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诈尸 冬天最冷的时候,喻爷爷去世了,带着笑去世的。 喻臻跪在棺木前埋头烧纸,外面风大雪也大,吹得道观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头顶的小灯泡没有灯座固定,被漏进来的风带得一摇三晃,把棺木和喻臻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衬着昏暗的灯光,仿若鬼影。 “让您搬去和我一起住,您不愿,现在好了吧,再也住不成了,这破地方到底哪里好,现在哪还会有人来道观算命,更何况是这种建在乡下地方的破道观。” 喻臻吸了吸鼻子,手一抬抹了自己一脸纸灰,混着脸上的泪,看起来狼狈至极。 “我说给您翻修一下,您也不干,想回来陪您,您又不许,我养花在哪不是养,您怎么就这么固执。”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了下去,本来挺直的脊背弯下,沾着纸灰的手又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风更大了,有雪飘了进来。 他拿起一捆新的黄纸拆开继续烧,视线扫过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珠,想起小时候爷爷一脸认真哄他的情景,心里一梗,伸手把它拆下来,紧了紧手指,直接把它丢到了火盆里。 “您总说我福厚,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是享福来的,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2.医院 停尸三天后,喻臻在莲花沟村村干部们的帮助下把喻爷爷下葬了。 葬礼在午饭前结束,喻臻请村干部们在村上的小饭馆里吃了顿饭,又买了条好烟分给请来的抬棺人,然后告别众人,惨白着一张脸独自朝着道观的方向走去。 年龄最大的村主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消瘦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也是可怜,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喻老头却……唉,回头把年节补贴挪一份给他吧,虽然平时不怎么来往,但他到底是咱们莲花沟的人。” “可现在喻家就只剩喻臻一个了,道观又那么偏那么破,他会留在道观过年吗。”负责管理补贴发放的干部出声提醒。 村主任闻言拢眉,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摆手说道:“那先留着,等年节到了我亲自过去一趟,如果他不在,那这补贴就算了。” 清虚观虽然属于莲花沟村,但却距离村子很有一段距离,出村的路也是单独的,不与村路相连,如果不是特意绕路,喻臻爷俩平时几乎碰不到莲花沟村的乡亲们。 喻臻小时候有些傻,到小学才记事,喻爷爷怕他读村里小学被欺负,就花钱让他读了镇上管理严格的住宿小学,之后一路住宿中学住宿高中读下来,几乎和莲花沟村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沿路都是陌生的面孔,喻臻知道这些乡亲们在偷偷打量自己,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陈年八卦,但他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好冷,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双腿僵硬而麻木,后背一片凉飕飕,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穿过农田,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出神良久,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见时间不早,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3.小花匠 年关将近,喻臻决定回乡过年,暂时休息一阵。 把才租下没多久的两居室退掉,又转到苗圃把花全部转让给了同行,结了苗圃的租赁合同,喻臻带着不多的存款和行李,租了一辆出租车,连夜回了道观。 那天晚上的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观内地面上还散着葬礼当天洒下的白纸,喻臻就着小灯泡昏黄的光线,开灶烧了锅热水,开始打扫卫生。 道观虽小,但五脏俱全。等喻臻把道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遍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累得满头热汗,明明一晚没睡,却觉得精神无比,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冰冷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四肢轻得不像话,感觉原地蹦一蹦就能飞起来。 “爷爷,是你在保佑我吗。” 他笑着念叨一句,把抹布挂到桶沿,仰头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出了会神,然后摇摇头,弯腰提起桶绕去了后院。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睡的是木板床,盖的是旧棉絮,除了冬天,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不做大的改动,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砰!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交握的手指松开,在被子上点了点,抬眼看向应该是一家之主的殷禾祥,认真问道:“此界……在这里想要缔结婚约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殷禾祥闻言一愣。 缔结婚约?这是什么古老的说法,等等,儿子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难道他刚刚的醒悟都是假的?心里还挂念着那个韩雅? 转身走回来的仇飞倩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眉毛一皱,张嘴就要再劝,却被心情已经超速度飞扬的小儿子打断了话。 “缔结婚约?大哥你是说结婚领证啊,领证只需要户口本就行了,麻烦的是办婚……等等,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你、你……” 殷乐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不对,飞扬的好心情卡住,干巴巴咽了口口水,深怕再次戳中自家大哥那根名为单恋的脆弱神经,话语一转,舌头打结地试探问道:“大哥,你、你是有中意的结婚对象了吗?” 殷炎轻轻点头,殷乐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天又要塌了。 仇飞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斩钉截铁说道:“小炎,我不会允许你和韩雅在一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殷禾祥安抚地按住妻子,虽然没说话,但眼里也带着不赞同。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殷炎松开的手再次交握在了一起,视线扫过明显想歪了的三人,摇头:“我中意的结婚对象不是韩雅,而是一个……小花匠。”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隐隐带上了一丝缱绻温柔,只可惜正懵逼的一家三口完全没听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小花匠?谁? 清虚观后山,背着背篓的喻臻停在一棵开花开得十分灿烂的桃花树下,满眼稀奇。 桃花不是三四月份才开花吗,这棵怎么十二月底就开了,变异了? 4.叩。 像是被他看得恼了,一根桃花枝突然脱离枝头掉了下来,正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顺着他的后脑勺滑到了他背上的背篓里。 “啊。” 喻臻抬手捂头,扭头看背篓,只可惜视角限制,只能看到自己棉服帽子的一角。 这枝丫长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下来。 他越发觉得莫名,干脆扭身把背篓卸下来,弯腰捡起篓中干柴上躺着的带花桃枝,再次仰头朝桃树看去,想找找到底是哪根枝丫断了,却只看到了满目光秃秃的树枝。 北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喻臻捏着带花的桃枝,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瞪着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心里一抖,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干巴巴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更糟糕的是,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喉咙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上面的花不谢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不听爷爷话的惩罚来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驶着,速度慢得完全对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点开,哥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颠簸。” 殷乐第五次开口提醒,听得驾驶座上的翁西平满脸无奈。 “小少爷,再慢车就该熄火了。” 殷乐看一眼窗外后退得十分缓慢的景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干巴巴笑了笑掩饰尴尬,透过后视镜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来他应该也跟着坐去后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过沉默,带得他也变得奇怪起来,总觉得现在的大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让他觉得随意靠近都是对大哥的一种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祸一场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仅性子变了许多,就连长相都看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却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从最开始不健康的暗红,慢慢变成了一种惹人不自觉多看的偏淡色泽。 也许是瘦了的缘故,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了,皮肤也变好了,就连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哪里像是重伤初愈,倒像是出国去整了趟容。 后视镜里本来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兄弟俩通过后视镜对上了视线,殷乐一愣,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 殷炎表情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白得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脸上,骨节分明,明明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殷乐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大哥还是那么帅。” 他用力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简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当然会显得更立体,大病一场皮肤在医院捂白了,自然就衬得发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营养餐,又被逼着整天躺在床上,这么休养着,皮肤不变好才奇怪。 至于身高,以前大哥喜欢塌着背,所以不显个,现在因为医嘱时时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来比以前高了。 什么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亲大哥,帅气是基因里带着的,整什么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殷乐心里横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消失,干脆转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夸道:“还是妈妈眼光好,这新大衣穿起来真帅气,可比你以前买的那些夹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拢了拢深色长款大衣的衣襟,没有说话。 殷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挪了上来,定在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虽然觉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现在这随意散下来的柔软黑发看起来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还是讨好说道:“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等回了B市,咱们一起去剪头发怎么样?” “小少爷坐稳,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殷炎没有应和殷乐的要求,只跟着嘱咐道:“坐好。” “哦。” 殷乐应了一声,乖乖转回身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乖得不像话。 坡并不长,很快就平稳上去了,一条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直走。” 殷炎开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殷乐觉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种大哥现在很紧张的错觉,明明大哥还是一脸没表情,沉稳淡定得不像话的模样。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路面越窄。 当路边出现一块树木断裂区域时,殷乐的视线定了过去,脸上的快活不见了,抿紧了唇。 翁西平也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区域。 道观已经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没看事故现场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观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汽车在道观门侧停下,十分礼貌地没有挡门。 殷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的门和这么破的屋子,视线扫过院门上的老化缝隙和院内房舍简陋的瓦片屋顶,小心脏抖了抖,突然有些发虚。 在他的脑补中,救了大哥的未来大嫂是一个带着朴实温暖气质的清秀姑娘,住处虽然简单,但屋前是花田,屋后是清泉,不沾凡俗事物,满身都是灵动自然的气息。 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大哥,才能让被韩雅伤透了心的大哥迷途知返,一见倾心,明白爱的真谛是温暖和救赎,而不是虚伪的欺骗和无期限的绝望等待。 “小少爷,脑补是病,得治。警察不是说过吗,救了大少爷的人是个住在道观里的年轻小伙子。还清泉和花田,平时少看偶像剧,多看书。” 翁西平无情戳破殷乐的幻想,解开安全带下车。 殷乐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把脑补出的羞耻画面给说了出来,脸一红,忙回头看向后座想要解释,却发现后座已经空空如也,他家那车祸后变得特别沉稳的大哥早没了人影。 嗯?人呢?车不是刚停下吗? 他茫然侧身,然后在道观门口看到了自家大哥那帅得让人腿软的身影。 观内。 喻臻坐在陈旧的木桌前,紧了紧冰凉的手指,抿了抿完全没了知觉的嘴唇,垂目看向瓷碗里飘着热气的桃花粥,深吸口气,抬手,摸上了碗沿。 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再这么冷下去,他怀疑自己会被活活冻死。 叩叩叩。 摸到碗沿的手指停下,他疑惑眨眼,摇了摇头。 怎么有敲门声,又幻听了? 叩,叩叩。 桃花粥的香味飘了上来,被冻住的思维开始转动。 他懵了几秒,终于意识到敲门声是从院门处传来的,不是幻觉,连忙起身,随手抓了抓自己晨起后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扯了扯身上臃肿的棉服,转身朝着观门快步走去。 真奇怪,平时几年都不见得有人上门的小道观今天居然有人敲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来了来了,稍等。” 他提高声音应了一句,免得客人着急,手已经摸上了门上的铜制手环。 一丝浅淡的清凉味道穿过门缝钻入鼻间,他拉门的动作一顿,被这奇异的味道一激,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最近遇到的奇怪事情实在太多,深山密林易出事,现在来敲门的会不会不是人,而是…… 叩。 拉得微开的门板上再次传来一声轻扣声,然后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从门缝处伸进来,扣住门板,轻轻用力,缓缓推开了门。 对方的力道并不大,喻臻却全无反抗之力,或者说,他此时完全没了反抗的心思。 他看着门上那只苍白的手,事故那晚有关于诈尸的记忆迅速回笼,不自觉后退一步,眼睛瞪大,牙齿开始打颤,满眼惊惧地朝着渐开的门后看去。 5.猪队友 吱——哑—— 老旧木门开启时发出一阵难听的摩擦声响,喻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摸进口袋,捏紧了已经出现裂纹的平安珠。 冷风顺着半开的门板吹了进来,直扑面门。 喻臻因为桃花粥的香气而稍微活动的大脑再次冻住,冷意卷土重来,前有未有的凶猛。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一下,眼前突然发黑,还来不及看清门后人的模样,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朝地面倒去。 砰! 木门砸到墙面的声响传来,两声急促的脚步声后腰身突然一紧,下坠的身体被稳住,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而来。 混乱间平安珠被他从口袋里带出掉到了地上,本来坚硬的珠子突然变得脆弱无比,在落地的瞬间碎裂开来,变成了几块普通的褐色颗粒状小石头。 好暖。 视线渐渐恢复正常的喻臻没工夫去管这颗祖传的宝贝珠子,本能地伸手抱住身前的温暖源,把身体整个贴了进去,贪婪呼吸着对方身上明明闻起来很清凉,感受起来却很暖的气息,急切得像个泛了毒瘾的瘾君子。 “抱歉,我来晚了。” 殷炎任他抱着,垂目看着他憔悴的脸,一直淡漠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手臂回拢,稳稳把仍在努力贴靠过来的人按在怀中,头发无风自动,似有奇怪的能量在周身环绕。 吱——啪嗒,砰。 历经几十年风吹雨打的道观木门受不了来客刚刚残暴的“推搡”对待,在两人抱在一起的瞬间歪斜倒塌,带着殷炎着急时留下指印和本身存在的腐朽裂纹掉到了地上,扬起一地土尘。 “天呐……” 后一步过来的殷乐站在挡门的翁西平身后,看着院中“深情相拥”的两人,伸手扯翁西平衣服。 “翁叔,你掐掐我,我、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翁西平被他扯回神,看一眼地上的门板,因为太过震惊,脑中反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在此时完全不是重点的问题。 “小少爷,大少爷第一次上门就拆了人家的半扇大门,等回去了,我该怎么向夫人汇报。” 殷乐闻言低头看门板,傻乎乎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用力扯一下他的袖子,八卦又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这不是重点!你看看哥,他、他居然和个男人抱在一起!” “大少爷不是想和对方结婚嘛,抱一抱很正常。”翁西平已经被震惊砸得彻底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殷乐简直要崩溃了,继续说道:“可他们俩之前就见过一面!一面!这才见第二面就直接抱上了!” 还抱得仿佛两人已经相爱在一起了很久一样! 虽然之前大哥说看中了这位年轻的救命恩人作结婚对象,但正常的程序不应该是先互相认识,然后再慢慢接触了解吗?到了大哥这怎么就直接抱上了? 这发展他不明白! “少夫人不是没反抗嘛,多抱抱好,有利于感情发展。” 翁西平继续顶着张稳重成熟的脸,说着完全不靠谱的话,还自动给喻臻改了称呼。 “……” 殷乐终于知道了猪队友是什么模样,愤愤丢开他的袖子,挤开他跨前一步,想含蓄提醒一下门内忘我的两人,却不防备老建筑的门槛太高,他抬腿过低,脚尖踢到了门槛边沿,身体一歪,慌乱间双手乱挥,抓住了仅剩的另一半门板。 吱——噗通! 啪! “啊!” “小少爷小心!” 道观的木门实在太旧了,在殷炎不小心拆掉右边的半扇门之后,殷乐也不负众望地把剩下的左边半扇门给拆了下来。 身体渐渐回暖的喻臻被这声门板砸地的声音惊回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什么人,心里一惊,忙用力把人推开,视线本能地绕过刚刚“非礼”过的人形暖手袋,挪向了门口。 呼,北风从空洞洞的门框中吹进来,把他被暖意糊住的大脑彻底吹清醒了。 殷乐坐在破旧的门板上,羽绒服上站着土灰,见喻臻望过来,尴尬满溢后脸上的表情反而淡定麻木起来,傻乎乎举起手挥了挥,干巴巴笑着招呼道:“初次见面……那个,大嫂你好。” 喻臻:“???”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他快走两步站到门前,望着地上几乎算是彻底报废的木门,怔怔愣了几秒,突然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 “呃……” 招呼没得到回应,殷乐举起的手顺势落下,轻轻抓了抓头发,见大哥在喻臻跑走后转身看了过来,突然有些心虚,边往起爬边解释道:“我、我就是不小心……” 殷炎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伸手解开大衣衣扣直接把衣服脱掉,然后把衣服丢到他怀里,示意了一下门侧角落,说道:“站那边去。” 殷乐条件反射地跨步挪过去,然后才意识到殷炎居然把外套脱了,现在就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件毛衣顶着冷风站在门口,立刻急了,忙抖开外套上前一步,说道:“大哥,你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不能受冻。” 殷炎轻轻挡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蹲下身把地上的门板扶了一块起来,然后走到门框边,观察了一下上面朽化断裂的木楔,朝抱着一个工具箱从观内跑出来的喻臻伸了手。 “锤子。” 喻臻停步抬眼,这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苍白,但俊美,侧头看过来时光线斜照,居然有种他正从云端朝下施舍目光的错觉。 不是鬼,鬼不可能长这样。 “要先把旧的木楔拆下来,锤子。” 殷炎把手往前递了递,与他对视的双眼不闪不避,明明是很正常平静的眼神,但这么一直看着,突然间就有了点温柔深情的姿态。 翁西平的视线在对视的两人间来回转了转,伸手按住还想再次上前给殷炎披衣服的殷乐,把他拽到角落,然后偷偷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找出一个号码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还冷?” 始终得不到回应,殷炎伸着的手翻转抬起,十分自然地朝着喻臻的脸摸去。 喻臻终于回神,忙歪头避开他的手,不知为何突然窘迫起来,掩饰性的蹲下身把工具箱放到地方,打开箱子后在里面叮叮咚咚一阵翻找,找出一把两用锤递了过去。 “给。” 他开口,声音比预估的低太多,几乎只是发出了一道气音。 意识到这点后他越发窘迫,拿着锤子的手往回缩了缩,犹豫着要不要抬头再说一遍,手上却突然一轻,然后身前笼罩的阴影挪开,殷炎把门板靠到一边,蹲下身对准门框底部的破损木楔就撬了起来。 “我叫殷炎,你的名字?” “啊?” “你的名字。”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干起木工的活来却利落又熟练,修长的手指动作间带着一种悠闲自如感,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喻臻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思维有些迟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乖乖回道:“喻、喻臻,我叫喻臻。” “嗯。” 殷炎低应了一声,把撬起的木楔拆掉,再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什、什么?” 喻臻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丢脸,但他控制不住。 思维钝钝的,一点都不听话。 “钉子。” “啊……哦哦,钉子,钉子。” 喻臻埋头又是一顿翻找,找出两根尖尖长长的钉子握在手里,小心调整了一下角度后才轻轻把它们放在了面前摊开的好看手掌里。 省城某间酒店里,仇飞倩和殷禾祥头凑头的坐在一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视线先在自家大儿子单薄的衣衫上停了停,然后立刻转到了侧对着镜头的喻臻身上。 穿着很朴素,皮肤很白,身高应该比自家儿子矮一点,头发有些乱,但男孩子嘛,不太注意形象也能理解。 仇飞倩伸手关掉手机麦克风,认真评价:“只能看到侧脸,但目测外形不错,穿着虽然朴素,但很干净,也很注意保暖,不像那个韩雅,大冬天光着一双腿在外面晃,也不怕老了腿疼!” 家教让她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嫌弃和厌恶却完全没有遮掩。 殷禾祥假装没听到妻子略显诅咒的后一句话,看着画面中隔着工具箱蹲在一起的两个人,欣慰说道:“小炎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话都多了不少。” “愿意说话就好。”仇飞倩闻言重新看向手机屏幕,视线落在背对着镜头的殷炎身上,伸手摸了摸他比以前单薄许多的背影,突然伸手把视频关了。 殷禾祥阻拦不及,问道:“怎么关了?” “人家小俩口培养感情,你个做爹的在这偷看,像话吗!去,把我的包拿上,小炎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得全部换新的,咱们去商场!” “全换?”殷禾祥有些跟不上妻子的节奏。 “对,全换!”仇飞倩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冒出了扭曲的冷光,冷笑说道:“小炎刚从一个臭泥潭里爬出来,以前的衣服上都沾了泥潭的臭味,熏死人了,刚好全部换了,以后住花田里边!” “……” 殷禾祥张张嘴,看着妻子那仿佛儿子已经摆脱旧坑迎来新生活的痛快模样,冷水到底没能泼出去。 泥坑如今确实是已经出来了,但那花田能不能挪到家里来,这不还没谱呢吗。 6.桃木剑 旧的木楔已经不能用,工具箱里也没有新的。 在用钉子修补了一下破损的门框之后,殷炎起身走到观外,捡了根结实的断木回来。 “斧头和刨刀。”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 殷乐懵住,忙开口唤道:“哥你干嘛去,哥?” “坐好。”殷炎头也不回地吩咐。 殷乐刚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乖巧两秒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怂,却也没胆子再追上去。 后院,吓得浑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黄从房里哄了出来,反复确认过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老黄之后,稍微松了松手里握着的桃木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黄、黄叔,不必了,我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补贴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补贴还有,不缺你这一份。还有这桃木剑不是你爷爷的压箱宝贝吗,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老黄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边拽着他朝前屋走去边乐呵呵说道:“看你这点小胆,你这救了人是好事,怕什么,先不说人家还好好活着,就算人家真死了,你作为救过他的人,人家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来害你呀,快,去前屋陪客人说说话,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喻臻闻言疯狂摇头,伸手死死抱住屋外的廊柱,上牙打下牙,冷意和恐惧一起缠过来,缠得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桃木剑的手紧得关节发白,无声表达着他的抗拒。 7.失魂症 人在极度恐惧时,身体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 就比如此时,平时力气并不大的喻臻居然硬生生把干农活攒出一把子大力气的老黄给拖住了,死活没让老黄把他给拽走。 老黄被他这小孩一样的逃避表现给逗乐了,索性不再拉他,转回来掰他抱柱子的手,哄道:“你这孩子真是,那外面坐着的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再说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来,松手,听话。” 喻臻继续摇头,只恨不得把腿也给缠到柱子上,体内的冷意凶猛泛滥,大脑的思维又开始变得迟钝,嘴唇发紫,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费力起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生病了?” 老黄明显感觉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温度在慢慢变凉,又见喻臻的脸色实在不好,不单单只是害怕的样子,忙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哎呀!你额头怎么这么冰!”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意识回笼,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殷炎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包容,声音微带叹息:“喻臻……我想这样和你对话很久了。”久到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一点火星飘出,落在了坐在灶后发呆的喻臻手上。 “嘶——” 喻臻被烫回了神,下意识拍开火星揉了揉手背,看着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手指,呻/吟着捂住了脑袋。 没了冷意困扰,不再大脑迟钝,理智和智商一起上线的他终于消化掉了殷炎塞过来的一大堆信息。 安魂珠、借尸还魂、失魂症……不,这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脑残烧了颗珠子而已,怎么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突然就大变样了。 门口的那场对话因为殷乐的靠近无疾而终,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自称是“借尸还魂”的“殷炎”,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被“借尸还魂”了的死者家属,心里还莫名其妙自作主张的代替现在的“殷炎”心虚愧疚起来,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找借口躲来了厨房,避开了麻烦中心。 但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也躲不了多久,烫手山芋现在还在外面坐着呢。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挪动手指按住脸,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生活,心里明白那个殷炎说的话十有八/九全是真的,但是…… 【小臻,别怪爷爷啰嗦,这本书给你,你好好修炼,不然你体内的大能残魂迟早会冒出来吃掉你,到时候你不仅这辈子完了,下辈子也会完了。】 【你的姻缘线被你体内的残魂影响,爷爷算不出来,唉,估计是断了,真是作孽哟,我家小臻这辈子看来要打光棍了。】 【生死轮回皆为天命,小臻,你逆天而生,亲缘尽断,注定孤苦,唯你体内残魂还给你留了一线生机,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完了完了,小臻,你下辈子怕是要投生成一头猪啊,爷爷可不想有个肥猪孙子,快,那本书呢,快找出来好好修炼,讨好一下大能,让大能给你改改下辈子的命格。】 曾经以为是玩笑逗趣的话悉数闪过脑海,爷爷那揶揄作怪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喻臻心里猛地一跳,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起身快步朝着房间冲去。 8.户口本 喻爷爷是个很有趣的老人,喜欢讲故事,喜欢拿着铜钱给看到的所有生物算命,更喜欢逗弄喻臻。 他说过很多逗趣玩笑类的话,有的说过就忘,有的自相矛盾,还有的一听就是编出来捉弄人的,但只有“大能残魂”这个故事,他反复说了许多年,里面的细节从来没有错过。 喻臻记事晚,脑中能想起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上小学前,再往前就完全不记得了。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能清晰记起在某个天气糟糕的午后,爷爷抱着只有几岁的他跪在祖师爷神像前,一脸严肃地给他算命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9.领证 殷炎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再次强调道:“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 “……所以?” “现在安魂珠已碎,我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你踏入修真之道,摆脱此界天道对凡人的约束之前,我们必须形成新的联系,否则在山神的馈赠耗尽之后,你仍会备受失魂症折磨,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安静看着他,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 “大哥,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还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纠正他的错误说法。 “……妈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别转移话题了,老实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亲,殷炎思索几秒,坦诚回道:“我告诉喻臻……” 殷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殷炎垂眼与他对视,把小红本本又揣回了口袋里,说道:“我会死。” “……” 殷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崩溃状捂脑袋。 天呐,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强迫救命恩人和他领了证,禽兽啊! 10.恶婆婆 接到小儿子的一线情报后,仇飞倩立刻停止了在商场扫货的行为,拽着满脸懵逼的殷禾祥直奔大坞市民政局。 然而紧赶慢赶,两人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们终于扛过堵车大潮赶到大坞市民政局时,殷炎已经在殷乐看疯子的眼神下,带着喻臻去了大坞市唯一一家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珠宝店,买结婚戒指。 对于殷炎这种非要买“契约信物”的行为,喻臻麻木表示:你是大能你说了算,依你依你都依你。 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可以做。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和姻缘,万分抱歉。 仇飞倩唰一下抓紧了殷乐的胳膊,严肃着脸,迷茫着眼。 怎么回事?她并不是来演恶婆婆的啊,现在这情况……难道她长了一张恶婆婆的脸,吓到这个小花匠了? 11.我同意 一家人气氛别扭的找了家饭店,开了间包厢,喝下午茶。 殷炎不动如山,喻臻如坐针毡。 “那个……喻臻是吧,我是殷炎的妈妈,仇飞倩,旁边这位是殷炎的爸爸,殷禾祥。你别紧张,咱们就轻松的聊聊天,加深一下了解。” 仇飞倩率先开口,努力让表情显得温和一些,想洗刷掉自己“恶婆婆”的形象。 喻臻连忙站起身,朝着两人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礼貌唤道:“伯父伯母好。” “好好好,快坐下,不用太拘谨。”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表情看似淡定,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仇飞倩听得大皱眉头,侧头朝一直坐在角落当背景的翁西平看去,问道:“西平,情况是小乐说的那样吗?” 翁西平点头,补充道:“去民政局的路上,喻先生的情绪一直很低沉,反而是大少爷表现得十分急切,还主动提起了‘今日宜嫁娶’这种话。” “对对对,大哥还说什么‘我不嫌弃你’,但明显喻哥很嫌弃他!”殷乐附和,声音不自觉扬高。 仇飞倩忙示意他声音压下去一点,侧头和同样皱着眉的丈夫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与殷乐简单的想法不同,他们考虑得更多。 殷炎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不会是车祸后受刺激过大,疯了吧。 12.机缘 殷炎拉着喻臻径直走出了饭店,停在了饭店侧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怎么带我出来了?” 喻臻疑惑,同时往回抽手。 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得太多,直到这时喻臻才有余心注意到,这位从他体内跑出去的残魂,表面看起来正正经经挺君子之风的,但细想想,小动作其实很多。 之前的几次牵手,还有刚刚包间里的揽肩,对于两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来说,这些动作都太过亲密了。 不对,喻臻想到这皱眉,苦恼思索,他和殷炎好像也不算陌生人。 毕竟曾经活在同一个身体里,现在还领证了。而且这位残魂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长辈。 所以他们领证是乱伦? “……” 他疯狂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推测甩出脑海,看向对面在发现他的动作后十分自然的就松开了手,表情也始终平静淡定,似乎和他手牵手也没什么的殷炎,迟疑想着。 或许对方和他的想法一样,也把自己当成了看着长大的小辈来看待,所以很自然的牵手了,就像家长牵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一种纯粹的包容和关心。 至于揽肩,刚刚殷家人都在,揽肩或许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吧,毕竟对方还要用殷炎这个身份活下去。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松开他的手之后转而按住了他的头,问道:“为什么摇头,头疼?” 果然是长辈式的关心啊,毕竟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会这么自然的去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头。 恋爱神经完全没开窍的喻臻自顾自在心里下着结论,然后不太聪明的脑子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又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嗯。” 殷炎点头,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收回手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侧头示意了一下小巷另一边,说道:“去那里,你的机缘到了。” 机缘? 喻臻迷茫脸。 “你现在魂魄不全,魂体太弱,正统的修炼方法不适合你,想顺利进入修真之道,必须先练魂。今日宜嫁娶,也宜鬼行,巷口处有一功德迷魂,去唤醒她,送她去轮回。” 喻臻听明白了他的话,然后被他话语里无处不在的“鬼”字吓得嗖一下贴紧了墙壁,开始哆嗦:“你、你是说,巷口有、有个鬼?” 殷炎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诡异沉默两秒,上前把他从墙面上往下撕,说道:“功德迷魂不会伤人,喻臻,机缘不易得,误了时辰,等阴差赶到,你就没有靠近迷魂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还有可能碰到阴差? 之前差点被勾走魂魄的恐惧感疯狂升起,喻臻摇头,甚至连脸都白了,在被他撕离墙壁后还伸臂准备去抱三步之远外的垃圾桶。 殷炎连忙伸手拦住他,然后被怕得不行的喻臻退而求其次地抱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愿意去巷口。 殷炎被他抱得后仰了一下,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脆弱恐惧,先是有些迟疑,想起他残缺的魂魄,又无声叹息一声,轻轻拢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天,想了想说道:“喻臻,只有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的大善人死后才会成为功德魂魄,比如你的爷爷,喻荣丰。” 喻臻被恐惧挤满的大脑被这话冲出了一点缝隙,抱着他的手松了松。 “巷口的魂魄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位老人,她现在迷路了,找不到轮回的路,你会帮她的,对吗?”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声音却放轻了一点。 喻臻想起爷爷,脑补了一下爷爷死后魂魄迷路,无□□回投胎,还没人帮忙的画面,心脏一缩,抱着他的手松开,后退了一步。 殷炎松开手安静看着他,没再说话。 “那我、我……” 喻臻想说“那我去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 “去吧。” 殷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转得正对着另一边巷口,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 喻臻被动往前,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躲不过了,也明白殷炎这样是为他好,深吸口气,迈步朝着巷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殷炎看着喻臻僵硬走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袍在业火中行走的消瘦身影,不自觉上前一步,又克制停下。 不能去。 这是他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跨出第一步。 他停下了,喻臻也停下了。 巷口已经近在眼前,喻臻白着脸回头,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确认问道:“你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 巷内光线很暗,走远之后殷炎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但他点头的动作十分明显。 “那我去了。” 喻臻收回视线,不再看殷炎始终脊背挺直的身影,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冲出巷口,然后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撞了个正着。 “哎呦,我的苹果。” 老婆婆长相和善体型富态,和比她高一个多头的喻臻撞在一起,她只是松了手里拎着的水果,喻臻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婆婆您没事吧。” 喻臻连忙爬起身道歉,弯腰帮老人去捡苹果,手轻轻一捞,却直接从苹果上穿了过去,身体立刻僵住了。 “我能有什么事,孩子你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都怪老婆子走路急没看路,你有没有摔伤?” 老婆婆没去管地上的苹果,快步上前把喻臻拉起来,像看自己的大孙子一样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着急地上下打量,满脸掩不住的关心。 “我、我没事。” 喻臻感受着她手上温暖如活人的温度,看着她红润满是神采的脸,扫一眼她空荡荡没有影子的脚下,手指紧了紧,压住恐惧感伸手扶住老人,问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巷子口,家人呢?” “家人?” 老婆婆表情迷茫了一瞬,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弯腰自己捡起地上的苹果袋子,懊恼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孩子生病了,我得去看他呢,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医院?奇怪,我怎么走这来了。” 医院? 喻臻回忆了一下大坞市几个大医院的地址,问道:“是第一人民医院吗?” “对对,就是这个,我孩子还等着我给他送吃的呢,小伙子谢谢你啊,我得走了。” “等等!” 喻臻连忙拦住老婆婆,想起巷内的殷炎和随时可能过来的阴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向老婆婆说道:“这里步行去第一人民医院太慢了,我送您过去吧,您等等,车马上就来。” 老婆婆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推辞,喻臻坚持,最后老婆婆拗不过喻臻,还是随喻臻一起上了出租。 走路要十几分钟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几分钟。 出租车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喻臻付了车钱,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不远处被交警围了一圈,似乎出了车祸,边上还滚着几个苹果,心里一紧,忙侧身挡住老婆婆的视线,在司机看神经病的眼神下,扶着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存在的老婆婆进了医院。 “好孩子,谢谢你,这个苹果你拿着,自家果林出的,甜着呢。” 老婆婆硬是塞了一个苹果到喻臻手里,反复道谢后才转身走入医院,几秒后,曾经听过的缥缈铃声隐隐传来,老人的身影越走越淡,渐渐消失了。 喻臻用柱子挡住自己,捏了捏手里突然有了实体可以摸到的苹果,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摇了摇头甩开情绪,大步朝着医院外跑去。 再次搭车回去,巷内殷炎仍保持着送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脸上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见他回来,只平静问道:“送走了?” 喻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苹果,说道:“她给了我这个,说很甜。” 心里涌动着一股难过低落的情绪,殷炎看着他强装无事的表情,抬手盖住了他手上的苹果。 “喻臻,你不用这么善良。” “你怎么了?” 喻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苹果的手缩了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殷炎这才发现他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出口,摇摇头表示没事,盖着苹果的手微动,下一秒,苹果化成一团金光旋转升起,然后分成两缕分别没入了两人的身体。 失去了苹果的阻隔,他们的手轻轻搭在了一起,皮肤接触的瞬间,他们手上的戒指表面隐隐有一层微光一闪而逝。 喻臻被这完全不科学的一面震得瞪大了眼,傻傻望着金光钻入自己身体,然后心口一暖,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又很快消散,身体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 13.“家暴” “还差一点。”殷炎松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终究还是有了影响。” “什么?” 喻臻没听清楚他的话,回神后一边询问一边检查自己的身体,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变化。 殷炎看着他现在堪称傻气的举止,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住他的头。 喻臻被按得愣住,抬头看他。 从外表上看,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艰难跟上他的话题,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视线,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来,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喻臻虽然胆小、话少、嘴巴也不算很甜,但踏实、真诚、孝顺,对待长辈时那种尊重和敬爱是打心眼里冒出来的,让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仇飞倩受用得不得了。 而且通过接触,仇飞倩发现喻臻对被逼婚这事心里没有怨气,还似乎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品性十分大度善良! 真好啊。 一顿饭吃完,被韩雅折磨多年的仇飞倩心里的感慨简直要溢出来。 不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只觉得儿子就算真的是因为疯了才绑了这么个媳妇回来,那也是疯得好!最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算了,省心! “就和我住一个酒店吧,明天我带你去商场转转,看这小脸白的,男孩子也必需穿暖和点,可别学小炎那样,大冬天的只穿件夹克在外面晃!” 饭店门口,仇飞倩拉着喻臻的胳膊,边说边想把人往车上塞。 殷炎眼疾手快地把喻臻拦住,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妈,我和喻臻回道观住。” 仇飞倩顿住,隐晦瞪他一眼,又伸手去拉喻臻,训道:“你把人家门板都拆了住什么住!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丝毫不退,不仅把喻臻给拽了回来,还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解释道:“只是拆了院门门板,房门是好的,可以住。” “……” 这混账儿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连门板这种托词都听不懂,还一本正经的解释,真是想把人活活气死! 她可都听小乐说了,喻臻家那道观又破又偏,连个正经的浴室都没有,现在天寒地冻的,放着暖烘烘的酒店不去,带着刚领证的对象去挨冻,脑子坏了吗! “要不……我先送您和、和爸爸回酒店,然后再自己回道观?”喻臻从殷炎背后探头,小声提议,含蓄表明自己的态度。 酒店他是不想去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而且爷爷还等着他回去上香呢。 正主开口了,仇飞倩不好像对待自家儿子那样粗暴拒绝他,正想再劝,殷炎突然侧头看向身后的喻臻,问道:“会开车吗?” 喻臻疑惑,傻乎乎点头:“驾照考了,但是……” “翁叔,车钥匙给我。” 殷炎招呼了翁西平一声,然后牵住喻臻的手,朝仇飞倩和殷禾祥点点头,说道:“爸妈晚安,天暗了,我和喻臻就不送你们回酒店了,明天医院见。” 说完接过翁西平递过来的车钥匙,牵着喻臻走到车前,拉开驾驶座把喻臻塞进去,钥匙也丢给他,然后自己绕到副驾驶,开门上车,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走。” 今天听惯了他的命令,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直接把车发动了,等起步了才想起还没正式和长辈告别,但此时车已上路,不好回头,于是只能在心里小小致歉,硬着头皮往前开。 黑色的轿车很快汇入车流,速度快得殷家人全都没反应过来。 “啊!我的野兔肉!”殷乐突然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仇飞倩被嚎回了神,伸手拍他一下,然后扭头瞪翁西平:“你怎么把车钥匙直接给他了!” 翁西平一脸正直,淡定回道:“夫人,据我观察,喻先生家的道观只有一个房间可以住人。” 空气突然安静,翁西平再次补充:“我看夫人您好像很喜欢喻先生……这是个好机会。” 安静在持续,良久,殷禾祥回神,上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铿锵有力:“干得好!果然还是西平最懂事!” 翁西平矜持微笑。 卧……槽…… 殷乐无声感叹,被自家父亲和管家叔叔的猥琐惊呆了。 14.废墟 喻臻是个完全的新手司机,驾照才考到手一年,之前只开过送花的小货车,开的时候还一直有花农老司机在旁贴心指导,积累的开车经验少得可怜。 现在第一次独立开车,他很慌。 “不用紧张,我会看着你。” 喻臻握紧方向盘,眼睛完全不敢从路面上挪开,问道:“你会开车?” 他之前还以为殷炎把车钥匙扔给他,是因为不—— “不会。”殷炎回答,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15.折现 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眼前的一切纤毫毕现,五感像是挣脱了什么朦胧的枷锁,变得格外清晰敏感起来。 喻臻掀开毛毯,错开与殷炎对视的视线,伸手推车门。 双手明明是暖的,推车门时却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他跨步而出,视线一寸寸扫过地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砖瓦,迈步向前,然后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应该是房间的地方,跪在地上开始清理废墟。 “在那里。” 殷炎靠近,弯腰抓住他的手,引他回头。 汽车旁边,几个老旧木箱堆在那里,上面满是灰尘痕迹,顶上还搁着一把桃木剑。 喻臻茫然地看着那些箱子,良久,身体一歪坐到地上,嘴唇颤动着就要哽咽出声,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下,低着看着膝盖下熟悉的道观地板,被殷炎抓着的手用力握成拳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你爷爷算到了你的一线生机,所以固执保持着这所道观的一砖一瓦,尽力讨好山神,用道观和自己的毕生修为,求得了你现在的平安。” “喻臻,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若你向善,他救你便是大功德;若你平庸,他一生修为白费;若你作恶,他死后永不入轮回。” “B市是此地龙脉所在,走吧,该离开了,你的路在那里。” 微凉的声音响在头顶,却又像是响在心里。 喻臻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慢慢仰头,红着眼眶看着殷炎始终表情平静的脸,哑声说道:“我想再去后山看看,还有村里……” 殷炎弯腰把他扶起来,抬手按住他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我陪你。” 道观塌得很彻底,连基本的房屋框架都没了,喻臻试图再从里面找出一些有用的旧物,却什么都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已经全被殷炎清了出来,没用的东西则彻底腐朽埋在了废墟下。 跨过废墟,喻臻循着小路上山,停在了那株曾在冬日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树下。 “谢谢你,我会回来看你的。” 桃枝轻晃,像被风吹的,又像是错觉。 喻臻摸了摸树干,仰头望一眼已经找不到断枝的枝丫,勉强笑了笑,在心里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走向等在不远处的殷炎,没有回头。 下山后两人把旧箱子搬到了车里,绕路去村里墓地祭拜了一下喻爷爷,之后喻臻在征求过殷炎的同意后,拿着那张仇飞倩给的支票,找到村主任老黄,把支票交给了他。 “这个给您,您拿去修一修进村的路。还有,道观塌了,如果修路的钱还有剩余,就麻烦您请人清理一下道观废墟,免得有小孩子好奇去那玩,不小心摔了。这里是我存的一些花籽,都是些好养活的花,等废墟清理干净了,就洒点上去吧,也算是了了我给爷爷种个花田的愿望。” “喻臻,你——” “我得走了,朋友还等着我,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喻臻打断他的话,把支票塞他手里,朝他难看的笑了笑,然后后退一步朝他鞠了一躬,认真说道:“拜托了。” 黑色轿车离开了,老黄站在家门口,低头看看手里的支票,又遥遥看一眼道观的方向,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成了一声长叹。 都说好人有好报……这大过年的,唉。 一路无言,直到汽车彻底离开大坞市的范围,喻臻才终于收回看着车窗外的视线,侧头说道:“支票上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殷炎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十分认真的开着车。 喻臻于是也不再说话,再次侧头看向窗外,发现自己的视力是真的变好了,居然能清晰看到十字路口左侧马路几百米处停靠的一辆宝蓝色跑车,和车内正在激烈争吵的男女。 又是违章停车。 他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宝蓝色是今年的热门色系吗?最近好像总是看到。 仇飞倩体检定的医院正是殷炎车祸后住的那一所,也是喻臻检查时去的那一所。 作为H省最好的三甲医院,在仇飞倩大把砸钱的情况下,一家人的体检进行得很顺利,检查结果出来得也很快,只不过因为殷炎刚出过车祸,所以他的检查项目要比其他人多几项,耽误了一点时间。 “精神科?”喻臻疑惑,侧头看向身边的殷炎:“你车祸伤到大脑神经了?” 没有,这具身体伤在五脏,和脑袋一点关系都没有。 殷炎摇头,回头看一眼假装无事的殷家人,迈步进了医生办公室。 仇飞倩预约的精神科医生是专家,检查询问得十分仔细,殷炎全程配合,然后适当透露了一点自己记忆有些断续模糊的情况。 “没什么大毛病,记忆模糊断续应该是受创后的应激反应,不用刻意回想,心态和精神全都放轻松,别太紧绷。” 医生安抚开口,表示殷炎没什么大毛病。 仇飞倩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对儿子突然放弃对韩雅的执念这件事有了一点猜测——大概是忘了吧。 看来这场车祸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让儿子忘了对韩雅的感情,因祸得福了! “走!咱们今晚吃顿好的,就当是庆祝小炎痊愈了!” 心情大好的仇飞倩豪气挥手,意气风发地吩咐翁西平定饭店。 喻臻落后一步走在殷炎身侧,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记忆断续是怎么回事?你有原主的记忆?” “一部分。”殷炎回答,牵住他的手,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嘱咐道:“看路。” 喻臻回头看一眼刚刚差点撞到他的路人,仰头朝殷炎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准备开口道谢,殷炎就突然松开他的手,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和他保持了礼貌距离。 “……” 喻臻把谢谢咽了回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和殷炎之间的距离,搓了搓衣袖上清理废墟时沾到的脏污,默默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上脏兮兮的有点狼狈,毕竟早上才在废墟里跪过,但殷炎也不用嫌弃得这么明显吧,要不是所有衣服全被一起埋在了废墟下,他早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一股不太明显的郁闷情绪从对方那里传了过来,殷炎停步,看一眼低着头闷闷搓袖上脏污的喻臻,想起他刚刚仰头害羞微笑的模样,抬手按了按胸口,转身靠近,牵起他的手朝着等在车边的仇飞倩几人走去。 喻臻毫无防备,殷炎步子又迈得大,被牵得踉跄了两步才跟上他的节奏,茫然问道:“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 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到车边后先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去,然后看向站在另一辆车旁边的家人,说道:“我带喻臻去转转,晚饭前回酒店。” 说完绕过车头进入驾驶座,不顾喻臻满头雾水的询问,点火起步,径直朝着记忆中商场的方向驶去。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殷家人:“……” “新婚嘛,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仇飞倩回神,无意义地调整了一下挎包的位置,看向旁边的老公儿子和管家,询问道:“那什么,我们也找个地方去转转?” 半个小时后,喻臻站在H省奢侈品商场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表情空白:“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买东西。”殷炎回答,见他不动,直接伸臂揽住他的肩膀,等电梯开启后把他塞进去,看了下楼层指引,先按下了去往最顶层的按钮。 喻臻越发懵了。 买东西?买什么?还有,你自己有钱吗?难道你要花殷家的钱? 带着满脑子疑问和纠结,喻臻被殷炎带着进入了顶层的一家定制珠宝店,进入后殷炎熟门熟路的找来负责人,简单交谈后拿出一直没怎么动用的属于原主的手机往外打了个电话,之后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雕花小木盒递给了店铺负责人。 负责人小心捧着木盒拐入了内室,殷炎和喻臻则被其他工作人员引到了休息室喝茶等候。 喻臻被殷炎刚刚展露出的典型上流贵少爷作风震得言语不能,等工作人员离开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刚刚给谁打的电话?还有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哪里来的,你想干什么?” “给这家店的老板打的电话,拜托他把盒子里的东西折现,放心,东西是我自己的,只稍微动用了一下殷家的人脉。” 殷炎回答,又是一脸平静的“仙气”模样。 原来是在变卖东西折现。 喻臻放了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刚准备喝点茶压压惊,想到什么,又猛地朝殷炎看去,坐起身问道:“等等,你自己的东西?你身体都是别人的,哪来的你自己的东西?” 殷炎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戴着戒指的手伸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一颗碧绿色发着微光的丸子突然凭空出现在了他掌心,散发出一阵诱人清香。 喻臻瞪眼,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是什么,魔术? 16.界灵 殷炎的视线落在他微张的嘴唇上,手突然往前递了递,把丸子喂了进去。 碧绿色的丸子入口即化,一股浅淡药香和植物清香在口腔里化开,喻臻反射性闭嘴,把殷炎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指抿在了唇间。 两人齐齐一顿,抬眼对视。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17.节制 从商场出来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殷炎平静着一张脸开车,喻臻平静着一张脸逗猫,两人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坐在后座右侧,中间仿佛隔着一个银河系。 “喵~” 虚无在喻臻掌心起立,前爪艰难地按到他脸上,似在疑惑他的长相,伸着脑袋不停嗅来嗅去。 喻臻纵容地把它托抱在自己脸前,由着它嗅来嗅去,眼睛盯着它动来动去的耳朵,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虚无。”殷炎突然开口。 奶猫一僵,乖乖缩回爪子,朝着喻臻叫了一声,甩了甩尾巴,消失了。 “……” 喻臻放下手,看着殷炎的后脑勺,不说话。 殷炎理直气壮:“虚无还太弱,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外。” 喻臻聋拉着眉眼扭头看窗外,几秒后突然又把头侧了回来,身体歪了歪,调整到一个可以看到殷炎侧脸的角度,说道:“谢谢你。” 帮忙清理出旧箱子、费心帮他积攒力量、找借口给他买衣服……殷炎虽然总是没表情,还时不时莫名其妙的和他保持距离显得很嫌弃他,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对他好,如同家人那般,自然而温暖。 殷炎依然没有回头,甚至连开车的节奏都没变一下,但喻臻发现他突然眨了两下眼,十分突兀的两下。 “殷炎这个身份是我的因果,给你买衣服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全我这个身份所附带的东西,你受我连累,不必道谢,是我该道歉才是。” 仍然是平静的语气,恰好一辆车迎面驶过,灯光滑过,模糊了殷炎说话时的表情。 喻臻靠在车玻璃上,心里突然又开始痒痒的,忍不住问了之前一直没敢问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 又一辆车驶过,殷炎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安静了一会才说道:“殷炎。” “我是说你的真名。”喻臻把靠着车窗的头抬了起来。 汽车拐入殷家人所住的酒店,稳稳停了下来,殷炎解开安全带,回头看着喻臻的眼睛,说道:“殷炎,在此界,我只有一个名字,殷炎。” 这样说着,手指却往上,指了指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 喻臻愣住,然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能说,不能把真名告诉任何人,因为天道会发现。 心里莫名弥漫起了一股浅浅的难过,喻臻随着殷炎下车进入酒店,在走入电梯前忍不住上前一步,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 殷炎侧头看他,突然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回道:“等你变得足够强大,等我的魂魄借由你的身体得以补全,这天就再也奈何不了我。” 叮,电梯门关闭,徐徐上升。 电梯外,韩雅停在距离电梯口两步远的位置,怔住了。 刚刚电梯内那个侧头浅笑,眼神温柔隐带傲气的俊美男人,是殷炎?是那个满身庸俗金钱气息的殷炎?是那个总是摆出一副深情懦弱模样的殷炎? 不……殷炎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神情,不是,肯定不是。 “小雅!”伍轩快步跑过来,剑眉皱着,眼神隐隐带着不耐,压着脾气劝道:“殷家人摆明了不愿意见你,你又何必到处追着他们道歉,不就是一点被拦的货吗,我找渠道另调一批给伯父!” 韩雅回神,终于从他那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却突然并不觉得如何开心。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她低头,柔顺的长发滑落肩膀,越发衬出了她身体的柔弱和单薄,低低说道:“我就是害怕,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偏偏我这么没用……” 伍轩皱着的眉松开了,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膀朝外走去,声音柔了下来:“你就是太孝顺,别想这么多了,快过年了,伯父还等着你回家呢。” …… 殷家人并不知道曾有人满H省的追在自己屁股后面想要道歉,此时他们正在热热闹闹的吃饭,仇飞倩还十分私心的把喻臻安排坐在了自己身边。 之前殷炎带着喻臻回来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人来,等认出来了之后,她简直要开心死了。 她早知道喻臻长相不错,一身臃肿的棉服都没把他穿丑,但她没想到喻臻真正收拾好了之后会这么好看,外貌完全不输给娱乐圈那些靠脸吃饭的小鲜肉。 特别是现在,喻臻到了饭店包厢后外套一脱,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坐在那,简直又乖又毛茸茸,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暖和和的。 儿子车祸一场,这眼光审美,简直是有了质的飞跃啊。 “这毛衣好,头发也剪得好,回头妈再给你多买几身,咱们每天不重样的穿!” 商场冷面女强人一秒化身暖系唠叨老妈,对着喻臻隔一会夸一夸,时不时看一看,窘得喻臻耳朵尖一直是红的,饭也吃不踏实,差点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拿了。 坐在对面的殷乐看得闷笑不已,一碗饭吃得撒了一半在外面。 “明年小乐就要高考了,爸妈你们考虑好了吗,是送他出国,还是就考国内的学校?”殷炎突然开口,边说边顺手帮喻臻挪了挪碟子,然后咕咚一声,一颗丸子落到了喻臻碗里。 喻臻一愣,忙用勺子把丸子舀起来塞进嘴里,小心去看仇飞倩,怕被她发现。 殷家众人的注意力却已经被殷炎抛出的话题引开了,齐齐朝殷乐看去。 喻臻见状松了口气,感受了一下口腔里弥漫开的药香和温度恢复正常的耳朵,不自在的感觉好了许多。 “就留在国内,读B市的大学!” 仇飞倩直接拍板,同时瞪了一眼想要提出异议的丈夫,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当年小炎是怎么认识的韩雅,你给我心里有点数,我可不想小乐再去国外招惹到什么东西回来。” 殷禾祥闻言果断闭嘴,看一眼松了一大口气的小儿子,没再提出异议。 吃完饭仇飞倩去给殷炎和喻臻开房,她本来想给两人开大床房,但殷炎突然出现,硬是把房间换成了两间。 “你这死小子,要领证的是你,现在又是闹的什么东西!”仇飞倩气得不行,压低声音训斥。 “明天得早起赶飞机回B市,他今晚需要好好休息。”殷炎平静脸解释,理由敷衍无比。 仇飞倩却立刻想歪了,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一眼不远处被殷乐拉着说话的喻臻,把房卡往他手里一塞,眼神瞟开去,含糊嘱咐道:“知道你年轻气盛,前些年因为韩……因为那个祸害憋着了,但小臻是男孩子,你、你温柔点,新婚也不能太不节制。” “……”纯洁的大能先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凡人的话。 “反正你给我悠着点!小臻这孩子我很喜欢,你可别瞎折腾给折腾跑了!” 仇飞倩说这个也不太好意思,撂下这句话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徒留殷炎一个人拿着房卡,垂目安静良久,然后慢慢侧头,把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笑得好看的喻臻身上,之后视线下移,落在了喻臻腰部以下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喻臻话语一停,抬手按住胸口,疑惑皱眉。 “喻哥你怎么了?”殷乐疑惑询问。 喻臻摇头,余光看到殷炎大步跨入电梯的身影,愣了愣,忙拉住殷乐追上去,提高声音说道:“等等,我们一起——” 叮,电梯门关闭。 殷乐抓脑袋,满眼不解和迷茫:“奇怪,我哥要上去怎么不喊我们,而且他刚刚明明听到我们喊他了。” 喻臻一脸麻木,空白着脸说道:“大概是他‘洁癖’的毛病又犯了吧。” 殷乐:“洁癖?”大哥什么时候多的这个毛病? 第二天早上九点,众人登上飞机,喻臻被殷炎安排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前面是殷禾祥和仇飞倩,后面是殷乐和翁西平,安全感满满。 他坐好后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刚准备侧头和殷炎说话,就发现前后方本来在聊天的殷家人突然齐齐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他疑惑。 殷炎看一眼过道上靠近的某两个身影,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韩雅没想到她费心找了好几天没找到的殷家人,居然会和她在回B市的飞机上碰到,还好巧不巧的坐在同一排。 确切来讲,是她和殷炎隔着过道坐在了同一排。 虽然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殷炎来。 今天殷炎穿了一身烟灰色的中长款大衣,内里搭一件高领黑色毛衣,下身是黑色长裤和黑色皮鞋,全身上下除了大衣领口的一枚宝石胸针,再没有其他亮眼颜色。 明明都是基本款的衣服,但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了一种清贵雅致的气质。 特别是当他一脸平静,侧头垂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过一条与他穿着完全相反的暖色系驼色围巾时,那种冷暖色调相撞后迸发出来的华贵内敛质感,简直像是一幅精心构图后拍下的顶级画报,勾得人挪不开眼。 太耀眼了,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面前的殷炎只五官隐约是熟悉的,神情和姿态全然陌生 韩雅再次愣住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长相一般,视线黏在他神情平静的侧脸和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不自觉上前一步,低唤出声:“炎……” 站在韩雅身边的伍轩皱眉,坐在殷炎前座的仇飞倩则直接炸了。 18.取向 “小炎!” 她突然站起身,伸手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拿起外套和围巾回头说道:“小臻,妈妈突然想坐你那个位置,你和小炎到前面来。” “啊?哦,好的。” 喻臻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闻言立刻起身,视线在韩雅和伍轩身上扫了扫,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让路。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臭着脸看着韩雅,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19.一宗之主 体内的冷意在经过最开始的凶猛扩散后,随着药丸的起效,逐渐淡化平稳了下来。虽然还是觉得冷,但终于不再难熬。 喻臻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四肢也开始回温。 抵抗冷意似乎耗尽了他的精神,在药效的余韵和身周温暖的安抚下,他不知不觉歪着头睡着了,抱着殷炎的手臂滑落,搭在了殷炎身侧。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他,目光灼灼,一贯的平静全都喂了狗。 喻臻被他仿佛闪着光的眼神唬了一跳,蹭一下坐回了原位。 “所以什么?” “啊?”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臻觉得殷炎的语气有些急,还有些怪。 心脏又开始不对劲,求生欲压过了好奇心,他不再琢磨对方语气的问题,忙说道:“所以你有没有类似的症状,这是失魂症的新病症吗?” “……是。” 殷炎默默收回视线,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有些生无可恋,身上“仙气”越发浓了。 “我就知道。”喻臻皱了眉,抬手按了按胸口,说道:“就像现在,咱们明明在正常聊天,没说什么刺激的话题,但我这心情一会激动一会发沉的,还有点委屈,奇奇怪怪的……” “没有委屈。” 殷炎微微抬起下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摆出一个矜持优雅的姿势,身周气场突然霸气起来。 作为曾经的一宗之主,他的字典里没有委屈这两个字,他不可能委屈。 喻臻见状一愣,上下打量一下他的神情,关心问道:“你……嗓子不舒服?” 不然干嘛说话含糊,还扯脖子。 殷炎:“……” 20.人渣! 喻臻很确定,殷炎确实嗓子不舒服了,因为之后的路程里他再没说过一句话,全程靠着椅背侧头看窗外,仿佛B市的雾霾是七彩的一样。 这是喻臻第一次来B市,作为华国首都,B市比他的家乡H省繁华太多,但他心里却没什么乡下人进大城市的激动感,反而有些忧虑。 离了熟悉的环境,多了一个已婚的身份,手里还没什么钱,虽说殷炎有钱,看样子也不会饿着他,但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总该想办法自己找个能赚钱的营生才是,不能全靠别人养着。 可要怎么赚呢,还是养花吗? 他望着窗外被雾霾污染的空气,想着B市寸土寸金的房价和高昂的物价,心里忍不住叹气。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考个公务员,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只喜欢养点花,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环境好,交通方便,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满目绿色,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当然。”殷炎点头,又伸筷子去夹他面前那盘肉,语气突然霸气,还隐含控诉:“而且要大办,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一次”这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说完还重重戳了下喻臻面前那盘肉,十分用力,仿佛泄愤。 喻臻:“……” 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殷家人:“……” 菜香弥漫,桌上只有殷炎还在淡定吃饭。 仇飞倩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端走他夹的那盘肉,竖着眉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臻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你都买了吗?怎么做人丈夫的,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抬眼看仇飞倩,然后低头,慢慢放下筷子,起身,牵起喻臻就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带喻臻去外面转转。” “……”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气!当初就不该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 21.界引 殷炎带着喻臻去了超市,十分听话的开始帮喻臻买生活用品。 对于生活常识全部来自于原主记忆的殷炎来说,他买东西的手法也遵循了原主的一贯准则,甚至因为做过一宗之主而比原主更夸张,那就是只买最好最贵的,稍次一点的看都不看一眼。 别墅区里的超市可不比其他平价连锁超市,里面进口的贵的东西一抓一大把,想要好的绝对能找到,最后喻臻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殷炎准备拿一瓶超贵的洗发水时果断拽住他的胳膊,急声说道:“不用买这个,妈刚刚说的是气话,家里怎么可能缺生活用品,别再拿了。”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你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静静看了他几秒,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直接入户,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22.哭 湖边不是说话的地方,一番介绍认识之后,众人转战公园内的小茶吧。 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名叫温艺,也是B市商业圈子里的人,家里生意做得不大,属于圈子外围人群,和殷炎是高中同学,关系并不太亲近,但又比点头之交要稍好一些,平时碰到会聊一聊。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但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四肢回暖,意识上浮,喻臻睁开眼,朦胧晨光扑面而来,殷炎仍保持着他意识消失前的姿势,背对着晨光站在两步之远的位置,静静看着他。 胸腔内回荡着一股压抑绝望的情绪,他抬手触摸脸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痕,茫然低问:“奇怪,我怎么哭了……好像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心与君同。” “什么?” 他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靠近,却不想双腿盘坐太久已经僵硬,身体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怀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你怎么了?”喻臻疑惑,靠着他站稳身体后试着推他,没推动。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 喻臻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温度,仰头回道:“我不冷啊,就是心里有些闷闷的,很难过,鼻子也有些发酸,我是不是感冒了?” 殷炎慢慢松开他,表情因为背光看不太清楚,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大步进了洗手间,还反锁了门。 喻臻:“……” 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难道是被他哭吓到了? 23.三合一 两人都是一晚没睡, 但一个气色红润精神抖擞, 一个面色苍白眼里还有红血丝。 仇飞倩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最后递给殷炎一个“只是同睡一晚,居然就憋成这样”的同情眼神,自以为了然地拍拍殷炎的肩膀,和殷禾祥一起出了门。 “唐嘉约了我打球, 大哥,喻哥,我先出门了。” 殷乐也紧跟着出了门, 怕自己再在家呆下去会忍不住脑补大哥和喻哥的夫夫生活。 砰,大门关闭, 喻臻侧头看殷炎。 殷炎一脸平静的掏出一颗丸子吃下, 把喻臻挂在玄关架子上的围巾取下, 围到了他的脖子上,顺便挡住了他的眼睛。 喻臻:“???” “去公寓。” 再次提着一堆食材站在了公寓厨房里,喻臻握着菜刀茫然几秒,然后果断放下刀转身走向客厅,问道:“殷炎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爬过地毯,蔓延到沙发上, 把沙发和靠在沙发里睡着的殷炎都照得暖融融的。 喻臻闭嘴, 看着殷炎即使是睡着也依然还是那副没表情模样的脸, 放轻脚步上前, 蹲下身看他。 殷炎很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此时他却滑稽地眯着眼,想模糊这张脸的五官。 撇开这副皮囊,现在被冠上“殷炎”这个身份的残魂,真实的模样会是什么样子? 是会比现在更好看,还是面目平凡? 肯定也有着漆黑如夜的眼瞳和头发,肯定也很白,但眼睛弧度也许会更冷一点,唇总是抿着,嘴角很少上扬。 修真者的话,应该是长头发吧…… 手不自觉伸出朝着殷炎摸去,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对方的脸时,一道白影突然出现,正正扒在了他的胳膊上。 “喵~” 虎头虎脑的白色小猫仰起头,朝他软软叫了一声。 喻臻回神,立刻收回手把奶猫抱到怀里,轻轻揉它一把,眼睛弯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怎么出来了,饿了?” 虚无甩了甩尾巴,直立起身体,开始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傻乎乎的。” 喻臻揉揉它的脑袋,看一眼殷炎,抱着虚无起身,放轻脚步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从稍显空荡的衣柜里找出一条厚毛毯抱着,他看一眼蹲坐在地上等他的虚无,正准备开口让它蹦到毛毯上来,虚无就嗖一下顺着他的腿爬了上来,径直爬到他头顶,趴了下来。 喻臻僵着脖子不敢动,眼球徒劳往上看了一眼,自然什么都没看到,感受着那条撩拨着脑后头发的尾巴,无奈笑了:“你可真会找地方。” 说是这么说,却没赶它下来,就这么顶着它抱着毛毯下了楼。 把毛毯给殷炎盖上,还调整了一下沙发上抱枕的位置,免得殷炎睡得不舒服,喻臻心满意足地看了看,伸手把虚无捉下来捏捏它的尾巴,转身进了厨房。 洗洗切切,煎炸煮焖。 锅里的汤咕噜噜冒着热气,虚无踩着猫步在料理台上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出爪子偷吃。 “你本体是塔,吃这些没问题吗?”喻臻好奇询问。 虚无仰头看他,喵了一声,又窜到了他身上,用尾巴扫他头发。 “看来是没问题。”他微笑,干脆专门给它煎了一碟小鱼。 菜上桌的时候殷炎还在睡,喻臻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准备喊醒他。 殷炎睡着后姿势一直没变过,喻臻先是用“瞻仰”的眼神观察了一会,然后才伸出了手。 阳光偏移,殷炎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看到喻臻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眼里露出了一丝紧张恍惚的情绪。 “我吵到你了?” 喻臻任由他握着手,笑着晃了晃,说道:“起来,吃饭了。” 虚无适时从他身上蹦下去,直接落在殷炎腹部,朝着殷炎叫了一声。 殷炎眼里的情绪迅速收敛平静,低头松开他的手,坐起身按了按额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也就三四个小时,要还困的话,等吃了饭再去床上睡。” 殷炎抬头看他,几秒后挪开,托着虚无朝着餐厅走去。 喻臻看着他的背影,疑惑脸捂胸口。 奇怪,怎么又开始不对劲了,不是说吃了界引就会好吗? “只是暂时缓和,并没有痊愈。” 饭后,对于他的疑问,殷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然后握住他的手,手里力量无声流转。 喻臻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很热,是那种很舒服的热,让人忍不住沉溺。 热意膨胀到极致后慢慢消散,殷炎松开他的手,问道:“还冷吗?” 喻臻紧了紧手指,摇头,期待问道:“不冷了,我发冷的毛病是不是快好了?” “你现在只是魂体增强,并没有补全,以后如果魂魄受到冲击,体寒的情况仍会出现。” 殷炎解释,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取出一本古籍,说道:“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已经可以试着引气入体了,但此界灵气匮乏驳杂,正常的引气之法并不会起作用,所以我找出了这个。” 古籍上的字似乎是篆体,但又稍微有些不一样,喻臻并不认识。 “这是修真界的文字,肉眼无法阅读,闭上眼,引一点功德覆盖到书上。” 喻臻依言照做,手摸上古籍,回忆了一下殷炎昨天教他的方法,把功德金光逼了一点出来。 漆黑一片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本半透明的书籍,他屏住呼吸压下惊讶,“看着”书籍一点点变凝实,慢慢显露出封面上的字。 “《农经》……” 这次文字变成了现在通用的简化华国语,他忍不住低念出声,然后一缕清风拂面,眼前的书化为光点消失朝他飘来,他反射性睁眼,就见手下的书已经大变了模样。 本来古朴的褐色书皮变成了柔软的羊皮质地,大小也变了,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皮壳笔记本。 “你喜欢种花,那就以花入道,此界灵气稀薄,难以吸收,但七情浮动,机缘遍地,天道并不挑剔入道的方式,吸收灵气不成,那便积攒功德。” 以花入道? 喻臻听不太懂,却莫名觉得那个笔记本很吸引他,忍不住伸手把它拿起来,轻轻翻开。 封面翻开后,现代气息的纸面上,却竖写着几个毛笔大字——一问:女儿蕊。 一股浅淡的墨香散开,他伸手摸上去,那文字像是有温度和生命般,在他摸上去的瞬间模糊变幻,化为一行字:为女者,须度人生七苦。 人生七苦?这不是佛教说法吗?修真的话……不应该是道教吗? “我说过,入道不分方式。” 殷炎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之后起身,说道:“走吧。” 喻臻跟不上他的思路,茫然问道:“去哪?” “买种花的工具。” 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了B市郊区的一个苗圃外,殷炎花大价钱从老花农手里买来一整套用了很久的工具,递给喻臻说道:“用这个,入道之初,新不如旧。” 喻臻看着这套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工具,拿起一个修枝剪摩挲了一下上面长年累月使用留下的痕迹,看一眼殷炎,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相比于新工具,他也比较喜欢老物件。 只可惜他自己的工具全被埋在了道观废墟下,腐朽找不到了。 殷炎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点温柔气息的浅笑,视线恍惚了一瞬,说道:“你变得爱笑了。” “是吗?”喻臻摸自己脸,笑容更灿烂了:“大概是这两天心情好吧。” 也变得自信了,和人说话不再小心磕巴,能正常和人对视,不再总是胆小避开了。 炼魂效果初显。 殷炎收回视线,走到车边拉开车门,说道:“上车,去下一站。” 一个小时后,汽车停在了B市郊区不太出名的一座山下,殷炎拎出一袋糖递给喻臻,说道:“去,用这些糖找山民换种子。” “种子?”喻臻低头看一眼怀里这一包一看就很贵的进口糖果,懵懵的:“什么种子都可以吗?” “都可以,现在讨来的种子只是用来作以后修炼的载体,不拘泥品种。” 喻臻似懂非懂点头,抱着糖朝着山下最近的一个村落走去。 住在皇城脚下的人都是很聪明的,哪怕喻臻穿着讲究,人也看着和善不像骗子,但大家还是对他竖起了一百二十分的防备心,大部分人家不等听完他的要求就摆手要求他离开。 喻臻无奈,回头看一眼远远候在村口的殷炎,把围巾往下拉了拉,干脆转换思路,专门找小孩和老人。 这次行动终于顺利了许多,靠着陪小孩玩和哄老人开心,他成功换到了一小袋种子,大多是菜种,小部分是麦种和花种。 “谢谢奶奶,够了够了,已经够了。” 喻臻笑着拦住还想塞种子给他的老奶奶,扶着老奶奶入屋坐了,感谢之后又有些好奇,观察一下这间冷清又阴暗的屋子,问道:“奶奶,您一个人住吗?子女呢?” “没了,都没了。” 老奶奶坐在堂屋的木椅上,浑浊的双眼环顾一圈这个仿佛阳光永远照不进的屋子,语气是平静的,却又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苍凉。 “我十六岁嫁来这里,生了五个子女,老大一出生就没了,算命的说他投错了胎,所以又回地府重新投胎去了。” “老二是个闺女,胖胖的,爱哭,长到七岁,不听话玩水,救上来的时候肚皮鼓这么高,我就躺在水岸上哭啊,眼睛都差点哭瞎了……” “老三是个好孩子,就是总也长不胖,闹饥荒那会说要去找吃的给我,结果一去就再没回来。” “老四当兵去了,活生生的人送上火车,换了一套军装回来,哭不出来了,哭不出来了。” “老五……老五嫁了,嫁去了城里,那城里车多啊,人说没就没了,留下的小外孙也不知道被老五男人带去了哪里,找不到了。” “后来老头子也走了,这家就空了,只剩我一个。” 老人说着,视线落在止步于门槛处的阳光上,眼里没有眼泪,脸上没有难过,还能露出一个笑容,抬手去摸桌上的茶杯和茶壶,说道:“孩子,渴了吧,来喝水。好久没人听我说话了,现在政策好啊,每月都有人给我送油送米,还有你这年轻人给我送糖,日子好了啊。” 喻臻接过老人递过来的水,红着眼眶朝老人笑了笑,把水一饮而尽,跟着感叹:“是呢,日子好了呢。” 已经看透一切的老人不需要苍白的同情和安慰,安静倾听是他能做的全部。 喻臻高高兴兴带着糖进村,出村的时候却低着头塌着肩。 殷炎看着他走近,问道:“要回家吗?” 喻臻点头,又很快摇头,像是想到什么,伸手把装种子的布袋往他怀里一塞,又转身朝着村内跑去。 殷炎摸了一下布袋上的两点湿痕,迈步跟上。 回到村头小孩子聚在一起玩耍的地方,喻臻找到之前主动和他说话的小朋友,问道:“村附近有湖吗?或者有水的地方?” “有的,西边有个小池塘,但你最好别去,爷爷说那里有水鬼,吃人的!” “谢谢,哥哥是捉鬼的,不怕鬼。” 喻臻摸摸孩子的脑袋,径直朝着村子西边走去。 越往西走周围的房子越少,到后来甚至完全看不到屋舍痕迹了。 脚下的小路慢慢被枯草覆盖,可见平时根本没有人到小池塘这来。 咔。 一声枯枝断裂的声音传来,喻臻被吓了一跳,惊惧回头。 “是我。”殷炎走到他身边,看一眼前方的小池塘,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喻臻松了口气,也跟着看向小池塘,回道:“想试着找个人、不是,是想找个鬼。” “这里没有鬼。”殷炎断言。 喻臻闻言一愣,不死心地上前一步,又在池塘周围看了看。 “你是半魂之体,又与我命运相连,视鬼是最基本的能力,若这里真有鬼,你一靠近就能看到。”殷炎解释,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寻找的动作,说道:“能逃过阴差捕捉的鬼只是少数,大部分人死后就立刻投胎了,喻臻,你到底想做什么?” 喻臻侧头看他,话还没出口,一声叹息先逸了出来。 在村头商店买了些水果米面,喻臻和殷炎一起,提着东西再次来到老奶奶的家。 老奶奶坚持不要东西,推拒半晌,最后拗不过喻臻收下,又说要留他们吃饭,喻臻借口家里有人在等给推掉了,和殷炎一起出了屋子。 出门后殷炎说道:“命格奇特,无子女缘,且阳寿将尽。” 喻臻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命批,张着嘴哑然半晌,回头望一眼那栋破旧的老房子,问道:“那……有没有办法让老人走得舒服一点。” “有。”殷炎点头,垂眼看着他的眼睛,补充道:“还能让她在死前见到已经去世的子女和老伴,但有代价。” 喻臻眼睛唰一下亮了,问道:“什么代价?” “把你积攒的功德分给她。分给她,她只能在死前见一见心里挂念的人,而你却要修为折半,再次受体寒困扰。” 喻臻脸上的惊喜慢慢淡去了,眉头拢起。 殷炎静静看着他,问道:“要分吗?” 喻臻紧了紧温暖的手指,抿紧唇,抬眼和他对视,用力点头:“要!你告诉我怎么分?冷我不怕,不是还有你吗,功德没了再攒就是了。” 明明那么怕碰鬼。 殷炎在心里叹息一声,牵起了他的手。 把带着金光的麦种埋入老奶奶屋前,喻臻迈着僵硬的双腿冲到殷炎身边,把手塞入他手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堪称傻气的笑容,说道:“回家吧,天晚了。” 殷炎看着他带笑的眼睛,握紧他的手,低低“嗯”了一声,拎着一袋种子带着他朝停在村口的汽车走去。 两人手拉手回家,然后被客厅里堆满的袋子盒子堵在了玄关里。 “小臻回来啦,快过来,试试这件羽绒服,看合不合身!” 仇飞倩站在满地服装袋和盒子中间,手里拿着一件白色中长款羽绒服,红光满面的招呼。 喻臻咽口水,视线扫过茶几上那堆拆出来后胡乱搭着,还带着吊牌的衣服,试探问道:“妈,这些是……” “给你和小炎买的衣服,都是最新款,今天去公司开完例会我就去商场了,H省商场的单品还是单调了点,没这边的多。快来试试,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妈妈明天再给你换一批!” 一、一批? 喻臻连忙摇头,说道:“不用不用,这些就够了,马上就春天了,冬装买太多也穿不了。” 在他的概念里,一个人的衣服只需要几套换洗就够了,现在这满客厅的东西实在太挑战他的认知。 仇飞倩闻言皱眉,放下手里的羽绒服,想了想说道:“也是,这冬天都快过去了……” “嗯嗯,就快过去了。”喻臻疯狂点头。 “那春装也该办起来了,商场果然还得再去一趟!”仇飞倩拍板,又抽出一件驼色毛衣,继续招呼:“小臻快来!这件毛衣我一看就觉得适合你,快来试试!” 喻臻:“……” “去吧。”殷炎推推他,说道:“等赚了钱你再回礼就是,长辈的好意不可推辞。” 所以钱在你眼里是那么好赚的东西吗。 喻臻无奈看他一眼,依依不舍地松开他温暖的手掌,硬着头皮朝仇飞倩走去。 被折腾着起码换了八套衣服,期间就连殷乐都被抓了壮丁,帮忙拆衣服包装,整理包装盒。 直到晚饭上桌众人才解脱,喻臻和殷乐对视一眼,一股无形的革命友情在两人之间升起。 殷乐走到喻臻身边,满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妈她对什么都不太热衷,就喜欢买点东西……习惯就好。” “……” 未免继续换衣服,吃完饭喻臻就主动拉着殷炎回了房,逃离了客厅的一地衣海。 “休息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殷炎开口,指了指浴室:“先去洗漱。” 功德分出去了部分,喻臻早就觉得困了,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边点头边拐入浴室,关上了门。 水声响起,殷炎在门外站了会,后退,再后退,一直退到了距离浴室最远的窗边沙发处才停下,坐下后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乖乖蹲坐在他面前。 殷炎伸手点住它的额头,一抹金光闪过,虚无舒服地眯起眼,抖了抖耳朵。 “跟着他,保护好他。”殷炎收回手,低声吩咐。 虚无睁开眼,起身抖了抖毛,点点头,消失在了空气里。 喻臻是真的困了,洗完澡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殷炎从窗边起身,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手中力量无声流动,喻臻半湿的头发很快变干,重新蓬松柔软起来。 “晚安。” 他低语,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进了浴室。 夜半,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殷炎睁开眼,看着那个缩在被子里无意识发抖的身影,无声叹息一声,起身上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察觉到热源,睡得迷迷糊糊的喻臻立刻滚了过去,手脚一伸,整个扒在了殷炎身上。 殷炎身体僵住,然后被喻臻拍了下胸口。 “别吵。” 殷炎捉住他的手,另一手掏出一枚丸子吃下,然后伸臂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喻臻在一片暖意中醒来,眼睛还没睁开,脑袋先本能的在身前暖暖的胸膛上蹭了几把,搭在对方身上的腿也往上挪了挪。 “该起床吃早餐了。” 一道微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熟悉又陌生。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盯着面前被自己蹭开的睡衣领口看了几秒,僵硬收回搭在对方身上的胳膊腿,往后蹭蹭蹭,仰头,对上了殷炎清明无比的眼神。 “呃……早。” 他试图打破此时尴尬的气氛。 殷炎静静看着他,掀被起身,然后扯起被子把他整个罩了进去。 砰。 洗手间的门关闭。 喻臻扯下被子小心望过去,稍显懊恼地坐起身,搓脸。 难怪梦里觉得暖融融的……所以殷炎是生气了吧,他刚刚腿放的地方真的很不和谐。 吃早饭时仇飞倩又开始暗中观察,扫一眼殷炎,气色正常眼神明亮,似乎睡得不错。又扫一眼喻臻,脸颊红润精神饱满,还敢吃油炸的饼子,没有忌口。 看来还是没成。 “唉。”她忍不住叹气。 “大早上的叹什么气。”殷禾祥疑惑脸看她,然后想到什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不就是项目出了点事吗,回头找人去医院慰问一下受伤的工人,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干脆停工一个月,好好整顿一下,多发点补贴,让工人过个好年。” 本来没想到这茬的仇飞倩被他一提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早餐也不吃了,皱眉说道:“禾祥,你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我们,哪有那么巧的事,同一个工地,连着一个月出三回事故,虽说都不太严重吧,但这么搞下去,工人哪还有心思做工。我都要信外面那些传闻,觉得咱们工地下面真有什么古墓,在闹鬼了。” “什么古墓不古墓的,咱们开工前可找人勘探过,那下面没东西,别多想,应该只是赶巧了。”殷禾祥安抚,在桌下拍拍她的腿,示意一下孩子们还在。 仇飞倩打住话题,又拿起了勺子。 “工地怎么了?”殷炎突然开口询问。 早就在竖着耳朵偷听的殷乐见大哥开口问了,忙也开口凑热闹,问道:“对啊,工地怎么了?是年初开发的那个综合商场出问题了吗?” 综、综合商场? 喻臻啃饼子的动作一顿,小心脏再次受到了冲击。 他一直没问殷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结果一来就来这么大的? “不是那个,是年末才开工的主题休闲馆出了点问题。”仇飞倩回答,想着大儿子就要进总公司了,索性不再遮掩,详细说道:“就是西城那块夹在学校和体育馆中间的鸡肋三角地,年初你爸找了个设计师,可算是把那块地给利用起来了,想着不能建房子,那干脆弄个主题休闲馆,造福下学生,结果审批什么的都弄好了,工程队也进去了,却三天两头的出事。” “那块地是顺手标下来的,当时同行都在说那块地邪乎,建什么都不成,听说当年政府本来是想把体育馆建在学校边上的,却不知为何空出了这么块地方,荒了十几年,又拿出来卖了。” 说到这她看一眼殷禾祥,叹道:“估计现在一堆人等着看热闹呢,那块地位置挺好,就是面积尴尬,形状也奇葩,现在又出了事。” “好了,应该只是凑巧,我回头再找人去看看。”殷禾祥拍拍她的肩膀,心态倒是很好。 殷炎突然侧头看了喻臻一眼,对仇飞倩说道:“出事的工人住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 殷禾祥和仇飞倩全部一愣,侧头看他。 “就当是为年后进总公司热身了。”殷炎给喻臻倒了杯豆浆,补充道:“也顺便带喻臻在B市转转。” 汽车再次停在公寓楼下,喻臻疑惑:“不是要去医院看工人吗?怎么又来这了。” “下午再去。”殷炎解开安全带,示意他下车。 这次两人终于没再提着食材,进屋后殷炎径直走到落地窗边的乾坤转盆边,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朝着乾坤转盆内钻去。 “小无!”喻臻吓了一跳,忙快走两步追上去。 “没事。”殷炎伸臂拦住他,不让他靠近。 乾坤转盆与喻臻的意识绑定,他可以看到转盆内的景象,就见虚无钻进去后,立刻在里面的田地里撒欢跑了起来,还刨了几下土。 “它这是干什么?”喻臻疑惑。 难道虚无是把息壤当成猫砂了,想上厕所? “与转盆建立联系,这样以后即使你在外面,也能通过虚无查看转盆内的情况了。”殷炎解释,手轻轻一招,虚无停下撒欢,转身从转盆里钻了出来,窜到殷炎掌心蹲坐下来。 殷炎取出一根银色丝状材质的项圈给它戴上,再扣上一颗形状奇怪的宝石,把猫递到喻臻面前。 喻臻连忙伸手接过,反射性揉了揉猫脑袋。 “中午在外面吃饭,上午你自由活动。”殷炎又递给他一颗丸子,然后转身上了楼。 客厅转眼就只剩下了一人一猫,喻臻与虚无对视,忍不住揉揉它的脑袋,再揉揉,还揉揉,然后开心地香它一口,说道:“小无,我教你育种好不好?” 虚无被亲懵了,扭头看一眼楼梯,抖着嗓子“喵~”了一声,蹦离了喻臻怀抱。 取出昨天买来的容器摆好,喻臻找虚无要来装莲子的雕花木盒,取出里面饱满喜人的莲子,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然后一一破口,之后兑温水,准备泡种。 莲香隐隐弥漫,喻臻拨了拨水里的莲种,想起那天殷炎给他的无垠之水,心里痒痒的,找虚无要过来,试着滴了一滴进去。 水面微微晃动,盆中的莲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突然滚动起来,然后几乎是立刻,莲子变色开口,细芽长出,探出水面,化为一片嫩绿的圆形荷叶。 莲香变浓,喻臻目瞪口呆地看着盆里挤挤挨挨凑在一起的莲花嫩叶,侧头看一眼手里碧绿色的水瓶,手一抖,忙让虚无把无垠之水收了起来。 太夸张了,这哪是可祝植物生长,这完全是强效催熟剂! 莲种的发芽完全在预料之外,喻臻忙拿出陶盆开始培土,但培土要两周的周期,现在肯定来不及了,犹豫了一下,他又找虚无把无垠之水要了过来。 就一滴,一滴。 他小心往接好的水里滴了一滴无垠之水,然后立刻把瓶口塞上还给虚无,伸手搅了搅桶里的水,这才继续进行培土。 莲种只泡了五个,他一一栽下,倒水虚虚浸住苗根,然后把陶盆全部搬入了转盆里。 这样就算初步栽好了,后面只要注意浇水,不让莲花苗干死就行了。 拍拍手站起身,他看着空荡荡的转盆土地,想起昨天讨来的那袋种子,找虚无要来后坐在茶几边分拣起来。 虽说只是些用来作载体的种子,但这么多,估计也不会全用上,他记得里面有一些花种,先挑出来分下类吧。 水仙花种球、百合、月季、玫瑰、芍药、菊花……村民们给的都是些好养活的常用花卉的花种,十分好分辨,但有几个奇怪的种子喻臻却有些拿不准。 捏起一个细小干枯形如烂根系的东西,他拧着眉分辨半天,终于模糊猜出了这个东西是什么。 “兰花种?”他小心拨了拨手里的小东西,哭笑不得:“怎么烂成这样了,这到底是放了多久。” 兰花本就是很难直接靠种子繁育的花卉,健康的种子经过繁复的真菌培育工作后都不一定能活,现在这烂得都快认不出的模样,估计也没了培育的价值。 “多半是哪个孩子从山里摘来的。” 他嘀咕着,手一伸就准备把这些种子丢进垃圾桶里,视线接触到地上自己的影子,又默默把手收了回来,拨了拨掌心的种子,站起了身。 试试吧。 自己这种失了大部分魂魄的人都能挣扎着活着,这些种子说不定也可以,毕竟有那么多宝贝呢。 种子烂了,培育是不成了,他用剩下的稀释无垠水把种子泡了泡,在转盆里找了个小角落,把种子全部埋了进去。 “就……听天由命吧,加油。” 哄孩子似的拍拍息壤,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色,眯眼舒服地晒了晒太阳,自言自语:“情人节要到了,干脆种点玫瑰吧。” 说完自己先笑了,摇头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玫瑰生长周期长,又要夏眠又要冬眠,没两三年看不到成果,自己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殷炎下楼的动作却一顿,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喻臻,开口唤道:“喻臻。” 站在窗前的人立刻转头看了过来,身体沐浴在阳光下,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笑意,乍一看去,脸上的婴儿肥似乎消了一些。 “怎么了?”喻臻上前一步询问,身体走离了窗边过于灿烂的阳光。 殷炎挪开视线,走到沙发边拿起外套,说道:“该出门吃午饭了。” 来到B市,怎么可以不吃烤鸭,继承了原主记忆的殷炎有点在意这个信息,于是特地提前定位,想带喻臻去尝尝。 整个B市烤鸭做得好的店就那么几间,高档的也就那么一两间,原主记忆中常去的也就那么一间,殷炎对这个世界还处在摸索阶段,所以自然带喻臻去的也是原主常去的那间。 而这种经常去的地方,大概率会碰到熟人。 “殷炎!” 高大健壮的男子从窗边街景最好的一桌站起身,朝着刚被侍者引进来的殷炎挥了挥手,熟稔招呼道:“这边这边!我这刚准备明天去你家找你呢,没想到就在这碰到了。” 殷炎脚步一顿,在记忆力翻了翻这人的身份,牵住喻臻的手,边上前边回应道:“步辰,好巧。” 被唤作步辰的男子亲自起身给他拉椅子,招呼侍者添碗筷,回道:“谁说不是呢,前一阵我在国外,等回来了才听说你出了点事,你说你,出事了怎么也不跟兄弟一声,电话也拨不通,要不是昨天听唐家小子提起,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B市了。” “手机坏了,号码也要换,所以最近没怎么用。”殷炎随口解释一句,没有入座,而是半揽住喻臻,向步辰介绍道:“我爱人,喻臻。喻臻,这是步辰,我的发小。” 发小?那就是和原主很熟悉的人? 喻臻立刻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礼貌招呼道:“你好。” 步辰则一愣,视线在殷炎半揽住喻臻肩膀的手上停了停,抬手回了个招呼,然后给殷炎挤眼神。 兄弟之间聚会带个把伴一起玩都很正常,但这么正式的介绍,还用上了“爱人”这种字眼,这是来真的?可韩雅那边……所以他现在该对这个喻臻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我和他已经领证了,婚礼在一年后,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当伴郎。”殷炎动了动戴戒指的手,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 已经领证了?! 步辰脸上露出一个滑稽的懵逼表情,然后连忙回神,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朝喻臻露出一个几近憨厚的笑容,热情招呼道:“原来是弟妹、不是,原来是弟夫,你好你好,我是步辰,以后常出来聚。步莲,怎么还坐着呢,起来给你炎哥和喻哥打个招呼!” 一直稳坐步辰对面不动的步莲闻言翻个白眼,放下手机起身看向殷炎和喻臻,半死不活地喊道:“炎哥中午好,喻哥中午好,小妹这厢有礼了。” “你这什么死样子,给我把背挺直了!”步辰唬她一眼,再次招呼殷炎和喻臻坐,说道:“我妹妹养的猫前几天死了,这一阵天天丧着个脸,你们别见怪。” “哥!你怎么又提!”步莲突然炸毛,砰一下坐回去,把脑袋埋回胳膊里,开始哭。 喻臻惊吓脸,这、这怎么突然就哭了。 殷炎的视线在步莲身上扫了一圈,倾身借着帮喻臻摘围巾的动作在他眼前挥了一下,低声说道:“是猫妖。” 空气隐约波动,围巾稍微挡了下视线,等围巾挪开后,步莲身边突然多了一只半透明的黑猫,猫身上还隐隐散着一股黑气。 似乎察觉到喻臻的视线,它突然抬头,直勾勾朝着喻臻看了过来,红瞳似血。 24.男小三 喻臻被唬了一跳, 反射性往殷炎身边靠。 “喝点水。” 殷炎借着倒水的动作伸臂扶了他一把, 淡淡朝黑猫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伸手也给步莲倒了杯水,破天荒地开口哄人:“别哭了,你的猫还守着你,主人难过,它也会难过。” 被他看了一眼的黑猫突然抖了抖, 收回盯着喻臻看的视线,往后退了退,趴在步莲胳膊旁边, 歪头轻轻蹭她,嘴里一直在喵喵叫。 步辰没想到步莲会突然哭起来, 急了, 忙把椅子拖到她身边, 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软下声音哄道:“好了好了,是哥不对,不该凶你,不提,咱不提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你看你炎哥都哄你了, 你以前不是最粘他最听他的话了吗?” 步莲年龄不大, 虽然长得高, 但其实才刚满十六,还只是个小姑娘,被哥哥这么一哄,越发委屈,扭头就把脑袋埋进了步辰怀里,呜呜咽咽地说道:“嘟嘟,我要嘟嘟。” 听到主人的呼唤,被步辰挤开的黑猫低低叫了一声,再次凑到步莲身边,着急地转圈圈。 见状,喻臻心里对猫妖的恐惧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过。 看得出来,黑猫对步莲很留恋,感情很深,哪怕死了也不愿意离开,但终究人鬼殊途,若无意外,这对主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虚无。”殷炎突然低唤一声。 喻臻只觉得腿上一沉,一团白色凭空出现。 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虚无就已经甩着尾巴蹦上了桌子,径直朝着步莲身上扑去。 “诶,等等,小心。”喻臻连忙起身去拦。 那边黑猫也如临大敌,身上黑气突然暴涨,朝着虚无冲去。 【若你想步莲身上永远带着你身上的阴魂气息,余生困苦,就继续阻拦。】 黑猫动作一僵,哀泣一声,念念不舍地看一眼步莲,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空气中。 喻臻愣住,回头去看殷炎。 那边虚无已经蹦到了步莲身上,软软叫了一声。 步莲哭声一停,红肿着眼睛侧头看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臂把虚无紧紧抱在怀里,抽噎说道:“嘟嘟,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嘟嘟,我好想你。” “这……”步辰茫然又迟疑。 这烤鸭店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猫来。 【喻臻。】 又来了,殷炎明明没开口,但他就是能听到对方的说话声。 喻臻坐下,知道殷炎这是又想给他塞点功德或者什么玩意了,主动迎向步辰的视线,僵硬笑了一下,解释道:“这只是我的猫,它叫虚无,今天偷偷跟我出门了,有点调皮。” “原来是你的猫,把我吓了一跳。”步辰放松下来,侧头看一眼抱着虚无渐渐止住哭声的妹妹,叹了口气,又看向喻臻说道:“借你的猫用一会,我妹妹这……唉。” “没事没事,我还正发愁吃饭的时候该把虚无放哪呢。”喻臻连忙摆手表示没事,看一眼窝在步莲怀里十足十一副奶猫无辜样的虚无,心里刷过一排省略号。 万万没想到,虚无还是个演技派。 菜很快上了桌,主菜烤鸭很香,其他特色菜也很不错,但桌上的人却都是一副不怎么开心的表情,完全对不起美味的食物。 “原来你这车祸还跟韩雅有关系,当年伍轩去H省办工作室,韩雅立刻追着去了,你脑子坏了,居然也跟着往那跑,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着?这喜欢女人也不能这么喜欢啊,那韩雅确实长得漂亮,你在国外那会也十分照顾你,但你也不用死心眼成这样吧,还真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步辰简直是苦口婆心,一见好友在韩雅身上犯拧就忍不住劝,一劝就停不下来:“这么些年了,韩雅跟伍轩那眼看着是要纠缠到死了,你说你、你……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当时外面那些人说得多难听啊,还有说你是男小三的。” “想她韩雅一个圈边缘的透明人,硬是被你捧成了‘圈中女神’,还通过你认识了伍轩。我有时候就琢磨着,你这是不是被人当踏板踩了,以前你拧巴,我怕说多了伤咱们兄弟俩的感情,现在你回头是岸了,我就多说几句,给你敲敲警钟,免得你再犯糊涂重蹈覆……” “哥!” 已经冷静下来的步莲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家老哥的胳膊,朝着喻臻尴尬地笑了笑,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虚无的小脑袋,把猫往回递,强势打断话题,说道:“喻哥,给,谢谢你安慰我。那什么,我哥他一到熟人面前嘴巴就不把门,没别的意思,你还是炎哥第一个领到咱们面前来的人呢,炎哥肯定很喜欢你,不是,是最喜欢你,最喜欢你。” 步辰被妹妹这么一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有公然挑拨人家夫夫感情的嫌疑,忙起身拿起酒杯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朝着喻臻敬了敬,一饮而尽后说道:“对不住,殷炎对待感情一向认真,喻臻你别多想,刚刚都是我瞎说的。” 其实正默默听八卦听得兴起的喻臻连忙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殷炎,示意他说点什么圆下场。 殷炎把包好的鸭肉放到他碗里,十分配合地开始圆场:“伍轩不会和韩雅纠缠到死,他们的关系最多持续半年就会断。” 步辰闻言一愣,然后心中警铃大作,忙说道:“你看你,我刚说让你别再拧巴犯糊涂,喻臻还在呢,你这怎么又——” “H省是韩雅求我去的,她说她一个人在那边交流学习害怕,希望我去陪她。” 殷炎继续圆场,手里还不忘给喻臻布菜倒茶:“车祸前一天,我偶然得知伍轩和韩雅已经确定了关系,就决定彻底断了念想,结果第二天晚上韩雅突然打电话给我,哭着告诉我她和伍轩分手了,在外面喝醉了酒,希望我去接她。” “我匆匆赶了过去,她确实喝醉了,闹着要兜风透气,后来又开始往我怀里靠,之后车祸就发生了。” “所以没有男小三,如果我早知道她和伍轩是互相有意,而不是伍轩单方面在追求,那后来这些事根本不会有机会发生。” “从前我不在乎名声,所以外界的流言蜚语我可以当作没听到,但现在不行,我父母不能有一个‘男小三’的儿子,我爱人也不能有一个‘劣迹斑斑’的伴侣,过去我只是爱错了人,没有做过任何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只这一点,我不希望再有人误会。” 步辰又滑稽的懵住了,看着好友仿佛看破红尘、无悲无喜的脸,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在意,却一直没敢问的问题:“所以你当年也没有借醉占韩雅便宜?” 殷炎皱眉,显然没想到旁人还有这样的误会,摇头说道:“从来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这些年几乎是无底线的对韩家好,扶持韩家,大家都以为是你理亏所以在补偿!” “不是,帮韩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韩雅来求了,我也就顺手做了。” 殷炎回答得轻描淡写,步辰听得心肌梗塞。 他终于醒过味来了,好友和韩雅那笔烂账可能和外界传闻的完全不一样! “你不知道伍轩和韩雅是两情相悦?外面都传成那样了。” “韩雅说不是。” “你没对韩雅死缠烂打?” “我自认为只是正常追求,从没有过过激行为。” “H省……” “韩雅求我去的。” “当年那个晚宴……” “韩雅想去,但没请柬,所以我不顾母亲阻拦带了她。” 步辰不说话了,他觉得再问下去自己估计要被气死。 “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说,大家都以为……”他开口,说到一半又闭嘴,忍不住又喝了一杯酒。 是他问岔了,以好友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感情上的事主动拿出来说,而且就好友以前那容不得旁人说韩雅半句不好的魔怔样,又怎么可能会把韩雅求人的一面说给别人知道。 但、但你不说,旁人不就可劲脑补了吗! 还越脑补越真,越真越不敢拿那些传闻去问当事人,毕竟都是圈子里的人,面子情还是要顾的,哪好意思当面提别人的难堪事。 饭桌上一时间有些安静,喻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以他对殷炎的了解,殷炎绝不是那种会就原主的感□□在公众场合大谈特谈的性子,步辰明显是被殷炎带着节奏走了,他现在就是疑惑殷炎突然提起这些是想干什么。 总觉得有阴谋。 “啊!” 步莲突然满脸恍然地喊了一声,拿出手机一通狂敲,然后把屏幕戳到了殷炎面前,激动说道:“所以韩雅这些天在朋友圈发的恶心鸡汤,全是发给你看的?” 嗯?鸡汤? 喻臻默默侧头,小心偷看。 【有时候最好的爱不是陪伴,而是成全。】 【幸福如幻象,今天阳光很好,突然想起你。】 【回首已是物是人非,早安,对我那么好的你。】 【对不起,是我不够好。】 手机屏幕不大,只能看到这几条,喻臻默默收回视线,搓了搓胳膊。 “冷?” 殷炎一脸平淡地收回视线,握住他的手,关心询问。 喻臻只能尬笑,此时此刻,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步莲已经在心里把喻臻归类为爱猫同伴了,见状果断收回手机,把韩雅怒拉黑,说道:“又是成全又是物是人非的,之前我不知道炎哥你已经领证了,还以为韩雅这些消息是矫情病犯了发给伍轩看的,现在这么一琢磨,伍轩头顶似乎有点绿——” 砰! 几步开外,盆栽挡住的另一桌处,伍轩推开椅子站起身,扭头压抑着怒气看向这边,黑着脸说道:“殷炎你出来,我们谈谈!” 25.血光之灾 伍轩这声动静闹得有点大, 厅内其他桌的客人全都看了过来。 喻臻也被吓了一跳, 反射性转头看去, 然后瞪大了眼。 是幻觉吗?伍轩身上怎么浮着一层淡淡的红雾?明明上次在飞机上碰到对方时还没有的。 察觉到他心里的惊吓情绪,殷炎站起身挡了挡他的视线,侧头与伍轩对视,应道:“谈可以,去包厢。” 伍轩也不喜欢成为别人看热闹的对象, 冲动之后立刻压下怒气,跨步走了过来。 和伍轩同桌吃饭的人皱了皱眉,起身跟了上去。 步辰没想到伍轩今天居然也在这儿吃饭, 还好死不死的坐这么近,刚在心里叹了一句冤家路窄, 就看到了伍轩身后跟着的人。 “伍风?”他惊呼出声, 然后立刻压下脸上的表情, 在心里大叹倒霉。 伍家和其他家不一样,家里十分讲究规矩,也没分过家,从祖上到现在都是整个家族一起做生意,这一辈堂兄弟几个也是同进退,有点古代世家大族、书香世家的意思。 伍风是伍家这一辈的大房老大,从小被当成未来的家族领头人培养, 人较真, 还护短。圈子里这一辈的年轻人之间或多或少的都出过一些摩擦, 就只有这个伍风, 谁都不敢惹,谁也不愿意惹,惹了就是满头包。 现在自家妹妹说伍轩头顶带绿的话被对方听到了,今天的饭怕是要吃不好了。 众人心思各异的转战包厢,好在殷炎之前定下的包厢还留着,免了他们等位的麻烦和尴尬。 到包厢各自落座后,步辰招呼着重新上了菜,没让服务员上酒,怕大家喝多闹起来,只上了一些茶和果汁。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是小雅求你,还哭着给你打电话?” 伍轩先沉不住气开了口,一出口就是质疑和责问。 步辰听得皱眉,步莲听得忿忿,伍风喝着茶若有所思,喻臻还在盯着伍轩看,似乎想把他看出一朵花来,整个包厢,就只有被质问的殷炎和躺在喻臻腿上的虚无仍是平静淡定的模样。 当然,或许只是面上的平静淡定。 殷炎突然侧头看向喻臻,说道:“我想喝果汁。” 喻臻回神,看一眼就放在他手边的果汁,用眼神询问。 果汁不是在那吗?想喝直接倒就是了,不用特意打招呼。 殷炎不说话,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杯子,意思不言自明。 “……” 喻臻麻木脸,探身去拿装果汁的大玻璃杯。 “小心摔了。” 殷炎体贴地在他探身过来时伸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腰,形如半搂。 于是伍风不喝茶了,步辰不皱眉了,步莲也不愤愤了,伍轩则更生气了。 他在这边气得要死,憋着风度想要聊聊,结果对方却秀恩爱给他看,人干事? “殷炎,你——” “稍等。”殷炎发现喻臻的身体在他的手扶上去后突然僵硬了,稍顿之后慢慢收了回来,取走他手上的果汁杯扶他坐稳,说道:“你先吃饭,我和伍轩聊聊。” 喻臻却突然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殷炎的心情箭头立刻从下弯变成了上翘,面上却仍是平静,侧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喻臻余光看一眼伍轩,见他身上的红雾果然在自己握上殷炎的手之后消失了,嘴张了张,摇头,默默把手松开,确认般的又看了一眼伍轩,见他身上又出现了红雾,低头,借着撸猫的动作遮挡住表情,眉头皱起。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一接触殷炎,伍轩身上的红雾就没了?这红雾到底是什么? 殷炎直觉他情绪不对,但心里只感应到他满腔的疑惑,不好直接问,于是转而给他倒了杯果汁,示意虚无多注意一点他,然后侧头把眼神施舍给了已经快气炸的伍轩,说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是追人不成所以背后抹黑。” 他一开口就戳人肺管子,伍轩直接炸了,拍桌起身,愤怒说道:“殷炎你什么意思!我好声好气跟你谈,你就非要阴不阴阳不阳的刺我?” “所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殷炎再次发挥了他大喘气的功力,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开锁后直接递过去,说道:“车祸发生之后我把韩雅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但过往的通话记录零星还能翻到一些,想知道什么,你自己去确认,我只希望今天之后,外面不会再有关于我和韩雅的流言出现。你们再如何折腾,也不要牵连到我。” 他姿态坦荡,言语毫不留情,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殷炎用行动告诉了大家,他没说谎,那说谎的,就只能是某个不在现场的第三个当事人了。 伍风放下茶杯,代替伍轩拿起手机,却没有翻,而是锁上后又推了回来,和气说道:“我伍家没有探人隐私的习惯,殷少爷不必如此。” “我只是想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殷炎并不把手机接回来,平静接话,态度始终如一。 伍轩满脑子怒气全熄了火,眼神复杂地看着桌子中间仿佛在无声勾引他的手机,表情挣扎几番,最后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视线挪开,看着殷炎问道:“韩雅是怎么在你面前说我的?” “追求者,让她心有愧疚,不忍心拒绝的人。” “妈的!” 伍轩忍不住爆粗,这说法可真他妈该死的熟悉! “你不知道我和韩雅已经在一起了?”他继续问。 殷炎点头,反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也没多久,就在你出车祸前一个月,她说她终于考虑清楚了,决定和我永远在一起,那之前她犹豫了很久,说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我为此还哄了她好久。” 伍轩突然话多起来,似乎想重新稳一稳韩雅在他心里即将崩塌的形象。 殷炎无情戳破:“车祸前一个月,她求我帮她父亲拿的货终于调过来了,你知道的,我母亲化妆品公司的货并不好拿。” “至于配不上这种话,她也对我说过。” “艹!” 伍轩拍桌,基本的涵养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他一直以为韩雅是清高的,虽然家里条件远不如自己,但人有骨气,从来没有仗着他追她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却没想到她确实没跟他提,尽跟殷炎提了!还用完就丢! 韩雅这算什么?拿着另一个男人的好处,然后在他面前装清高装女神,玩谁呢? “有意思。”伍风开口,视线落在桌上的手机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小轩,你今天约我出来吃饭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商量过年带——艹!” 伍轩说到一半说下去了,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逼! 今天他约伍风到这吃饭,为的就是商量过年带韩雅回家吃饭的事,还有帮韩父疏通关系的事! 伍家不比殷家,资源没法随便动用,如果不是为了哄这段时间心情不好的韩雅,以他的性子,他根本不会约伍风出来! “看来那个韩雅确实喜欢你,比起叛逆期太长,坚持自己创业不靠家里的你,殷炎明显更能给她好处,但她还是和你在一起了。” 伍风转着茶杯,话说得奇奇怪怪,让人摸不准他的意思。 “不是。” 殷炎却摇头,说道:“资源方面,我确实更能帮她,但在关系网这方面,伍家却比殷家强了太多。” 这也是家族环境决定的,殷家人口不多,也不太爱钻营,虽然有钱,但关系网却稍弱。伍家则不一样,树大根深,又积累数代,在关系网这一块,可以说比任何同级别的家族都广。 这年代虽然不兴什么阶级划分了,但默认的一些东西却还在,关系网代表着权,从古至今,权都比钱更吸引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殷家本来的命运里,那么有钱的殷家会因为报复一个韩雅而家族败落,因为钱斗不过权。 伍风敛了表情,看着殷炎,眼里多了一些审视,说道:“车祸一场,你倒是变了许多。” “因为成家了,有些责任要担起来了。”殷炎摩挲一下手上的戒指,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于是伍风的视线挪到了一直默默撸猫的喻臻身上。 喻臻:“……” 殷炎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祝百年好合。”伍风收回视线,以茶代酒敬了一下殷炎。 殷炎礼貌回应,应道:“多谢。” 两人说话时莫名散发出一种“愚蠢凡人不要插话”的气场,步辰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决定沉默是金,回归本质——吃饭。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沉闷奇怪起来,一道铃声突然响起,众人齐齐朝着铃声传来处看去。 伍轩黑着脸把手机掏出来,盯着上面的来电提醒看了一会,直接挂断,起身说道:“殷炎,过去是我误会你了,下次再正式的请你吃饭赔罪,告辞。” 说完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正主走了,伍风也起提出告辞,步辰忙放下筷子送人。 一顿饭不尴不尬的吃完,步辰喝了酒,不好开车,于是喊了代驾,殷炎则先一步带着喻臻离开了,走前还和步辰另约了聚会的时间。 上了车喻臻终于憋不住,把看到伍轩身上有红雾的事情说了一下,却不想殷炎反应特别大,直接靠边停车,详细问道:“什么样的红雾?” 喻臻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忐忑,忙仔细形容了一下红雾的样子,还说了一下每次靠近他之后红雾就看不到的情况。 殷炎慢慢靠到椅背上,看着他带着忐忑疑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说道:“……没事,那是煞气,红色代表伍轩近期会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 喻臻震惊,忙说道:“那我们快点通知伍轩,让他最近小——” “不可!” 殷炎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堪称严厉地看着他,说道:“凡人命运不可妄自更改,你和伍轩之间并无因果,不能去!” 一股无形的气势在车内扩散,喻臻只觉得大脑一懵,身体本能地往后躲,用力甩开了殷炎的手。 砰。 因为太过用力,殷炎的手因为惯性砸到了座椅上,发出一声闷响。 车内无形的气势悄然消散,喻臻回神,看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一眼似乎被他甩懵了的殷炎,忙坐起身抓住他的手,边揉边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疼不疼?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殷炎压下情绪,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坐回身重新发动车子,缓下声音再次嘱咐道:“碰鬼是为了救受困的鬼和即将被害的人,是功德,而随便插手凡人命运则是妄图改变天道安排,是禁忌。天道守恒,你帮人避开多少灾难,最后天道就会还你多少灾难,所以不能妄动。” “天机不可泄露,更不可随意扭转,喻臻,你已经半只脚跨入地狱,又还未入道,这方面要格外注意。” 喻臻听着他的解释,看着自己空掉的手,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深沉复杂的情绪,复杂得他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内心深处似乎发出了这样的质问,但在问什么,他却不清楚。 再没人说话,车子沉默驶入了出事工人所住的医院。 两人买了慰问礼品朝着住院部走去,就在喻臻受不了沉默的气氛准备说点什么时,殷炎突然停步侧头,说了一句:“出来。” 喻臻忙跟着侧头,就见一道黑影突然出现,跑到他们面前趴了下来,以一种恳求臣服的姿势。 黑猫发出一声猫叫,同时一道偏僵硬的人声在脑内响起。 【求上仙成全。】 喻臻转身看着黑猫,掏耳朵。 错觉吗?他刚刚好像听到猫开口说人话了。 殷炎轻轻挥手,四周的景物突然迅速褪色,直到变成一片纯白,来往路人全都消失,纯白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猫的身影。 “此界灵气微薄,你能开智已是天道眷顾,如今你虽然失了身体,但修炼已成,只待身上阴煞化去便能真正入道,这百年辛苦,你真要放弃?” 殷炎开口询问。 黑猫仰头看他,再次叫了一声,声音哀泣。 【若不是碰到那个孩子,我早已死于人类扑杀。相伴十年,这份感情如何割舍,我不求其他,只求能护着她长大,求上仙成全。】 “人类十六也算成年,步莲已经长大了。” 【求上仙成全。】 黑猫始终趴伏不起,喻臻看得不忍,靠近殷炎,低声问道:“它想让你成全什么?” “保留记忆重入轮回,继续陪在步莲身边。”殷炎回答,看向黑猫再次确认问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修为一旦被废就再也不能入道了,你真舍得?” 【求上仙成全。】 黑猫还是那句话,态度十分坚决。 殷炎不再问它,而是看向喻臻,说道:“你能在它身上看到什么?” 喻臻被问得一愣,侧头看一眼黑猫,回道:“就是一只普通的猫……眼睛是红的,身上冒着一些黑气。” “那是阴煞,是它对伤害过它的人类的怨恨,入道也好,投胎也好,都必须先把这些阴煞化去。而能化去阴煞的,只有功德。”殷炎解释,说道:“所以要不要帮它,你来决定。” 黑猫闻言一愣,立刻又朝喻臻趴了下去,再次恳求地喵了一声。 喻臻没想到事情最后绕到了自己身上,紧了紧即使有殷炎陪在身边也始终不太暖和的手指,只犹豫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上前蹲在了黑猫面前,身上功德金光浮现。 随着金光的散开,黑猫身上的黑气迅速淡化散去,眼里的红色消失,毛发似乎也变得蓬松柔滑许多。 阴煞消失后,虚无突然出现,在黑猫身上拍了一下,黑猫甩了甩尾巴,朝着喻臻喵了一声,身上白光浮现,身影渐渐消失。 【谢谢。】 喻臻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异象突现,几缕金光突然从纯白空间的尽头漂浮过来,直入他的身体,迅速温暖了他冰冷的四肢。 他忍不住舒服地低吟出声,待感觉消失后他捏了捏自己恢复温度的手,回头看向殷炎,问道:“这是什么?” “救人的功德,若投胎不成,这只猫妖会因为太过怨愤而选择害人,最终魂飞魄散。你是它唯一的生机,很幸运,它抓住了。” 殷炎回答,手一挥,白色消失,周围的景象恢复正常,身边人群来往,完全没发现他们刚刚的异常:“走吧,该去看工人了。” 唯一的生机?那刚刚那些问题…… 喻臻疑惑,见殷炎说完话就迈着大长腿嗖嗖嗖走远了,连忙收敛思绪,加快脚步追上去。 受伤的工人总共有三位,全是搭架出问题从高处摔下来受伤的。 三人中一人骨折,两人被架子下的砖石材料磕伤,分住在不同的病房里,殷炎先带着喻臻去了骨折工人的病房。 对于他们的到来,工人表现得很意外也很拘谨。 只是骨折而已,他没想到大老板的儿子会亲自过来慰问,都是粗人,没什么面对有钱人家少爷的经验,普通话也不标准,所以连说话都有些磕巴。 喻臻以为殷炎会问工人一些问题,但他没有,就真的只是来看看而已,送了些水果营养品,找医生询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嘱咐两句就提出告辞了。 就这么转了三间病房,把礼品全部送完,殷炎带着喻臻出了医院,开车回公寓。 “你不问问吗?”喻臻上车后忍不住询问。 “问什么?” “就问一下工人出事时的情况,工地是不是真的有些邪门事之类的。” “不用问。”殷炎转动方向盘,顺着车流转弯,反问道:“你在那些工人身上看到阴魂气息了吗?” 阴魂气息?那种黑气? 喻臻老实摇头:“没有。” “所以没有鬼怪作祟,是其他问题。”殷炎解释,余光看到什么,方向盘一转,突然开出车流,把车停在了路边一家连锁大超市前。 喻臻:“嗯???” “我饿了。”殷炎平静脸解安全带,理直气壮:“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中午的烤鸭吃得一波三折,喻臻其实也有点饿,所以老老实实跟着殷炎进了超市。 提着一大堆食材回到公寓,喻臻刚准备拐去厨房,殷炎就先他一步走了进去,说道:“我做给你吃。” 修士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喻臻默默看他一眼,乐得不干活就有饭吃,应了一声就准备去转盆那看看,殷炎却又把头伸了出来,说道:“帮忙把食材提进来,谢谢。” “……” 把食材提到台子上放好,喻臻再次准备甩手出去,殷炎又开了口:“围裙。” 喻臻扭头看他。 殷炎甩了甩整理熟食时沾到油的手。 天大地大,衣食父母最大。 喻臻取下格子围裙,走到殷炎身前,殷炎配合地张开双臂,低头。 脖子套好之后殷炎转身,示意喻臻帮他系上身后的带子。 喻臻伸手,用一种从背后环抱住他的姿势拉住挂下去的带子,收回手,给他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然后立刻开口说道:“戴好了,你做饭,我去看看转盆,辛苦了。” 说完果断后退,迅速撤出厨房。 殷炎侧头看厨房门口,手一晃,上面的油光如烟般蒸发消失,然后往后伸,从毛衣上拈起一根头发,变出一个刺绣小锦囊,小心装了进去。 26.金莲子 刚转出厨房, 虚无就蹦了出来,先喻臻一步跑到转盆边, 围着转盆转圈圈,时不时扭头朝他喵一声,一副急着引他看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 喻臻走过去,视线接触到转盆内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 只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转盆内离开前还只是嫩苗的莲花, 此时已经长到了正常成株的大小,枝叶繁茂, 叶间还冒出了几个小花苞。 陶盆显然已经不够它们发挥了, 叶片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 聚成了一大团几乎要蓬勃炸开的绿意。 “喵~” 虚无又叫了一声,转身跑进转盆, 蹲在陶盆前,仰头闭目,伸出一只猫爪拍在陶盆上,做出了一副虔诚祈祷的模样。 “你让我,呃,对花祈祷?”喻臻合理猜测。 虚无立刻睁开眼,起身着急地转了两圈, 突然转身跑回他身边, 顺着他的裤腿蹭蹭蹭爬上来, 伸着脑袋拱他的手。 手?还要闭着眼睛, 摸陶盆? 喻臻抬臂拢住它,终于福至心灵懂了它的意思,问道:“你让我喂点功德给它们?” “喵喵喵。”虚无甩尾巴,腻乎乎地歪头蹭他胸口。 在步莲面前装了一会奶猫,它现在是越来越有猫的样子了。 喻臻忍不住笑,捏捏它的小肥脸,感受了一下一直很温暖的身体,跨入转盆应道:“那好吧,咱们喂一点,你要不要?我刚刚得了一大堆功德,可以匀出去一点。” 对任何灵物来说,得到功德馈赠都是天大的好事,虚无却立刻安静下来,仰头看着他带笑的脸,转身蹦出他怀里,无声拒绝。 “不要吗?”喻臻追问。 虚无甩尾巴:“喵。” 喻臻看着它圆乎乎的小屁股,忍不住上前弯腰揉了一把。 往外送功德这种事喻臻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调戏完虚无后,他走到陶盆前蹲下,伸出了手。 指尖金光凝聚,离他手指最近的一个花苞像是闻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居然晃动着枝丫追了过来。 喻臻看得新奇,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指尖移过去,轻轻点在了花苞头顶。 金光洒落,花苞在其中摇摆,它聚拢的花瓣慢慢长大分开,莲香弥漫,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一朵白瓣金蕊的莲花盛开在了他手下。 喻臻目瞪口呆,手指僵在了原地。 这、这是什么? 手指没有挪开,于是金光继续洒落,花朵越开越盛,小小的莲蓬长出,越来越大,花瓣开始枯萎剥落,莲蓬则越来越饱满。 唰! 一直蹲坐在旁边的虚无突然蹿起,精准扑到莲蓬旁边,嘴一张,把莲蓬摘了下来。 喻臻终于回神,手里金光一收,忙低头看去,就见虚无已经用爪子把莲蓬拨开了一个角,扒拉出里面的莲子,往他身边推,开心地甩尾巴:“喵~” 被虚无推过来的莲子与寻常莲子有点不一样,特别饱满,特别圆,外皮有些泛白,形成了一种十分小清新的奶绿色。 喻臻保持着惊呆的心情把莲子捡起来,翻转着看了看,喵一眼虚无,小心把莲子的皮剥开了一点。 一抹很浅,但却不容忽视的金色露了出来,微苦的莲香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让人舒服的气息。 “喵!”虚无蹦到他身上,立起身推他的手。 喻臻忙伸手稳住它的小身体,稍微压下惊讶,问道:“你让我吃它?” 虚无点头,继续推他手。 莲子很香,特别香,还圆圆的,又饱满又润泽,一副很好吃的样子,但喻臻却没有动,他收起莲子,小心捡起地上的莲蓬和剥落的花瓣,起身跑出了转盆。 “殷炎,莲花开花了,还长了莲蓬,你看!”喻臻小跑着冲进厨房,满眼兴奋欣喜。 殷炎侧头,视线扫过他手里的莲子和莲蓬,伸手,直接把莲子拿过来,利落剥皮,丢入了面前正在煮的汤里。 “???” 喻臻傻傻看一眼自己空掉的手,又看一眼殷炎面前咕嘟嘟冒泡的汤锅,难得大声了一回,吼道:“我的莲子!” “嗯,你的莲子。”殷炎点头,还是一脸平静,又往汤里洒了点盐,说道:“功德催熟的菩提金莲子,用来入味正好。” 喻臻瞪眼看着他,性子太善,到底没发出脾气来,手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到烤鸭店结账时送的几颗奶糖,掏出来拆开,迈步上前噗通丢进去几颗,闷闷说道:“那我也来入入味!” 说完扭头就走,还故意把糖纸丢到了地上,没丢进垃圾桶里。 殷炎看看地上的糖纸,又看看汤锅,垂眼沉默几秒,突然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满足的浅笑来。 会闹脾气了,挺好。 被殷炎这么一闹,喻臻的兴奋劲下去了,转回转盆里开始给莲花移盆添水。 “如果能在这里挖个池塘就好了。”喻臻嘀咕,有些心疼这些挤挤挨挨只能长在陶盆里的莲花。 他手里这些莲花明显不是那种比较小株的观赏莲,而是能大颗长莲子,未来还能长出藕的食用莲,陶盆再大也空间有限,等以后莲花长藕了,这盆肯定不够。 “要不去买几口大缸回来?”喻臻异想天开,手抬起撑住下巴,蹭了自己一下巴泥痕而不自知。 一直在他身边撒欢转圈的虚无闻言侧头看他,突然颠颠跑到转盆的一个角落,埋头就开始挖土,唰唰唰的动静弄得有点大。 喻臻听到声音看过去,先是疑惑它在干嘛,然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忙去取了自己的小花铲过来,也埋头开始挖土。 一人一猫在转盆里干得热火朝天,等殷炎做好饭出来时,转盆的角落里已经多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小池塘,池塘里装满了稀释无垠水,水面上莲叶连成一片,中间夹着几个花苞,绿意喜人。 “成了!” 喻臻放下装水的桶,满意地看着这个池塘,闻着空气中浮动的莲香,坏心情一扫而空。 虚无跑到他肩膀上趴着,边喵喵叫边甩尾巴,也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吃饭了。”殷炎适时出现,敲了敲转盆的盆壁。 喻臻回头,虚无也回头,一人一猫顶着如出一辙的花脸看着他,依稀也冒着如出一辙的傻气。 殷炎沉默几秒,突然后退,转身走到桌边,拿起喻臻放在上面只剥出一颗莲子的莲蓬,熟练地再剥出一颗,塞到了自己嘴里。 “……” “!!!” 仇飞倩觉得殷炎和喻臻之间有点不对劲,两人面上虽然还好好的,但之间的气氛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她不放心,借着询问工人情况的理由把两人留在了客厅里,边聊天边暗中观察。 “工人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伤稍轻的两名工人已经可以出院了,骨折的工人需要多住两天,另外,我准备过两天去工地上看看。” “嗯,去看看也好。” 仇飞倩点头,十分自然地把视线挪到了喻臻身上,带笑问道:“小臻,马上就过年了,爸妈都忙,趁着你和小炎最近都休息,不如这买年货的事情,你稍微帮妈分担一下?” 喻臻乖巧点头,应道:“好,您列个单子给我,我去买。” 是“我”,不是“我们”,说话的时候还看都没看旁边的殷炎一眼,肢体语言也是满满的拒绝。 仇飞倩心里有谱了,忍不住瞪了殷炎一眼,干脆坐到喻臻身边,说道:“小臻啊,你今天和小炎都去哪了,身上怎么带着一股莲香,怪好闻的。” “呃,去、去了烤鸭店和医院,至于莲香……”喻臻开始磕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公寓和莲香的事,他再笨,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随便往外说的。 “还去了尚都小区,吃了莲花糕,我做的。”殷炎接话,自然无比地把喻臻揽过来,侧头用下巴蹭了下他的脸,看着仇飞倩说道:“妈,我从关天宇那里买了一套精装公寓,就在尚都,年后准备带着喻臻搬过去。” “关天宇?你什么时候和他熟起来了?” 仇飞倩闻言皱眉,见他们亲亲密密搂在一起,识趣地坐远了一点,倒没对他搬出去住的要求有什么意见,只担心说道:“你怎么还另外买公寓,家里又不是没有其他在商圈中心的房子,你以前住的那套就不错,这买的现成的,哪有自己盯着装修的住的舒服。” 喻臻早在殷炎搂住他的时候就傻住了,因为仇飞倩在,他不好挣开,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开,偏殷炎不放手,固执地揽着他,也不知道是在憋什么气。 “以前住的那套装修得太压抑,喻臻可能会不喜欢。”殷炎手下移,舒舒服服地放在喻臻腰上,还过分地弯腰,轻轻把脑袋搁在了喻臻肩膀上,像一只霸占着自己所有物的大猫一样,微微眯眼露出了舒服的样子,继续说道:“现在买的这套是复式,里面还很空,可以让喻臻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己布置。”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后背就是对方温暖的胸膛,喻臻简直目瞪口呆,不明白时不时嫌弃他和他保持距离的殷炎现在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对他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 “你……” 【妈会担心。】 喻臻不说话了,看一眼明显十分满意他们现在的亲密正侧头忍笑的仇飞倩,压下不习惯,稍微放松身体,靠在了殷炎身上。 “也是,你们新婚,当然要住新房子,好了好了,既然你们自己有主意,那妈妈就不多管了,回头想买什么大件,告诉西平,让他找人安排,免得你们到处跑。” 仇飞倩见他们感情好,提着的心放下,不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笑着起身回三楼去了。 等她一走,喻臻立刻往前,蹭出了殷炎怀抱。 殷炎也配合地收回手,往后挪了一点,靠到了沙发边沿。 喻臻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起身丢下一句:“我上楼洗澡去了。”匆匆离开了。 真正暗中观察已久的殷乐突然冒出来,凑到仍靠在沙发上的殷炎身边,挤眉弄眼贼兮兮地说道:“哥,你刚刚看到你闻喻哥头发了,嘿嘿嘿,像个变态。” 殷炎侧头看他,平静问道:“寒假作业做完了?” “我没作业。”殷乐语气越发贼了,还带上了点贱兮兮的味道。 “是吗。”殷炎收回视线,整理袖口:“我今天碰到步辰兄妹了,步莲的猫死了,很伤心。” 殷乐脸上的快活唰一下收了,伸手按住殷炎的肩膀,一脸认真:“哥,你是我亲大哥,给指条明路。” 少年情怀总是诗,对于正值青春年华的殷乐来说,他的诗,就是步家的步莲! 这是殷乐的秘密,一个只有原主知道的秘密。 “我不是你亲大哥。”殷炎拨开他的手,起身,淡淡说道:“我只是个变态。” 殷乐:“……”居然这么记仇!小气鬼! 洗澡的时候喻臻突然困了起来,差点站着睡着,幸亏虚无在门外叫了几声把他唤回了神,他才免去了摔进浴缸的危险,然后草草擦干净自己裹上睡衣,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房内莲香突然浓郁起来。 殷炎推门走进来,看向蹲守在床前的虚无,问道:“什么时候发作的?” 虚无喵了一声,甩了甩尾巴。 殷炎挥手把它收进识海,走到床边,先弄干喻臻的头发,然后把他扶得平躺,守在了他身边。 功德催熟的菩提金莲子药效强劲,喻臻现在只是个魂体残缺的凡人,虽然在殷炎的有意引导下只吃下了一颗莲子,但要消化完全还是会受点罪。 大概一个小时后,本来安稳熟睡的喻臻突然挣扎起来,白皙的皮肤迅速发红,汗水打湿头发,之后是睡衣,最后连床单都变成了湿漉漉一片。 殷炎起身掏出一颗丸子喂到他嘴里,拐进浴室打水给他擦头擦身,床单被子没有换,因为没用,换了没一会就会再次被喻臻汗湿,而且现在意识模糊的喻臻并没有关于外界的感觉,只会觉得热而已。 莲香越来越浓,喻臻身周开始有点点金光浮现,殷炎用法宝弄出一个结界把所有异象锁住,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喻臻身上的衣服全部剥了下来。 凌晨时分,喻臻身上突然散出了一缕缕黑气,莲香却慢慢弱了下来。 殷炎拿出锦囊,取出里面的头发,让头发把所有黑气吸收,然后迅速封印,把这根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头发放回锦囊,锁入了识海最深处。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喻臻终于安稳下来,不再流汗,也不再挣扎。 殷炎重新打水帮他擦了遍身,然后用毯子裹住他,先把他安置在沙发上,等换了床单被子之后才又把他抱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仇飞倩有点开心,因为早餐桌上没看到喻臻的身影,餐前殷炎还送了一堆脏床单脏睡衣去洗衣房。 种种迹象表明,她盼的事成了。 “一会让厨房温点好消化的东西放着,等小臻醒了就给他端上去,你今天也别到处跑了,好好在家陪小臻。” 仇飞倩嘱咐,见自家大儿子眼下挂着一层浅浅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高兴完了又忍不住唠叨,说道:“新婚也不能这么胡来,做什么都要适度,你这……算了算了,你明白就好。” 殷炎平静脸点头,老实听训,似乎他真的干了仇飞倩脑补里的事。 于是皆大欢喜,仇飞倩开开心心地出门去公司,离开前还不忘堵住丈夫准备多话的嘴,殷乐也识趣出了门,不当电灯泡。 等家人离开后,殷炎先上楼看了看喻臻的情况,见他还在睡,又转到楼下,抢了厨房胡妈的活,亲自洗出小砂锅,开始熬粥。 “还是大少爷知道体贴人。”胡妈打趣,脸上满是笑意。 殷炎搅着锅里专门用来熬粥的珍珠米,嘴里随便应了一声,视线一直没从粥上挪开,十分专注的样子。 胡妈见状脸上笑容加深,放轻脚步退出厨房,不再吵他。 粥的香味慢慢散开,殷炎侧头看一眼厨房门,手指微动,一个小玉瓶凭空出现。他握住,打开瓶口,把里面浅金色的液体倒了一点进去,瞬间甜香弥漫。 喻臻睁开眼,傻傻躺了一会,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掀被子。 床单很滑,被子很暖,肌肤与它们直接接触,有一种妥帖舒适的感觉。 他动了动自己光溜溜的腿,看一眼晨起“坦荡”和自己打招呼的小兄弟,用力回想了一下睡前的事情,却只记得自己洗澡时听到虚无叫声的情景,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什么情况?难道他真的在浴室睡着了?是殷炎把他搬到了床上?还、还没给他穿衣服? 咔哒。 房门把手被拧动,门随即被推开,一股甜香飘入,殷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喻臻低头看一眼光溜溜的自己,唰一下揪起被子把自己盖住,躺下缩了进去,红着脸喊道:“你什么都没看到!” 殷炎屏住的呼吸不着痕迹松开,掏出一颗降火的丸子吃下,上前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说道:“你刚吸收完菩提莲子的力量,情况还不稳,需要稳固一下,起床把这碗粥吃了。” 菩提莲子? 喻臻想起昨晚那锅殷炎用莲子调味的汤,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体轻松了许多,浑身上下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紧了紧手指,掌心种花磨出的茧都消失了。 他掀开被子探出脑袋,望着站在床边的殷炎,问道:“那个莲子有什么功效?” 殷炎看着他脸颊红润头发乱翘的样子,突然转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找出一套睡衣丢到他脸上挡住他,回道:“菩提莲子的效果因人而异,你最欠缺哪部分,它就会补足你哪部分。” 最欠缺? 他最欠缺的应该是魂魄,所以莲子给他补魂了? 喻臻心里一喜。 “但魂魄不包括在内,所以莲子只是蕴养了你的身体,消去了魂体残缺对你身体造成的部分影响。”殷炎再次大喘气式说话,说完就出了房间,只留给喻臻一个日渐“仙气”的背影。 喻臻扯下脸上的睡衣,盯着房门看了几秒,转身把自己又塞到了被子里。 莲子的功效一稳就稳了三天,这三天里喻臻每天都早早开始犯困,一睡就到了中午,完全起不来。 仇飞倩又喜又忧,喜的是大儿子夫夫感情好,忧的是继续这么下去,两个孩子会不会肾亏? 喻臻脸皮薄,她不好明劝,就拐弯抹角地劝殷炎要节制,结果殷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喻臻依然起不来。 她没办法,只得安排厨房天天炖补汤,一趟一趟的嘱咐喻臻吃。 刚开始喻臻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仇飞倩是误会他生病了,忙不好意思的解释自己只是早上多睡了一会,没生病。直到第四天他终于恢复好了,起了个大早床,听到了仇飞倩在门外嘱咐殷炎的话,才明白了那些补品背后代表的含义。 纯洁了二十多年,突然被人误会成了肾亏的贪欢青年,喻臻简直窘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忙拉着殷炎直奔公寓,远离了那些补汤。 “你怎么能由着妈那么误会!” 到公寓后,喻臻终于憋不住说了一句。 殷炎还是平静脸,十分理直气壮:“这是最合理的遮掩借口。” 喻臻噎住,看着他无悲无喜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心里突然冒出一种想把这张脸上的平静全部撕碎的扭曲情绪,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抬手捂住胸口,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殷炎,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气氛突然沉了下来。 殷炎看着他,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认真回道:“不,是我欠了你。” 27.现世(捉虫) “所以……我们真的有上辈子?” 喻臻看着殷炎, 心跳莫名开始加速,像在期待什么,又像在害怕什么。 殷炎却敛了表情,错开视线, 边转身上楼边说道:“既已轮回,自当断绝前缘, 珍惜当下。喻臻,你该修炼了。” 微凉的声音消失在楼梯拐角,喻臻仰头呆呆望了会, 突然觉得此刻的场景有些熟悉, 好像在过去的某一天,他也曾这样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殷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两人渐行渐远, 对方什么都知道,而他满目茫然。 “喵~”虚无突然蹦出来,熟练地往他身上爬。 喻臻回神, 忙伸臂把它抱好, 反射性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问道:“小无, 真的有上辈子吗?” 虚无在他怀里打了个滚, 傻乎乎看着他。 “……算了。”喻臻挠挠他的小肚皮, 脸上又带了笑, 说道:“爷爷说过, 人过日子,最幸运的是难得糊涂,我连六岁前的事情都不记得,又何必去多想什么上辈子,走吧,我继续教你种花。” 三天没看转盆,里面的莲花再次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本来只占了池塘中间小块地方的莲花已经彻底发枝长开,铺满了整个水面,大朵大朵的莲花盛开着,转盆内的莲花香气浓得几乎要凝成水,却一点都不熏人,反而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据殷炎介绍,菩提莲是一种很任性的植物,若机缘到了,花开百年不谢,若机缘没到,养一百年也不结一个花苞。开花已经这么难,长莲蓬就更难了,若不是碰到有缘人,哪怕你用功德灌死它,它也能不给你长一颗莲子! 总之,喻臻很幸运,菩提莲很喜欢他,喜欢到只收取了他一点点功德,就大方的长出了一个大莲蓬给他。 但幸运是有限的,当喻臻再次试着给莲花灌注功德时,莲花却只摇摆了一下花枝表达喜悦,再没长莲蓬的迹象。 “果然人不能贪心。” 喻臻收回功德,摸了摸开得喜人的莲花,也不强求,又拐去埋了兰花种的地方看了看,见没有长芽的迹象,遗憾地叹了口气,终究不死心,又讨来无垠水,没有稀释,滴了一滴下去。 “要努力活下来啊,加油。” 再次拍拍泥土,他站起身看着这个空荡荡的转盆,想着自己同样空荡荡的银行存款,长出口气,走出转盆望了眼楼上,犹豫了一下,提高声音喊道:“殷炎,我出门买点花种,一会就回来!” 等了一会,楼上没有回应,他抿抿唇,穿好外套戴好围巾,想把虚无放下留在家里,虚无却灵活钻进了他大衣口袋里赖着不走。 他心情好了一点,揉了揉虚无的脑袋,说道:“好吧,我带你出去玩。” 虚无腻乎乎蹭他手,乖乖叫了一声。 尚都小区位于商圈中心,旁边就有一个综合商场,喻臻开着手机导航步行过去,找到卖花草的地方,买了些玫瑰花种,想了想,又买了部分速生种类的花种和常用花种。 转盆、息壤、无垠水,这三种东西凑在一起,不仅可以大大缩短花草的生长时间,还能让长在其中的花草不挑剔生长环境,自由生长。 他现在摸不准转盆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准备各种花都种一点试试。 买了花种,他又在周边花店转了转,观察了一下B市常用花卉的种类,打听了一下行价,心里差不多有点谱之后才回到公寓。 回来时殷炎仍在楼上没有下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喻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去打扰,只提高声音报备了一下自己回来的事,就走到转盆里开始育种。 他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买的种子多,无垠水又太厉害,等他育好种,把出的花苗一一种好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客厅和厨房里都亮着灯,食物的香气飘了满厅。 “洗手吃饭。” 殷炎端着菜出来,仍是平静的表情,似乎两人之间没有经历过那场有关上辈子的对话。 喻臻看着他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有些温柔的脸,愣了一下后回神,边应声边朝着洗手间走去,洗手的时候看到镜中脸上又沾了泥的自己,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就这样挺好的,不要问,不要想,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能有人陪已经很幸运了。 晚饭很香,喻臻吃得很开心,边吃边毫不吝啬地夸奖了殷炎的手艺。 “喜欢的话,我明天再给你做,这两天我们可以住在这边,我已经跟妈打过招呼了。”殷炎坦然接受夸奖,十分自然地伸臂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兔肉,他最喜欢的就是兔肉,最好微辣,很下饭。 冰箱里之前明明没有兔肉,所以殷炎下午也出门了吧,去买了这些食材。 喻臻看一眼殷炎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拨了拨碗里的麻辣兔丁,心情莫名好起来,胆子也肥了,说道:“你肯定比我大很多,我直呼你姓名似乎不好,要不我换个称呼?” 殷炎筷子一顿,抬眼看他。 “你这么照顾我,就像爸爸一样,要不我——” 殷炎起身就走,快步上了楼,饭都不吃了。 “诶???” 喻臻傻了,笑容僵住。 这、这么不经逗的吗?居然直接跑了? 叩叩。 喻臻敲了敲紧闭的房门,摆出乖巧认错的姿势,哄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出来把饭吃了吧,一会该凉了。” 咔哒,门立刻就开了。 本以为以殷炎的性子估计要哄很久才会好的喻臻懵了一下,抬眼和出现在门内的殷炎对视,嘴角一动就要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殷炎却突然把手伸到他面前,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莲蓬。” “什么?” 殷炎不说话,就只看着他。 喻臻妥协,唤来虚无,让它把莲蓬取出来,边往他手边递边说道:“你想吃的话直接找小无拿就好了,不用特意问我……” 殷炎把莲蓬接过来,当着他的面剥开,取出所有莲子装入一个锦囊里,又朝他伸了手:“虚无说你还收集了莲花瓣。” “……” 虚无个小叛徒! 喻臻继续往外掏东西,解释道:“妈妈说喜欢这个味道,我就想着能不能用这些花瓣做瓶香水送给她。” “你会做香水?”殷炎边接花瓣边询问。 “只会最简单的植物香水制作,大学的时候学的,其实不难。”喻臻解释,花瓣递到半路又往回缩了缩,小心翼翼要求道:“能不能留一半给我?就一半,实在不行,三分之一也行……” 这语气表情,可以说是十分委曲求全了。 殷炎全部抢过来,问道:“你很怕我?” 喻臻瞪大眼看着他的手,一句“周扒皮”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十分违心地摇头。 不是怕,是、是有种面对长辈时的尊敬拘谨,对,是尊敬,不是怕。 “我不信。”殷炎把花瓣莲子全部收起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盒,手又握上了门把手,说道:“菩提莲普通人用了虽然会带来一时的顺遂好运,但却会折寿。这些我先帮你保存着,等你正式入道了再还给你。” 说完关门,明显是又生气了。 喻臻:“……” 殷炎给的木盒里装的是种子,总共五颗,每颗都不一样,喻臻观察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些种子到底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不会是什么修真界的宝贝东西吧。” 他滚了滚其中最大的一颗种子,好奇心一起,喂了点功德过去。 啪。 种子立刻裂开,长出了一个小芽。 “……”好随便的种子。 喻臻不敢再乱玩,忙把其他四颗种子收好,把这颗发了芽的小种子种到陶盆里,浇了点无垠水,然后搬到了小池塘旁边,挨着莲花放好。 “要健康的长大。” 喻臻摸了摸露在息壤外的小芽,起身扫一眼转盆内的遍地嫩绿,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老父亲般的骄傲,提高声音说道:“你们也要健康的长大。” 二楼卧室内,殷炎透过虚无看着转盆内的景象,嘴角勾了勾,想起喻臻那句“爸爸”,嘴角拉平,忍不住低斥出声:“孽徒。” 当晚,两人分睡了两个房间,喻臻居然有点不习惯,翻来覆去了好一会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睡醒后他第一时间冲去转盆,然后被里面的五彩斑斓震得说不出话来。 目之所及全是开得刚刚好的花朵,特别是靠近池塘的玫瑰,娇艳欲滴,颜色饱满得仿佛一掐就能流出红色的汁水来。 他满脸欣喜,跑进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流连地转来转去,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想联系以前那位和他有合作的花店老板,想问问对方在B市有没有店,要不要收花,但手指刚落在对方的号码上,猛地想到什么,又把手收了回来。 不、不行。 他看着这些开得正好的花,意识到了一个让人崩溃的事实。 这些花都开得很好,卖出去肯定能赚不少,但花店收的花一般都是半开的,也就是花骨朵居多,这种全开的,送过去还不等卖出去花就会有点发蔫了,根本开不了多久。 花虽好,但不符合市场。 现在该怎么办……他有些懵,花开得太快,这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找不到地方去卖它们。 “步辰名下有一家星级酒店,临近年节,酒店承办的各种年会晚宴都多了起来,布置场地需要很多鲜花,这些花可以卖给他,当天就能用上。” 殷炎不知何时出现在转盆边,手里还拿着新买的手机,问道:“需要我帮你联系吗?” 喻臻侧头,傻傻看着他,开心又不好意思地扑过去,回道:“如果可以的话……谢谢你!麻烦你了!” “我要吃你做的饭。”殷炎提要求。 “我做我做,今天的饭我包了。”喻臻用力点头,眼里亮起了小星星,像只看到了肉骨头的小狗。 殷炎突然挪开视线,伸手按住他的额头把他推到转盆里,拿着手机去了安静的阳台。 听说好友有一批花要出,步辰二话不说应了下来,还体贴的询问他需不需要派人上门取货。 殷炎婉拒,敲定了送货时间和联系人,又转头拨了个电话给市内出名的租车公司,租了辆专门运送鲜花的中号货车过来。 “还要买包装的东西,花也要小心剪下来,这些都比较费工具,咱们要抓——” “你去做饭。”殷炎放下手机打断喻臻的话,唤了一声虚无,说道:“其他的事情交给虚无。” 交给虚无? 喻臻疑惑,扭头看去,就见虚无嘴巴一张,往前呼出一口气,几个形似傀儡、穿着古装的木头人凭空出现,落地后各自变出一个剪花的工具,排着队进入了转盆。 “天呐……”喻臻目瞪口呆。 殷炎伸手扶住他的下巴,往上一合,轻轻敲了下他的脑门。 几乎不用他操心,几个小时后,鲜花出手,他的卡里多了一笔钱,一笔几乎等于是白拿的钱。 成本忽略不计,人工基本没有,销路不用自己跑,他付出的只不过是一顿饭,食材还是殷炎掏钱买的。 转盆里干干净净,整株卖的花全被装盆挖走,只剪花枝卖的玫瑰花树干干净净,除了花,连叶子都没伤到一片。 他第一次觉得,赚钱居然这么容易。 “此事有一不能有二,凡人生活要遵循基本的规律,修士利用法宝赚钱,很容易,但不可太过。喻臻,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修炼。” 殷炎强势泼冷水,把喻臻差点冲头的脑子立刻浇清醒了。 也对。 喻臻冷静下来。 这批花出自转盆,如果买花的人刨根问底询问花的来源,他一没苗圃,二没合理的收花渠道,很容易被人看出不对。 长期下去,还可能破坏市场,挤占B市其他花农的生存空间。 他扒拉着手机里的钱款到账信息,萎了。 那难道他就要一直这么被殷炎养着吗?修炼他肯定是会努力修的,但在修炼之余,他还是想让自己像个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哪怕这个事业不太大。 “那我去郊区租个苗圃,转盆太厉害,我不用它,还像以前那样种花。” 殷炎却仍是摇头:“打理苗圃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每天都要去查看情况,要雇人,要办各种手续,要自己跑销售渠道。喻臻,你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些喻臻当然知道,他沉默下来,想着那本至今没搞明白要怎么修炼的《农经》,只觉得自己似乎干什么都不成,彻底没精神了。 用转盆不行,租苗圃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其实转盆你可以继续用,花也可以继续种,继续卖。” 殷炎倒了杯果汁放到他手边,见他立刻抬起头期待地看过来,顿了顿,后退坐到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说道:“低端花卉要想盈利,需要耗费的精力物力人力是巨大的,但高端花卉,特别是最珍贵的那一批,却可以独自培育,若培育成功,随便一株的利润就能抵得上你过去忙碌一年的盈利。” 喻臻愣住。 “转盆里的环境得天独厚,高端花卉的培育是每位大花农的秘密,没人会不识趣地打听。喻臻,以花入道,贵在精。” 醍醐灌顶。 喻臻虽然只是个种花新人,但也听说过一些天价花卉的事情。 高端花卉大多是难培育的珍品,要育成一株可能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这期间要付出的金钱和精力绝不是普通常用花卉能比的。 玩高端花卉的大花农手里大多有基地苗圃做支撑,有些为了研究新品种,甚至会专门成立实验室和公司。 除此之外,珍品花卉并不是你花时间培育了,就一定能培育出来的,也有很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情况。 总之,高端花卉的培育就像是赌博,赚可以大赚,赔也可能血本无归,对于保守谨慎的喻臻来说,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涉足的领域。 但现在,有了转盆,有了息壤和无垠水,这个对别人来说是赌博的领域,对他来说,大概就是最轻松的赚钱场了。 突然有种人生开挂,疯狂作弊的感觉,也有种不劳而获,仍是在靠殷炎养着的不踏实感。 喻臻心里又冒出一些迟疑来。 付出多少才能收获多少,人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从小到大,他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爷爷总说人生没有捷径,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的走,不要乱蹦乱飞,小心摔下来更痛。 但现在,殷炎却给他大开便利,指了一条捷径中的捷径出来。 “勿忘初心。”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殷炎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上他的头发,轻轻揉了揉,“喻臻,你远比你以为的更优秀,尽管往前走,我在后面看着你。” 【小臻,爷爷老了,等爷爷走了,你又该怎么办,人生还长着呢。】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在某天晚饭后发出的感叹,当时只上初中的他还不明白爷爷这句感叹里包含了多少担忧记挂,现在听着殷炎的话,他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伸臂,抱住了身前这个明明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 当年爷爷逼他读住宿学校,他不是没有闹过委屈过,为此他甚至想过干脆不读书了,就在道观陪着爷爷。 但爷爷却不许,拿着棍子赶他去了学校,当年老人那恨铁不成钢,心疼又无奈的眼神,他至今都还记得。 爷爷对他很好,从没在吃穿和生活费上委屈过他,但只在住宿这件事上,老人从来不肯妥协半分。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爷爷那么坚持,坚持到有些狠心的地步,直到此时他听到殷炎这句话,想起爷爷那句感叹,才终于明白了爷爷的苦心。 因为不敢溺爱,不敢让他习惯有人陪伴,人生那么长,爷爷怕他不够坚强,怕当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之后,他会软弱,会崩溃,会把人生弄得一团糟。 老人千叮万嘱,想让他把人生走得踏实一些,稳一些,是因为知道等自己走后,他身后就没人可以依靠了。 现在殷炎让他尽管往前走,是不是代表着,这个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会像爷爷那样毫无征兆的离开? 从前他总羡慕其他孩子有父母长辈无条件的支持宠爱,在外遇到挫折了,还有一个永远让他们依靠的避风港,但他不行,他没有父母,他要快点长大,成为爷爷的依靠。 现在殷炎站在这里,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明明已经是个成年人的自己,也可以像个孩子一样,放心依靠一个人了? 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殷炎无声轻叹,弯腰把他抱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脊背,低声说道:“喻臻,我说过,你我命运相连。” 不是短暂的合作保命,而是真正的、注定纠缠一生的命运相连。 喻臻在他怀里用力点头,飘飘荡荡的心终于落了地,变成一颗种子,在一片名为殷炎的土壤上扎根发芽,有了放心成长的地方。 “谢谢……” 他收紧手臂,闭上了眼睛。 爷爷,你看,我现在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了,您可以放心了,我会好好走完这个人生的。 金光突然浮现,室内所有家具开始轻微震动,殷炎皱眉,看一眼怀里突然没了动静的喻臻,意识到什么,连忙松开他,果然见他已经闭上眼睛进入入定状态,忙弯腰抱起他,唤道:“虚无。” “喵。” 虚无蹦出来,先一步窜上楼进入最空的一间房,身形一闪,化作一座通身漆黑遍布金色符文的高塔,轰隆落地后第一层塔门开启,同时结界展开。 殷炎立刻抱着喻臻钻进去,挥手关闭塔门。 B市上空,一片阴云突然出现,翻滚几秒后又诡异消失,然后大雨倾盆。 H国各个角落,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一起仰头看向天空,表情齐齐一沉。 这么浓重的煞气,有邪魔现世? 28.入道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 臭着脸看着韩雅, 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 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 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 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 对不起, 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 找韩家麻烦的是我, 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 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 怎么会冷, 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老黄被他这小孩一样的逃避表现给逗乐了,索性不再拉他,转回来掰他抱柱子的手,哄道:“你这孩子真是,那外面坐着的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再说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来,松手,听话。” 喻臻继续摇头,只恨不得把腿也给缠到柱子上,体内的冷意凶猛泛滥,大脑的思维又开始变得迟钝,嘴唇发紫,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费力起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生病了?” 老黄明显感觉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温度在慢慢变凉,又见喻臻的脸色实在不好,不单单只是害怕的样子,忙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哎呀!你额头怎么这么冰!”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意识回笼,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殷炎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包容,声音微带叹息:“喻臻……我想这样和你对话很久了。”久到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一点火星飘出,落在了坐在灶后发呆的喻臻手上。 “嘶——” 喻臻被烫回了神,下意识拍开火星揉了揉手背,看着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手指,呻/吟着捂住了脑袋。 没了冷意困扰,不再大脑迟钝,理智和智商一起上线的他终于消化掉了殷炎塞过来的一大堆信息。 安魂珠、借尸还魂、失魂症……不,这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脑残烧了颗珠子而已,怎么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突然就大变样了。 门口的那场对话因为殷乐的靠近无疾而终,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自称是“借尸还魂”的“殷炎”,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被“借尸还魂”了的死者家属,心里还莫名其妙自作主张的代替现在的“殷炎”心虚愧疚起来,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找借口躲来了厨房,避开了麻烦中心。 但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也躲不了多久,烫手山芋现在还在外面坐着呢。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挪动手指按住脸,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生活,心里明白那个殷炎说的话十有八/九全是真的,但是…… 【小臻,别怪爷爷啰嗦,这本书给你,你好好修炼,不然你体内的大能残魂迟早会冒出来吃掉你,到时候你不仅这辈子完了,下辈子也会完了。】 【你的姻缘线被你体内的残魂影响,爷爷算不出来,唉,估计是断了,真是作孽哟,我家小臻这辈子看来要打光棍了。】 【生死轮回皆为天命,小臻,你逆天而生,亲缘尽断,注定孤苦,唯你体内残魂还给你留了一线生机,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完了完了,小臻,你下辈子怕是要投生成一头猪啊,爷爷可不想有个肥猪孙子,快,那本书呢,快找出来好好修炼,讨好一下大能,让大能给你改改下辈子的命格。】 29.你想自杀?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侧头看他, 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 你是不是没吃饱, 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 静静看了他几秒,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 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 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 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 直接入户,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 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 然后脱掉外套, 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 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 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 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 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 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然而紧赶慢赶,两人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们终于扛过堵车大潮赶到大坞市民政局时,殷炎已经在殷乐看疯子的眼神下,带着喻臻去了大坞市唯一一家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珠宝店,买结婚戒指。 对于殷炎这种非要买“契约信物”的行为,喻臻麻木表示:你是大能你说了算,依你依你都依你。 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可以做。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30.女儿蕊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对于生活常识全部来自于原主记忆的殷炎来说, 他买东西的手法也遵循了原主的一贯准则, 甚至因为做过一宗之主而比原主更夸张, 那就是只买最好最贵的, 稍次一点的看都不看一眼。 别墅区里的超市可不比其他平价连锁超市,里面进口的贵的东西一抓一大把, 想要好的绝对能找到,最后喻臻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殷炎准备拿一瓶超贵的洗发水时果断拽住他的胳膊,急声说道:“不用买这个, 妈刚刚说的是气话, 家里怎么可能缺生活用品,别再拿了。” 殷炎侧头看他, 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 你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 静静看了他几秒, 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 超市又没厨房, 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 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 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 直接入户, 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心里一抖,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干巴巴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更糟糕的是,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喉咙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上面的花不谢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不听爷爷话的惩罚来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驶着,速度慢得完全对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点开,哥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颠簸。” 殷乐第五次开口提醒,听得驾驶座上的翁西平满脸无奈。 “小少爷,再慢车就该熄火了。” 殷乐看一眼窗外后退得十分缓慢的景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干巴巴笑了笑掩饰尴尬,透过后视镜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来他应该也跟着坐去后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过沉默,带得他也变得奇怪起来,总觉得现在的大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让他觉得随意靠近都是对大哥的一种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祸一场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仅性子变了许多,就连长相都看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却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从最开始不健康的暗红,慢慢变成了一种惹人不自觉多看的偏淡色泽。 也许是瘦了的缘故,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了,皮肤也变好了,就连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哪里像是重伤初愈,倒像是出国去整了趟容。 后视镜里本来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兄弟俩通过后视镜对上了视线,殷乐一愣,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 殷炎表情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白得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脸上,骨节分明,明明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殷乐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大哥还是那么帅。” 他用力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简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当然会显得更立体,大病一场皮肤在医院捂白了,自然就衬得发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营养餐,又被逼着整天躺在床上,这么休养着,皮肤不变好才奇怪。 至于身高,以前大哥喜欢塌着背,所以不显个,现在因为医嘱时时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来比以前高了。 什么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亲大哥,帅气是基因里带着的,整什么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殷乐心里横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消失,干脆转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夸道:“还是妈妈眼光好,这新大衣穿起来真帅气,可比你以前买的那些夹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拢了拢深色长款大衣的衣襟,没有说话。 殷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挪了上来,定在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虽然觉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现在这随意散下来的柔软黑发看起来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还是讨好说道:“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等回了B市,咱们一起去剪头发怎么样?” “小少爷坐稳,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殷炎没有应和殷乐的要求,只跟着嘱咐道:“坐好。” “哦。” 殷乐应了一声,乖乖转回身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乖得不像话。 坡并不长,很快就平稳上去了,一条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直走。” 殷炎开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殷乐觉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种大哥现在很紧张的错觉,明明大哥还是一脸没表情,沉稳淡定得不像话的模样。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路面越窄。 当路边出现一块树木断裂区域时,殷乐的视线定了过去,脸上的快活不见了,抿紧了唇。 翁西平也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区域。 道观已经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没看事故现场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观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汽车在道观门侧停下,十分礼貌地没有挡门。 殷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的门和这么破的屋子,视线扫过院门上的老化缝隙和院内房舍简陋的瓦片屋顶,小心脏抖了抖,突然有些发虚。 在他的脑补中,救了大哥的未来大嫂是一个带着朴实温暖气质的清秀姑娘,住处虽然简单,但屋前是花田,屋后是清泉,不沾凡俗事物,满身都是灵动自然的气息。 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大哥,才能让被韩雅伤透了心的大哥迷途知返,一见倾心,明白爱的真谛是温暖和救赎,而不是虚伪的欺骗和无期限的绝望等待。 “小少爷,脑补是病,得治。警察不是说过吗,救了大少爷的人是个住在道观里的年轻小伙子。还清泉和花田,平时少看偶像剧,多看书。” 翁西平无情戳破殷乐的幻想,解开安全带下车。 殷乐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把脑补出的羞耻画面给说了出来,脸一红,忙回头看向后座想要解释,却发现后座已经空空如也,他家那车祸后变得特别沉稳的大哥早没了人影。 嗯?人呢?车不是刚停下吗? 他茫然侧身,然后在道观门口看到了自家大哥那帅得让人腿软的身影。 观内。 喻臻坐在陈旧的木桌前,紧了紧冰凉的手指,抿了抿完全没了知觉的嘴唇,垂目看向瓷碗里飘着热气的桃花粥,深吸口气,抬手,摸上了碗沿。 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再这么冷下去,他怀疑自己会被活活冻死。 叩叩叩。 摸到碗沿的手指停下,他疑惑眨眼,摇了摇头。 怎么有敲门声,又幻听了? 叩,叩叩。 桃花粥的香味飘了上来,被冻住的思维开始转动。 他懵了几秒,终于意识到敲门声是从院门处传来的,不是幻觉,连忙起身,随手抓了抓自己晨起后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扯了扯身上臃肿的棉服,转身朝着观门快步走去。 31.知识的芳香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不对, 喻臻想到这皱眉,苦恼思索,他和殷炎好像也不算陌生人。 毕竟曾经活在同一个身体里,现在还领证了。而且这位残魂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长辈。 所以他们领证是乱伦? “……” 他疯狂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推测甩出脑海,看向对面在发现他的动作后十分自然的就松开了手,表情也始终平静淡定,似乎和他手牵手也没什么的殷炎, 迟疑想着。 或许对方和他的想法一样, 也把自己当成了看着长大的小辈来看待, 所以很自然的牵手了,就像家长牵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一种纯粹的包容和关心。 至于揽肩,刚刚殷家人都在,揽肩或许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吧, 毕竟对方还要用殷炎这个身份活下去。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松开他的手之后转而按住了他的头,问道:“为什么摇头, 头疼?” 果然是长辈式的关心啊,毕竟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会这么自然的去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头。 恋爱神经完全没开窍的喻臻自顾自在心里下着结论, 然后不太聪明的脑子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又摇了摇头, 回道:“没什么, 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嗯。” 殷炎点头, 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收回手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侧头示意了一下小巷另一边,说道:“去那里,你的机缘到了。” 机缘? 喻臻迷茫脸。 “你现在魂魄不全,魂体太弱,正统的修炼方法不适合你,想顺利进入修真之道,必须先练魂。今日宜嫁娶,也宜鬼行,巷口处有一功德迷魂,去唤醒她,送她去轮回。” 喻臻听明白了他的话,然后被他话语里无处不在的“鬼”字吓得嗖一下贴紧了墙壁,开始哆嗦:“你、你是说,巷口有、有个鬼?” 殷炎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诡异沉默两秒,上前把他从墙面上往下撕,说道:“功德迷魂不会伤人,喻臻,机缘不易得,误了时辰,等阴差赶到,你就没有靠近迷魂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还有可能碰到阴差? 之前差点被勾走魂魄的恐惧感疯狂升起,喻臻摇头,甚至连脸都白了,在被他撕离墙壁后还伸臂准备去抱三步之远外的垃圾桶。 殷炎连忙伸手拦住他,然后被怕得不行的喻臻退而求其次地抱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愿意去巷口。 殷炎被他抱得后仰了一下,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脆弱恐惧,先是有些迟疑,想起他残缺的魂魄,又无声叹息一声,轻轻拢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天,想了想说道:“喻臻,只有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的大善人死后才会成为功德魂魄,比如你的爷爷,喻荣丰。” 喻臻被恐惧挤满的大脑被这话冲出了一点缝隙,抱着他的手松了松。 “巷口的魂魄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位老人,她现在迷路了,找不到轮回的路,你会帮她的,对吗?”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声音却放轻了一点。 喻臻想起爷爷,脑补了一下爷爷死后魂魄迷路,无□□回投胎,还没人帮忙的画面,心脏一缩,抱着他的手松开,后退了一步。 殷炎松开手安静看着他,没再说话。 “那我、我……” 喻臻想说“那我去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 “去吧。” 殷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转得正对着另一边巷口,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 喻臻被动往前,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躲不过了,也明白殷炎这样是为他好,深吸口气,迈步朝着巷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殷炎看着喻臻僵硬走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袍在业火中行走的消瘦身影,不自觉上前一步,又克制停下。 不能去。 这是他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跨出第一步。 他停下了,喻臻也停下了。 巷口已经近在眼前,喻臻白着脸回头,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确认问道:“你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 巷内光线很暗,走远之后殷炎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但他点头的动作十分明显。 “那我去了。” 喻臻收回视线,不再看殷炎始终脊背挺直的身影,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冲出巷口,然后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撞了个正着。 “哎呦,我的苹果。” 老婆婆长相和善体型富态,和比她高一个多头的喻臻撞在一起,她只是松了手里拎着的水果,喻臻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婆婆您没事吧。” 喻臻连忙爬起身道歉,弯腰帮老人去捡苹果,手轻轻一捞,却直接从苹果上穿了过去,身体立刻僵住了。 “我能有什么事,孩子你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都怪老婆子走路急没看路,你有没有摔伤?” 老婆婆没去管地上的苹果,快步上前把喻臻拉起来,像看自己的大孙子一样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着急地上下打量,满脸掩不住的关心。 “我、我没事。” 喻臻感受着她手上温暖如活人的温度,看着她红润满是神采的脸,扫一眼她空荡荡没有影子的脚下,手指紧了紧,压住恐惧感伸手扶住老人,问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巷子口,家人呢?” “家人?” 老婆婆表情迷茫了一瞬,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弯腰自己捡起地上的苹果袋子,懊恼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孩子生病了,我得去看他呢,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医院?奇怪,我怎么走这来了。” 医院? 喻臻回忆了一下大坞市几个大医院的地址,问道:“是第一人民医院吗?” “对对,就是这个,我孩子还等着我给他送吃的呢,小伙子谢谢你啊,我得走了。” “等等!” 喻臻连忙拦住老婆婆,想起巷内的殷炎和随时可能过来的阴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向老婆婆说道:“这里步行去第一人民医院太慢了,我送您过去吧,您等等,车马上就来。” 老婆婆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推辞,喻臻坚持,最后老婆婆拗不过喻臻,还是随喻臻一起上了出租。 走路要十几分钟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几分钟。 出租车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喻臻付了车钱,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不远处被交警围了一圈,似乎出了车祸,边上还滚着几个苹果,心里一紧,忙侧身挡住老婆婆的视线,在司机看神经病的眼神下,扶着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存在的老婆婆进了医院。 “好孩子,谢谢你,这个苹果你拿着,自家果林出的,甜着呢。” 老婆婆硬是塞了一个苹果到喻臻手里,反复道谢后才转身走入医院,几秒后,曾经听过的缥缈铃声隐隐传来,老人的身影越走越淡,渐渐消失了。 喻臻用柱子挡住自己,捏了捏手里突然有了实体可以摸到的苹果,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摇了摇头甩开情绪,大步朝着医院外跑去。 再次搭车回去,巷内殷炎仍保持着送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脸上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见他回来,只平静问道:“送走了?” 喻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苹果,说道:“她给了我这个,说很甜。” 心里涌动着一股难过低落的情绪,殷炎看着他强装无事的表情,抬手盖住了他手上的苹果。 “喻臻,你不用这么善良。” “你怎么了?” 喻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苹果的手缩了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殷炎这才发现他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出口,摇摇头表示没事,盖着苹果的手微动,下一秒,苹果化成一团金光旋转升起,然后分成两缕分别没入了两人的身体。 失去了苹果的阻隔,他们的手轻轻搭在了一起,皮肤接触的瞬间,他们手上的戒指表面隐隐有一层微光一闪而逝。 喻臻被这完全不科学的一面震得瞪大了眼,傻傻望着金光钻入自己身体,然后心口一暖,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又很快消散,身体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 “……所以?” “现在安魂珠已碎,我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你踏入修真之道,摆脱此界天道对凡人的约束之前,我们必须形成新的联系,否则在山神的馈赠耗尽之后,你仍会备受失魂症折磨,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安静看着他,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 “大哥,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还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纠正他的错误说法。 “……妈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别转移话题了,老实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亲,殷炎思索几秒,坦诚回道:“我告诉喻臻……” 殷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殷炎垂眼与他对视,把小红本本又揣回了口袋里,说道:“我会死。” “……” 殷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崩溃状捂脑袋。 天呐,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强迫救命恩人和他领了证,禽兽啊!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32.狗绳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斧头和刨刀。”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 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 姿态轻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 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 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 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 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 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 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 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 但就是好看, 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 殷乐懵住,忙开口唤道:“哥你干嘛去,哥?” “坐好。”殷炎头也不回地吩咐。 殷乐刚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乖巧两秒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怂,却也没胆子再追上去。 后院,吓得浑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黄从房里哄了出来,反复确认过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老黄之后,稍微松了松手里握着的桃木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黄、黄叔,不必了,我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补贴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补贴还有,不缺你这一份。还有这桃木剑不是你爷爷的压箱宝贝吗,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老黄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边拽着他朝前屋走去边乐呵呵说道:“看你这点小胆,你这救了人是好事,怕什么,先不说人家还好好活着,就算人家真死了,你作为救过他的人,人家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来害你呀,快,去前屋陪客人说说话,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喻臻闻言疯狂摇头,伸手死死抱住屋外的廊柱,上牙打下牙,冷意和恐惧一起缠过来,缠得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桃木剑的手紧得关节发白,无声表达着他的抗拒。 老黄明显感觉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温度在慢慢变凉,又见喻臻的脸色实在不好,不单单只是害怕的样子,忙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哎呀!你额头怎么这么冰!”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意识回笼,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33.婴灵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旧的木楔已经不能用, 工具箱里也没有新的。 在用钉子修补了一下破损的门框之后,殷炎起身走到观外, 捡了根结实的断木回来。 “斧头和刨刀。”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 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 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 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 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 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 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 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 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 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 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 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 殷乐懵住,忙开口唤道:“哥你干嘛去,哥?” “坐好。”殷炎头也不回地吩咐。 殷乐刚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乖巧两秒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怂,却也没胆子再追上去。 后院,吓得浑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黄从房里哄了出来,反复确认过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老黄之后,稍微松了松手里握着的桃木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黄、黄叔,不必了,我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补贴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补贴还有,不缺你这一份。还有这桃木剑不是你爷爷的压箱宝贝吗,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老黄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边拽着他朝前屋走去边乐呵呵说道:“看你这点小胆,你这救了人是好事,怕什么,先不说人家还好好活着,就算人家真死了,你作为救过他的人,人家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来害你呀,快,去前屋陪客人说说话,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喻臻闻言疯狂摇头,伸手死死抱住屋外的廊柱,上牙打下牙,冷意和恐惧一起缠过来,缠得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桃木剑的手紧得关节发白,无声表达着他的抗拒。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34.救我。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 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 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 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 学了知识,懂了道理, 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 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 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 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 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 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 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 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斧头和刨刀。”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 殷乐懵住,忙开口唤道:“哥你干嘛去,哥?” “坐好。”殷炎头也不回地吩咐。 殷乐刚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乖巧两秒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怂,却也没胆子再追上去。 后院,吓得浑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黄从房里哄了出来,反复确认过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老黄之后,稍微松了松手里握着的桃木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黄、黄叔,不必了,我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补贴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补贴还有,不缺你这一份。还有这桃木剑不是你爷爷的压箱宝贝吗,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老黄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边拽着他朝前屋走去边乐呵呵说道:“看你这点小胆,你这救了人是好事,怕什么,先不说人家还好好活着,就算人家真死了,你作为救过他的人,人家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来害你呀,快,去前屋陪客人说说话,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35.同学会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离了熟悉的环境, 多了一个已婚的身份, 手里还没什么钱, 虽说殷炎有钱, 看样子也不会饿着他,但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总该想办法自己找个能赚钱的营生才是,不能全靠别人养着。 可要怎么赚呢, 还是养花吗? 他望着窗外被雾霾污染的空气,想着B市寸土寸金的房价和高昂的物价, 心里忍不住叹气。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 考个公务员,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只喜欢养点花, 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环境好, 交通方便, 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 满目绿色, 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 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当然。”殷炎点头,又伸筷子去夹他面前那盘肉,语气突然霸气,还隐含控诉:“而且要大办,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一次”这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说完还重重戳了下喻臻面前那盘肉,十分用力,仿佛泄愤。 喻臻:“……” 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殷家人:“……” 菜香弥漫,桌上只有殷炎还在淡定吃饭。 仇飞倩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端走他夹的那盘肉,竖着眉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臻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你都买了吗?怎么做人丈夫的,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抬眼看仇飞倩,然后低头,慢慢放下筷子,起身,牵起喻臻就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带喻臻去外面转转。” “……”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气!当初就不该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36.鬼侍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小时候有些傻, 到小学才记事, 喻爷爷怕他读村里小学被欺负,就花钱让他读了镇上管理严格的住宿小学,之后一路住宿中学住宿高中读下来,几乎和莲花沟村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沿路都是陌生的面孔,喻臻知道这些乡亲们在偷偷打量自己,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陈年八卦,但他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好冷,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双腿僵硬而麻木,后背一片凉飕飕, 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 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 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 穿过农田, 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 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 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 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 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出神良久,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见时间不早,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斧头和刨刀。”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37.清虚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然而紧赶慢赶, 两人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们终于扛过堵车大潮赶到大坞市民政局时,殷炎已经在殷乐看疯子的眼神下,带着喻臻去了大坞市唯一一家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珠宝店,买结婚戒指。 对于殷炎这种非要买“契约信物”的行为, 喻臻麻木表示:你是大能你说了算, 依你依你都依你。 为了活命, 他什么都可以做。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 一个对婚事不上心,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 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 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 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 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 全球只有一对, 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 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 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 但戒指嘛, 讲究的是个寓意, 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和姻缘,万分抱歉。 仇飞倩唰一下抓紧了殷乐的胳膊,严肃着脸,迷茫着眼。 怎么回事?她并不是来演恶婆婆的啊,现在这情况……难道她长了一张恶婆婆的脸,吓到这个小花匠了? 他笑着念叨一句,把抹布挂到桶沿,仰头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出了会神,然后摇摇头,弯腰提起桶绕去了后院。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睡的是木板床,盖的是旧棉絮,除了冬天,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不做大的改动,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砰!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交握的手指松开,在被子上点了点,抬眼看向应该是一家之主的殷禾祥,认真问道:“此界……在这里想要缔结婚约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38.八宝兔丁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好好好, 快坐下,不用太拘谨。”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 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 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 说道:“我母亲, 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 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 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 表情看似淡定, 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仇飞倩听得大皱眉头,侧头朝一直坐在角落当背景的翁西平看去,问道:“西平,情况是小乐说的那样吗?” 翁西平点头,补充道:“去民政局的路上,喻先生的情绪一直很低沉,反而是大少爷表现得十分急切,还主动提起了‘今日宜嫁娶’这种话。” “对对对,大哥还说什么‘我不嫌弃你’,但明显喻哥很嫌弃他!”殷乐附和,声音不自觉扬高。 仇飞倩忙示意他声音压下去一点,侧头和同样皱着眉的丈夫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与殷乐简单的想法不同,他们考虑得更多。 殷炎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不会是车祸后受刺激过大,疯了吧。 喻臻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闻言立刻起身,视线在韩雅和伍轩身上扫了扫,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让路。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臭着脸看着韩雅,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39.纺车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对于生活常识全部来自于原主记忆的殷炎来说, 他买东西的手法也遵循了原主的一贯准则,甚至因为做过一宗之主而比原主更夸张, 那就是只买最好最贵的, 稍次一点的看都不看一眼。 别墅区里的超市可不比其他平价连锁超市, 里面进口的贵的东西一抓一大把,想要好的绝对能找到,最后喻臻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殷炎准备拿一瓶超贵的洗发水时果断拽住他的胳膊, 急声说道:“不用买这个, 妈刚刚说的是气话,家里怎么可能缺生活用品,别再拿了。”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 你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 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静静看了他几秒, 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 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 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 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 直接入户, 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之前的几次牵手,还有刚刚包间里的揽肩,对于两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来说,这些动作都太过亲密了。 不对,喻臻想到这皱眉,苦恼思索,他和殷炎好像也不算陌生人。 毕竟曾经活在同一个身体里,现在还领证了。而且这位残魂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长辈。 所以他们领证是乱伦? “……” 他疯狂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推测甩出脑海,看向对面在发现他的动作后十分自然的就松开了手,表情也始终平静淡定,似乎和他手牵手也没什么的殷炎,迟疑想着。 或许对方和他的想法一样,也把自己当成了看着长大的小辈来看待,所以很自然的牵手了,就像家长牵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一种纯粹的包容和关心。 至于揽肩,刚刚殷家人都在,揽肩或许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吧,毕竟对方还要用殷炎这个身份活下去。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松开他的手之后转而按住了他的头,问道:“为什么摇头,头疼?” 果然是长辈式的关心啊,毕竟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会这么自然的去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头。 恋爱神经完全没开窍的喻臻自顾自在心里下着结论,然后不太聪明的脑子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又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嗯。” 殷炎点头,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收回手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侧头示意了一下小巷另一边,说道:“去那里,你的机缘到了。” 机缘? 喻臻迷茫脸。 “你现在魂魄不全,魂体太弱,正统的修炼方法不适合你,想顺利进入修真之道,必须先练魂。今日宜嫁娶,也宜鬼行,巷口处有一功德迷魂,去唤醒她,送她去轮回。” 喻臻听明白了他的话,然后被他话语里无处不在的“鬼”字吓得嗖一下贴紧了墙壁,开始哆嗦:“你、你是说,巷口有、有个鬼?” 殷炎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诡异沉默两秒,上前把他从墙面上往下撕,说道:“功德迷魂不会伤人,喻臻,机缘不易得,误了时辰,等阴差赶到,你就没有靠近迷魂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还有可能碰到阴差? 之前差点被勾走魂魄的恐惧感疯狂升起,喻臻摇头,甚至连脸都白了,在被他撕离墙壁后还伸臂准备去抱三步之远外的垃圾桶。 殷炎连忙伸手拦住他,然后被怕得不行的喻臻退而求其次地抱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愿意去巷口。 殷炎被他抱得后仰了一下,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脆弱恐惧,先是有些迟疑,想起他残缺的魂魄,又无声叹息一声,轻轻拢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天,想了想说道:“喻臻,只有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的大善人死后才会成为功德魂魄,比如你的爷爷,喻荣丰。” 喻臻被恐惧挤满的大脑被这话冲出了一点缝隙,抱着他的手松了松。 “巷口的魂魄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位老人,她现在迷路了,找不到轮回的路,你会帮她的,对吗?”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声音却放轻了一点。 喻臻想起爷爷,脑补了一下爷爷死后魂魄迷路,无法轮回投胎,还没人帮忙的画面,心脏一缩,抱着他的手松开,后退了一步。 殷炎松开手安静看着他,没再说话。 “那我、我……” 喻臻想说“那我去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 “去吧。” 殷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转得正对着另一边巷口,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 喻臻被动往前,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躲不过了,也明白殷炎这样是为他好,深吸口气,迈步朝着巷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殷炎看着喻臻僵硬走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袍在业火中行走的消瘦身影,不自觉上前一步,又克制停下。 不能去。 这是他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跨出第一步。 他停下了,喻臻也停下了。 巷口已经近在眼前,喻臻白着脸回头,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确认问道:“你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 巷内光线很暗,走远之后殷炎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但他点头的动作十分明显。 “那我去了。” 喻臻收回视线,不再看殷炎始终脊背挺直的身影,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冲出巷口,然后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撞了个正着。 “哎呦,我的苹果。” 老婆婆长相和善体型富态,和比她高一个多头的喻臻撞在一起,她只是松了手里拎着的水果,喻臻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婆婆您没事吧。” 喻臻连忙爬起身道歉,弯腰帮老人去捡苹果,手轻轻一捞,却直接从苹果上穿了过去,身体立刻僵住了。 “我能有什么事,孩子你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都怪老婆子走路急没看路,你有没有摔伤?” 老婆婆没去管地上的苹果,快步上前把喻臻拉起来,像看自己的大孙子一样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着急地上下打量,满脸掩不住的关心。 “我、我没事。” 喻臻感受着她手上温暖如活人的温度,看着她红润满是神采的脸,扫一眼她空荡荡没有影子的脚下,手指紧了紧,压住恐惧感伸手扶住老人,问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巷子口,家人呢?” “家人?” 老婆婆表情迷茫了一瞬,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弯腰自己捡起地上的苹果袋子,懊恼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孩子生病了,我得去看他呢,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医院?奇怪,我怎么走这来了。” 医院? 喻臻回忆了一下大坞市几个大医院的地址,问道:“是第一人民医院吗?” “对对,就是这个,我孩子还等着我给他送吃的呢,小伙子谢谢你啊,我得走了。” “等等!” 喻臻连忙拦住老婆婆,想起巷内的殷炎和随时可能过来的阴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向老婆婆说道:“这里步行去第一人民医院太慢了,我送您过去吧,您等等,车马上就来。” 老婆婆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推辞,喻臻坚持,最后老婆婆拗不过喻臻,还是随喻臻一起上了出租。 走路要十几分钟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几分钟。 出租车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喻臻付了车钱,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不远处被交警围了一圈,似乎出了车祸,边上还滚着几个苹果,心里一紧,忙侧身挡住老婆婆的视线,在司机看神经病的眼神下,扶着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存在的老婆婆进了医院。 “好孩子,谢谢你,这个苹果你拿着,自家果林出的,甜着呢。” 老婆婆硬是塞了一个苹果到喻臻手里,反复道谢后才转身走入医院,几秒后,曾经听过的缥缈铃声隐隐传来,老人的身影越走越淡,渐渐消失了。 喻臻用柱子挡住自己,捏了捏手里突然有了实体可以摸到的苹果,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摇了摇头甩开情绪,大步朝着医院外跑去。 再次搭车回去,巷内殷炎仍保持着送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脸上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见他回来,只平静问道:“送走了?” 喻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苹果,说道:“她给了我这个,说很甜。” 心里涌动着一股难过低落的情绪,殷炎看着他强装无事的表情,抬手盖住了他手上的苹果。 “喻臻,你不用这么善良。” “你怎么了?” 喻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苹果的手缩了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殷炎这才发现他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出口,摇摇头表示没事,盖着苹果的手微动,下一秒,苹果化成一团金光旋转升起,然后分成两缕分别没入了两人的身体。 失去了苹果的阻隔,他们的手轻轻搭在了一起,皮肤接触的瞬间,他们手上的戒指表面隐隐有一层微光一闪而逝。 40.公司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 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 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臭着脸看着韩雅, 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 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 眼里分分钟含了泪, 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 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 我爸妈是无辜的, 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 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 找韩家麻烦的是我, 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 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 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从外表上看,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艰难跟上他的话题,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视线,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来,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喻臻虽然胆小、话少、嘴巴也不算很甜,但踏实、真诚、孝顺,对待长辈时那种尊重和敬爱是打心眼里冒出来的,让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仇飞倩受用得不得了。 而且通过接触,仇飞倩发现喻臻对被逼婚这事心里没有怨气,还似乎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品性十分大度善良! 真好啊。 一顿饭吃完,被韩雅折磨多年的仇飞倩心里的感慨简直要溢出来。 不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只觉得儿子就算真的是因为疯了才绑了这么个媳妇回来,那也是疯得好!最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算了,省心! “就和我住一个酒店吧,明天我带你去商场转转,看这小脸白的,男孩子也必需穿暖和点,可别学小炎那样,大冬天的只穿件夹克在外面晃!” 饭店门口,仇飞倩拉着喻臻的胳膊,边说边想把人往车上塞。 殷炎眼疾手快地把喻臻拦住,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妈,我和喻臻回道观住。” 仇飞倩顿住,隐晦瞪他一眼,又伸手去拉喻臻,训道:“你把人家门板都拆了住什么住!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丝毫不退,不仅把喻臻给拽了回来,还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解释道:“只是拆了院门门板,房门是好的,可以住。” “……” 这混账儿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连门板这种托词都听不懂,还一本正经的解释,真是想把人活活气死! 她可都听小乐说了,喻臻家那道观又破又偏,连个正经的浴室都没有,现在天寒地冻的,放着暖烘烘的酒店不去,带着刚领证的对象去挨冻,脑子坏了吗! “要不……我先送您和、和爸爸回酒店,然后再自己回道观?”喻臻从殷炎背后探头,小声提议,含蓄表明自己的态度。 酒店他是不想去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而且爷爷还等着他回去上香呢。 正主开口了,仇飞倩不好像对待自家儿子那样粗暴拒绝他,正想再劝,殷炎突然侧头看向身后的喻臻,问道:“会开车吗?” 喻臻疑惑,傻乎乎点头:“驾照考了,但是……” “翁叔,车钥匙给我。” 殷炎招呼了翁西平一声,然后牵住喻臻的手,朝仇飞倩和殷禾祥点点头,说道:“爸妈晚安,天暗了,我和喻臻就不送你们回酒店了,明天医院见。” 说完接过翁西平递过来的车钥匙,牵着喻臻走到车前,拉开驾驶座把喻臻塞进去,钥匙也丢给他,然后自己绕到副驾驶,开门上车,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走。” 今天听惯了他的命令,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直接把车发动了,等起步了才想起还没正式和长辈告别,但此时车已上路,不好回头,于是只能在心里小小致歉,硬着头皮往前开。 黑色的轿车很快汇入车流,速度快得殷家人全都没反应过来。 “啊!我的野兔肉!”殷乐突然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仇飞倩被嚎回了神,伸手拍他一下,然后扭头瞪翁西平:“你怎么把车钥匙直接给他了!” 翁西平一脸正直,淡定回道:“夫人,据我观察,喻先生家的道观只有一个房间可以住人。” 空气突然安静,翁西平再次补充:“我看夫人您好像很喜欢喻先生……这是个好机会。” 41.八卦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带着喻臻去了超市, 十分听话的开始帮喻臻买生活用品。 对于生活常识全部来自于原主记忆的殷炎来说,他买东西的手法也遵循了原主的一贯准则, 甚至因为做过一宗之主而比原主更夸张,那就是只买最好最贵的, 稍次一点的看都不看一眼。 别墅区里的超市可不比其他平价连锁超市, 里面进口的贵的东西一抓一大把,想要好的绝对能找到, 最后喻臻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殷炎准备拿一瓶超贵的洗发水时果断拽住他的胳膊, 急声说道:“不用买这个, 妈刚刚说的是气话,家里怎么可能缺生活用品, 别再拿了。” 殷炎侧头看他, 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 你是不是没吃饱, 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 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 静静看了他几秒, 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 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 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 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 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 直接入户,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考个公务员,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只喜欢养点花,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环境好,交通方便,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满目绿色,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42.大能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现在第一次独立开车, 他很慌。 “不用紧张, 我会看着你。” 喻臻握紧方向盘,眼睛完全不敢从路面上挪开, 问道:“你会开车?” 他之前还以为殷炎把车钥匙扔给他,是因为不—— “不会。”殷炎回答, 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 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 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 无语瞪眼, 然后连忙回神, 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 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 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 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 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 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这枝丫长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下来。 他越发觉得莫名,干脆扭身把背篓卸下来,弯腰捡起篓中干柴上躺着的带花桃枝,再次仰头朝桃树看去,想找找到底是哪根枝丫断了,却只看到了满目光秃秃的树枝。 北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喻臻捏着带花的桃枝,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瞪着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心里一抖,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干巴巴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更糟糕的是,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喉咙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上面的花不谢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不听爷爷话的惩罚来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驶着,速度慢得完全对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点开,哥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颠簸。” 殷乐第五次开口提醒,听得驾驶座上的翁西平满脸无奈。 “小少爷,再慢车就该熄火了。” 殷乐看一眼窗外后退得十分缓慢的景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干巴巴笑了笑掩饰尴尬,透过后视镜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来他应该也跟着坐去后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过沉默,带得他也变得奇怪起来,总觉得现在的大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让他觉得随意靠近都是对大哥的一种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祸一场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仅性子变了许多,就连长相都看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却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从最开始不健康的暗红,慢慢变成了一种惹人不自觉多看的偏淡色泽。 也许是瘦了的缘故,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了,皮肤也变好了,就连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哪里像是重伤初愈,倒像是出国去整了趟容。 后视镜里本来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兄弟俩通过后视镜对上了视线,殷乐一愣,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 殷炎表情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白得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脸上,骨节分明,明明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殷乐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大哥还是那么帅。” 他用力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简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当然会显得更立体,大病一场皮肤在医院捂白了,自然就衬得发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营养餐,又被逼着整天躺在床上,这么休养着,皮肤不变好才奇怪。 至于身高,以前大哥喜欢塌着背,所以不显个,现在因为医嘱时时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来比以前高了。 什么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亲大哥,帅气是基因里带着的,整什么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殷乐心里横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消失,干脆转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夸道:“还是妈妈眼光好,这新大衣穿起来真帅气,可比你以前买的那些夹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拢了拢深色长款大衣的衣襟,没有说话。 殷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挪了上来,定在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虽然觉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现在这随意散下来的柔软黑发看起来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还是讨好说道:“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等回了B市,咱们一起去剪头发怎么样?” “小少爷坐稳,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殷炎没有应和殷乐的要求,只跟着嘱咐道:“坐好。” “哦。” 殷乐应了一声,乖乖转回身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乖得不像话。 坡并不长,很快就平稳上去了,一条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直走。” 殷炎开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殷乐觉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种大哥现在很紧张的错觉,明明大哥还是一脸没表情,沉稳淡定得不像话的模样。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路面越窄。 当路边出现一块树木断裂区域时,殷乐的视线定了过去,脸上的快活不见了,抿紧了唇。 翁西平也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区域。 道观已经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没看事故现场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观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汽车在道观门侧停下,十分礼貌地没有挡门。 殷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的门和这么破的屋子,视线扫过院门上的老化缝隙和院内房舍简陋的瓦片屋顶,小心脏抖了抖,突然有些发虚。 43.茶点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您总说我福厚, 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是享福来的,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 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 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 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 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 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 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 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 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 平时少有人来, 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 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我说给您翻修一下,您也不干,想回来陪您,您又不许,我养花在哪不是养,您怎么就这么固执。”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了下去,本来挺直的脊背弯下,沾着纸灰的手又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风更大了,有雪飘了进来。 他拿起一捆新的黄纸拆开继续烧,视线扫过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珠,想起小时候爷爷一脸认真哄他的情景,心里一梗,伸手把它拆下来,紧了紧手指,直接把它丢到了火盆里。 “您总说我福厚,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是享福来的,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44.决裂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葬礼在午饭前结束, 喻臻请村干部们在村上的小饭馆里吃了顿饭, 又买了条好烟分给请来的抬棺人,然后告别众人,惨白着一张脸独自朝着道观的方向走去。 年龄最大的村主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消瘦背影, 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也是可怜,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喻老头却……唉,回头把年节补贴挪一份给他吧, 虽然平时不怎么来往, 但他到底是咱们莲花沟的人。” “可现在喻家就只剩喻臻一个了,道观又那么偏那么破, 他会留在道观过年吗。”负责管理补贴发放的干部出声提醒。 村主任闻言拢眉, 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摆手说道:“那先留着,等年节到了我亲自过去一趟, 如果他不在, 那这补贴就算了。” 清虚观虽然属于莲花沟村,但却距离村子很有一段距离,出村的路也是单独的,不与村路相连, 如果不是特意绕路, 喻臻爷俩平时几乎碰不到莲花沟村的乡亲们。 喻臻小时候有些傻, 到小学才记事,喻爷爷怕他读村里小学被欺负,就花钱让他读了镇上管理严格的住宿小学,之后一路住宿中学住宿高中读下来,几乎和莲花沟村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沿路都是陌生的面孔,喻臻知道这些乡亲们在偷偷打量自己,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陈年八卦,但他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好冷,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双腿僵硬而麻木,后背一片凉飕飕,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穿过农田,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出神良久,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见时间不早,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喻臻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闻言立刻起身,视线在韩雅和伍轩身上扫了扫,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让路。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臭着脸看着韩雅,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45.反噬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 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 静静看了他几秒,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 超市又没厨房, 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直接入户,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 保洁会定期来清扫, 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 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 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 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 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 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 用水壶烧上水, 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46.苗圃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 喻臻哗一下后仰, 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 表情依然平静,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 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 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 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 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 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 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 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抵抗冷意似乎耗尽了他的精神,在药效的余韵和身周温暖的安抚下,他不知不觉歪着头睡着了,抱着殷炎的手臂滑落,搭在了殷炎身侧。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47.遗产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 喻臻哗一下后仰, 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 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 表情依然平静,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 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 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 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 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 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 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 侧头低咳一声, 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 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 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48.咚咚咚!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她突然站起身, 伸手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拿起外套和围巾回头说道:“小臻, 妈妈突然想坐你那个位置, 你和小炎到前面来。” “啊?哦, 好的。” 喻臻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闻言立刻起身,视线在韩雅和伍轩身上扫了扫, 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让路。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 臭着脸看着韩雅,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 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 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 对不起, 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如果想报复, 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和姻缘,万分抱歉。 仇飞倩唰一下抓紧了殷乐的胳膊,严肃着脸,迷茫着眼。 怎么回事?她并不是来演恶婆婆的啊,现在这情况……难道她长了一张恶婆婆的脸,吓到这个小花匠了? 葬礼在午饭前结束,喻臻请村干部们在村上的小饭馆里吃了顿饭,又买了条好烟分给请来的抬棺人,然后告别众人,惨白着一张脸独自朝着道观的方向走去。 年龄最大的村主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消瘦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也是可怜,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喻老头却……唉,回头把年节补贴挪一份给他吧,虽然平时不怎么来往,但他到底是咱们莲花沟的人。” “可现在喻家就只剩喻臻一个了,道观又那么偏那么破,他会留在道观过年吗。”负责管理补贴发放的干部出声提醒。 49.真甜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离了熟悉的环境, 多了一个已婚的身份,手里还没什么钱,虽说殷炎有钱,看样子也不会饿着他,但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总该想办法自己找个能赚钱的营生才是, 不能全靠别人养着。 可要怎么赚呢, 还是养花吗? 他望着窗外被雾霾污染的空气,想着B市寸土寸金的房价和高昂的物价, 心里忍不住叹气。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考个公务员, 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只喜欢养点花,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 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 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 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环境好, 交通方便,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 满目绿色, 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 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当然。”殷炎点头,又伸筷子去夹他面前那盘肉,语气突然霸气,还隐含控诉:“而且要大办,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一次”这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说完还重重戳了下喻臻面前那盘肉,十分用力,仿佛泄愤。 喻臻:“……” 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殷家人:“……” 菜香弥漫,桌上只有殷炎还在淡定吃饭。 仇飞倩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端走他夹的那盘肉,竖着眉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臻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你都买了吗?怎么做人丈夫的,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抬眼看仇飞倩,然后低头,慢慢放下筷子,起身,牵起喻臻就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带喻臻去外面转转。” “……”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气!当初就不该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 喻臻掀开毛毯,错开与殷炎对视的视线,伸手推车门。 双手明明是暖的,推车门时却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他跨步而出,视线一寸寸扫过地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砖瓦,迈步向前,然后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应该是房间的地方,跪在地上开始清理废墟。 “在那里。” 殷炎靠近,弯腰抓住他的手,引他回头。 汽车旁边,几个老旧木箱堆在那里,上面满是灰尘痕迹,顶上还搁着一把桃木剑。 喻臻茫然地看着那些箱子,良久,身体一歪坐到地上,嘴唇颤动着就要哽咽出声,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下,低着看着膝盖下熟悉的道观地板,被殷炎抓着的手用力握成拳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你爷爷算到了你的一线生机,所以固执保持着这所道观的一砖一瓦,尽力讨好山神,用道观和自己的毕生修为,求得了你现在的平安。” “喻臻,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若你向善,他救你便是大功德;若你平庸,他一生修为白费;若你作恶,他死后永不入轮回。” “B市是此地龙脉所在,走吧,该离开了,你的路在那里。” 微凉的声音响在头顶,却又像是响在心里。 喻臻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慢慢仰头,红着眼眶看着殷炎始终表情平静的脸,哑声说道:“我想再去后山看看,还有村里……” 殷炎弯腰把他扶起来,抬手按住他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我陪你。” 道观塌得很彻底,连基本的房屋框架都没了,喻臻试图再从里面找出一些有用的旧物,却什么都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已经全被殷炎清了出来,没用的东西则彻底腐朽埋在了废墟下。 跨过废墟,喻臻循着小路上山,停在了那株曾在冬日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树下。 “谢谢你,我会回来看你的。” 桃枝轻晃,像被风吹的,又像是错觉。 喻臻摸了摸树干,仰头望一眼已经找不到断枝的枝丫,勉强笑了笑,在心里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走向等在不远处的殷炎,没有回头。 下山后两人把旧箱子搬到了车里,绕路去村里墓地祭拜了一下喻爷爷,之后喻臻在征求过殷炎的同意后,拿着那张仇飞倩给的支票,找到村主任老黄,把支票交给了他。 “这个给您,您拿去修一修进村的路。还有,道观塌了,如果修路的钱还有剩余,就麻烦您请人清理一下道观废墟,免得有小孩子好奇去那玩,不小心摔了。这里是我存的一些花籽,都是些好养活的花,等废墟清理干净了,就洒点上去吧,也算是了了我给爷爷种个花田的愿望。” “喻臻,你——” “我得走了,朋友还等着我,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喻臻打断他的话,把支票塞他手里,朝他难看的笑了笑,然后后退一步朝他鞠了一躬,认真说道:“拜托了。” 黑色轿车离开了,老黄站在家门口,低头看看手里的支票,又遥遥看一眼道观的方向,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成了一声长叹。 都说好人有好报……这大过年的,唉。 一路无言,直到汽车彻底离开大坞市的范围,喻臻才终于收回看着车窗外的视线,侧头说道:“支票上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殷炎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十分认真的开着车。 喻臻于是也不再说话,再次侧头看向窗外,发现自己的视力是真的变好了,居然能清晰看到十字路口左侧马路几百米处停靠的一辆宝蓝色跑车,和车内正在激烈争吵的男女。 又是违章停车。 他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宝蓝色是今年的热门色系吗?最近好像总是看到。 仇飞倩体检定的医院正是殷炎车祸后住的那一所,也是喻臻检查时去的那一所。 作为H省最好的三甲医院,在仇飞倩大把砸钱的情况下,一家人的体检进行得很顺利,检查结果出来得也很快,只不过因为殷炎刚出过车祸,所以他的检查项目要比其他人多几项,耽误了一点时间。 “精神科?”喻臻疑惑,侧头看向身边的殷炎:“你车祸伤到大脑神经了?” 没有,这具身体伤在五脏,和脑袋一点关系都没有。 殷炎摇头,回头看一眼假装无事的殷家人,迈步进了医生办公室。 仇飞倩预约的精神科医生是专家,检查询问得十分仔细,殷炎全程配合,然后适当透露了一点自己记忆有些断续模糊的情况。 “没什么大毛病,记忆模糊断续应该是受创后的应激反应,不用刻意回想,心态和精神全都放轻松,别太紧绷。” 医生安抚开口,表示殷炎没什么大毛病。 仇飞倩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对儿子突然放弃对韩雅的执念这件事有了一点猜测——大概是忘了吧。 看来这场车祸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让儿子忘了对韩雅的感情,因祸得福了! “走!咱们今晚吃顿好的,就当是庆祝小炎痊愈了!” 心情大好的仇飞倩豪气挥手,意气风发地吩咐翁西平定饭店。 喻臻落后一步走在殷炎身侧,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记忆断续是怎么回事?你有原主的记忆?” “一部分。”殷炎回答,牵住他的手,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嘱咐道:“看路。” 喻臻回头看一眼刚刚差点撞到他的路人,仰头朝殷炎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准备开口道谢,殷炎就突然松开他的手,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和他保持了礼貌距离。 “……” 喻臻把谢谢咽了回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和殷炎之间的距离,搓了搓衣袖上清理废墟时沾到的脏污,默默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上脏兮兮的有点狼狈,毕竟早上才在废墟里跪过,但殷炎也不用嫌弃得这么明显吧,要不是所有衣服全被一起埋在了废墟下,他早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一股不太明显的郁闷情绪从对方那里传了过来,殷炎停步,看一眼低着头闷闷搓袖上脏污的喻臻,想起他刚刚仰头害羞微笑的模样,抬手按了按胸口,转身靠近,牵起他的手朝着等在车边的仇飞倩几人走去。 喻臻毫无防备,殷炎步子又迈得大,被牵得踉跄了两步才跟上他的节奏,茫然问道:“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 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到车边后先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去,然后看向站在另一辆车旁边的家人,说道:“我带喻臻去转转,晚饭前回酒店。” 说完绕过车头进入驾驶座,不顾喻臻满头雾水的询问,点火起步,径直朝着记忆中商场的方向驶去。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殷家人:“……” “新婚嘛,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仇飞倩回神,无意义地调整了一下挎包的位置,看向旁边的老公儿子和管家,询问道:“那什么,我们也找个地方去转转?” 半个小时后,喻臻站在H省奢侈品商场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表情空白:“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买东西。”殷炎回答,见他不动,直接伸臂揽住他的肩膀,等电梯开启后把他塞进去,看了下楼层指引,先按下了去往最顶层的按钮。 喻臻越发懵了。 买东西?买什么?还有,你自己有钱吗?难道你要花殷家的钱? 带着满脑子疑问和纠结,喻臻被殷炎带着进入了顶层的一家定制珠宝店,进入后殷炎熟门熟路的找来负责人,简单交谈后拿出一直没怎么动用的属于原主的手机往外打了个电话,之后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雕花小木盒递给了店铺负责人。 50.法衣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得太多, 直到这时喻臻才有余心注意到, 这位从他体内跑出去的残魂, 表面看起来正正经经挺君子之风的, 但细想想, 小动作其实很多。 之前的几次牵手, 还有刚刚包间里的揽肩, 对于两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来说, 这些动作都太过亲密了。 不对,喻臻想到这皱眉, 苦恼思索, 他和殷炎好像也不算陌生人。 毕竟曾经活在同一个身体里, 现在还领证了。而且这位残魂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长辈。 所以他们领证是乱伦? “……” 他疯狂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推测甩出脑海, 看向对面在发现他的动作后十分自然的就松开了手,表情也始终平静淡定,似乎和他手牵手也没什么的殷炎,迟疑想着。 或许对方和他的想法一样,也把自己当成了看着长大的小辈来看待,所以很自然的牵手了,就像家长牵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一种纯粹的包容和关心。 至于揽肩, 刚刚殷家人都在, 揽肩或许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吧, 毕竟对方还要用殷炎这个身份活下去。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松开他的手之后转而按住了他的头,问道:“为什么摇头,头疼?” 果然是长辈式的关心啊,毕竟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会这么自然的去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头。 恋爱神经完全没开窍的喻臻自顾自在心里下着结论,然后不太聪明的脑子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又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嗯。” 殷炎点头,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收回手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侧头示意了一下小巷另一边,说道:“去那里,你的机缘到了。” 机缘? 喻臻迷茫脸。 “你现在魂魄不全,魂体太弱,正统的修炼方法不适合你,想顺利进入修真之道,必须先练魂。今日宜嫁娶,也宜鬼行,巷口处有一功德迷魂,去唤醒她,送她去轮回。” 喻臻听明白了他的话,然后被他话语里无处不在的“鬼”字吓得嗖一下贴紧了墙壁,开始哆嗦:“你、你是说,巷口有、有个鬼?” 殷炎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诡异沉默两秒,上前把他从墙面上往下撕,说道:“功德迷魂不会伤人,喻臻,机缘不易得,误了时辰,等阴差赶到,你就没有靠近迷魂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还有可能碰到阴差? 之前差点被勾走魂魄的恐惧感疯狂升起,喻臻摇头,甚至连脸都白了,在被他撕离墙壁后还伸臂准备去抱三步之远外的垃圾桶。 殷炎连忙伸手拦住他,然后被怕得不行的喻臻退而求其次地抱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愿意去巷口。 殷炎被他抱得后仰了一下,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脆弱恐惧,先是有些迟疑,想起他残缺的魂魄,又无声叹息一声,轻轻拢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天,想了想说道:“喻臻,只有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的大善人死后才会成为功德魂魄,比如你的爷爷,喻荣丰。” 喻臻被恐惧挤满的大脑被这话冲出了一点缝隙,抱着他的手松了松。 “巷口的魂魄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位老人,她现在迷路了,找不到轮回的路,你会帮她的,对吗?”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声音却放轻了一点。 喻臻想起爷爷,脑补了一下爷爷死后魂魄迷路,无法轮回投胎,还没人帮忙的画面,心脏一缩,抱着他的手松开,后退了一步。 殷炎松开手安静看着他,没再说话。 “那我、我……” 喻臻想说“那我去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 “去吧。” 殷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转得正对着另一边巷口,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 喻臻被动往前,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躲不过了,也明白殷炎这样是为他好,深吸口气,迈步朝着巷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殷炎看着喻臻僵硬走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袍在业火中行走的消瘦身影,不自觉上前一步,又克制停下。 不能去。 这是他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跨出第一步。 他停下了,喻臻也停下了。 巷口已经近在眼前,喻臻白着脸回头,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确认问道:“你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 巷内光线很暗,走远之后殷炎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但他点头的动作十分明显。 “那我去了。” 喻臻收回视线,不再看殷炎始终脊背挺直的身影,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冲出巷口,然后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撞了个正着。 “哎呦,我的苹果。” 老婆婆长相和善体型富态,和比她高一个多头的喻臻撞在一起,她只是松了手里拎着的水果,喻臻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婆婆您没事吧。” 喻臻连忙爬起身道歉,弯腰帮老人去捡苹果,手轻轻一捞,却直接从苹果上穿了过去,身体立刻僵住了。 “我能有什么事,孩子你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都怪老婆子走路急没看路,你有没有摔伤?” 老婆婆没去管地上的苹果,快步上前把喻臻拉起来,像看自己的大孙子一样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着急地上下打量,满脸掩不住的关心。 “我、我没事。” 喻臻感受着她手上温暖如活人的温度,看着她红润满是神采的脸,扫一眼她空荡荡没有影子的脚下,手指紧了紧,压住恐惧感伸手扶住老人,问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巷子口,家人呢?” “家人?” 老婆婆表情迷茫了一瞬,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弯腰自己捡起地上的苹果袋子,懊恼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孩子生病了,我得去看他呢,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医院?奇怪,我怎么走这来了。” 医院? 喻臻回忆了一下大坞市几个大医院的地址,问道:“是第一人民医院吗?” “对对,就是这个,我孩子还等着我给他送吃的呢,小伙子谢谢你啊,我得走了。” “等等!” 喻臻连忙拦住老婆婆,想起巷内的殷炎和随时可能过来的阴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向老婆婆说道:“这里步行去第一人民医院太慢了,我送您过去吧,您等等,车马上就来。” 老婆婆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推辞,喻臻坚持,最后老婆婆拗不过喻臻,还是随喻臻一起上了出租。 走路要十几分钟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几分钟。 出租车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喻臻付了车钱,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不远处被交警围了一圈,似乎出了车祸,边上还滚着几个苹果,心里一紧,忙侧身挡住老婆婆的视线,在司机看神经病的眼神下,扶着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存在的老婆婆进了医院。 “好孩子,谢谢你,这个苹果你拿着,自家果林出的,甜着呢。” 老婆婆硬是塞了一个苹果到喻臻手里,反复道谢后才转身走入医院,几秒后,曾经听过的缥缈铃声隐隐传来,老人的身影越走越淡,渐渐消失了。 喻臻用柱子挡住自己,捏了捏手里突然有了实体可以摸到的苹果,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摇了摇头甩开情绪,大步朝着医院外跑去。 再次搭车回去,巷内殷炎仍保持着送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脸上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见他回来,只平静问道:“送走了?” 喻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苹果,说道:“她给了我这个,说很甜。” 心里涌动着一股难过低落的情绪,殷炎看着他强装无事的表情,抬手盖住了他手上的苹果。 “喻臻,你不用这么善良。” “你怎么了?” 喻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苹果的手缩了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殷炎这才发现他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出口,摇摇头表示没事,盖着苹果的手微动,下一秒,苹果化成一团金光旋转升起,然后分成两缕分别没入了两人的身体。 失去了苹果的阻隔,他们的手轻轻搭在了一起,皮肤接触的瞬间,他们手上的戒指表面隐隐有一层微光一闪而逝。 喻臻被这完全不科学的一面震得瞪大了眼,傻傻望着金光钻入自己身体,然后心口一暖,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又很快消散,身体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四肢回暖,意识上浮,喻臻睁开眼,朦胧晨光扑面而来,殷炎仍保持着他意识消失前的姿势,背对着晨光站在两步之远的位置,静静看着他。 胸腔内回荡着一股压抑绝望的情绪,他抬手触摸脸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痕,茫然低问:“奇怪,我怎么哭了……好像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心与君同。” “什么?” 他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靠近,却不想双腿盘坐太久已经僵硬,身体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怀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你怎么了?”喻臻疑惑,靠着他站稳身体后试着推他,没推动。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 喻臻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温度,仰头回道:“我不冷啊,就是心里有些闷闷的,很难过,鼻子也有些发酸,我是不是感冒了?” 殷炎慢慢松开他,表情因为背光看不太清楚,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大步进了洗手间,还反锁了门。 喻臻:“……” 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难道是被他哭吓到了? “喵~” 虚无在喻臻掌心起立,前爪艰难地按到他脸上,似在疑惑他的长相,伸着脑袋不停嗅来嗅去。 喻臻纵容地把它托抱在自己脸前,由着它嗅来嗅去,眼睛盯着它动来动去的耳朵,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虚无。”殷炎突然开口。 奶猫一僵,乖乖缩回爪子,朝着喻臻叫了一声,甩了甩尾巴,消失了。 “……” 喻臻放下手,看着殷炎的后脑勺,不说话。 殷炎理直气壮:“虚无还太弱,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外。” 喻臻聋拉着眉眼扭头看窗外,几秒后突然又把头侧了回来,身体歪了歪,调整到一个可以看到殷炎侧脸的角度,说道:“谢谢你。” 帮忙清理出旧箱子、费心帮他积攒力量、找借口给他买衣服……殷炎虽然总是没表情,还时不时莫名其妙的和他保持距离显得很嫌弃他,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对他好,如同家人那般,自然而温暖。 51.喜欢的人。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好冷,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 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 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 双腿僵硬而麻木,后背一片凉飕飕,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 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 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 穿过农田, 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 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 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 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 出神良久, 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 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 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 见时间不早, 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不用紧张,我会看着你。” 喻臻握紧方向盘,眼睛完全不敢从路面上挪开,问道:“你会开车?” 他之前还以为殷炎把车钥匙扔给他,是因为不—— “不会。”殷炎回答,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52.地根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不买不买, 你是不是没吃饱, 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 静静看了他几秒, 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 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 直接入户, 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 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 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 看着喻臻, 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 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 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 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 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 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可现在喻家就只剩喻臻一个了,道观又那么偏那么破,他会留在道观过年吗。”负责管理补贴发放的干部出声提醒。 村主任闻言拢眉,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摆手说道:“那先留着,等年节到了我亲自过去一趟,如果他不在,那这补贴就算了。” 清虚观虽然属于莲花沟村,但却距离村子很有一段距离,出村的路也是单独的,不与村路相连,如果不是特意绕路,喻臻爷俩平时几乎碰不到莲花沟村的乡亲们。 喻臻小时候有些傻,到小学才记事,喻爷爷怕他读村里小学被欺负,就花钱让他读了镇上管理严格的住宿小学,之后一路住宿中学住宿高中读下来,几乎和莲花沟村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沿路都是陌生的面孔,喻臻知道这些乡亲们在偷偷打量自己,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陈年八卦,但他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好冷,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双腿僵硬而麻木,后背一片凉飕飕,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穿过农田,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出神良久,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见时间不早,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喻臻茫然地看着那些箱子,良久,身体一歪坐到地上,嘴唇颤动着就要哽咽出声,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下,低着看着膝盖下熟悉的道观地板,被殷炎抓着的手用力握成拳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你爷爷算到了你的一线生机,所以固执保持着这所道观的一砖一瓦,尽力讨好山神,用道观和自己的毕生修为,求得了你现在的平安。” “喻臻,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若你向善,他救你便是大功德;若你平庸,他一生修为白费;若你作恶,他死后永不入轮回。” “B市是此地龙脉所在,走吧,该离开了,你的路在那里。” 微凉的声音响在头顶,却又像是响在心里。 53.强拆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四肢也开始回温。 抵抗冷意似乎耗尽了他的精神,在药效的余韵和身周温暖的安抚下, 他不知不觉歪着头睡着了,抱着殷炎的手臂滑落,搭在了殷炎身侧。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 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 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等喻臻褪去青涩, 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 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 “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 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 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 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他,目光灼灼,一贯的平静全都喂了狗。 喻臻被他仿佛闪着光的眼神唬了一跳,蹭一下坐回了原位。 “所以什么?” “啊?”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臻觉得殷炎的语气有些急,还有些怪。 心脏又开始不对劲,求生欲压过了好奇心,他不再琢磨对方语气的问题,忙说道:“所以你有没有类似的症状,这是失魂症的新病症吗?” “……是。” 殷炎默默收回视线,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有些生无可恋,身上“仙气”越发浓了。 “我就知道。”喻臻皱了眉,抬手按了按胸口,说道:“就像现在,咱们明明在正常聊天,没说什么刺激的话题,但我这心情一会激动一会发沉的,还有点委屈,奇奇怪怪的……” “没有委屈。” 殷炎微微抬起下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摆出一个矜持优雅的姿势,身周气场突然霸气起来。 作为曾经的一宗之主,他的字典里没有委屈这两个字,他不可能委屈。 喻臻见状一愣,上下打量一下他的神情,关心问道:“你……嗓子不舒服?” 不然干嘛说话含糊,还扯脖子。 殷炎:“……”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54.打架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风更大了, 有雪飘了进来。 他拿起一捆新的黄纸拆开继续烧,视线扫过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珠,想起小时候爷爷一脸认真哄他的情景,心里一梗,伸手把它拆下来,紧了紧手指, 直接把它丢到了火盆里。 “您总说我福厚, 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是享福来的,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 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 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 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 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 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55.父子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 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 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 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 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 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 “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 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 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 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 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 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他,目光灼灼,一贯的平静全都喂了狗。 喻臻被他仿佛闪着光的眼神唬了一跳,蹭一下坐回了原位。 “所以什么?” “啊?”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臻觉得殷炎的语气有些急,还有些怪。 心脏又开始不对劲,求生欲压过了好奇心,他不再琢磨对方语气的问题,忙说道:“所以你有没有类似的症状,这是失魂症的新病症吗?” “……是。” 殷炎默默收回视线,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有些生无可恋,身上“仙气”越发浓了。 “我就知道。”喻臻皱了眉,抬手按了按胸口,说道:“就像现在,咱们明明在正常聊天,没说什么刺激的话题,但我这心情一会激动一会发沉的,还有点委屈,奇奇怪怪的……” “没有委屈。” 殷炎微微抬起下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摆出一个矜持优雅的姿势,身周气场突然霸气起来。 作为曾经的一宗之主,他的字典里没有委屈这两个字,他不可能委屈。 喻臻见状一愣,上下打量一下他的神情,关心问道:“你……嗓子不舒服?” 不然干嘛说话含糊,还扯脖子。 殷炎:“……” 喻臻被按得愣住,抬头看他。 从外表上看,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艰难跟上他的话题,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视线,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来,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喻臻虽然胆小、话少、嘴巴也不算很甜,但踏实、真诚、孝顺,对待长辈时那种尊重和敬爱是打心眼里冒出来的,让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仇飞倩受用得不得了。 而且通过接触,仇飞倩发现喻臻对被逼婚这事心里没有怨气,还似乎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品性十分大度善良! 真好啊。 一顿饭吃完,被韩雅折磨多年的仇飞倩心里的感慨简直要溢出来。 不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只觉得儿子就算真的是因为疯了才绑了这么个媳妇回来,那也是疯得好!最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算了,省心! “就和我住一个酒店吧,明天我带你去商场转转,看这小脸白的,男孩子也必需穿暖和点,可别学小炎那样,大冬天的只穿件夹克在外面晃!” 饭店门口,仇飞倩拉着喻臻的胳膊,边说边想把人往车上塞。 殷炎眼疾手快地把喻臻拦住,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妈,我和喻臻回道观住。” 仇飞倩顿住,隐晦瞪他一眼,又伸手去拉喻臻,训道:“你把人家门板都拆了住什么住!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丝毫不退,不仅把喻臻给拽了回来,还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解释道:“只是拆了院门门板,房门是好的,可以住。” “……” 这混账儿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连门板这种托词都听不懂,还一本正经的解释,真是想把人活活气死! 她可都听小乐说了,喻臻家那道观又破又偏,连个正经的浴室都没有,现在天寒地冻的,放着暖烘烘的酒店不去,带着刚领证的对象去挨冻,脑子坏了吗! 56.秋后算账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把才租下没多久的两居室退掉, 又转到苗圃把花全部转让给了同行,结了苗圃的租赁合同,喻臻带着不多的存款和行李,租了一辆出租车, 连夜回了道观。 那天晚上的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 观内地面上还散着葬礼当天洒下的白纸, 喻臻就着小灯泡昏黄的光线, 开灶烧了锅热水, 开始打扫卫生。 道观虽小,但五脏俱全。等喻臻把道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遍之后,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累得满头热汗, 明明一晚没睡, 却觉得精神无比,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冰冷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四肢轻得不像话,感觉原地蹦一蹦就能飞起来。 “爷爷,是你在保佑我吗。” 他笑着念叨一句,把抹布挂到桶沿,仰头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出了会神, 然后摇摇头,弯腰提起桶绕去了后院。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 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 睡的是木板床, 盖的是旧棉絮,除了冬天,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不做大的改动,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砰!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交握的手指松开,在被子上点了点,抬眼看向应该是一家之主的殷禾祥,认真问道:“此界……在这里想要缔结婚约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殷禾祥闻言一愣。 缔结婚约?这是什么古老的说法,等等,儿子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难道他刚刚的醒悟都是假的?心里还挂念着那个韩雅? 转身走回来的仇飞倩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眉毛一皱,张嘴就要再劝,却被心情已经超速度飞扬的小儿子打断了话。 “缔结婚约?大哥你是说结婚领证啊,领证只需要户口本就行了,麻烦的是办婚……等等,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你、你……” 殷乐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不对,飞扬的好心情卡住,干巴巴咽了口口水,深怕再次戳中自家大哥那根名为单恋的脆弱神经,话语一转,舌头打结地试探问道:“大哥,你、你是有中意的结婚对象了吗?” 殷炎轻轻点头,殷乐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天又要塌了。 仇飞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斩钉截铁说道:“小炎,我不会允许你和韩雅在一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殷禾祥安抚地按住妻子,虽然没说话,但眼里也带着不赞同。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殷炎松开的手再次交握在了一起,视线扫过明显想歪了的三人,摇头:“我中意的结婚对象不是韩雅,而是一个……小花匠。”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隐隐带上了一丝缱绻温柔,只可惜正懵逼的一家三口完全没听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小花匠?谁? 清虚观后山,背着背篓的喻臻停在一棵开花开得十分灿烂的桃花树下,满眼稀奇。 桃花不是三四月份才开花吗,这棵怎么十二月底就开了,变异了?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57.父亲节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多谢。” 殷炎道谢, 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 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 桌下的手松开, 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 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 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 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 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 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 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 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 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四肢回暖,意识上浮,喻臻睁开眼,朦胧晨光扑面而来,殷炎仍保持着他意识消失前的姿势,背对着晨光站在两步之远的位置,静静看着他。 胸腔内回荡着一股压抑绝望的情绪,他抬手触摸脸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痕,茫然低问:“奇怪,我怎么哭了……好像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心与君同。” “什么?” 他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靠近,却不想双腿盘坐太久已经僵硬,身体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怀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你怎么了?”喻臻疑惑,靠着他站稳身体后试着推他,没推动。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 喻臻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温度,仰头回道:“我不冷啊,就是心里有些闷闷的,很难过,鼻子也有些发酸,我是不是感冒了?” 殷炎慢慢松开他,表情因为背光看不太清楚,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大步进了洗手间,还反锁了门。 喻臻:“……” 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难道是被他哭吓到了? 老旧木门开启时发出一阵难听的摩擦声响,喻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摸进口袋,捏紧了已经出现裂纹的平安珠。 冷风顺着半开的门板吹了进来,直扑面门。 喻臻因为桃花粥的香气而稍微活动的大脑再次冻住,冷意卷土重来,前有未有的凶猛。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一下,眼前突然发黑,还来不及看清门后人的模样,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朝地面倒去。 砰! 木门砸到墙面的声响传来,两声急促的脚步声后腰身突然一紧,下坠的身体被稳住,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而来。 混乱间平安珠被他从口袋里带出掉到了地上,本来坚硬的珠子突然变得脆弱无比,在落地的瞬间碎裂开来,变成了几块普通的褐色颗粒状小石头。 好暖。 视线渐渐恢复正常的喻臻没工夫去管这颗祖传的宝贝珠子,本能地伸手抱住身前的温暖源,把身体整个贴了进去,贪婪呼吸着对方身上明明闻起来很清凉,感受起来却很暖的气息,急切得像个泛了毒瘾的瘾君子。 “抱歉,我来晚了。” 殷炎任他抱着,垂目看着他憔悴的脸,一直淡漠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手臂回拢,稳稳把仍在努力贴靠过来的人按在怀中,头发无风自动,似有奇怪的能量在周身环绕。 吱——啪嗒,砰。 历经几十年风吹雨打的道观木门受不了来客刚刚残暴的“推搡”对待,在两人抱在一起的瞬间歪斜倒塌,带着殷炎着急时留下指印和本身存在的腐朽裂纹掉到了地上,扬起一地土尘。 “天呐……” 后一步过来的殷乐站在挡门的翁西平身后,看着院中“深情相拥”的两人,伸手扯翁西平衣服。 “翁叔,你掐掐我,我、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翁西平被他扯回神,看一眼地上的门板,因为太过震惊,脑中反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在此时完全不是重点的问题。 “小少爷,大少爷第一次上门就拆了人家的半扇大门,等回去了,我该怎么向夫人汇报。” 殷乐闻言低头看门板,傻乎乎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用力扯一下他的袖子,八卦又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这不是重点!你看看哥,他、他居然和个男人抱在一起!” “大少爷不是想和对方结婚嘛,抱一抱很正常。”翁西平已经被震惊砸得彻底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殷乐简直要崩溃了,继续说道:“可他们俩之前就见过一面!一面!这才见第二面就直接抱上了!” 还抱得仿佛两人已经相爱在一起了很久一样! 虽然之前大哥说看中了这位年轻的救命恩人作结婚对象,但正常的程序不应该是先互相认识,然后再慢慢接触了解吗?到了大哥这怎么就直接抱上了? 这发展他不明白! “少夫人不是没反抗嘛,多抱抱好,有利于感情发展。” 翁西平继续顶着张稳重成熟的脸,说着完全不靠谱的话,还自动给喻臻改了称呼。 “……” 殷乐终于知道了猪队友是什么模样,愤愤丢开他的袖子,挤开他跨前一步,想含蓄提醒一下门内忘我的两人,却不防备老建筑的门槛太高,他抬腿过低,脚尖踢到了门槛边沿,身体一歪,慌乱间双手乱挥,抓住了仅剩的另一半门板。 吱——噗通! 啪! “啊!” “小少爷小心!” 道观的木门实在太旧了,在殷炎不小心拆掉右边的半扇门之后,殷乐也不负众望地把剩下的左边半扇门给拆了下来。 身体渐渐回暖的喻臻被这声门板砸地的声音惊回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什么人,心里一惊,忙用力把人推开,视线本能地绕过刚刚“非礼”过的人形暖手袋,挪向了门口。 呼,北风从空洞洞的门框中吹进来,把他被暖意糊住的大脑彻底吹清醒了。 殷乐坐在破旧的门板上,羽绒服上站着土灰,见喻臻望过来,尴尬满溢后脸上的表情反而淡定麻木起来,傻乎乎举起手挥了挥,干巴巴笑着招呼道:“初次见面……那个,大嫂你好。” 喻臻:“???”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他快走两步站到门前,望着地上几乎算是彻底报废的木门,怔怔愣了几秒,突然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 “呃……” 招呼没得到回应,殷乐举起的手顺势落下,轻轻抓了抓头发,见大哥在喻臻跑走后转身看了过来,突然有些心虚,边往起爬边解释道:“我、我就是不小心……” 殷炎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伸手解开大衣衣扣直接把衣服脱掉,然后把衣服丢到他怀里,示意了一下门侧角落,说道:“站那边去。” 殷乐条件反射地跨步挪过去,然后才意识到殷炎居然把外套脱了,现在就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件毛衣顶着冷风站在门口,立刻急了,忙抖开外套上前一步,说道:“大哥,你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不能受冻。” 殷炎轻轻挡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蹲下身把地上的门板扶了一块起来,然后走到门框边,观察了一下上面朽化断裂的木楔,朝抱着一个工具箱从观内跑出来的喻臻伸了手。 “锤子。” 喻臻停步抬眼,这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苍白,但俊美,侧头看过来时光线斜照,居然有种他正从云端朝下施舍目光的错觉。 不是鬼,鬼不可能长这样。 “要先把旧的木楔拆下来,锤子。” 殷炎把手往前递了递,与他对视的双眼不闪不避,明明是很正常平静的眼神,但这么一直看着,突然间就有了点温柔深情的姿态。 翁西平的视线在对视的两人间来回转了转,伸手按住还想再次上前给殷炎披衣服的殷乐,把他拽到角落,然后偷偷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找出一个号码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还冷?” 始终得不到回应,殷炎伸着的手翻转抬起,十分自然地朝着喻臻的脸摸去。 喻臻终于回神,忙歪头避开他的手,不知为何突然窘迫起来,掩饰性的蹲下身把工具箱放到地方,打开箱子后在里面叮叮咚咚一阵翻找,找出一把两用锤递了过去。 “给。” 他开口,声音比预估的低太多,几乎只是发出了一道气音。 意识到这点后他越发窘迫,拿着锤子的手往回缩了缩,犹豫着要不要抬头再说一遍,手上却突然一轻,然后身前笼罩的阴影挪开,殷炎把门板靠到一边,蹲下身对准门框底部的破损木楔就撬了起来。 “我叫殷炎,你的名字?” “啊?” “你的名字。”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干起木工的活来却利落又熟练,修长的手指动作间带着一种悠闲自如感,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喻臻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思维有些迟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乖乖回道:“喻、喻臻,我叫喻臻。” “嗯。” 殷炎低应了一声,把撬起的木楔拆掉,再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什、什么?” 喻臻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丢脸,但他控制不住。 思维钝钝的,一点都不听话。 “钉子。” “啊……哦哦,钉子,钉子。” 喻臻埋头又是一顿翻找,找出两根尖尖长长的钉子握在手里,小心调整了一下角度后才轻轻把它们放在了面前摊开的好看手掌里。 省城某间酒店里,仇飞倩和殷禾祥头凑头的坐在一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视线先在自家大儿子单薄的衣衫上停了停,然后立刻转到了侧对着镜头的喻臻身上。 穿着很朴素,皮肤很白,身高应该比自家儿子矮一点,头发有些乱,但男孩子嘛,不太注意形象也能理解。 仇飞倩伸手关掉手机麦克风,认真评价:“只能看到侧脸,但目测外形不错,穿着虽然朴素,但很干净,也很注意保暖,不像那个韩雅,大冬天光着一双腿在外面晃,也不怕老了腿疼!” 家教让她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嫌弃和厌恶却完全没有遮掩。 殷禾祥假装没听到妻子略显诅咒的后一句话,看着画面中隔着工具箱蹲在一起的两个人,欣慰说道:“小炎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话都多了不少。” “愿意说话就好。”仇飞倩闻言重新看向手机屏幕,视线落在背对着镜头的殷炎身上,伸手摸了摸他比以前单薄许多的背影,突然伸手把视频关了。 殷禾祥阻拦不及,问道:“怎么关了?” “人家小俩口培养感情,你个做爹的在这偷看,像话吗!去,把我的包拿上,小炎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得全部换新的,咱们去商场!” “全换?”殷禾祥有些跟不上妻子的节奏。 “对,全换!”仇飞倩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冒出了扭曲的冷光,冷笑说道:“小炎刚从一个臭泥潭里爬出来,以前的衣服上都沾了泥潭的臭味,熏死人了,刚好全部换了,以后住花田里边!” “……” 殷禾祥张张嘴,看着妻子那仿佛儿子已经摆脱旧坑迎来新生活的痛快模样,冷水到底没能泼出去。 泥坑如今确实是已经出来了,但那花田能不能挪到家里来,这不还没谱呢吗。 毕竟曾经活在同一个身体里,现在还领证了。而且这位残魂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长辈。 所以他们领证是乱伦? “……” 他疯狂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推测甩出脑海,看向对面在发现他的动作后十分自然的就松开了手,表情也始终平静淡定,似乎和他手牵手也没什么的殷炎,迟疑想着。 或许对方和他的想法一样,也把自己当成了看着长大的小辈来看待,所以很自然的牵手了,就像家长牵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一种纯粹的包容和关心。 至于揽肩,刚刚殷家人都在,揽肩或许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吧,毕竟对方还要用殷炎这个身份活下去。 58.避暑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 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 姿态轻松, 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 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 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 但就是好看, 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 殷乐懵住,忙开口唤道:“哥你干嘛去,哥?” “坐好。”殷炎头也不回地吩咐。 殷乐刚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乖巧两秒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怂,却也没胆子再追上去。 后院,吓得浑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黄从房里哄了出来,反复确认过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老黄之后,稍微松了松手里握着的桃木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黄、黄叔,不必了,我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补贴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补贴还有,不缺你这一份。还有这桃木剑不是你爷爷的压箱宝贝吗,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老黄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边拽着他朝前屋走去边乐呵呵说道:“看你这点小胆,你这救了人是好事,怕什么,先不说人家还好好活着,就算人家真死了,你作为救过他的人,人家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来害你呀,快,去前屋陪客人说说话,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喻臻闻言疯狂摇头,伸手死死抱住屋外的廊柱,上牙打下牙,冷意和恐惧一起缠过来,缠得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桃木剑的手紧得关节发白,无声表达着他的抗拒。 他说过很多逗趣玩笑类的话,有的说过就忘,有的自相矛盾,还有的一听就是编出来捉弄人的,但只有“大能残魂”这个故事,他反复说了许多年,里面的细节从来没有错过。 喻臻记事晚,脑中能想起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上小学前,再往前就完全不记得了。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能清晰记起在某个天气糟糕的午后,爷爷抱着只有几岁的他跪在祖师爷神像前,一脸严肃地给他算命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59.枯骨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两人齐齐一顿, 抬眼对视。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 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 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 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 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 喻臻反射性后仰, 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 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 侧头低咳一声, 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 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喻臻记事晚,脑中能想起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上小学前,再往前就完全不记得了。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能清晰记起在某个天气糟糕的午后,爷爷抱着只有几岁的他跪在祖师爷神像前,一脸严肃地给他算命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60.母子缘断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所以?” “现在安魂珠已碎, 我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你踏入修真之道,摆脱此界天道对凡人的约束之前,我们必须形成新的联系, 否则在山神的馈赠耗尽之后, 你仍会备受失魂症折磨, 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 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 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 问道:“那如果, 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死了, 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 安静看着他, 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 像是妥协, 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 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 “大哥,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还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纠正他的错误说法。 “……妈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别转移话题了,老实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亲,殷炎思索几秒,坦诚回道:“我告诉喻臻……” 殷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殷炎垂眼与他对视,把小红本本又揣回了口袋里,说道:“我会死。” “……” 殷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崩溃状捂脑袋。 天呐,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强迫救命恩人和他领了证,禽兽啊! 他越发觉得莫名,干脆扭身把背篓卸下来,弯腰捡起篓中干柴上躺着的带花桃枝,再次仰头朝桃树看去,想找找到底是哪根枝丫断了,却只看到了满目光秃秃的树枝。 北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喻臻捏着带花的桃枝,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瞪着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心里一抖,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干巴巴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更糟糕的是,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喉咙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上面的花不谢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不听爷爷话的惩罚来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驶着,速度慢得完全对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点开,哥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颠簸。” 殷乐第五次开口提醒,听得驾驶座上的翁西平满脸无奈。 “小少爷,再慢车就该熄火了。” 殷乐看一眼窗外后退得十分缓慢的景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干巴巴笑了笑掩饰尴尬,透过后视镜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来他应该也跟着坐去后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过沉默,带得他也变得奇怪起来,总觉得现在的大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让他觉得随意靠近都是对大哥的一种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祸一场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仅性子变了许多,就连长相都看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却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从最开始不健康的暗红,慢慢变成了一种惹人不自觉多看的偏淡色泽。 也许是瘦了的缘故,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了,皮肤也变好了,就连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哪里像是重伤初愈,倒像是出国去整了趟容。 后视镜里本来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兄弟俩通过后视镜对上了视线,殷乐一愣,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 殷炎表情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白得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脸上,骨节分明,明明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殷乐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大哥还是那么帅。” 他用力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简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当然会显得更立体,大病一场皮肤在医院捂白了,自然就衬得发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营养餐,又被逼着整天躺在床上,这么休养着,皮肤不变好才奇怪。 至于身高,以前大哥喜欢塌着背,所以不显个,现在因为医嘱时时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来比以前高了。 什么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亲大哥,帅气是基因里带着的,整什么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殷乐心里横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消失,干脆转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夸道:“还是妈妈眼光好,这新大衣穿起来真帅气,可比你以前买的那些夹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拢了拢深色长款大衣的衣襟,没有说话。 殷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挪了上来,定在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虽然觉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现在这随意散下来的柔软黑发看起来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还是讨好说道:“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等回了B市,咱们一起去剪头发怎么样?” “小少爷坐稳,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殷炎没有应和殷乐的要求,只跟着嘱咐道:“坐好。” “哦。” 殷乐应了一声,乖乖转回身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乖得不像话。 坡并不长,很快就平稳上去了,一条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直走。” 殷炎开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殷乐觉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种大哥现在很紧张的错觉,明明大哥还是一脸没表情,沉稳淡定得不像话的模样。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路面越窄。 当路边出现一块树木断裂区域时,殷乐的视线定了过去,脸上的快活不见了,抿紧了唇。 翁西平也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区域。 道观已经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没看事故现场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观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汽车在道观门侧停下,十分礼貌地没有挡门。 殷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的门和这么破的屋子,视线扫过院门上的老化缝隙和院内房舍简陋的瓦片屋顶,小心脏抖了抖,突然有些发虚。 在他的脑补中,救了大哥的未来大嫂是一个带着朴实温暖气质的清秀姑娘,住处虽然简单,但屋前是花田,屋后是清泉,不沾凡俗事物,满身都是灵动自然的气息。 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大哥,才能让被韩雅伤透了心的大哥迷途知返,一见倾心,明白爱的真谛是温暖和救赎,而不是虚伪的欺骗和无期限的绝望等待。 “小少爷,脑补是病,得治。警察不是说过吗,救了大少爷的人是个住在道观里的年轻小伙子。还清泉和花田,平时少看偶像剧,多看书。” 翁西平无情戳破殷乐的幻想,解开安全带下车。 殷乐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把脑补出的羞耻画面给说了出来,脸一红,忙回头看向后座想要解释,却发现后座已经空空如也,他家那车祸后变得特别沉稳的大哥早没了人影。 嗯?人呢?车不是刚停下吗? 他茫然侧身,然后在道观门口看到了自家大哥那帅得让人腿软的身影。 观内。 喻臻坐在陈旧的木桌前,紧了紧冰凉的手指,抿了抿完全没了知觉的嘴唇,垂目看向瓷碗里飘着热气的桃花粥,深吸口气,抬手,摸上了碗沿。 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再这么冷下去,他怀疑自己会被活活冻死。 叩叩叩。 摸到碗沿的手指停下,他疑惑眨眼,摇了摇头。 61.童子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 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 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 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 “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 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 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 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 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 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 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 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 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他,目光灼灼,一贯的平静全都喂了狗。 喻臻被他仿佛闪着光的眼神唬了一跳,蹭一下坐回了原位。 “所以什么?” “啊?”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臻觉得殷炎的语气有些急,还有些怪。 心脏又开始不对劲,求生欲压过了好奇心,他不再琢磨对方语气的问题,忙说道:“所以你有没有类似的症状,这是失魂症的新病症吗?” “……是。” 殷炎默默收回视线,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有些生无可恋,身上“仙气”越发浓了。 “我就知道。”喻臻皱了眉,抬手按了按胸口,说道:“就像现在,咱们明明在正常聊天,没说什么刺激的话题,但我这心情一会激动一会发沉的,还有点委屈,奇奇怪怪的……” “没有委屈。” 殷炎微微抬起下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摆出一个矜持优雅的姿势,身周气场突然霸气起来。 作为曾经的一宗之主,他的字典里没有委屈这两个字,他不可能委屈。 喻臻见状一愣,上下打量一下他的神情,关心问道:“你……嗓子不舒服?” 不然干嘛说话含糊,还扯脖子。 殷炎:“……” 殷炎不动如山,喻臻如坐针毡。 “那个……喻臻是吧,我是殷炎的妈妈,仇飞倩,旁边这位是殷炎的爸爸,殷禾祥。你别紧张,咱们就轻松的聊聊天,加深一下了解。” 仇飞倩率先开口,努力让表情显得温和一些,想洗刷掉自己“恶婆婆”的形象。 喻臻连忙站起身,朝着两人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礼貌唤道:“伯父伯母好。” “好好好,快坐下,不用太拘谨。”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表情看似淡定,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仇飞倩听得大皱眉头,侧头朝一直坐在角落当背景的翁西平看去,问道:“西平,情况是小乐说的那样吗?” 翁西平点头,补充道:“去民政局的路上,喻先生的情绪一直很低沉,反而是大少爷表现得十分急切,还主动提起了‘今日宜嫁娶’这种话。” “对对对,大哥还说什么‘我不嫌弃你’,但明显喻哥很嫌弃他!”殷乐附和,声音不自觉扬高。 仇飞倩忙示意他声音压下去一点,侧头和同样皱着眉的丈夫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与殷乐简单的想法不同,他们考虑得更多。 殷炎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不会是车祸后受刺激过大,疯了吧。 老旧木门开启时发出一阵难听的摩擦声响,喻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摸进口袋,捏紧了已经出现裂纹的平安珠。 62.困灵符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啊。” 喻臻抬手捂头, 扭头看背篓,只可惜视角限制, 只能看到自己棉服帽子的一角。 这枝丫长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下来。 他越发觉得莫名, 干脆扭身把背篓卸下来, 弯腰捡起篓中干柴上躺着的带花桃枝,再次仰头朝桃树看去, 想找找到底是哪根枝丫断了, 却只看到了满目光秃秃的树枝。 北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喻臻捏着带花的桃枝, 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 瞪着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 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 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心里一抖, 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干巴巴咽了口口水, 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 更糟糕的是, 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 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 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喉咙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上面的花不谢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不听爷爷话的惩罚来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驶着,速度慢得完全对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点开,哥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颠簸。” 殷乐第五次开口提醒,听得驾驶座上的翁西平满脸无奈。 “小少爷,再慢车就该熄火了。” 殷乐看一眼窗外后退得十分缓慢的景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干巴巴笑了笑掩饰尴尬,透过后视镜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来他应该也跟着坐去后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过沉默,带得他也变得奇怪起来,总觉得现在的大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让他觉得随意靠近都是对大哥的一种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祸一场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仅性子变了许多,就连长相都看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却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从最开始不健康的暗红,慢慢变成了一种惹人不自觉多看的偏淡色泽。 也许是瘦了的缘故,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了,皮肤也变好了,就连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哪里像是重伤初愈,倒像是出国去整了趟容。 后视镜里本来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兄弟俩通过后视镜对上了视线,殷乐一愣,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 殷炎表情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白得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脸上,骨节分明,明明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殷乐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大哥还是那么帅。” 他用力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简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当然会显得更立体,大病一场皮肤在医院捂白了,自然就衬得发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营养餐,又被逼着整天躺在床上,这么休养着,皮肤不变好才奇怪。 至于身高,以前大哥喜欢塌着背,所以不显个,现在因为医嘱时时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来比以前高了。 什么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亲大哥,帅气是基因里带着的,整什么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殷乐心里横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消失,干脆转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夸道:“还是妈妈眼光好,这新大衣穿起来真帅气,可比你以前买的那些夹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拢了拢深色长款大衣的衣襟,没有说话。 殷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挪了上来,定在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虽然觉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现在这随意散下来的柔软黑发看起来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还是讨好说道:“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等回了B市,咱们一起去剪头发怎么样?” “小少爷坐稳,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殷炎没有应和殷乐的要求,只跟着嘱咐道:“坐好。” “哦。” 殷乐应了一声,乖乖转回身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乖得不像话。 坡并不长,很快就平稳上去了,一条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直走。” 殷炎开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殷乐觉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种大哥现在很紧张的错觉,明明大哥还是一脸没表情,沉稳淡定得不像话的模样。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路面越窄。 当路边出现一块树木断裂区域时,殷乐的视线定了过去,脸上的快活不见了,抿紧了唇。 翁西平也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区域。 道观已经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没看事故现场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观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汽车在道观门侧停下,十分礼貌地没有挡门。 殷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的门和这么破的屋子,视线扫过院门上的老化缝隙和院内房舍简陋的瓦片屋顶,小心脏抖了抖,突然有些发虚。 在他的脑补中,救了大哥的未来大嫂是一个带着朴实温暖气质的清秀姑娘,住处虽然简单,但屋前是花田,屋后是清泉,不沾凡俗事物,满身都是灵动自然的气息。 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大哥,才能让被韩雅伤透了心的大哥迷途知返,一见倾心,明白爱的真谛是温暖和救赎,而不是虚伪的欺骗和无期限的绝望等待。 “小少爷,脑补是病,得治。警察不是说过吗,救了大少爷的人是个住在道观里的年轻小伙子。还清泉和花田,平时少看偶像剧,多看书。” 翁西平无情戳破殷乐的幻想,解开安全带下车。 殷乐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把脑补出的羞耻画面给说了出来,脸一红,忙回头看向后座想要解释,却发现后座已经空空如也,他家那车祸后变得特别沉稳的大哥早没了人影。 嗯?人呢?车不是刚停下吗? 他茫然侧身,然后在道观门口看到了自家大哥那帅得让人腿软的身影。 观内。 喻臻坐在陈旧的木桌前,紧了紧冰凉的手指,抿了抿完全没了知觉的嘴唇,垂目看向瓷碗里飘着热气的桃花粥,深吸口气,抬手,摸上了碗沿。 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再这么冷下去,他怀疑自己会被活活冻死。 叩叩叩。 摸到碗沿的手指停下,他疑惑眨眼,摇了摇头。 怎么有敲门声,又幻听了? 叩,叩叩。 桃花粥的香味飘了上来,被冻住的思维开始转动。 他懵了几秒,终于意识到敲门声是从院门处传来的,不是幻觉,连忙起身,随手抓了抓自己晨起后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扯了扯身上臃肿的棉服,转身朝着观门快步走去。 真奇怪,平时几年都不见得有人上门的小道观今天居然有人敲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来了来了,稍等。” 他提高声音应了一句,免得客人着急,手已经摸上了门上的铜制手环。 一丝浅淡的清凉味道穿过门缝钻入鼻间,他拉门的动作一顿,被这奇异的味道一激,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最近遇到的奇怪事情实在太多,深山密林易出事,现在来敲门的会不会不是人,而是…… 叩。 拉得微开的门板上再次传来一声轻扣声,然后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从门缝处伸进来,扣住门板,轻轻用力,缓缓推开了门。 对方的力道并不大,喻臻却全无反抗之力,或者说,他此时完全没了反抗的心思。 他看着门上那只苍白的手,事故那晚有关于诈尸的记忆迅速回笼,不自觉后退一步,眼睛瞪大,牙齿开始打颤,满眼惊惧地朝着渐开的门后看去。 “啊?哦,好的。” 喻臻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闻言立刻起身,视线在韩雅和伍轩身上扫了扫,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让路。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臭着脸看着韩雅,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63.小棉袄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砰! 木门砸到墙面的声响传来, 两声急促的脚步声后腰身突然一紧, 下坠的身体被稳住,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而来。 混乱间平安珠被他从口袋里带出掉到了地上,本来坚硬的珠子突然变得脆弱无比, 在落地的瞬间碎裂开来,变成了几块普通的褐色颗粒状小石头。 好暖。 视线渐渐恢复正常的喻臻没工夫去管这颗祖传的宝贝珠子, 本能地伸手抱住身前的温暖源,把身体整个贴了进去, 贪婪呼吸着对方身上明明闻起来很清凉, 感受起来却很暖的气息,急切得像个泛了毒瘾的瘾君子。 “抱歉, 我来晚了。” 殷炎任他抱着,垂目看着他憔悴的脸,一直淡漠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手臂回拢, 稳稳把仍在努力贴靠过来的人按在怀中,头发无风自动, 似有奇怪的能量在周身环绕。 吱——啪嗒, 砰。 历经几十年风吹雨打的道观木门受不了来客刚刚残暴的“推搡”对待,在两人抱在一起的瞬间歪斜倒塌, 带着殷炎着急时留下指印和本身存在的腐朽裂纹掉到了地上,扬起一地土尘。 “天呐……” 后一步过来的殷乐站在挡门的翁西平身后, 看着院中“深情相拥”的两人, 伸手扯翁西平衣服。 “翁叔, 你掐掐我,我、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翁西平被他扯回神,看一眼地上的门板,因为太过震惊,脑中反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在此时完全不是重点的问题。 “小少爷,大少爷第一次上门就拆了人家的半扇大门,等回去了,我该怎么向夫人汇报。” 殷乐闻言低头看门板,傻乎乎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用力扯一下他的袖子,八卦又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这不是重点!你看看哥,他、他居然和个男人抱在一起!” “大少爷不是想和对方结婚嘛,抱一抱很正常。”翁西平已经被震惊砸得彻底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殷乐简直要崩溃了,继续说道:“可他们俩之前就见过一面!一面!这才见第二面就直接抱上了!” 还抱得仿佛两人已经相爱在一起了很久一样! 虽然之前大哥说看中了这位年轻的救命恩人作结婚对象,但正常的程序不应该是先互相认识,然后再慢慢接触了解吗?到了大哥这怎么就直接抱上了? 这发展他不明白! “少夫人不是没反抗嘛,多抱抱好,有利于感情发展。” 翁西平继续顶着张稳重成熟的脸,说着完全不靠谱的话,还自动给喻臻改了称呼。 “……” 殷乐终于知道了猪队友是什么模样,愤愤丢开他的袖子,挤开他跨前一步,想含蓄提醒一下门内忘我的两人,却不防备老建筑的门槛太高,他抬腿过低,脚尖踢到了门槛边沿,身体一歪,慌乱间双手乱挥,抓住了仅剩的另一半门板。 吱——噗通! 啪! “啊!” “小少爷小心!” 道观的木门实在太旧了,在殷炎不小心拆掉右边的半扇门之后,殷乐也不负众望地把剩下的左边半扇门给拆了下来。 身体渐渐回暖的喻臻被这声门板砸地的声音惊回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什么人,心里一惊,忙用力把人推开,视线本能地绕过刚刚“非礼”过的人形暖手袋,挪向了门口。 呼,北风从空洞洞的门框中吹进来,把他被暖意糊住的大脑彻底吹清醒了。 殷乐坐在破旧的门板上,羽绒服上站着土灰,见喻臻望过来,尴尬满溢后脸上的表情反而淡定麻木起来,傻乎乎举起手挥了挥,干巴巴笑着招呼道:“初次见面……那个,大嫂你好。” 喻臻:“???”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他快走两步站到门前,望着地上几乎算是彻底报废的木门,怔怔愣了几秒,突然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 “呃……” 招呼没得到回应,殷乐举起的手顺势落下,轻轻抓了抓头发,见大哥在喻臻跑走后转身看了过来,突然有些心虚,边往起爬边解释道:“我、我就是不小心……” 殷炎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伸手解开大衣衣扣直接把衣服脱掉,然后把衣服丢到他怀里,示意了一下门侧角落,说道:“站那边去。” 殷乐条件反射地跨步挪过去,然后才意识到殷炎居然把外套脱了,现在就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件毛衣顶着冷风站在门口,立刻急了,忙抖开外套上前一步,说道:“大哥,你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不能受冻。” 殷炎轻轻挡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蹲下身把地上的门板扶了一块起来,然后走到门框边,观察了一下上面朽化断裂的木楔,朝抱着一个工具箱从观内跑出来的喻臻伸了手。 “锤子。” 喻臻停步抬眼,这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苍白,但俊美,侧头看过来时光线斜照,居然有种他正从云端朝下施舍目光的错觉。 不是鬼,鬼不可能长这样。 “要先把旧的木楔拆下来,锤子。” 殷炎把手往前递了递,与他对视的双眼不闪不避,明明是很正常平静的眼神,但这么一直看着,突然间就有了点温柔深情的姿态。 翁西平的视线在对视的两人间来回转了转,伸手按住还想再次上前给殷炎披衣服的殷乐,把他拽到角落,然后偷偷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找出一个号码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还冷?” 始终得不到回应,殷炎伸着的手翻转抬起,十分自然地朝着喻臻的脸摸去。 喻臻终于回神,忙歪头避开他的手,不知为何突然窘迫起来,掩饰性的蹲下身把工具箱放到地方,打开箱子后在里面叮叮咚咚一阵翻找,找出一把两用锤递了过去。 “给。” 他开口,声音比预估的低太多,几乎只是发出了一道气音。 意识到这点后他越发窘迫,拿着锤子的手往回缩了缩,犹豫着要不要抬头再说一遍,手上却突然一轻,然后身前笼罩的阴影挪开,殷炎把门板靠到一边,蹲下身对准门框底部的破损木楔就撬了起来。 “我叫殷炎,你的名字?” “啊?” “你的名字。”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干起木工的活来却利落又熟练,修长的手指动作间带着一种悠闲自如感,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喻臻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思维有些迟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乖乖回道:“喻、喻臻,我叫喻臻。” “嗯。” 殷炎低应了一声,把撬起的木楔拆掉,再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什、什么?” 喻臻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丢脸,但他控制不住。 思维钝钝的,一点都不听话。 “钉子。” “啊……哦哦,钉子,钉子。” 喻臻埋头又是一顿翻找,找出两根尖尖长长的钉子握在手里,小心调整了一下角度后才轻轻把它们放在了面前摊开的好看手掌里。 省城某间酒店里,仇飞倩和殷禾祥头凑头的坐在一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视线先在自家大儿子单薄的衣衫上停了停,然后立刻转到了侧对着镜头的喻臻身上。 穿着很朴素,皮肤很白,身高应该比自家儿子矮一点,头发有些乱,但男孩子嘛,不太注意形象也能理解。 仇飞倩伸手关掉手机麦克风,认真评价:“只能看到侧脸,但目测外形不错,穿着虽然朴素,但很干净,也很注意保暖,不像那个韩雅,大冬天光着一双腿在外面晃,也不怕老了腿疼!” 家教让她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嫌弃和厌恶却完全没有遮掩。 殷禾祥假装没听到妻子略显诅咒的后一句话,看着画面中隔着工具箱蹲在一起的两个人,欣慰说道:“小炎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话都多了不少。” “愿意说话就好。”仇飞倩闻言重新看向手机屏幕,视线落在背对着镜头的殷炎身上,伸手摸了摸他比以前单薄许多的背影,突然伸手把视频关了。 殷禾祥阻拦不及,问道:“怎么关了?” “人家小俩口培养感情,你个做爹的在这偷看,像话吗!去,把我的包拿上,小炎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得全部换新的,咱们去商场!” “全换?”殷禾祥有些跟不上妻子的节奏。 “对,全换!”仇飞倩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冒出了扭曲的冷光,冷笑说道:“小炎刚从一个臭泥潭里爬出来,以前的衣服上都沾了泥潭的臭味,熏死人了,刚好全部换了,以后住花田里边!” “……” 殷禾祥张张嘴,看着妻子那仿佛儿子已经摆脱旧坑迎来新生活的痛快模样,冷水到底没能泼出去。 泥坑如今确实是已经出来了,但那花田能不能挪到家里来,这不还没谱呢吗。 他说过很多逗趣玩笑类的话,有的说过就忘,有的自相矛盾,还有的一听就是编出来捉弄人的,但只有“大能残魂”这个故事,他反复说了许多年,里面的细节从来没有错过。 喻臻记事晚,脑中能想起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上小学前,再往前就完全不记得了。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能清晰记起在某个天气糟糕的午后,爷爷抱着只有几岁的他跪在祖师爷神像前,一脸严肃地给他算命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64.邪修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 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 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 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 侧头低咳一声, 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 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 对, 比较惊讶, 没有要躲你的意思, 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修、修真?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安静看着他,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 65.宗法处置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 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 但气质温雅, 说话不疾不徐, 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 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 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 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 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 还蹭了两下。 好冷, 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 倒入喻臻的咖啡里, 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 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四肢回暖,意识上浮,喻臻睁开眼,朦胧晨光扑面而来,殷炎仍保持着他意识消失前的姿势,背对着晨光站在两步之远的位置,静静看着他。 胸腔内回荡着一股压抑绝望的情绪,他抬手触摸脸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痕,茫然低问:“奇怪,我怎么哭了……好像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心与君同。” “什么?” 他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靠近,却不想双腿盘坐太久已经僵硬,身体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怀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你怎么了?”喻臻疑惑,靠着他站稳身体后试着推他,没推动。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 喻臻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温度,仰头回道:“我不冷啊,就是心里有些闷闷的,很难过,鼻子也有些发酸,我是不是感冒了?” 殷炎慢慢松开他,表情因为背光看不太清楚,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大步进了洗手间,还反锁了门。 喻臻:“……” 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难道是被他哭吓到了? 毕竟曾经活在同一个身体里,现在还领证了。而且这位残魂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长辈。 所以他们领证是乱伦? “……” 他疯狂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推测甩出脑海,看向对面在发现他的动作后十分自然的就松开了手,表情也始终平静淡定,似乎和他手牵手也没什么的殷炎,迟疑想着。 或许对方和他的想法一样,也把自己当成了看着长大的小辈来看待,所以很自然的牵手了,就像家长牵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一种纯粹的包容和关心。 至于揽肩,刚刚殷家人都在,揽肩或许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吧,毕竟对方还要用殷炎这个身份活下去。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松开他的手之后转而按住了他的头,问道:“为什么摇头,头疼?” 果然是长辈式的关心啊,毕竟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会这么自然的去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头。 恋爱神经完全没开窍的喻臻自顾自在心里下着结论,然后不太聪明的脑子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又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嗯。” 殷炎点头,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收回手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侧头示意了一下小巷另一边,说道:“去那里,你的机缘到了。” 机缘? 喻臻迷茫脸。 “你现在魂魄不全,魂体太弱,正统的修炼方法不适合你,想顺利进入修真之道,必须先练魂。今日宜嫁娶,也宜鬼行,巷口处有一功德迷魂,去唤醒她,送她去轮回。” 喻臻听明白了他的话,然后被他话语里无处不在的“鬼”字吓得嗖一下贴紧了墙壁,开始哆嗦:“你、你是说,巷口有、有个鬼?” 殷炎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诡异沉默两秒,上前把他从墙面上往下撕,说道:“功德迷魂不会伤人,喻臻,机缘不易得,误了时辰,等阴差赶到,你就没有靠近迷魂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还有可能碰到阴差? 之前差点被勾走魂魄的恐惧感疯狂升起,喻臻摇头,甚至连脸都白了,在被他撕离墙壁后还伸臂准备去抱三步之远外的垃圾桶。 殷炎连忙伸手拦住他,然后被怕得不行的喻臻退而求其次地抱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愿意去巷口。 殷炎被他抱得后仰了一下,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脆弱恐惧,先是有些迟疑,想起他残缺的魂魄,又无声叹息一声,轻轻拢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天,想了想说道:“喻臻,只有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的大善人死后才会成为功德魂魄,比如你的爷爷,喻荣丰。” 喻臻被恐惧挤满的大脑被这话冲出了一点缝隙,抱着他的手松了松。 “巷口的魂魄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位老人,她现在迷路了,找不到轮回的路,你会帮她的,对吗?”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声音却放轻了一点。 喻臻想起爷爷,脑补了一下爷爷死后魂魄迷路,无法轮回投胎,还没人帮忙的画面,心脏一缩,抱着他的手松开,后退了一步。 殷炎松开手安静看着他,没再说话。 “那我、我……” 喻臻想说“那我去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 “去吧。” 殷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转得正对着另一边巷口,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 喻臻被动往前,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躲不过了,也明白殷炎这样是为他好,深吸口气,迈步朝着巷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殷炎看着喻臻僵硬走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袍在业火中行走的消瘦身影,不自觉上前一步,又克制停下。 不能去。 这是他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跨出第一步。 他停下了,喻臻也停下了。 巷口已经近在眼前,喻臻白着脸回头,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确认问道:“你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 巷内光线很暗,走远之后殷炎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但他点头的动作十分明显。 “那我去了。” 喻臻收回视线,不再看殷炎始终脊背挺直的身影,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冲出巷口,然后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撞了个正着。 “哎呦,我的苹果。” 老婆婆长相和善体型富态,和比她高一个多头的喻臻撞在一起,她只是松了手里拎着的水果,喻臻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婆婆您没事吧。” 喻臻连忙爬起身道歉,弯腰帮老人去捡苹果,手轻轻一捞,却直接从苹果上穿了过去,身体立刻僵住了。 “我能有什么事,孩子你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都怪老婆子走路急没看路,你有没有摔伤?” 老婆婆没去管地上的苹果,快步上前把喻臻拉起来,像看自己的大孙子一样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着急地上下打量,满脸掩不住的关心。 “我、我没事。” 喻臻感受着她手上温暖如活人的温度,看着她红润满是神采的脸,扫一眼她空荡荡没有影子的脚下,手指紧了紧,压住恐惧感伸手扶住老人,问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巷子口,家人呢?” “家人?” 老婆婆表情迷茫了一瞬,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弯腰自己捡起地上的苹果袋子,懊恼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孩子生病了,我得去看他呢,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医院?奇怪,我怎么走这来了。” 医院? 喻臻回忆了一下大坞市几个大医院的地址,问道:“是第一人民医院吗?” “对对,就是这个,我孩子还等着我给他送吃的呢,小伙子谢谢你啊,我得走了。” “等等!” 喻臻连忙拦住老婆婆,想起巷内的殷炎和随时可能过来的阴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向老婆婆说道:“这里步行去第一人民医院太慢了,我送您过去吧,您等等,车马上就来。” 老婆婆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推辞,喻臻坚持,最后老婆婆拗不过喻臻,还是随喻臻一起上了出租。 走路要十几分钟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几分钟。 出租车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喻臻付了车钱,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不远处被交警围了一圈,似乎出了车祸,边上还滚着几个苹果,心里一紧,忙侧身挡住老婆婆的视线,在司机看神经病的眼神下,扶着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存在的老婆婆进了医院。 “好孩子,谢谢你,这个苹果你拿着,自家果林出的,甜着呢。” 老婆婆硬是塞了一个苹果到喻臻手里,反复道谢后才转身走入医院,几秒后,曾经听过的缥缈铃声隐隐传来,老人的身影越走越淡,渐渐消失了。 喻臻用柱子挡住自己,捏了捏手里突然有了实体可以摸到的苹果,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摇了摇头甩开情绪,大步朝着医院外跑去。 再次搭车回去,巷内殷炎仍保持着送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脸上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见他回来,只平静问道:“送走了?” 喻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苹果,说道:“她给了我这个,说很甜。” 心里涌动着一股难过低落的情绪,殷炎看着他强装无事的表情,抬手盖住了他手上的苹果。 “喻臻,你不用这么善良。” “你怎么了?” 喻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苹果的手缩了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殷炎这才发现他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出口,摇摇头表示没事,盖着苹果的手微动,下一秒,苹果化成一团金光旋转升起,然后分成两缕分别没入了两人的身体。 失去了苹果的阻隔,他们的手轻轻搭在了一起,皮肤接触的瞬间,他们手上的戒指表面隐隐有一层微光一闪而逝。 喻臻被这完全不科学的一面震得瞪大了眼,傻傻望着金光钻入自己身体,然后心口一暖,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又很快消散,身体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 年关将近,喻臻决定回乡过年,暂时休息一阵。 把才租下没多久的两居室退掉,又转到苗圃把花全部转让给了同行,结了苗圃的租赁合同,喻臻带着不多的存款和行李,租了一辆出租车,连夜回了道观。 那天晚上的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观内地面上还散着葬礼当天洒下的白纸,喻臻就着小灯泡昏黄的光线,开灶烧了锅热水,开始打扫卫生。 道观虽小,但五脏俱全。等喻臻把道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遍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累得满头热汗,明明一晚没睡,却觉得精神无比,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冰冷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四肢轻得不像话,感觉原地蹦一蹦就能飞起来。 66.业火路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是个完全的新手司机, 驾照才考到手一年,之前只开过送花的小货车, 开的时候还一直有花农老司机在旁贴心指导,积累的开车经验少得可怜。 现在第一次独立开车,他很慌。 “不用紧张, 我会看着你。” 喻臻握紧方向盘,眼睛完全不敢从路面上挪开, 问道:“你会开车?” 他之前还以为殷炎把车钥匙扔给他,是因为不—— “不会。”殷炎回答, 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 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 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 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 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 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湖边不是说话的地方,一番介绍认识之后,众人转战公园内的小茶吧。 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名叫温艺,也是B市商业圈子里的人,家里生意做得不大,属于圈子外围人群,和殷炎是高中同学,关系并不太亲近,但又比点头之交要稍好一些,平时碰到会聊一聊。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但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67.天雷劫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在那里。” 殷炎靠近, 弯腰抓住他的手,引他回头。 汽车旁边, 几个老旧木箱堆在那里,上面满是灰尘痕迹,顶上还搁着一把桃木剑。 喻臻茫然地看着那些箱子, 良久, 身体一歪坐到地上, 嘴唇颤动着就要哽咽出声, 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下, 低着看着膝盖下熟悉的道观地板,被殷炎抓着的手用力握成拳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却没有哭, 也没有说话。 “你爷爷算到了你的一线生机,所以固执保持着这所道观的一砖一瓦,尽力讨好山神, 用道观和自己的毕生修为, 求得了你现在的平安。” “喻臻, 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若你向善, 他救你便是大功德;若你平庸,他一生修为白费;若你作恶, 他死后永不入轮回。” “B市是此地龙脉所在, 走吧, 该离开了, 你的路在那里。” 微凉的声音响在头顶,却又像是响在心里。 喻臻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慢慢仰头,红着眼眶看着殷炎始终表情平静的脸,哑声说道:“我想再去后山看看,还有村里……” 殷炎弯腰把他扶起来,抬手按住他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我陪你。” 道观塌得很彻底,连基本的房屋框架都没了,喻臻试图再从里面找出一些有用的旧物,却什么都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已经全被殷炎清了出来,没用的东西则彻底腐朽埋在了废墟下。 跨过废墟,喻臻循着小路上山,停在了那株曾在冬日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树下。 “谢谢你,我会回来看你的。” 桃枝轻晃,像被风吹的,又像是错觉。 喻臻摸了摸树干,仰头望一眼已经找不到断枝的枝丫,勉强笑了笑,在心里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走向等在不远处的殷炎,没有回头。 下山后两人把旧箱子搬到了车里,绕路去村里墓地祭拜了一下喻爷爷,之后喻臻在征求过殷炎的同意后,拿着那张仇飞倩给的支票,找到村主任老黄,把支票交给了他。 “这个给您,您拿去修一修进村的路。还有,道观塌了,如果修路的钱还有剩余,就麻烦您请人清理一下道观废墟,免得有小孩子好奇去那玩,不小心摔了。这里是我存的一些花籽,都是些好养活的花,等废墟清理干净了,就洒点上去吧,也算是了了我给爷爷种个花田的愿望。” “喻臻,你——” “我得走了,朋友还等着我,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喻臻打断他的话,把支票塞他手里,朝他难看的笑了笑,然后后退一步朝他鞠了一躬,认真说道:“拜托了。” 黑色轿车离开了,老黄站在家门口,低头看看手里的支票,又遥遥看一眼道观的方向,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成了一声长叹。 都说好人有好报……这大过年的,唉。 一路无言,直到汽车彻底离开大坞市的范围,喻臻才终于收回看着车窗外的视线,侧头说道:“支票上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殷炎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十分认真的开着车。 喻臻于是也不再说话,再次侧头看向窗外,发现自己的视力是真的变好了,居然能清晰看到十字路口左侧马路几百米处停靠的一辆宝蓝色跑车,和车内正在激烈争吵的男女。 又是违章停车。 他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宝蓝色是今年的热门色系吗?最近好像总是看到。 仇飞倩体检定的医院正是殷炎车祸后住的那一所,也是喻臻检查时去的那一所。 作为H省最好的三甲医院,在仇飞倩大把砸钱的情况下,一家人的体检进行得很顺利,检查结果出来得也很快,只不过因为殷炎刚出过车祸,所以他的检查项目要比其他人多几项,耽误了一点时间。 “精神科?”喻臻疑惑,侧头看向身边的殷炎:“你车祸伤到大脑神经了?” 没有,这具身体伤在五脏,和脑袋一点关系都没有。 殷炎摇头,回头看一眼假装无事的殷家人,迈步进了医生办公室。 仇飞倩预约的精神科医生是专家,检查询问得十分仔细,殷炎全程配合,然后适当透露了一点自己记忆有些断续模糊的情况。 “没什么大毛病,记忆模糊断续应该是受创后的应激反应,不用刻意回想,心态和精神全都放轻松,别太紧绷。” 医生安抚开口,表示殷炎没什么大毛病。 仇飞倩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对儿子突然放弃对韩雅的执念这件事有了一点猜测——大概是忘了吧。 看来这场车祸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让儿子忘了对韩雅的感情,因祸得福了! “走!咱们今晚吃顿好的,就当是庆祝小炎痊愈了!” 心情大好的仇飞倩豪气挥手,意气风发地吩咐翁西平定饭店。 喻臻落后一步走在殷炎身侧,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记忆断续是怎么回事?你有原主的记忆?” “一部分。”殷炎回答,牵住他的手,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嘱咐道:“看路。” 喻臻回头看一眼刚刚差点撞到他的路人,仰头朝殷炎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准备开口道谢,殷炎就突然松开他的手,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和他保持了礼貌距离。 “……” 喻臻把谢谢咽了回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和殷炎之间的距离,搓了搓衣袖上清理废墟时沾到的脏污,默默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上脏兮兮的有点狼狈,毕竟早上才在废墟里跪过,但殷炎也不用嫌弃得这么明显吧,要不是所有衣服全被一起埋在了废墟下,他早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一股不太明显的郁闷情绪从对方那里传了过来,殷炎停步,看一眼低着头闷闷搓袖上脏污的喻臻,想起他刚刚仰头害羞微笑的模样,抬手按了按胸口,转身靠近,牵起他的手朝着等在车边的仇飞倩几人走去。 喻臻毫无防备,殷炎步子又迈得大,被牵得踉跄了两步才跟上他的节奏,茫然问道:“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 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到车边后先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去,然后看向站在另一辆车旁边的家人,说道:“我带喻臻去转转,晚饭前回酒店。” 说完绕过车头进入驾驶座,不顾喻臻满头雾水的询问,点火起步,径直朝着记忆中商场的方向驶去。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殷家人:“……” “新婚嘛,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仇飞倩回神,无意义地调整了一下挎包的位置,看向旁边的老公儿子和管家,询问道:“那什么,我们也找个地方去转转?” 半个小时后,喻臻站在H省奢侈品商场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表情空白:“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买东西。”殷炎回答,见他不动,直接伸臂揽住他的肩膀,等电梯开启后把他塞进去,看了下楼层指引,先按下了去往最顶层的按钮。 喻臻越发懵了。 买东西?买什么?还有,你自己有钱吗?难道你要花殷家的钱? 带着满脑子疑问和纠结,喻臻被殷炎带着进入了顶层的一家定制珠宝店,进入后殷炎熟门熟路的找来负责人,简单交谈后拿出一直没怎么动用的属于原主的手机往外打了个电话,之后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雕花小木盒递给了店铺负责人。 负责人小心捧着木盒拐入了内室,殷炎和喻臻则被其他工作人员引到了休息室喝茶等候。 喻臻被殷炎刚刚展露出的典型上流贵少爷作风震得言语不能,等工作人员离开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刚刚给谁打的电话?还有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哪里来的,你想干什么?” “给这家店的老板打的电话,拜托他把盒子里的东西折现,放心,东西是我自己的,只稍微动用了一下殷家的人脉。” 殷炎回答,又是一脸平静的“仙气”模样。 原来是在变卖东西折现。 喻臻放了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刚准备喝点茶压压惊,想到什么,又猛地朝殷炎看去,坐起身问道:“等等,你自己的东西?你身体都是别人的,哪来的你自己的东西?” 殷炎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戴着戒指的手伸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一颗碧绿色发着微光的丸子突然凭空出现在了他掌心,散发出一阵诱人清香。 喻臻瞪眼,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是什么,魔术? 殷炎带着喻臻去了超市,十分听话的开始帮喻臻买生活用品。 对于生活常识全部来自于原主记忆的殷炎来说,他买东西的手法也遵循了原主的一贯准则,甚至因为做过一宗之主而比原主更夸张,那就是只买最好最贵的,稍次一点的看都不看一眼。 别墅区里的超市可不比其他平价连锁超市,里面进口的贵的东西一抓一大把,想要好的绝对能找到,最后喻臻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殷炎准备拿一瓶超贵的洗发水时果断拽住他的胳膊,急声说道:“不用买这个,妈刚刚说的是气话,家里怎么可能缺生活用品,别再拿了。”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你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静静看了他几秒,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直接入户,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不会。”殷炎回答,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68.委屈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碧绿色的丸子入口即化,一股浅淡药香和植物清香在口腔里化开, 喻臻反射性闭嘴, 把殷炎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指抿在了唇间。 两人齐齐一顿, 抬眼对视。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 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 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 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 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 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 喻臻反射性后仰, 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 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喻臻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四肢也开始回温。 抵抗冷意似乎耗尽了他的精神,在药效的余韵和身周温暖的安抚下,他不知不觉歪着头睡着了,抱着殷炎的手臂滑落,搭在了殷炎身侧。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69.七夕礼物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的视线落在他微张的嘴唇上, 手突然往前递了递, 把丸子喂了进去。 碧绿色的丸子入口即化,一股浅淡药香和植物清香在口腔里化开,喻臻反射性闭嘴, 把殷炎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指抿在了唇间。 两人齐齐一顿,抬眼对视。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 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 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 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 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 疑惑地按了按, 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 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 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 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 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但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70.杂鱼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 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考个公务员, 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只喜欢养点花,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 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 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 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 环境好, 交通方便, 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 满目绿色,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 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 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 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 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 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 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当然。”殷炎点头,又伸筷子去夹他面前那盘肉,语气突然霸气,还隐含控诉:“而且要大办,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一次”这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说完还重重戳了下喻臻面前那盘肉,十分用力,仿佛泄愤。 喻臻:“……” 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殷家人:“……” 菜香弥漫,桌上只有殷炎还在淡定吃饭。 仇飞倩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端走他夹的那盘肉,竖着眉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臻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你都买了吗?怎么做人丈夫的,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抬眼看仇飞倩,然后低头,慢慢放下筷子,起身,牵起喻臻就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带喻臻去外面转转。” “……”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气!当初就不该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表情看似淡定,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仇飞倩听得大皱眉头,侧头朝一直坐在角落当背景的翁西平看去,问道:“西平,情况是小乐说的那样吗?” 翁西平点头,补充道:“去民政局的路上,喻先生的情绪一直很低沉,反而是大少爷表现得十分急切,还主动提起了‘今日宜嫁娶’这种话。” “对对对,大哥还说什么‘我不嫌弃你’,但明显喻哥很嫌弃他!”殷乐附和,声音不自觉扬高。 71.真心话大冒险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为了活命, 他什么都可以做。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 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 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 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 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 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 除非伴侣, 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 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 但戒指嘛, 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 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 选择侧头看喻臻, 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 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和姻缘,万分抱歉。 仇飞倩唰一下抓紧了殷乐的胳膊,严肃着脸,迷茫着眼。 怎么回事?她并不是来演恶婆婆的啊,现在这情况……难道她长了一张恶婆婆的脸,吓到这个小花匠了? “您总说我福厚,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是享福来的,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72.清一色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仇飞倩率先开口, 努力让表情显得温和一些, 想洗刷掉自己“恶婆婆”的形象。 喻臻连忙站起身,朝着两人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礼貌唤道:“伯父伯母好。” “好好好,快坐下,不用太拘谨。”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 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 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 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 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 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 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 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表情看似淡定,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仇飞倩听得大皱眉头,侧头朝一直坐在角落当背景的翁西平看去,问道:“西平,情况是小乐说的那样吗?” 翁西平点头,补充道:“去民政局的路上,喻先生的情绪一直很低沉,反而是大少爷表现得十分急切,还主动提起了‘今日宜嫁娶’这种话。” “对对对,大哥还说什么‘我不嫌弃你’,但明显喻哥很嫌弃他!”殷乐附和,声音不自觉扬高。 仇飞倩忙示意他声音压下去一点,侧头和同样皱着眉的丈夫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与殷乐简单的想法不同,他们考虑得更多。 殷炎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不会是车祸后受刺激过大,疯了吧。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和姻缘,万分抱歉。 仇飞倩唰一下抓紧了殷乐的胳膊,严肃着脸,迷茫着眼。 怎么回事?她并不是来演恶婆婆的啊,现在这情况……难道她长了一张恶婆婆的脸,吓到这个小花匠了? 殷炎拉着喻臻径直走出了饭店,停在了饭店侧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怎么带我出来了?” 喻臻疑惑,同时往回抽手。 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得太多,直到这时喻臻才有余心注意到,这位从他体内跑出去的残魂,表面看起来正正经经挺君子之风的,但细想想,小动作其实很多。 之前的几次牵手,还有刚刚包间里的揽肩,对于两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来说,这些动作都太过亲密了。 73.折扇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被按得愣住, 抬头看他。 从外表上看, 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 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 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 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 眼神都没放空一下, 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 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 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 艰难跟上他的话题,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视线, 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来, 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 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 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喻臻虽然胆小、话少、嘴巴也不算很甜,但踏实、真诚、孝顺,对待长辈时那种尊重和敬爱是打心眼里冒出来的,让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仇飞倩受用得不得了。 而且通过接触,仇飞倩发现喻臻对被逼婚这事心里没有怨气,还似乎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品性十分大度善良! 真好啊。 一顿饭吃完,被韩雅折磨多年的仇飞倩心里的感慨简直要溢出来。 不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只觉得儿子就算真的是因为疯了才绑了这么个媳妇回来,那也是疯得好!最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算了,省心! “就和我住一个酒店吧,明天我带你去商场转转,看这小脸白的,男孩子也必需穿暖和点,可别学小炎那样,大冬天的只穿件夹克在外面晃!” 饭店门口,仇飞倩拉着喻臻的胳膊,边说边想把人往车上塞。 殷炎眼疾手快地把喻臻拦住,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妈,我和喻臻回道观住。” 仇飞倩顿住,隐晦瞪他一眼,又伸手去拉喻臻,训道:“你把人家门板都拆了住什么住!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丝毫不退,不仅把喻臻给拽了回来,还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解释道:“只是拆了院门门板,房门是好的,可以住。” “……” 这混账儿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连门板这种托词都听不懂,还一本正经的解释,真是想把人活活气死! 她可都听小乐说了,喻臻家那道观又破又偏,连个正经的浴室都没有,现在天寒地冻的,放着暖烘烘的酒店不去,带着刚领证的对象去挨冻,脑子坏了吗! “要不……我先送您和、和爸爸回酒店,然后再自己回道观?”喻臻从殷炎背后探头,小声提议,含蓄表明自己的态度。 酒店他是不想去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而且爷爷还等着他回去上香呢。 正主开口了,仇飞倩不好像对待自家儿子那样粗暴拒绝他,正想再劝,殷炎突然侧头看向身后的喻臻,问道:“会开车吗?” 喻臻疑惑,傻乎乎点头:“驾照考了,但是……” “翁叔,车钥匙给我。” 殷炎招呼了翁西平一声,然后牵住喻臻的手,朝仇飞倩和殷禾祥点点头,说道:“爸妈晚安,天暗了,我和喻臻就不送你们回酒店了,明天医院见。” 说完接过翁西平递过来的车钥匙,牵着喻臻走到车前,拉开驾驶座把喻臻塞进去,钥匙也丢给他,然后自己绕到副驾驶,开门上车,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走。” 今天听惯了他的命令,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直接把车发动了,等起步了才想起还没正式和长辈告别,但此时车已上路,不好回头,于是只能在心里小小致歉,硬着头皮往前开。 黑色的轿车很快汇入车流,速度快得殷家人全都没反应过来。 “啊!我的野兔肉!”殷乐突然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仇飞倩被嚎回了神,伸手拍他一下,然后扭头瞪翁西平:“你怎么把车钥匙直接给他了!” 翁西平一脸正直,淡定回道:“夫人,据我观察,喻先生家的道观只有一个房间可以住人。” 空气突然安静,翁西平再次补充:“我看夫人您好像很喜欢喻先生……这是个好机会。” 安静在持续,良久,殷禾祥回神,上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铿锵有力:“干得好!果然还是西平最懂事!” 翁西平矜持微笑。 卧……槽…… 殷乐无声感叹,被自家父亲和管家叔叔的猥琐惊呆了。 把才租下没多久的两居室退掉,又转到苗圃把花全部转让给了同行,结了苗圃的租赁合同,喻臻带着不多的存款和行李,租了一辆出租车,连夜回了道观。 那天晚上的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观内地面上还散着葬礼当天洒下的白纸,喻臻就着小灯泡昏黄的光线,开灶烧了锅热水,开始打扫卫生。 道观虽小,但五脏俱全。等喻臻把道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遍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累得满头热汗,明明一晚没睡,却觉得精神无比,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冰冷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四肢轻得不像话,感觉原地蹦一蹦就能飞起来。 “爷爷,是你在保佑我吗。” 他笑着念叨一句,把抹布挂到桶沿,仰头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出了会神,然后摇摇头,弯腰提起桶绕去了后院。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睡的是木板床,盖的是旧棉絮,除了冬天,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不做大的改动,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74.仙人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 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 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 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 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 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 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 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 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 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 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他,目光灼灼,一贯的平静全都喂了狗。 喻臻被他仿佛闪着光的眼神唬了一跳,蹭一下坐回了原位。 “所以什么?” “啊?”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臻觉得殷炎的语气有些急,还有些怪。 心脏又开始不对劲,求生欲压过了好奇心,他不再琢磨对方语气的问题,忙说道:“所以你有没有类似的症状,这是失魂症的新病症吗?” “……是。” 殷炎默默收回视线,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有些生无可恋,身上“仙气”越发浓了。 “我就知道。”喻臻皱了眉,抬手按了按胸口,说道:“就像现在,咱们明明在正常聊天,没说什么刺激的话题,但我这心情一会激动一会发沉的,还有点委屈,奇奇怪怪的……” “没有委屈。” 殷炎微微抬起下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摆出一个矜持优雅的姿势,身周气场突然霸气起来。 作为曾经的一宗之主,他的字典里没有委屈这两个字,他不可能委屈。 喻臻见状一愣,上下打量一下他的神情,关心问道:“你……嗓子不舒服?” 不然干嘛说话含糊,还扯脖子。 殷炎:“……” “爷爷,是你在保佑我吗。” 他笑着念叨一句,把抹布挂到桶沿,仰头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出了会神,然后摇摇头,弯腰提起桶绕去了后院。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睡的是木板床,盖的是旧棉絮,除了冬天,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不做大的改动,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75.第三问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再次强调道:“你我命运相连, 同生同死。” “……所以?” “现在安魂珠已碎, 我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你踏入修真之道, 摆脱此界天道对凡人的约束之前, 我们必须形成新的联系, 否则在山神的馈赠耗尽之后,你仍会备受失魂症折磨, 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仅如此, 因你魂魄残缺, 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 又很快回神, 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 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 安静看着他, 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 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 安静良久, 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 “大哥,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还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纠正他的错误说法。 “……妈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别转移话题了,老实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亲,殷炎思索几秒,坦诚回道:“我告诉喻臻……” 殷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殷炎垂眼与他对视,把小红本本又揣回了口袋里,说道:“我会死。” “……” 殷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崩溃状捂脑袋。 天呐,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强迫救命恩人和他领了证,禽兽啊!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76.先斩后奏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吸了吸鼻子,手一抬抹了自己一脸纸灰, 混着脸上的泪, 看起来狼狈至极。 “我说给您翻修一下, 您也不干, 想回来陪您, 您又不许,我养花在哪不是养, 您怎么就这么固执。”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了下去, 本来挺直的脊背弯下, 沾着纸灰的手又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风更大了,有雪飘了进来。 他拿起一捆新的黄纸拆开继续烧,视线扫过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珠,想起小时候爷爷一脸认真哄他的情景,心里一梗, 伸手把它拆下来, 紧了紧手指,直接把它丢到了火盆里。 “您总说我福厚,上辈子受了罪, 这辈子是享福来的, 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 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 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 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 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 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77.小邪魔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 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 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 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 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 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 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 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 那不是人, 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 方向盘没动, 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他,目光灼灼,一贯的平静全都喂了狗。 喻臻被他仿佛闪着光的眼神唬了一跳,蹭一下坐回了原位。 “所以什么?” “啊?”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臻觉得殷炎的语气有些急,还有些怪。 78.前辈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虚无在喻臻掌心起立, 前爪艰难地按到他脸上,似在疑惑他的长相,伸着脑袋不停嗅来嗅去。 喻臻纵容地把它托抱在自己脸前, 由着它嗅来嗅去,眼睛盯着它动来动去的耳朵, 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虚无。”殷炎突然开口。 奶猫一僵,乖乖缩回爪子, 朝着喻臻叫了一声,甩了甩尾巴,消失了。 “……” 喻臻放下手, 看着殷炎的后脑勺,不说话。 殷炎理直气壮:“虚无还太弱,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外。” 喻臻聋拉着眉眼扭头看窗外,几秒后突然又把头侧了回来,身体歪了歪,调整到一个可以看到殷炎侧脸的角度,说道:“谢谢你。” 帮忙清理出旧箱子、费心帮他积攒力量、找借口给他买衣服……殷炎虽然总是没表情, 还时不时莫名其妙的和他保持距离显得很嫌弃他, 但他能感觉得出来, 对方是真的对他好, 如同家人那般, 自然而温暖。 殷炎依然没有回头, 甚至连开车的节奏都没变一下, 但喻臻发现他突然眨了两下眼, 十分突兀的两下。 “殷炎这个身份是我的因果,给你买衣服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全我这个身份所附带的东西,你受我连累,不必道谢,是我该道歉才是。” 仍然是平静的语气,恰好一辆车迎面驶过,灯光滑过,模糊了殷炎说话时的表情。 喻臻靠在车玻璃上,心里突然又开始痒痒的,忍不住问了之前一直没敢问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 又一辆车驶过,殷炎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安静了一会才说道:“殷炎。” “我是说你的真名。”喻臻把靠着车窗的头抬了起来。 汽车拐入殷家人所住的酒店,稳稳停了下来,殷炎解开安全带,回头看着喻臻的眼睛,说道:“殷炎,在此界,我只有一个名字,殷炎。” 这样说着,手指却往上,指了指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 喻臻愣住,然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能说,不能把真名告诉任何人,因为天道会发现。 心里莫名弥漫起了一股浅浅的难过,喻臻随着殷炎下车进入酒店,在走入电梯前忍不住上前一步,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 殷炎侧头看他,突然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回道:“等你变得足够强大,等我的魂魄借由你的身体得以补全,这天就再也奈何不了我。” 叮,电梯门关闭,徐徐上升。 电梯外,韩雅停在距离电梯口两步远的位置,怔住了。 刚刚电梯内那个侧头浅笑,眼神温柔隐带傲气的俊美男人,是殷炎?是那个满身庸俗金钱气息的殷炎?是那个总是摆出一副深情懦弱模样的殷炎? 不……殷炎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神情,不是,肯定不是。 “小雅!”伍轩快步跑过来,剑眉皱着,眼神隐隐带着不耐,压着脾气劝道:“殷家人摆明了不愿意见你,你又何必到处追着他们道歉,不就是一点被拦的货吗,我找渠道另调一批给伯父!” 韩雅回神,终于从他那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却突然并不觉得如何开心。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她低头,柔顺的长发滑落肩膀,越发衬出了她身体的柔弱和单薄,低低说道:“我就是害怕,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偏偏我这么没用……” 伍轩皱着的眉松开了,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膀朝外走去,声音柔了下来:“你就是太孝顺,别想这么多了,快过年了,伯父还等着你回家呢。” …… 殷家人并不知道曾有人满H省的追在自己屁股后面想要道歉,此时他们正在热热闹闹的吃饭,仇飞倩还十分私心的把喻臻安排坐在了自己身边。 之前殷炎带着喻臻回来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人来,等认出来了之后,她简直要开心死了。 她早知道喻臻长相不错,一身臃肿的棉服都没把他穿丑,但她没想到喻臻真正收拾好了之后会这么好看,外貌完全不输给娱乐圈那些靠脸吃饭的小鲜肉。 特别是现在,喻臻到了饭店包厢后外套一脱,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坐在那,简直又乖又毛茸茸,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暖和和的。 儿子车祸一场,这眼光审美,简直是有了质的飞跃啊。 “这毛衣好,头发也剪得好,回头妈再给你多买几身,咱们每天不重样的穿!” 商场冷面女强人一秒化身暖系唠叨老妈,对着喻臻隔一会夸一夸,时不时看一看,窘得喻臻耳朵尖一直是红的,饭也吃不踏实,差点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拿了。 坐在对面的殷乐看得闷笑不已,一碗饭吃得撒了一半在外面。 “明年小乐就要高考了,爸妈你们考虑好了吗,是送他出国,还是就考国内的学校?”殷炎突然开口,边说边顺手帮喻臻挪了挪碟子,然后咕咚一声,一颗丸子落到了喻臻碗里。 喻臻一愣,忙用勺子把丸子舀起来塞进嘴里,小心去看仇飞倩,怕被她发现。 殷家众人的注意力却已经被殷炎抛出的话题引开了,齐齐朝殷乐看去。 喻臻见状松了口气,感受了一下口腔里弥漫开的药香和温度恢复正常的耳朵,不自在的感觉好了许多。 “就留在国内,读B市的大学!” 仇飞倩直接拍板,同时瞪了一眼想要提出异议的丈夫,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当年小炎是怎么认识的韩雅,你给我心里有点数,我可不想小乐再去国外招惹到什么东西回来。” 殷禾祥闻言果断闭嘴,看一眼松了一大口气的小儿子,没再提出异议。 吃完饭仇飞倩去给殷炎和喻臻开房,她本来想给两人开大床房,但殷炎突然出现,硬是把房间换成了两间。 “你这死小子,要领证的是你,现在又是闹的什么东西!”仇飞倩气得不行,压低声音训斥。 “明天得早起赶飞机回B市,他今晚需要好好休息。”殷炎平静脸解释,理由敷衍无比。 仇飞倩却立刻想歪了,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一眼不远处被殷乐拉着说话的喻臻,把房卡往他手里一塞,眼神瞟开去,含糊嘱咐道:“知道你年轻气盛,前些年因为韩……因为那个祸害憋着了,但小臻是男孩子,你、你温柔点,新婚也不能太不节制。” “……”纯洁的大能先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凡人的话。 “反正你给我悠着点!小臻这孩子我很喜欢,你可别瞎折腾给折腾跑了!” 仇飞倩说这个也不太好意思,撂下这句话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徒留殷炎一个人拿着房卡,垂目安静良久,然后慢慢侧头,把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笑得好看的喻臻身上,之后视线下移,落在了喻臻腰部以下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喻臻话语一停,抬手按住胸口,疑惑皱眉。 “喻哥你怎么了?”殷乐疑惑询问。 喻臻摇头,余光看到殷炎大步跨入电梯的身影,愣了愣,忙拉住殷乐追上去,提高声音说道:“等等,我们一起——” 叮,电梯门关闭。 殷乐抓脑袋,满眼不解和迷茫:“奇怪,我哥要上去怎么不喊我们,而且他刚刚明明听到我们喊他了。” 喻臻一脸麻木,空白着脸说道:“大概是他‘洁癖’的毛病又犯了吧。” 殷乐:“洁癖?”大哥什么时候多的这个毛病? 第二天早上九点,众人登上飞机,喻臻被殷炎安排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前面是殷禾祥和仇飞倩,后面是殷乐和翁西平,安全感满满。 他坐好后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刚准备侧头和殷炎说话,就发现前后方本来在聊天的殷家人突然齐齐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他疑惑。 殷炎看一眼过道上靠近的某两个身影,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韩雅没想到她费心找了好几天没找到的殷家人,居然会和她在回B市的飞机上碰到,还好巧不巧的坐在同一排。 确切来讲,是她和殷炎隔着过道坐在了同一排。 虽然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殷炎来。 今天殷炎穿了一身烟灰色的中长款大衣,内里搭一件高领黑色毛衣,下身是黑色长裤和黑色皮鞋,全身上下除了大衣领口的一枚宝石胸针,再没有其他亮眼颜色。 明明都是基本款的衣服,但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了一种清贵雅致的气质。 特别是当他一脸平静,侧头垂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过一条与他穿着完全相反的暖色系驼色围巾时,那种冷暖色调相撞后迸发出来的华贵内敛质感,简直像是一幅精心构图后拍下的顶级画报,勾得人挪不开眼。 太耀眼了,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面前的殷炎只五官隐约是熟悉的,神情和姿态全然陌生 韩雅再次愣住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长相一般,视线黏在他神情平静的侧脸和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不自觉上前一步,低唤出声:“炎……” 站在韩雅身边的伍轩皱眉,坐在殷炎前座的仇飞倩则直接炸了。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但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四肢回暖,意识上浮,喻臻睁开眼,朦胧晨光扑面而来,殷炎仍保持着他意识消失前的姿势,背对着晨光站在两步之远的位置,静静看着他。 胸腔内回荡着一股压抑绝望的情绪,他抬手触摸脸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痕,茫然低问:“奇怪,我怎么哭了……好像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心与君同。” “什么?” 他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靠近,却不想双腿盘坐太久已经僵硬,身体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怀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你怎么了?”喻臻疑惑,靠着他站稳身体后试着推他,没推动。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79.电话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 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 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 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 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 继续和温艺交谈, 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 体温再次开始流逝, 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 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 还蹭了两下。 好冷, 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 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 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 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 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四肢回暖,意识上浮,喻臻睁开眼,朦胧晨光扑面而来,殷炎仍保持着他意识消失前的姿势,背对着晨光站在两步之远的位置,静静看着他。 胸腔内回荡着一股压抑绝望的情绪,他抬手触摸脸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痕,茫然低问:“奇怪,我怎么哭了……好像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心与君同。” “什么?” 他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靠近,却不想双腿盘坐太久已经僵硬,身体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怀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你怎么了?”喻臻疑惑,靠着他站稳身体后试着推他,没推动。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 喻臻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温度,仰头回道:“我不冷啊,就是心里有些闷闷的,很难过,鼻子也有些发酸,我是不是感冒了?” 殷炎慢慢松开他,表情因为背光看不太清楚,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大步进了洗手间,还反锁了门。 喻臻:“……” 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难道是被他哭吓到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意识回笼,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80.铜钱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握紧方向盘, 眼睛完全不敢从路面上挪开,问道:“你会开车?” 他之前还以为殷炎把车钥匙扔给他,是因为不—— “不会。”殷炎回答,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 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 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 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 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 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 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81.失踪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生病了?” 老黄明显感觉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温度在慢慢变凉,又见喻臻的脸色实在不好, 不单单只是害怕的样子,忙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哎呀!你额头怎么这么冰!”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 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 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 铃声消失,意识回笼, 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 喻臻他有些不对, 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 朝前方伸了手, 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 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 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殷炎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包容,声音微带叹息:“喻臻……我想这样和你对话很久了。”久到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一点火星飘出,落在了坐在灶后发呆的喻臻手上。 “嘶——” 喻臻被烫回了神,下意识拍开火星揉了揉手背,看着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手指,呻/吟着捂住了脑袋。 没了冷意困扰,不再大脑迟钝,理智和智商一起上线的他终于消化掉了殷炎塞过来的一大堆信息。 安魂珠、借尸还魂、失魂症……不,这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脑残烧了颗珠子而已,怎么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突然就大变样了。 门口的那场对话因为殷乐的靠近无疾而终,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自称是“借尸还魂”的“殷炎”,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被“借尸还魂”了的死者家属,心里还莫名其妙自作主张的代替现在的“殷炎”心虚愧疚起来,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找借口躲来了厨房,避开了麻烦中心。 但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也躲不了多久,烫手山芋现在还在外面坐着呢。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挪动手指按住脸,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生活,心里明白那个殷炎说的话十有八/九全是真的,但是…… 【小臻,别怪爷爷啰嗦,这本书给你,你好好修炼,不然你体内的大能残魂迟早会冒出来吃掉你,到时候你不仅这辈子完了,下辈子也会完了。】 【你的姻缘线被你体内的残魂影响,爷爷算不出来,唉,估计是断了,真是作孽哟,我家小臻这辈子看来要打光棍了。】 【生死轮回皆为天命,小臻,你逆天而生,亲缘尽断,注定孤苦,唯你体内残魂还给你留了一线生机,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完了完了,小臻,你下辈子怕是要投生成一头猪啊,爷爷可不想有个肥猪孙子,快,那本书呢,快找出来好好修炼,讨好一下大能,让大能给你改改下辈子的命格。】 曾经以为是玩笑逗趣的话悉数闪过脑海,爷爷那揶揄作怪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喻臻心里猛地一跳,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起身快步朝着房间冲去。 老黄明显感觉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温度在慢慢变凉,又见喻臻的脸色实在不好,不单单只是害怕的样子,忙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哎呀!你额头怎么这么冰!”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意识回笼,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殷炎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包容,声音微带叹息:“喻臻……我想这样和你对话很久了。”久到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一点火星飘出,落在了坐在灶后发呆的喻臻手上。 “嘶——” 喻臻被烫回了神,下意识拍开火星揉了揉手背,看着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手指,呻/吟着捂住了脑袋。 没了冷意困扰,不再大脑迟钝,理智和智商一起上线的他终于消化掉了殷炎塞过来的一大堆信息。 安魂珠、借尸还魂、失魂症……不,这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脑残烧了颗珠子而已,怎么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突然就大变样了。 门口的那场对话因为殷乐的靠近无疾而终,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自称是“借尸还魂”的“殷炎”,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被“借尸还魂”了的死者家属,心里还莫名其妙自作主张的代替现在的“殷炎”心虚愧疚起来,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找借口躲来了厨房,避开了麻烦中心。 但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也躲不了多久,烫手山芋现在还在外面坐着呢。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挪动手指按住脸,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生活,心里明白那个殷炎说的话十有八/九全是真的,但是…… 【小臻,别怪爷爷啰嗦,这本书给你,你好好修炼,不然你体内的大能残魂迟早会冒出来吃掉你,到时候你不仅这辈子完了,下辈子也会完了。】 【你的姻缘线被你体内的残魂影响,爷爷算不出来,唉,估计是断了,真是作孽哟,我家小臻这辈子看来要打光棍了。】 【生死轮回皆为天命,小臻,你逆天而生,亲缘尽断,注定孤苦,唯你体内残魂还给你留了一线生机,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完了完了,小臻,你下辈子怕是要投生成一头猪啊,爷爷可不想有个肥猪孙子,快,那本书呢,快找出来好好修炼,讨好一下大能,让大能给你改改下辈子的命格。】 曾经以为是玩笑逗趣的话悉数闪过脑海,爷爷那揶揄作怪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喻臻心里猛地一跳,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起身快步朝着房间冲去。 82.地下酒吧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 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 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 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 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 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 学了知识, 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 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 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 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 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 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 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 略显急切地翻开, 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一家人气氛别扭的找了家饭店,开了间包厢,喝下午茶。 殷炎不动如山,喻臻如坐针毡。 “那个……喻臻是吧,我是殷炎的妈妈,仇飞倩,旁边这位是殷炎的爸爸,殷禾祥。你别紧张,咱们就轻松的聊聊天,加深一下了解。” 仇飞倩率先开口,努力让表情显得温和一些,想洗刷掉自己“恶婆婆”的形象。 喻臻连忙站起身,朝着两人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礼貌唤道:“伯父伯母好。” “好好好,快坐下,不用太拘谨。”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表情看似淡定,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83.君子如玉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好好好, 快坐下, 不用太拘谨。”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 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 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 活络一下气氛, 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 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 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 表情看似淡定, 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仇飞倩听得大皱眉头,侧头朝一直坐在角落当背景的翁西平看去,问道:“西平,情况是小乐说的那样吗?” 翁西平点头,补充道:“去民政局的路上,喻先生的情绪一直很低沉,反而是大少爷表现得十分急切,还主动提起了‘今日宜嫁娶’这种话。” “对对对,大哥还说什么‘我不嫌弃你’,但明显喻哥很嫌弃他!”殷乐附和,声音不自觉扬高。 仇飞倩忙示意他声音压下去一点,侧头和同样皱着眉的丈夫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与殷乐简单的想法不同,他们考虑得更多。 殷炎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不会是车祸后受刺激过大,疯了吧。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和姻缘,万分抱歉。 仇飞倩唰一下抓紧了殷乐的胳膊,严肃着脸,迷茫着眼。 怎么回事?她并不是来演恶婆婆的啊,现在这情况……难道她长了一张恶婆婆的脸,吓到这个小花匠了? 老旧木门开启时发出一阵难听的摩擦声响,喻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摸进口袋,捏紧了已经出现裂纹的平安珠。 冷风顺着半开的门板吹了进来,直扑面门。 喻臻因为桃花粥的香气而稍微活动的大脑再次冻住,冷意卷土重来,前有未有的凶猛。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一下,眼前突然发黑,还来不及看清门后人的模样,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朝地面倒去。 砰! 木门砸到墙面的声响传来,两声急促的脚步声后腰身突然一紧,下坠的身体被稳住,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而来。 84.成就道体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这是喻臻第一次来B市, 作为华国首都,B市比他的家乡H省繁华太多, 但他心里却没什么乡下人进大城市的激动感, 反而有些忧虑。 离了熟悉的环境,多了一个已婚的身份,手里还没什么钱, 虽说殷炎有钱,看样子也不会饿着他,但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 总该想办法自己找个能赚钱的营生才是,不能全靠别人养着。 可要怎么赚呢, 还是养花吗? 他望着窗外被雾霾污染的空气, 想着B市寸土寸金的房价和高昂的物价, 心里忍不住叹气。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考个公务员,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只喜欢养点花,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 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 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 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 环境好, 交通方便,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满目绿色,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当然。”殷炎点头,又伸筷子去夹他面前那盘肉,语气突然霸气,还隐含控诉:“而且要大办,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一次”这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说完还重重戳了下喻臻面前那盘肉,十分用力,仿佛泄愤。 喻臻:“……” 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殷家人:“……” 菜香弥漫,桌上只有殷炎还在淡定吃饭。 仇飞倩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端走他夹的那盘肉,竖着眉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臻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你都买了吗?怎么做人丈夫的,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抬眼看仇飞倩,然后低头,慢慢放下筷子,起身,牵起喻臻就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带喻臻去外面转转。” “……”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气!当初就不该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85.婚礼方案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爷爷, 是你在保佑我吗。” 他笑着念叨一句,把抹布挂到桶沿,仰头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出了会神,然后摇摇头,弯腰提起桶绕去了后院。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 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 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睡的是木板床,盖的是旧棉絮, 除了冬天, 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 不做大的改动, 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 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 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 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 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 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 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 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砰!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交握的手指松开,在被子上点了点,抬眼看向应该是一家之主的殷禾祥,认真问道:“此界……在这里想要缔结婚约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殷禾祥闻言一愣。 缔结婚约?这是什么古老的说法,等等,儿子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难道他刚刚的醒悟都是假的?心里还挂念着那个韩雅? 转身走回来的仇飞倩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眉毛一皱,张嘴就要再劝,却被心情已经超速度飞扬的小儿子打断了话。 “缔结婚约?大哥你是说结婚领证啊,领证只需要户口本就行了,麻烦的是办婚……等等,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你、你……” 殷乐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不对,飞扬的好心情卡住,干巴巴咽了口口水,深怕再次戳中自家大哥那根名为单恋的脆弱神经,话语一转,舌头打结地试探问道:“大哥,你、你是有中意的结婚对象了吗?” 殷炎轻轻点头,殷乐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天又要塌了。 仇飞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斩钉截铁说道:“小炎,我不会允许你和韩雅在一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殷禾祥安抚地按住妻子,虽然没说话,但眼里也带着不赞同。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殷炎松开的手再次交握在了一起,视线扫过明显想歪了的三人,摇头:“我中意的结婚对象不是韩雅,而是一个……小花匠。”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隐隐带上了一丝缱绻温柔,只可惜正懵逼的一家三口完全没听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小花匠?谁? 清虚观后山,背着背篓的喻臻停在一棵开花开得十分灿烂的桃花树下,满眼稀奇。 桃花不是三四月份才开花吗,这棵怎么十二月底就开了,变异了?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意识回笼,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殷炎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包容,声音微带叹息:“喻臻……我想这样和你对话很久了。”久到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一点火星飘出,落在了坐在灶后发呆的喻臻手上。 “嘶——” 喻臻被烫回了神,下意识拍开火星揉了揉手背,看着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手指,呻/吟着捂住了脑袋。 没了冷意困扰,不再大脑迟钝,理智和智商一起上线的他终于消化掉了殷炎塞过来的一大堆信息。 86.窝点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北风吹过, 带来一阵凉意。 喻臻捏着带花的桃枝, 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 瞪着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 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 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 心里一抖,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 干巴巴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多留, 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 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 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更糟糕的是, 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 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 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 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 喉咙一哽, 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 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 上面的花不谢不蔫, 粉嫩嫩的十分喜人, 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不听爷爷话的惩罚来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驶着,速度慢得完全对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点开,哥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颠簸。” 殷乐第五次开口提醒,听得驾驶座上的翁西平满脸无奈。 “小少爷,再慢车就该熄火了。” 殷乐看一眼窗外后退得十分缓慢的景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干巴巴笑了笑掩饰尴尬,透过后视镜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来他应该也跟着坐去后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过沉默,带得他也变得奇怪起来,总觉得现在的大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让他觉得随意靠近都是对大哥的一种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祸一场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仅性子变了许多,就连长相都看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却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从最开始不健康的暗红,慢慢变成了一种惹人不自觉多看的偏淡色泽。 也许是瘦了的缘故,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了,皮肤也变好了,就连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哪里像是重伤初愈,倒像是出国去整了趟容。 后视镜里本来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兄弟俩通过后视镜对上了视线,殷乐一愣,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 殷炎表情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白得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脸上,骨节分明,明明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殷乐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大哥还是那么帅。” 他用力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简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当然会显得更立体,大病一场皮肤在医院捂白了,自然就衬得发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营养餐,又被逼着整天躺在床上,这么休养着,皮肤不变好才奇怪。 至于身高,以前大哥喜欢塌着背,所以不显个,现在因为医嘱时时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来比以前高了。 什么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亲大哥,帅气是基因里带着的,整什么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殷乐心里横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消失,干脆转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夸道:“还是妈妈眼光好,这新大衣穿起来真帅气,可比你以前买的那些夹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拢了拢深色长款大衣的衣襟,没有说话。 殷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挪了上来,定在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虽然觉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现在这随意散下来的柔软黑发看起来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还是讨好说道:“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等回了B市,咱们一起去剪头发怎么样?” “小少爷坐稳,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殷炎没有应和殷乐的要求,只跟着嘱咐道:“坐好。” “哦。” 殷乐应了一声,乖乖转回身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乖得不像话。 坡并不长,很快就平稳上去了,一条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直走。” 殷炎开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殷乐觉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种大哥现在很紧张的错觉,明明大哥还是一脸没表情,沉稳淡定得不像话的模样。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路面越窄。 当路边出现一块树木断裂区域时,殷乐的视线定了过去,脸上的快活不见了,抿紧了唇。 翁西平也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区域。 道观已经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没看事故现场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观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汽车在道观门侧停下,十分礼貌地没有挡门。 殷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的门和这么破的屋子,视线扫过院门上的老化缝隙和院内房舍简陋的瓦片屋顶,小心脏抖了抖,突然有些发虚。 在他的脑补中,救了大哥的未来大嫂是一个带着朴实温暖气质的清秀姑娘,住处虽然简单,但屋前是花田,屋后是清泉,不沾凡俗事物,满身都是灵动自然的气息。 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大哥,才能让被韩雅伤透了心的大哥迷途知返,一见倾心,明白爱的真谛是温暖和救赎,而不是虚伪的欺骗和无期限的绝望等待。 “小少爷,脑补是病,得治。警察不是说过吗,救了大少爷的人是个住在道观里的年轻小伙子。还清泉和花田,平时少看偶像剧,多看书。” 翁西平无情戳破殷乐的幻想,解开安全带下车。 殷乐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把脑补出的羞耻画面给说了出来,脸一红,忙回头看向后座想要解释,却发现后座已经空空如也,他家那车祸后变得特别沉稳的大哥早没了人影。 嗯?人呢?车不是刚停下吗? 他茫然侧身,然后在道观门口看到了自家大哥那帅得让人腿软的身影。 观内。 喻臻坐在陈旧的木桌前,紧了紧冰凉的手指,抿了抿完全没了知觉的嘴唇,垂目看向瓷碗里飘着热气的桃花粥,深吸口气,抬手,摸上了碗沿。 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再这么冷下去,他怀疑自己会被活活冻死。 叩叩叩。 摸到碗沿的手指停下,他疑惑眨眼,摇了摇头。 怎么有敲门声,又幻听了? 叩,叩叩。 桃花粥的香味飘了上来,被冻住的思维开始转动。 他懵了几秒,终于意识到敲门声是从院门处传来的,不是幻觉,连忙起身,随手抓了抓自己晨起后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扯了扯身上臃肿的棉服,转身朝着观门快步走去。 真奇怪,平时几年都不见得有人上门的小道观今天居然有人敲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来了来了,稍等。” 他提高声音应了一句,免得客人着急,手已经摸上了门上的铜制手环。 一丝浅淡的清凉味道穿过门缝钻入鼻间,他拉门的动作一顿,被这奇异的味道一激,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最近遇到的奇怪事情实在太多,深山密林易出事,现在来敲门的会不会不是人,而是…… 叩。 拉得微开的门板上再次传来一声轻扣声,然后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从门缝处伸进来,扣住门板,轻轻用力,缓缓推开了门。 对方的力道并不大,喻臻却全无反抗之力,或者说,他此时完全没了反抗的心思。 他看着门上那只苍白的手,事故那晚有关于诈尸的记忆迅速回笼,不自觉后退一步,眼睛瞪大,牙齿开始打颤,满眼惊惧地朝着渐开的门后看去。 “好好好,快坐下,不用太拘谨。”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表情看似淡定,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87.青楼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从外表上看, 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 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 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 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 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 艰难跟上他的话题, 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 忍不住放平视线,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 莫名窘迫起来, 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 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 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 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喻臻虽然胆小、话少、嘴巴也不算很甜,但踏实、真诚、孝顺,对待长辈时那种尊重和敬爱是打心眼里冒出来的,让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仇飞倩受用得不得了。 而且通过接触,仇飞倩发现喻臻对被逼婚这事心里没有怨气,还似乎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品性十分大度善良! 真好啊。 一顿饭吃完,被韩雅折磨多年的仇飞倩心里的感慨简直要溢出来。 不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只觉得儿子就算真的是因为疯了才绑了这么个媳妇回来,那也是疯得好!最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算了,省心! “就和我住一个酒店吧,明天我带你去商场转转,看这小脸白的,男孩子也必需穿暖和点,可别学小炎那样,大冬天的只穿件夹克在外面晃!” 饭店门口,仇飞倩拉着喻臻的胳膊,边说边想把人往车上塞。 殷炎眼疾手快地把喻臻拦住,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妈,我和喻臻回道观住。” 仇飞倩顿住,隐晦瞪他一眼,又伸手去拉喻臻,训道:“你把人家门板都拆了住什么住!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丝毫不退,不仅把喻臻给拽了回来,还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解释道:“只是拆了院门门板,房门是好的,可以住。” “……” 这混账儿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连门板这种托词都听不懂,还一本正经的解释,真是想把人活活气死! 她可都听小乐说了,喻臻家那道观又破又偏,连个正经的浴室都没有,现在天寒地冻的,放着暖烘烘的酒店不去,带着刚领证的对象去挨冻,脑子坏了吗! “要不……我先送您和、和爸爸回酒店,然后再自己回道观?”喻臻从殷炎背后探头,小声提议,含蓄表明自己的态度。 酒店他是不想去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而且爷爷还等着他回去上香呢。 正主开口了,仇飞倩不好像对待自家儿子那样粗暴拒绝他,正想再劝,殷炎突然侧头看向身后的喻臻,问道:“会开车吗?” 喻臻疑惑,傻乎乎点头:“驾照考了,但是……” “翁叔,车钥匙给我。” 殷炎招呼了翁西平一声,然后牵住喻臻的手,朝仇飞倩和殷禾祥点点头,说道:“爸妈晚安,天暗了,我和喻臻就不送你们回酒店了,明天医院见。” 说完接过翁西平递过来的车钥匙,牵着喻臻走到车前,拉开驾驶座把喻臻塞进去,钥匙也丢给他,然后自己绕到副驾驶,开门上车,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走。” 今天听惯了他的命令,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直接把车发动了,等起步了才想起还没正式和长辈告别,但此时车已上路,不好回头,于是只能在心里小小致歉,硬着头皮往前开。 黑色的轿车很快汇入车流,速度快得殷家人全都没反应过来。 “啊!我的野兔肉!”殷乐突然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仇飞倩被嚎回了神,伸手拍他一下,然后扭头瞪翁西平:“你怎么把车钥匙直接给他了!” 翁西平一脸正直,淡定回道:“夫人,据我观察,喻先生家的道观只有一个房间可以住人。” 空气突然安静,翁西平再次补充:“我看夫人您好像很喜欢喻先生……这是个好机会。” 安静在持续,良久,殷禾祥回神,上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铿锵有力:“干得好!果然还是西平最懂事!” 翁西平矜持微笑。 卧……槽…… 殷乐无声感叹,被自家父亲和管家叔叔的猥琐惊呆了。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88.家有凶妻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葬礼在午饭前结束, 喻臻请村干部们在村上的小饭馆里吃了顿饭, 又买了条好烟分给请来的抬棺人, 然后告别众人,惨白着一张脸独自朝着道观的方向走去。 年龄最大的村主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消瘦背影, 叹息着摇了摇头, 说道:“也是可怜,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喻老头却……唉, 回头把年节补贴挪一份给他吧,虽然平时不怎么来往, 但他到底是咱们莲花沟的人。” “可现在喻家就只剩喻臻一个了,道观又那么偏那么破, 他会留在道观过年吗。”负责管理补贴发放的干部出声提醒。 村主任闻言拢眉, 想了想, 又叹了口气,摆手说道:“那先留着, 等年节到了我亲自过去一趟,如果他不在, 那这补贴就算了。” 清虚观虽然属于莲花沟村,但却距离村子很有一段距离, 出村的路也是单独的,不与村路相连, 如果不是特意绕路, 喻臻爷俩平时几乎碰不到莲花沟村的乡亲们。 喻臻小时候有些傻, 到小学才记事,喻爷爷怕他读村里小学被欺负,就花钱让他读了镇上管理严格的住宿小学,之后一路住宿中学住宿高中读下来,几乎和莲花沟村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沿路都是陌生的面孔,喻臻知道这些乡亲们在偷偷打量自己,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陈年八卦,但他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好冷,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双腿僵硬而麻木,后背一片凉飕飕,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穿过农田,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出神良久,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见时间不早,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他,目光灼灼,一贯的平静全都喂了狗。 喻臻被他仿佛闪着光的眼神唬了一跳,蹭一下坐回了原位。 “所以什么?” “啊?”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臻觉得殷炎的语气有些急,还有些怪。 心脏又开始不对劲,求生欲压过了好奇心,他不再琢磨对方语气的问题,忙说道:“所以你有没有类似的症状,这是失魂症的新病症吗?” “……是。” 殷炎默默收回视线,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有些生无可恋,身上“仙气”越发浓了。 “我就知道。”喻臻皱了眉,抬手按了按胸口,说道:“就像现在,咱们明明在正常聊天,没说什么刺激的话题,但我这心情一会激动一会发沉的,还有点委屈,奇奇怪怪的……” “没有委屈。” 殷炎微微抬起下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摆出一个矜持优雅的姿势,身周气场突然霸气起来。 作为曾经的一宗之主,他的字典里没有委屈这两个字,他不可能委屈。 喻臻见状一愣,上下打量一下他的神情,关心问道:“你……嗓子不舒服?” 不然干嘛说话含糊,还扯脖子。 殷炎:“……”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你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去吃饭。” 89.使臣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不用紧张, 我会看着你。” 喻臻握紧方向盘, 眼睛完全不敢从路面上挪开, 问道:“你会开车?” 他之前还以为殷炎把车钥匙扔给他, 是因为不—— “不会。”殷炎回答,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 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 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 开始闭目养神,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 无语瞪眼, 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 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 到达镇上后, 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 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 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 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 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 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老黄被他这小孩一样的逃避表现给逗乐了,索性不再拉他,转回来掰他抱柱子的手,哄道:“你这孩子真是,那外面坐着的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再说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来,松手,听话。” 喻臻继续摇头,只恨不得把腿也给缠到柱子上,体内的冷意凶猛泛滥,大脑的思维又开始变得迟钝,嘴唇发紫,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费力起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生病了?” 老黄明显感觉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温度在慢慢变凉,又见喻臻的脸色实在不好,不单单只是害怕的样子,忙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哎呀!你额头怎么这么冰!”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意识回笼,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90.搅乱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离了熟悉的环境,多了一个已婚的身份, 手里还没什么钱, 虽说殷炎有钱, 看样子也不会饿着他,但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总该想办法自己找个能赚钱的营生才是,不能全靠别人养着。 可要怎么赚呢,还是养花吗? 他望着窗外被雾霾污染的空气, 想着B市寸土寸金的房价和高昂的物价,心里忍不住叹气。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 考个公务员, 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 只喜欢养点花, 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 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 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环境好,交通方便, 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 满目绿色, 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 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当然。”殷炎点头,又伸筷子去夹他面前那盘肉,语气突然霸气,还隐含控诉:“而且要大办,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一次”这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说完还重重戳了下喻臻面前那盘肉,十分用力,仿佛泄愤。 喻臻:“……” 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殷家人:“……” 菜香弥漫,桌上只有殷炎还在淡定吃饭。 仇飞倩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端走他夹的那盘肉,竖着眉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臻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你都买了吗?怎么做人丈夫的,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抬眼看仇飞倩,然后低头,慢慢放下筷子,起身,牵起喻臻就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带喻臻去外面转转。” “……”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气!当初就不该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 喻臻被按得愣住,抬头看他。 从外表上看,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艰难跟上他的话题,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视线,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来,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喻臻虽然胆小、话少、嘴巴也不算很甜,但踏实、真诚、孝顺,对待长辈时那种尊重和敬爱是打心眼里冒出来的,让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仇飞倩受用得不得了。 而且通过接触,仇飞倩发现喻臻对被逼婚这事心里没有怨气,还似乎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品性十分大度善良! 真好啊。 一顿饭吃完,被韩雅折磨多年的仇飞倩心里的感慨简直要溢出来。 不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只觉得儿子就算真的是因为疯了才绑了这么个媳妇回来,那也是疯得好!最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算了,省心! “就和我住一个酒店吧,明天我带你去商场转转,看这小脸白的,男孩子也必需穿暖和点,可别学小炎那样,大冬天的只穿件夹克在外面晃!” 饭店门口,仇飞倩拉着喻臻的胳膊,边说边想把人往车上塞。 殷炎眼疾手快地把喻臻拦住,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妈,我和喻臻回道观住。” 91.对峙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 而是再次强调道:“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 “……所以?” “现在安魂珠已碎,我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你踏入修真之道, 摆脱此界天道对凡人的约束之前, 我们必须形成新的联系, 否则在山神的馈赠耗尽之后,你仍会备受失魂症折磨,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仅如此, 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 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 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 又很快回神, 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 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 安静看着他, 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 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 安静良久, 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 “大哥,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还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纠正他的错误说法。 “……妈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别转移话题了,老实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亲,殷炎思索几秒,坦诚回道:“我告诉喻臻……” 殷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殷炎垂眼与他对视,把小红本本又揣回了口袋里,说道:“我会死。” “……” 殷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崩溃状捂脑袋。 天呐,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强迫救命恩人和他领了证,禽兽啊!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体内的冷意在经过最开始的凶猛扩散后,随着药丸的起效,逐渐淡化平稳了下来。虽然还是觉得冷,但终于不再难熬。 喻臻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四肢也开始回温。 抵抗冷意似乎耗尽了他的精神,在药效的余韵和身周温暖的安抚下,他不知不觉歪着头睡着了,抱着殷炎的手臂滑落,搭在了殷炎身侧。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92.心中有佛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那天晚上的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 观内地面上还散着葬礼当天洒下的白纸,喻臻就着小灯泡昏黄的光线, 开灶烧了锅热水,开始打扫卫生。 道观虽小,但五脏俱全。等喻臻把道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遍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累得满头热汗,明明一晚没睡,却觉得精神无比,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冰冷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四肢轻得不像话, 感觉原地蹦一蹦就能飞起来。 “爷爷, 是你在保佑我吗。” 他笑着念叨一句,把抹布挂到桶沿,仰头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出了会神,然后摇摇头, 弯腰提起桶绕去了后院。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 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睡的是木板床,盖的是旧棉絮, 除了冬天, 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 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 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 不做大的改动,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砰!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交握的手指松开,在被子上点了点,抬眼看向应该是一家之主的殷禾祥,认真问道:“此界……在这里想要缔结婚约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殷禾祥闻言一愣。 缔结婚约?这是什么古老的说法,等等,儿子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难道他刚刚的醒悟都是假的?心里还挂念着那个韩雅? 转身走回来的仇飞倩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眉毛一皱,张嘴就要再劝,却被心情已经超速度飞扬的小儿子打断了话。 “缔结婚约?大哥你是说结婚领证啊,领证只需要户口本就行了,麻烦的是办婚……等等,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你、你……” 殷乐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不对,飞扬的好心情卡住,干巴巴咽了口口水,深怕再次戳中自家大哥那根名为单恋的脆弱神经,话语一转,舌头打结地试探问道:“大哥,你、你是有中意的结婚对象了吗?” 殷炎轻轻点头,殷乐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天又要塌了。 仇飞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斩钉截铁说道:“小炎,我不会允许你和韩雅在一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殷禾祥安抚地按住妻子,虽然没说话,但眼里也带着不赞同。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殷炎松开的手再次交握在了一起,视线扫过明显想歪了的三人,摇头:“我中意的结婚对象不是韩雅,而是一个……小花匠。”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隐隐带上了一丝缱绻温柔,只可惜正懵逼的一家三口完全没听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小花匠?谁? 清虚观后山,背着背篓的喻臻停在一棵开花开得十分灿烂的桃花树下,满眼稀奇。 桃花不是三四月份才开花吗,这棵怎么十二月底就开了,变异了? 砰! 木门砸到墙面的声响传来,两声急促的脚步声后腰身突然一紧,下坠的身体被稳住,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而来。 混乱间平安珠被他从口袋里带出掉到了地上,本来坚硬的珠子突然变得脆弱无比,在落地的瞬间碎裂开来,变成了几块普通的褐色颗粒状小石头。 好暖。 视线渐渐恢复正常的喻臻没工夫去管这颗祖传的宝贝珠子,本能地伸手抱住身前的温暖源,把身体整个贴了进去,贪婪呼吸着对方身上明明闻起来很清凉,感受起来却很暖的气息,急切得像个泛了毒瘾的瘾君子。 “抱歉,我来晚了。” 殷炎任他抱着,垂目看着他憔悴的脸,一直淡漠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手臂回拢,稳稳把仍在努力贴靠过来的人按在怀中,头发无风自动,似有奇怪的能量在周身环绕。 吱——啪嗒,砰。 历经几十年风吹雨打的道观木门受不了来客刚刚残暴的“推搡”对待,在两人抱在一起的瞬间歪斜倒塌,带着殷炎着急时留下指印和本身存在的腐朽裂纹掉到了地上,扬起一地土尘。 “天呐……” 后一步过来的殷乐站在挡门的翁西平身后,看着院中“深情相拥”的两人,伸手扯翁西平衣服。 “翁叔,你掐掐我,我、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翁西平被他扯回神,看一眼地上的门板,因为太过震惊,脑中反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在此时完全不是重点的问题。 “小少爷,大少爷第一次上门就拆了人家的半扇大门,等回去了,我该怎么向夫人汇报。” 殷乐闻言低头看门板,傻乎乎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用力扯一下他的袖子,八卦又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这不是重点!你看看哥,他、他居然和个男人抱在一起!” “大少爷不是想和对方结婚嘛,抱一抱很正常。”翁西平已经被震惊砸得彻底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殷乐简直要崩溃了,继续说道:“可他们俩之前就见过一面!一面!这才见第二面就直接抱上了!” 还抱得仿佛两人已经相爱在一起了很久一样! 虽然之前大哥说看中了这位年轻的救命恩人作结婚对象,但正常的程序不应该是先互相认识,然后再慢慢接触了解吗?到了大哥这怎么就直接抱上了? 这发展他不明白! “少夫人不是没反抗嘛,多抱抱好,有利于感情发展。” 翁西平继续顶着张稳重成熟的脸,说着完全不靠谱的话,还自动给喻臻改了称呼。 “……” 殷乐终于知道了猪队友是什么模样,愤愤丢开他的袖子,挤开他跨前一步,想含蓄提醒一下门内忘我的两人,却不防备老建筑的门槛太高,他抬腿过低,脚尖踢到了门槛边沿,身体一歪,慌乱间双手乱挥,抓住了仅剩的另一半门板。 吱——噗通! 啪! “啊!” “小少爷小心!” 道观的木门实在太旧了,在殷炎不小心拆掉右边的半扇门之后,殷乐也不负众望地把剩下的左边半扇门给拆了下来。 身体渐渐回暖的喻臻被这声门板砸地的声音惊回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什么人,心里一惊,忙用力把人推开,视线本能地绕过刚刚“非礼”过的人形暖手袋,挪向了门口。 呼,北风从空洞洞的门框中吹进来,把他被暖意糊住的大脑彻底吹清醒了。 殷乐坐在破旧的门板上,羽绒服上站着土灰,见喻臻望过来,尴尬满溢后脸上的表情反而淡定麻木起来,傻乎乎举起手挥了挥,干巴巴笑着招呼道:“初次见面……那个,大嫂你好。” 喻臻:“???”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他快走两步站到门前,望着地上几乎算是彻底报废的木门,怔怔愣了几秒,突然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 “呃……” 招呼没得到回应,殷乐举起的手顺势落下,轻轻抓了抓头发,见大哥在喻臻跑走后转身看了过来,突然有些心虚,边往起爬边解释道:“我、我就是不小心……” 殷炎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伸手解开大衣衣扣直接把衣服脱掉,然后把衣服丢到他怀里,示意了一下门侧角落,说道:“站那边去。” 殷乐条件反射地跨步挪过去,然后才意识到殷炎居然把外套脱了,现在就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件毛衣顶着冷风站在门口,立刻急了,忙抖开外套上前一步,说道:“大哥,你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不能受冻。” 殷炎轻轻挡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蹲下身把地上的门板扶了一块起来,然后走到门框边,观察了一下上面朽化断裂的木楔,朝抱着一个工具箱从观内跑出来的喻臻伸了手。 “锤子。” 喻臻停步抬眼,这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苍白,但俊美,侧头看过来时光线斜照,居然有种他正从云端朝下施舍目光的错觉。 不是鬼,鬼不可能长这样。 “要先把旧的木楔拆下来,锤子。” 殷炎把手往前递了递,与他对视的双眼不闪不避,明明是很正常平静的眼神,但这么一直看着,突然间就有了点温柔深情的姿态。 翁西平的视线在对视的两人间来回转了转,伸手按住还想再次上前给殷炎披衣服的殷乐,把他拽到角落,然后偷偷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找出一个号码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还冷?” 始终得不到回应,殷炎伸着的手翻转抬起,十分自然地朝着喻臻的脸摸去。 喻臻终于回神,忙歪头避开他的手,不知为何突然窘迫起来,掩饰性的蹲下身把工具箱放到地方,打开箱子后在里面叮叮咚咚一阵翻找,找出一把两用锤递了过去。 “给。” 他开口,声音比预估的低太多,几乎只是发出了一道气音。 意识到这点后他越发窘迫,拿着锤子的手往回缩了缩,犹豫着要不要抬头再说一遍,手上却突然一轻,然后身前笼罩的阴影挪开,殷炎把门板靠到一边,蹲下身对准门框底部的破损木楔就撬了起来。 “我叫殷炎,你的名字?” “啊?” “你的名字。”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干起木工的活来却利落又熟练,修长的手指动作间带着一种悠闲自如感,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喻臻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思维有些迟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乖乖回道:“喻、喻臻,我叫喻臻。” “嗯。” 殷炎低应了一声,把撬起的木楔拆掉,再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什、什么?” 喻臻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丢脸,但他控制不住。 思维钝钝的,一点都不听话。 “钉子。” “啊……哦哦,钉子,钉子。” 喻臻埋头又是一顿翻找,找出两根尖尖长长的钉子握在手里,小心调整了一下角度后才轻轻把它们放在了面前摊开的好看手掌里。 省城某间酒店里,仇飞倩和殷禾祥头凑头的坐在一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视线先在自家大儿子单薄的衣衫上停了停,然后立刻转到了侧对着镜头的喻臻身上。 穿着很朴素,皮肤很白,身高应该比自家儿子矮一点,头发有些乱,但男孩子嘛,不太注意形象也能理解。 仇飞倩伸手关掉手机麦克风,认真评价:“只能看到侧脸,但目测外形不错,穿着虽然朴素,但很干净,也很注意保暖,不像那个韩雅,大冬天光着一双腿在外面晃,也不怕老了腿疼!” 家教让她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嫌弃和厌恶却完全没有遮掩。 殷禾祥假装没听到妻子略显诅咒的后一句话,看着画面中隔着工具箱蹲在一起的两个人,欣慰说道:“小炎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话都多了不少。” “愿意说话就好。”仇飞倩闻言重新看向手机屏幕,视线落在背对着镜头的殷炎身上,伸手摸了摸他比以前单薄许多的背影,突然伸手把视频关了。 殷禾祥阻拦不及,问道:“怎么关了?” “人家小俩口培养感情,你个做爹的在这偷看,像话吗!去,把我的包拿上,小炎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得全部换新的,咱们去商场!” “全换?”殷禾祥有些跟不上妻子的节奏。 “对,全换!”仇飞倩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冒出了扭曲的冷光,冷笑说道:“小炎刚从一个臭泥潭里爬出来,以前的衣服上都沾了泥潭的臭味,熏死人了,刚好全部换了,以后住花田里边!” 93.八天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接过工具, 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 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 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 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 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 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 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 断木慢慢变了模样,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 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 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 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 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 但就是好看, 一抬手一低头, 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 殷乐懵住,忙开口唤道:“哥你干嘛去,哥?” “坐好。”殷炎头也不回地吩咐。 殷乐刚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乖巧两秒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怂,却也没胆子再追上去。 后院,吓得浑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黄从房里哄了出来,反复确认过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老黄之后,稍微松了松手里握着的桃木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黄、黄叔,不必了,我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补贴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补贴还有,不缺你这一份。还有这桃木剑不是你爷爷的压箱宝贝吗,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老黄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边拽着他朝前屋走去边乐呵呵说道:“看你这点小胆,你这救了人是好事,怕什么,先不说人家还好好活着,就算人家真死了,你作为救过他的人,人家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来害你呀,快,去前屋陪客人说说话,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喻臻闻言疯狂摇头,伸手死死抱住屋外的廊柱,上牙打下牙,冷意和恐惧一起缠过来,缠得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桃木剑的手紧得关节发白,无声表达着他的抗拒。 “什么?” 喻臻没听清楚他的话,回神后一边询问一边检查自己的身体,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变化。 殷炎看着他现在堪称傻气的举止,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住他的头。 喻臻被按得愣住,抬头看他。 从外表上看,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艰难跟上他的话题,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视线,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来,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94.智商碾压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修、修真? “不仅如此, 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 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 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 又很快回神, 问道:“那如果, 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安静看着他,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像是妥协, 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 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 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 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 “大哥,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还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纠正他的错误说法。 “……妈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别转移话题了,老实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亲,殷炎思索几秒,坦诚回道:“我告诉喻臻……” 殷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殷炎垂眼与他对视,把小红本本又揣回了口袋里,说道:“我会死。” “……” 殷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崩溃状捂脑袋。 天呐,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强迫救命恩人和他领了证,禽兽啊! 可要怎么赚呢,还是养花吗? 他望着窗外被雾霾污染的空气,想着B市寸土寸金的房价和高昂的物价,心里忍不住叹气。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考个公务员,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只喜欢养点花,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环境好,交通方便,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满目绿色,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95.为什么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老黄明显感觉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温度在慢慢变凉, 又见喻臻的脸色实在不好,不单单只是害怕的样子, 忙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哎呀!你额头怎么这么冰!”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 很冷,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 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 意识回笼, 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 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 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 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 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殷炎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包容,声音微带叹息:“喻臻……我想这样和你对话很久了。”久到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一点火星飘出,落在了坐在灶后发呆的喻臻手上。 “嘶——” 喻臻被烫回了神,下意识拍开火星揉了揉手背,看着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手指,呻/吟着捂住了脑袋。 没了冷意困扰,不再大脑迟钝,理智和智商一起上线的他终于消化掉了殷炎塞过来的一大堆信息。 安魂珠、借尸还魂、失魂症……不,这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脑残烧了颗珠子而已,怎么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突然就大变样了。 门口的那场对话因为殷乐的靠近无疾而终,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自称是“借尸还魂”的“殷炎”,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被“借尸还魂”了的死者家属,心里还莫名其妙自作主张的代替现在的“殷炎”心虚愧疚起来,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找借口躲来了厨房,避开了麻烦中心。 但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也躲不了多久,烫手山芋现在还在外面坐着呢。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挪动手指按住脸,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生活,心里明白那个殷炎说的话十有八/九全是真的,但是…… 【小臻,别怪爷爷啰嗦,这本书给你,你好好修炼,不然你体内的大能残魂迟早会冒出来吃掉你,到时候你不仅这辈子完了,下辈子也会完了。】 【你的姻缘线被你体内的残魂影响,爷爷算不出来,唉,估计是断了,真是作孽哟,我家小臻这辈子看来要打光棍了。】 【生死轮回皆为天命,小臻,你逆天而生,亲缘尽断,注定孤苦,唯你体内残魂还给你留了一线生机,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完了完了,小臻,你下辈子怕是要投生成一头猪啊,爷爷可不想有个肥猪孙子,快,那本书呢,快找出来好好修炼,讨好一下大能,让大能给你改改下辈子的命格。】 曾经以为是玩笑逗趣的话悉数闪过脑海,爷爷那揶揄作怪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喻臻心里猛地一跳,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起身快步朝着房间冲去。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表情看似淡定,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96.鸠罪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喻臻记事晚,脑中能想起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 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上小学前, 再往前就完全不记得了。 但哪怕是这样, 他也能清晰记起在某个天气糟糕的午后, 爷爷抱着只有几岁的他跪在祖师爷神像前, 一脸严肃地给他算命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 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 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 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 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 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 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 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 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 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 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我说给您翻修一下,您也不干,想回来陪您,您又不许,我养花在哪不是养,您怎么就这么固执。”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了下去,本来挺直的脊背弯下,沾着纸灰的手又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风更大了,有雪飘了进来。 他拿起一捆新的黄纸拆开继续烧,视线扫过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珠,想起小时候爷爷一脸认真哄他的情景,心里一梗,伸手把它拆下来,紧了紧手指,直接把它丢到了火盆里。 “您总说我福厚,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是享福来的,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喵~” 虚无在喻臻掌心起立,前爪艰难地按到他脸上,似在疑惑他的长相,伸着脑袋不停嗅来嗅去。 喻臻纵容地把它托抱在自己脸前,由着它嗅来嗅去,眼睛盯着它动来动去的耳朵,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虚无。”殷炎突然开口。 奶猫一僵,乖乖缩回爪子,朝着喻臻叫了一声,甩了甩尾巴,消失了。 “……” 喻臻放下手,看着殷炎的后脑勺,不说话。 97.虚灵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带着喻臻去了超市,十分听话的开始帮喻臻买生活用品。 对于生活常识全部来自于原主记忆的殷炎来说, 他买东西的手法也遵循了原主的一贯准则, 甚至因为做过一宗之主而比原主更夸张, 那就是只买最好最贵的,稍次一点的看都不看一眼。 别墅区里的超市可不比其他平价连锁超市,里面进口的贵的东西一抓一大把,想要好的绝对能找到,最后喻臻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殷炎准备拿一瓶超贵的洗发水时果断拽住他的胳膊, 急声说道:“不用买这个,妈刚刚说的是气话, 家里怎么可能缺生活用品, 别再拿了。”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你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 静静看了他几秒, 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 超市又没厨房, 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 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 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 直接入户,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安静看着他,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98.清剿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不对, 喻臻想到这皱眉, 苦恼思索,他和殷炎好像也不算陌生人。 毕竟曾经活在同一个身体里, 现在还领证了。而且这位残魂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长辈。 所以他们领证是乱伦? “……” 他疯狂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推测甩出脑海, 看向对面在发现他的动作后十分自然的就松开了手,表情也始终平静淡定, 似乎和他手牵手也没什么的殷炎, 迟疑想着。 或许对方和他的想法一样, 也把自己当成了看着长大的小辈来看待, 所以很自然的牵手了, 就像家长牵自己的孩子一样, 只是一种纯粹的包容和关心。 至于揽肩,刚刚殷家人都在, 揽肩或许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吧, 毕竟对方还要用殷炎这个身份活下去。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松开他的手之后转而按住了他的头,问道:“为什么摇头, 头疼?” 果然是长辈式的关心啊,毕竟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会这么自然的去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头。 恋爱神经完全没开窍的喻臻自顾自在心里下着结论, 然后不太聪明的脑子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又摇了摇头, 回道:“没什么, 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嗯。” 殷炎点头, 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收回手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侧头示意了一下小巷另一边,说道:“去那里,你的机缘到了。” 机缘? 喻臻迷茫脸。 “你现在魂魄不全,魂体太弱,正统的修炼方法不适合你,想顺利进入修真之道,必须先练魂。今日宜嫁娶,也宜鬼行,巷口处有一功德迷魂,去唤醒她,送她去轮回。” 喻臻听明白了他的话,然后被他话语里无处不在的“鬼”字吓得嗖一下贴紧了墙壁,开始哆嗦:“你、你是说,巷口有、有个鬼?” 殷炎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诡异沉默两秒,上前把他从墙面上往下撕,说道:“功德迷魂不会伤人,喻臻,机缘不易得,误了时辰,等阴差赶到,你就没有靠近迷魂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还有可能碰到阴差? 之前差点被勾走魂魄的恐惧感疯狂升起,喻臻摇头,甚至连脸都白了,在被他撕离墙壁后还伸臂准备去抱三步之远外的垃圾桶。 殷炎连忙伸手拦住他,然后被怕得不行的喻臻退而求其次地抱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愿意去巷口。 殷炎被他抱得后仰了一下,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脆弱恐惧,先是有些迟疑,想起他残缺的魂魄,又无声叹息一声,轻轻拢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天,想了想说道:“喻臻,只有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的大善人死后才会成为功德魂魄,比如你的爷爷,喻荣丰。” 喻臻被恐惧挤满的大脑被这话冲出了一点缝隙,抱着他的手松了松。 “巷口的魂魄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位老人,她现在迷路了,找不到轮回的路,你会帮她的,对吗?”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声音却放轻了一点。 喻臻想起爷爷,脑补了一下爷爷死后魂魄迷路,无□□回投胎,还没人帮忙的画面,心脏一缩,抱着他的手松开,后退了一步。 殷炎松开手安静看着他,没再说话。 “那我、我……” 喻臻想说“那我去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 “去吧。” 殷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转得正对着另一边巷口,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 喻臻被动往前,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躲不过了,也明白殷炎这样是为他好,深吸口气,迈步朝着巷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殷炎看着喻臻僵硬走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袍在业火中行走的消瘦身影,不自觉上前一步,又克制停下。 不能去。 这是他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跨出第一步。 他停下了,喻臻也停下了。 巷口已经近在眼前,喻臻白着脸回头,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确认问道:“你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 巷内光线很暗,走远之后殷炎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但他点头的动作十分明显。 “那我去了。” 喻臻收回视线,不再看殷炎始终脊背挺直的身影,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冲出巷口,然后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撞了个正着。 “哎呦,我的苹果。” 老婆婆长相和善体型富态,和比她高一个多头的喻臻撞在一起,她只是松了手里拎着的水果,喻臻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婆婆您没事吧。” 喻臻连忙爬起身道歉,弯腰帮老人去捡苹果,手轻轻一捞,却直接从苹果上穿了过去,身体立刻僵住了。 “我能有什么事,孩子你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都怪老婆子走路急没看路,你有没有摔伤?” 老婆婆没去管地上的苹果,快步上前把喻臻拉起来,像看自己的大孙子一样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着急地上下打量,满脸掩不住的关心。 “我、我没事。” 喻臻感受着她手上温暖如活人的温度,看着她红润满是神采的脸,扫一眼她空荡荡没有影子的脚下,手指紧了紧,压住恐惧感伸手扶住老人,问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巷子口,家人呢?” “家人?” 老婆婆表情迷茫了一瞬,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弯腰自己捡起地上的苹果袋子,懊恼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孩子生病了,我得去看他呢,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医院?奇怪,我怎么走这来了。” 医院? 喻臻回忆了一下大坞市几个大医院的地址,问道:“是第一人民医院吗?” “对对,就是这个,我孩子还等着我给他送吃的呢,小伙子谢谢你啊,我得走了。” “等等!” 喻臻连忙拦住老婆婆,想起巷内的殷炎和随时可能过来的阴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向老婆婆说道:“这里步行去第一人民医院太慢了,我送您过去吧,您等等,车马上就来。” 老婆婆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推辞,喻臻坚持,最后老婆婆拗不过喻臻,还是随喻臻一起上了出租。 走路要十几分钟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几分钟。 出租车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喻臻付了车钱,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不远处被交警围了一圈,似乎出了车祸,边上还滚着几个苹果,心里一紧,忙侧身挡住老婆婆的视线,在司机看神经病的眼神下,扶着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存在的老婆婆进了医院。 “好孩子,谢谢你,这个苹果你拿着,自家果林出的,甜着呢。” 老婆婆硬是塞了一个苹果到喻臻手里,反复道谢后才转身走入医院,几秒后,曾经听过的缥缈铃声隐隐传来,老人的身影越走越淡,渐渐消失了。 喻臻用柱子挡住自己,捏了捏手里突然有了实体可以摸到的苹果,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摇了摇头甩开情绪,大步朝着医院外跑去。 再次搭车回去,巷内殷炎仍保持着送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脸上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见他回来,只平静问道:“送走了?” 喻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苹果,说道:“她给了我这个,说很甜。” 心里涌动着一股难过低落的情绪,殷炎看着他强装无事的表情,抬手盖住了他手上的苹果。 “喻臻,你不用这么善良。” “你怎么了?” 喻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苹果的手缩了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殷炎这才发现他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出口,摇摇头表示没事,盖着苹果的手微动,下一秒,苹果化成一团金光旋转升起,然后分成两缕分别没入了两人的身体。 失去了苹果的阻隔,他们的手轻轻搭在了一起,皮肤接触的瞬间,他们手上的戒指表面隐隐有一层微光一闪而逝。 喻臻被这完全不科学的一面震得瞪大了眼,傻傻望着金光钻入自己身体,然后心口一暖,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又很快消散,身体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 殷乐懵住,忙开口唤道:“哥你干嘛去,哥?” “坐好。”殷炎头也不回地吩咐。 殷乐刚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乖巧两秒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怂,却也没胆子再追上去。 后院,吓得浑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黄从房里哄了出来,反复确认过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老黄之后,稍微松了松手里握着的桃木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黄、黄叔,不必了,我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补贴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99.叮叮叮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喵~” 虚无在喻臻掌心起立,前爪艰难地按到他脸上, 似在疑惑他的长相, 伸着脑袋不停嗅来嗅去。 喻臻纵容地把它托抱在自己脸前, 由着它嗅来嗅去, 眼睛盯着它动来动去的耳朵,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虚无。”殷炎突然开口。 奶猫一僵, 乖乖缩回爪子, 朝着喻臻叫了一声, 甩了甩尾巴,消失了。 “……” 喻臻放下手,看着殷炎的后脑勺,不说话。 殷炎理直气壮:“虚无还太弱, 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外。” 喻臻聋拉着眉眼扭头看窗外,几秒后突然又把头侧了回来, 身体歪了歪,调整到一个可以看到殷炎侧脸的角度, 说道:“谢谢你。” 帮忙清理出旧箱子、费心帮他积攒力量、找借口给他买衣服……殷炎虽然总是没表情, 还时不时莫名其妙的和他保持距离显得很嫌弃他, 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对他好,如同家人那般,自然而温暖。 殷炎依然没有回头, 甚至连开车的节奏都没变一下, 但喻臻发现他突然眨了两下眼, 十分突兀的两下。 “殷炎这个身份是我的因果,给你买衣服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全我这个身份所附带的东西,你受我连累,不必道谢,是我该道歉才是。” 仍然是平静的语气,恰好一辆车迎面驶过,灯光滑过,模糊了殷炎说话时的表情。 喻臻靠在车玻璃上,心里突然又开始痒痒的,忍不住问了之前一直没敢问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 又一辆车驶过,殷炎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安静了一会才说道:“殷炎。” “我是说你的真名。”喻臻把靠着车窗的头抬了起来。 汽车拐入殷家人所住的酒店,稳稳停了下来,殷炎解开安全带,回头看着喻臻的眼睛,说道:“殷炎,在此界,我只有一个名字,殷炎。” 这样说着,手指却往上,指了指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 喻臻愣住,然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能说,不能把真名告诉任何人,因为天道会发现。 心里莫名弥漫起了一股浅浅的难过,喻臻随着殷炎下车进入酒店,在走入电梯前忍不住上前一步,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 殷炎侧头看他,突然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回道:“等你变得足够强大,等我的魂魄借由你的身体得以补全,这天就再也奈何不了我。” 叮,电梯门关闭,徐徐上升。 电梯外,韩雅停在距离电梯口两步远的位置,怔住了。 刚刚电梯内那个侧头浅笑,眼神温柔隐带傲气的俊美男人,是殷炎?是那个满身庸俗金钱气息的殷炎?是那个总是摆出一副深情懦弱模样的殷炎? 不……殷炎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神情,不是,肯定不是。 “小雅!”伍轩快步跑过来,剑眉皱着,眼神隐隐带着不耐,压着脾气劝道:“殷家人摆明了不愿意见你,你又何必到处追着他们道歉,不就是一点被拦的货吗,我找渠道另调一批给伯父!” 韩雅回神,终于从他那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却突然并不觉得如何开心。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她低头,柔顺的长发滑落肩膀,越发衬出了她身体的柔弱和单薄,低低说道:“我就是害怕,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偏偏我这么没用……” 伍轩皱着的眉松开了,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膀朝外走去,声音柔了下来:“你就是太孝顺,别想这么多了,快过年了,伯父还等着你回家呢。” …… 殷家人并不知道曾有人满H省的追在自己屁股后面想要道歉,此时他们正在热热闹闹的吃饭,仇飞倩还十分私心的把喻臻安排坐在了自己身边。 之前殷炎带着喻臻回来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人来,等认出来了之后,她简直要开心死了。 她早知道喻臻长相不错,一身臃肿的棉服都没把他穿丑,但她没想到喻臻真正收拾好了之后会这么好看,外貌完全不输给娱乐圈那些靠脸吃饭的小鲜肉。 特别是现在,喻臻到了饭店包厢后外套一脱,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坐在那,简直又乖又毛茸茸,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暖和和的。 儿子车祸一场,这眼光审美,简直是有了质的飞跃啊。 “这毛衣好,头发也剪得好,回头妈再给你多买几身,咱们每天不重样的穿!” 商场冷面女强人一秒化身暖系唠叨老妈,对着喻臻隔一会夸一夸,时不时看一看,窘得喻臻耳朵尖一直是红的,饭也吃不踏实,差点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拿了。 坐在对面的殷乐看得闷笑不已,一碗饭吃得撒了一半在外面。 “明年小乐就要高考了,爸妈你们考虑好了吗,是送他出国,还是就考国内的学校?”殷炎突然开口,边说边顺手帮喻臻挪了挪碟子,然后咕咚一声,一颗丸子落到了喻臻碗里。 喻臻一愣,忙用勺子把丸子舀起来塞进嘴里,小心去看仇飞倩,怕被她发现。 殷家众人的注意力却已经被殷炎抛出的话题引开了,齐齐朝殷乐看去。 喻臻见状松了口气,感受了一下口腔里弥漫开的药香和温度恢复正常的耳朵,不自在的感觉好了许多。 “就留在国内,读B市的大学!” 仇飞倩直接拍板,同时瞪了一眼想要提出异议的丈夫,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当年小炎是怎么认识的韩雅,你给我心里有点数,我可不想小乐再去国外招惹到什么东西回来。” 殷禾祥闻言果断闭嘴,看一眼松了一大口气的小儿子,没再提出异议。 吃完饭仇飞倩去给殷炎和喻臻开房,她本来想给两人开大床房,但殷炎突然出现,硬是把房间换成了两间。 “你这死小子,要领证的是你,现在又是闹的什么东西!”仇飞倩气得不行,压低声音训斥。 “明天得早起赶飞机回B市,他今晚需要好好休息。”殷炎平静脸解释,理由敷衍无比。 仇飞倩却立刻想歪了,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一眼不远处被殷乐拉着说话的喻臻,把房卡往他手里一塞,眼神瞟开去,含糊嘱咐道:“知道你年轻气盛,前些年因为韩……因为那个祸害憋着了,但小臻是男孩子,你、你温柔点,新婚也不能太不节制。” “……”纯洁的大能先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凡人的话。 “反正你给我悠着点!小臻这孩子我很喜欢,你可别瞎折腾给折腾跑了!” 仇飞倩说这个也不太好意思,撂下这句话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徒留殷炎一个人拿着房卡,垂目安静良久,然后慢慢侧头,把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笑得好看的喻臻身上,之后视线下移,落在了喻臻腰部以下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喻臻话语一停,抬手按住胸口,疑惑皱眉。 “喻哥你怎么了?”殷乐疑惑询问。 喻臻摇头,余光看到殷炎大步跨入电梯的身影,愣了愣,忙拉住殷乐追上去,提高声音说道:“等等,我们一起——” 叮,电梯门关闭。 殷乐抓脑袋,满眼不解和迷茫:“奇怪,我哥要上去怎么不喊我们,而且他刚刚明明听到我们喊他了。” 喻臻一脸麻木,空白着脸说道:“大概是他‘洁癖’的毛病又犯了吧。” 殷乐:“洁癖?”大哥什么时候多的这个毛病? 第二天早上九点,众人登上飞机,喻臻被殷炎安排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前面是殷禾祥和仇飞倩,后面是殷乐和翁西平,安全感满满。 他坐好后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刚准备侧头和殷炎说话,就发现前后方本来在聊天的殷家人突然齐齐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他疑惑。 殷炎看一眼过道上靠近的某两个身影,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韩雅没想到她费心找了好几天没找到的殷家人,居然会和她在回B市的飞机上碰到,还好巧不巧的坐在同一排。 确切来讲,是她和殷炎隔着过道坐在了同一排。 虽然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殷炎来。 今天殷炎穿了一身烟灰色的中长款大衣,内里搭一件高领黑色毛衣,下身是黑色长裤和黑色皮鞋,全身上下除了大衣领口的一枚宝石胸针,再没有其他亮眼颜色。 明明都是基本款的衣服,但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了一种清贵雅致的气质。 特别是当他一脸平静,侧头垂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过一条与他穿着完全相反的暖色系驼色围巾时,那种冷暖色调相撞后迸发出来的华贵内敛质感,简直像是一幅精心构图后拍下的顶级画报,勾得人挪不开眼。 太耀眼了,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面前的殷炎只五官隐约是熟悉的,神情和姿态全然陌生 韩雅再次愣住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长相一般,视线黏在他神情平静的侧脸和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不自觉上前一步,低唤出声:“炎……” 站在韩雅身边的伍轩皱眉,坐在殷炎前座的仇飞倩则直接炸了。 “小炎!” 她突然站起身,伸手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拿起外套和围巾回头说道:“小臻,妈妈突然想坐你那个位置,你和小炎到前面来。” “啊?哦,好的。” 喻臻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闻言立刻起身,视线在韩雅和伍轩身上扫了扫,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让路。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臭着脸看着韩雅,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100.连环阵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村主任闻言拢眉, 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摆手说道:“那先留着, 等年节到了我亲自过去一趟, 如果他不在,那这补贴就算了。” 清虚观虽然属于莲花沟村, 但却距离村子很有一段距离, 出村的路也是单独的,不与村路相连,如果不是特意绕路,喻臻爷俩平时几乎碰不到莲花沟村的乡亲们。 喻臻小时候有些傻,到小学才记事,喻爷爷怕他读村里小学被欺负,就花钱让他读了镇上管理严格的住宿小学,之后一路住宿中学住宿高中读下来, 几乎和莲花沟村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沿路都是陌生的面孔, 喻臻知道这些乡亲们在偷偷打量自己, 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陈年八卦, 但他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好冷, 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 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 双腿僵硬而麻木, 后背一片凉飕飕, 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穿过农田,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出神良久,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见时间不早,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喻臻吸了吸鼻子,手一抬抹了自己一脸纸灰,混着脸上的泪,看起来狼狈至极。 “我说给您翻修一下,您也不干,想回来陪您,您又不许,我养花在哪不是养,您怎么就这么固执。”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了下去,本来挺直的脊背弯下,沾着纸灰的手又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风更大了,有雪飘了进来。 他拿起一捆新的黄纸拆开继续烧,视线扫过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珠,想起小时候爷爷一脸认真哄他的情景,心里一梗,伸手把它拆下来,紧了紧手指,直接把它丢到了火盆里。 “您总说我福厚,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是享福来的,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101.献祭阵法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仇飞倩见状竖眉, 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 臭着脸看着韩雅, 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 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 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 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 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如果想报复, 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 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 上次你……” 这话说的, 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 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 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 怎么会冷, 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102.天煞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老旧木门开启时发出一阵难听的摩擦声响, 喻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摸进口袋, 捏紧了已经出现裂纹的平安珠。 冷风顺着半开的门板吹了进来, 直扑面门。 喻臻因为桃花粥的香气而稍微活动的大脑再次冻住,冷意卷土重来, 前有未有的凶猛。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一下, 眼前突然发黑, 还来不及看清门后人的模样,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朝地面倒去。 砰! 木门砸到墙面的声响传来, 两声急促的脚步声后腰身突然一紧,下坠的身体被稳住,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而来。 混乱间平安珠被他从口袋里带出掉到了地上,本来坚硬的珠子突然变得脆弱无比,在落地的瞬间碎裂开来,变成了几块普通的褐色颗粒状小石头。 好暖。 视线渐渐恢复正常的喻臻没工夫去管这颗祖传的宝贝珠子,本能地伸手抱住身前的温暖源,把身体整个贴了进去, 贪婪呼吸着对方身上明明闻起来很清凉, 感受起来却很暖的气息,急切得像个泛了毒瘾的瘾君子。 “抱歉, 我来晚了。” 殷炎任他抱着, 垂目看着他憔悴的脸, 一直淡漠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 手臂回拢, 稳稳把仍在努力贴靠过来的人按在怀中,头发无风自动,似有奇怪的能量在周身环绕。 吱——啪嗒,砰。 历经几十年风吹雨打的道观木门受不了来客刚刚残暴的“推搡”对待,在两人抱在一起的瞬间歪斜倒塌,带着殷炎着急时留下指印和本身存在的腐朽裂纹掉到了地上,扬起一地土尘。 “天呐……” 后一步过来的殷乐站在挡门的翁西平身后,看着院中“深情相拥”的两人,伸手扯翁西平衣服。 “翁叔,你掐掐我,我、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翁西平被他扯回神,看一眼地上的门板,因为太过震惊,脑中反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在此时完全不是重点的问题。 “小少爷,大少爷第一次上门就拆了人家的半扇大门,等回去了,我该怎么向夫人汇报。” 殷乐闻言低头看门板,傻乎乎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用力扯一下他的袖子,八卦又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这不是重点!你看看哥,他、他居然和个男人抱在一起!” “大少爷不是想和对方结婚嘛,抱一抱很正常。”翁西平已经被震惊砸得彻底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殷乐简直要崩溃了,继续说道:“可他们俩之前就见过一面!一面!这才见第二面就直接抱上了!” 还抱得仿佛两人已经相爱在一起了很久一样! 虽然之前大哥说看中了这位年轻的救命恩人作结婚对象,但正常的程序不应该是先互相认识,然后再慢慢接触了解吗?到了大哥这怎么就直接抱上了? 这发展他不明白! “少夫人不是没反抗嘛,多抱抱好,有利于感情发展。” 翁西平继续顶着张稳重成熟的脸,说着完全不靠谱的话,还自动给喻臻改了称呼。 “……” 殷乐终于知道了猪队友是什么模样,愤愤丢开他的袖子,挤开他跨前一步,想含蓄提醒一下门内忘我的两人,却不防备老建筑的门槛太高,他抬腿过低,脚尖踢到了门槛边沿,身体一歪,慌乱间双手乱挥,抓住了仅剩的另一半门板。 吱——噗通! 啪! “啊!” “小少爷小心!” 道观的木门实在太旧了,在殷炎不小心拆掉右边的半扇门之后,殷乐也不负众望地把剩下的左边半扇门给拆了下来。 身体渐渐回暖的喻臻被这声门板砸地的声音惊回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什么人,心里一惊,忙用力把人推开,视线本能地绕过刚刚“非礼”过的人形暖手袋,挪向了门口。 呼,北风从空洞洞的门框中吹进来,把他被暖意糊住的大脑彻底吹清醒了。 殷乐坐在破旧的门板上,羽绒服上站着土灰,见喻臻望过来,尴尬满溢后脸上的表情反而淡定麻木起来,傻乎乎举起手挥了挥,干巴巴笑着招呼道:“初次见面……那个,大嫂你好。” 喻臻:“???”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他快走两步站到门前,望着地上几乎算是彻底报废的木门,怔怔愣了几秒,突然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 “呃……” 招呼没得到回应,殷乐举起的手顺势落下,轻轻抓了抓头发,见大哥在喻臻跑走后转身看了过来,突然有些心虚,边往起爬边解释道:“我、我就是不小心……” 殷炎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伸手解开大衣衣扣直接把衣服脱掉,然后把衣服丢到他怀里,示意了一下门侧角落,说道:“站那边去。” 殷乐条件反射地跨步挪过去,然后才意识到殷炎居然把外套脱了,现在就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件毛衣顶着冷风站在门口,立刻急了,忙抖开外套上前一步,说道:“大哥,你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不能受冻。” 殷炎轻轻挡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蹲下身把地上的门板扶了一块起来,然后走到门框边,观察了一下上面朽化断裂的木楔,朝抱着一个工具箱从观内跑出来的喻臻伸了手。 “锤子。” 喻臻停步抬眼,这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苍白,但俊美,侧头看过来时光线斜照,居然有种他正从云端朝下施舍目光的错觉。 不是鬼,鬼不可能长这样。 “要先把旧的木楔拆下来,锤子。” 殷炎把手往前递了递,与他对视的双眼不闪不避,明明是很正常平静的眼神,但这么一直看着,突然间就有了点温柔深情的姿态。 翁西平的视线在对视的两人间来回转了转,伸手按住还想再次上前给殷炎披衣服的殷乐,把他拽到角落,然后偷偷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找出一个号码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还冷?” 始终得不到回应,殷炎伸着的手翻转抬起,十分自然地朝着喻臻的脸摸去。 喻臻终于回神,忙歪头避开他的手,不知为何突然窘迫起来,掩饰性的蹲下身把工具箱放到地方,打开箱子后在里面叮叮咚咚一阵翻找,找出一把两用锤递了过去。 “给。” 他开口,声音比预估的低太多,几乎只是发出了一道气音。 意识到这点后他越发窘迫,拿着锤子的手往回缩了缩,犹豫着要不要抬头再说一遍,手上却突然一轻,然后身前笼罩的阴影挪开,殷炎把门板靠到一边,蹲下身对准门框底部的破损木楔就撬了起来。 “我叫殷炎,你的名字?” “啊?” “你的名字。”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干起木工的活来却利落又熟练,修长的手指动作间带着一种悠闲自如感,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喻臻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思维有些迟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乖乖回道:“喻、喻臻,我叫喻臻。” “嗯。” 殷炎低应了一声,把撬起的木楔拆掉,再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什、什么?” 喻臻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丢脸,但他控制不住。 思维钝钝的,一点都不听话。 “钉子。” “啊……哦哦,钉子,钉子。” 喻臻埋头又是一顿翻找,找出两根尖尖长长的钉子握在手里,小心调整了一下角度后才轻轻把它们放在了面前摊开的好看手掌里。 省城某间酒店里,仇飞倩和殷禾祥头凑头的坐在一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视线先在自家大儿子单薄的衣衫上停了停,然后立刻转到了侧对着镜头的喻臻身上。 穿着很朴素,皮肤很白,身高应该比自家儿子矮一点,头发有些乱,但男孩子嘛,不太注意形象也能理解。 仇飞倩伸手关掉手机麦克风,认真评价:“只能看到侧脸,但目测外形不错,穿着虽然朴素,但很干净,也很注意保暖,不像那个韩雅,大冬天光着一双腿在外面晃,也不怕老了腿疼!” 家教让她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嫌弃和厌恶却完全没有遮掩。 殷禾祥假装没听到妻子略显诅咒的后一句话,看着画面中隔着工具箱蹲在一起的两个人,欣慰说道:“小炎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话都多了不少。” “愿意说话就好。”仇飞倩闻言重新看向手机屏幕,视线落在背对着镜头的殷炎身上,伸手摸了摸他比以前单薄许多的背影,突然伸手把视频关了。 殷禾祥阻拦不及,问道:“怎么关了?” “人家小俩口培养感情,你个做爹的在这偷看,像话吗!去,把我的包拿上,小炎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得全部换新的,咱们去商场!” “全换?”殷禾祥有些跟不上妻子的节奏。 “对,全换!”仇飞倩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冒出了扭曲的冷光,冷笑说道:“小炎刚从一个臭泥潭里爬出来,以前的衣服上都沾了泥潭的臭味,熏死人了,刚好全部换了,以后住花田里边!” “……” 殷禾祥张张嘴,看着妻子那仿佛儿子已经摆脱旧坑迎来新生活的痛快模样,冷水到底没能泼出去。 泥坑如今确实是已经出来了,但那花田能不能挪到家里来,这不还没谱呢吗。 他越发觉得莫名,干脆扭身把背篓卸下来,弯腰捡起篓中干柴上躺着的带花桃枝,再次仰头朝桃树看去,想找找到底是哪根枝丫断了,却只看到了满目光秃秃的树枝。 北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喻臻捏着带花的桃枝,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瞪着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心里一抖,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干巴巴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更糟糕的是,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喉咙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上面的花不谢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不听爷爷话的惩罚来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驶着,速度慢得完全对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点开,哥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颠簸。” 殷乐第五次开口提醒,听得驾驶座上的翁西平满脸无奈。 “小少爷,再慢车就该熄火了。” 殷乐看一眼窗外后退得十分缓慢的景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干巴巴笑了笑掩饰尴尬,透过后视镜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来他应该也跟着坐去后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过沉默,带得他也变得奇怪起来,总觉得现在的大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让他觉得随意靠近都是对大哥的一种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祸一场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仅性子变了许多,就连长相都看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却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从最开始不健康的暗红,慢慢变成了一种惹人不自觉多看的偏淡色泽。 也许是瘦了的缘故,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了,皮肤也变好了,就连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哪里像是重伤初愈,倒像是出国去整了趟容。 后视镜里本来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兄弟俩通过后视镜对上了视线,殷乐一愣,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 殷炎表情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白得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脸上,骨节分明,明明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殷乐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大哥还是那么帅。” 他用力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简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当然会显得更立体,大病一场皮肤在医院捂白了,自然就衬得发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营养餐,又被逼着整天躺在床上,这么休养着,皮肤不变好才奇怪。 至于身高,以前大哥喜欢塌着背,所以不显个,现在因为医嘱时时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来比以前高了。 什么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亲大哥,帅气是基因里带着的,整什么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殷乐心里横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消失,干脆转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夸道:“还是妈妈眼光好,这新大衣穿起来真帅气,可比你以前买的那些夹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拢了拢深色长款大衣的衣襟,没有说话。 殷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挪了上来,定在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虽然觉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现在这随意散下来的柔软黑发看起来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还是讨好说道:“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等回了B市,咱们一起去剪头发怎么样?” “小少爷坐稳,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殷炎没有应和殷乐的要求,只跟着嘱咐道:“坐好。” “哦。” 殷乐应了一声,乖乖转回身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乖得不像话。 坡并不长,很快就平稳上去了,一条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直走。” 殷炎开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殷乐觉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种大哥现在很紧张的错觉,明明大哥还是一脸没表情,沉稳淡定得不像话的模样。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路面越窄。 当路边出现一块树木断裂区域时,殷乐的视线定了过去,脸上的快活不见了,抿紧了唇。 翁西平也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区域。 道观已经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没看事故现场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观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汽车在道观门侧停下,十分礼貌地没有挡门。 殷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的门和这么破的屋子,视线扫过院门上的老化缝隙和院内房舍简陋的瓦片屋顶,小心脏抖了抖,突然有些发虚。 在他的脑补中,救了大哥的未来大嫂是一个带着朴实温暖气质的清秀姑娘,住处虽然简单,但屋前是花田,屋后是清泉,不沾凡俗事物,满身都是灵动自然的气息。 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大哥,才能让被韩雅伤透了心的大哥迷途知返,一见倾心,明白爱的真谛是温暖和救赎,而不是虚伪的欺骗和无期限的绝望等待。 “小少爷,脑补是病,得治。警察不是说过吗,救了大少爷的人是个住在道观里的年轻小伙子。还清泉和花田,平时少看偶像剧,多看书。” 翁西平无情戳破殷乐的幻想,解开安全带下车。 殷乐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把脑补出的羞耻画面给说了出来,脸一红,忙回头看向后座想要解释,却发现后座已经空空如也,他家那车祸后变得特别沉稳的大哥早没了人影。 103.仙人心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虚无。”殷炎突然开口。 奶猫一僵, 乖乖缩回爪子,朝着喻臻叫了一声, 甩了甩尾巴,消失了。 “……” 喻臻放下手,看着殷炎的后脑勺,不说话。 殷炎理直气壮:“虚无还太弱,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外。” 喻臻聋拉着眉眼扭头看窗外, 几秒后突然又把头侧了回来, 身体歪了歪,调整到一个可以看到殷炎侧脸的角度, 说道:“谢谢你。” 帮忙清理出旧箱子、费心帮他积攒力量、找借口给他买衣服……殷炎虽然总是没表情,还时不时莫名其妙的和他保持距离显得很嫌弃他,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对他好,如同家人那般,自然而温暖。 殷炎依然没有回头, 甚至连开车的节奏都没变一下, 但喻臻发现他突然眨了两下眼, 十分突兀的两下。 “殷炎这个身份是我的因果,给你买衣服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全我这个身份所附带的东西,你受我连累,不必道谢, 是我该道歉才是。” 仍然是平静的语气, 恰好一辆车迎面驶过, 灯光滑过,模糊了殷炎说话时的表情。 喻臻靠在车玻璃上,心里突然又开始痒痒的,忍不住问了之前一直没敢问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 又一辆车驶过,殷炎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安静了一会才说道:“殷炎。” “我是说你的真名。”喻臻把靠着车窗的头抬了起来。 汽车拐入殷家人所住的酒店,稳稳停了下来,殷炎解开安全带,回头看着喻臻的眼睛,说道:“殷炎,在此界,我只有一个名字,殷炎。” 这样说着,手指却往上,指了指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 喻臻愣住,然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能说,不能把真名告诉任何人,因为天道会发现。 心里莫名弥漫起了一股浅浅的难过,喻臻随着殷炎下车进入酒店,在走入电梯前忍不住上前一步,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 殷炎侧头看他,突然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回道:“等你变得足够强大,等我的魂魄借由你的身体得以补全,这天就再也奈何不了我。” 叮,电梯门关闭,徐徐上升。 电梯外,韩雅停在距离电梯口两步远的位置,怔住了。 刚刚电梯内那个侧头浅笑,眼神温柔隐带傲气的俊美男人,是殷炎?是那个满身庸俗金钱气息的殷炎?是那个总是摆出一副深情懦弱模样的殷炎? 不……殷炎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神情,不是,肯定不是。 “小雅!”伍轩快步跑过来,剑眉皱着,眼神隐隐带着不耐,压着脾气劝道:“殷家人摆明了不愿意见你,你又何必到处追着他们道歉,不就是一点被拦的货吗,我找渠道另调一批给伯父!” 韩雅回神,终于从他那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却突然并不觉得如何开心。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她低头,柔顺的长发滑落肩膀,越发衬出了她身体的柔弱和单薄,低低说道:“我就是害怕,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偏偏我这么没用……” 伍轩皱着的眉松开了,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膀朝外走去,声音柔了下来:“你就是太孝顺,别想这么多了,快过年了,伯父还等着你回家呢。” …… 殷家人并不知道曾有人满H省的追在自己屁股后面想要道歉,此时他们正在热热闹闹的吃饭,仇飞倩还十分私心的把喻臻安排坐在了自己身边。 之前殷炎带着喻臻回来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人来,等认出来了之后,她简直要开心死了。 她早知道喻臻长相不错,一身臃肿的棉服都没把他穿丑,但她没想到喻臻真正收拾好了之后会这么好看,外貌完全不输给娱乐圈那些靠脸吃饭的小鲜肉。 特别是现在,喻臻到了饭店包厢后外套一脱,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坐在那,简直又乖又毛茸茸,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暖和和的。 儿子车祸一场,这眼光审美,简直是有了质的飞跃啊。 “这毛衣好,头发也剪得好,回头妈再给你多买几身,咱们每天不重样的穿!” 商场冷面女强人一秒化身暖系唠叨老妈,对着喻臻隔一会夸一夸,时不时看一看,窘得喻臻耳朵尖一直是红的,饭也吃不踏实,差点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拿了。 坐在对面的殷乐看得闷笑不已,一碗饭吃得撒了一半在外面。 “明年小乐就要高考了,爸妈你们考虑好了吗,是送他出国,还是就考国内的学校?”殷炎突然开口,边说边顺手帮喻臻挪了挪碟子,然后咕咚一声,一颗丸子落到了喻臻碗里。 喻臻一愣,忙用勺子把丸子舀起来塞进嘴里,小心去看仇飞倩,怕被她发现。 殷家众人的注意力却已经被殷炎抛出的话题引开了,齐齐朝殷乐看去。 喻臻见状松了口气,感受了一下口腔里弥漫开的药香和温度恢复正常的耳朵,不自在的感觉好了许多。 “就留在国内,读B市的大学!” 仇飞倩直接拍板,同时瞪了一眼想要提出异议的丈夫,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当年小炎是怎么认识的韩雅,你给我心里有点数,我可不想小乐再去国外招惹到什么东西回来。” 殷禾祥闻言果断闭嘴,看一眼松了一大口气的小儿子,没再提出异议。 吃完饭仇飞倩去给殷炎和喻臻开房,她本来想给两人开大床房,但殷炎突然出现,硬是把房间换成了两间。 “你这死小子,要领证的是你,现在又是闹的什么东西!”仇飞倩气得不行,压低声音训斥。 “明天得早起赶飞机回B市,他今晚需要好好休息。”殷炎平静脸解释,理由敷衍无比。 仇飞倩却立刻想歪了,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一眼不远处被殷乐拉着说话的喻臻,把房卡往他手里一塞,眼神瞟开去,含糊嘱咐道:“知道你年轻气盛,前些年因为韩……因为那个祸害憋着了,但小臻是男孩子,你、你温柔点,新婚也不能太不节制。” “……”纯洁的大能先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凡人的话。 “反正你给我悠着点!小臻这孩子我很喜欢,你可别瞎折腾给折腾跑了!” 仇飞倩说这个也不太好意思,撂下这句话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徒留殷炎一个人拿着房卡,垂目安静良久,然后慢慢侧头,把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笑得好看的喻臻身上,之后视线下移,落在了喻臻腰部以下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喻臻话语一停,抬手按住胸口,疑惑皱眉。 “喻哥你怎么了?”殷乐疑惑询问。 喻臻摇头,余光看到殷炎大步跨入电梯的身影,愣了愣,忙拉住殷乐追上去,提高声音说道:“等等,我们一起——” 叮,电梯门关闭。 殷乐抓脑袋,满眼不解和迷茫:“奇怪,我哥要上去怎么不喊我们,而且他刚刚明明听到我们喊他了。” 喻臻一脸麻木,空白着脸说道:“大概是他‘洁癖’的毛病又犯了吧。” 殷乐:“洁癖?”大哥什么时候多的这个毛病? 第二天早上九点,众人登上飞机,喻臻被殷炎安排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前面是殷禾祥和仇飞倩,后面是殷乐和翁西平,安全感满满。 他坐好后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刚准备侧头和殷炎说话,就发现前后方本来在聊天的殷家人突然齐齐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他疑惑。 殷炎看一眼过道上靠近的某两个身影,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韩雅没想到她费心找了好几天没找到的殷家人,居然会和她在回B市的飞机上碰到,还好巧不巧的坐在同一排。 确切来讲,是她和殷炎隔着过道坐在了同一排。 虽然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殷炎来。 今天殷炎穿了一身烟灰色的中长款大衣,内里搭一件高领黑色毛衣,下身是黑色长裤和黑色皮鞋,全身上下除了大衣领口的一枚宝石胸针,再没有其他亮眼颜色。 明明都是基本款的衣服,但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了一种清贵雅致的气质。 特别是当他一脸平静,侧头垂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过一条与他穿着完全相反的暖色系驼色围巾时,那种冷暖色调相撞后迸发出来的华贵内敛质感,简直像是一幅精心构图后拍下的顶级画报,勾得人挪不开眼。 太耀眼了,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面前的殷炎只五官隐约是熟悉的,神情和姿态全然陌生 韩雅再次愣住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长相一般,视线黏在他神情平静的侧脸和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不自觉上前一步,低唤出声:“炎……” 站在韩雅身边的伍轩皱眉,坐在殷炎前座的仇飞倩则直接炸了。 碧绿色的丸子入口即化,一股浅淡药香和植物清香在口腔里化开,喻臻反射性闭嘴,把殷炎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指抿在了唇间。 两人齐齐一顿,抬眼对视。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104.回家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 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 臭着脸看着韩雅, 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 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眼里分分钟含了泪, 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 说道:“炎, 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 对不起, 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 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 找韩家麻烦的是我, 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 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 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但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四肢回暖,意识上浮,喻臻睁开眼,朦胧晨光扑面而来,殷炎仍保持着他意识消失前的姿势,背对着晨光站在两步之远的位置,静静看着他。 胸腔内回荡着一股压抑绝望的情绪,他抬手触摸脸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痕,茫然低问:“奇怪,我怎么哭了……好像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心与君同。” “什么?” 他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靠近,却不想双腿盘坐太久已经僵硬,身体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怀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你怎么了?”喻臻疑惑,靠着他站稳身体后试着推他,没推动。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 喻臻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温度,仰头回道:“我不冷啊,就是心里有些闷闷的,很难过,鼻子也有些发酸,我是不是感冒了?” 殷炎慢慢松开他,表情因为背光看不太清楚,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大步进了洗手间,还反锁了门。 喻臻:“……” 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难道是被他哭吓到了?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105.重塑身体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对于生活常识全部来自于原主记忆的殷炎来说, 他买东西的手法也遵循了原主的一贯准则,甚至因为做过一宗之主而比原主更夸张, 那就是只买最好最贵的,稍次一点的看都不看一眼。 别墅区里的超市可不比其他平价连锁超市, 里面进口的贵的东西一抓一大把,想要好的绝对能找到,最后喻臻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殷炎准备拿一瓶超贵的洗发水时果断拽住他的胳膊, 急声说道:“不用买这个,妈刚刚说的是气话, 家里怎么可能缺生活用品, 别再拿了。”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你是不是没吃饱, 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 静静看了他几秒,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 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 直接入户, 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106.三月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 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 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 学了知识, 懂了道理, 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 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 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 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 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 有木头小马, 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 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 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 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 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你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静静看了他几秒,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直接入户,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107.婚礼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年龄最大的村主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消瘦背影, 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也是可怜,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喻老头却……唉,回头把年节补贴挪一份给他吧, 虽然平时不怎么来往, 但他到底是咱们莲花沟的人。” “可现在喻家就只剩喻臻一个了, 道观又那么偏那么破, 他会留在道观过年吗。”负责管理补贴发放的干部出声提醒。 村主任闻言拢眉, 想了想, 又叹了口气,摆手说道:“那先留着,等年节到了我亲自过去一趟, 如果他不在, 那这补贴就算了。” 清虚观虽然属于莲花沟村, 但却距离村子很有一段距离,出村的路也是单独的,不与村路相连, 如果不是特意绕路,喻臻爷俩平时几乎碰不到莲花沟村的乡亲们。 喻臻小时候有些傻,到小学才记事,喻爷爷怕他读村里小学被欺负, 就花钱让他读了镇上管理严格的住宿小学, 之后一路住宿中学住宿高中读下来, 几乎和莲花沟村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沿路都是陌生的面孔,喻臻知道这些乡亲们在偷偷打量自己,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陈年八卦,但他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好冷,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双腿僵硬而麻木,后背一片凉飕飕,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穿过农田,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出神良久,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见时间不早,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睡的是木板床,盖的是旧棉絮,除了冬天,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不做大的改动,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砰!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交握的手指松开,在被子上点了点,抬眼看向应该是一家之主的殷禾祥,认真问道:“此界……在这里想要缔结婚约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殷禾祥闻言一愣。 缔结婚约?这是什么古老的说法,等等,儿子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难道他刚刚的醒悟都是假的?心里还挂念着那个韩雅? 转身走回来的仇飞倩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眉毛一皱,张嘴就要再劝,却被心情已经超速度飞扬的小儿子打断了话。 “缔结婚约?大哥你是说结婚领证啊,领证只需要户口本就行了,麻烦的是办婚……等等,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你、你……” 殷乐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不对,飞扬的好心情卡住,干巴巴咽了口口水,深怕再次戳中自家大哥那根名为单恋的脆弱神经,话语一转,舌头打结地试探问道:“大哥,你、你是有中意的结婚对象了吗?” 108.番外一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也是从那天开始, 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 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 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 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 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 懂了道理, 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 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 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 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 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 略显急切地翻开, 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 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 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 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109.番外二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 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 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 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等喻臻褪去青涩, 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 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 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 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 “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 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 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 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 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110.番外三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啊?哦, 好的。” 喻臻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闻言立刻起身,视线在韩雅和伍轩身上扫了扫, 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让路。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 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 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臭着脸看着韩雅, 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 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 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 眼里分分钟含了泪, 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 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 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 上次你……” 这话说的, 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所以?” “现在安魂珠已碎,我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你踏入修真之道,摆脱此界天道对凡人的约束之前,我们必须形成新的联系,否则在山神的馈赠耗尽之后,你仍会备受失魂症折磨,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111.番外四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他拿起一捆新的黄纸拆开继续烧, 视线扫过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珠, 想起小时候爷爷一脸认真哄他的情景, 心里一梗,伸手把它拆下来, 紧了紧手指, 直接把它丢到了火盆里。 “您总说我福厚, 上辈子受了罪, 这辈子是享福来的, 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 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 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 捂着被撩掉的刘海, 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 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 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 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 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 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112.番外五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 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 男戒, 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 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 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 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 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 但戒指嘛, 讲究的是个寓意, 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 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 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 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 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 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和姻缘,万分抱歉。 仇飞倩唰一下抓紧了殷乐的胳膊,严肃着脸,迷茫着眼。 怎么回事?她并不是来演恶婆婆的啊,现在这情况……难道她长了一张恶婆婆的脸,吓到这个小花匠了? 113.番外六 V章订阅比例不足50%的读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会是防盗内容。 “不用紧张, 我会看着你。” 喻臻握紧方向盘,眼睛完全不敢从路面上挪开, 问道:“你会开车?” 他之前还以为殷炎把车钥匙扔给他, 是因为不—— “不会。”殷炎回答,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 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 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 继续开口, 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 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 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 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 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 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 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但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