠儿。他心中感慨:如此绝色的女子竟然嫁给商贾之子,整天跟钱打交道,俗气!若是入了宫,定能宠冠后宫。 泠儿是他的娘子,陈玉乔不允许别的男人看她,就算是阉人也不行!他不着痕迹地挪动身子,正好挡住了明成的视线。 明成轻蔑地笑了笑,但却没出声,只听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没想到朝三暮四,喜爱寻花问柳的陈少爷会有朝一日变成痴情郎!真是叫咱家大开眼界啊!陈少爷生得俊美无比,少夫人又貌若天仙,实为天作之合。” 陈玉乔生冷地应道:“多谢公公夸奖。” 明明是有褒有贬的话,他却要说谢谢,实在是有违自己的心,但碍于身份,不得不说违心话。 苏泠儿瞥见了明成眼里的深长意味,她总觉得此番进宫不是那么简单,应该除了宫装,还有别的事。 于是她温声开口道:“明成公公,这次真是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不麻烦,咱家是为主子办事,怎可谈得上麻烦二字?”明成只要一听见这声音,就觉得很享受,若他是男人,他真想好好将这女人压在身下蹂躏一番。 一个阉人的眼里出现欲望二字,着实让人觉得恶心。 苏泠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道:“明成公公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是有身份的人,此番通传大可不必劳烦公公,皇后娘娘还真是忍心让您跑一趟!” 明成嘴角的笑意更盛,“最重要的人当然得由咱家通传!” 第三十八章 密事 凤栖殿 苏泠儿他们三人被带至殿中,明成去到寝殿通传。 当今皇后萧然是当朝宰相之女,和皇上伉俪情深,后宫妃嫔个个都很敬重她,可以说后宫佳丽三千和睦相处,勾心斗角的事情出现得少之又少。可就是因为这次宫装的到来,在后宫中掀起轩然大波。 萧皇后正在床榻上小憩,衣衫薄如蝉翼,藕臂轻枕,皓腕微露,明黄色的薄纱掩映住那番迷人的景象,但却又是若隐若现。 明成放轻步子走进来,隔得远远地望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床榻,他恭敬地禀报道:“皇后娘娘,陈家三人已经带到。” “苏泠儿可到?”嗓音微带沙哑,是因为睡了会儿的缘故。 “到了,就在前殿等娘娘。” 床榻上传来窸窣的响声,萧皇后慢慢起身靠在了软枕上,三千青丝披散在胸前,白皙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在上面抚动,玫红色的丹蔻煞是耀眼,“宣她到这儿来。” “奴才这就去。” 青檀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她几步上前,并未将纱帐撩开,只是询问道:“娘娘可要起身梳妆?” “不用,你带着寝殿里的人都退下,本宫有事自然会传召你们。” “是。” 青檀不多问,皇后做事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她不过是一介小小奴婢,怎敢过问主子的事。很快,她便带着寝殿里的其余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 明成只是将苏泠儿带到寝殿门口,他对她道:“少夫人进去就好,皇后娘娘在里面。” 苏泠儿微微颔首,抬步往里面走去,步子端庄沉稳。殊不知背后那双看似寡淡的眼睛里充满了肮脏的欲望,那肮脏的视线就在她的身上不停打量。 明成其实心里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让皇上看见苏泠儿,怕是会被迷得魂不守舍!苏泠儿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就连皇后也比不上,怕是这天下女子都没有可以与之媲美的容颜! “民女叩见皇后!” “见了本宫,为何不跪?”萧皇后的嘴角掀起一抹讥笑,虽然隔着一层纱帐,但依然可以看见外面站着的那抹身影不卑不亢。 苏泠儿是天庭中尊贵的上仙,何曾给别人下过跪,更何况还是一个凡人?她心里有自己的骄傲,虽然面上很平静,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跪。 她道:“民女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余的一概不会下跪,若是皇后要治民女的罪,民女不会有怨言。” “罢了罢了,本宫不跟你一个民间女子计较,过来,服侍本宫起身。”萧皇后素手掀开纱帐,一张俏丽的面容顿时暴露在空气中,未施粉黛依旧迷人,肌肤吹弹可破,朱唇鲜艳欲滴,额间的花钿将她衬托得更加熠熠生辉。 苏泠儿伸过手,萧皇后将手搭在上面顺势站了起来,“这手还真是细嫩,陈少爷定是把你当作珍宝呵护。” “娘娘谬赞了。” “本宫可是知道陈少爷的风流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当初还大言不惭地说过一日不可无女人的话,把陈夫人可是气惨了的,后来不堪被关在家里,陈少爷选择了自尽,没想到一场冥婚竟然让他活了过来!”萧皇后若有所思的目光渐渐转到了苏泠儿倾国倾城的面庞上,她看起来似乎对这些话并没有任何反应,“少夫人的出现还真是神器啊!怪不得陈夫人会把你当成陈家的福星!” “你说,你的出现为什么会让陈少爷起死回生呢?” 苏泠儿嫣然一笑,她拿起牛角梳为萧皇后慢慢梳理头发,铜镜中倒映出她毫无波澜的面孔,“玉乔命不该绝,只不过是泠儿的出现与他活过来刚巧碰上罢了,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娘亲将我当做福星,实属看得起泠儿。泠儿可没有什么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是吗?” 萧皇后一下转头,苏泠儿手中的梳子猛地扯下来几根头发,“皇后,请恕罪。” “当初陈少爷的死讯可是传遍了全京都,而你去与他冥婚,他就活了过来,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何况陈少爷是由几个大夫诊断没气了的。”萧皇后的俏脸上写满了疑惑,秀眉紧蹙,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泠儿,她在等回答,或者说是她心里想要的回答。 苏泠儿将手中的青丝绾好,最后插上一根金钗,缓缓说道:“皇后言下之意,就是说民女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那皇后可否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问了这么多,她再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唉,是皇上。”萧皇后的脸色在此刻难看到了极致,眼里溢满了哀伤,“这件事只有本宫和两位老太医知道,你听了之后,切勿外传。” “民女遵旨。” 正殿的陈玉乔已经接连喝了几杯茶,他的心里很是担忧,泠儿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 “玉乔,稍安勿躁。”武氏安抚道。 明成看着陈玉乔焦急的样子,嘴角不由地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总是那样阴阳怪气,“夫人说得对,少爷还请稍安勿躁。” 陈玉乔最厌恶这不男不女的声音,一听见,他就会想到之前这阉人用带有欲/望的目光注视泠儿。 过了一会儿,一众人簇拥着萧皇后和苏泠儿走了出来,她们二人看起来很亲昵的样子,这让在外等候的人为之一振。 “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苏泠儿就站在萧皇后身边,她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刚刚本宫已经和泠儿说过宫装的问题,没事了,是本宫将衣服上的花纹给看错了,真是人老眼花,竟然将凤凰看成了孔雀。劳烦你们跑一趟,本宫真是过意不去。” “青檀,去御膳房吩咐下去,本宫要款待陈夫人他们,叫御厨准备好佳肴,不得有丝毫的怠慢。” “是。” 如此大的转变让明成是措手不及,他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话音落下,陈玉乔和武氏对视一眼,心下满是疑惑。 第三十九章 何为母凭子贵 萧皇后将凤袍上缝制的凤凰看成了孔雀,这一看走眼之举很快便在各宫传开,她们都没想到皇后竟然还有看走眼的时候,而且据她们所知,皇后还大张旗鼓地把陈家人带进了宫,这次算是闹了个大笑话。 看似平淡无奇、和睦相处的后宫实则暗中倾轧。三千佳丽各怀心思,对萧皇后的尊重有真有假,但她们对萧皇后的羡慕却是极真的,虽没有子嗣,却依旧宠冠后宫,皇上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后宫女子除了想要为皇上诞下子嗣,最重要的就是想拥有皇上的那份爱,只可惜那份爱都到了萧皇后身上。 说的难听点,在后宫中除了萧皇后,其他女人不过都是延续皇室香火的生育工具罢了。 天色还早,萧皇后决定带苏泠儿他们三人到宫里好好走走,毕竟一直待在凤栖殿挺无所事事的。 得知宫装的问题是一个看走眼之举后,陈玉乔和武氏都将那颗提起来的心放了下来,本来以为会是出了什么极大的状况,不料竟是皇后的失误。 明成佝偻着腰随侍在萧皇后身边,他看了看走在后面的三人,确定他们听不见他说话之后,他才上前道:“娘娘,奴才看过锦成庄送来的那件凤袍,上面绣的确实是孔雀,为何您要说是您看错了?现在恐怕各宫都在背后偷偷笑话您。” 萧皇后嗤笑一声,凤眼里一片冷色,“后宫嫔妃的宫装向来都是由锦成庄缝制,这么多年了,何曾出过什么问题?孔雀和凤凰的差距本就很大,绣娘是绝不可能绣错的。不过是有人暗中偷梁换柱,想给陈家安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明成可没想到这一层,当初是绘春公公亲自将装有凤袍与其它衣物的箱子送到凤栖殿,这里面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绘春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办事怎么可能疏忽,而且这次的宫装都是为了皇上的大寿而准备的,没有一个人敢怠慢。 “那日绘春将衣物送到凤栖殿时,本宫正在午睡,并没有立即前去查看。但本宫知道,青檀是看过的,她知道那件凤袍上原本绣的就是凤凰,这也是她后来告诉本宫的,她因为要给衣物做熏香,所以提前打开了箱子。但等到本宫再去看的时候,凤袍的样子就变了,也就是你为何会说你当日看见的确实就是凤凰。” 明成反应过来,他脱口而出,“是凤栖殿的人干的,有人在凤栖殿安排了内奸!可是宫里又有谁要针对陈家?” 萧皇后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方向,“陈家是商贾之家,是生意场上的龙头,若是此番打击了陈家,便可让陈家永不翻身,到时龙头的位置便可由下一个人占领。” 那背后使坏之人肯定没有想到她这次会帮了陈家一把。 明成是聪明人,他在脑海里飞快地回忆后宫妃嫔的身家背景。 御花园里百花盛开,争奇斗艳,花香萦绕,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 苏泠儿搀扶着武氏缓缓向前走,武氏注意到她的脸色似乎有些沉重,于是小声问道:“泠儿,皇后和你到底说了什么?难不成真的是皇后大意,将凤凰看成了孔雀?” 面对怀疑的目光,苏泠儿以笑带过,“娘,既然皇后娘娘都说是她大意看错,您再多说也无益,况且现在没事不是挺好的吗?” 武氏握住苏泠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娘这是怕你出了什么事又不跟我们说。” “泠儿,我和娘都觉得此事蹊跷得很,皇后怎会看走眼,之后又直接承认是她的失误,殊不知皇后这番承认可是会让多少人在背后笑话!泠儿,皇后真的没对你做过什么?”陈玉乔担忧道。 她知道娘和玉乔是以为她和皇后作了什么交易,皇后才没再继续追究此事。 会心一笑,“娘,玉乔,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若你们觉得不放心,待会儿大可请求再看一眼那件凤袍,只要凤袍上面绣的是凤凰,就真的证明是皇后看走了眼。” 这……武氏犹豫了会儿,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走在前面的萧皇后已经坐在凉亭小憩,苏泠儿他们三人也赶紧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一大波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美艳的妇人走进御花园,派场丝毫不输萧皇后。她看了凉亭一眼,嘴角慢悠悠地掀起一抹笑,莲步轻移,罗裙的下摆如行云流水,朝云近香髻上斜插的步摇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有一根玉簪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美**人的全身似乎都被一种名叫高贵的光晕所笼罩,举手投足端庄优雅,眼底却有轻蔑之色。 “嫔妾拜见皇后。” 萧皇后的眼底似有不快,但被她掩饰得很好,“你我情同姐妹,无需多礼。” “这位是淑德皇贵妃。” 苏泠儿他们赶紧起身行礼,“参见皇贵妃。” 淑德皇贵妃,名赵玥,是当朝大将军之女,是太子的生母。正是因为这双重尊贵的身份,所以她才可以事事与萧皇后媲美,在这后宫中,也只有她一人有这资格。 “嗯~”赵玥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她直接坐在萧皇后的对面,柔柔地问道:“听闻皇后将凤凰看成了孔雀,还差点将他们治罪,皇后莫不真是人老眼花了吧?” 瞥了苏泠儿他们一眼,便掩嘴轻笑。 明眼人都知道赵玥这是在讽刺萧皇后,在赵玥这里是深刻体现了母凭子贵这句话,她现在这样子都快骑到皇后头上去了。 “一年又一年,本宫不比当初,自然会有犯错的地方,幸好本宫及时再查看了一遍,不然可就将无辜人治罪了。”萧皇后的话音淡淡的。 “他们能够保住性命,还真是多亏了皇后的及时。保住了无辜人,那皇后可抓住了那有罪人?”赵玥故意压低声音说道,看样子,她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皇后凤眼一眯,继而又舒展开来:“本宫不知那有罪人,更谈不上抓住,莫不是妹妹知道?” 赵玥继续掩嘴轻笑,“妹妹不过是胡口乱绉罢了,姐姐还真信了!” 第四十章 深藏不露 萧皇后也不恼,只是回以浅笑。 赵玥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愿在此多做停留,随意聊了几句,便又带着太监宫女声势浩大地离去。 萧皇后苦笑,这个女人都是因为有太子做筹码才敢如此放肆,没有孩子一直是她的遗憾。太医为她诊治了多年,她也不知喝了多少服药,到现在的诊治都是说她体寒,不适合受孕,即使受孕,滑胎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青檀是个沉稳的性子,次次见到淑德皇贵妃讽刺皇后,她的心里就会很不舒服,但碍于身份,她不会多言。可是今日淑德皇贵妃更是当着外人的面嘲讽娘娘,这让她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娘娘,您才是皇后,何必要受皇贵妃的气?” “青檀,话多掌嘴。” 青檀心中怨气难泄,使劲地跺了跺脚,之后便是自己掌嘴。 这几耳光听得格外的清楚。 萧皇后无疑是后宫里最幸运的女人,她有皇上全部的宠爱,但她也有自己的苦,也会受别人的气。 “娘娘,淑德皇贵妃是仗着有太子才会如此大胆地欺负您。恕民女斗胆问一句,您是何故一直没有子嗣?” 瞥了苏泠儿一眼,萧皇后一言不发,眼里似乎闪现了不悦之色。 倒是旁边的明成表现得极为明显,宫里人人都知道子嗣是皇后的痛处,谁也不敢在皇后面前提,没想到一个宫外的女子竟敢如此大胆。 “少夫人,娘娘的私事是你能够随意过问的吗?” 苏泠儿不理会这话,继续道:“娘娘说出来,泠儿或许能够帮娘娘解决,毕竟泠儿曾经跟高人学过三年五载的医术。” 她的身体还有救……萧皇后黯淡的双眼蓦然亮堂了起来,她看苏泠儿的目光也变得跟之前不同了,她直觉苏泠儿非普通人,不然怎么会答应她之前的请求,而现在又说帮她诊治。 “太医都没法的事,你这野路子又能诊出什么?”明成骂苏泠儿的医术不过是三脚猫功夫,是摆不上台面的,到时只会狠打她自己的脸。 “闭嘴。”萧皇后喝道。 “太医说本宫体寒,不适合受孕,即使受孕,也十有八九会滑胎,所以本宫才一直没有和皇上的子嗣。” 苏泠儿嫣然一笑,“请娘娘伸出手,待泠儿好好为您把脉。” 微风轻拂,携来阵阵芳香。 把脉时,她神情专注,萧皇后的确是体寒,不过不难治,只要好好调理一两年就能好起来,但以太医的医术,怕是做不到的。若她来为萧皇后调理,一两年之内绝对可以好起来,但现在等不了那么久。 于是她悄悄将仙气注入萧皇后的体内,仙气能祛除体内积累已久的寒气,几日之后,便可完全恢复,到时便可以受孕,不会有任何滑胎的危险。 萧皇后不时抬眼看看苏泠儿,她发觉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得暖和,那热气像是由体内散发出来的。因为体寒,所以她极为怕冷,春夏秋冬都会比常人穿得厚,可此时,她竟然感觉她的身上冒出了汗水,里面的衣衫在慢慢被浸湿。 青檀惊讶道:“娘娘,您流汗了!” 不知不觉间,已有汗水顺着萧皇后的脸颊流了下来。 效果已经达到,苏泠儿收回自己的手。陈玉乔和武氏都用一种新的目光注视她。 “本宫突然觉得好热!”萧皇后发觉自己的身体再慢慢发生变化,很是欣喜,“青檀,回凤栖殿,本宫要沐浴!” “是。” 青檀也很是高兴,她知道娘娘向来怕冷,能从娘娘的脸上看见汗水是极少的,此时能看见汗水,就说明娘娘不像之前那样怕冷。 一干人等赶紧簇拥着萧皇后回凤栖殿。 苏泠儿、陈玉乔、武氏三人还继续留在凉亭里。 陈玉乔用一种敬佩的语气说道:“没想到泠儿你竟然还会医术!” “我这叫深藏不露。”苏泠儿笑着说道,能帮到皇后,她的心里也很高兴。 武氏也笑着,她很幸运有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儿媳妇,“我们陈家有泠儿做儿媳妇,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等到出宫回府,一定要好好祭拜祖先。” “娘,玉乔,我可能还会在宫里待几日,到时你们出宫就好。”苏泠儿差点忘了这事。 陈玉乔疑惑道:“什么事还需要你留在宫里?” “刚刚我为皇后诊治,效果你们也看见了。皇后极想怀上孩子,定会再次让我为她诊治,而诊治并非一时之事,肯定会耽搁一段时间的。” 陈玉乔凝眉,似乎很不愿她继续待在宫里,“太医都是做什么吃的?皇后的病还需要你这个野路子来治!” 苏泠儿握住他的大手,温柔地说道:“我这个野路子可是皇后看重的!我也很想帮皇后治好身体。今天我们也看见了,淑德皇贵妃根本没把皇后放在眼里,皇后为人贤良淑德,却没有孩子,这是老天的不公平。” “那泠儿你到时就留在宫里好好为皇后调理身体,还有几日便是皇上的大寿,届时我和玉乔进宫带你回府。”武氏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很体谅她的想法。 “嗯。” “几位,皇后宣你们回凤栖殿准备用膳。”青檀亲自过来通传道。 沐浴之后,萧皇后觉得体内的气血活络了不少,整个人觉得轻松许多,当婢女为她穿上像以往一样多件的衣服时,她却开口道:“减掉两件。” 婢女虽然很是惊讶,但还是听从吩咐减掉两件。 穿得薄了,行动也更加自在些,萧皇后的脸上情不自禁地绽出一抹笑。 珍馐美味摆满一桌,琳琅满目,每一道菜看起来都是无比的诱人。不得不说皇家用膳的排场就是大,这样的一顿膳够寻常百姓家吃上十多日。 突然间,不知从哪儿跑来的一只猫欲想跳上桌子饱餐一顿,幸好被旁边的青檀眼疾手快地抓住。 那猫似乎很不满自己被抓住,喵呜喵呜地不停叫着。 惹得苏泠儿不禁多看了它几眼。 第四十一章 红药 不出所料,在晚膳过后,苏泠儿被萧皇后留在了宫里,陈玉乔和武氏被送出宫。 在离宫之前,武氏再看了一眼那件凤袍,上面的的确确绣的是凤凰,果然这次是皇后看走了眼,她心里的大石头也就完全放下了。 “要你和你的夫君分别几日,你可会怪本宫?” 萧皇后轻抚怀中猫,不时拿过盘中的糕点喂它。这只猫黄白相间,最为醒目的便是额头上的那小撮红毛,琥珀般透彻的眼睛不时地看看苏泠儿,也就是在这一刻,眼底的光芒最盛。 苏泠儿喝口茶润润喉,“分别几日罢了,无碍的。” 他们曾分别过千百年,现在不过是分别几日,又算得了什么?尽管这样豁达地去想,心底的思念还是会如潮水般汹涌。 “皇后刚才拿出的宫装是之前做的,若是在皇上大寿时穿这件,肯定会有人出来因此滋事的。”苏泠儿瞥了一眼青檀手中的托盘。幸好萧皇后急中生智拿出以前的凤袍,且又是趁着光线不怎么好,才可以逃过娘亲的审视,要是在大白日穿这件,大家肯定都会看出这是一件旧凤袍,到时一定会出现很多麻烦事。 “锦成庄送进宫的凤袍一定还在那使坏之人的手里,但本宫猜想那人多半会将凤袍烧毁,这样本宫尽管查出那人是谁,也没有证据去指证。”萧皇后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寿而苦恼。 苏泠儿道:“娘娘,可有找到使坏之人的蛛丝马迹?”若是查出来这个人,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竟敢想借此给陈家安罪名,那就是自找麻烦。 “得先把安插在凤栖殿的内奸抓出来。” “嗯,得让这人自己露出马脚。” 此时的殿内只有青檀和明成两个下人,其他人早就退了下去。苏泠儿对青檀说道:“麻烦你把那件绣着孔雀的衣服拿出来。”青檀应声进去拿。 明成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少夫人可是有了办法?” “既然皇后如此相信民女,那民女就得对得起皇后的这份信任。” 说到信任二字,苏泠儿和萧皇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萧皇后心里越发笃定她没有看错人,苏泠儿果真是不是平凡的女子,她待会儿倒要看看苏泠儿怎么大显神通。 青檀将衣服拿出来平铺在桌上,衣服背后绣的那只孔雀栩栩如生,美艳异常,只可惜与皇后相配的只能是是凤凰。在大家的注视下,苏泠儿的手轻轻覆了上去,微弱的白光在底下闪现,不一会儿,原本的孔雀就变成了凤凰,如同浴血重生,好是高贵。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孔雀怎么突然变成了凤凰?”明成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只凤凰,他都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檀也是十分诧异,待她看向娘娘的时候,发现娘娘倒是很平静,好像是在意料之中。 苏泠儿没办法,只好用仙术来改变,但对外只能说成是障眼法! 障眼法这三个字可以用来糊弄明成和青檀,萧皇后是绝不会信的,她坚信苏泠儿怀有奇能异术,一定能帮到她,帮到皇上! 苏泠儿知道此时的凤袍跟之前锦成庄做的那件是一模一样,于是她叮嘱青檀,“明日你就将这件凤袍拿出去晾晒,内奸看见,定会心慌,会去那使坏之人处禀告,暗中派人跟着就好。” “奴婢知道。” 此事已经解决,那就该处理下一件事。萧皇后将自己的皓腕伸到苏泠儿面前,想让她再为自己把一次脉。 苏泠儿这次只是单纯地把脉,脉象平稳,比之前好了很多,体内的寒气祛了大半。 “皇后的身体渐好,相信不久就会完全恢复。不过泠儿还是建议皇后请太医再来诊治诊治,免得这只是泠儿的误诊。”苏泠儿瞥了眼明成。 明成自然知道这话是在指他,他白日里可是骂了苏泠儿“野路子”三个字,现在他可是尴尬得很,说什么也不是。 “外面天色还不算晚,明成你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就说本宫身体不舒服。” “是。” 此番不过是借太医的口将萧皇后身体转好的消息传开,免得日后一下子全好,会让有心之人怀疑。 萧皇后亲昵地握住苏泠儿的手,“泠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你一来,本宫的麻烦事立刻解决了不少。要是你没有成亲啊,本宫真想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如此的奇人,她怎么舍得放手?留苏泠儿在身边,是百利而无一害。 “皇后言重了。”苏泠儿平静地说道。 “喵~喵~喵~”怀中的猫突然不停地叫了起来,从萧皇后的怀中奔到了苏泠儿的怀里,然后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蜷缩在一起,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苏泠儿伸手顺了顺它的毛,嘴角噙着一抹暖暖的笑。 萧皇后见自己的爱猫到了苏泠儿的怀里,面色有些微微的难看,但她还是用说话来化解此刻的尴尬,“这只猫叫红药,本宫是在一年前捡到它的。” “红药……”苏泠儿轻轻呢喃。 怀里的猫转头,刚好对上她的眼,这一瞬间,一眼万年。 “当时红药出现的时候,脖子上有一块玉坠,上面刻的正是红药二字,所以它日后便叫了这名。”萧皇后接着解释道。 “玉坠……红药……” 这些都是那么的熟悉。 见苏泠儿沉思在红药身上,萧皇后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恰好这时候明成领着太医走了进来,那位老太医一听说皇后身体不舒服,急急忙忙地就带着药箱往凤栖殿赶过来。 众人皆知皇上最在意的就是当今皇后,若是皇后出了什么事,他们做太医的不仅会丢了饭碗,还很有可能连累家人。 红药一直窝在苏泠儿怀里,怎么也不肯走,无奈,只好一直抱着。 太医心情沉重地给萧皇后把脉,一会儿时候,脸上尽是喜色,“真是太神奇了,皇后的身体突然好多了!” 萧皇后只是笑笑,不多言。 第四十二章 命由天定 飞霜殿,当今天子的寝宫。 次日早朝过后,萧皇后便带着苏泠儿前往飞霜殿,同行的除了太监宫女,还有红药,它一直都赖在苏泠儿的怀里,怎么也不肯走。 苏泠儿也很乐意抱着它。 路上遇到当今太子钟离楚鸣,年纪虽小,但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是煞有其事,天家威严油然而生。不得不说,钟离楚鸣很好地继承了赵玥的美貌,俊美无双,长大之后,不知会倾倒天下多少姑娘。 迎面碰上萧皇后,他拱手作揖,“儿臣参见母后。” “嗯。” “民女拜见太子。”苏泠儿抱着红药行了一礼。 宫里就是这样,遇见有身份的人就得行礼。 钟离楚鸣这才注意到萧皇后身后跟着一位姑娘,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一时间,他竟然看得有些失神,饶是见惯各种美的女子,面前的苏泠儿还是让他为之一振。 他回过神来问道:“母后可是要去飞霜殿?”要是再盯着人家姑娘看下去,说不定他会被误认为登徒子。 “嗯。” “那儿臣不打扰母后,儿臣告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再抬眼看看苏泠儿。 苏泠儿的眼底一片清冷,不为所动,太子看重的不过是她这副皮囊罢了。 青檀开口道:“太子看起来心不在焉的,这条路只能通往飞霜殿,太子刚刚的问就是多此一举。” 萧皇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苏泠儿,也不多说,继续抬步往前走。 明成又在偷偷地看苏泠儿,只要看一眼,他的心里就会很满足,他还真羡慕陈玉乔,每天醒来都可以看见这样的美娇妻! 他心想这女人才和太子第一次见面,太子就被她给迷住了,要是把这女人一直留在皇后身边,那太子还不得为皇后所用? 钟离子秋刚刚回到飞霜殿换下朝服,就听见宫人通传“皇后驾到!” 他赶紧起身到大殿门口相迎,“然儿!” 萧皇后脸上亦是一片柔情,她紧紧握住钟离子秋的手,两个人的眼里只有彼此。 进了大殿,苏泠儿才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凡人总是这样,总是想着长生不老,总是去追求这种不现实的东西。 见她没下跪,钟离子秋疑惑道:“见朕,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萧皇后忙替苏泠儿解释道:“皇上,泠儿的腿脚不便,您就破例让她站着行礼吧!” 要是把之前的那番说辞搬到皇上面前,会被说成是要骨气,蔑视皇权,大有可能被降罪。 钟离子秋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那就免了跪拜礼。” “多谢皇上。” 红药在来的路上一直熟睡着,现在醒了,竟然“喵”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在大殿里听得格外的清楚。 苏泠儿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它才是在藐视皇权。 钟离子秋当然不会去跟一只猫计较,“然后,朕记得这是你的猫,怎么会在她的怀里?” 萧皇后笑着解释道:“皇上,红药似乎很喜欢泠儿,从昨夜就一直赖在泠儿身边。” “哦?是吗?”钟离子秋这才正眼看苏泠儿。 该说正事了,于是萧皇后让寝殿里其余的人都退了下去,现在偌大的殿里只有她、苏泠儿、皇上,还有红药。 苏泠儿突然笑着开口道:“皇上看起来很有精神,一点也不像病入膏肓,还剩半月时间之人。” 此话一出,萧皇后脸色为之一变,钟离子秋亦是,他使劲地抬手拍了一下桌子,不怒自威。 萧皇后赶紧解释道:“皇上,是臣妾将您的事情告诉泠儿的,臣妾认为泠儿有办法救您。” “区区民女,难不成她还有能帮人续命的办法?”钟离子秋剩下的时间确实是不足半月,他现在这副好气色都是靠药给养出来的,不过是假象罢了。 “皇上,您还记得京都陈少爷起死回生的事儿吗?”说到这儿,萧皇后故意停顿了一下,她回眸看了一眼苏泠儿,然后才接着道:“当时就是泠儿去跟陈少爷冥婚,陈少爷没一会儿就从棺材里活了过来。正是因为这样,本宫才觉得她能救皇上您。” 钟离子秋的回答与之前苏泠儿的回答一样,“说不定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男人总是要比女人更理智些。 “当时可是几个大夫都说陈少爷无回天之力了的!” “说不定只是庸医误诊。” 见皇上怎么都不信她说的话,萧皇后的心里很着急,眼眶都开始泛红了,“臣妾只是觉得有希望,就应该让皇上试试,皇上为何非要跟臣妾抬杠?难道皇上真想在半月后永远地离开臣妾吗?”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掉。 钟离子秋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是朕不好,莫要哭了!朕只是不想你的一番努力到最后是无用功。” 他何尝不想再活得久一些,可万物自有命数,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苏泠儿之所以会答应萧皇后为钟离子秋续命,一是心疼他们的这份感情,二是这钟离子秋乃是不可多得的明君,正值壮年便去世,实在是一大遗憾。 萧皇后靠在钟离子秋怀里哭泣,苏泠儿缓缓朝着他们二人开口道:“民女不会让你们帝后这么快就天人相隔的,皇上,请相信民女。” 难不成这女子真有办法让他再活得久一些?钟离子秋心里五味杂陈。他是再想活得久,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他还要一直陪着然儿……可是续命这种事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无稽之谈。 “皇上,民女今夜子时会来飞霜殿做法,请皇上到时候秉退所有人。”苏泠儿直接开口道,“民女现在回去准备做法的东西,民女告退。” 人家帝后恩爱,她再在这里杵着,实属难为情。 “皇上,您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尽管苏泠儿的态度很笃定,钟离子秋的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怕伤了萧皇后的心。 命数由天定,岂是能够随意篡改的。 第四十三章 偷龙草 “凡人生死自有定数,上仙,你难道真的要帮皇上续命?” “嗯。” “要改命,只有修改阎王手中的生死簿。” “我知道。” “仙人私自修改别人的命数,是违反天规的,会遭天谴的。” “我都知道。” 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红药抓狂地用爪子挠苏泠儿,“上仙,天谴很有可能会让你法力尽失!” 苏泠儿这才睁眼瞧了瞧趴在自己身上的红药,伸手指着它的脑袋,“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我没事的。” 红药胖胖的身躯看起来甚是搞笑,它伸出爪子碰了碰她的脸,“上仙,你是不是傻了?竟然连天谴都不当回事。” 苏泠儿在萧皇后给她安排的房间里休息,这是为了晚上的“作法”而修生养息,从她闭上眼的那一刻起,红药就在她耳边不停地唠叨,起初她没有回应,后来实在是忍不住才和它搭话。 “上仙,你真的会作法吗?” “不会。”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红药再次抓狂,“你不会作法还敢说子时去飞霜殿作法!” 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聒噪,苏泠儿将它从自己身上拎了下去,“作法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到时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我?”红药的猫爪子情不自禁地指向它自己。 “对!所以你现在也好好休息,不要再唠叨,不然我让你的嘴永远地闭上!”苏泠儿威胁似的晃动她的两根手指。 红药连忙噤声,现在它成为一只猫,已经算可怜了,要是再不能说话,那它的这一生可就凄惨至极。 萧皇后留在飞霜殿陪皇上用膳,虽然她没有回凤栖殿,但她吩咐殿里的所有人对苏泠儿不得有丝毫的怠慢。在天空刚刚降临暮色的时候,宫女太监就将膳食送到了苏泠儿休息的房间里。 苏泠儿这觉睡得很沉,她醒来的时候也刚好,美味佳肴刚刚被摆满桌子。 宫女躬着腰恭敬地说道:“姑娘请慢用。” 宫女太监退出房间,并细心地将门掩上。 苏泠儿没有胃口,翻了个身继续休息。 红药一闻见香味,就飞快地窜到了桌子上,之前它想去偷吃被拦了下来,现在它可以光明正大地大快朵颐,这种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爽。 不消一会儿,小小的猫嘴就被一大片的油渍糊满,但它依旧没有停下嘴里的动作,继续享受眼前的大餐。 “嗝~”最后瘫倒在桌上打了个嗝,红药瞥了眼床榻上的身影,“上仙,你不饿吗?待会儿应该会很耗体力,我觉得你还是吃些比较好。” “你觉得桌上还有什么是能给我吃的?” 额……红药一愣,放眼桌上,被它吃得一片狼藉,没有哪道菜看起来是完好无缺的。 苏泠儿缓缓道:“你要是真的想让我保存体力,就去太医院把龙草带来。” 龙草,是凡人眼里最为珍贵的一味药材,晒干之后犹如龙形。据说在人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服下这味药,就会延长寿命时间,不过至今没有人试过,一直都被保护在太医院里,像稀世珍宝般供着。 “上仙,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让它去太医院偷这味药,简直比登天还难。就算找到了,它的一双猫爪子也没那么容易将龙草给带走。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可是你把吃的都吃完了。”苏泠儿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红药。 红药知道它把食物吃完是它不对,可是龙草真的不是那么好偷的。它身为一只猫,本就是不允许禁止太医院的,要是偷偷进去的时候被里面的太医看见,它肯定会被剥皮的!萧皇后才不会为了它而去帮它求情。 “龙草对于今晚很重要,你必须去把它给偷过来。”苏泠儿摆正脸色说道,同时她的手心里蓦然多出了一味药材,龙形。 “上仙,你这是想偷梁换柱?”红药瞪大它的一双猫眼,它知道上仙手里的这味药就是龙草,长得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苏泠儿嫣然一笑,素手轻轻一挥,一道白光顿时将红药所包裹,白光乍现之后,猫身变成了一位身着宫婢服饰,体态丰腴的姑娘,嘴上还有一大片的油渍。 红药欣喜万分,它终于又做回人身了!可是她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上前走了几步,就要大口大口地喘气,抬手擦汗,才发觉她原本应该纤细的手腕和擀面杖有一拼,再低头一看,她原有的小蛮腰变成了水桶腰!怀着忐忑的心情站到铜镜面前,里面胖胖的身影霎那间充斥了她的整个视线! “上仙,你怎么能把我变成这个样子?肥腻腻的好恶心!”红药实在是忍不住心里面的那份嫌弃,她真觉得现在这副样子还不如以前那个猫样。 苏泠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实在是忍不住想笑,这时候她只得承受红药抛过来的仇恨眼神。 红药双手插在水桶腰两边,怒气冲冲地说道:“上仙!” 她使劲憋住笑意,十分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失手了。我们俩分别千百年,你以前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所以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就将就一下,顶着这张脸去太医院替我把龙草拿回来。”顺便将那株假的龙草递了过去。 “哼!” 胖胖的红药一把接过龙草,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等我把龙草拿回来,上仙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好好好!”苏泠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都已经开始伸手捂住肚子。 红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伸手一把打开门,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宫女太监看见她之后,都不由一愣,大家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也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笑去了,所以没有人去追究凤栖殿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位体型硕大的宫女。 一路上,都有人向红药行注目礼,她心里别提有有多郁闷了。 方才变成人的一霎那,她本想用美人计去取龙草,可现在看来,唯有智取。 第四十四章 人畏死,心贪婪 已经到亥时,可红药还没有回来。苏泠儿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就在她来回踱步之际,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庞大的身体闯入房间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红药!”她赶紧把门关上,“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被太医院的人给发现了?” 红药无力地挥动她胖胖的手,道:“没、没有。” “那你这是怎么了?” “此事说来话长,上仙,龙草带回来了。”红药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里的就是龙草。她没猜错,这龙草就真跟宝贝一样在太医院供着,就差在下面摆些水果和香烛了。 看了一眼,这确实是真实的龙草。 红药扯住苏泠儿的手腕,哀求道:“上仙,你赶紧把我变回猫样!” “好。” 又一阵白光将红药包裹,胖胖的姑娘变成了之前的那只可爱小猫,身体变小,动作也灵活了不少,她几个跳动,就到了床榻上,她现在很疲惫,需要好好睡一觉。 萧皇后到现在也未回凤栖殿,看样子是要看苏泠儿怎么作法,不过多一个人也无碍。 离子时还有三刻,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地府走一趟。之前黑白无常告诉她仙人若没有进出的令牌,私闯地府就是大罪。 现在有了龙草,这些都不是问题。 龙草,在凡人眼里是最为宝贵的药,在仙人眼里,它是可以化为世间万物的载体。这种药本身就神奇得很,在没有被人采来晒干的时候,吸收天地灵气,时常会变化各种形态,一到它自身成熟的时候,它就会主动化为龙形。 只要稍加施以法力,就可以变成自己想要的东西。 犹记得很久之前,她见过出入地府的令牌,凭借有些模糊的记忆,她将手中的龙草化作那个模样。 突然,滚滚白烟涌入屋子,熟悉的阴冷将苏泠儿整个人紧紧包裹。 是黑白无常! “上仙,阎君已经知道您想做什么,所以特让我们把生死簿带过来。” “哦?”苏泠儿秀眉轻挑,似是有些不可思议,接过那本厚厚的生死簿,随意翻阅了几页,里面记载的确实是凡人的生死,她找到钟离子秋所在的那一页,发现他的死期的确是在半月之后。 “阎君怎会如此轻易让你们将生死簿带给我?” “阎君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黑白无常在此故意停顿一下,然后接着说道:“用陈玉乔的命去续皇帝的命。” 苏泠儿猛地愣住,这分明就是在叫她为难!她赶忙又翻阅手中的生死簿,想查找陈玉乔的生猝年,可是没有。 “这里面为什么会没有?” 黑白无常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又缓过来回答道:“凡间所有人的生猝年怎么可能在一本生死簿上面写下?陈玉乔可能是在另一本上。” 可她怎么记得生死簿只有一本?莫不是她又记忆模糊了? “上仙,离子时还有一刻,您还要去飞霜殿作法,还请您速做决定。” “容我考虑考虑。”苏泠儿有些失神,她跌坐在凳子上,心里在挣扎。 床榻上的红药跳下床,慢悠悠地走到苏泠儿身边,道:“上仙,还考虑什么?!当然是不救这个皇帝了!凡人自有他的命数,改变不了什么的,就算你现在帮他续命,他迟早有一天还是会死,到时倘若又来找你续命,你又该如何?” 黑白无常不约而同地看向这只说话头头是道的猫,头顶的那撮红毛让他们觉得很是熟悉。 红药感觉她身上的毛都快立起来了,她不悦地转过头一瞪,“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有真才实学的猫吗?” 确实这样的猫很少见。 在凡间能找到一只开口说话的猫已是实属千年难得一见。 苏泠儿这次是把红药说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凡人谁不想长生不老,尤其是掌天下权的君主。这次就算她帮钟离子秋续命,他还是会有死的时候,到时又再来找她续命……这样周而复始,是没有尽头的。 人畏死,心贪婪。 “红药说得对,这生死簿还给你们阎君。”她将手里的生死簿递了过去。 “上仙可是做好了决定?” “嗯。” 白烟散去,黑白无常消失在屋子里。 苏泠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还未来得及使用的令牌,她把它恢复成了原样,眼下,也只有靠龙草了。 “上仙,你既然已经不能帮皇帝续命,那你还要去飞霜殿作法?”红药问道。 “嗯,快到子时,我必须得立马赶过去。” “我陪你一起。” “好。”苏泠儿笑得很温暖,深夜的寒意似乎都被这一笑给驱走了。 钟离子秋已经让宫人们全都退下,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和萧皇后相偎。 他突然开口说道:“然儿,若是朕半月过后还是离开了人世,你莫要怪罪苏姑娘。要知道人各有命,命数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该死去的人活在世上就是多余的,就是一个错误。” 萧皇后心里也知道人的命不是说怎样就能怎样的,她如此相信苏泠儿,不过是她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就算皇上半月后还是去世,她也不会去责怪苏泠儿。 一个人的生死怎么能随意怪到别人身上? 大殿门被推开,一人一猫走了进来。 苏泠儿素手一挥,还未待萧皇后和钟离子秋看清,他们就晕了过去,此时的大殿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手中的龙草被一道金光所包裹,慢慢飞进了钟离子秋的口中,如此做,不过是希望能够延长性命的最后一刻。 “上仙,皇上在半月之后就会离开人世,到时萧皇后定会治你的罪!”红药担心地说道,她知道萧皇后把皇上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上仙身上。 “到时再说吧。”苏泠儿缓缓道。 她负手离开了飞霜殿,站在一望无际的宫墙底下,感受着来自皇宫深处的寂寥寒冷。 后宫深院,粉墙黛瓦,不是常人所能够消受。 成大事者,必当摒弃儿女私情,可钟离子秋确是江山美人齐享,他一生痴情于萧皇后,到最后却是逃不过的命数要将他们俩提前分离。 第四十五章 等着看好戏 次日清晨,苏泠儿去了御花园散步,正好碰上迎面走来的萧皇后,她昨夜在飞霜殿歇了一晚。 她几步上前问道:“泠儿,本宫和皇上昨夜在飞霜殿怎么没看见你?” 苏泠儿福身行礼,接着说道:“昨夜民女去到飞霜殿时,皇上和娘娘已经睡着,于是民女并未打扰,作法结束之后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萧皇后只记得昨夜确实睡得很沉,她也无法判断苏泠儿说的是真是假,眼里尚有疑惑。 “娘娘起来的时候可在寝殿里闻到一股花香?” 萧皇后点点头。 “那是作法之后残留下来的。” 如此解释,萧皇后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突然拱手道:“娘娘,民女有个请求。” “但说无妨。” 苏泠儿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红药,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民女和红药很有缘,红药也经常腻在民女身边,不知萧皇后可否把红药赐给民女?” 萧皇后还未开口,就听明成用他那阴阳怪气的嗓音说道:“大胆!红药是皇后娘娘的爱猫,你怎可向皇后要这个?!” 一个奴才的话,她还不会听进去,她在意的是萧皇后的话。 萧皇后瞥了一眼红药,发现它确实爱黏在苏泠儿身边,罢了罢了,爱猫又如何?始终都不是人。 “红药和泠儿有缘,本宫就把红药赐予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这一决定让明成被狠狠打脸,他尴尬地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 红药高兴地蹭蹭苏泠儿的裤脚,它终于可以离开皇宫了。 “多谢皇后,民女定会好好照顾红药的。” “本宫要回凤栖殿梳洗,你就先自己在这儿走走。”萧皇后缓缓道,就算她现在粉黛未施,依旧明艳动人。 苏泠儿再次福身,“皇后忙您自己的事情就是,不必在意民女。” 最后看了一眼苏泠儿,萧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汤汤地往凤栖殿走去。 “多谢上仙!”四下无人,红药才敢开口。 苏泠儿笑着将它抱在怀里,“就算你不求我帮忙,我也会向皇后请求,让她把你赐给我的。我和你分别了千百年,好不容易重逢,怎么舍得将你放开!” “喵~喵~”红药用它的脑袋不停蹭她抱住它的手,好是亲昵。 “姑娘和红药还真是亲昵!”钟离楚鸣爽朗的嗓音蓦然响起,幸好他没有在红药说话的时候出现,不然肯定会被吓个半死。 他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萧皇后,本来因为没看见昨日的那位姑娘,心里甚觉失落,但没想到往前走走,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民女拜见太子。” “本宫正要去飞霜殿看看父皇,没想到竟在这里偶遇姑娘。”钟离楚鸣的一双桃花眼里尽是柔情,若是平常姑娘,怕是早都沦陷在里面。 苏泠儿也不搭话,兀自都弄怀中的红药,红药喵喵地叫着,不时还用它的猫眼狠狠地去瞪钟离楚鸣。 钟离楚鸣觉得有几分尴尬,为了缓解眼下的气氛,他只得把话题引到了红药身上,“红药是母后的爱猫,看样子倒是跟姑娘更亲一些。” 苏泠儿抬眼看着这个努力搭讪的男人,嫣然一笑,“皇后已经把红药赐给了民女。太子不是要去飞霜殿看皇上吗?怎可在此与民女闲聊而耽搁时间?” “与佳人相言,一下就忘了正事,是本宫的错。不知日后姑娘可有时间与本宫好好畅谈一番?”钟离楚鸣的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苏姑娘,娘娘找您!”青檀急急忙忙闯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没想到太子也在这里,“奴婢叩见太子!” 如此一搅和,钟离楚鸣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宽大的袖袍使劲一挥,带着随侍继续往飞霜殿走去。 “走吧。” 苏泠儿走过去亲自将青檀扶起来,“娘娘找我什么事?” 青檀看着她的双眼回答道:“凤栖殿的内奸抓住了!” 殿中央跪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宫女,坐于首位的萧皇后,眼神冰冷彻骨,像一把利剑在将这位婢女凌迟。 宫女名叫冬茉,暗中安排的侍卫一路跟着她到了某位妃嫔的宫殿,等她回到凤栖殿之后,就一举将她拿下。 到现在,冬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来跪在这里。 见苏泠儿回来之后,萧皇后才开始审问,“冬茉,本宫的凤袍可是你偷的?!” 声音不怒自威,在偌大的宫殿里还有隐隐的回声。 冬茉的身子剧烈地颤抖,她的心里慌得很,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一双眼里充满了恐惧。 “冬茉,娘娘问你话呢?”明成尖细的嗓音无疑让她冷汗直流。 “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没有做过。” 苏泠儿无奈地摇摇头,如此不会撒谎的姑娘竟去做偷盗之事。 萧皇后愤怒地拍了一下旁边的茶几,“要是再不如实招来,本宫要了你的命!” 果然,冬茉确实是很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她慌了,她一下趴倒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娘娘请恕罪,奴婢也不想的,都是因为闲贵妃威胁奴婢,奴婢没有办法才会去偷换娘娘的凤袍!娘娘饶命啊!” 凤栖殿里有众多的太监宫女,闲贵妃却单单看上冬茉,无非就是因为冬茉的胆怯让她更加容易去威胁,事情也不易败露。就算萧皇后知道凤栖殿有内奸,也不会怀疑到老实胆小的冬茉身上,那她也不会被暴露出来。 “闲贵妃这么做是何意?”苏泠儿反问。 冬茉唯唯诺诺地回答道:“闲贵妃只让奴婢偷换皇后娘娘的凤袍,其余什么都没说,想来是想让皇后娘娘在皇上大寿的时候出丑……” 一个宫女而已,背后的事情又能知道多少?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回答。 “把她关入地下的水牢,小施惩戒。” “是。” 两名侍卫把冬茉架了出去。 苏泠儿笑着说道:“皇后,民女认为等到皇上大寿的时候,再去好好会会闲贵妃!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她不是想看本宫出丑吗?那本宫这回就让她瞧仔细了!”萧皇后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第四十六章 留与不留 皇帝大寿将至,宫里的人都在紧张地筹备,作为太子的钟离楚鸣帮忙做监督,但他还是会时时抽空来找苏泠儿说话,苏泠儿每次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相待,除了起初有些尴尬,后来就算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也会觉得很开心,因为她就在他的面前。 今日,钟离楚鸣前脚刚刚走,红药就十分不耐烦地说道:“这太子简直太烦人,天天来找上仙你,说的好听点是来看你,难听点就是骚扰!” “明日就是皇上大寿,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府了。”一想到明天可以看见玉乔,苏泠儿的眉眼就情不自禁地柔和起来,她和玉乔已经分离四日了,心里着实记挂得很。 红药那双明亮的猫眼就像是最耀目的宝石,它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上仙,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皇后体内的寒气已经全部祛除,身体不会再有问题,而且行房之后有很大的可能会怀上。这些我已经跟皇后说过,皇后会找合适的机会同皇上圆房。”苏泠儿缓缓道,犹记得方才萧皇后的眼神,喜悦之后竟带着一丝阴暗,让她心里隐隐感到一阵不安。 “上仙你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宝贝!萧皇后会轻易让你出宫吗?”红药也有直觉此番出宫不会那么简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我还斗不过一个凡人。”苏泠儿的语速很平缓,但却可以从中感受到肃杀的气息。 “就是!” “对了,上仙你准备怎么修理修理那位闲贵妃?” 苏泠儿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位闲贵妃,名曰南宫楠,南宫家是京都名列前三的富豪,是生意场上的一把好手,若没有陈家独占鳌头,这龙头的位置就是南宫家的。 闲贵妃这次的偷梁换柱若成功,不仅可以让皇后在寿宴上出丑,还可以让皇上治陈家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法子,只是没想到这个法子被破坏了。 她冷冷地说道:“凡是针对陈家,想对陈家不利的,我都会让他们付出追悔莫及的代价。” “上仙这是摆明的爱屋及乌。”红药忍不住开口说道。 苏泠儿只笑不语。 有人想走,自然就有人向挽留。 萧皇后斜靠在软榻上小憩,青檀在一旁慢慢地晃动美人扇。 明成迈着轻巧的步子过来,躬着腰说道:“皇后,太子今日又去见了苏姑娘。” “那日第一次见面,本宫就看出太子对泠儿有意思。”萧皇后的嘴角泛着丝丝冷意,这太子也不过如此,只会被貌若天仙的外表吸引,看来日后难成大器。 “明日便是皇上大寿,到时苏姑娘就会出宫回府,皇后难道真的要让她离开?”明成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慢,他注意到皇后的眉头紧蹙在一起。 这样的奇女子,萧皇后何尝不想将其留下来?可如今她的身体已好,皇上的身体也有好转,她找不到理由再将苏泠儿留在宫里。 “泠儿本来就不属于皇宫,强留她在皇宫里只会苦了她。” 明成紧接着说道:“把苏姑娘留在身边,那太子就定会为娘娘您所用,这样一来,娘娘您的位置也会更加稳固。” “你是要本宫利用恩人去获取利益?”萧皇后冷冷地开口,美眸里皆是一片冷意,里面清楚地倒映着明成的模样。 眼下的情形让明成不寒而栗,“奴才不过是希望皇后日后不用再被淑德皇贵妃欺压,有了太子作保障,谁也不敢跑到您的头上去。” “混账想法!”萧皇后这四个字咬得极重,里面的怒意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感受到。 青檀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又接着晃动美人扇。她觉得皇后对明成生气是应该的,皇后重情重义,让皇后去利用自己的恩人,简直就是叫皇后这一生都会不安。 “亏你还是本宫的心腹,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本宫!本宫是怎么都不会去利用自己恩人的!泠儿是天下难得的奇女子,本宫是很想将她收为己用,可泠儿有自己的生活,本宫不应该去破坏!”萧皇后凤眼一眯,犀利的目光如一把把利剑将明成刺伤,“本宫即使没有子嗣,地位依旧可以稳固。本宫要依靠也只会依靠自己的孩子,绝不会将一生都寄托在别人的儿子身上!” “皇后说得是,奴才知错。”明成跪在地上,饱含歉意地说道。 “既然知错,那就掌嘴!以后这种混账话不得再说!”萧皇后的每一个字都煞有气势。 “奴才知错!” “奴才知错!” “奴才知错!” ………… 每这么说一句,明成就会往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一耳光。这几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揣摩娘娘心思这事上,他总是接二连三地出错,将他自己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次日,皇帝大寿,普天同庆。 皇宫里到处充斥着喜庆的丝竹声,大殿中央是美艳的舞姬在翩翩起舞,每一个步子都是那样的灵动,文武百官看得津津有味。钟离子秋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龙椅上,下面不时有官员向他敬酒祝寿,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已经接连喝了数杯酒。 绘春为皇上的身体着想,几次三番上前劝酒,但都无用,他只能在一旁担忧地望着。 今日的萧皇后冷艳高贵,那身凤袍将她衬托得惊为天人,可就是这一身凤袍,让坐于下方的闲贵妃气红了脸。 萧皇后挑衅似的瞥了她一眼,之后再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的后宫佳丽个个美艳动人,尤其是崭新的宫装为她们平添一抹风韵。 武氏带着陈玉乔也坐在下方品酒吃菜,母子二人很是低调,毕竟他们是来自民间。 钟离楚鸣不时在四周望望,可都没有发现那抹倩影,想来是不够资格参加。 “皇儿,你在找什么?”赵玥凑过去小声地问道。 “母妃,没什么,儿臣就是看看今日到场的有哪些人。” 寿宴刚开始进展平静顺利,大家都很开心。可突然闲贵妃站了起来,鹤立鸡群,引人注目,她走到大殿中央,兀自说出一番震惊众人的话。 就连萧皇后也是满脸的惊讶。 第四十七章 不打自招 闲贵妃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脸色一片苍白,她刚刚这是说了什么? 钟离子秋大怒,狠狠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好你个闲贵妃,竟敢暗里偷换皇后的凤袍,不仅是想让皇后在寿宴上出丑,还想让朕治陈家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你的心肠真是歹毒!” “皇上,不是这样的!臣妾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站在这儿!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就在刚才的一小会儿里,她将她偷换凤袍的事主动说了出来,还说是想借此打压陈家,好让她南宫家成为生意场上的龙头。说完之后,她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萧皇后从开始听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可置信,本来她还想找个机会好好教训闲贵妃,没想到闲贵妃自己站出来把所有话都说清了。 “皇后,闲贵妃说的是否属实?”钟离子秋转头问萧皇后。 萧皇后不着痕迹地瞥了闲贵妃一眼,端庄优雅地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本想在寿宴之后向皇上禀明此事,没想到闲贵妃妹妹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 “那也就是事情属实!闲贵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钟离子秋对着下面跪着的闲贵妃怒喝。 闲贵妃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将所有事情说出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 她尽量控制住想发抖的身体,冷静地说道:“皇上,不是这样的!若是臣妾偷换了皇后的凤袍,那皇后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是从何而来?这件凤袍一看就是崭新的!锦成庄的陈夫人也在这儿,大可叫她瞧瞧这是不是锦成庄今年送进宫里的!” 萧皇后现在所着的凤袍原本是绣的孔雀,多亏了苏泠儿的帮忙,孔雀才得以变成凤凰,只是没想到这会让闲贵妃钻了个空子。 皇上正要宣陈夫人上前查看,只听萧皇后说道:“皇上,这件凤袍乃是陈家的少夫人所绣制,如若不信,大可宣少夫人前来问话!” 闲贵妃认为萧皇后这是慌了,于是她赶紧道:“皇上,说不定皇后早已和陈家的少夫人串通好说辞,问话也没用!还是请陈夫人赶紧上前来看看!” “宣!” 钟离子秋有信心,他相信皇后是绝不会骗他的。 “民妇叩见皇上、皇后、闲贵妃!”虽然武氏每一年都会参加皇上的寿宴,但这是第一次离天家威严如此近,这让她不禁有些紧张。 “平身!” “谢皇上!” “你看看皇后的这件凤袍可是你们锦成庄之前送进宫的?” 武氏上前迈了几步,萧皇后也贴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以便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闲贵妃的嘴角泛着一抹冷笑,真正的凤袍确实是在她的手里,但眼前这件跟那件几乎毫无差别,若要说不同,恐怕也只有让绣娘从上面的一针一线找差别。 武氏上上下下看了数遍,最后说道:“这件确实不是锦成庄送的那件。” 萧皇后笑着,优雅落座,如今陈夫人都已证实这件凤袍非之前那件凤袍,她倒要看看这个闲贵妃还要说些什么出来! 钟离子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闲贵妃,你可听清楚了?!” 闲贵妃跪着挪动到武氏旁边,不可思议地说道:“怎么会不是?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你是不是碍于皇后的威严而不敢说实话?皇上在这儿,你说就是,没有人敢拿你怎么样的!” 武氏冷眼看着这个想要陷害陈家的女人,她冷冷地说道:“闲贵妃,民妇并没有碍于皇后的威严而不敢说实话。这件凤袍的确不是锦成庄所绣,锦成庄送进宫的那件凤袍上凤凰的眼睛是红色的,而这件凤袍上凤凰的眼睛是黑色的!” 萧皇后也不禁把目光放到了衣袍上的凤凰眼睛处,确实是黑色的。 苏泠儿其实根本不知道原本凤凰的眼睛是红色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失误让闲贵妃不再有狡辩的机会。 钟离子秋的眼里有跳动的怒火,他怒不可遏地盯着闲贵妃,“事实就摆在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好端端的寿宴就这么被你给搅和了!你说,朕该怎么罚你才好?!” 萧皇后眼底的冷意愈发旺盛,不过她的嘴角却牵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皇上,念在妹妹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的份上,皇上就从轻处罚吧!所幸这次本宫和陈家没出什么事,皇上就罚妹妹去冷宫闭门思过吧!” 看似求情,实在是彻彻底底的打压。 闲贵妃,是后宫里最不安分的一个主,时不时地就会出些幺蛾子,萧皇后对这些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这次闲贵妃作乱作到她的头上,那她可不会轻饶。 这次也相当于是杀鸡儆猴,希望后宫里那些有野心的嫔妃能够尽快收敛收敛。 冷宫!闭门思过! 闲贵妃的身体像是筛糠似的抖动起来,整张脸毫无血色,曾经高贵如她,现在低贱也如她。 “皇上!不要!臣妾知错!臣妾知错啊!”她不停地往地上叩首。 “拉人,将闲贵妃送去冷宫,闭门思过一月即可!”钟离子秋终究还是不忍心将她终生关在冷宫。 听见后面的一句话,闲贵妃如释重负,“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很快,便有侍卫上前将她拖了下去。 武氏也退回自己的位置,原本安静的大殿再次被丝竹声充斥,依旧是喜气洋洋,似乎刚才根本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赵玥倒是有些心绪不宁,她怎么觉得刚刚闲贵妃的样子像是中邪,莫不是皇后请了什么高人进宫? 凤栖殿 红药懒洋洋地窝在苏泠儿的怀里,“上仙,萧皇后会不会猜到刚刚闲贵妃会自己一吐为快是因为你?” 苏泠儿笑着,皇后是聪明人,自然会猜到是她。 “恐怕有不少人认为闲贵妃刚刚是中邪了!” “凡人以为世间只有他们凡人,出现什么奇怪的事都会赖到神灵头上,不然就是说成邪术或者巫蛊之术,愚昧!”红药的眼里尽是轻蔑。 第四十八章 出宫 寿宴过后,陈玉乔和武氏随萧皇后来到凤栖殿,苏泠儿一直都在大殿门口徘徊,此番见着分别多日的夫君,她自然是笑着迎了上去。 “夫君!” “泠儿!” 陈玉乔这些日子对她何尝不是日思夜想,他紧紧牵住她的手,他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将他们分离。 萧皇后掩嘴轻笑,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歉意,“都是本宫不好,让你们小夫妻二人分别多日!” “皇后言重了,泠儿这些日子承蒙您照顾。”武氏感激地说道。 “陈夫人这话才言重了!” 说话间,青檀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了过来,托盘上面是一个精美的锦盒,“少夫人,这是皇后的一片心意,请你收下。” 这件礼物可是萧皇后精挑细选的,对于苏泠儿的帮忙,她唯有感激,她已经把苏泠儿当成大恩人。 “你打开看看,看可否合心意?” 苏泠儿接过锦盒,素手打开锦盒上的玉扣,里面躺着一根金钗,金钗上面雕刻的模样是凤凰,煞有浴火重生的姿态。可凤凰是皇后的象征……苏泠儿原封不动地将锦盒退回,“皇后,这礼物太过贵重,泠儿受之不起。” 萧皇后嘴角的笑意很是柔和,她大方地再次将锦盒打开,里面凤凰模样的金钗暴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泠儿,本宫觉得这根金钗很配你!凤凰不是皇后这个身份的象征,它可以是天下每一位女子的象征,泠儿,凤凰于你,最为相配!” 大家都明白皇后此番送出凤凰金钗,是将苏泠儿当做自己人来看待。 “陈少爷,你来替泠儿簪上。”萧皇后亲手将金钗递过去。 陈玉乔只觉得手上的这根金钗很是沉重,他愣住,看着苏泠儿。 苏泠儿眸光清冷,缓缓开口:“有劳夫君替我簪上。” 他将这根金钗插入她的发髻里,金钗上的凤凰看起来栩栩如生,和苏泠儿交相辉映,将她衬托得更加明艳动人。 萧皇后主动握住她的手,缓慢而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本宫的恩人,同时你也是本宫的有缘人。泠儿,本宫庆幸能够遇见你。以后记得常进宫来看看本宫。” 她抬眼,正好对上带着浅浅忧伤的眸子。深宫寂寞无言,多少女子在这里葬送了一生。有帝王的宠爱又如何?高处不胜寒,终是体会不到寻常夫妻的快乐。 “皇后要好好保重,泠儿一有空就会进宫。” “嗯。” 虽然她们只相处了短短的四天,但萧皇后却已经将苏泠儿视为她的妹妹,如此的一位奇女子,她今生能够结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出宫吧。分别多日,好好回去聚聚。”她松开了苏泠儿的手,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家各有各的日子要过,各有各的路要走,迟早都会面临分别。 苏泠儿心里甚觉欣慰,她没有看错萧皇后,萧皇后确实是一个重情义的女子,以后若有机会,她定会时常进宫。 站在原地注视三人渐行渐远,萧皇后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她使劲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少夫人是位很好的姑娘,奴婢看得出来她也很在乎和皇后的这份情意。”经过这四天短暂的相处,青檀知道苏泠儿平易近人,没有丝毫的架子,这样的姑娘无疑是和皇后最合得来的。 萧皇后掌管后宫,后宫里佳丽三千,却没有一个是能与之交谈心事之人。后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想着扳倒对方,谁会想去对谁付出真心。真心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是奢侈品,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得到的。 “本宫应该和她算是有缘分的。”萧皇后的眼底有些落寞,她慢慢转身进了凤栖殿内,现在的她需要好好歇息。 美人儿走了,明成心里是一万个不舍,可碍于皇后现在和苏泠儿的关系,他不敢像之前那样放肆。要是让皇后发现他对苏泠儿无礼,他这个心腹恐怕也不用做了。 见他还愣在原地,青檀忍不住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娘娘都进去了,还不赶紧进去服侍!” “臭丫头!”明成低声咒骂着朝里面走去。 青檀何尝看不出明成的一双色眼在少夫人身上打转,她真是不明白,既然都已经成了阉人,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真是痴心妄想。 宫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坐进车厢,陈玉乔将苏泠儿紧紧地拥在怀里,“你可让我担心死了!凤袍明明就出了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和娘亲?” 苏泠儿嫣然一笑,温柔地说道:“我有把握处理好这件事,所以就没告诉你和娘亲,这也是让你们少了一份担心。” 细想一下,武氏的心里稍感后怕,“若不是泠儿将凤凰的眼睛绣成了黑色,那闲贵妃肯定会在寿宴上和皇后大闹一场,这次真是阴差阳错啊!” 苏泠儿赞同地点点头。 “喵~喵~”被遗忘的红药不甘心地叫出声,它一直都待在上仙的袖袍里,要是它再不出声,恐怕上仙真会忘了还有它这个存在。 陈玉乔看着红药,疑声道:“怎么会有只猫?” 苏泠儿歉疚地摸摸红药身上的毛,“红药本是皇后的猫,皇后见我和它有缘,就把它赐给我了。” 此番介绍完之后,红药像是打招呼一样叫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皇后待你真是好,我起初还以为皇后会百般刁难你。”陈玉乔柔情似水,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下颚顶在她柔软的青丝上。 “皇后是贤后,愿她能早日怀上和皇上的孩子。”苏泠儿衷心祝福道。 她相信老天一定不会亏待如此重情义的女子。 “会的。” 红药坐在一旁,双眼直溜溜地盯着面前相拥的二人,它真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可以让上仙追随千百年。 “红药,你来陪陪我吧。”武氏觉得自己现在挺多余的。 红药听得人话,它迈着优雅的猫步朝武氏走过去。 第四十九章 成亲 锦成庄,张灯结彩,大红的绸子布满每一处,喜字规整地被贴在窗户上。 工人绣娘无一不替吕易和颜娆感到高兴,有情人分别多年,如今终于可以终成眷属,实在是可喜可贺。 马车没有直接回陈府,而是去了锦成庄。苏泠儿一下马车,心情就特别的沉重,今天已经事第四天,若吕易今日还不离开,那他就会变成原来的蛇样。 凝香和陈双在这里帮忙,凝香心里也同样很担忧,见上仙回来了,她赶忙迎了上去。 “少夫人,您可终于回来了!” “嗯,我不在的这些天还好吗?” 凝香点点头,“就是明天吕易要和颜管事成亲了。” 成亲是喜事,苏泠儿和凝香的心里却是无比的沉重,要是吕易今日不走,明日定会原形毕露,到时不知道会吓倒多少人。 陈玉乔牵住她的手,“我们去看看那对有情人!” 锦成庄是颜娆和吕易相识的地方,所以他们选择在这里成亲。他们俩正在后院帮忙布置,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温馨和默契。 尤其是颜娆,眼含娇羞,脸上的粉红就一直没有退下去过,老天垂怜,她和吕易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娆儿,我们的成亲着实太过仓促,真是委屈你了。”吕易温柔地说道,眉眼间的柔和很好地掩盖了他原本的忧伤。 “吕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从今以后,我们要永不分开,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追随你。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苦等你,你也不能再次擅自把我给丢下。”颜娆望着他的双眼说道,如誓言般的话让吕易的心是更加的痛。 他多留一天,已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又怎么可能和她永不分开?明日怕是又要让她再次伤心。思及至此,他的心里愈发的自责。上天给了他这段情,却不给他长相厮守的权利,老天真的愿意看见他们这对有情人一次次地分离吗? 见吕易不回答,颜娆嘴角的笑意渐渐有些凝固,“你怎么了?你难道还想把我一个人丢下?” 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她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她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找不到愿意收留她的人。 吕易深吸一口气,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娆儿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怎么舍得把你给丢下呢?我们明日就成亲了,到时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离!” 他搂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下颚顶在柔软的青丝上,他贪婪地呼吸着她的发香。 明日一别,终难相见。 “嗯,永生永世不分离。尽管是黄泉路,也相随。”颜娆说话间带了些许的哽咽。 吕易被最后一句话怔住,若他明日真的诀别,娆儿会怎么样?!他已经抛下过她一次,再来一次,娆儿定会接受不了。 苏泠儿来到后院,看见紧紧相拥的二人,她沉重的心情似乎缓和了些,有情人终成眷属无论如何都是件美事,先不去管明日会如何,把眼下过好才是。 陈玉乔这四日以来见过吕易许多次,但每一次见到吕易,他的头就会莫名其妙地疼起来。现在也是,他的手紧紧护在头上,不时还伸手敲敲脑袋,这样似乎能缓解一下疼痛。 吕易见此,他的嘴角慢慢扯出来一个讽刺的弧度,他松开颜娆,对她温柔地说道:“我去里面帮忙。” “嗯。” 吕易进了屋子,陈玉乔的头疼就缓了不少。 苏泠儿细心地伸手替他按压太阳穴,“玉乔,你刚刚是怎么了?可有让大夫看过?” “大夫说这就是一般的头疼,没什么奇怪的。可是我每次看见吕易的时候,头就会疼,和他越靠近就越疼。”他向来没有头疼这个毛病,可听闻吕易回锦成庄,他来第一次看望的时候就开始发作。 这实在是令他感到很奇怪。 苏泠儿也觉得很奇怪,她猛然间想起之前吕易问过她的一些话,莫不是吕易生前和玉乔有过什么过节?所以现在玉乔一见到吕易就会头疼。思来想去,不过都是猜测罢了,还是得找吕易问清楚其中发生的事。 “玉乔,你坐在这里歇歇,我去看看吕易和颜管事。” 陈玉乔点点头,他也不想再多靠近吕易,多靠近一分,头疼就增加一分。 “少夫人,您回来了!”颜娆热络地打着招呼。 苏泠儿嫣然一笑,“颜管事要成亲了,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被这么一说,颜娆是更加害羞了,她主动牵起苏泠儿的手往屋里走去,一袭白衣的吕易在屋子里显得格外的瞩目。 “少夫人,这就是吕易,我的夫君。”后面几个字说得极为小心翼翼。 凝香在一旁看着,心里真可谓是五味杂陈。她祝福颜管事终于可以和有情郎成亲,可是又担心这个有情郎会在明日出大事。 喜悦与担忧交织,说不出的感觉。 吕易有礼地作揖道:“少夫人。” 温文尔雅,翩翩公子。 “吕公子此番和颜管事成亲,以后真的会的和颜管事一生一世不分离吗?”苏泠儿轻轻地问道。 吕易的眸子里很平静,毫无波澜可言,“娆儿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我自当会和她一生一世不分离。” 痴情的话语,浓厚的忧伤。 只是颜娆并未察觉这话里的忧伤,此时的她只是被满满的幸福所包裹。 “少夫人,当初所有人都说吕易不在人世,都劝我别再等,幸好我没有放弃。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回来了,我和他终归是要喜结连理!”想起过去的种种伤心事,眼绕的眼眶就忍不住湿润起来。 失去挚爱的痛,是心所无法承受的。 吕易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的心此刻在抽痛,时而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让他感觉快要窒息。 苏泠儿欣慰地说道:“你很幸运,老天不会再把你们两个分开的。” 上仙这话是什么意思?凝香疑惑地想着。 吕易也是一愣,明日他便要离开,为何上仙要说他们两个不会再分开?!难不成这件事还有新的转机? “颜管事,夫人叫您过去一趟。”一位绣娘过来喊道。 颜娆赶紧出了房间,此时房间里就剩下吕易、苏泠儿、凝香三人,苏泠儿让凝香去外面守在门口,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第五十章 凶手 “吕易,你和颜娆明日成亲,可想过明日会发生什么事?你这摆明就是让她再伤心一回。”虽然成亲是值得祝福的事,可苏泠儿还是忍不住斥责,若明日吕易在喜堂之上突然变回蛇身,到时会发生什么,局面是否还能够控制住? 吕易的嘴角泛着苦笑,他缓缓道:“和娆儿重逢的这几天,我很珍惜,其实我没打算和娆儿成亲,正如上仙所说,我不想让娆儿再次伤心。可成亲是娆儿提出来的,我不想拂了她的意……面对心爱之人的请求,我拒绝不了。” “唉,希望我的仙术能够支撑你以现在的面容度过明日。” “多谢少夫人。” 苏泠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道:“我问你件事,为何玉乔一靠近你就会头疼?” 吕易嘴角的笑在此刻看起来格外冰冷,他双手负在背后,“少爷这是应得的。” 苏泠儿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玉乔莫不是与你的死有关系?” 吕易猛地转过头,轻笑出声,“少夫人真是聪明,一语中的。我的死确实是由少爷一手造成,少爷就是杀人凶手,所以他现在只要一靠近我就会头疼,毕竟我是他手下的一个冤魂,怨气深重.。” “你作为冤魂,滞留在凡间不愿离去,后来因此才化为巨蛇?”苏泠儿凝眉问道。 说到这个,吕易唯有苦笑,“当年我作为少爷的书童,恪尽本分,不曾出过什么差错。谁料有一日少爷玩心大气,叫人强行给我灌了几碗春药,然后把我丢到烟花之地。” jing尽ren亡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后面的话他也不好意思接着说出口,唯有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苏泠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知道以前的玉乔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他接着道:“我死之后,魂魄到了地府,可是阎王不收,他说我阳寿未尽,于是我就一直徘徊于凡间,后来阴差阳错附身到一条死去的黑蛇身上,我也就成了一条黑蛇。” “既然阳寿未尽,阎王理应让你还阳,为何阎王没有替你想办法解决?”苏泠儿疑惑地问道。 吕易的眼底黯淡无光,一片死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惨淡而又无人问津的一生。 “阎王是想过要替我还阳,奈何我的身体被少爷他们装进麻袋沉入河底,没了原来的肉身,无法还阳。我就只好作为游魂一直在凡间徘徊……” 玉乔过去竟然做了这些丧心病狂的事,苏泠儿心情着实沉重得很。但这些事都是过去的玉乔所为,现在的玉乔早已跟过去的玉乔划清界限。 “原来你那日在树林里若有所思的问话就是因为玉乔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恶事?”她当时没有像凝香一样立刻去反驳,就是因为她感觉到吕易说那些话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事情藏着。 吕易沉重地点点头,当时他很疑惑少爷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娶到上仙这般的妻子?了解之后才知道原来少爷在冥婚之后性情大变,以前那个人人嫌恶的少爷早已不见了踪影。 苏泠儿觉得有必要找阎君问问,既然吕易阳寿未尽,那他就应该作为人留在凡间,她觉得应该还有其它办法让吕易还阳。 让吕易还阳,也算是替过去的陈玉乔赎罪。 “少夫人,少爷找您!” 陈玉乔休息好之后,便来到了房门口,凝香不好加以阻拦,只得给屋里的人大声提醒。 苏泠儿和吕易对视一眼,她走上前去开了门,入眼的便是陈玉乔焦急的脸色。 他一把搂过她的腰,双手紧紧环在她的腰上,“我心里很不安,生怕你会出什么事。” 她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刚刚我和吕易在谈些颜管事的事,他们二人明日就要成亲了,我自然要叮嘱吕易好好照顾颜管事。” 话间,陈玉乔抬眼看了看长身玉立的吕易,就是这一看,他又开始头疼起来,相比之前,头更加的痛。 吕易见此,他拱手道:“少爷少夫人,我到前堂去看看娆儿。”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好些了吗?”见吕易走远,苏泠儿才开口问道,自己的手顺势伸过去替他轻揉太阳穴。 陈玉乔温柔地笑着说道:“好多了,真是奇怪,我只要一靠近吕易,头就会愈发的疼。” “日后你们两个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嗯。” 方才房间里的谈话,凝香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怎么也没想到以前的少爷会视人命如草芥,看现在的少爷,完全找不到以前的那种感觉,不得不说这都多亏玉帝的帮忙。 方才武氏叫人唤颜娆过去,是因为她准备了嫁衣给颜娆,这是她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谁料那时吕易突然消失,以至于这件嫁衣就一直压在箱底。 吕易刚到前堂,一抹大红的身影就朝他缓步而来,精致的嫁衣美轮美奂,衬托得颜娆更加美艳动人。 她面含娇羞,眼角泛着柔情。 “吕易,美吗?” 他的大手温柔地抚上她的面庞,“娆儿是最美的。”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眶湿润起来,心底一片触动,经历了这么多,他和娆儿终可以喜结连理,就是不知道明日到底会如何。 武氏也很动容,她拿起绢帕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泪花,“这件嫁衣在我这里放置了多年,现在终于可以被它主人穿上。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定可以长相厮守。” 颜娆嗓音有些哽咽,她优雅地转过身,跪在夫人脚下,叩首道:“多谢夫人心里一直记挂颜娆,多谢夫人!” 当初她失去吕易的那段日子,多亏了夫人时常来开解她,陪她度过那段最伤心的日子。 武氏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她亲手把颜娆扶起来,“我早把你当做自家女儿看待,说什么见外的话。” “嗯。”颜娆哽咽地应了一声。 第五十一章 还阳 深夜,苏泠儿和陈玉乔已经卧榻休息,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睡得很沉。 夜里的凉风吹得窗户砰砰作响,作为守夜的凝香赶紧迈着小步子过去将吹开的窗户掩上,可就是在窗户关上时,她整个人失去意识,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听见响动,苏泠儿从床榻上起身,见身侧的陈玉乔睡得甚熟,加之前几日在他身上用过仙术,她这一次也就没有再出手。 房间里的软榻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着黑袍的俊美男子,阎君衣衫略显松垮,里面白色的里衣显得格外刺眼,修长的手指轻抚墨发,他看着她,“上仙,本君不请自来,还请你见谅。” 苏泠儿嫣然一笑,“知我心意者莫过阎君。明日就是吕易和颜娆成亲的日子,同时也是吕易恢复原本模样的日子,不知阎君可有办法帮吕易?” 阎君瞥了一眼床上睡得极沉的陈玉乔,“若当初不是这位陈家少爷将吕易肉身毁掉,本君自是可以让吕易还阳,毕竟他阳寿未尽。”他停顿一下,看着苏泠儿说道:“让吕易还阳也可以,只需找到他被沉入河底的身体,再加上陈少爷的一碗鲜血。待本君作法,便可让他还阳,和颜管事结连理之喜。” 鲜血不是问题,可就是要找到吕易的肉身是个难题,京都城里有几十条河流,当时他到底是被沉入了哪条河,这确实很难办。 “吕易的死是陈少爷一手造成,他的肉身被沉入哪条河,上仙大可问问陈少爷?”阎君轻描淡写地说道,他的眼里倒是充满了戏谑,他想知道苏泠儿接下来会怎么做,毕竟现在的陈玉乔已经没了过往的记忆。 苏泠儿踱步到床边,她安静地注视着这张熟睡的俊颜,猛然间,她注意到床上的人并未睡着,刚才的话应该也都被听了进去。 她轻轻地开口,“玉乔……” 陈玉乔感觉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里衣被浸得湿润。听见呼唤声,他慢慢睁开眼睛,从苏泠儿起身的那一刻起,他就醒了,他将刚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吕易的死竟然是他亲手造成的! 阎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夫妻二人,大有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苏泠儿面上的笑很温柔,并没有因为陈玉乔是杀人凶手而恼怒,她看着他,缓缓道:“玉乔,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过去的事,是过去的你一手造成,跟现在的你没有关系。莫要太过自责,已经发生的事,再去计较对错就是浪费时间。” 陈玉乔的心跳极快,他甚至都能听见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声音,他一把握住苏泠儿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恐惧与颤抖,“我竟然是杀害吕易的凶手,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以前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惊讶他现在的变化,可他却浑然不知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再去追问,毫无意义。”阎君冷冷地开口,面对陈玉乔脸上的慌张,他嗤之以鼻,“人活在当下,追溯以前只会让你更加讨厌自己。” “你是阎君,地府的阎王?”陈玉乔望着这个妖孽的男人,他有些不可置信,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荒唐的梦。 阎君的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本君不是,难道你是?” 苏泠儿浅笑,她握紧陈玉乔的手,“阎君刚才说了可以帮吕易还阳,你可要帮吕易?” 陈玉乔木然地点点头,当初吕易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既然现在吕易可以还阳,那他自然会义无反顾地帮忙。刚才的办法也听见了,要他的一碗血没问题,可是他之前把吕易的肉身沉入了哪条河,这得好好想想。 她转头问道:“阎君可知我夫君为何会一下性情大变?” “过去的陈少爷配不上你,现在的他勉强配得上。”阎君的话语里带着轻蔑之色。 陈玉乔不以为然,他只不过是抬眼看了看苏泠儿,迟疑地问道:“你不是凡人?” “我的确不是凡人,夫君怕吗?”苏泠儿期待他的回答,她想知道他的一颗心是否真实。 陈玉乔望着她,眼里一片赤诚,没有丝毫的闪烁,“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是我陈玉乔的娘子,是我陈玉乔今生最爱的女人。”说罢,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在不知不觉间紧扣在一起。 苏泠儿心里很是欣慰,她追随他千百年,总算没有辜负她的一片痴心。 “你们就不要卿卿我我了,赶紧想想吕易的肉身被沉入了哪条河吧!距离明日也就还剩几个时辰!”阎君单手撑着脖颈,躺在软榻上假寐。 这就是所谓的眼不见为净。 陈玉乔虽然性情大变,但对于过去的事,他还是依稀记得一些的。不过对于吕易,他似乎只记得他是他的书童,后来又失踪,脑海里根本没有那段伤害吕易的记忆。 “上仙,凭陈少爷一己之力是想不起来的,你得帮他一把。”阎君提醒道。 苏泠儿此时与陈玉乔十指相扣,心灵相通。他看不见的东西,她可以看见。走进他的记忆里,某一处似乎被一片浓浓的白雾笼罩,素手轻挥,一阵大风吹过,白雾消散。 在这时,陈玉乔晕倒在了床上。 看来是找到了那段记忆。 时间不等人,既然现在已经找到吕易肉身所在地,那就赶快准备做法。苏泠儿放开陈玉乔的手,然后对阎君说道:“我去将吕易的肉身带回来。” “嗯。” 眨眼的功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屋子里。阎君慵懒地走到床边,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手里凭空多出一把匕首和一个碗,慢慢靠近陈玉乔的手臂,手起刀落,鲜血喷涌而出,立马涌入碗里。 根据陈玉乔的记忆,苏泠儿来到京都城内最无人问津的一条河。她施法将吕易的肉身从河底捞上来,时间过去这么久,肉身早已腐烂,现在就是一具森森白骨,好不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