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年初遇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不至于……真不至于…… 骆忆积极地做着心理按摩,同时用她那双视力绝佳的双眼,细细观察着眼前的男人。 他看上去……和蔼又有钱。 然而,远超人类的野性直觉却让她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那感觉似一股凉风,沿着脊椎骨的缝隙,缓缓攀爬而上,直到后槽牙。 她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骆骆?” 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啊? 骆忆觉得自己怂得有些莫名其妙… “骆骆!” 耳边这才传来了阿珂的声音,“发什么呆呢?赶紧坐下啊。” 此刻的会议室里,共有五道视线向她集中而来,骆忆甚至能够清晰感应出它们的方位和角度。 顶着那道她尤为在意的视线,缓缓坐下,长舒一口气… “就我刚才所述内容,如果没有异议的话,烦请在座诸位将手边的保密协议签一下,一式两份,签完便可离场。同时感谢大家的参与与配合,协会作为合作方兼资方,未来还需仰仗诸位的支持才能顺利开展工作。”如此这般莫得感情的场面话,在说话人温和动听的嗓音下,居然难能可贵地听出了一丝真诚来… “那个……奚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阿珂犹豫了一下,举起手道。 “金警官请讲。” “是关于紧急状态下的强制调遣令相关内容,我想请问……” 话道一半,被男人温柔地打断,“抱歉金警官,之前针对这一条的解释,我有所疏漏,现在再做补充。”他轻轻笑了,缓缓抬起右手,用食指第二节指关节推了一下镜框,继续道:“针对所有涉及到1601组强制调遣的部分,所适用人员并不包含任何自然人类成员。” “换言之,强制调遣令仅适用于非人类成员,”他顿了顿,视线平静地扫过在座的五人,终于毫无波澜地落在了一人身上,“意思就是,在1601,它只针对目前唯一的非人类成员,骆忆警官。” …… “好了,除此之外是否还有疑问?” 一片诡异的静谧。 “很好,愿诸位拥有一个美好的周一,散会。当然,骆警官请留步。” …… 清场来得太突然,骆警官真心觉得有点慌…… 明明…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看上去像个可爱的小包子,让人想一口咬上去的那种…… 不不不!咬人这种容易引起广大人民群众误会的动作着实不适合她,下次在进行心理活动时,用词需要谨慎! 男人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整了整衬衣的袖口,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骆忆感觉浑身的细胞仿佛都在这样的凝视下,缓缓紧缩而收敛起来了… 当年的小包子,如今竟长成了如此这般迷人又危险的模样,还散发出这样令人不安的气场…… 她还是比较喜欢当年的小包子,还会问她讨糖吃~ “小、小昭……多年未见,还真是……如隔三秋啊!啊、不对,是一别两宽!不不不,我是想说,男大十八变……哈哈哈” 诡异的静谧… 骆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在濒临原地爆炸之前,终于听到了对面缓步而来的脚步声,结果他直接停在了距离她半米不到的距离,居高临下望着她,有些太近了… “以后用不好成语就别用了吧,不然怪丢人的。你说呢?秀秀姐。” 骆忆一惊,抬头望进他的双眼,还是那双漂亮的凤眼。 那一声“秀秀姐”,仿佛倏然击中了她心上的某条血管,它开始斑驳地渗血,并不很疼,却极有存在感。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骆忆有些笨拙地捋了捋耳边碎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有时记性太好,也确实是个困扰。” “……” “然而你现在叫骆忆,作为‘曾用名’,我不会再称呼,你大可放心。” “……” “另外,我叫奚昭,儿时小名,请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如果叫着不顺口,也可以换个称呼,毕竟作为你的新任直属上司,叫声会长,总不为过。” …… “会长,是这样的,其实……” “抱歉,闲话容后再说,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请你把这份文件签一下,如果有疑问也可以直接问我。” “……签好了” “有需要我解释的地方吗?” “请问今年为何加了强制调遣令?以往从未有过…” “因为我觉得需要,就加了。” “是你加的?!” “是的,如果你有异议,欢迎随时向部里提出申请。” “……” “那么,请问你对强制调遣令的内容是否存在异议?” “……没有” “呵!”奚昭轻笑一声,语气难辨, “那么骆警官,你现在也可以离开了,预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周一。” 第二章 叫声会长总不为过吧?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1601组平日里的办公地点很有排面,位于申城市区一栋闹中取静的西班牙风格老楼中,与隶属文化局旗下的某一历史悠久的报社共用一个院子,真可谓是,近水楼台。 金雪柯一直暗暗坚信,此举定是某某协会“关怀备至”的处心积虑。 她走在通往办公老楼的小弄堂里,啜了口手中刚买的拿铁,啧~ 这丝滑的口感仿佛他们新上任的会长一般,美好而充满玄学… 脑中不禁浮现刚才开会时的情形。 总觉得这新会长吧,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究竟在哪里呢? 他看起来太洋气了! 这是金雪柯从见到他第一眼起的条件反射之感。她是本地人,“洋气”这个词,是她目前能最快搜刮到的词汇。 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喝过洋墨水的人,谈吐、气质、量身剪裁的西服以及衬衣袖口间若隐若现的金色编织表带… 最重要的是, 「卖相真的好!」金雪柯感叹道,又啜了一小口咖啡~(卖相即外表,使用不分男女) 可就是这样一位‘摩登青年’,居然如此熟练地操着一口“老干部体”,果真违和~ 小睿睿这个死丫头,倒是滴水不漏的很。 正浮想联翩间,小弄堂已到了尽头,老楼肃穆而独具风情的侧檐外立面展露在眼前。 这本是一栋建于上世纪30年代上下的西班牙风格式花园住宅,据说当年是由国外洋行专门设计的,作为伪政府时期某司官员的行政官邸。 1601组的办公室虽然只是在主楼西北侧与之相连的辅楼内,环境倒是愈发清新幽静。反倒是主楼的新闻报社,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连只鸟儿都不愿意飞下来。 踏上最后一级嘎吱作响的楼梯,她望了一眼后院的空地,属于新任会长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已经离开。 “金前辈,我来也!”只见走廊尽头凭空拐来个人影,风风火火冲了过来,马尾俏丽,发丝飞扬,眼中放光~ 她跑到近前,使一招靓女大挪移,就把金雪柯手中一纸袋的拿铁家族腾挪到了自己手上,笑道:“我来我来,金前辈一路劳苦功高!” “去去去,都拎一路了,还差你这两步?早干嘛去了?真是指望不上!”金雪柯翻了个白眼。 “别啊雪柯姐~~~我这不是,人有三急嘛。”女孩讪笑道,双眼弯成两道月牙。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一个小新人计较。”金雪柯睨了她一眼,望了望身后的办公室大门,随后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到窗台边,小声道:“小睿睿啊,身为‘关系户’,我们奚会长的情况,你不提前讲一下,就不厚道了呀~” “提前讲……啥?”小睿睿眨眨眼,一脸小问号。 “就……他不是你亲戚嘛?” “对啊,我小叔,这你们不都老早知道了嘛。” “知道个魂啊?!要是老早知道你小叔颜值如此感人,我今早出门前肯定要先洗个头的呀!”说着拈起一缕发丝,嫌弃地搓了两下。 这可不是打开帅哥的正确方式! 小睿睿闻言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啊?原来之前每周一的晨会,金前辈都不洗头的嘛!前任的乔会长好可怜啊,要忍受您的隔夜油头暴击!”随后她又促狭道:“不过还好人家如今是高升了,所以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怜~嘿嘿嘿。” “高睿婷,你要挨打了是吧?” “别,我错了金前辈。” “哼,乔会长一个中年油腻大叔,怎配欣赏老娘丝滑的秀发在会议室吊灯下那令人炫目的璀璨光泽…”说着,金雪柯撩了一下今日不怎么丝滑的长发,道:“走了小睿睿,丧班!” …… 二人回到办公室,还没等坐下,斜里蹿出一只手臂拦住了手拿纸袋的小睿睿,“我的冰拿铁,多谢。”说话人的眼睛依然黏在屏幕上。 女孩嘟嘟嘴,好脾气地递过咖啡。 金雪柯却不乐意了,嫌弃道:“庞思礼,我家睿睿是你工具人吗?连赏个正眼都不配?”说罢一巴掌招呼上了他的后脑瓜子。 庞思礼揉揉被拍疼的后脑勺,委屈吧啦地缩回手,不响了…… 只剩下另外两个男人一边努力憋着笑,一边千恩万谢地捧走了各自的拿铁,用双手~ 望着余下的最后一杯咖啡,小睿睿环顾四周道:“骆前辈人呢?“ “骆忆啊,在档案室吧,“边方义答道,”估计被奚会长派了不少活,哎呀,新官上任嘛,正常正常~“ 小睿睿闻言就拿着咖啡向门口走去。 “干嘛去?”金雪柯喊住她。 “给骆前辈送咖啡去啊。” “回来,你见不到她的。” “为啥?” “因为进档案室需要指纹验证啊。” “那给我也录一个呗。” “好说,不过需要骆组长批准。” “好嘞,那我这就去找她!”小睿睿开心道。 “她在档案室……” “我知道啊~~” “然而你‘并’不能进去……”金雪柯有点头疼,孩子脑壳不够使怎么办。 “……“小睿睿的嘴角耷拉下来。 “行了,给我吧。”金雪柯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她手上的咖啡。 不成想刚走到门口,迎面而来一个身影,手捧一大摞文件袋摇摇晃晃像小山一样湮没了大半个脑袋。 见门口杵着个人,来人勉强从“小山”后面探出半张脸,虽只有半张脸,却依然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惊艳,是一种……连额前碎发上,与之紧紧相依的两撮巨大的灰尘也无法阻挡的美丽冻人~ “哐叽!” 骆忆抬起头,伸出右手中指,推了推在她俏丽的鼻梁骨上那显得过于“丝滑”的黑色大边框眼镜。随后望着自己桌上的大摞文件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呵!这才是周一该有的样子。 …… “你这是…干嘛呢?”金雪柯拖着步子靠过来,身后照例跟着满眼好奇的小睿睿。她搭眼在骆忆桌上扫了一圈,也没为手上的那杯拿铁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地儿。 桌面上堆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放这儿吧,阿柯。”骆忆随手拖来了一旁的滑轮小茶几,简约的原木设计,还是她去年底双十一抢的。“谢谢你啦,还有小高。” 骆忆抬头拨了一把眼前乱蓬蓬的碎发,也顺便把那两撮巨大的灰尘甩到了头顶…… 小睿睿见状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直挺挺地站在骆忆面前,认真道:“骆、骆前辈,请允许我……” 骆忆被她矫健的步伐吓了一跳,一脸懵圈地盯着她,“允、允许啥?” “就……您头发上……” “我头发上?” “是的,就是那个……啊呀,我来,您别动!” 僵住! 当小睿睿轻手轻脚,从她的女神头顶发丝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两撮巨大的灰尘宝宝,并扬起一脸准备得到嘉奖般的灿烂笑容后,1601室一片静谧… “噗!”金雪柯第一个蚌埠住了,紧接着祁南和边方义也相继蚌埠住了,在自己的工位上使劲憋着笑~ “嗨!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呢,档案室一年到头也进不了几回,积点灰那是太正常了。”骆忆不在意地笑了笑。 可不笑还好,一笑,这小睿睿的眼睛都快直了…… 妈呀,真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不笑时冷艳如霜,笑起来却是桃花朵朵开,春意暖暖来~ “这位女士,烦请收一收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工作场合注意一下好嘛。”金雪柯不禁翻了个白眼推她道,随即盯着被铺满的桌面,有些不解:“组长,这些卷宗不是都已经录入过电子档了吗?有需要查询的案件可以直接登录电脑数据库呀。” 骆忆叹了口气:“是都录入了数据库,但有些案子…我还是需要翻出原件确认一下。” 说着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刚才晨会上奚会长也说了,我们1601组的工作内容和性质与之前没有变化,大家都按照习惯的节奏来就行。至于我们的超级新人小高,她从警校才刚毕业,就劳烦各位在座的老前辈多带带她啦。”说着,还不忘对眼前的小睿睿眨眨眼,促狭道:“我们组的组员们虽然平时分工不同,但非常时刻,任何一个人都需要做到能够随时顶替同事的工作,所以加油咯,小螺丝钉~” “Yes Madam!”小睿睿精神倍儿棒! “叫组长啦!”金雪柯戳了她脑门一下,摇摇头~ …… 眼见办公室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周围的同事也都各司其职起来。 骆忆轻叹一口气,捧起小茶几上依然散着余温的拿铁,视线无意识地飘向窗外,那里立着一颗百年风霜的老梧桐树。 是,1601组的工作内容和性质与之前没有变化,但这是指在座的其他人类组员。 而不是她,这个非人类组员。 小包子……小包子……奚昭。 还真是他… 骆忆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到不久前晨会散会后的二人对谈。 …… 他显然变了很多,如今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周身强大的气息。 这个世界拥有一种独属于天敌之间的无声较量,此消彼长,彼竭我盈。 如果说幼时的初相见,让尚还年幼的他感受到了无法控制的压力和恐惧, 那么今天,怂的却是骆忆… 内心深处不禁小小地叹息一声:记忆中那只软萌的小包子,终归是一去不复返了。 人类总是像新生的幼苗一般,在时光中匆匆生长。 …… 见眼前的女人有些愣愣的模样,奚昭忍不住轻笑道:“请坐吧,骆组长。” 他笑起来右颊边旋起一个梨涡,整个人顿时温和亲切了不少,中和了薄边金丝框眼镜所给人带来的那种精致的距离感。 骆忆向前走两步,缓缓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四目相对片刻,她又懵了,完全不知该说啥… 认真说来,他们其实并不相熟,然而多年前那场神奇的邂逅却始终盘亘在她脑中难以忘怀。 以至多年以来,她一直不曾忘记那个冬夜在钟楼塔顶寻哥哥的小男孩。 所以,是不是该稍微寒暄一下? 可万一人家都不记得你了岂不是很尴尬…… 而且现在又突然成了天降的顶头BOSS,随便提及人家小时候的事情会不会显得不太尊重…? 因此,本就不太很够用的脑细胞,在骆忆纠结的思考中直接拧成了麻花状,终于汇成一句: “好久不见啊,小奚昭……不知,你还记得我吗?” 话一出口,骆忆就后悔了! 这算不算是强行跟上司套近乎?? 不!她不是!她没有…… 骆忆又原地凌乱了~~ 而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些。 奚昭抬手轻轻支着右侧下颌骨,淡道:“那样令人难忘的一夜,我想没有人会忘记的,骆组长。” 他的嗓音并不很低沉,语调却含着一种莫名的温柔缱绻,使骆忆微妙地生出一丝赧然… 可,啥叫令人难忘的一夜?为啥听上去感觉怪怪的?难道是她自己的问题?? 一定是了,毕竟领导是不会有问题的,嗯! …… 她坐在那儿,努力克服着各种局促小情绪的模样深深逗乐了奚昭。 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这像是一个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年代,并已在世间行走一百来年的…生物。 说实话,他很意外… 幼时的记忆中,她的样貌早已模糊,可奚昭却始终记得她惊鸿一瞥的眉眼,以及那明明没有什么温度却仿佛相当温暖的手掌,曾落在他的头上。 那个冬夜是秘密,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 但也仅此而已了。 可惜今日恰逢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实在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 奚昭低头看了眼手表,缓缓收起了笑容,以略微严肃的口吻道: “抱歉,今天时间实在有限。所以骆组长,我们暂且闲话少说可好?” “当然,您说,我听着。”骆忆连忙正襟危坐道,并且双手端正地摆在膝上。 看她瞬间一脸严肃,仿佛等待着领导发话的模样,奚昭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握着刚从文件袋中抽出来的纸张,盯着她默默看了好几秒,半晌不禁轻笑出声。 骆忆愣住,一瞬间以为是自己过分敏感了。 这声轻笑中,似乎包含了三分凉薄,七分嘲讽… 她不明白。 “骆组长,你似乎早已适应了人类世界的生活。”这是一句陈述句,语气难辨。 骆忆一时拿不准他话中的意思,只好轻点一下头,“是,我应该是本市血协资历最深的员工了。” 显然,不会有人比她来得更早了。 “那么,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这…… 她越发不明白了,自己从来都不太擅长揣测领导的想法,似乎活了多少年都一样,没天分始终没天分… 眼前的男人到底想要问什么?或者,期待着从她口中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我喜欢这份工作,并且在这几十年间,它早已占据了我生活中的绝大部分…”骆忆认真作答后,偏头看着他。 眼前3.0成熟版的小包子自然改变了许多,却依然有着一双如儿时一般明亮而好看的丹凤眼。 然而… “小奚昭,你想要问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他却只是淡笑着摇摇头:“不,我要问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感谢你的配合,骆组长。” 就这?? 如果在当年那个冬夜里,她自诩还能与小包子的悲伤共情,那现在,眼前的男人就像是团迷雾一般,猜不透也看不明白,着实叫人不安… 正当骆忆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又道:“还有一件事。” “嗯?” “骆组长,虽然严格来说,我算是晚辈。然而对外毕竟是你的新任直属上司,因此,叫声会长总不为过吧?”奚昭冲她眨眨眼道~ “……会长!”骆忆顿时大囧。 第三章 强制调遣令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看着摆在眼前的文件,骆忆心中一阵迷惑。 强制调遣令? “会长,请问这是...?”她弱弱地问道。 “不急,你可以先仔细看看。”奚昭淡道,“其实内容非常简单,这份调遣令只针对1601组的非人类成员,也就是你,骆组长。” “可是……为什么?这种文件以前从没有过。“ “确实,但因为我觉得需要,就加了。” “你加的…?” “是,如果你对此有异议,欢迎随时向部里提出申请。”他笑了一下,“保护每一位血族的权益也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之一不是吗?”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血族权益保护,其中除了人类上位者的傲慢,骆忆感受不到任何诚意。 但这就是她自己所选择的路,她不后悔。 “我不是有异议,我只是……”她顿了顿,看着眼前似乎熟悉而实则陌生的人类男性,他此刻也正一脸温和无害地望着自己,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甚为赏心悦目。 仿佛他说的每个字骆忆都听明白了,反倒是他这个人,让人心生迷惑。 心中有一丝隐隐的失落,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 “我没有异议,会长。”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妥协了,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很好,那就请你把这份文件签了吧。”奚昭说着,从西服胸口处的内袋随手抽出一支钢笔,并起身亲自递了过去。 他的骤然靠近使得骆忆体内在刚才好不容易稍缓下来的血液,再次涌动起来,她一时不适的站起身,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看来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他们这两个再次相遇的“天敌”,在一瞬间似乎就高下立判了。 “抱歉,失礼了,我并不是故意想造成骆组长的…‘心潮澎湃’。”奚昭似笑非笑地耸耸肩,转而把钢笔轻放在桌面上。 骆忆大囧,赶忙拿起桌上的笔,三两下签完了文件。 可惜速度再快,那只钢笔上残存的属于眼前之人的气息和温度依然无比清晰地传达到了她的大脑…… 这该死的体质,侦办案件时那是相当丝滑好用,其它地方,还真是希望大可不必如此灵敏。 文件既已签完,骆忆起身示意便想离开。 刚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嗓音:“骆组长,你觉得我为什么非要加这条‘强制调遣令’给你?” 骆忆没有马上回答,她甚至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盯着眼前门把手上复古的纹样… 她想,这个‘为什么’,她应当是明白的。 而奚昭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乐于助人当然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但如果有人把你当作‘人情’而时常随意借来借去,那可不是美德,而是剥削。” 骆忆依然没有转身,双手却慢慢攥紧… “你的编制在1601,而1601全权归血协管理,你本就有权利拒绝任何来自其它条线的工作指派,无论是否与血族案件相关。” “当然,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说着,奚昭摇了摇手中骆忆刚签署的文件,“这份强制调遣令确保了血协对你的无条件支配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你自己的护身符。” 闻言,骆忆终于转过身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会长,恕我直言,您这无条件支配权怎么听也不像是个正经护身符啊。” “骆组长,这份调遣令在正式生效后,究竟能不能成为一个护身符,就要取决于你对我的信任有多少了。” 骆忆一时语塞… …… 办公室内,午休刚结束。 庞思礼百无聊赖地刷着某博游戏超话,一边嚼着吸管扫荡着杯底残存的几口拿铁。 冷不丁弹出一条热搜,他嫌弃地撇撇嘴刚想滑掉,“吸血鬼”三个字却戳中了他的职业神经。 …… 骆忆站在盥洗室内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有一会儿了。 她颇为满意自己最近的新形象,尤其是这副黑色大边框眼镜,怎么看怎么像阿拉蕾。 她还剪去了自己原本飘逸蓬松的长发,变成了如今干净利落的模样,也许过两天还能去漂个颜色?不过可不能太夸张了,到底也算是公职人员~ 呵!一时半会儿估计再不会听见阿柯每天喊着“啊!明明都是长发Girl,为何某人的长发能丝滑如德芙,我却只配丝滑如麦丽素?人间不值啊!” 想到她浮夸的表情,骆忆忍不住笑起来。 她没有家,有时觉得1601就是她的家。 奚昭说她早已适应了人类世界的一切,骆忆不是很确定领导这句话是褒是贬,她也并不很在意。 只是,她又默默地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她终究当不成人类。 新剪去的及腰长发,只需2个月就能恢复如初,水果刀不慎在掌心划破的口子,只需两三分钟就愈合一新,连痕迹都不会留下。哪怕是心脏被捅了个对穿,除了有点疼以外,躺上个把小时,她又是一条好汉…… 她这样的,对人类族群而言,本质上就是个像怪物一般的存在罢了。 可那又如何,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她就像母亲父亲和兄长曾那样珍爱她一样的,珍爱这条生命。 “咚咚咚!” 敲门声适时地响起,外面传来金雪柯略显急促的声音:“骆组长,你在里面吗?出了点状况,需要你赶紧确认一下!” “在,我马上过来。”骆忆应了声,随即旋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拉门走了出去。 一进门就见办公室里几个人围成了团,叽叽喳喳的不知在捣鼓些啥。 见骆忆进来了,金雪柯赶忙招招手,又推了庞思礼一把给她腾出个地方。 “你看骆组长,刚上了条热搜,诺,这家伙没事儿刷到的。”她朝身边的庞思礼努努嘴。 “什么热搜?”骆忆好奇道,看他们一脸跃跃欲试,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瞬间猜到了个大概,“又是跟吸血鬼相关的?” “那必须的啊!”金雪柯两手一摊,“不过我觉得这次可不像什么都市怪谈,人鬼情未了,我的吸血鬼男友之类的YY,感觉像是真的。” 骆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行了,别铺垫了,说,赶紧的。”她看向据说是刷热搜‘当事人’的庞思礼:“庞警官,你来说。” 庞思礼挠挠头道:“我本来也以为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YY文学,后来点开看了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一个诡异的事件。有个挺知名的网红舞团,就跳那些什么街舞,还是爵士什么的吧,昨晚在江边路段的一个街道里直播。完了收工时,据说其中一个女生突然遭到了袭击。” “什么袭击?你接着说。” “反正就这女孩子所言,她认为自己是被吸血鬼咬了,伤口也正是在脖子上,当时流了一地的血,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之后他们就报了警,小姑娘也送医院了,不过人没事,今天一早就录了个视频说了这事儿,接着就上热搜了…” 骆忆听完皱了皱眉:“就这一点也不足以证明袭击者是‘吸血鬼’吧?而且,如今食物充裕,健康的血液购买渠道也很完备,血族早就不狩猎了,我想不到哪个血族还会放着平静生活不要,非得去犯罪?这假如是真的,那最少不得判个50年?再加上5名以上人类目击者的善后,终身监禁都有可能。” 骆忆不怎么在意地说道,“不过,既然当场有不少人,抓到袭击者了吗?” “当然没有,你猜怎么着!那个女孩刚被袭击倒地,将将好有一群大妈大爷涌过来,把他们几个都冲散了,等她的朋友们把她扶起来后,袭击者早就没影了!那女孩没被踩扁都是万幸。”金雪柯一脸无语。 骆忆扶额:“这么巧吗…?谁能跟我解释一下,大半夜忽然出现的大妈大爷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天兵天将?” “鬼知道哦!”金雪柯又是一个白眼翻上天,“估计是团客吧,反正是从浦江方向涌过来的,据当事人说手上还拿着小旗子,可能是刚从游船下来的。” 骆忆感觉这整件事都透着一股子魔幻剧的味道…… “目前看来,真是血族伤人的概率还是很低,既然人家已经报警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抓到袭击者,思礼盯一下后续吧。”说完,骆忆起身就准备回工位。 还没走两步,办公室的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 她只得走过去提起了听筒…… 一旁的小睿睿见她微微颦眉,全程表情难辨,心中忽然就有了猜想:来活了!她的第一个活! 半晌,骆忆挂了电话,深深叹了口气道:“思礼,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庞思礼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啊那个……盯后续,盯后续,我记着呢。” “不是这个,前面一句。” “前、前面……啊!人家报警了。” “是的,报到我们这儿来了……”骆忆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既然从公安系统转过来了,无论真假,这回都得跑一趟,反正确认一下也好。” “又来?”金雪柯嚎叫道:“什么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案子都往我们这儿丢!咱们1601就快成为‘奇闻异案专项调查组’了!” “阿柯你这样讲就不对了呀,我们1601特遣组本身就是为了维护特殊种群治安而存在的呀,你这样消极怠工怎么对得起党和国家对我们的栽培与信任呢?”祁南非常卡点的启动了他的万能奥义:碎碎念。 “哈!祁南,好话都被你说去了,高帽子也被你戴上了,我就问你,老娘一个正儿八经的特遣组警员,隶属于国家特殊种族管理委员会部门下属的国内血族管理协会,平日里帮他们整得那些个破烂案件,那能被叫作案件吗??” 金雪柯越说越上火,“你看看我们之前的那什么……哦!疑似半夜看到吸血鬼出没当事人卧室欲行凶,一开灯就消失了!!!这也算案件??另外还有,报案人称自己的宠物猫死状诡异宛如干尸,怀疑是被吸血鬼吸食了全身血液而死!这也要报案??!” “你们说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结果全往我们1601丢……可偶尔我们要查个数据库,权限给的那叫一个不情不愿,太憋屈了吧,你说呢,骆组长。” “别嚎了,你骆组长我也不过是个靠老板赏饭吃的社畜,行了,准备干活吧!” 骆忆花三秒钟整理了一下思绪:“边方义去报案派出所调一下受害人信息和案件口供,阿柯去一趟昨晚的事发路段把监控调出来,看看都拍到了些什么。” 她利落地分配着任务,一转头小睿睿亮闪闪的大眼睛正充满期待地盯着自己~ “你…”骆忆搓搓额角,“高睿婷就跟着我去医院探望一下遇袭女孩,顺便练习一下临场笔录,有不懂的地方就问祁南。思礼,记得带上电脑,出发。” “骆组长”边方义忽然道:“你看我们需不需要报备一下奚会长?” 骆忆想想也是,所有1601的案件理应及时报备,虽然眼下这件事最终能不能被称作“案件”还需待定就是了… “会长人呢?”她随口问道、 “他好像说过下午市里有个会…我们要等他回来吗?”小睿睿弱弱地插了一句。 好吧,领导不在,万事好办! “不等了,我们先按计划分头行事,假如最后案件能够定性再报备会长也不迟。”骆忆果断道。 如果调查结果证明只是一场乌龙,那也没什么值得报备的了。 第四章 谁的咬痕?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市区中心医院。 骆忆等人赶到病房的时候,遇袭的女孩正躺在病床上愤怒地跟同伴们倾诉着自己的情绪。 “不信就不信嘛,为什么非要骂得那么难听,还说我趁机炒作涨粉!真好笑,就凭我们团的实力犯得着吗?哼!”说着,她眼珠乌溜溜一转,感叹道:“网暴什么的我算是真正领教了,还好本姑娘心脏强大,想把我气跳楼?门都没有~” 女孩看起来生龙活虎,身体无恙,只是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像一根白色的choker,不知情者或许会以为是时下风尚。 骆忆见状安下心来。 一位年轻的男孩手握两杯奶茶从走廊转角处走来,见他们一群人站在门边,身穿警服,忙小跑过来,主动将他们引进了病房。 “遥遥,警察来了,你快坐起来别躺着了。”说完还递上了手中的奶茶。 “哎呀,哪杯是我的呀?”女孩娇嗔道。 “都是你的,这两个口味你不都喜欢嘛~” “嗯,不错,嘿嘿~” …… 冷冷的狗粮拍在脸上,显得那样的猝不及防。 庞思礼酸的牙疼,看了一眼骆忆,却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女孩颈间的纱布… 病床上的女孩在同伴的一顿拉扯下坐了起来,骆忆见状笑道:“没事,你躺着就好。” 谁知女孩只是傻愣愣地盯着她的笑颜,半晌才回神,却直盯着骆忆身后看。 骆忆莫名地顺着她的视线转头,身后的庞思礼,祁南和小睿睿也三脸莫名的跟着转头…… 毛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骆忆尴尬道。 女孩这才收回视线,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在看你们身后有没有摄像机镜头来着,失礼了失礼了~~” 但见众人头上缓缓打出一排问号。 “这位…姐姐,我想请问一下人民警察的门槛,如今已经这么高了嘛!我还以为你们是演员,正在录制什么节目呢……” 但见众人头上又缓缓打出一排惊叹号。 小睿睿在后排努力克制着自身‘颜狗’的本质,就差冲上前去给妹子点一个大大的赞了! 庞思礼撇撇嘴,见怪不怪道:“沈欣瑶对吧?我们是市局的,针对你昨晚所报案件,目前由我们负责跟进。” “市局?原来警察姐姐是市局来的呀~~”沈欣瑶的眼睛暂时处于选择性失明状态,除了骆忆根本谁都看不见。 但见众人头上接着缓缓打出一排省略号…… “咳咳!”刚才拿着奶茶的男生终于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沈欣瑶一眼。 女孩只好瘪瘪嘴,正色道:“请问我的案子为什么一下子会跑到市局去呀?我记得昨晚是在区域派出所报的案呀,不过笔录是我朋友代我做的,因为我当时在医院呢。” “没有为什么,案子就这么转过来了。”庞思礼没好气地答道,因为眼前的女孩基本已被他定义为花痴~ 骆忆好笑地摇摇头,走到病床边柔声道:“正因为昨晚你在医院,今天我们才特意过来一趟。关于案件细节,还是需要询问一下当事人,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配合我们做一下调查?” “当然,你们问吧!”沈欣瑶爽快道。 “高警官,准备记录。”骆忆一边回头吩咐小睿睿,一边搬了把椅子坐下,“大致情况我们从你发布的视频中已经基本了解了,不过出于严谨的必要,还是请你完整的叙述一下昨晚的经历。” …… 以遇袭者沈欣瑶为主,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言语间,骆忆基本拼凑齐了昨晚遇袭的关键信息。 按孩子们所言,昨晚他们一行共有六人,三男三女,其中一位是负责摄影的杨鹏飞,也就是手捧奶茶进来的那个。 直播跳舞的则是另外五人,两男三女,他们是同一个舞团的,经常直播自己的编舞作品,在社交媒体上也是个颇有人气的up主。 据说昨晚舞蹈结束后,他们依然持续直播着,边打包装备和器材,边和粉丝们互动。那时已经接近夜里11点了,那条小巷子上除了他们几乎没有人。 骆忆问他们是否熟悉直播时的那条街道,孩子们说平时偶尔也会去,因为附近有不少酒吧和咖啡厅,而且位置又靠近浦江,走上一小段就能到达江边看夜景。 以及,他们坚称袭击沈欣瑶的“吸血鬼”是真的像“鬼”一样突然就出现的,在攻击了沈欣瑶之后又立刻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非常可怕! 女孩当时脖颈上的伤口血流如注,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但奇怪的是,似乎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就连脖子上起初面目狰狞的咬痕都变的越来越淡,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他们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骆忆不禁锁起眉头,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与庞思礼交换了一下眼神。 只有血族造成的伤口,愈合极快…… 难道真的是血族作案? “遥遥,”骆忆缓缓起身道:“能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吗?看一眼,拍一张照就好,很快的。” “……好的,警察姐姐,你们看吧,”女孩一边答应着,一边示意身边的闺蜜帮她拆一下绷带,“但是……我发誓,昨天这个伤口不是现在这样子的,那个吸血鬼是个男的,他狠狠咬了我一口,很深很疼,还留了好多血!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看不出来了,网上的人都骂我故意揩流量,博关注,可我真的没有…”沈欣瑶委屈地说。 “我知道,也理解你的心情,我想你并没有在说谎。”骆忆安慰道,心中却一片凝重。 女孩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警察姐姐,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吸血鬼吗?” 骆忆一愣,随后想了想道:“如果真的存在,你会害怕吗?” “倒也不怕……毕竟这种故事太多了,有吓人的也有浪漫的,其实我以前还一直梦想着能见到真正的吸血鬼呢,那一定很酷!但是昨晚的事情也太恐怖了,如果真正的吸血鬼都是那样子的,那我还是不要再见到了……” 你已经见到了,并且就在你眼前。 庞思礼内心OS到~ 小睿睿闻言笔尖一顿,写了个错别字。她赶忙划掉重写,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监工’祁南~ 随着绷带落下,昨夜遇袭留下的咬痕显现出来,竟已淡到基本看不出明显的印记了。 “庞警官。”骆忆向他摊开手。 庞思礼闻言从容地递过早已准备好的数据采集器,她指尖的温度偏凉,却也并不冰冷。 快速拍照并测量了一下咬痕的直径和角度,骆忆抬手触摸了一下伤口的外缘。 同族的气息,清晰无比。 手指微凉的温度瞬间让女孩身上原本的热量消解了半分,“警察姐姐,你冷吗?是不是我们病房的空调温度太低了?” 骆忆无言,起身摸摸她的头:“好了,你休息吧,抓坏人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我会变成吸血鬼吗?”沈欣瑶问出口后才发觉这个问题似乎不慎暴露了自己的‘中二’属性,忙补充道:“额……我就随便说说,毕竟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嘛…” 这本该是个笑话,可1601的警官们却一时有些笑不出口…… “当然不会。”骆忆笑着答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吸血鬼。” …… 直到汽车发动行驶在赶回老楼的路上,骆忆也始终未发一语。 庞思礼想了想,便明白了,“骆组长,你是不是确认了。”这几乎是一句肯定句。 “思礼,”骆忆静静地打着方向盘,“立刻按咬痕直径和切面信息,排查比对本市所有登记在籍的血族人员信息库,我今天就要结果。“ “现在?” “你以为让你带着电脑就只是做个样子?”她无奈道。 “不是……好吧。” 该来的总要来的,有些事情也许真的是必然。 …… 由于正赶上晚高峰,他们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六点。 金雪柯和边方义也早已等待许久。 “阿柯,监控上有线索吗?”骆忆问。 “唉……只有一台监控拍到了那群团客,不过只有背影,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金雪柯耸耸肩,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我都拷贝回来了。” 骆忆点点头,并没有很意外。 如今的状况,监控的意义已经不太大了。 金雪柯见她反应有些奇怪,不禁小声询问庞思礼道:“组长怎么了?你们在医院调查得怎么样?” 回想起刚才在医院里的情形,庞思礼犹豫了一下:“这回,也许大概真是一起血族伤人事件了……” 金雪柯不免讶异,难以置信地偏头看着小睿睿和祁南,在他俩‘沉痛’的目光中张大了嘴巴…… “伤口的状况很可疑,而且看组长当时的神色,我感觉八九不离十。当然,最终结论还要等待大数据比对的结果。” “思礼,这种比对信息准确度高吗?”金雪柯好奇道,头上仿佛顶着三个大字‘求知欲’。 庞思礼闻言斜了她一眼,有点懒得解释,他一直觉得金雪柯这个有些娇生惯养的土生土长的本市女孩子,在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其实特别适合1601组平日里闲散的工作节奏。 她总能以迅速,且摩擦力最小的方式解决那些血族同胞们日常不痛不痒的小纠纷,以及一些行政事务,并以积攒五星好评为乐。 然而,一旦遇到如现在这般难能一见的“正经活儿”,这姑娘就不顶事儿了… 边方义看庞思礼一脸嫌弃,好笑道:“阿柯,你这个问题可触及到庞警官身为程序员的尊严了。他对大数据分析结果的准确性,可比对未来的老婆执著多了。我说的对吧,庞警官?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要死了,警察打人啦!” 见庞思礼撸起袖子就要上的架势,边方义只好立刻正色道:“其实是这样的,现如今全球1000多万的血族同胞,基本上都是有信息备案的,重点数据就是齿痕信息。每个国家的血协都有明确规定,各个辖区通常只有权限访问本地登记在籍的血族信息,如果有特殊需要,也是可以申请临时扩大权限的。血族如果要逗留外地,或者移居其他城市,如时间超过一周的,也是需要向当地血协报备的。” “这个我知道呀,我们辖区在籍的我都见过不少了~我是想问,比起齿痕,指纹信息比对不是更简单吗?采集起来也方便。”金雪柯有些不解,平时她主要负责对外事务,数据采集之类的内容不能说是完全不懂吧,但几乎属于一无所知。。 “指纹信息当然也是要的,不过,血族律法好像有明确规定,涉及伤人案的,只有齿痕信息在审判时才能作为直接证据指正,指纹只能辅助参考。原因么你懂的吧,指纹只能证明你来过,只有齿痕才能证明你做过。”边方义眨眨眼。 金雪柯这才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厉害呀边总,业务知识挺扎实,看了高升之路不远了~” “还说好说,全仰仗领导栽培。” …… “你们几个在那边叽叽喳喳干嘛呢,除了庞思礼,其余人等一律给我下班!”骆忆看着这群半大不大的年轻人,有的只是刚从警校毕业不久才加入工作的,常常有种无的放矢的感觉。 “啊?我们不等数据比对结果了吗?这就下班了?不太好吧。感觉事情才干了一半……”小睿睿不甘心道,这可是她毕业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像样的案件。 骆忆没接话,只是笑着朝她扬了扬眉,示意她看窗外。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安静地停在小院门前草坪旁的空地上,似乎停了有一会儿了。 小睿睿恍然大悟为什么组长要她赶紧下班了…… 会长大人,也就是他小叔来捎她回去了,真是令人尴尬,一会儿她一定要跟他好好掰扯一下这种做法的不合理性! 事已至此,小睿睿只能无奈地收拾东西下楼去了。 “唉……看不出,我们的小关系户不仅上进心强,工作态度还挺端正。你们别说,奚家还真是出人才,要不是奚家长子……”边方义瞅了瞅走廊方向,确保小睿睿已然下楼后,方才轻声道:“要不是奚徵当年意外病逝,而老家主常年身体不好,现任血协的会长可能还轮不到奚昭,毕竟他还是年轻了些。”边方义淡淡地说道,轻轻瞥了一眼正在整理工作日志的骆忆。 骆忆像是对他的话浑然未觉,依旧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心下却不免一跳,意外病逝? 不可能,当年奚徵案的始末她虽然完全不清楚,前任乔会长在案发后不久也勒令自己不得参与案件调查。 她算是被屏蔽了,可她毕竟去过案发现场,那种情况怎么可能是病逝?如果非要用一个词,那也是:谋杀。 第五章 小睿睿的隐秘角落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What the HELL are U…!”小睿睿一上车就炸了,让驾驶座的阿布吓了一跳。 奚昭翻着手机邮件,连眼都没抬道:“小冰箱里有你喜欢的汽水,自己拿。” “……”自己拿就自己拿! ‘呲’的一声拧开瓶盖,闷了一口白桃味汽水后,女孩满足地哈出一口气~ 她侧过身瞪着他徒有美貌却没什么人性的小叔,决定采用怀柔的沟通方式。 “叔啊,我现在都已经正式入职1601了,可不是跟着你实习那会儿。你再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接我,骆组长会怎么想呀!”她哭丧着脸。 奚昭闻言,抬眸瞟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哟,看样子对新领导很是上心,还知道注意影响。” “那当然,我以后可是要跟着骆组长好好学习的,拜托你老人家以后千万不要再来接我了,我本来就够尴尬的了。” “接与不接,你都是别人眼中的‘关系户’。至于你们骆组长的顾虑更是大可不必,她不会在意这些。”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很了解她嘛?”小睿睿皱皱鼻子,不是很信服的样子。 奚昭只是好整以暇地笑笑未接话,转而道:“说说吧,既然今天跟着她跑了一下午,有什么收货?” “诶?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你不是到市里开会去了嘛~” 奚昭直接无视了这个没什么质量的问题。 “咳咳,好吧。今天从公安那边转来一个案子你知道吧?” 奚昭轻点一下头。 “下午我们一起去医院查看了那位遇袭者的伤口,看情形,我觉得就可以几乎差不多肯定了,不然谁还能制造出这么飞速愈合的伤口呢?总之人是不可能了~”她颇为自信道,“不过,还没等到大数据比对结果出来,我就被骆组长强制下班了!” 小睿睿说着又有些愤懑地斜了一眼自家小叔。 “行,我的锅。”小叔大方道,完全懒得跟小破孩计较,“不过你可能想多了。今天完全是沾了你妈的光,我有事找她,你么,不过顺便一捎。只此一回,明天开始自己坐地铁通勤。” “呵,真好笑,我明明也可以选择开车的。”女孩嘚瑟道,想着刚刚新买的小甲壳虫。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老楼院子里暂无闲置车位。”小叔笑得格外温柔,“市中心嘛,你知道的,寸土寸金~” “……”一刀扎心。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停在周围的商场或写字楼里,一天差不多120吧,一个月的话…”奚昭一本正经地做思考状:“先不考虑加班,算你工作22天,那就是2640。嗯,建议考虑包月。” “……”两刀扎心。 “不过,听说某人打算自告奋勇的独立偿还每月的车贷,这两相一加…考虑到你目前尚在全国均线附近挣扎的收入水平。小叔只能说,革命的道路未来依旧充满了艰难险阻。” “……”刀成傻子。 小睿睿默默掏出手机查了查地铁换乘线路。 优秀啊!她每天单程只需要倒三趟地铁就能到达了,一来一回就是六趟,再加上她家距离地铁站那令人振奋的3公里,简直不能更棒了……! ~~T_T~~ “叔…您看存不存在一丝可能性,或许可以给您可怜的大侄女在老楼整个车位啥的……”当卑微逆流成河… “你要是坚持,也不是不可以。”奚昭难得和颜悦色,本着怎么说也是自家孩子的口气,“我看目前的几个车位大都是隔壁报社的领导们占着。当然,让他们帮忙匀一个车位出来也不是难事,你就等着成为1601史上第一个拥有独立车位的小新人吧。” 说罢,还不等小睿睿消化完,他又状似无意的补充道:“哦对了,就连你们骆组长,似乎多年来也尚未有此殊荣呢。” 闻言,本就面如菜色的小睿睿立马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般,开玩笑,她还是要好好做人的! “求您别忙!我坐地铁,我想了想觉得坐地铁这事儿甚好!绿色出行,低碳环保!” “想不到你竟能有如此强烈的社会责任心,小叔很欣慰。” “呵呵,好说好说……” 有些人笑着,她已经哭了。T___T 这特么果真是亲小叔没跑了! …… 小睿睿对于奚昭的感情有点复杂,既拥有对待长辈的崇拜与尊敬,又有些许好奇与猜测。 当然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恨的牙痒痒…… 某种意义上,她算是个‘遗腹子’,据说他苦命的老爹在她未出世前就突如其来的病故了,而她敬爱的老妈又是个一心沉迷科研的耿直Girl,据说和他老爹当年是MIT的同窗,且甚为琴瑟和鸣。 双学霸! 她怕不是个基因突变的产物…… 小睿睿年幼时成长于漂亮国马萨诸塞州一个安静的小镇子里,也是她老妈的出生地。 这是一个平凡而温暖的华裔家庭,睿智而包容的外公外婆,让她的童年充满了欢歌笑语和田间好闻的青草香气~ 奚昭这枚史诗般的小叔,最初似乎只在节假日时才会偶尔闪现。 尽管如此,他依然凭借自身一己之力在小侄女未来即将通往的‘颜狗’之路上,狠狠加了把柴火! 更是直接造就了小姑娘日后对于颜值基准线的苛刻态度。 小时候奚昭每来看她一次,就会带来一次深沉而久远的打击。 首当其冲是她蹩脚的中文能力,那个英俊的少年倒是从不直接打击别人。 他只是爱聊一些小睿睿很感兴趣的话题,比如未来该如何说服外公外婆和老妈,让他们同意自己去霍格沃茨念书啥的。同时穿插着各种她听不懂的四个字的话语。 四个字又四个字…… 小姑娘终于受不了了,勒令小叔再也不许讲那些四个字的东西,不然就绝交! “哦…好吧,原来你是一个听不懂成语的小孩,看来我对你的定位确实高了些。” “哪里高了?我的中文水平明明在这片街区里是最好的了,没有人比我说的还要好!”小女孩气急败坏道。 奚昭轻轻放下茶杯,指着窗外淡淡地说:“大洋对岸,在你真正的故乡,和你一般大的小朋友早就能熟练的掌握一堆四个字的东西了,那叫作成语。不过你一个漂亮国的小孩……嗯,不会也罢,小叔一定不会嘲笑你的,因为即使嘲笑,你也听不懂啊。” …… 这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挤兑他尚还年幼的小侄女时所干出来的事。 之后,小睿睿大哭一场,她觉得自己的才智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侮辱! 整个暑假,她都发愤图强地泡在一本名为‘成语故事精装版’的巨作中,经历了一番苦痛的挣扎后,她终于升华了… 没想到次年的暑假,等待着她的则是新一轮的打击风暴,这次的主题,换成了:数学。 渐渐地,每年一到假期小睿睿都会变的很撕裂,一边期待见到他小叔英俊迷人的脸,一边又嫌弃着他来了就尽不干人事儿… 总体来说她的童年很幸福,几乎与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直到一天她放学回家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连续高烧了3天都不见好转,急得家里人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奚昭出现了,那一刻,身体居然莫名的轻了好多,周身仿佛顷刻间如躺在云朵上一般。那一刻的小睿睿就差没对他小叔喊一声‘阿门’了… 后来,她渐渐明白了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之处,在她的血液里竟然流淌着血猎的血脉。 那时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另一个古老的物种:吸血鬼。 吸血鬼居然真的存在! 这也是头一回,她知晓了自己与那个大名鼎鼎的奚家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既然是奚家人,她为什么偏偏姓高呢? 她本着求索的心情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她敬爱的老母亲。 这才明白其中来由。 据说是他老爹当年在国内突然病故时,奚家人在明知他有一个交往了多年,关系稳定,且即将谈婚论嫁的女朋友的情况下,竟没有立刻通知她! 而当她辗转听闻噩耗,连夜飞往国内,他们竟是连遗体也火化了,她老妈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见到她爹最后一面…… 她老妈也是倔,摸了摸彼时尚还平坦的肚子,什么都没说就回到了漂亮国,并在她出生后二话没说改了她原本的姓,意在斩断与奚家的最后一丁点联系。 小睿睿想,要不是为了她,老妈肯定是不会回来的吧… …… 想着想着,一回神看看窗外,竟然都快到了。 “阿布,今天路况不错呀!”小睿睿有些意外,本市的下班高峰可不是盖的。 阿布悄悄扯了下嘴角,不太想搭理她。也不知道这位小祖宗哪只眼睛看到今晚的路况不错?这一路堵过来,就没见着几个绿灯。 “她那是神游太虚,地下两小时,天上才三分钟。是吧,高睿婷?”奚昭懒懒的揶揄她。 …… 下了车,他俩踏着傍晚的红霞悠哉悠哉地荡在小区的路上,让小睿睿不禁想起漂亮国安静的田间小径。 “高睿婷,忘了问你一件事。” “啥?说!” “你跟着骆忆身边,看上去身体似乎没有异常。”奚昭朝她挑挑眉。 “对哦,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小睿睿两手一拍,接着道:“其实一开始是有一些应激反应的,感觉心跳加速血液上涌,脑袋也胀胀的,好在很快就消失了。”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小叔,你说我们这种体质在接近血族时所表现出来的身体反应,像不像是面对心上人时的样子呀?哈哈哈,不说有一点像吧,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好吗~” 她想到了小时候第一次意外遭遇了血族,导致回去后就连发三天高烧的囧事。 心上人? 还是个血族? 呵! 奚昭觉得他的小侄女可能需要择日回炉重造一下。 “高睿婷,你的意思是,我们与血族千百年间的战争与敌对,搞了半天竟是一场‘虐恋情深’?” “额……这样说来逻辑好像也不太对的样子,啊哈哈……”小睿睿尬笑起来。 “也对,爱而不得,由爱生恨,所以才成了宿敌不是吗?很好啊,逻辑满分。呵~” 小睿睿忍不住一个瑟缩,她一向最怕这种状态下的奚昭,面上笑着,周身却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无奈,只得打哈哈道:“我觉得吧,主要是我跟骆组长之间啊,这个相处吧,它比较融洽!双方也都毫无敌意,所以身上的应激反应才会很快消失,您说是吧?” “何止融洽?”奚昭冷笑着说:“我看你明明就很喜欢她。” “……”小睿睿一噎,支支吾吾道:“叔,她……她现在是我的领导嘛,我欣赏爱戴一下不成吗?” “当然成,但只是因为这样?”自家侄女的颜狗属性,他都懒得拆穿,嫌丢人。 “就……一起工作的时候也没分那么清嘛,再说,骆组长那么好看,工作能力又很强。而且她太像人类了,大多数时候我根本很难把她当做异族看待的……”小睿睿声音越来越低,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男人的侧脸。 奚昭闻言静默了一回,才缓缓开口,语气却充满讽刺:“你说得对,她的确是一只没什么个性的吸血鬼。” 小睿睿听后瘪瘪嘴,心里很想替她的女神辩驳两句,奈何实在没有狗胆… 奚昭侧过头,看着眼前像是被霜打了茄子般蔫儿了吧唧的女孩,突然抬手捏起她两边脸颊上的软肉,一字一顿道:“高睿婷,我可警告你,今后除去正常工作时的必要交接,你给我离骆忆远着点。做不到的话,现在就给我走人。” “为虾馍啊?我不嗷~~(为什么啊?我不要~~)”小睿睿愤怒了,顶着被捏得变形的小脸,伸出胳膊向前一顶就想挣脱魔爪。 谁知奚昭像是早有准备,提前撒手,往旁里后撤一步,小睿睿一个没收住,向前冲了几步才堪堪站稳脚跟。 “奚昭你欺负人!我一会儿要告诉我妈!” “是你自己学艺不精,警校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懂什么,我这招正面反攻,杀伤力极强!” “杀伤力倒是没看出来,最后那招‘白鹤亮翅’倒是颇有神韵。”奚昭讥讽道。 呸!她那只是一不小心没站稳而已! “我怀疑你在搞种族歧视!” “就因为我让你离骆忆远着点?” “你身为血协的会长,不促进两族和平大计就算了,现在还搞对内分裂,我唾弃你~” 小破孩算是彻底支棱起来了。 奚昭从容地推了推眼镜,扬起一抹无害的笑容:“高睿婷,活着不好吗?” “……”顿时瑟瑟发抖~~~~~ “可能是我没表述清楚。我的本意是,即使有和平条约在,与血族相交还是要有一定的边界感。再者,越是好看的东西往往越容易让人放松戒备。” “哦,原来你也觉得骆组长好看啊,我还以为你的审美已经跟良心一起崩坏了呢。” “……” 好吧,她确实好看。 奚昭不得不承认,这个在他八岁时就认可的观点。 第六章 居然是会长!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1601组一行人,是踏着傍晚5点的钟声离开纪云佳的地下室酒吧的。 不远处的海关钟楼上,传来了《东方红》熟悉的旋律,给这初冬的傍晚送来一阵无形的肃穆感。 多年以前,骆忆还十分年幼的时候,母亲曾牵着她的小手,一级一级的带着她登上了彼时方建成不久的,被当时的人们称之为‘东方大本钟’的钟楼,在无数大小不一的齿轮缓慢而坚定的咬合交错间,她第一次听见了仿佛来自天上的,带着强大势能的钟声……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威斯敏斯特报时曲,也是她最后一次牵母亲的手… 庞思礼回头望了一眼地下室酒吧的大门板,当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后,这看上去更像是一块单纯的木板了,上面的涂鸦似乎是一个抽象却完整的图案,却只有在关上门的状态下才能完整的显现出。 “这画了个啥?”庞思礼看着这状似乌七八糟的一大团颜料,皱眉道。 “像是只鸟……可能是孔雀吧。”祁晓通不确定道,“你看那后面一大坨的像是尾巴。” “祁晓通你不会用量词就别用啊,我谢谢你的‘一大坨’!”阿珂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边方义却笑而不语,今天他似乎有了些许不一样的发现,而这发现令他兴奋… 骆忆没有理会身后的众人,眼神依旧停驻在不远处的钟楼上,可仔细一看却又不是。 身后木板上的涂鸦,是一只凤凰。 她在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像是一只癫狂的凤凰。 不,或许是一只将要涅槃的凤凰… …… 回程的路上照例由骆忆开车,金雪珂坐副驾驶,其余三个男人则挤在后座。 正好卡上了下班时段的晚高峰,好在距离不算太远,也就把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翻了个倍。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想吃什么尽管点,我买单,管饱~”骆忆晃了晃手机,温和道。 “那骆警官这个月看样子要白干活儿了,我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饿的,我这人要是真吃起来可是连我自己都怕!哈哈哈~”边方义笑起来,露出一口森森大白牙。 “不怕,手机拿去,尽管放开了点。” 众人一阵欢呼,却见买单大佬眯着双眼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话还没说完,今晚加班,针对所有调来的监控内容,仔细排查。” 果然眯眯眼的都是怪物…… 晚上八点半,老楼二层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工位上散落着各种外卖的残羹和包装袋,有披萨汉堡的,也有烧烤和米粉的… “思礼,齿痕比对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骆忆忽然问道。 庞思礼闻言打开一旁的手提电脑,皱了皱眉,“大数据比对过程或许5分钟都用不了,但是权限审批流程很慢,申请报告和信息我在离开医院的路上就提交了,目前还没收到结果。” “多久了?” “有个……将近6小时了吧。” “应该快了,不用着急,一向如此的。”骆忆宽慰道。 “不对呀,我们特遣组也算是公安系统的一部分,要使用大数据排查嫌疑人需要这么麻烦吗?居然还搞什么审批?我看他们刑事那边不是随便调的吗?”金雪珂不爽道。 “大小姐,刑事那边能跟咱们一样吗?”边方义看她有些炸毛的样子觉得挺逗。 “本质上有区别吗?不都是为了保护居民财产,维护国家安全嘛,所以才要尽快抓到可疑分子才行,像这样审核个大半天的,黄花菜都凉了!” “哈哈哈,你放心,凉不了凉不了!”边方义随即正色道,“一旦匹配成功,那就是板上钉钉,毫无转圜余地,如果他真是一位血族的话…” 在分头排查了其它看上去似乎并无异样的监控片段后,众人把目标都锁定在了唯一一盘,据说是拍到了可疑人员背影的录像上。 “一起看吧,五双眼睛终归比一双好用点。”庞思礼道。 “就是这个背影,”金雪珂一喊,庞思礼立刻按了空格暂停,“骆骆你看,我们当时说的就是这个人,高高瘦瘦的穿着风衣,一转弯就拍不到了,之前的路段也没有!” 骆忆其实早就看到了,远超人类的动态视力让她几乎在一瞬间就能捕捉到画面中的任何异样。 这个穿着轻薄风衣的背影,在一群衣物相对臃肿的团客间,实在违和。 而更违和的是,他似乎还低头缩着脖子,好似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渺小一些好方便隐藏在人群中。 这个背影,给了她一种隐约熟悉的感觉…… 究竟是谁呢…? “思礼,把嫌疑人形象放大。” “这样可以吗?” “嗯,谢谢” 放大后,莫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一定见过他! 此刻骆忆的大脑不自觉地飞速运转起来:这个背影,这个身形… …… “思礼,把嫌疑人头部区域放大!” “头、头、哦好。” 一道微弱的银色跃然于屏幕上,不很明显,却足够吸血鬼女警捕捉到了。 原来是他…… 仿佛是要印证骆忆的猜想一般,庞思礼的笔记本电脑传来了一声‘叮’。 “骆警官,审核批准了,我们现在开始比对,马上就能知道袭击者的真实身份啦!”庞思礼跃跃欲试,他平时虽然有多次演练过流程,但实战还是头一回。 对面的女人却似乎没有被他兴奋的语气所感染,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神… 居然是他!怎么可能?! …… “结果出来了!” 众人一瞬间抬头,迅速聚拢过来。 金雪珂既兴奋又紧张道:“是我见过的血族吗?我之前见过我们市不少的血族呢。” “怎么是个外国人,不对,是外国血族,名字怪怪的,这怎么念:杰…耶…什么米的”祁晓通纠结道。 “耶利米” 众人倏地抬头看向骆忆,而她却面无表情,脸上未挂丝毫情绪。 “他叫耶利米·科恩。” …… 晚上十点,办公室里只剩骆忆一人。 嫌疑人匹配完成,向血协提交了报告和逮捕申请后,她就遣众人回家了。 走之前金雪珂望着她,难得一见的没有多问些什么。 疑窦像爬山虎一般蔓延上心头。 耶利米·科恩,她不仅认识他,多年前还在罗马尼亚和他共事过。 骆忆并没有太多的血族友人,或许也因为漫长的岁月洗礼让他们并不太看重这些。 对于大多数血族而言,比起同族间的情谊,他们更重视家族荣耀与尊严,以及,亘古不变的利益。 在为数不多的可被称之为朋友的血族同胞里,耶利米算一个。 但若要她相信他即是昨晚夜袭的犯案人,很难。 同她骆忆一样,耶利米亲近人类,甚至于比起血族的身份,他更习惯于以人类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但这往往使他痛苦万分,也许这就是母胎转变者的一种宿命… 在城市的街道中袭击人类,他为什么要做这样注定会被抓捕而审判的蠢事? 骆忆又把那唯一拍到他的那份监控仔细看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若是能有事发当时正街位的镜头就好了,这样也许能够找到耶利米是从哪个方向走近遇袭女孩的。 事发当时… 灵光一闪,骆忆迅速拿出手机,找到了在网络热搜上传播着的沈欣瑶遇袭视频。 ……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不夜城依旧摇曳在浦江婀娜的灯影中。 骆忆拿起电脑,关上了车门。 她再次站在了纪云佳的地下酒吧门口。 周一的夜晚,街上并不很热闹,零星有几个年轻人散漫地荡过。 与下午来时不同,酒吧前停着一辆纯黑的宾利轿跑,很漂亮,但是停在了禁停区…… 骆忆撇撇嘴,放下了因开车而半卷起的衣袖。为了不影响酒吧的生意,她特地换下了警服。 望着眼前门板上的凤凰涂鸦,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知道此行未必能如愿得到她想知道的真相,但是,她还是必须来。 这是目前她唯一能为耶利米做的了… …… 骆忆预想了好几种再见纪云佳时的说辞,然而当她看清吧台前那道人影的瞬间,什么都忘了…… 那个半倚在高脚凳上,慵懒地接过纪云佳递来的冒着小气泡的香槟,微笑地看着自己的英俊男人,居然是会长! 第七章 夜游(上篇)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骆忆瞪着欧式皮沙发上那个无比坦然的身影,他甚至慵懒地接过了纪云佳递过去的冰气泡水…… ‘请问您礼貌吗?’骆忆恨不能把这句话直接砸过去! 但也只限于想想而已,她一向怂的很,特别是面对领导…… 憋屈啊! 像是感受到了对面犀利的目光,奚昭扬起一抹浅笑:“骆组长,怎么不坐?” 骆忆看着他轻松的模样就一阵恼火,面上又不敢显,只得僵直地走两步,在他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努力挤出一丝核善的微笑。 “来帮一位朋友。”奚昭从善如流。 “……纪云佳小姐?”在场的只有她了。 “是。” “……”还能更简略一些了吗?骆忆一阵无语~ 奚昭会有血族的朋友并不奇怪,从某种意义上说,血协本就是连接两族的桥梁。 只不过,更加偏向人类一方的利益罢了,这一点从血协历来的会长身份中就可见一斑。 清一色都是人类,并且不是猎人家族,就是合法血制品供应商会的相关代表。 可以说,都是卡着血族脖子的人物…… “您知道我要来?”骆忆皱眉。 “七成把握吧。”奚昭坦率道。 “您为什么知道我要来?” “因为一个半小时前,恰巧‘及时’看到了你发的工作邮件。”里面毫不避讳地提及了她自己与嫌疑人耶利米·科恩的私交,以及对于案件的疑惑。 直白又磊落,很符合她的风格。 奚昭心中轻笑。 闻言,骆忆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尽管她并不会长皱纹…… “恕我直言会长,我本来只是因为这间血族酒吧恰巧距离案发地点很近,才尝试着来找找线索。而您的出现几乎间接证明了这起案件与……”她瞥了一眼纪云佳,“您的友人存在关联。对此,纪云佳小姐该如何解释清楚?” 纪云佳闻言倒是异常平静,眼神忧郁地瞥了眼奚昭,转而低头继续拨弄自己漂亮的指甲,仿佛一只抽空了灵魂的洋娃娃。 “她要是能轻易地解释清楚,想必我就不需要坐在这儿了。这大半夜的,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喝酒的吧?”他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扣子,“我可不像你们,十天半个月不睡觉依然能维持直立行走……”奚昭喝了口玻璃杯中的气泡水,不疾不徐道:“昨晚案发前,耶利米·科恩曾出现在这里,说直白些,他就是从这里离开后才去犯的案。” 奚昭的语气很淡,内容却相当劲爆。 骆忆一时惊愕地说不出话,愣在了当场。 待她回过神来想要具体细问时,眼前的男人却站起身来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骆忆不明所以,视线不禁跟随他游移~ “走吧骆组长。”奚昭自然道。 “?”走去哪儿? 也许是她目光中的小问号都快要溢出来的模样实在有趣,奚昭无声地笑起来,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看今晚的月色不错。” “……”确实不错,她在心中默默点头。 “骆组长不如同我一起去江边夜游一下,就现在吧。” ?? 但见骆忆头上缓缓打出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 请问,事情是如何从一个严肃的案件讨论无缝衔接到江边赏月的? 并且语气过渡如此丝滑,仿佛理所应当? 是她错过了什么剧情,还是… 他正在试图运用职权强行包庇眼前的血族女性? …… 见她始终一脸疑色,丝毫没有要行动的意思,奚昭无奈地摇摇头,语气难得多了几分诚恳:“骆组长,信我。” 骆忆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卖新任领导一个面子,尽管她还有非常多的问题需要纪云佳的解答。 起身走到门口,她眼神复杂地看着纪云佳,而她只是温和地朝骆忆笑了笑,笑容中似有无奈,也有苦涩…… 所以,他的领导并不是闲的不睡觉开着辆拉风的轿跑,大半夜停在酒吧门口的禁停区,只为跟美女老板唠唠嗑的? 他真的是有案件相关的内容要对自己说? 千万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那辆车是奚昭的,问就是野性的直觉…… …… 直到传来一连串响亮的引擎轰鸣声,骆忆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坐在了领导的副驾驶位上。 没错,就是那辆车。 “会长,您的车停在了禁停区。” “哦?”奚昭按下车窗,探头看了一眼,扬眉道:“惭愧,骆Sir要罚我吗?” “您说笑了,我又不是交警…”骆忆讪讪道。 “没关系,你想罚,我必定任君采劼,绝不反抗。” “……!”骆忆大囧,抬手尴尬地整理着自己耳后的碎发,一遍又一遍,语气隐忍道:“咳!会长,我理解你们从小国外留学回来的年轻人,可能国语的基本功多少受了点影响,就比如对成语的理解这一块…当然这并不重要,只不过我建议今后:如无必要,切勿使用…” 免得她脚趾忍不住抠出一套三房一厅。 “哈哈哈,让骆组长见笑了~”奚昭忽然爽朗地笑起来。 开玩笑,若论成语的使用,他必须是大魔王级别的。 高睿婷可以作证。 他的笑声干净清爽,无一丝阴霾,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竟有一种别样的感染力。与白天时西装革履,略显老谋深算又不可亲近的模样大不相同。 骆忆在其中竟微妙地发现了些许‘小包子’的影子~ 一晚上紧张又压抑的氛围一时缓解了不少,他的笑声像是有股魔力,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安定。 他带着笑意的眼眸望着骆忆道:“这样吧骆族长,罚自然是要罚的,不如就罚我今晚解答完你所有的疑虑吧,这样可好?” 但愿如此~ 骆忆舒了口气,放松靠上了椅背。 …… 然而事情的进展方式往往出乎意料!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领导所谓的江边夜游竟是真的游,带三点水的那种… 因为奚昭带着她一路向北,最终停在了游艇会门口。 “会长,这就是您说的‘夜游’?坐船的那种?”骆忆苦着脸看了眼手表,临晨1:10… 聊聊正事,江边走走,它不香吗…? 奚昭只是笑而未语,用眼神示意骆忆跟上~ 没辙,领导开心就好…… 江边码头停着一长排形制各异的游艇,有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在其中一艘前,见了奚昭忙温言道:“奚先生,驾驶员已就位,可以随时离岸,舱内也已经提前备好了食品酒水,祝您和这位女士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 骆忆简直尴尬透了,硬是一路低着头走进了船舱,里面果真一应俱全。 她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人类,他们常常善于把自己有限的生命张罗得多姿多彩,花样万千,他们也总爱说:“不负韶华”… 血族的生命虽漫长,却也是有限的,至于他们所谓的‘韶华’,却又该从何诠释呢? 奚昭随后进了船舱,吩咐了驾驶员开船后,就带着骆忆来到了船顶的露天平台。 “冷吗,骆组长?”他笑问道。 初秋的江风已经带着些许凉意,但远远算不上寒冷。 “会长,您知道吸血鬼并不怕冷,反倒是您,也许船舱里会更暖和些。” “那岂不是辜负了如此浦江月色。”奚昭说着竖起了外套衣领,随后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我记得你们并不喜欢称自己为‘吸血鬼’,但骆组长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一个称呼罢了。”骆忆拘谨道,这场莫名其妙且突如其来的独处让她感到格外的不自在。 自己似乎总是再被什么推着向前……人、事、物,甚至感情,她个人的自由意志在这场命运的洪流中永远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像平常工作时那样… “会长,也许我们该聊一下关于耶利米的案件了?此案迫在眉睫,今晚通缉令已下,明天就该进入缉捕流程了…”骆忆认真地看向他的双眼,“这个案子,情节严重,我想您一定比我更清楚。但就犯罪动机这一点,实在是颇多存疑。既然您承诺解答我的疑虑,那我们不如抓紧时间开始吧。” 奚昭面上却不怎么着急,慢悠悠地开了一瓶起泡酒,还特意在骆忆面前晃了晃:“放心,无酒精款。” “……” 骆忆看他悠闲散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末了还幽幽举杯,摆出一副‘先干为敬,与尔同欢’的架势。 只觉内心深处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小火苗仿佛就快要压不住了… 大案当前,一个处理不好,无疑将会产生一场几十年不遇的风暴。 而身为血协新任会长,在就职第一天就摊上这么个地狱级的烫手山芋,居然还在那边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月光…?’这只人类雄性生物,究竟拥有一颗多大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突然就没了脾气,于是淡淡地走到他身旁不远处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这是一艘三层游艇,顶层的沙发是环形的,他们之间此刻正好形成一个标准的45°角。 骆忆拧开了一瓶起泡酒,三两口下肚后,只是专心地盯着月亮。 喧嚣了一天的江面此刻平静无波,被月亮银色的光辉绵密地铺满,江上只偶尔可见往来零星货船上的点点星火。 她想,像奚昭这种个性的男人,若是不按照他喜欢的节奏来,那么多半,也是难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付这种凡事都习惯占据主导与支配地位的人,骆忆自问还是很有经验。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也有过一个人类,强势地闯入了她的命运,让她欢喜让她忧,更让她体会到了何为痛彻心扉的背叛。 她缓缓转头,静静看着奚昭温雅俊朗的侧颜… 呵,居然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只不过那人的眼神总带着冷漠与肃穆,极少带着笑意。 其实,那样的眼睛笑起来很好看,好看到至今还时有出现在她的梦中,虽然并不是如何令她开心的梦境…… “良辰美景当前,”奚昭突然出声,语气玩味促狭:“你居然盯着我发呆…?当然,我很荣幸。” 骆忆撇撇嘴,朝心里翻了个白眼。 “现下四面环水,惟有明月相伴。骆组长,这难道不是一个畅所欲言的好地方吗?” 骆忆不响,知道他话未说完。 奚昭果真继续道:“据说当年两族的《和平条约》也是在江上缔结的,直到将双方签好的契约书用小船先摇回岸上后,两族代表所在的大船才被允许靠岸。” “骆组长,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语气漫不经心道,仿佛在与她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骆忆定了定神,装作在思考的模样,实则心下在分析眼前的领导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他真正想问的到底又是什么? 她就这样一边琢磨着,一边还有点心酸…… 人类的幼年期究竟为什么会如此的短暂? 那个会用软糯糯的嗓音叫着姐姐的小奶包子,为什么一转眼就长成了一颗难以应付的大王花?! “唉……您说的为什么,我想多半是由于两族当年尚还薄弱的信任基础吧。”毕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骆忆觉得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了。 奚昭点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信任的建立在最初总是困难的,尤其在大是大非的层面上。可以说是既漫长,又脆弱。可我们两族依然做到了,不然都不会有血协这个机构的存在,你说是吗骆组长?” “……是啊。”骆忆僵硬地扯了一抹微笑在脸上,心中却警铃大作。 “既然是我们祖辈已经做到的事,我们必然也应当延续。”说着,奚昭站起身缓缓走近她,直到在距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停驻,探出了自己的酒杯:“骆组长,作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从今往后,我愿将自己的信任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你。同时,也诚心的盼望有朝一日能获得来自于你更多的信任和依赖。” …… 骆忆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没料到竟等来了这样一番话…… 说毫无动容肯定是假的,毕竟这样一番话竟是在一位猎人家的家主和一位血族之间产生的。 即使在骆忆的性格中,防备心和边界感几乎占了大头。 她依然得承认,那一刻她几乎破防了,几乎…… 第八章 夜游(下篇)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游艇一路逆着江流,逐波而上。 海关大楼伟岸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变得清晰。 奚昭背靠着船舷栏杆,淡淡地望着楼顶巨大的钟塔,眼神却平静无波。 骆忆的视线同样落在了眼前的钟塔上,余光中,却好像看到一旁的奚昭嘴角牵起一抹莫名的笑…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奚徵案,这对她来说至今仍是一个谜。 可她不太忍心问出口,仿佛面前依然能浮现出那个明明很伤心却强装平静的孩子… “骆组长是不是想到了我哥的案子?” “……是,”骆忆承认道:“当年我在探查现场后就被屏蔽了。” “那你一定很好奇真相到底是什么。”奚昭转头迎上她的视线。 “请问,我方便知道吗…?”骆忆小心翼翼道,心中依旧顾虑着奚昭的心情。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算不得一起案件。”他淡道:“毕竟,最终的结论是‘病故’。” “……” 见骆忆一脸复杂,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他噙着笑,话锋一转: “对别人尽可以这样忽悠,然而对骆组长不行,毕竟你当年可是见证过现场的人不是吗?那种情形,怎么可能是‘病故’。” 骆忆默然,她猜到这件事必然有隐情,却也不敢追问。 “不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其实说不上复杂。当年由于某些纠葛,他被一个血族仇杀在钟塔。至于凶手在之后不久也被按律处死了。”他晃着手中的酒杯,看酒体绕着杯壁一圈又一圈,“之所以对外公布死因为‘病故’,当然是出于避免对两族关系产生负面影响的考量。无论如何,奚徵终归是死了,两族的和平却要继续。” …… 骆忆始终安静地听着,心下却总觉得哪里有一丝违和~ 整件事听上去逻辑似乎没什么问题,血猎家族跟血族之间的恩恩怨怨自古由来已久,尽管谋杀下一任家主依然相当耸人听闻。 也许违和感是来自于奚昭云淡风轻的态度上…… 她自然无从得知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对于哥哥的死亡他似乎不应当如此轻易的释怀。 “骆组长觉得我的情绪不够激愤?” “……!”骆忆一惊,乖乖,这位难道拥有读心术不成… “那你可能不太了解人类。”他语气不禁带了丝嘲讽,“人类总是很健忘的。再大的痛苦,只要不累及生命,最终在时间的淬炼下,血肉多半腐烂殆尽,留下的只有一副骨架,一个记忆深处的符号而已。再说直白些,对人类而言,除死无大事。再浓烈的情绪都会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静好’中变得平淡。” …… 话了,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其实骆忆觉得,健忘没有什么不好,有些事情挂念的久了反倒成了执念,害人害己。 她想,自己是时候该从记忆中把那个无助又年幼的小包子彻底清除了… 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她可以从记忆中随意提取的‘延长线’,而是她需要重新认识的血协新任会长,奚昭。 …… “有些扯远了呢,骆组长。”他随手摘掉了眼镜,折起后放入了衬衣胸前的口袋,“该谈谈正事了。” 折腾了一晚上,骆忆总算等来了这句话。 “今晚在Tender Me见到我时,你似乎很惊讶是吗?” “确实…”骆忆点点头。 “我想,你之所以感到惊讶不只是因为没有料到我会在那里出现,而是…” “而是我丝毫没有感受到你的存在……”她抢答道,“我们之间本该存在的应激反应在早晨会议室中,明明相当强烈。” 这太奇怪了,骆忆皱着眉想。 “抑制剂。”奚昭一字一顿道。 “……?”她歪头一愣,“那是什么?可以抑制您的血脉之力?” 奚昭闻言莞尔一笑:“你居然不知道?前段时间的《金德莱德日报》有报道。” 原来如此……骆忆讪讪地说:“不好意思,我平时……不太看。” “哟~”奚昭哂然:“你果然是不把自己当血族了。” 连自己族群的每日新闻都漠不关心。 《Kindred Daily》是血界多年来最广为流传的新闻报刊,而《金德莱德日报》则是中文地区的名称。 奚昭记得高睿婷曾问过他,为什么是Kindred而不是Vampire,她或许不太清楚血族从来不喜欢被称为吸血鬼,就像人类多半也不乐意被称为‘两脚兽’是一个道理。 骆忆确实尚未听过关于抑制剂的消息,不过……,“会长,听您的意思这种药物似乎可以抑制拥有血猎血统的人类,类似于能起到一个隐藏自己的效果,对吗?” “只是暂时隐藏罢了,它是有时效性的。我想抑制剂被研制出来的初衷也只不过是为了在共同合作的各类项目上方便大家的无障碍沟通罢了。毕竟谁都不会喜欢那种身体无时无刻都被迫处于应激状态的情况。” 说的也是,骆忆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会长,这种单单针对人类的药物,《Kindred Daily》也会关心吗?”印象中那份报纸整日无非写写大家族的八卦秘辛什么的,顶多在每次元老院席位换届选举前期,再加上一些相关报道,踩高捧低云云…… 对这份报刊的内容质量,骆忆一直嫌弃的很。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偏爱《Bloody Weekly》的周刊,偶尔还能有点新奇的故事~ “单单针对人类?”奚昭摇摇头:“骆组长,我既然单独拿‘抑制剂’来说事,你觉得它会只是单单针对人类这么简单吗?” 骆忆一听,不假思索道:“您的意思是这种抑制剂难不成还能对血族起效?抱歉,我认为似乎不太可信。” 人类与血族虽然本就是一根藤蔓上分叉出来的两根枝蔓,拥有99%以上的基因相似度。然而就是那1%都不到的差异,造就了最终大相径庭的身体构成与机能。 历史上,人类世界的药物以及各类化学品在他们身上从来都是毫无效用。那些物质完全没有办法与血族体内的细胞分子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化学反应…… “普通的制剂当然不行,”奚昭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但如果是核酸类制剂呢?” 由于直接作用于DNA,理论上确实能够对血族的身体产生影响。 这个说法骆忆也早有耳闻,但真像会长所说的那么轻易就能做到吗? 生命科学这一领域太过广袤,连人类自身往往也只能管中窥豹,假如再加上一个血族基因研究,骆忆难以想象这将会是一个多么复杂的巨大工程了…… “骆组长,你的质疑非常合理,哪怕是核酸类制剂,血族染色体的端粒构造也与人类大不一样。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千百年来也不会始终成果寥寥。”奚昭淡淡地说:“不过显然,今世早已不同往日了,生化领域的发展也许比你想象的要稍微快一些呢。” 奚昭说着,从西裤口袋中掏出一小瓶无色的液体,在骆忆面前轻晃了晃,“毕竟,我们始终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 “这就是…抑制剂?”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小瓶子,“能同样作用于血族的抑制剂?您确定?” “骆组长不妨喝下去亲自体验一下它的效果如何?”奚昭玩味道。 开玩笑!她才不要呢……她怂!对啊,她一向怂得很!并且还会一如既往的怂下去~ “怕什么?你甚至连氰化物都不怕,还怕这瓶小小的抑制剂?”奚昭眼见她满脸戒备,还稍稍缩了缩脖子,整个人谨慎地盯着桌上的瓶子,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那模样,宛如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兔子,居然……有点可爱。。。 这哪里还是白天工作时成熟稳重、办事可靠、心思缜密、随叫随到的骆组长? 当奚昭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不怎么自觉地轻抚上了她的脑袋,柔软的发丝手感堪比兔子毛,他指尖不禁轻揉了两下,嗯,果真丝滑…… 骆忆石化了几秒,缩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缓缓抬起头,一脸见鬼的表情…… 目光相接处,奚昭也是一震! 太棒了!他这是在做什么?骚扰女下属? 怕不是被下了降头…? 奚昭皱着眉迅速抽离掌心,轻咳一声,佯装无事地走到她对面的座位坐下。 然而整个气氛却瞬间陷入了一种十分尴尬而诡异的状态… “这、这东西我觉得,我还是先不喝了吧…”骆忆弱弱地开口道,语气有些许不自然,“但是……我并非在怀疑您说的话,因为就连我自己也认为,按科技发展的效率,研发出能够针对血族的生化制品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虽然我没料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奚昭闻言目光中意外地透着些赞许:“不愧是骆组长,保持这样的认知会让我之后要说的话显得容易接受很多。” 好吧,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与我接下来要说的相比,‘抑制剂’只能算是个开胃菜。” 骆忆的眉头不自觉地沉了沉,心下对这件事多少有了点计较。 “现在能够确定告诉你的是,耶利米·科恩在作案之时,并非处于一个正常的精神状态。” 果然! 她的友人温和善良,与世无争,怎么可能会去随意袭击人类,酿成大错。 “是什么?”骆忆追问道,眸间隐隐带着怒火。 “一种新型药物,名叫‘Lipsticks’。” “口红?” “这只不过是一个产品代号,而他们向MPAK申请时递交的正式名称为‘Hexo-PD5’,是一款核酸类致幻剂,内含特殊干扰素,可以使服药后的血族致幻,效果类似于醉酒。” 骆忆愣愣地听着他说完,半晌也没完全消化掉其中的信息量… MPAK全称为:Medical Products Administration of Kindred,简称血监会,是负责血族食品药品安全审查的机构,属于元老院直属部门。 “您的意思是,有人不仅研发出了这款血族致幻剂,并且还向MPAK递交了审核申请?”骆忆不可思议地抬高了嗓音:“他们想干嘛?难道还要作为产品上市?疯了吧!” 奚昭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直率表达,内心泛起一阵冷笑。 “若不是为了上市,哪个家族会费心费力研发这种东西?骆组长不如冷静地回忆一下,千百年来,除了财富和尊严,你们血界最渴望的是什么?” 狂欢! 曾经,狩猎人类,豢养人类并从他们身上吸食血液是他们最独一无二的狂欢。 然而一纸《和平协议》彻底粉碎了他们最迷恋的娱乐项目,血族从此只能依赖合法渠道从人类手中获取他们赖以生存的血液及血制品…… 这个族群在人类的不断崛起中,被拔去了尖牙,斩去了利爪,渐渐被束缚了起来。 他们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个秘密,一个少数人类才会知晓的秘密,守着他们自认为高贵而富有尊严的存在,却被迫顺应着人类世界的变化。 骆忆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晕眩,仿佛有太多庞杂的思绪一拥而上,架空了她的思考能力… “骆组长,”耳边传来了奚昭平静却带着一丝冷酷的嗓音:“若清醒的太久了,会、疯、的。” 是啊,会疯的… 人会疯,吸血鬼也会疯,毕竟这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不是吗? “所以,才会出现这支名为口红的致幻剂?让早已清醒了太久的血族们,得以重新抓住过去‘狂欢盛宴’中遗留下来的一抹卑微的余韵…?”这在骆忆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清醒有什么不好? 只有清醒才能让人做对的事,保护想保护的人,以及,爱值得爱的人… 骆忆心下有些难过,为她的族群,也为她自己。 很多东西太沉重了,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常常像一艘被抛弃的小船,就像此刻这样漫无目的、毫无方向的在水面上飘着。 那曾经一度以为寻找到的港湾,最终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水面上倒映出的,依然只有清醒而孤独着的自己。 …… “会长,我能知道是哪个家族率先研发出了这款致幻剂吗?”骆忆终归冷静下来,决定先把正事梳理清楚。 “诺顿。”奚昭淡道,他总是那么冷静而游刃有余,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惊讶。 “所以,耶利米在案发当晚就是服下了这款‘口红’?” “是,也不是。”奚昭的回答很简略。 骆忆越发迷糊了:“什么意思?那到底是不是呢?” 奚昭叹了口气,柔声道:“骆忆,你不要太情绪化了,很多问题带着情绪只会越理越乱,把个人情感与公事分开应该不需要我再教了吧?你可不是刚入职的小警员了。” 骆忆抬手拨了拨头上柔顺的短发,她也不知自己今晚怎么了。 竟会在会长面前如此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一丝专业素养也无……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骆忆”…! 感觉……还不差。 第九章 乔塞雅·诺顿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纪云佳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枯坐在沙发上,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怀里抱着那个几乎永远也捂不热的龙猫抱枕。 她想,她干了一件冲动的事…… 或许会给奚昭也惹上点麻烦,万幸,他是奚昭。 然而即便如此,她怕也不是完全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因此,当门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之时,她并不很意外。 “晚上好啊云佳小姐,一别经年,您还是……如此美丽。” 来人一头金棕短发,嘴角含笑,面容苍白而英俊,穿着一身与瞳色相似的墨蓝色西服,右眼下一颗泪痣在午夜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冷漠而阴郁。 他径直走向纪云佳所在的沙发前,从容地坐下,而后舒适地翘起二郎腿,一派主人翁架势丝毫不显拘束。 见纪云佳面容沉静,并无丝毫意外,忍不住挑眉,“云佳小姐今晚的生意怎么如此清淡?” 说着,装模作样地四下环顾了一周:“还是,特意在等我呢?” 纪云佳闻言冷哼一声,语调嘲讽:“诺顿少爷行踪向来诡秘,我等小人物着实难猜。” 被称作诺顿的男人并未言语,只是身姿优雅地端靠在那个此刻仿佛专属于他个人的欧式长沙发的正中央,微微扬起脸,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气场纵是强大,但她纪云佳也没在怕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状似漫不经心地语调道:“对了,今晚怎么没见您的那条……哦不,那位跟班与您一同前来呢?” “啊,云佳小姐说的是…格伦先生吗?”诺顿戏谑地一笑,随意道:“我想,亲爱的格伦多半还沉醉在附近迷人的街景中吧,毕竟,那里在不久前才刚发生过一件‘大事’呢~您说是吗,云佳小姐?” 纪云佳闻言没有理他,只是低头拨弄着自己精致修剪的指甲…… 诺顿话音才落,门口随即响起另一个男声:“感谢纪小姐惦念,我很抱歉让女士久等了。” 来人身材修长,同样穿着一身精致合体的西服。 单手插在西裤口袋,他缓步走到纪云佳面前,低头弯腰并优雅地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丝滑。 纪云佳恨不得一个白眼就甩过去,可惜此刻她不能… 只得懒洋洋地伸出手轻覆在他朝她展开的掌心之上。 男人丝毫不介意她的嫌弃与勉强, 俯身落下一个轻盈而虔诚的吻手礼。 真是,令人恶心…… “二位贵客深夜造访,我这个老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不过‘红酒’总还是有的。” 说着便要起身。 “云佳小姐不必麻烦,我们通常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诺顿摇摇手,轻轻松了松胸口精致的温莎结。 纪云佳自然不会坚持,抱着她的龙猫抱枕,淡淡地望着对面的诺顿。 至于另一位先生,她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她毫不走心的寒暄与敷衍似乎并没有让眼前的血族男人动怒,他反倒尤有兴致地抬起右手支着下颌,道:“云佳小姐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家族中难得还有像您这般率性的女士,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不禁带着丝冷意:“最近,似乎有些……不太乖呢。” 话音未落,纪云佳的心跳一瞬间无法遏制地疯狂加速起来!那种强烈的失重感几乎使她窒息! 这该死的、令人恼火的血脉压制之力!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不想显得太过狼狈…… 可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输道:“诺顿少爷说笑了,我从小就不太乖,十四岁就敢离家出走了,这‘不乖’的事儿做多了,也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件?” 纪云佳一边嗓音不稳地说着,一边转头恨恨地盯着始终站在诺顿身旁的格伦。 也许,她此生所做过的最不乖的事情,便是枉顾了本人的意愿,强行转变了苏仕希。 当然,他早就抛弃了那个名字。 现在的他,只是格伦·苏,乔塞雅·诺顿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 这样说来,诺顿今晚前来特意对她一番折磨,实在是大大的狼心狗肺。他明明应该感谢她才是…… 纪云佳在心中自嘲地想着。 “哈哈哈~”乔塞雅·诺顿放肆地大笑起来,转头看向身边的同行者:“格伦,还真被你说对了,是一只倒着撸就会炸毛的小猫咪。” 小、猫、咪? 去你妹的小猫咪! 你才是猫咪,你们姓诺顿的全家都是猫咪! 纪云佳在心中无比恼火地叫骂着,同时还不忘把自己摘出来。 她骂的是姓诺顿的,而不是诺顿家族。 毕竟,她自己也属于诺顿家族,只是远没有资格被冠上‘诺顿’的姓氏罢了。 纪云佳咬着下嘴唇,愤愤地瞪着眼前的二人,眼里带着明显的火星子。 从进门伊始,格伦笑得始终收敛而有礼,他似乎看不见纪云佳的愤怒,只不紧不慢道:“纪小姐,时间不早了,老板与我也还有别的安排。因此,就请允许我有话直说了。” “看来格伦先生的中国话还未完全忘记,嗯……成语也用得不错。”纪云佳笑着鼓起掌来,满眼讽刺。 格伦却并不以为意,继而道:“耶利米·科恩是纪小姐酒吧的常客吧?” 明知故问,纪云佳并不打算回答。 见她沉默,男人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我想纪小姐一定有所耳闻,昨晚他犯了点事,据说事还不小,并且,就在附近。” “呵,我倒不知你们竟是来查案的?不过这种活儿不该是1601管的吗?怎么也不该轮到您二位大架吧?” “云佳小姐,东方人总说的‘分寸’二字,看来您还需要继续领悟。小猫咪的爪子如果太过尖锐,可是会被修剪掉的…”乔塞雅·诺顿的耐心终于濒临告罄,虽然他自认为今晚在面对女士时的风度和耐性都相当令人满意,与平时相比… 一股比刚才更强大的压迫感,让纪云佳的呼吸越发不畅起来,她艰难地抬手抚了抚垂在身前的长发,几乎直不起身来…… “纪小姐是聪明人,不如配合一下,我们彼此都会比较…轻松一些。”格伦仿佛看不见她的痛苦与强撑,语气平淡道。 “你们……要问什么?” “我们没有什么要问的,只不过…”他顿了顿,“关于昨晚的科恩事件,我们得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倒也不是什么十分紧要的消息,只不过听说纪小姐,似乎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 “……” “想必纪小姐知道,凡是涉及袭击人类相关的案件,元老院与各大家族都格外重视。没办法,事关两族和平大计。”说到此处,格伦嘴角漾起一丝微嘲的笑容。 “何必扯什么元老院和其他家族,血族律法我清楚得很。”纪云佳艰难地喘着气,“你也不用再与我兜圈子,既然在座的都是诺顿家族的‘自己人’,那么容我请问一句,‘我们’到底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还是……”她盯着格伦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嫌热闹不够精彩?!” …… “诺顿?”骆忆有些意外,“哪个诺顿?” “乔塞雅·诺顿。”见她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表情瞬间微妙,奚昭挑眉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把自己母亲亲手扔到森泽尔自生自灭的那个‘大孝子’。” 骆忆低下头用食指蹭了蹭鼻尖…… 这人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真是令人尴尬~ 乔塞雅·诺顿一直是最近这几十年间血族炙手可热,各大报刊争相报道的角色。 据传,他拥有极度灵敏的商业嗅觉,行事风格更是大胆果决,尤其在彻底摆脱了母亲的掣肘之后,家族地位就跟他本人强悍的敛财能力一样,一路扶摇直上,势不可挡。 “会长,我暂且先不考虑血监会同意接受这种危险品上市申请的背后原因,假如‘口红’真的上市,我想大概会成为有史以来血族最大的爆款吧……”骆忆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是这样,古丹图和曼斯菲尔德两大家族会坐视不理吗?”尤其是古丹图,她心想。 “这回你可问到点子上了。”奚昭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巨大的敛财机会。但是怎么办呢?诺顿家族已经率先递交了申请,一旦批下来,那Hexo-PD5的专利保护期将是……300年。” 300年! 难以想象诺顿家族的财富将会一骑绝尘,翻上几番? 黄花菜怕是都凉得透透的了~ “所以,他们多半会做两件事。第一,派内线拖住血监会审批流程的进展。第二,想办法拿到Hexo-PD5的样本。”奚昭冲她眨眨眼。 骆忆有些不解:“即使拿到样本了又怎样?到底还是诺顿家族先申请的不是吗?尽管MPAK的总部就在古丹图的地盘上,但我觉得还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 “他们当然不能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专利据为己有,只是……骆组长不妨想想,对于其他家族而言,这件事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骆忆沉默了,不自觉地站起身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她想到了早些年欧洲的血族势利对姜家的打压,似乎血族之间的内斗向来都是‘宁可大家一起糟,也决不允许你独好’的态度… 她突然回过味来:“Hexo-PD5是致幻剂的关键元素,他们利用内线拿到诺顿家族的送审样本,然后大量生产‘盗版’的致幻剂,从而提前搅乱整个市场,目的是让独家专利批不下来!” 好一招自下而上,用‘既定事实’倒逼上流源头…… “怪不得刚才我问您耶利米是不是服用了‘口红’,您回答说是,也不是了。”骆忆恍然大悟,“他服用的怕是盗版的致幻剂,毕竟‘口红’根本尚未来得及过审…” 奚昭赞许地点点头,补充道:“这也是我今天下午在市里开会时刚得到的消息,近期有大量类似致幻的药物流通在黑市,甚至其中还有人类参与倒卖。现在又正好出了个科恩案,这审批怕是遥遥无期了~” 果然,涉及到这种巨额回报的生意,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谁都没有专利,大家各凭渠道…… “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乔塞雅·诺顿就这样看着?” “这就未可知了,我们不妨等等……”奚昭的语气十分微妙。 骆忆无力地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的社会早已迎来了一次又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她的族人们,依旧秉持着一贯的傲慢与狭隘,‘孤高’的内卷着…… 她大概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唯一的疑团也只剩下了纪云佳。 “我想,你现在唯一不解的大概就是纪云佳与耶利米案的关系了吧?”奚昭淡淡地开口。 …… 说实话,骆忆对新任领导强大的读心术已经渐渐习惯了。 “先说说私人层面吧。我们在美国曾是大学同学,那大概是她的第……23个学位吧我记得,当然,这不重要。另外,Tender Me也有我一半的股份。总而言之,我们的私交不错。” “……”为了避免不合时宜的反应,骆忆暂且先愣愣地听着。 “我想你可能感觉到了,她对耶利米并没有恶意,可以说,他们也算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纪云佳是否知道耶利米为什么会与致幻剂有所关联?甚至,Tender Me有没有暗中进行致幻剂的倒卖?”这是骆忆最想知道的。 奚昭点点头:“我理解你的疑虑,假如我空口无凭地为她辩解说‘没有’想必也太过苍白。只是我刚才说了,Tender Me也有我个人一半的股份,我绝不可能允许纪云佳参与这类非法交易,更何况我还是血协的会长。” “……” “但是,纪云佳管得住酒吧的经营,却管不了所有往来客人的……不正当行为。” “Tender Me的客人中有人私下交易致幻剂?”骆忆皱眉。 “纪云佳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在尚未告知我的前提下,就自以为是的替耶利米·科恩‘解围’,至少她认为是在解围。” 替他解围? “什么意思?”骆忆疑惑道。 “是她帮助耶利米·科恩逃离了现场,利用了当时恰巧经过的游客团,趁乱带走了他。” “带去了哪里?” “Tender Me的仓库,之后她找机会出去联系了我,再折回去时,耶利米·科恩却不见了。” “……”骆忆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会长,我该相信你吗……?” 奚昭淡笑道:“不必,你只需要相信不久之后耶利米·科恩的证词。” …… 纪云佳锁上酒吧的大门,踏着台阶慢慢走上街道。 天已经快亮了,晨光微熹间,脑海中依然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她其实很清楚,他们今日是来警告她的。 警告她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显然,这只是个开始。 “苏仕希!” 她最后叫住了那个男人,诺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戏谑一笑,转身先走了。 格伦转过身,淡淡地问道:“纪小姐还有事?” “哼,诺顿家的看门狗,虽然有些屈才,看你的样子倒也得心应手的很。” “纪云佳”,格伦终于摈弃叫了一晚上的‘纪小姐’,冷冷道:“看在你我曾是旧识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还想要继续活着,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否则科恩的结局就将会是你的结局。” “……” “对了,请代我与老板转达对奚昭会长的诚挚问候。那么,早安,我的女士。” …… 第十章 文家有女名嘉禾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骆忆总算是踏上了码头坚实的水泥地板,看了看表,清晨5点10分。 她竟是足足在江上漂了近5个钟头... 好在不是一无所获。 奚昭站在不远处,正与游艇驾驶员交谈着些什么。 一晚上不睡觉,身姿依然潇洒挺拔的人类男性,她见过不少。 隔壁刑侦科的老搭档顾一维算是一个,不过这些年也开始频繁喊着‘西洋参续命’了~ 眼看这新任的奚会长也不像是个养生派,骆忆盯着他俊挺的背影,不自觉的想到了乔会长。 这么多年来,她亲眼见证了乔信远如何从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杉树,变成了逐渐佝偻的歪脖树,也不过短短二十来年… 她出神地盯着他背影的后颈线,默叹流年飞逝,不料背影的主人一个转身,直直朝她招了招手。 “骆组长,过来一下。” 骆忆一愣,顶着一头问号走过去。 “来,麻烦你替我付一下小费。”领导语气十分和蔼。 “……?” “嗐,我这不是手机忘车里了嘛。”见她一脸迷茫,领导核善地解释道。 骆忆乖乖地递出了手机,默默地看着奚昭在她的某某支付里打出了一个令她肉疼的数字…… “怎么了骆组长?心疼?”领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格外的…令人上火。 “哈,怎么会呢,能为您出一份力是属下的荣幸。”心好累,感觉突然饿了。 “真的?”领导一脸狐狸笑。 “……那必须的。”她确定她饿了。 “既然这样,就麻烦骆组长再凑过来些,刷个脸吧~” “……”WTF! …… 二人来到停车位时,天际已有些许亮色。 东方既白。 似乎漫长的一天还未过去,新的一天却已急不可耐的到来了。 事实证明,领导并没有框她。 奚昭晃了晃从车门内侧储物格里翻出来的手机,冲她眨了眨眼,仿佛在说:看吧,是真没带手机。 东边的江面泛起橘色的波光,两人安静的背靠车门,享受着黎明前的片刻静谧。 奚昭抬手捏了捏眉心,脸上终于还是爬上些许倦色。 “会长,一会儿驾驶员过来先送您回家休息吧,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回办公室。”骆忆提议道。 奚昭闻言瞄了她一眼,语气似笑非笑:“骆组长是不是对任何人都这么……体贴?” 体贴?这难道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而合理的善意吗? 对了,她忘了她不是人。 骆忆心中隐隐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的男人并不怎么喜欢看到她展现出颇为类似人类的一面,记得他让自己签下强制调遣令之时,他的语气似乎也有些难辨。 她本就是个心思敏感的性格,再加上身为血族的敏锐感官,她确实能感受到哪怕是极其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似乎不喜欢她身上的‘人性’。 为什么? “会长,体贴倒也谈不上。只不过对人类而言,熬夜确实对健康有损,我希望您最好不要独自疲劳驾驶,等休息好了再回来取车吧。”她决定暂且忽略自己心中的不解。 奚昭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语气简洁地说:“骆组长请放心,我惜命的很。时间还早,这里交通不便,还是让驾驶员送你到办公室吧。” 他语气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异样。 “另外,”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耶利米·科恩的抓捕在天亮后就会开始,这件事两方都很重视,我们血协必须谨慎对待。” “需要我协助抓捕行动吗?”骆忆问道。 “不必,派了刑侦那边。”他淡道。 “顾一维?” 奚昭挑眉:“是顾警官。你们很熟?” “还好……”挺熟的~ “骆组长不用心急,后续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你配合。” …… 奚昭的驾驶员很快就驱车赶到了。 “阿布,送骆组长回1601。”他最后看向骆忆,无奈地笑道:“没想到上任第一天就这么折腾,我很抱歉骆组长。” …… 清晨的路况很好,整座城市正在苏醒,街上零星可见正开门营业的早餐店。 很快,车辆就驶入了骆忆十分熟悉的区域,窗外的街道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前方路口的右侧就是中心医院,她不久前才来探望过沈欣瑶。 想到沈欣瑶,骆忆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另一个跟她年纪相当的小身影~ 也不知她的‘小可爱’最近过得好不好~ 看了看表,时间充裕,也许她可以去碰碰运气? …… 骆忆让阿布在不远处的路口把自己撂下,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想着那里距离1601的老楼也就几条街,也就没太在意。 下了车拐个弯,她来到熟悉的街心花园,又是桂花开的季节,她在长椅上坐下,闭上眼放空了片刻。 直到晨练的老人们陆续来到公园,骆忆方才起身看了看表。 时间刚刚好。 街角的‘黄阿姨早餐店’又迎来了它的每日高光时刻,远远望去,店内人头攒动。有赶着去学校上早读课的学生们,也有一旁催促着的家长们,还有些老人家也趁着热闹把起床后的头等大事顺便一起给解决了。 满满都是市井间的烟火气,骆忆很喜欢,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的看着他们一上午。 她踏着慵懒的步子,慢慢滑到早餐店玻璃门前的一个背影处,伸出食指轻戳一下…… 女孩吓了一跳,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狐疑地转过身,看到是她,却是意外的高兴起来: “骆姐姐!天哪!这么巧的嘛,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之前怎么都不来看我呀~~~” 女孩神气活现地转过身,脸上挂着明媚的笑颜,随即像是想到些什么似的,蔫蔫道:“也是,我之前住院了好久,你肯定找不到我了……都怪我们家文老师!唉……算了,往事不必再提。” 骆忆见她精神抖擞,病容不显,终于放下心来。 忍不住抬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嘉禾,你骆姐姐最近真是太忙了,等这阵子忙完,我带你出去玩吧?” “那可太棒了,迪士尼走起?还是……辰山植物园音乐节?”在给点阳光就能灿烂这一点上,文嘉禾一直拿捏得死死的。 “行行行,哪儿都行!但是你要向我保证,不许再迷迷糊糊地乱吃东西了,可以做到吗?” 女孩一听立马委屈的不行:“姐,你这么说可不对,我这次发病完全就是因为我们家老文的锅!要不是他把彩椒跟辣椒搞错了打成糊让我喝,我至于发病住院这么久嘛……” 骆忆叹了口气……心疼又无奈,文新荣这个糊涂爹她清楚的很。 尽管糊涂爹或许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 “那……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现在嘛,都挺好的,已经进入缓解期,再也不用管饲啦。” 骆忆笑起来:“缓解期还是要非常注意知道嘛,不许乱吃东西” “我没有啊,骆姐姐” 骆忆抬起下巴指了指二人身后的早餐店,“既然如此,你在这儿干嘛呢?又不能进去吃~” “唉……”文嘉禾摆摆手,“我闻闻味道过过干瘾总行吧…还不是刘书涵那个死丫头,她在里面吃早餐,居然让我在外面等她,真不厚道。” “姐,你不上班吗?” “当然会去呀,这不时间还早顺便过来看看你嘛。” “嘻嘻!最近有没有抓到坏人呢?”文嘉禾天真地笑道,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神奇女侠! 骆忆一时语塞,抓坏人…… 只怕抓到的未必是‘坏人’,而‘坏人’根本就不会被抓。 她随即甩甩头,并不想深入这样的情绪,尤其是在她的‘小天使’面前。 她的小天使身患一种被称之为‘绿色癌症’的罕见病,名为克罗恩,是一种原因不明的消化道疾病,终身无法治愈…… “嘉禾,你乖一点,爸爸可能比较粗心,妈妈工作忙。以后自己的早餐要自己负责哦,食材上要严格遵循SCD食谱,等你再稳定些了,姐就带你出门浪!”骆忆捏捏她软泡泡的脸颊。 “好的好的,知道了啦,我们家老文老夏啰嗦我就算了,怎么你也来啰嗦我呀,再这样下去,都要给我整不会了……”文嘉禾丧丧道,满脸嫌弃。 骆忆忍不住轻笑起来,无奈地摇摇头~ 很快,店里的友人就吃完早餐出来寻她了,两个小姑娘吵吵闹闹相携着上学去的背影,骆忆望了很久,很久,直到她们转过弯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 嘉禾,她最最亲爱的嘉禾…… 第十一章 突变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骆忆显然是今早第一个进到办公室的劳模,没有之一。 她给自己滤了杯挂耳咖啡,合着从窗外渗透进来的,带着些清草香的空气,平心静气地啜了一口。 所有压缩在脑海中的思绪,此刻一如离笼的鸟儿般纷至沓来,一桩桩一件件盘亘在心头。 为什么是耶利米? 他既然来了申市,为何不告知自己?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以他们之间长年的友谊和甚好的交情,这实在不合逻辑。 他又与Hexo-PD5的非法流通渠道有什么关联? …… 整个案件埋下的坑实在不少,骆忆此刻只盼望耶利米能尽快归案,她有太多的话需要当面询问他。 …… 接近八点半的时候,办公室渐渐热闹起来。 庞思礼嘴里叼着蛋饼,手里捏着袋豆浆,晃悠悠地就来了~ “我说你就不能到了办公室再开吃吗?叼个饼在嘴里成什么样子,真有这么饿?”金雪柯照例嫌弃了一通,随后话锋一转:“诶,昨晚的事我听说了,嫌犯真的是组长的朋友?” 庞思礼愣了一下,半晌才道:“这重要么?” 他这么一说金雪柯也顿了顿:“倒……也不是,就是好奇。” “那自己问去啊。”庞思礼越过她走向了工位。 自己问? 金雪柯一时无言。 说实话,她心情有些复杂。 与骆忆共事的几年间大家一直相处的很和谐。时间久了,她甚至觉得和平共处早就是两族的常态。再加上1601日常闲散的工作,她差点忘了自己当初入职时亲手签的保密协议中还有一条针对骆忆警官言行举止的‘定期评估’报告…… 血协表面上虽然是两族共设的机构,说到底,本质上不过是人类为保障自身利益而主导的血族管理部门,真正的公平,从未存在过。 骆忆对工作的矜矜业业,金雪柯始终看在眼里,每年的‘评估报告’她总是会真心地夸赞一番。 但是,有个疑问始终存在:骆忆为什么会选择几十年如一日的待在1601,这个从来对她称不上公平的地方? 眼下,突然出现的案件,让金雪柯蓦然意识到,骆忆终归跟她是不同的。 血族的危险性,从未真正消失…… 她一时很难遏制自己不去将‘血族会伤人’和‘像骆忆一样的血族会伤人’这两个命题联系在一起,在她得知了骆忆与嫌犯的关系之后。 早晨的办公室有些安静,除了小睿睿迟到一事被群嘲了几分钟之外,整个1601都在等消息。 在骆忆看来,耶利米如今大抵不过两个选择:主动投案和被捕。 自从整个文明迈入了大数据时代以来,在铁证面前,主动投案几乎是血族犯罪后的首选,即使是性质恶劣的案件,选择亡命天涯也依然是一个下下策。 因为一旦选择逃亡,那么嫌犯面临的将会是来自全球范围内的S级通缉令。 几乎在从警的第一天起,骆忆就将《两族和平协议》的第七条约定烂熟于心了: 基于血族同胞在基因层面上的部分能力全方位优于人类种群的客观事实,以及纵观历史上血族种群对于人类社会治安产生的巨大威胁,本条约定,任何被列入血族社会通缉令名单的在逃嫌犯,不论通缉令等级,不论案件种类,将一律同等被列入全球各个人类社会主权国家的S级通缉令,即刻实施全球范围内的抓捕。在抓捕行动过程中,如遇暴力反抗,或基于现场客观事实判定后的危及状况等,允当场击毙。 骆忆知道,耶利米绝不是那等亡命之徒。 今天负责抓捕行动的是顾一维的人,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有很多问题,她等着亲口询问耶利米。 骆忆甚至连预审的问题都想清楚了,因此当顾一维反馈到组里的最新消息是:嫌犯潜逃,抓捕失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起身喊道:“怎么可能?!” …… 祁南拿着水杯走到了窗边,看着正窝在那儿发呆的身影。 “想啥呢阿柯?”他语带关心道。 金雪柯闻言不大情愿地勉强给了个眼神,“也没什么,就是心里烦…你不用管我。” “……” “现在是我们组拿铁女王的间歇性自闭时间,你放那儿不用管。”工位上的边方义打趣道。 骆忆下午临时请假了。 金雪柯看着她空荡荡的工位,眼神有些失焦。 小睿睿纠结地握着手机,不知该不该联系自家小叔问问最新情况,转念又觉得问了也没啥意义…… 没抓到就是没抓到,这起案件,正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局面。 …… 骆忆并没有立刻回家,她习惯性的在早晨的街心公园坐了一会儿,又去文嘉禾的学校附近晃了一圈。 从后门里依稀可以看见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笑闹的身影,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 她看不见嘉禾,但却知道她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这让她无比安心。 踏进家门时,已经将近傍晚七点了,家中一切照旧,万籁俱寂中只余时钟的滴答声。 可在经历了这漫长的两天一夜后,骆忆觉得眼前熟悉的客厅一瞬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这也许就是她潜意识里不太想早些回家的原因,她不爱社交,却也不喜欢独处。 骆忆瘫倒在沙发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再一次想起了耶利米。 想到了他当年醉心作画时全情投入的模样,想到了布加勒斯特醉人的晚霞以及在秋色中摇曳的老橡木树枝条,心中一阵难过… 茶几上安静的架着一张相片,上面是文嘉禾与自己在健身中心的自拍大头照,画面中两人都笑的很灿烂。 骆忆心里很清楚,她其实不该参与到文嘉禾的生命中,无论是以任何形式。 可她忍不住…… 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小姑娘一辈子的平安喜乐,这样的情感太沉重了,她不可能理解,更没有必要去理解。 她有父母,有朋友,她不需要骆忆,可骆忆却需要她。 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嘉禾,生命才不至于毫无意义。 这样想着,她渐渐陷入了昏睡…… …… 午夜十二点半,月凉如水,和平饭店顶楼天台上临时搭起的白色帆布帐篷,被夜风吹得吱吱作响。 乔塞雅·诺顿边走边嫌弃地撇撇嘴:“啧,当年曾祖父丧礼上的帐篷看起来都比这个牢固,那可都是400多年前的事儿了,人类在这方面真是毫无长进,你说呢,亲爱的格伦。” 格伦·苏推了推眼镜,好笑道:“乔,我不得不说几乎没有人类会选择在酒店的天台上举办丧礼的,而婚礼倒是有可能。” “哦?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迈向坟墓的仪式吗?”乔塞雅嗤笑道。 “好吧,这么说也没毛病,”格伦不在意地耸耸肩,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天台边缘的一个背影上,“走吧乔,别让我们亲爱的老朋友久等了。” 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天台边缘处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面上带着几许笑意,却凉薄得未达眼底。 “哟!今晚为何不约在钟塔?顺便还能够祭奠一下你那‘令人尊敬’的兄长。”乔塞雅放肆地笑了几声,随后懒懒地伸出了右手道:“好久不见,请允许我先恭喜一下我们伟大的青年才俊。如何,新官上任,感觉可好啊,奚昭会长?” 奚昭瞥了一眼他伸出的右手,选择了直接无视。 他抖了抖衣领,向格伦轻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随后看着乔塞雅冷冷道,“拜你所赐,新官上任甚是忙碌,呵~” 第十二章 往事如昨,岁月如斯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喝一点吗?”奚昭拿起见底的起泡酒瓶,用修长的手指轻弹一下,问道,“口感不错,想喝就再开一瓶。” “不、不用麻烦,”骆忆忙道,“您知道的,我们喝酒等同于喝水,挺浪费的…” 奚昭闻言只摇了摇头,戏谑道: “每种酒的口味各不相同,怎么会等同于水?骆警官难道以为,人类喝酒只是用来买醉?” 骆忆刚想辩解一二,他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道: “我很久以前就问过纪云佳,以她的能力为什么要选择仅仅开那么间小酒吧?你猜她怎么说的?” 骆忆不知…… “她说,这里能让在这座城市漂泊的血族同胞们感受到‘家’。”说完,他状似随意地看向她,“反正我是没听明白,身为同胞,骆警官懂吗?” …… ‘家’吗? 有多少像耶利米这样平凡的血族,平日里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身的不同,努力去顺应着人类世界的一切,却依然活在人群间孤寂的罅隙中… 他们的生命太漫长了,当生活过得渐渐像水一样平淡,当心中越来越多的无奈与悲凉仿佛永远得不到化解… 也许在那间地下酒吧中,会让他们的灵魂短暂地感受到这尘世中的喜怒哀乐,所爱以及所恨。在那里,他们仿佛才拥有了一种资格,与其他人类一样得意忘形地大笑,或撕心裂肺地痛哭! 他们明明也属于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却仿佛没有带给他们多少‘家’的感觉。 骆忆想,她是明白纪云佳的。 于是她走上前,拿起桌上的空酒杯,笑道:“会长,请给我来一杯,谢谢。” 奚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底方有了笑意,眼神仿佛再说:孺子可教也。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瓶酒,熟练地打开,‘啵’,像夜空中炸开的一朵礼花声。 却在此时,船身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眼看新开的酒瓶就要顺势飞出船舷落到江里,骆忆一个闪身一手拉住船舷上方的栏杆,一手稳稳拖住瓶身,可谓身形流畅,势如疾风… 一反身就见奚昭依然维持着刚才酒瓶脱手时的姿势,满脸不可思议: “优秀啊骆警官,这瓶起泡酒从我的手中转移到你的手中,居然只用了1秒钟,这难道就是地球生命体的物理极限了吗?”说完很不见外地笑了两声,“真是令人怀念的身手…” 骆忆顿时就尬了…… 长久以来,她已经太习惯了在人类面前掩藏起自己的不同,乍一下暴露了自己异常优秀的运动神经,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无所适从… 手指笨拙地捋了捋耳边碎发,这是她每每感到不安时下意识的动作,落入奚昭眼中,却觉得分外有趣。 “会长…那个…我们还要在江上待多久呀?”这眼看着游艇从十六铺码头晃到了秦皇岛码头,又从杨浦大桥折返回十六铺……骆忆看看手表,凌晨2点28分…… 究竟是谁刚才喊着要充足睡眠的啊?! “如果骆警官困了,楼下有卧房。” “我不困……”要困也不是她先困吧~ 见她眼神欲言又止地望过来,奚昭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过了睡点了,我反而睡不着,多谢骆警官关心。” “嗯……”不,她只是想下船而已… 一阵江风袭来,带着夜晚初冬的寒意吹起了骆忆眼前的几缕发丝。 “会长,天气凉,江上风大,您要不要回舱里休息?” “不了,外面风景好。” 大半夜的灯都息了,除了江面上偶尔经过的货船上有几点星火,哪里还有什么风景可看…… 骆忆叹了口气,领导果真难伺候。 “骆警官,我小的时候,还没有建起越江隧道,更没有大桥,那时候想要到浦江对岸还是需要摆渡的。”奚昭忽然说道。 骆忆见他难得说话一脸认真,玩心忽起,一本正经道:“会长,您可能不知道,我小的时候若是想要去到江对岸,可都是靠游的,哪里有什么摆渡船啊~” 奚昭闻言就乐了:“骆警官,你小的时候上海早就开埠了,每天往来的渔船和商船不断,你一个白家的小姐,怎么着也沦落不到需要靠游的吧?” 说着,他转过身来笑望着她,左手肘搭在一旁的船舷上,“我年纪小,你不要蒙我。” “喝喝……”骆忆尬笑两声。 年纪虽小,官却不小,后生可畏啊…… “那时候,我一有空就会要求我哥带着我来江边看渡船。” 骆忆楞了一下,随后小心地说道:“您的哥哥…奚徵,后来找到了吗?” “哈,真是好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骆警官好记性。” 奚昭有些意外地看过来,似乎没料到她还记得这些,“没有,那次事件后他就失踪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我就权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抱歉,我不该问起这些。” “大可不必,这是他的选择。” 他平静地诉说着,情绪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已经完全放下过去。 骆忆一时不知如何继续接话,只得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的起泡酒…… 她当年虽没有见过奚徵,却是听说过他。 猎人家族的一切动向血界都很关注,而奚徵… 那曾是奚家人的骄傲。 她依然记得初见奚昭时的情形,彼时他不过八岁,看上去像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包子~ 小小一只站在顶楼天台边缘的台阶上望着下面车水马龙的街道一动不动…… 可把当时的自己吓坏了,她遥记得自己一阵风般的冲了过去,拉着他软软的小手臂,硬是将他拽了下来…… 速度之快,令当年小小的奚昭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姐姐,你是妖怪吗?” …… 往事犹如昨日,岁月却流逝如斯。 昨日的小包子,今日的会长…… 骆忆看着奚昭夜色中的侧脸,正感慨着,他却忽然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地说: “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当年在和平饭店的天台‘救我一命’的事啊?” !! 会长,您是妖怪吗?会读心术的那种…… “咳、咳咳……”骆忆感觉自己被风呛了一口,“没、没有啊,哈哈哈哈……” “哦?”奚昭一脸不信,眯着眼笑道,“不过你搞错了,我当年并非是想要跳楼,因此这‘救命之恩’自然是无从谈起。” “我知道啊,所以从没打算要以‘救命恩人’自居~” 她当时拽下了小包子后就明白了,这个孩子不是想要做傻事。 他只是在找哥哥…… 那个天台是奚徵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第十三章 血色黎明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门口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纪云佳就猜到来人的身份了。 “晚上好啊,云佳小姐,许久不见,您还是……如此美丽。” 来人一头金棕短发,嘴角含笑,面容苍白而英俊,穿着一身与瞳色相似的墨蓝色西服,右眼下一颗泪痣在午夜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冷漠而阴郁。 他径直走向纪云佳所在的卡座前,从容地坐下,而后舒适地翘起二郎腿,一派主人翁架势丝毫不显拘束。 见纪云佳面上并无丝毫意外,忍不住挑眉,“云佳小姐今晚的生意怎么如此冷清?” 说着,装模作样地四下环顾一周道:“还是,特意在等我呢?” “呵呵,罗哈尼少爷向来行踪诡秘,我们这些小人物怎么能猜得到您何时莅临呀。” 纪云佳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语气平淡道:“对了,今天怎么没见到您的那条……哦不,那位跟班同来啊?” 被称作罗哈尼的男人闻言戏谑一哼,随意道:“亲爱的格伦也许还沉醉在门外的街景呢,毕竟,那儿可是刚发生过一件‘大事’呢…你说呢,云佳小姐。” 纪云佳直接没理他,只低头玩着自己精美的指甲。 话音刚落,门口随即响起另一个男声:“感谢纪小姐还惦记着我,怎么好让女士久等?” 男人身材修长,同样穿着一身精致合体的西服。 一手插在西裤口袋,他缓步走到纪云佳面前,低头弯腰并优雅地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纪云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伸出手覆在他朝她展开的掌心上。 一个轻盈而虔诚的吻手礼。 真是……令人恶心…… “二位贵客深夜造访,我这个老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不过‘红酒’总还是有的。” 说着便要起身。 “云佳小姐不必麻烦,我与格伦刚吃过‘夜宵’,暂时不饿。”乔赛亚·罗哈尼摇摇手,轻轻松了松衬衣的领口。 纪云佳闻言重新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至于另一位,她竟是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 她毫不走心的敷衍与寒暄似乎并没有让眼前的‘少爷’动怒,反倒尤有兴致地抬起右手支着下颌,道:“云佳小姐果然还是一样的可爱,就是最近……似乎有些不乖呢~” 纪云佳的心跳一瞬间无法遏制地加快起来,她有些恼火! 这该死的血脉压制之力!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不适,镇定道:“罗哈尼少爷说笑了,我从小就不乖,十四岁就敢离家出走了,这‘不乖’的事儿做多了,也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件?” “哈哈哈哈……真是个小可爱~”乔赛亚·罗哈尼闻言放肆大笑起来,转头看向身边的伙伴,“格伦,还真像你说的,是一只倒着撸就会炸毛的小猫咪~” 小、猫、咪? 去你妹的小猫咪! 你才是猫咪,你们全家族都是小猫咪! 纪云佳咬着下嘴唇,愤愤地瞪着罗哈尼和他身旁的男人,眼神带着明显的火星子。 与罗哈尼不同,格伦笑得一直收敛而有礼,他不紧不慢道:“纪小姐,时间不早了,少爷与我之后还有要事,那么请允许我有话直说了…” “看来格伦先生的中国话还未全忘记,嗯……成语也用得不错。”纪云佳笑着鼓起掌来,满眼讽刺。 格伦却并不以为意,继续道:“耶利米·科恩是纪小姐酒吧的常客吧?” 明知故问,纪云佳并不打算回答。 见她沉默,男人只是笑笑,“我想纪小姐肯定知道,昨晚,在门口的街上,他犯了重罪的事吧?” “哟,难不成你们是来调查案件的吗?不过这种活儿不该是1601管的吗?怎么也轮不到劳您二人大架吧~” “云佳小姐,东方人总说的‘分寸’二字,看来你还需要学习。小猫咪的爪子太尖锐,可是要被剪掉的呢…”罗哈尼的耐心终于濒临告罄,虽然他自认为今晚在面对女士时的风度和耐性都相当令人满意,与平时相比… 有一股比刚才更强大的威压感,让纪云佳的呼吸越发不畅起来,她艰难地抬手抚了抚垂在身前的长发。 “纪小姐是聪明人,不如配合一下,我们彼此都会比较…轻松一些。”格伦仿佛看不见她的痛苦和强撑,语气平淡道。 “你们……要问什么?” “我们没有什么要问的,只不过…”他顿了顿,“关于昨晚的科恩案,我们得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呵,也不是什么十分紧要的消息,只是据说纪小姐似乎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 “……” “想必纪小姐知道,凡是涉及袭击人类相关的案件,上面都格外重视。没办法,事关两族和平大计。” “上面?那么容我请问‘上面’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还是……”她盯着格伦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嫌热闹不够精彩?!” …… 当骆忆终于踏上了码头坚实的水泥地时,她都想抬头感谢苍天了…… 看了看表,清晨5点10分。 她竟是在江上漂浮了整整近5个钟头…… 好在倒不是一无所获。 看向不远处的会长,似乎正与游艇驾驶员交谈。 一晚上没睡,身姿依然潇洒挺拔的人类男性…… 年轻人就是爱糟蹋健康! 骆忆这厢正默默腹诽着,不料会长那厢竟忽然对她招招手~ “骆警官,来,麻烦替我付一下小费~” “……?” “我这不是手机忘在车里了吗?”见她一脸懵圈,奚昭核善地解释道。 骆忆乖乖地递出了手机,默默地看着奚昭在她的某某支付里打出了一个令她肉疼的数字…… “怎么了骆警官?心疼?”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格外…令人上火~ “喝喝……怎么会呢,能为您买单是属下的荣幸…”心好累~ “既然这样,就麻烦你凑过来刷个脸吧~” “……” WTF! …… 二人来到停车位时,天际已有些许亮色。 东方既白… 漫长的一天还未过去,新的一天却已经开始。 手机铃声在他们坐进车厢的一瞬,适时地响起。 却不知是第一个,还是其中之一… 奚昭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间轻皱…… 随后望向身旁的骆忆,并未急着接起,而是发动车子,放下了手刹,缓缓驶离了码头。 铃声响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会长?您不接电话吗?”骆忆有些奇怪道。 谁会在这么一大清早打电话给他? “骆忆,”开车的男人忽然正色道,“你眼下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全部,然而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不过既然路在脚下,你未来所能做的一定比你想象的更多。” …… 她一刹那觉得自己似乎没听明白,转瞬却又觉得似乎听明白了…… 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手机铃声恰如其分地再次响起,这回奚昭没有忽略。 他从容地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奚会长吗?您总算接电话了!我们找到耶利米·科恩的尸体了,果然在他家中,现场怀疑是自杀……” 骆忆只觉得车内的暖风声似乎变得有些刺耳,她听觉异常敏锐,却也渐渐听不清会长手机通话中的内容…… …… 纪云佳锁上门,踏着台阶慢慢走上街道。 晨光微熹间,脑海中依然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她其实很清楚,他们今日是来警告她的。 警告她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显然,这只是个开始。 “苏士希!” 她最后叫住了那个男人,罗哈尼回头看了她一眼,戏谑一笑,转身先走了。 格伦·苏转过身,淡淡地问道:“纪小姐还有何事?” “哼,罗哈尼家的看门狗,虽然有些屈才,看你的样子倒也得心应手的很。” “纪云佳”,格伦终于摈弃叫了一晚上的‘纪小姐’,冷冷道:“看在你我曾是旧识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还想要继续活着,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否则科恩的结局就将会是你的结局。” “他怎么了?” “呵…你会知道的,很快。” “……” “对了,请代我与罗哈尼少爷转达对奚昭会长的诚挚问候。那么,晚安我的女士。” …… 第十四章 平凡的夙愿(一)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97年秋,整个布加勒斯特沉浸在梦幻般的橙红,迎面袭来的微风带着果香,干燥而凉爽。(PS:布加勒斯特为罗马尼亚首都) 轿车疾驰过市区的桥面,夕阳下,远处登博维察河另一端的小山丘上,依稀可见族长大教堂华美肃穆的轮廓。 可惜那时的岑妍卿却没有丝毫欣赏美景的心思,她坐在后座一路未语,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象虽看入眼中,却并未投射到眼底。 轿车很快驶入市郊一座僻静的花园,古老的建筑在鲜红的残阳下显得影影绰绰,诡异而扭曲… 而它的主人,也将同它一起,永远埋葬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中… 尽管事前已有心理准备,岑妍卿依然被这残暴而血腥的现场所震惊。 尤瓦尔·古丹图死在了他华贵的书房内,那张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上,但确切的说,只是他的身体死在了上面…… 他的脑袋并不在这间房里,元老院监察司的人在后院那口枯井里,找到了他那颗并不太完整的脑袋。 “我可没有骗你吧,妍卿·岑,这是个天大的意外!这会儿元老院里各大家族都已经闹翻天了!”说着,眼前胖胖的血族男性重叹一口气,他驼着背,一脸颓色,连带着蹩脚的英语口音都听起来更奇妙了。 他轻轻抚上半边脸,道:“可怜我连着牙疼了两天,还食欲不振!现在再来这么一出,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岑妍卿在一瞬间有些想笑,但眼下情形确实不太适合,只得努力保持端庄道:“阿克利先生,我非常理解您当下的心情,但是现在情况紧急,言先生此刻也在酒店等着我的回复,因此,我迫切希望能通过您向元老院提出申请,我们需要换一位新代表,立刻马上!” 胖男人更蔫了,像一朵枯萎了的大王花…… “我的小姑娘诶,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我到哪里去给你找一个新代表哦?” 他随后定了定神,无奈道,“中国商会这块儿肉太肥了……上面几个家族觊觎了可不是一天两天,可我确实没料到,这都快21世纪了,吃相还这么难看……” 话音刚落,雕花木门外隐约响起一个男声: “请、请问阿克利先生在吗?” 阿克利闻声上前拉开木门,来人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血族,穿着一件旧旧的呢子外套,衬衣的下摆有一半还没塞好……导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土包子~ “你谁阿?找我什么事?我现在很忙!”阿克利没好气道。 “那个…您好先生,我的名字叫作耶利米,耶利米·科恩,是莱茵斯库爵士让我过来给您这份文件的……”说着,他小心翼翼地递出了手上的文件,同时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岑妍卿,仿佛对她那张明显不同的东方面孔产生了一丝好奇。 “莱茵斯库?”阿克利狐疑地接过文件,冷哼道,“那个老狐狸又想干嘛?” 他随手拆了文件袋就翻阅起来,不一会儿却气得连胡子都要竖起,他一边将纸张翻得沙沙响,一边气愤道:“我就知道这个老狐狸找我准没好事!你先拿上这堆破纸给我等着,我现在就要给他打电话!” 说着,阿克利踩着重重的脚步,直勾勾奔着客厅而去…… …… 前厅只留下了岑妍卿和刚来的血族青年大眼瞪小眼…… 他似乎有些拘谨,僵硬地向眼前的东方女孩打了声招呼,就慌忙别开视线,转而盯着一角的花瓶。 他们离得不远,岑妍卿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那股平淡无奇,毫无威压的血脉之力。 她观察到,青年似乎对自己相当好奇,时不时地偷偷瞥一眼过来,一旦与她目光相撞,却又迅速移开~ “你好啊,科恩先生,我叫妍卿·岑,来自中国。”她大方地开口道,同时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青年似乎受宠若惊,右手搓了搓衣服下缘,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与她相握… 而当两人双手相握的瞬间,属于彼此微温的掌心,让他们同时一愣! “你、你是……”她惊讶道,“难道你是母胎转变者吗?” 真稀奇~ “嗯……”耶利米尴尬地挠挠头,随后回问道,“你也是吗?那还真是巧…” 岑妍卿笑了笑,“不,我是……白秀棋。” 下一秒,青年震惊的表情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内。 “你、你你你……你就是……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半血公主’?!” “是我。” 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 半血公主? 呵,简直就是个无聊又恶意的讽刺… 耶利米苍白的脸上,一瞬间仿佛有了些血色。 这么激动? 岑妍卿觉得甚是有趣,刚想着调侃两句,但转念一想到当下糟糕的局面,以及酒店里等着她交差的那位,顿时又没了兴致…… 恰在此时,阿克利‘噔噔蹬’地踱着步子走了回来,她更是掐住了话头。 一位普通而有些腼腆的血族青年, 这是她对耶利米·科恩不好不坏的第一印象。 …… “原来是真死了,我还当是烟雾弹呢。”言思度面无表情道。 “是啊,不光死了,还死得透透的。”岑妍卿无奈道, “这下可真是难办了,难道江南商会第一次跨国跨种族的商业谈判之旅,就要折戟在罗马尼亚了吗?我本来还想着能回到伦敦看看呢…” “你多久没去过伦敦了?” “嗯……也就三十多年吧。”她回忆道。 言思度听后一脸无语……血族的时间标准他不懂,也懂不了~ “不过,情况也未必没有转机。” “怎么说?” “我刚才试探性的给罗马尼亚血协分会去了电话,表明我准备离开回国了。” “他们阻止你了?” “不只,他们强烈地劝说我暂时留下,说是元老院和血协目前正在积极讨论中,一定会尽快给我个交代。”言思度依然延续着他面无表情的叙述。 “你说……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杀了尤瓦尔·古丹图,就不怕整个古丹图家族暴动吗?他们在元老院的席位可是不少。” “呵,这我不管,我的任务就是卖血,挣钱,卖给谁都一样。” “……”还真是‘言·冷酷的资本家·思度’。 “话说回来,我觉得人类身为‘猎物’,主动出售自己的血浆给‘狩猎者’以换取钱财,这事儿终归还是挺魔幻的,言先生觉得呢?”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这与工人出卖劳动力给工厂,妓女出卖色相给嫖客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可以,这个回答很言式… “倒是你挺奇怪的。”言思度忽然看过来。 就在岑妍卿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谈论起她暧昧不明的身份时,他却说: “下了飞机这么久也不见你喊饿,我白白准备了两袋血浆在冰箱里,”说着他朝房间里的开放式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现在估计都不新鲜了。” 真感动,居然还有人类会主动投喂她~ “喝喝~”她干干地笑了两声,“言先生忘了我是杂食性动物吗?” “不需要血浆?” “……不全需要” “那就还是需要” “嗯……好吧,需要…” …… 事实证明,血族世界为了自身的稳定,与族群的可持续性发展所下的决心还是相当充分的。 以古丹图家族所代表的传统贵族势力,近几十年间正在被世界各地的新贵们不断挑战。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厌战者,况且,在人类族群科技发展正不断迭代的当下,狩猎成本只会越来越高… 血族想要继续活着,并活得滋润的方式,只有合作共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深知人类这种生物的‘七寸’在哪里: 宇宙黑洞般的欲望…… 第十五章 平凡的夙愿(二)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看来短期我们是走不了了。”言思度边看报纸边说道,顺手端起了桌上的热咖啡。 东南欧这片区域的血族,千百年来本就纷争不断、动荡不停,又恰逢世纪末的新旧交替,显然哪一方都不愿放弃言思度背后所代表的的庞大的中国生意。 从最初一场又一场的谈判,一个又一个的新代表,局面终于从一锅烂糊粥渐渐走向了有序,谁都知道,利益是永远不可能被均匀分配的,但如果因此砸了场子,那最后谁都分不到一个子儿…… 见好就收,也许是血族为数不多的优良品质。 “言先生不急吗?”岑妍卿道。 “我当然不急,财不入急门。”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 “给他们些时间,让他们斗,我也只会同最终搞得定的一方做生意,省得以后麻烦。假如他们连肃清内部,一致对外都做不到的话,那就根本不配存在于地球上,不如赶紧灭绝也算节约资源。” …… 啧!毒舌的资本家…… 岑妍卿觉得,资本家里的‘吸血鬼’比起真的吸血鬼,其实毫不逊色~ “斗来斗去,不还是大家族占优势吗?树大根深,人多势众,元老院和血协也都是他们的人……”她感叹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斗兽棋玩过吗?带脑子的小老鼠未必最终赢不过脑瘫的大象。”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去议会办公厅啦,有事打电话。” “你最近往那里跑得很勤啊?他们发你工资?” 岑妍卿闻言,无奈笑道:“我工作的积极性难道只能用钱来衡量不成?” “难道你还想跟我谈理想?谈信仰?”言思度不屑道,“以你目前的智商,也就只配跟我谈钱了。” “……”忍住! 绝对不能跟伟大的言代表生气!也绝对不能揍他,更不能咬他! 她的工作就是代表血协,全力支持并促成江南商会与血族群体的对外贸易与商业交流! 以及,全程保证言代表的人生安全! 以上! 岑妍卿迅速在心中默念了三遍‘职场准则’,随后满脸堆笑道: “我在议会办公厅里虽没什么要紧事,但勉强还算是个‘座上宾’,上面有什么新动向也总会先通知我一声,当然,这一切归根结底还都是仰仗言先生您强大的影响力啊!毕竟…” “停!” “……” “赶紧走!” “……” 好极了,债见! …… 没想到再次见到那位血族青年,是在办公厅走廊上挂着的一幅名为‘落日’的油画前。 “科恩先生?居然又见面了~”她主动招呼道。 耶利米·科恩愣愣地转过头,仿佛思绪还停留在眼前的画作中没来得及抽离。 “白……岑小姐您好…”他又拘谨起来,罔顾了下四周,用生硬的英语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唉……说来话长,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总之是一言难尽~”她感叹一声,随后好奇地问他: “科恩先生今天怎么会来议会办公厅?” “哦……我就是来拿份文件的,平时,我都是在隔壁的大楼工作……” “隔壁大楼是?” “一家当地血族的家族银行……”他腼腆地微笑道。 “莱茵斯库家族?”她忽然记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提到的那份文件主人的姓氏,它属于一个罗马尼亚当地十分显赫的大家族,在整个欧洲也有一定势力。 “对,我是在里面负责精算业务的…” “原来您是一名精算师呀?” “算、算是吧……嘿嘿嘿~” “你喜欢这幅画?”她指了指‘落日’道。 眼前的青年却半晌都没有回答,就在岑妍卿感到有些奇怪时,他轻轻说道: “这是我画的……” “……!这里的其他人都知道吗?”她惊讶地睁大双眼,看了看四下经过的人流,却似乎并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个角落。 “没有人知道……也、不需要人知道。” “为什么?你画得那么好!原来科恩先生不仅是名精算师,还是位画家呢~”岑妍卿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青年闻言慌忙摆摆手道,“不、不、我这样怎么能算是画家呢,我只是有空时就瞎画画而已,岑小姐真的过誉了……” “瞎画画都能这么漂亮,我怎么做不到呢?”她忍不住打趣道。 耶利米尴尬地挠挠头,完全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嘿,我说笑的,科恩先生Never mind~” “其实……其实我一直没觉得自己在画画,”青年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 “那些都是我想对这个世界说的话而已……” 也许是平日里看多了元老院和议会中老谋深算的家伙们,以及酒店顶楼套间里的那尊‘大神’,岑妍卿觉得今日与眼前青年的闲谈简直可称得上是如沐春风般的清新~ 一位虽然普通而腼腆,但性格温柔和善又颇具才气,并且脑袋瓜很聪明的血族青年, 这是她对耶利米·科恩,在添了几个形容词后的第二印象。 同时,她也想去看看他的其它画作,因为他说,那是他想对这个世界说的话…… 就等到下次见面吧~ 岑妍卿愉快地想着… 未曾料到,与耶利米的第三次见面来得很快, 却是异常惊心动魄,凶险万分。 …… 数日后的一天傍晚,在登博维察河浪漫的夕阳余晖中,言思度与岑妍卿受邀登上了阿尔斯塔号游轮,领略一番夜色中的布加勒斯特。 多瑙河虽然水量丰沛,其支流登博维察河在市区境内的河道却并不很宽敞,每当行驶到热闹的河段,岸边总少不了有热情的年轻人们向着轮船的方向挥手致意。 每当看到有人向船上挥手,岑妍卿都很开心,她一向喜欢热闹~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言代表, 意料之内的面无表情… 她默默放下举起了一半的手臂,佯装无事发生~ “挥啊?怎么不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言思度淡淡地嘲讽道。 “……”没关系,要保持微笑!说好的不打,不咬,不生气~ …… 晚餐时,他们见到了莱茵斯库家族的当家人,也是阿克利口中的老狐狸:康斯坦汀·莱茵斯库。 他异常热情地把言思度迎进了楼上专为血族特设的包厢,那里装饰精美,还拥有自己独立的甲板。 然而,他只邀请了言思度一人…… 在她表示自己需要全程陪同言先生以随时保障他的安全时,莱茵斯库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白小姐请放心,我们将比你更加重视言代表的人身安全。” 那声‘白小姐’让她瞬间明白对方对于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 无惧于莱茵斯库充满了鄙夷的语气,她刚想继续坚持立场,却收到了来自言思度的眼神示意… 岑妍卿百无聊赖地靠在底层甲板一侧的扶杆上,透过玻璃看舱内热情高涨的游客们相互攀谈嬉笑着… 她有些郁闷,不明白言思度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跟随。 想想这个男人还真是胆大,以区区人类之身‘单刀赴会’,没错,她记得他西服内袋里确有一把瑞士军刀…… 但就这点破装备,别说面对整整一包厢的吸血鬼了,能干翻一个都是千古奇迹! 她望着前方渐渐收窄的河道,随着慢慢驶离了市中心的热闹河段,两岸肉眼可见的人流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茂密的树丛…… 岑妍卿忽然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她说不出具体原因, 但这很正常,她天生敏锐的感官与直觉总是快于大脑的思考… “你一个人杵在这里干什么?害我找半天。”耳边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了言思度略显不满的嗓音。 她回过头,见言思度正拿着杯白葡萄酒缓步而来。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不安好似巨大的阴影般急速扩张,沉重的向她压来, 而野性的本能,也让她在一瞬间无法遏制地进入了备战状态! 一切都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一声尖锐的,类似口哨般的声响从岸边的树丛内破空而来, 一发子弹!!! 第十六章 平凡的夙愿(三)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言思度!!!” 岑妍卿惊恐的叫喊让他下意识的脚步一顿,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手上一片湿冷… 他低头一看,酒杯炸裂,冰冷的酒体四下延展…… 还没等言思度稍作反应,一股力量强势地压上他的后颈部,使他不得不被迫弯下腰, 紧接着臂弯处传来一股推力,几个闪身就来到了舱内走廊。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言思度精密运转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宕机,他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岑妍卿,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一种强大的压迫感竟让他第一次直观的体会到: 她与他是如此的不同… “放开!你以为我是兔子吗?!”似是那样的认知让他格外不爽,言思度愤愤地开口。 岑妍卿闻言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在说什么,她讪讪地松开揪住他后颈部的爪子,并将爪子移动到了他的肩上…… “言先生见谅,您现在千万不要抬头!” “我知道,你放开,我不动。”言思度冷静道。 他迅速分析着当下的局面, 是谁会想要动他? 是警告,还是真的要他死? …… 谁知岑妍卿的想法却跟他完全不在一个路子上~ “我说言代表?您刚才在楼上包厢是不是跟那帮老家伙谈崩啦?他们这是要杀人越货啊!” “货?”言思度闻言冷笑道,“货在哪里?杀了我不仅货没有,场子都难保。” “额……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都搞不清究竟是谁想要您的命。”岑妍卿一边警惕地听着四下的动向,一边说道,“舱外是不能去了,现在河道两岸都是树丛,依然容易被狙。” “你觉得刚才的子弹是从岸上过来的?” “我确定。”她肯定道。 “那走吧,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去仓里人多的地方。”言思度说着就要起身。 不料却被身边的女壮士一把按下,“言先生您慢点!我先走,您跟在后面!” “……” “?” “岑女士……”他咬着牙,忍无可忍道,“如果你再敢像逮兔子一样按着我的脖子,我保证,回去以后你必定会失业滚蛋!” 最后的自保是手放开…… 他们一前一后,小心地来到一层大厅门口,厅内是整座游轮最热闹的地方,隔着门都能听到乐队的演奏,以及人声鼎沸的觥筹交错。 岑妍卿刚想推开门,耳边一道略显急促的嗓音响起: “不要进去!” ……!! 是谁?她立刻转身,下意识地挡在言思度身前! 来人站在转角扶梯处,笼罩在上方投射的阴影下…… 耶利米·科恩? 他居然也在这艘轮船上! 如果此刻见面的地点是在议会办公厅,那么她一定会感到十分欣喜地迎上去…… 但此时,她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松懈,只是警惕地盯着他道: “没想到科恩先生今晚也在,我之前怎么都没见到你呢?” “我在……但这不重要,现在……” “抱歉,这很重要,因为你的老板也许就是要我们死的那位。”岑妍卿冷冷道,眼神死死盯着对方的表情变化,企图找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她此刻不敢相信这艘船上的任何人,尤其是血族!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他老板是谁?” “莱茵斯库,刚才邀您入场的那位。”岑妍卿没有回头,机械地答道。 言思度却轻轻推开了护在她身前的姑娘,在她满眼的不赞同中回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是莱茵斯库派你来的?”他沉声问道,语气从容。 “不是的……是我刚巧看到了……”耶利米的话说得有些含糊。 言思度却听明白了。 “为什么让我们不要进去?里面都是人类,对于此刻的我们而言显然更加安全不是吗?” “不、不是的!”耶利米忽然急促道,“你们应该马上就上楼去,就去刚才那间包厢,莱茵斯库爵士就在里面!” ?! 见鬼了,这是让他们羊入虎口吗? 岑妍卿刚忍不住想反驳,一旁的言思度却死死拉住了她的胳臂~ “我可以信你,但需要一个理由。”他淡道,依然一派从容之色。 “……”耶利米犹豫了一瞬,终于说道:“无论是谁,他们都绝不敢当着莱茵斯库家族和一干元老的面动手的,即使是莱茵斯库爵士本人都不行,因为……这是禁忌!” 他说完,见面前二人依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他只得急切道:“你们此时千万不能跑到人类聚集的地方,那样只会更危险!请相信我!” “为什么人类多的地方反而更危险?”岑妍卿忍不住插问。 “岑小姐,如果真有血族想要对您身边的先生不利,那负责动手的多半会是人类!” “哈?” “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全程不涉及到血族,那么最终这只会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而不会升级到上面最忌讳的种族问题!而这,只需要‘钱’就能做到!现在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 花钱买凶! 如此简洁明了的手段她理应想到的……! “这个理由我接受,我们会尽快上楼,感谢你的提醒,科恩先生。”言思度颔首。 耶利米闻言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用……那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慢着,”言思度叫住了他,追问道: “不知科恩先生是否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我言某人的性命?” 然而对方只是扔下一句“我不知……”便匆匆转身要走,岑妍卿看了眼身边的人,见他并无阻拦之意。 “R·S……你们知道吗?”耶利米向前迈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 R·S? 言思度狐疑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岑妍卿,却见她也是一脸迷茫。 “Riunione sanguinosa……简称R·S。”说完这一句,耶利米没有再犹豫,径直离开了。 …… 待他们终于平安下船时,已是接近晚上21:30分。 一场惊心动魄的晚餐…… 以莱茵斯库为首的血族元老们热情而友好地招待了言思度一整晚, 却是再没有人提起过那一发子弹的‘前世今生’,也没有人对于言思度再次折返回到包厢的举动提出过任何疑问,仿佛它十分自然,就像那颗‘从未存在过’的子弹一般。 在酒店回程的路上,言思度未发一语,表情凝重。 岑妍卿知道,他多半是在思考关于R·S的事情。 第十七章 平凡的夙愿(四)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伊桑·阿克利的牙终于不疼了。 在心满意足地喝了整整两个标准单位血浆后,他放下酒杯,看了眼墙上的老挂钟, 是时候出门上班了~ 再次回味了一下口腔唇齿间迷人的芳香,那是属于他最爱的AB型血浆。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他一拉开门,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口小院儿李子树下的东方女孩。 那个闻名世界的‘奇迹公主’!…… 她很有名,血界关于她的争议在自她出生起的百年间时常会被提及,只不过自打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陷入沉眠后,热度暂时有所减退罢了…… 阿克利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年纪大了,这几十年相对安逸的日子似乎渐渐养出了他的‘小确幸’,他不再愿意多追忆那些被某些同胞称之为‘黄金年代’的狩猎时期,更不愿意被麻烦找上门! 没错!眼前的‘绯闻女孩’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大麻烦…… 阿克利忽然觉得右半边的后槽牙又开始隐隐作痛…… 眼见门开,岑妍卿一个箭步就滑了过去,生怕晚一步门就又会被关起来似的。 显然,她也知道自己多半是不受待见的… “早安,阿克利先生!” “……早安,亲爱的妍卿·岑…”阿克利僵笑道,“清早找我有急事吗?” “有一些……” “这样啊,可否晚些再说?很抱歉我现在赶时间,司机已经到门口了…”很好,他决定车盾! “您是要去议会办公厅吗?” “额……我当然是去监察司…” “监察司不就在办公厅四楼吗?太好了,我们同路呢,就麻烦阿克利先生载我一程吧~”、 “……” 呼~~他叹了口气,明白该来的躲不掉,终于停下了状似火急火燎的步伐,站定,幽幽地看着她…… 岑妍卿有点无奈,她隐约猜到阿克利是出于何种原因不想搭理自己,但是没办法,作为元老院监察司的副司长,来向他询问关于R·S的问题,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阿克利先生,其实昨晚,我与言先生在阿尔斯塔号上遭遇了一些特别的事情,不知您是否知晓…”她谨慎地问道,同时小心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哦,游轮聚餐的事情吗?我当然知道,但你所说的‘特别的事情’又是什么呀,我亲爱的女士。”阿克利语气轻松,一时竟无法分辨真伪。 “我们……不,是言先生,他遇到了袭击,岸边埋伏了狙击手!当然,他本人目前一切都安好,只是……” 话音未落,就被阿克利急切打断:“什么?!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这里可是首都布加勒斯特!莱茵斯库那只老狐狸呢?!他昨晚不是也在,怎么会允许如此凶险的情况发生在言代表身上?!哦!谢天谢地言代表平安无事,不然我可没法儿向那帮老家伙交代了!” …… 岑妍卿还是第一次看到胖胖的阿克利先生居然能做出如此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看起来情真意切,令人感佩……! 难不成他真的不知道? “亲爱的妍卿·岑,快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袭击言代表呢?凶犯有没有被逮捕?” “没有” “哦!早该想到的,这该死的布市警察都是饭桶!”阿克利还在喋喋不休,仿佛依然震惊于昨晚的袭击事件。 “阿克利先生,”岑妍卿忽然打断,“您为什么会确定昨晚的袭击者就是人类呢?” 说完,她观察到阿克利那根不怎么纤细的脖颈哽了一下,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道: “亲爱的,你又为什么会觉得那不是人类呢?” 是啊,他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显然,此刻即便把耶利米·科恩请出来,也证明不了任何问题。 更何况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把也许救了他们一命的耶利米牵扯进来…… 想到这里,岑妍卿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空白,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样继续他们的对话,才能套出一些关于R·S的信息…… 她一向不擅长与这些‘老官僚主义’们周旋,岁月渐长,然而这一块的本事却是寸土未进,可见十分没有天赋。 她该把言思度拉过来的…… 望着眼前的阿克利一脸‘你要是没事了,我就准备走人’的表情,她只得硬着头皮直接发问道:“阿克利先生,请问您听说过R·S吗?” 话落,却见阿克利两道眉毛及不可见的轻轻一挑,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这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亲爱的女士,听你的意思,是对昨晚的袭击者有了些许‘主观的猜想’吗?” 阿克利着重突出了‘主观的猜想’几个音节! 啊! 岑妍卿一瞬间福至心灵! 她刚才竟犯了大忌! 在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为佐证的前提下,她怎么能当着血族元老会监察司副司长的面旁敲侧击,暗喻昨晚的袭击可能与血族有关呢? 这不是明摆着在给监察司扣了一个‘工作疏漏’的帽子吗? 怪不得阿克利自始至终就一个劲儿的把这件事往警察身上推,因为任何犯罪行为,但凡扯上了血族,那可就成了他们监察司的责任了…… 想通了这一层,岑妍卿快速补充道: “阿克利先生,我想我刚才的表达可能不够清晰,您也知道,英语不是我的母语。”她笑道,试图缓解一些气氛,“昨晚的事件显然是虚惊一场,想必言先生也不会多做追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打通东西方的商路,您觉得呢?” “嗯……那是当然,”阿克利闻言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道,“对了,你刚才还问了些什么?” “啊?”她懵了~ “就是那个啊~”阿克利不耐烦地皱眉,仿佛在嫌弃她的迟钝。 “……R·S?”岑妍卿试探道。 “啊对,就是那个。” !!这么快就能够进入正题了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进展会如此顺利,看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拎得清’才是王道啊! “咳咳…”阿克利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的说道:“这个世界上,无论在哪个时代,在哪个民族中,总会有那么‘一小撮’是不合群的,也是喜欢特立独行的,这很常见,你说对吧?亲爱的。” “嗯……”言下之意,R·S就是那‘一小撮’?岑妍卿想了想继续问道: “照您所说,他们……也算是一个团体吗?” “算吧,不过也就是这百年间才出现的,从太平洋另一边的新大陆上,呵~”阿克利言语之间带着不屑,“那帮乡巴佬,总以为有几个破钱就能像挪威的帝王蟹一样横着爬!” “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目的?大概是‘血族至上’吧……”阿克利冷冷道,“这也不是什么新玩意儿,都争论了几千年的烂谷子,不提也罢。” 说完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族经历这漫长岁月,可以说是什么风浪都见过,但是这一百年间有些特殊,随着那几位初代大人们接连陷入沉眠,有些势力就爱趁机出来挑事。” 岑妍卿沉默了,沉眠吗?听说她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位…… 阿克利看着眼前沉默的女孩,心情有些复杂。 于血族而言,她其实十分年轻,可以说是连他自己岁数的零头都没活到,但她‘高贵又低贱’的血统却注定此生多半与平静无缘,她既然花费了近一百年向血界证明了自己的‘选择’,那么该付的代价自然逃脱不了,R·S,也许只是一个序幕… “我年纪大啦,精力有限。远的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求在我罗马尼亚地界,这帮孙子能收敛一些,少给我惹事儿!现如今时代可是变了,人类精贵得很,碰不得!” 岑妍卿闻言想起了昨晚针对言思度的那一发子弹,不禁皱眉道:“阿克利先生,难道R·S就只是凭借袭击人类来达到他们所谓的‘血族至上’吗?这听上去非常愚蠢…” “不、他们做了很多事……”然而阿克利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亲爱的,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想我确实该走了。”说着他掂了掂手里的公文包,重新堆起了笑容。 “请允许我问最后一个问题,阿克利先生。”岑妍卿犹豫道。 “说吧亲爱的。” “我想知道……元老院以及监察司对于R·S的立场……” 他讨厌这个问题。 “我想关于这个问题,刚才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晰了亲爱的,无论是谁,只要敢在我的地界惹事儿,那我肯定得收拾他们。”阿克利依旧笑容满面。 “怎么收拾…?” “瞧你这话说的,自然是按照血族律法来收拾啊。好了,我真的该走了亲爱的,祝你好运。”阿克利先生说完利落地转身,抬步就走。 “阿、阿克利先生……”岑妍卿很想叫住他,声音却越来越小…… 她想,她其实不应该问出这个问题的,但心底某处那股隐隐的焦虑却让她冲动之下开了口…… 阿克利走到后座门敞开的轿车前,一把将手中的公文包扔了进去,之后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孩,她看上去一脸泄气又无措的样子…… 唉……他可能真的老了,连心都变软了。 “妍卿·岑” 眼见阿克利居然又走了回来,她惊讶极了! “我只想告诉你一点,与其担心不可控的,还不如多完善那些可控的。我族与人类原本就是同一枝干上的两根分叉,科学地说,基因的相似度甚至在99%以上,没错,比黑猩猩还高。” “阿克利先生,我不太明白……” “你看太平洋对岸那片土地上的人类,天天喊着种族平等的那帮孙子,相关律令也是接着一条又一条,有用吗?” “……” “你只需清楚,律法只能管得了台面上的事情,至于台面下的心思,连上帝他老人家都插不上手。好好想,想明白了,刚才关于‘立场’的问题,今后也就不必再问了。” 第十八章 平凡的夙愿(终)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在离开伊桑·阿克利的宅邸后,岑妍卿径直回了酒店。 用门卡刷开了顶层套间的大门,她听到前厅另一侧的书房处传来了言思度讲电话的声音。 尽管隔着两三道门,但如果她刻意凝神,依然能够听清他的话语。 但她通常并不喜欢这样,于是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发呆… 不一会儿,只听大门外传来门铃的响声,是很礼貌的一响,看来多半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岑妍卿直起身去开了门,门外不出所料确是位客房服务人员,岑妍卿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随后诧异地望向他身旁的推车,顶层锃亮的半圆形不锈钢餐盘盖之下,隐约可见精致的银质雕花大餐盘… 完美~这很言思度。 正想着,身后就传来了他一路穿过客厅的脚步声。 看见了门口的岑妍卿,他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招呼服务人员进门。 “言先生,先不打扰您用餐了,我等会儿再来找您。”说着,她就准备回房。 “等等,一起过来,边吃边聊。”言思度只是撂下一句不容反驳的陈述句后就走向了餐厅。 岑妍卿闻言只得跟上,她难得在这个时间还留在酒店套房,平时大都已经到了议会办公厅。 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她居然真的有些饿了,今早为了防止堵不到阿克利,她在天还没亮时就蹑手蹑脚的出门了,到现在也是滴血未沾,粒米未进~ 眼见服务人员依次打开了推车上大大小小的餐盖,岑妍卿惊喜地发现几乎所有的食物竟都是双份的! 她满眼感激地望向了端坐在餐桌前的言思度,尽管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示意她赶紧坐下,岑妍卿依然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分外和善慈祥~~ “阿克利那老头子说了什么?”言思度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 “他只说R·S是个近百年来才出现的小众团体,奉行‘血族至上’……” “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个团体明面上似乎是非法的……” “……还有吗?岑女士?” “基、基本上主要就这些了……”岑妍卿的声音不自觉的弱下去,其实心中有很多情绪在发酵,但此时面对言思度实在无从表达,他不会想听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隐忧。 不过关于R·S的事,阿克利其实说得隐晦又模糊。 言思度吞下口中的煎蛋,冷哼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道: “关于你今早的‘工作成果’,我就不做评价了,省得影响胃口。” 他啜了口咖啡,紧接着问道:“知道R·S的意义吗?” “Riunione sanguinosa……这是意大利语,意思大约是‘血腥的联盟’之类的。”岑妍卿想了想,说:“这名字实在没什么新意。” “哟,你还懂意大利语?”言思度戏谑道。 “略懂而已,见笑了……”岑妍卿谦逊地说,实则她的意大利语溜到飞起~ 言思度笑笑,并未在意,“那么你知道在中文世界他们被称为什么吗?” 这还真不知道…… “腥盟会,”他顿了顿,“是不是更恶俗了?” ……确实有点一言难尽,她想。 “我刚才给国内血协打了电话。” “嗯。”她点点头,等着下文… “我把他们骂了一顿,包括你的领导乔信远。” “……!!”乔会长? “我说,这生意我不做了。”言思度淡道,看岑妍卿一脸惊愕,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没命做。” “……这、言先生,您别冲动啊!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再也不会发生像昨晚那样凶险的情况了,我发誓!”岑妍卿一听就急了。 他看见眼前的女孩情急之下一把丢掉了手中的叉子,这下好,刚才好不容易叉起的鹰嘴豆又掉了。 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昨晚她敏捷无畏的身姿,以及谨慎而细致的守护…… “慌什么?我要是不那么说,他们怎么会愿意主动透出点‘腥盟会’的消息呢?”言思度的语气难得和煦,“奇了怪了,我很惊讶在这件事上你居然跟我一样无知,你到底是不是血协的人?” “我是……但不瞒您说,之前确实不曾听到过任何关于‘腥盟会’的消息……”岑妍卿无比汗颜,默默拾回了桌上的叉子… “哼~倒也不奇怪,凭我的直觉,‘腥盟会’似乎有点特殊。”言思度讳莫如深道。 “为什么这么说?” “就我所知,你们血族历史上有过不少类似的极端团体,核心主旨也不外乎是‘血族至上’这类东西。我还知道确实存在一部分血族,他们似乎认为只有依照上古猎杀的方式狩猎人类,才能维护所谓稳定的血脉之力,这点你肯定有听过吧?” 岑妍卿闻言点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言思度挑眉道,“这些内容虽然对外是严格保密的,但既然我这个‘外人’都能知道,说明它们至少对内是公开的吧?” “您的意思是,血协和血族内部可能有意在隐藏关于‘腥盟会’的信息?”岑妍卿皱眉道。 “这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言思度指尖轻叩台面,意味不明地说:“假如只是普通的极端种族主义团体,只要不太出格,血协和国家特种委员会基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双方都知道如今的和平来之不易。但如果刻意遮掩……” 言思度话锋一转,“要么,是‘腥盟会’背景强大,要么,就是极度危险以至于他们所做的事情有可能会威胁到两族安定的根本……” …… 岑妍卿在离开酒店后并没有马上去往议会办公厅,她看看表,现在还是午休时间。 真是一个漫长无比的上午…… 她绕了个小圈,从后门进入了赫拉斯特劳公园,那里离办公厅很近。 秋日午后的暖阳舒适宜人,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种仿佛‘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她虽然多年来始终在刻意与血族世界的一切保持着距离,同时努力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类’而生活着,但她毕竟不能算作人类,每周必须保证的‘饮血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的不同。 她终究做不成人类,也做不好吸血鬼,甚至连一个长久的名字都不能拥有… 岑妍卿忽然想起了母亲,她一生坚毅勇敢,不畏人言。 当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总会说:让她做自己。 因此,她一路如履薄冰、谨小慎微,身怕一丝放纵就将失去那弥足珍贵的‘自己’。 然而,如今的她真的是在‘做自己’吗……? …… “岑…小姐?”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岑妍卿循声而转,就看到几步之外,耶利米·科恩正踌躇地站在原地,似乎在为要不要出声与她打招呼而犹豫着。 这仅是他们第四次见面,但每一次的会面,竟都是不同的心情。 “耶利米先生,这么巧,你也喜欢在午休时来公园走走吗?”岑妍卿笑道。 耶利米楞了一下,或许他原本以为在经历了船上的事件后,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友谊可能已经濒临摧折…… 看到女孩的笑容,他忽然有些高兴,言语间都带上了喜色:“是的岑小姐,这、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只要有时间,我天天都会过来的~” “啊~怪不得在午休时,我从没有在办公厅里面见过你,就连画廊里也没有呢,”岑妍卿恍然大悟道,“看来下次想找科恩先生,要来这里。” “你、你要找我吗?”耶利米忽然紧张起来,身怕她会问他一些他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当然!”谁知岑妍卿只是轻松道,“科恩先生其它的画作,我还没来得及有幸拜览呢,我在布加勒斯特能够逗留的时间很有限,怎么能不抓紧时间找你呢?” 一切仿佛像一枚无声的信号,让两颗彼此动荡不安的心灵瞬间找到了能够被安放至一处的地方。 耶利米·科恩的背后也许有他错综复杂的无可奈何,而她背后千回百转的命运纠葛就少了吗?身而为血族,他们所一路背负着的十字架艰难而沉重…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腼腆爱笑,敏感聪慧的青年耶利米·科恩, 是她的朋友。 仅此而已。 那天中午,他们畅快地聊了很久,从艺术聊到音乐,从古今轶事聊到文化习俗,耶利米带着她几乎转遍了公园内最美丽的几处风景线,一阵微风,总能逗得满树红叶落缤纷,此刻宛如永恒般令人迷醉… 此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同耶利米几乎每日的午休之约一样,她与言思度在布加勒斯特发生过的故事愈加精彩,然而临别的日子就像宿命一般,总是无法避免的到来了。 最后一日的午休之约,他们一起散步了很久,在林间步道的尽头,一颗巨大的橡木树前,耶利米问她: “妍卿,我们在这棵树下坐一会儿行吗?” 岑妍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坐了下来,背后靠着那颗穿越了百年风霜的大橡木。 “妍卿,人类的社会与我们相比,到底有多大的不同呢?”他轻声问道,也同她一样坐了下来背靠大树。 岑妍卿有些许意外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一直很好的融入着人类世界呢。” “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说,”耶利米挠挠头,“我每天确实会见到很多人类,在公园里散步时会,上班下班的途中也会,连公寓隔壁的孩子们在周末也时常会来找我陪他们一起抓野兔……但这些就是人类社会了吗?” 岑妍卿一时无法言语… “其实我也有许多自己的同胞啊……我在族人的家族银行中工作,领着血族的工资,我周围的同事也都是血族,我们一起经历了世界大战,饥荒,疾病与无止尽的血族内斗,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可为什么,我还是感觉如此的孤独呢?” 耶利米没有看她,他的眼神带着空洞的哀伤远远地望着树林尽头大树顶端的一只白头翁。 “耶利米,你既然生而为血族,为什么对人类的世界这么好奇呢?”岑妍卿柔声问。 “也许是因为……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是属于他们的,而我们,都只是异类而已。” 耶利米平静地说道:“妍卿,其实我是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你难道不知道血界都是怎么评价我的吗?”说着,岑妍卿表情夸张道,“什么‘半血公主’,不就是一条人类的走狗吗?血协让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东南!” 或许是眼前的女孩夸张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耶利米第一次当着她的面爽朗的大笑起来,震得头顶橡木树上的小鸟都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这么好笑?”岑妍卿促狭道。 “没有没有,只是,你看,你总能做自己,真好!” 做自己……吗?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去你常提起的那座城市生活一段时间。” “哪座?申市吗?” “对,那不是你的家乡吗?我觉得你总是常提起它,想必一定是座令人期待的城市!” “那当然,它可美了,风景美,吃的也美,我保证你会喜欢!”岑妍卿自豪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机会我一定会去~” “哈哈,那我等着你啊~~”岑妍卿开心地笑道。 却见身旁的青年倦倦地歪倒在树干边,“妍卿,我昨晚熬夜工作,有点困了,我就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 一阵秋风袭来,顽皮的落叶侵上他的发端,眼前的青年睡得安稳又平静…… 第十九章 相争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耶利米·科恩死了。 刚才,就在她的眼前,他安宁地躺在家中那个看上去十分松软舒适的布艺沙发上…… 面容仿如沉睡般平静,一如多年前靠着那颗大橡木树时的睡颜。 现场的陈设十分有序,不存在任何打斗过的痕迹,甚至,这间公寓从未出现过除了它主人之外的第二人。 自杀。 一把通体纯黑的国产92式手枪在洁白的绒毛地毯上显得格外扎眼。 骆忆不知道,他竟已在这间市中心的小公寓里住了近整整三年,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真的如约来到了申市,却没有来找过她,一次都没有… 一别二十多年,重逢即是诀别。 在耶利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骆忆紧锁着眉头,心绪不定地望着车窗外的草坪。 他们的车此时已经停靠在1601辅楼的小院里,由于还没到上班时间,整座庭院都相当安静。 驾驶座上的奚昭依然还在沉睡,摘下了眼镜,仿佛也连带卸掉了周身的凌厉与霸道。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会长像极了一位久远的朋友,不说十分,总也有个七分…… 说话时爱占据主导地位的习惯像,咄咄逼人的态度也像,就连偶尔戏谑的轻笑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的那位旧友,名为言思度。 虽是多年都断了联系,刚才却在骆忆久远的记忆中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骆警官,看够了吗?” 她正盯着眼前的‘男色’发呆,不料当事人竟突然开口了,嗓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眼睛却依旧闭着…… 笑死人了,拿什么证明她在看他?所以一定是在诈她! 骆忆一语不发,权当没听见。 “看够了,我就睁眼了,要是没看够,那就再看一会儿,骆警官大可按需自选。” 按、需、自、选?? 汝听此人言否? “会长您真是幽默,呵呵呵…”窗外的草坪真好看~ 奚昭缓缓睁开眼,调直了座椅靠背,并从衬衣口袋内抽出了眼镜戴上。 这才不慌不忙地扭头看向骆忆,不禁令她浑身不甚自在地朝门边一缩。 他一醒,她瞬间觉得整个空间内的气场都逼仄起来了… “骆警官,我眼下只在意一件事情……”奚昭单手慢慢扣上领口处松散的两颗扣子,淡淡地说,“你跟我,此刻算不算是已经消除了分歧,统一了立场?” 骆忆沉默了…… 没错,就在刚才,他们之间可以说是爆发了一场较为严重的冲突,就在她从奚昭的手机通话中听闻了耶利米·科恩的死讯后… …… 当时的她,做了一件极其无礼的事。 她一把夺过了奚昭耳边的手机,声音直白而空洞地直接发问信号另一端的no matter who...(无论是谁) “不好意思,请问你说找到了谁的尸体,嗯?” 信号另一端的人显然是懵了,支支吾吾道:“这、这个,请问您是哪位……” 一旁的奚昭似乎也不曾料到她竟会有如此举动,愣了一瞬,却见她眼神呆滞,仿佛一瞬间失掉了所有光华… 他叹了口气,缓缓抬起了右手,掌心摊开,在她眼前,却并没有说话。 许久……她终于将手机从耳旁移开,无声地将它放到奚昭摊开的手掌上。 拿回手机的奚昭并没有马上接起,而是轻轻一点,打开了免提。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他的住处发现遗体的?”奚昭的声音压得很低。 “大约是清晨四点半左右吧,白天时也来找过,但那时候他家中还没有人。”信号另一端的人答道,“奚会长,这个血族邪乎着呢,居然死后还有体温,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他当然有体温……因为他跟她骆忆一样都是由人类母亲所生,怎么会没有体温呢? 骆忆心中一片悲凉…… 却听奚昭接着说道:“等着,我很快就到现场,”他看了一眼身旁呆滞的女孩,“还有1601的骆警官也会一起过来。” 奚昭按下挂机键后,车厢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之人压抑着的呼吸声,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 “骆忆……”他柔声轻唤,知道她此刻情绪必然脆弱。 却不料她只是机械般地转过头,冷冷地望着他的眼睛,以平静的,丝毫不带悲喜的语气说:“奚昭,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了呢?” “……”那样冰冷和毫无生命力的气场竟然让他瞬间感受到一种窒息…… “我陪着你,大冷天在江面晃了一整晚,尽我所能复盘了整个案件,甚至你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外套救了他一命…?而现在,你告诉我耶利米死了?并且,你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死?所以,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 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冷冷道:“我不管你是领导也好,背后有多大的势利也罢,今天你要是无法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保证,上天入地都不会放过你!” 奚昭闻言眉头轻佻,哼笑一声,同样冷冷地回复道:“这些该是你对领导说的话吗,嗯?” 他直起身,不慌不忙地发动车子,顺手降下了一边的车窗,寒风瞬间涌入…… “傻女孩,清醒一点了吗?我就算不给你任何答案,你能奈我何?上天入地都不会放过我?呵!可笑至极…你在血协待了这么久,所见过的大案小案还少吗?多年的办案经验难道都没教会你遇事要冷静理智?就你当下这种毫无专业性可言、拙劣的情绪管理能力,倒不如天一亮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 话说得很重! 却好似真的像裹挟了窗外一拥而入的冷空气一同,浇了她一个透骨凉…… 是啊,她真的太冲动了……难道就因为案件涉及了熟识的人,她就有理由有借口情绪上头,口出狂言了吗? 这实在不像平时的自己…… 骆忆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好几口微凉的空气…… 见她情绪稍缓,奚昭才平静地开口:“Hexo-PD5” “这是……什么?”骆忆犹豫地问,眼神却是闪躲着不敢看他。 “你知道的,包括酒精,也就是乙醇在内,人类的药物大都是无法作用于血族体内的。甚至是各类毒品都不行。” “嗯……”骆忆应了一声,依旧没有看他。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核苷酸类制剂可以做到。根据提纯度与剂量的不同配比,似乎可以使摄入它的血族达到不同的效用。轻则致幻、癫狂,中度则可达到强大的精神控制效果,而重度则会死亡。” !!…… “这、这就是Hexo-PD5……?”骆忆几乎震惊到失语… 从未有过,血族千年历史中从未有过…… “会长,您的意思是耶利米就是摄入了这个东西才会……才会做出袭击人类这样的举动吗?”骆忆恍惚地说,“可是……他为什么会去服用这种东西呢?他明明……明明……” 他明明什么呢?骆忆却说不出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去服用Hexo-PD5的原因,或者是主动服用还是被迫服用,我此刻与你一样没有头绪,这也是我们未来应该共同去探寻的答案。” 奚昭最后深深叹了口气,道:“至于为什么我能够猜测到他的死亡……那是因为他放弃了第一条路……” “第一条路?”骆忆惊愕道。 “不错。其实昨晚案发后,我几乎就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在寻找耶利米·科恩了。电话,短信,他所任职的培训机构,以及他的住处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意在告诉他:只要尽快来血协自首,就能够保全性命。但是很可惜……我们一直没有等到任何结果。” 说着,他偏头看向骆忆,“无论你信不信,刚才手机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我倒真希望来电的是血协办公室,而不是外勤人员…” “……”骆忆感到鼻腔内的酸涩正轻轻翻涌着,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整件事竟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一旦冷静下来,其实她很快就理顺了思路。 就像奚昭说的那样,摆在耶利米面前的几乎只有两条路,主动投案和抗拒自裁。 自从整个文明迈入了大数据时代以来,在铁证面前,主动投案几乎是血族犯罪后的首选,即使是性质恶劣的案件,选择亡命天涯也依然是一个下下策。 因为一旦选择逃亡,那么嫌犯面临的将会是来自全球范围内的S级通缉令…… 几乎在从警的第一天起,骆忆就将《两族和平协议》的第七条约定烂熟于心了: 基于血族同胞在基因层面上的部分能力全方位优于人类种群的客观事实,以及纵观历史上血族种群对于人类社会治安产生的巨大威胁,本协议约定,任何被列入血族社会通缉令名单的在逃嫌犯,不论通缉令等级,不论案件种类,将一律同等被列入全球各个人类社会主权国家的S级通缉令,即刻实施全球范围内的抓捕。在抓捕行动过程中,如遇暴力反抗,或基于现场客观事实判定后的危及状况等,允当场击毙。 骆忆知道,耶利米绝不是那等亡命之徒。 可此时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只剩一件事:他这三年间为什么一次都没来找过自己? “会长,耶利米案眼下怎么看都很蹊跷!”她语气肯定道,“在案件性质不足以致命的前提下,若是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嫌犯几乎没有理由选择自裁。况且,基于我对嫌犯在私交层面上性格的判断,他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奚昭颇为意外了看了她一眼,随后略带赞许地称赞道:“骆警官,作为领导,我很欣慰能看到你十分迅速地回归到专业而审慎的工作状态,这是其一,”他微笑着顿了顿,“另外,我赞同你的猜测,耶利米案件的背后并不简单。” 骆忆苦笑了一下,不知如何接话,只感觉自己当前的状态简直不能更糟糕了…… 她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为刚才自己那恶劣的态度及差劲的表现感到无比汗颜,另一半则是在艰难地消化这令人窒息的事实。 …… 清晨的路况相当顺畅,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驱车赶到了事发地点,骆忆仰头看着眼前这栋不高的老式公寓楼,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 “骆警官” “……?” “我说过,你未来能做的一定比你想象的更多。” 但愿吧,她想着。 第二十章 他的女主角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骆忆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离开事发公寓楼的,那段记忆对于她来说是恍惚的。 而耶利米死亡时的画面仿佛定格一般,与她层层叠叠的记忆牵扯在了一处,让人一瞬间辨不清现实与虚幻……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忆起了与耶利米的初识,在布加勒斯特精彩而凶险的经历,那些满园纷飞的秋叶,阿尔斯塔号上食物的飘香,以及记忆中,依然年轻俊雅的言先生…… 意识的归处,是在会长的车里,而他们竟然已经回到了1601的老楼。 在奚昭淡淡地问出那句:‘你跟我,此刻算不算是已经消除了分歧,统一了立场’这句话后, 骆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诚恳地低下了头…… “我很抱歉,奚会长。” “呵~为什么而抱歉?”奚昭语气平平。 “为我方才所有的无理,不专业的工作态度,以及……不够成熟的言论。” 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讽刺与挖苦,奚昭很大方地接受了她的道歉。 他示意她抬起头来,随后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 “骆警官,我其实得承认,你很优秀,是远超于我预期的优秀。” 他认真道,“你所有的焦躁与不安其实大都可以归结为一点,你并不信任我。” 骆忆闻言一惊,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眼前的男人用眼神制止… 他抬手轻轻压上了她瘦削轻薄的肩膀,掌心温暖的热度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让她的心慢慢变得安稳而宁静…… “你的不信任,我万分的理解,所以你大可不必觉得难堪。与第一天上任就被牵扯进这样复杂案件中的领导共事,也真是……难为你了。”奚昭诚恳到,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在听到这句话后,她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泛酸…… 欲言又止了几次,却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忽然得到了大人温柔的安慰和拥抱,一瞬间只觉得肩膀上来自于奚昭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烫。 骆忆努力把鼻酸的感觉憋回去,她尤其不想让眼前的会长察觉出自己的脆弱。 可不得不承认,当年的小包子,如今真的长成了一个优秀,且独当一面的成熟男人。 “会长,我不为难,这些本就是我的工作。至于您提到的关于信任的问题,我很抱歉没有做得更好…” 就像他说的那样,她不信任他,至少,不足够信任他…… 如果硬要说存在仅有的一丝信任,那也多半来自于彼此相同的‘立场’下。 “骆警官,信任是一件贵重物品,”奚昭淡笑着收回了置于她肩头的掌心, “但凡珍贵的东西,切记轻拿轻放,不可操之过急。”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他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骆忆看了眼车上的时钟,快八点了,很快他们所在的地方就会渐渐热闹起来。 1601办公室的人员虽不多,但架不住隔壁报社每天那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人流啊。 “你说,耶利米案件的内容,你们隔壁的报社会怎么报道?”一旁的奚昭淡淡地问道,语气中五分好奇,三分玩味… “会长,您不如先问问他们会不会报道这类事件才对……”骆忆郁闷地说。 “为什么不报道?这难道不是个很有可看性的题材吗?”奚昭一边笑着轻挑起眉毛,身体随意往后仰起,露出了线条刚毅的下颌骨。 不得了,才一晚上功夫,骆忆就看见了会长下巴上新冒出来的小胡茬了,看上去绒绒的一层青色。 “咱隔壁这间报社呢,是隶属于文化局旗下的,怎么也算是‘官媒’把,您当是那些街头小报呢?娱乐八卦外加都市灵异一条龙吗?” 奚昭闻言差点笑出声来,“骆警官,所以你觉得耶利米案该是个什么性质呢?娱乐八卦还是都市灵异?” …… 这……还真不好说…… 见她面露难色,奚昭接话道,“我随便说说而已,你不用想太多。毕竟你我都清楚,涉及血族的任何案件,都是对人类官媒屏蔽的~” 唉……是的…… 但真的永远都只能这样了吗? “会长,您说会不会有一天,无论是血族还是人类,都能够看同一份报刊,用同一个信息频段交流,在同一座城市里没有任何缝隙的生活,并且大家都会从心里觉得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呢?” 骆忆问出口后自己都懵了…… 只要血族的存在依然是一个尚未全面公开的秘密,就永远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有朝一日她居然问出了这么白痴的问题。 但话已出口,也来不及了,她静静等待着来自会长的吐槽…… 奚昭并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因为他忽然发现骆忆这个女人真是挺有趣儿的~ 关于骆忆,那家伙之前向自己推荐了好多次,他当时都没放在心上,尽管他和她之间还真的存在过一些小羁绊,虽然那等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早被他抛诸脑后很多年了,但此番重逢交锋,却着实令他惊喜! ‘真不愧是他选中的女主角!’ 他心道。 …… 骆忆乖乖地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会长大人的吐槽,不禁小心抬头看去,正撞上他探究的目光…! 我滴天! “会长,请您忘了我刚才那些天真无脑的发言吧……”她终于忍不下去的先替自己开了口。 “确实天真,但也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奚昭淡道。 骆忆悄悄望着他……她发现,好像只要不涉及到工作原则的问题,她的会长大都还是温和而有礼,甚至还有一点善解人意,虽然就一点点…… 光就这一点,可算比她当年那位昔日旧友,江湖人称‘大魔王’的言先生是略胜一筹~ “骆警官,你有没有想过,百年前的两族同胞是否也对你我目前所在的今日世界有过那种类似‘想想就觉得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大概……也是有过的吧。” “然而那些幻想今日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会长……难道您是在鼓励我吗?”骆忆不禁睁大了双眼,她的眼睛本来就生的好看,这下真是又大又圆,活像一只灵动的小鹿斑比! “哼~”奚昭看着那双闪亮亮的大眼睛以及从里面透出来的光彩,无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今日的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站在了前人的幻想上,那么你的幻想也未必承载不了后人的重量,不是吗?当然,如果你认为这也算是鼓励的话……那就勉强这么认为吧……” 鼓励就鼓励呗……怎么还勉强呢…… 沟通难度:5颗星! 第二十一章 波云诡谲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祁晓通拿着水杯晃到了窗边,金雪珂正窝在那儿发呆。 “想啥呢,阿珂。”他语带关心道。 金雪珂闻言不大情愿地勉强给了个眼神,“也没什么,就是心里烦…你不用管我。” “这……”祁晓通挠挠头,他实在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尤其是在面对阿珂的时候。 “现在是我们拿铁女王间歇性自闭时间,你怎么还没习惯啊,晓通同志。”工位上的边方义扭过头来打趣道。 间歇性自闭?亏他想得出…… 金雪珂翻了个白眼,怼道:“姓边的,你说谁自闭了?” “好好好,我说我自己,珂女神一定是在忧国忧民,思考人生哲理和国家大事呢!”边方义促狭道。 好吧,她确实有点忧郁…… 原来短短一个晚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要不是清早奚会长亲自主持会议,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案件的走向会变得如此魔幻…… 嫌犯自杀了?! 他为什么要自杀?? 金雪珂的脑子里相当混乱,这是她自打毕业后来到1601特遣组后的第一起’性命攸关‘的案件。 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问道:“思礼,你昨天为什么会说觉得世道不太平啊?” 庞思礼闻言却连头都没回,视线依旧埋在屏幕上,只是随意道:“这个啊,不都说了是直觉了吗?程序猿的直觉呗~” 切~~ 正巧骆忆端着杯咖啡进来了,金雪珂忙凑上去说道:“骆骆你回来啦,会长呢?” “会长?”骆忆脑子里正想着事儿,一下没反应过来,“会长他……回去休息了。” “啊?这么早?这不才中午吗?”金雪珂讶异道,随即又反应过来,“忘了你们昨晚通宵查案的事儿了……骆骆,你要不要也早点回去休息呀?血族也要睡觉不是?” 骆忆看着眼前开朗可爱的女孩,不禁笑道:“再过一会儿吧,我还有些文书工作需要完善,弄完了我就早点回去。你别说,还真有些累了呢……” …… 骆忆真正离开老楼的时间,其实也不比正常下班时间早了多少,只不过与她通常工作狂做派的下班时间相比,确实早了不止一点。 身上此刻,有一种许久不曾体会到的疲惫感。 她记得上一次感受到疲倦,还是在贵州与顾铭宇出任务的时候,当时,她受了枪伤。 骆忆有心事,这让她并不想立马回家,因为比起睡眠,她现在有一位更想见的人… …… 文嘉禾今天有点丧…… 高一的课程让她依然觉得有些难以适应,尤其是数学…… 想到今天不怎么美丽的月考成绩,她小心眼的老爹文新荣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一直想要的新款运动耳机? 她想她还是回家洗洗睡了吧,毕竟梦里啥都有…… “My dear禾禾子,我觉得只有黑暗料理才能安慰我们今天破碎的灵魂……你觉得嘞?”好闺蜜书菡一边伸手揽着她的肩,一边浮夸道。 黑暗料理是他们小朋友之间的暗语,特指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吃街~ 文嘉禾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她们家老文和老夏肯定都还没到家。 “走着,菡菡子~” 于是离开了校门后,少女们一路笑闹着就向小吃街进发了。 刚拐了个弯,文嘉禾就眼尖地看到了在街心公园旁的书店落地玻璃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拉着闺蜜的手,轻快地过了马路就径直来到了落地玻璃前,文嘉禾站在外头,像敲门那样,用手指关节把玻璃敲得“噔噔”作响,终于换来了玻璃窗另一面一个略带惊讶的眼神。 “侠女姐姐!”少女开心地喊道,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惊喜。 嗯,许久不见,看来精神不错! 骆忆在心中默想,她就知道在此地准能“蹲”到这小妮子~ “禾禾子,她是谁呀?我去~长得可真好看!”闺蜜兴奋地扯着她校服的袖口。 文嘉禾闻言闷笑三声,神秘地说道:“你有本事吃炸鸡,你有本事来猜啊!嗷!!!!” 话还没说完,就被书涵毫不留情地拧了一把粉嫩嫩的脸颊肉,“让你给老娘卖关子!看我不收拾你~~” 于是,骆忆从书店里头绕出来后,就看到两只小妮子在奋力的……互掐~ 两小只见她出来了,急忙排排站,粉颊上的红印子看上去实在有些滑稽…… “嘉禾,上了高中你可就算是大孩子了,能不能像点样呀?”骆忆无奈道。 “骆骆姐姐,一颗馒头引发的血案你知道吧?你就是这颗馒头啊!”文嘉禾坏笑道。 什么鬼~ 骆忆超想翻个白眼,但想想在两个孩子面前,还是忍住了。 一旁的书涵见状,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姐,本宫刚才惊鸿一瞥,煞为惊艳,于是忍不住询问了禾禾子,谁知这小贱人不仅不配合,还怼老娘,甚是难忍,于是便大打出手!” 说完,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骆忆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怎么一会儿本宫,一会儿老娘的,这位女侠可否报上名来呀?” “哈哈哈,我来说吧骆骆姐姐,这位女侠呢是我的好基友,我们也是同班同学,她叫刘书涵。”文嘉禾笑道。 “幸会幸会,漂亮姐姐!” “行啦,我叫骆忆,就跟嘉禾一起叫我骆骆姐吧。”说着,她温和地看了眼一旁的女孩道:“我跟嘉禾是在健身中心认识的,姑且还有个’每周之约‘~” 书涵一脸惊讶道:“禾禾子,你居然真的有坚持去撸铁??我以为你早就放弃了呢~” “嘿哟,你以为我是你呀~跟你说,还好我坚持啦,不然怎么会遇到骆骆姐姐呢?你猜她是做什么的呀?”文嘉禾激动地说,满脸写着’你肯定猜不到‘! “演员?模特儿?”书涵凭直觉道。 “错错错!算了,估计你也猜不到,骆骆姐姐是一位人、民、警、察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哇塞!好酷!吹爆她~~~~疯狂打电话!” …… 现在的小朋友真是…… 骆忆感觉自己快方了…… “嘉禾,今天刚好碰巧遇到你,很抱歉我昨晚失约了,实在是工作繁忙抽不出一丁点儿时间……你不会怪我吧?”骆忆眨眨眼,上前轻轻拍了拍少女毛茸茸的脑袋。 “骆骆姐尽管去抓坏人吧!你不在我也会好好练习哒!对了,上次教我的那几招我昨天都有组合起来练习哦,感觉越来越顺了,不信下回你来检查呀!”文嘉禾丝毫没有介意昨晚的失约,明快地说着,脑袋后面梳成的小揪揪一晃一晃,很是可爱。 “什么什么?你在学功夫吗?我也要!”书涵一听满脸兴奋~ 骆忆笑道:“是呀,我就时常教她个一招半式,想着女孩子在外万一遇到危险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欢迎你也随时加入哦~” “你才不要信她咧骆骆姐,她才坚持不下去呢,就是个弱鸡!”文嘉禾继续开启引战言论。 结果自然是,两小只边闹边笑地顺手把骆忆一起拉去了小吃街大快朵颐了一顿,同时充当了一回’买单侠‘…… 想到今天凌晨时奚会长刚拿着她的手机’潇洒走一回‘的场景,骆忆预感她这个月多半财运不济~ …… 踏进家门时,已经将近傍晚七点了,家中一切照旧,万籁俱寂中只余时钟的滴答声。 可在经历了漫长的两天一夜后,骆忆觉得眼前熟悉的客厅一瞬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这也许就是她潜意识里不太想早些回家的原因,她不爱社交,却也不喜欢独处。 骆忆瘫倒在沙发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再一次想起了耶利米。 想到了他当年一幅幅的画作,想到了布加勒斯特醉人的晚霞以及在秋色中摇曳的老橡木树枝条,心中一阵难过… 会长说,她其实能够做到更多,她真的可以吗…? 茶几上安静的架着一张相片,上面是文嘉禾与自己在健身中心的自拍大头照,画面中两人都笑的很灿烂~ 骆忆心里很清楚,她其实不该参与到文嘉禾的生命中,无论是以任何形式,可她忍不住…… 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小姑娘一辈子的平安喜乐,这样的情感太沉重了,她不可能理解,更没有必要去理解。 她有父母,有家人,她不需要骆忆,可骆忆却需要她… 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嘉禾,生命才不至于毫无意义。 骆忆这样想着,渐渐陷入了昏睡…… …… 午夜十二点半,月凉如水,和平饭店顶楼天台上临时搭起的白色帆布帐篷,被夜风吹得吱吱作响。 乔塞雅·罗哈尼边走边嫌弃地撇撇嘴:“啧啧啧,当年我曾祖父丧礼上的帐篷看起来都比这个牢固,那可都是400多年前的事儿了,人类在这方面真是毫无长进啊,你说呢,亲爱的格伦。” 格伦·苏推了推眼镜,好笑道:“乔,我不得不说几乎没有人类会选择在酒店的天台上举办丧礼的,而婚礼倒是有可能。” “呵!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迈向坟墓的仪式吗?”乔塞雅嗤笑道。 “好吧,这么说也没毛病,”格伦不在意地耸耸肩,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天台边缘的一个背影上,“走吧,乔,看来我们亲爱的老朋友已经提前到了呢。” 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天台边缘处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面上带着几许凉薄的笑意。 “哟~站在这儿做什么?怀念你那’令人尊敬‘的兄长大人吗?哈哈哈。”乔塞雅放肆地笑了几声,随后懒懒地伸出了右手道,“好久不见,请允许我先恭喜一下我们伟大的青年才俊吧~怎么样,新官上任,感觉如何呀,奚昭会长?” 奚昭瞥了一眼他伸出的右手,选择了直接无视…… 他抖了抖衣领,向格伦轻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随后看着乔塞雅冷冷道,“拜你所赐,新官上任甚是忙碌,呵~” 二十二章 我们会长不同意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骆忆是伴随着’Somewhere In Time'的竖琴声醒来的,这是她昨天特意换上的闹铃。 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从不想把它用作闹铃。 骆忆始终觉得这首音乐是有魔力的,她甚至能从中听出某个人一生的悲欢离合,死生聚散。 那某个人或许也不是别人,而正是她自己… 她想过这一生该会是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收场,想过很多次。 她起床,洗漱,客厅的电视机正播着晨间新闻,茶几上依然摆放着与文嘉禾那张笑靥如花的相片。 她想着给自己做一顿美美的英式早餐来犒劳犒劳这两日心力交瘁的肉体~ 然而拉开冰箱,侧门上满满一排的血浆袋霎时让她失神起来,就连同胃口也失掉了好几分…… 可她再排斥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想要健康地活下去,她根本离不开这些。 归根结底,她依然是一只披着人皮外表的……兽。 …… 维持本周生命力的那一带标准计量的血浆她还没有喝,怪不得这两日就开始感到虚弱乏力。 骆忆将那一袋子血浆平静地倒进玻璃杯中,随后插了根吸管,就像人类喝果汁那样闭着眼,从容地完成了任务。 她从不去想,也从不回味那是一种什么味道,这一切的一切于她而已,无外乎像药物一样令人不喜。 …… 随后,她花费了整整二十分钟时间做了一份完美而可口的英式早餐,一旁全自动咖啡机在运作过程中不断散发出的浓浓豆香也似乎慢慢冲淡了她口鼻中残存的,那种令她不快的气味。 这依然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她想。 不成想早餐刚吃到一半,客厅电视机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久违的座机电话铃声让骆忆晃了下神,呆愣了片刻后才起身走了过去。 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家中居然还安有座机这样’老土‘的物件了… “喂,你好,我是骆忆。”她拿起听筒道,连带手上的触感都觉得陌生。 电话那一头却并没有说话,骆忆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喂?”她只好又催了一声。 “唉……骆警官,是我,顾铭宇。” 顾铭宇?? 她倒是完全没想到对方竟是顾铭宇,平时他们几乎不联系,而仅有几次的联系也都是之前的案件相关事宜。 骆忆狐疑地问道:“顾队,是又发生了什么棘手的案件了吗?” 电话中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一会儿… 骆忆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骆忆,所以你目前没有接到上面派发的任何命令对吗?”顾铭宇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冷静地发问道。 ?? 骆忆懵了,“所以我该知道些什么对吗?不然你也不会联系我,甚至还打了我们家的座机,它都快成为老古董了!” “……那是因为你的手机始终没人接!你现在赶紧给我把你的手机找出来,看看我一早上打了你多少电话了!”另一头的顾铭宇相当气急败坏。 骆忆只得暂放下听筒,左顾右盼地找起手机来…… 最后终于在客厅沙发的一个角落里翻到了她亲爱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七八通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简讯。 她慌忙跑回座机处拿起听筒:“抱歉了,失联了这么久!说吧,到底出了个什么样的幺蛾子案件,不然你也不会大清早的夺命连环Call。” 骆忆觉得自己与顾铭宇的关系其实挺好的,虽然远远不是那种会经常联系嘘寒问暖一起出去浪的密友,他甚至有事没事就要埋汰自己几下,说是损友才算是比较贴切。 “既然你都不知道,就别管了,听说你自己手头的案子都还没结呢,赶紧先管好你自己吧,也不想想这几年过去,你的顶头上司一个个的都平步青云了,就你还在1601原地踏步,一点出息都没有!” “我……这……你、你……” “你什么你啊?我说的不对?”顾铭宇的语气相当不屑,一波打击流过后,他稍微正色道,“这个案子,目前上面既然没有通知你行动,你就当不知道,这样最好。” 他停了半晌,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表述,“骆忆,为了以防万一,我告诉你,即使之后上面对你派发了案件相关任务,你也有权利拒绝并且应该拒绝!这没什么好怂的,血族的人权一样受法律保护!” 只是不受人类的法律保护罢了……骆忆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她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厮就是来探底,来探探她目前有没有接到上头的要求。 “顾队?我是拖后腿的吗?怎么你这么不情愿与我共事呀?”骆忆笑道,心中却是暖暖的,她知道顾铭宇在担心什么。 “噢哟,你终于发现这一点了吗?谢天谢地,我带着自己的班底挺好的,你千万别来掺和!就这样,挂了!” “诶诶诶!等等!”她急忙叫住。 “有事赶紧说,老子忙着呢,大清早上的因为你那点破事浪费了这么长功夫!”刚想挂机的顾铭宇不耐烦道。 “我就问一句,那个……你们现在手头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案子啊?案件性质总能告诉我吧?”骆忆小意讨好道…… “……干你屁事!”随后‘嘎达’一声电话就被挂了…… 心累…… 其实骆忆问这些并不是出于好奇心,而是她太了解上头的做派了,按照目前的走势,这件他们都讳莫如深的案子或早或晚,大概都会把她指派进去协助办案的…… 这些年,她早就麻木了。 或许这也就是她当年毅然决然选择作为人类生活的代价… 她突然想起来刚才有一条未读讯息还未来得及看。 骆忆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翻到讯息栏,入眼的发信人竟是奚昭会长,点开后,骆忆却难以置信地微睁了双眼~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如果有人指派你协助办案,无论是谁,请全都拒绝! …… 一个明明可以在平静而美好的氛围下度过的清晨时光,一定要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着魔幻的方向走去吗……?? 正郁闷着,手机显示又收到了一条新讯息,骆忆抱着不作也会死的心态点了进去,依然是来自奚昭的讯息: ’如果问你为什么拒绝,就说’我们会长不同意‘。 骆忆感觉自己刹那间就风中凌乱了~ 第十二章 来电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清早醒来,骆忆下意识地看了看钟,居然已经早晨6点多了! 她这一觉睡得还真是昏天黑地,整整十一个小时…… 看来劳神劳心的事情做久了,即便是铁打的吸血鬼,最终一样会整段垮掉!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脚下拖着松软的鞋底打开了冰箱门。 冰凉的血袋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嗯,各种口味的一应俱全。 再顺手打开下方的冷冻室。 哇!那更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简直……可以过冬了。 骆忆郁闷地站起身,她似乎不记得家里的冰箱啥时候变成了如现在这般的……丰满。 算了, Whatever… 她拿出两袋血浆,至于口味和血型她从来都不挑,将它们倒在不久前在星爸爸家买的圣诞老人搪瓷杯里,再盖上盖子,送进微波炉里转了20秒。 随着‘叮’一声,她的早餐就出炉了。 杯子原本的透明吸管,被骆忆换成了不透明的,这样她可以很方便的欲盖弥彰,假装自己正在饮用一杯平平无奇的果汁~~ 哈!小天才~ 说起来,她却是将近有2周没有补充她的‘生命之源’了。 整整十一小时的休眠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警告她平日里似乎人类当得太久了些,以至于快要忘记自己本质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万幸,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一刻也不敢忘。 …… ‘叮铃铃铃~~~’房间角落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 骆忆吓了一跳,她几乎都快忘了家里还有座机电话这个古老的物种了…… “喂?请问您是……” “骆忆啊,我,顾一维。”听筒那边的男人粗声粗气,一股子急躁。 “顾一维?你找我怎么不打手机啊?亏你还知道我家座机号码,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呢。” 听到老熟人的声音,骆忆放松下来一时打趣道。 谁知电话线那头的男人闻言更气了,大着嗓门道:“手机!你还敢跟我提手机!你自己看看我已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打爆了都没人接!以后找你是不是还得翻翻黄历啊!” “……”骆忆只觉自己耳朵快炸了,忙抄起听筒一丈远~ “你等等,我来找一下手机……” 骆忆放下听筒,四下看了一圈,还真就没看到手机的影子! 她歪头想了想,昨晚一进门就躺倒在沙发上了…… 沙发! 终于,在布艺软垫间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她久违的手机。 整整十八通未接来电中间,有一通还是来自会长的。 骆忆一个机灵从沙发上蹦起来,立马回拨了顾一维的手机。 “实在不好意思,昨晚我睡得不省人事……”她气弱道。 她似乎听见电话那头的顾一维不可思议地抽了口气:“你,也会睡得不省人事?” 额……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会,睡眠本质上并不是血族的必需品,但…… 她只是半个血族啊,也许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对于睡眠还是抱有一定的执念。 “有急事找我?”骆忆回归正题,她太清楚顾一维这个人了,除了公事,他从不找她。 然而,他的回答却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骆忆颦眉。 “北方那边……” 骆忆狐疑道:“北方那边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说话呀,北方那边怎么了? “没什么,既然你不清楚,那就当我这通电话没打过就行,挂了。” “别!你等等!”骆忆急了,“哪有你这样话说一半的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有新案件了吗?” 沉默了片刻,顾一维幽幽的嗓音从听筒中传来:“骆忆,既然你不知情,那就不需要再问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 “并且……”男人顿了很久,似乎在努力想要更好的表述自己的意思:“我觉得这样很好。因为,你总是学不会拒绝。” 说完最后一句话,顾一维果断挂断了手机,顺便把手机推得老远,仿佛看一眼都嫌弃。 最近这都是怎么了,一件接一件,夜袭伤人案的嫌犯还没抓到,这北方又来事了,真是他妈的流年不利! 顾一维双脚斜靠在办公桌上,给自己点了根烟~ 难得骆忆没有被指派进来,甚好。 这个血族小姑娘似乎永远不介意被上面的人随意拿来当枪使,但是他介意。 骆忆很厉害,但没有他骆忆在,刑侦组办案一样雷厉风行。 她虽然不怕枪林弹雨,但顾一维知道,她怕疼…… 他突然对血协新上任的会长奚昭产生了一点兴趣。 与前会长乔信远不同,这位新会长不仅年轻,并且似乎在对待骆忆这名特殊下属的方式上有所不同。 …… 骆忆那头无语地盯着手机屏幕那通刚被单方面挂断的电话,陷入了思考。 一定有新的案件发生了,她很肯定! 对了,还有一通未接来电是会长的,他一定是想告知自己案件相关的内容! 骆忆点开通话记录,还没等拨通奚昭的电话,一条短信却抢先进来了:“无论谁以任何原因找你,都拒绝。——奚昭” ……!! 她觉得她们家会长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顾一维这个孙子根本啥都没说,更不用提找她了。 看来还是需要回个电话问问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都懵了拜托~ 终于翻到了来自奚昭的未接来电,刚想回拨,另一条短信又好巧不巧地进来了:“如果问你为什么拒绝,就说我们会长不同意。——奚昭” …… 骆忆真的要无语凝噎了…… 这都哪跟哪儿呀,跟打哑谜似的,这帮男人永远学不会放下偶像包袱,清晰准确的传达信息吗? 头痛。 她深深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回拨了奚昭的号码,在响了三声后终于被接起。 “会长……北方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能跟我说说吗?” “哦,他们果然如我所料的去找你了是吗?”听筒中传来奚昭带着些鼻音却语气淡然的磁性嗓音。 好吧,骆忆承认她家会长清早的嗓音的确很撩人,她敏感的耳部神经似乎很受用… 等等,跑题了! “哎,不是不是……” “嗯?他们没找你?” “找是找了……但是……”骆忆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截胡了。 “果然找了吧,我怕你又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一口就答应下来,才特地给你发了消息,收到了吗?” “……收到了”完全找不到插话的节奏……骆忆悲催地想。 “骆组长,记得之前我就说过,从今往后,你有权拒绝任何来自非你条线的工作安排,你是我的人,只要我不同意,谁都不可以擅自用你,明白?” “……明白了”骆忆呆愣了一瞬,慢慢回过味来,他说:你是我的人…… 好吧,她的编制在1601,1601的编制属于血协,而血协的会长又是奚昭,所以,她的确勉强可以算是……他的人。 咝~~~~~~总感觉哪里还是怪怪的。 “可是会长,我想知道北方那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您能方便告诉我吗?”骆忆问得有些期期艾艾。 手机另一头半晌没动静,骆忆狐疑地转脸看了看屏幕,是通话中没错啊~ “会长?” “原来顾警官竟然没有像你透露细节,我以为……” 你以为啥? 骆忆摸不着头脑,听语气她家会长像是不打算继续了。 “骆组长,既然如此,上午9点,我们会议室见。所有的事,见面详谈。” 奚昭挂了手机,从车厢储物格里抽出一瓶罐装咖啡,状似不经意道:“阿布,刑侦的顾一维,你知道吗?” 阿布闻言一边开车一边耸了耸肩:“听说过,据说办案能力很强,之前好几个要案都是他的小组以及……”他瞥了一眼身后的男人:“骆忆警官协助共同破案的。” 奚昭听罢只是冷冷地提了提嘴角,不置可否。 顾一维,呵。 第十三章 我就是你最强的后盾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所以,耶利米·科恩的抓捕行动失败这件事,骆组长是知道的吧?”宽大的办公室内,奚昭坐在他的专属沙发上,隔着茶几问对面的骆忆。 “是,我从刑侦那边听说了。”只是,她依然不明白耶利米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可挽回的决定。 “刑侦那边?你是指你的老搭档顾一维那边吗?”他的语气有几分微妙。 好在骆忆现在已经习惯要在领导问话之后先在心中盘一盘再回答,以免踩坑…… 然而她想了半天也没琢磨透他话中的‘玄机’,只好诚实道:“确实是顾警官给我们的消息,昨天,全组都在等待抓捕结果。” 奚昭点点头,不置可否。 骆忆捧起茶几上的绿茶喝了一口,见眼前的领导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一副不打算开口说话的样子。 奚昭的单人办公室在顶楼复式间,宽敞明亮,还配有睡房和部分起居用品,看起来像是半个家。 “北方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最近正让我头疼。”奚昭淡淡地说:“你的老搭档顾警官很快就将被派过去协助办案。” 骆忆听得很认真,奚昭却突然转头对上她的眼神:“刑侦那边向我提出让你共同协助办案的请求。” 她并不惊讶,甚至是意料之中。 “我拒绝了。”奚昭的语气很轻松,“但是,也有些苦恼。” 苦恼?像她家会长这样看上起什么都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人也会有苦恼的时候? 骆忆好奇了~ “以往他们征用你的案件大都与血族毫无干系,不过是你能干,乔信远就借花献佛每每都把你当做人情给送出去。结果总是苦你吃,功他们拿,人情乔信远赚。”他的语气充满冷意。 骆忆默然…… “一直以来委屈你了,骆忆。” 她惊讶的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目光温和柔软,隐隐透着暖意。 骆忆心中竟然头一回生出了一种无限类似于委屈的情绪,奇妙的是她从前从未产生过这种感觉。 她一直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趋于本心,心甘情愿的,谈何委屈? 即便委屈,又有谁会看得到?会在乎呢? 她早就孑然一身,压在身上的唯有责任,因为她是强者。 “会长,我不委屈。既然拥有一些优于常人的能力,责任自然更大一些。”说着,她浅浅漾起一抹笑容:“况且,我本来就是一个工作狂啊,会长~” 这回轮到奚昭无语了,他轻笑一声摇摇头,眼神中尽是无奈。 这样的一个骆忆,似乎有些许超出了他事先对她的预想呢。 而他的剧本可是改不了的。 所以,可惜了。 奚昭心中第一次生出一丝不确定,以及犹豫… 他讨厌这种陌生的感觉。 骆忆却对眼前之人此刻复杂的心绪毫无所觉,笑着问:“会长,您说拒绝了我的参与,但又感到苦恼,是什么意思呢?” 男人闻言又摆出一副熟悉的‘笑而不语’。 难道是想让她来猜不成?好嘛,又来…… 不过这回的问题可难不倒她:“会长之所以感到苦恼,我想大概是因为这北方的新案件多半是与血族相关吧?所以,他们想要征用我也算得上是事出有因。我猜对了吗?” “骆组长的才思敏捷在1601从来都是首屈一指,我从未怀疑。”奚昭挂着丝浅笑淡淡地说。 看来猜对了。 北方果真发生了新的血族相关案件,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巧合吗……? 骆忆不敢确定,但这两日心里总有种不很踏实的感觉。 “北方的情况大体来说是这样的,”奚昭淡淡的嗓音混着些绿茶的香气飘过来,“他们怀疑北方边境线附近常年存在一些无籍的血族,也就是俗称的‘野生血族’。骆组长应该知道这种情况是严重违反两族和平条例的,所以血协这边确实有义务协助刑侦科来共同调查取证,如果过程中确认了所谓‘野生血族’的存在情况,那么将会立刻上报血族元老院,应由他们出面解决那些……东西。” “东西……?”骆忆意外到:“他们多半就是一些普通血族罢了,只不过没有家族归属。” “哦?你认为只有这么简单?”奚昭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讥讽,道:“既然没有家族归属,那他们最初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骆忆一时答不上来,尽管她心里大约能猜到这些野生血族的来历,但她此刻并不想说。 奚昭见她不欲多言,也没在意,继而道:“这些野生血族的存在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时刻威胁着两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平与秩序,所以这次的侦查任务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重大。” “会长,我们在当地的血协分部人员处理不了吗?” “问得好,不过显然他们似乎不太擅长应对一些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情况,比如在调查阶段就牺牲了两名探员等诸如此类的状况。” “……”都牺牲两名探员了!骆忆断定这绝对不会是一起简单的案件。 “会长,派我去吧,况且多年前我还在呼伦贝尔血协待过一段时间,那里的情况我相对熟悉。一定会对案件有所助益的。” “你的意思是把你,派给他们刑侦,你们一起去?”奚昭冷冷道。 “昂…”咝~~~没说错呀,怎么感觉领导语气不太对呢。 “呵!骆组长把我当成什么了?他们来要我的人,我就得给吗?我为什么非得给呢?” “那……您不准备给了吗?”骆忆语气小心翼翼,仿佛一只脆弱的小白兔。 “我当然不会给!你以为那份‘强制调遣令’是废纸吗?”奚昭看起来真的有点恐怖了,周身气场像个黑洞一样带着可怕的空间扭曲能力。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一脸恨铁不成钢道:“骆忆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当不当它是废纸,自从那份调遣令生效后,我不准你再以任何形式被借来借去。从今往后,与血族无关的案子你理都不用理。有关的,我们血协自然会出面解决,是我们血协,而不是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听明白了……”怎么办,骆忆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最近工作压力大,她可能是快要疯了,不然怎么会破天荒觉得她家会长此刻的模样简直是令人发指的……可爱。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1601全体出动?”骆忆憋着笑努力正色道。 “这还用问?你是今天最后一个接到命令的组员。”奚昭冷哼道,面色不豫。 转头见骆忆一脸做贼般的偷笑小表情,奚昭危险地眯起双眼:“你在笑什么?” “我、我没有、我不是啊……我就是……”骆忆深吸了口气,“我就是一下子有点高兴,有一种……从此背后有人了的感觉。” 闻言,奚昭终于收起了危险的目光,略带满意地点点头:“这么想也没错,你背后当然有人。我就是你最强的后盾。” 第十四章 一截残肢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1601组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当他们到达当地机场后,正碰上多年不遇的大暴雪天气。 空气中的寒冷与干燥裹挟着小冰茬子,一路上拍打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再配合窗外呼呼的大风把车身吹得左右歪斜。 车厢内倒是难得安静,往日的小话痨们怕是没怎么见过这阵仗,一个个缩着脖子,眼神不安地左顾右盼着… “唉!你们也是赶巧了,这破天气忒闹心。你们顾警官小组昨天到达的时候天还好好的,还出太阳了呢。这一转眼就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真像我家熊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好在雪还没来得及积起来,路况还算勉强可以吧…” 王振立语气疲惫地说了一大通,随后才面带歉疚道:“你们舟车劳顿,在这么恶劣的天气情况下,都这样及时的赶过来帮助我们调查案件,真是……真是特别感谢你们,也感谢顾警官他们。”他说着,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顾警官是谁啊,骆组长知道吗?”旁里传出一声小睿睿细巧的嗓音。 还不等骆忆回答,金雪柯就抬手轻拍了一下小睿睿的脑袋:“顾警官你都不认识?隔壁刑侦科的头牌顾一维嘛。” “哦…知道知道。”小睿睿捂着脑袋不说话了。 王振立是呼市血协分部的会长,在任年数也不算长,至少骆忆曾经并没有见过他就是了。 谁知下一秒,王振立的目光就直直朝着坐在最后一排的骆忆方向射过来! 他示意周围的人都给他让个路,很快王振立就坐到了骆忆面前的座位上。 “你就是……骆忆警官吗?” “我……我是,我就是骆忆。”他问得一脸诚挚,然而骆忆的头上却缓缓打出了一排问号:“王会长找我有事吗?” 王振立一瞬间似乎眼睛都亮了:“不用叫会长,叫我王振立就好,不用见外,嘿嘿嘿嘿。” 骆忆:? 1601全员:??? 终于感受到空气的突然安静,王振立讪讪道:“你们不要误会,我就是早就听闻总部那边有一个办案十分厉害的血族女警官,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亲眼看见,真是无比荣幸啊!” 骆忆尴尬坏了,但面上只是温和礼貌的一笑。 毕竟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骆警官你有所不知啊,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一年到头其实看不见几个血族。毕竟你们血族同胞一个个都是长得又俊,钱又多,哪里会愿意待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呢。”王振立叹了口气,接着道:“要不是最近突然出现了一桩棘手的案子,怎么也不好劳驾你们这么多人过来帮助我们……” 骆忆听了半天,感觉这王会长似乎也是个实诚人,这里靠近国家边境线,又地广人稀,气候寒冷。最重要的是,血协在这里的分会部门长年人手严重不足… 也确实为难他们了。 “王会长您不用担心,血协总部对您上报的案件十分上心,既然我们来了,势必会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直到能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为止。”骆忆温和道。 王振立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略带苦涩的微笑:“骆警官,与其说是给我一个交代,倒不如说是给我手下那两个失踪的兄弟一个交代,他们还都不到四十岁……” 骆忆默然。 “我们分会本来人手就严重不足,跟血族相关的各类工作又都是高度保密的,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不能透露半句。家里人现在可能只晓得他们是公安系统里的普通干警,在执行任务时暂时不方便联络…可我是知道的,假如他们真遇上了那些野生血族,怕也是凶多吉少了…那些东西真是恐怖又强悍…”王振立光顾着倾诉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面前也是一位血族,他口中恐怖又强悍的存在。 “对不起骆警官,我失言了……你多包涵。” 骆忆不介意地摇摇头:“不用道歉王会长,您并没有冒犯我,他们对人类而言的确称得上是恐怖又强悍,只是听您的语气,您似乎曾见过野生血族?” “小时候的事了。”王振立错开眼神望着空气中虚无的某一点,缓缓道:“这里从前就出现过那些东西,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见人就咬,有时连牲口都不放过,可怕的很。后来据说都被血协清理了,总之几十年间都没再出现过,直到最近……” “您曾亲眼见过?”骆忆有些惊讶。 王振立笑了笑:“骆警官应该知道的,血协的人有一部分跟你们血族多少都能扯上点关系,算是内部定义的‘知情人’吧。” 骆忆点点头。 古往今来两族的交集始终存在,既有战争,也会有商业往来。 历史上的‘知情人’,大都是指那些暗地里与血族有生意往来的商户,很多交易虽见不得光,却是名副其实的‘金矿’。 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多的‘知情人’被主权国家收编,成了一种制衡血族的重要力量。 甚至如今经营着血族第一命脉的血液生意,也大都由他们负责运转。 对政府而言,单单这一项生意,每年就是一大笔税金。 血族的钱好赚,鬼才在乎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呢?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人影,骆忆不常想起他。 只是放任他躺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 从王振立口中,骆忆很快了解到了案件的细节。 此案的起因是源于三周前的某一天,呼市的血协,也就是1607部门收到的一个包裹。 里面摆放着一个木头盒子,打开后竟是一截手臂残肢! 这并不是一截普通的残肢,因为手臂上带着一个明显的血族齿痕。 这种带着明晃晃的强烈挑衅意味的行为,迅速引起了1607的高度重视,他们当时一边上报了总部,一边对齿痕进行了鉴定,并且对于包裹的来源也迅速展开了追溯。 然而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齿痕的比对在全国甚至是全世界范围内的数据库中,都毫无结果,如此,答案便只有一个:野生血族。 这简直是一种不能更糟的情况了! 两族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后,才创建的和平与新秩序下,为什么还会存在野生血族这类早该消失的群体? 他们该死的不可控。 好在对包裹来源的追溯倒不是一无所获,配合1607大门口的监控以及国家的天网系统,投递包裹的嫌疑人很快被抓捕归案。 嫌疑人名叫苗青,是个职业货车司机,长年奔走于大兴安岭地区运送木材、煤炭等物资。 据他所言,他只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他当初并不知道那木头盒子里到底装了啥,只是单纯地按照老板的要求将东西送到指定地点。因此事到如今,还整天在拘留所里喊冤…… 由于苗青口中的‘老板’是在他跑车到塔河附近的一个镇子上遇到的,于是1607顺理成章派了三名探员去往塔河附近调查,希望能找到些有关野生血族的蛛丝马迹。 然而不过一周不到的时间,其中两名探员便失联了,根据唯一一名幸存的探员所说,是失足坠崖,下落不明…… …… 骆忆一行人到达下榻的酒店时,已经接近晚上11点了。 这次的行动,边方义作为唯一一名留守人员,负责随时给予他们情报方面的支持。 剩下的人员全部跟随骆忆出勤,金雪柯跟高睿婷一间房,庞思礼跟祁楠一间房。 由于骆忆的特殊性,她自然是单间。 趁着大家办理入住登记的当口,骆忆拨通了顾一维的工作手机,信号响了两声后,很快被接起:“你到啦?” 从听筒中传来熟悉的大嗓门,不是顾一维又是谁。 骆忆刚想问问他在哪儿,这厮就果断结束了通话。 气得骆忆立马想再次回拨,谁知一抬头,顾大爷正手拿两瓶啤酒优哉游哉地从大门走了进来,顶着一头雪… “哟~这么多人。”顾一维吓了一跳,随后又不怎么在意的促狭道:“这回难得不是你单枪匹马上战场,不错不错,恭喜你。” 他环顾了一下,发现1601的人此刻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无趣的很~ 他朝骆忆摆了摆手:“我先回房间洗澡了,这破地方是真他妈的冷!”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向楼梯口走去,末了像是突然想起点什么,转头道:“骆忆,我等会儿找你有事,你房间门别锁了。唉~还是算了,你直接把门卡给我一张就行。” 骆忆闻言无丝毫意外,伸手直接把门卡给了他并嘱咐道:“别给我弄丢了,要赔的!” “哎呀知道知道,回见。”话了,潇洒转身上楼。 随着顾一维的离开,一楼大堂终于恢复了刚才的宁静。 只是小睿睿和金雪柯的嘴怕是要有一会儿才能合上了吧…… 骆忆觉得这两只心中的八卦之魂可能早已形成燎原之式,不得不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一维这孙子简直天生克她… 来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骆忆坐回床沿上捋了捋思路,她总觉得这起案件的起因透着丝诡异,很值得进一步推敲。 如果会长在,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思路… 她下意识在心中想到,随后自己也一愣。 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想到奚昭呢? 明明有他在周围的时候,自己从来都不会轻松,甚至由于血脉之力的影响,很多时候她甚至不是舒适的… 难不成就因为他那句:我就是你最强的后盾? 至此,骆忆自嘲地笑了笑,她曾以为的‘后盾’,到头来不过都是坑罢了。 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叶孤舟。 哐哐哐! 一阵有力的敲门声传来,暂时打破了她的思绪。 骆忆机械地起身开门,果然是顾一维这孙子,虽然此刻这孙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沐浴过后清新好闻的香气,骆忆依然是一脸嫌弃~ “请坐吧,顾大警官,深更半夜来找小的,怕不是有要事相商?” “赶紧拉倒吧你,别老给我拽文,老子可不是你们会长那种文化人,听着累!” 骆忆差点给气笑了:“行了,说吧,找我啥事儿?” 没错,这才是跟顾一维打开谈话的正确方式:粗俗、直接、别整那些虚的。 “哼哼,其实我找你也没啥事,只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会找我有事,所以才特地跑一趟。” 骆忆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你们提早一天到达这里,说吧,都干了些啥?” “啥也没干,就到处晃晃罢了,你别说,这里风景真不错,北面那座雪山你看见没,早上出太阳的时候那叫一个壮阔!” “……”骆忆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语气有些危险:“看风景?看一天?鬼信你啥事也没干,嫌疑人那边没去审吗?你忍得住?” “那你这就把我看轻了不是?你们1601都还没到,我哪能单独去审呀,我怎么不也得带上你骆警官不是?”男人笑得很邪,带着一脸揶揄。 “行!既然顾Sir您都这样说了,那我们明天就一起把苗青给审了吧,这样可好?” “那当然好啊,这本来不就这样打算的嘛~~~”顾一维一脸痞笑。 骆忆见状想了想,好整以暇道:“那你不如告诉我,刚才你去哪儿了?” “……”顾一维肉眼可见地愣了愣神,随后语气自然道:“我刚才不过是去寄了份快递,这总没问题吧,骆警官。” “大半夜的,什么快递?”骆忆不依不饶。 “就……顺丰快递。”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顺丰快递速度快呀!不是说顺丰快递使命必达吗?” “……那是联邦快递。” “哦……反正都差不多。”他不怎么在意道。 “……”骆忆一时被气到安静,她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努力和颜悦色道:“顾Sir,你应该知道我要问的是你的行为,而不是哪家快递更好用!” 顾一维闻言瞟了她一眼:“跟你又没关系,所以……就~~不告诉你。” “……”忍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也,“那就是跟案件相关咯?” “你管那么多干嘛,该你知道的你会知道,所以不该你问的别瞎打听!当一只安静美丽的吸血鬼女子很难吗?” 得!她不问了,这人她看着也心烦。 骆忆没好气地走到门口‘唰’的一下就拉开了房门,一阵冷风猝不及防就窜进了顾一维的脖子里,冷得他一哆嗦~~ “话不投机半句多,请吧,您呐~”骆忆瞪着他冷冷道。 “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女人……” “赶紧滚,趁我脾气还稳得住。” “行吧,溜了溜了,明早警局碰头,一起审一审那个苗青。就这样,拜拜~” …… 可算是滚蛋了,不过顾一维这孙子绝对还有事儿瞒着她,她很肯定。 第十五章 真假‘知情人’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你们怎么又来?该交代的我早就交代了,还问什么问?你们还打算关我多久啊?再不出去我饭碗都得砸!到时候谁赔我,啊?!” 一大早被提进审讯室的苗青相当暴躁,胡子拉碴,整个人都透着股颓丧。 这与骆忆和顾一维二人神清气爽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 “苗青,我就是来找你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不会占用太长时间,希望你能配合。”骆忆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 审讯这件事她很擅长,这得归功于常年训练有素的心理素质和不会轻易上头的性格。 “只有你尽快配合我们完成审讯,之后才有可能顺利离开这里,我想这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最明智的决定了。”说完,骆忆笑眯眯地看着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急躁的样子。 顾一维在旁轻轻冷哼一声:哟,很稳得住嘛,不愧是骆警官。 骆忆权当作没听见,她的眼神虽犀利,表情却很柔和。 苗青盯着骆忆寻思了半天,没说话。骆忆也不急,于是两人就这样互看了好一会。 直到苗青终于再次开口道:“你们这地方的女警官都是这样的?” 顾一维闻言活动了下脖子,顺便拖了一把椅子随意的坐下,随即手肘‘哐’的一声敲在眼前的桌面上:“苗青,是这样的,我们的时间也比较珍贵,所以能留给你的部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快速配合我们问询。那如果你不想配合呢?我也有办法让你配合,只是过程可能不会太愉快,也请你多见谅哈。” 苗青嗤了一声,完全不想搭理顾一维的威胁,转而道:“我配合呀,我当然会配合,何况是这么美丽的女警官,我不配合她,岂不是傻子了?” 顾一维眯起眼睛刚想再动,就被骆忆一个眼神制止了:我来? 切~ “苗青,那我们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所运送的那个木盒子里当时装的是什么?” 苗青闻言没有丝毫犹豫道:“我当然不知道啊!知道了我怎么敢运这么个玩意儿到你们公安部门的大门口啊?这不找死嘛?” “不用我提醒你了吧,在审讯室里所有的言论都必须保证是绝对真实的,否则日后你一定会为你不实的言行付出代价。”骆忆提醒到。 “警官,我保证,我所说的都是大实话,请你们相信我。” 骆忆点点头,“那么第二个问题,你现在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了吗?” 苗青愣了一下,眼神游移不定,看了看骆忆又转而看了看一旁的顾一维。 带着丝忌讳的表情,语气整个弱下来:“不是说,不是说,是个人手吗…?真他奶奶的瘆得慌…” 看到他的反应,二人对视了一下,顾一维给了她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继续试探。 “苗青,你现在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一截人类断臂,但你知不知道这截断臂之上有特殊之处呢?” “能有啥特殊之处呀?”苗青毛躁地薅了薅头发。 “有一个明显的齿痕…”骆忆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不欲错过任何信息。 “齿痕?”他看上去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牙齿印?“ 骆忆点头。 苗青看着她,她也看着苗青,两人硬是愣愣地对看了好几秒… 直到苗青忍不住抹了把脸,把五官都挤变形了,才郁闷道:“美人警官,这……有个牙齿印就牙齿印呗,你们盯着我问,我也不可能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咬了这个倒霉催家伙的手臂吧?你们这不是为难我老苗嘛!” 骆忆:…… 顾一维:…… 罢了,先暂且忽略这茬。 “好吧,第三个问题,能否形容一下你口中‘老板’的外貌特征,以及你们达成运送交易的时点?” “这个问题好回答,我之前也早就交代过了。得,我就再讲一遍吧。”苗青郁闷道:“我是个跑车的嘛,整天就在大兴安岭那几条线上来回跑,送送货。完了就那天,好像是十一月初的那几天我记不清了,反正我经过一个离塔河不远的小镇子,叫瓦拉干。那儿正好有个休息站,我就下来喘口气,吃点东西顺便歇了会儿。然后那个人就主动找到我了,说是帮他送个小件儿,会先付我大头,送到后还会有人来付我尾款。我本来嫌麻烦不想理他的,结果人家给的确实不少,还是当场就给现金,那谁顶得住啊。我想了想,反正这两天也是要经过呼市的,倒不如就把这单私活顺便给做了吧,还能改善改善伙食。” “那我问你,那个人的外貌你还有印象吗?”顾一维插话道。 “唉……”苗青叹了口气,“身形我是记得的,挺高大一个人,穿着黑色长羽绒服,看起来气质也不错,感觉完全不像当地人。” “有更具体的信息吗?比如服装的细节样式或品牌?”骆忆追问。 苗青转了转眼珠子:“咝……衣服好像就是那个近几年很流行的一个牌子,我看过不少年轻人在街上穿,标牌是个红色圈,中间蓝蓝的~” 骆忆闻言思索了几秒,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个品牌名并快速调出了Logo图片:“是这个吗?” “对对,就是这个没错。”苗青确认道。 骆忆点点头,原来是‘加拿大鹅’。 “脸呢?脸长什么样能形容得出吗?” “就是这个脸看不见嘛…”苗青一急又开始薅起头发来,“我们这儿不是天寒地冻的嘛,那天风也大,大家基本上出门全头全脸都是一起招呼上的,只露俩眼睛在外头,你们让我咋描述?硬要描述,那我记得那双眼睛还挺好看的,跟老毛子似的眼窝挺深。还有么……这肯定是个男人没错,反正身形和说话声音至少都是,就这样没别的了。” “他当时有没有同伙?” “不晓得,反正我是没看到。” 骆忆默默看了一眼顾一维,点点头。 看来目前只能到这儿了。 离开审讯室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却也没有感受到来自阳光格外热烈的馈赠。 然而今日没有雪,是个大晴天,是个天寒地冻的大晴天。 顾一维拉着骆忆随手找了个路边的羊肉面馆就进去了,这是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骆忆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大快朵颐的模样有点想笑,顾一维终归还是那个困了就睡,饿了就吃,生气了就骂,弄不明白就死命弄明白为止,若实在弄不明白,那便当它不存在。 这就是他的处世哲学,简单而粗暴。 在骆忆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一个活在当下的性子,让她好生羡慕。 “说说吧,什么想法?”骆忆一边盯着他碗里的葱花,一边随口问道。 “问我?”顾一维从面碗中抬头看她:“你一向比我更敏锐,如何?觉得这个苗青怎么样?” 唉,又把重要问题抛给她……好吧,“我感觉苗青的表现算得上是真实自然,说实话,的确不像是一个‘知情者’。”骆忆看着他平静道。 “但是!”顾某人立刻插了一句,表情相当欠揍。 “你又知道有‘但是’了?”骆忆狠狠瞪他一眼。 “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闭上嘴吃你的面,再插话当心面条吃到鼻子里!” “咳咳咳“,骆忆试图重新正色道:“但是,有一点我没想明白。就是这起案件背后的策划者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让一个‘非知情者’也就是普通人类去做这件事情呢?万一运动途中他因为好奇而打开了那个木头盒子呢?整件事不就功亏一篑了?” 顾一维没搭腔,继续安静地吃面。 “苗青的背景调查我也看了,幼年丧母,有一个妹妹叫苗欢,父亲在多年前也因为身体原因去世了。这些看上去都没毛病,确实不像一个‘知情者。’”骆忆一条一条捋着思路。 突然想到一点:“老顾,那只断臂的主人你们有头绪了吗?这部分不是归你们刑侦负责嘛?” 顾一维闻言吃面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把嘴:“这事儿哪那么容易啊?光一个断臂,连指纹信息都没有,这不大海捞针嘛。” “那DNA信息总能提取到吧,怎么能算是大海捞针呢?总还是有些办法的。”骆忆淡道。 她有一丝没来由的感觉,关于这截断臂,顾一维似乎知道的要比自己多一些,显然他并不愿多透露出来。 “你以为我们DNA信息库的完善程度像你们血族齿痕库一样吗?死者手臂一看就是经过长时间冷冻过的,上面的很多信息还是需要派专人来进行提取,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把你自己负责的工作完成就好。现在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那些野生的王八羔子呢,居然还敢来主动挑衅国家安全部门,真是欠收拾。” 骆忆在一旁只是安静地听着,只不过发现了一个细节,她想了想,凑近了些顾一维轻声问道:“老顾啊,我发现一个问题,你好像就默认了那个手臂的主人已经死了。” 顾一维身形顿了顿,歪头看了眼骆忆,忽然嗤笑一声:“那又怎么样?都这样了,你还觉得这还能是个活人?” “未尝不可呀?只断一截手臂,也未必一定致命吧。”骆忆的嗓音软软的,带着一种微妙的,好似‘我看透了你的漏洞’的感觉。 顾一维心下大窘,背后都开始有了种冒汗的感觉。 这个女人不愧是血族,实在是太敏锐了,简直克他! “算啦,反正这也不归我管,我就不乱问了,省得你背后冒汗,出门容易受凉。”见好就收一向是她的优良品质。 顾一维:“……” 第十六章 一出好戏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奚昭挂了手机,彻底屏蔽了乔塞雅·诺顿欠扁的声音。然而只觉一股无名火顺着脊梁骨一路攀升,直到他的太阳穴处感到突突的疼。 他准备把这个令人恼火的家伙先放一边,但不会很久,有些账早晚都是要算的。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家中的迷你Bar在房间另一头,他需要去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来缓解一下头痛的老毛病。 在经过客厅时,桌上的一个文件袋就那样静静地躺着。 奚昭停下脚步,冷冷地注视着它。 文件袋里装着的是一份DNA鉴定报告。 他慢慢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后终于在那份鉴定报告前坐下。 提起杯子小饮一口,冰凉的酒体顺着喉管而下,有些思绪便像走马灯似的一幕一幕滑过眼前…. 有彼时奚徵牵着尚还年幼的自己到黄浦江边看船来船往的画面,有高嫚撕心裂肺的哭声,有年幼的高睿婷牙牙学语时懵懂可爱的模样,有病床前父亲不甘的责骂,母亲的懦弱…… 以及骆忆,一个突兀的存在,却在那样一个特别的时刻,特别的地点,所带来的那份特别的温暖。 她怕是以为自己早就丢弃了那段短暂的相接吧,毕竟自从再次见面起,他始终理智而冷淡地与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有时会被他的话语微微刺痛的模样,以及面对自己忽近忽远态度时的无所适从。 其实,他从没忘记过她,她的身形、气息、美丽的眉眼、以及温暖柔软的掌心。 骆忆在他心里渐渐变成了一个符号,和那夜刺骨的寒风一起深深楔入了记忆中。 …… 呼市1607。 小睿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她敬爱有加的组长抛弃了。 骆忆跟刑侦组下午就要动身前往瓦拉干了,没有她的份。 这样说不准确,应该是没有他们1601所有人的份!除了组长自己… 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小睿睿支着腮帮子,开始怀疑这次被自家小叔派过来的真实目的。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的板鞋,是她喜欢的牌子。 视线不由地顺着鞋子的主人一路向上,深灰色休闲裤,藏青色卫衣外搭一件薄羽绒。 再往上则是一张干净刚毅的脸,可能由于不常笑的原因,显得帅气有余,却阳光不足。 小睿睿立马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正是之前‘抢’骆忆房卡的刑侦队长! “有事嘛?”她抬脸看向他,随后突然意识到这样坐着仰脸说话显得超没气势,于是拍拍裤子,尽量保持优雅地站起身。 顾一维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傻不愣登的姑娘,忍不住扬眉道:“没事,你接着坐,我就是路过。”说着,他指了指楼上的方向。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在呆愣了几秒后,眼前的姑娘居然真的就再次坐了回去,顺便还把腮帮子支回了手掌上。 顾一维:…… 小睿睿见他半天也不动,忍不住再次抬头:“你不是上楼吗?” 顾一维闻言勾起一丝轻笑,后退两步靠在楼道墙壁上:“小姑娘,怎么?不爱红装爱武装?身为文职人员也想着上前线?” 听见他上来就道破了自己的心事,高睿婷惊讶地抬起脸,眼睛睁得有点圆:“你、你怎么知道…” 他双手环胸,淡道:“当然是因为…职业素养过得硬。” 小睿睿静静看了他3秒,随后别开脸,不是很想理他… 话已出口,顾一维也有些惊讶,心道自己今天居然也会有闲心去逗姑娘家。 “高警官,如果真想学些本事,就不该跟着骆忆。” “为什么?”小睿睿皱眉。 “你指望孙悟空手下能出几个猴将军?”他似笑非笑道。 小睿睿顿时就不乐意了:“你是说能力强的领导就不适合带新人吗?真好笑,谁规定的!” “错了,能力强的领导当然也可以是好老师。只不过,骆忆不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就因为她是血族?” “没错。”顾一维眼神沉静地凝视着她,“就因为她是血族。“ “……” “至于为什么,你不妨自己想想。这里不是校园,职场上需要考量的不单只有业务水平,还有政治能力。”说完,顾一维深深看了她一眼,抬脚错开眼前的姑娘上了楼梯。 政治能力? …… 行动组被分成两队,骆忆和顾一维照惯例单独一组,加上兼任司机的小梁警官,三人共乘一辆黑色SUV,十分低调。 其余队员乘一辆中巴跟随,却暂时不会随骆忆他们进入瓦拉干镇,只会在外围待命。 那地方太小了,假如一行人浩浩荡荡,难免目标太大妨碍侦查。 呼市距离瓦拉干的车程,少说也需要将近20个小时,这意味着他们将在次日临晨才能到达。 在车上闲来无事,骆忆反复咀嚼着与苗青的对话,还是隐隐觉着哪里有一丝违和。 加拿大鹅…? “老顾,你们虽然是系统内极少数的‘知情者’,但恐怕也没怎么见过无籍的血族吧?” 顾一维闻言有些意外地挑眉:“是没见过,只听我师父提到过。这回不正好跟骆警官一起涨涨见识?” 骆忆默然。 以顾一维的年龄和从警时间,他确实不太有可能亲自与那些家伙打交道,尤其是在中国。 人类在进入了现代社会以来,留给野生血族的生存空间已经越来越狭小,没有身份ID,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保障——血源,都不能合法获取。 骆忆曾一度以为,至少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不该再存在了… “我曾在东欧遇见过他们,在林区。“ “什么时候的事?”顾一维不禁好奇道。 “嗯……也就差不多50年前吧。”骆忆想了想,表情自然地转头对上他的眼神。 “草……”当他没问,算他嘴欠。 “正因为我见过他们的生存状态,才觉得这次的事儿有些奇怪。”她若有所思道:“他们作为没有合法社会身份的群体,为了不被发现不被清剿,大都会选择待在人际罕见,不存在社会网络的地方。但是根据苗青所说,那个家伙不仅堂而皇之的花钱找人挑衅我们,还在瓦拉干这样一个人口稀少的镇子上穿着名牌衣服晃来晃去,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顾一维愣了一下,“名牌衣服?你是说加拿大鹅?“他随即笑道:”骆警官这是瞧不起谁呢?你怎么知道瓦拉干人民不是人手一件?“ “别杠。“骆忆白他一眼:”我问过王振立会长,镇子上不过几百人口,基本都是本地人。而且瓦拉干也不是旅游点,休息站很小,过路的车辆也极其有限。所以你不觉得苗青口中那个气质很好,身穿名牌的老板,有点刻意招摇了吗?这跟我认知范围内的野生血族可不太一样。“ 顾一维安静思考着她的话。 他虽然没有跟野生血族打过交道,但骆忆所说的有几分在理。 即便多年过去,他们也许有了新的‘生存之道’,然而没有社会身份这一点,永远是一个固定的问题。 按正常逻辑,他们确实应该低调行事才能活得长久。 “如果苗青没有胡说八道,那答案很可能就是刻意为之了。”说着,顾一维习惯性地摸摸裤子口袋,空空如也。 “梁浩,我的烟呢?”他对着驾驶座方向道。 “车里只能抽电子烟哦,顾队。”一直安静驾驶的梁警官淡笑着伸手向后递了一支口香糖状的电子烟。 过了几秒,骆忆突然隐隐察觉似乎有一道视线跟随着自己,一转眼便对上了后视镜中梁警官的眼睛。 “小梁警官有事问我?”她温和道。 梁浩有些腼腆,默了几秒才道:“骆警官,我只是有点好奇,你说的那些野生血族,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额、我的意思是,人类清剿他们我能理解。但既然是同族,血族社会为什么不能接纳他们,给他们一个身份呢?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骆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一维就嗤笑一声“幼稚!” 梁浩顿时有些尴尬地撇撇嘴,不响了。 骆忆不由叹了口气,缓道:“据我所知,历史上的野生血族,大部分都是被剿灭了的,也就是彻底消失…只有很少数的一部分最终得到了血族社会的承认。至于为什么会被剿灭,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转变是不合法的。” 顾一维将车窗开了一个缝隙,向外吐了一口烟。 忽然涌入的冷空气让驾驶座的梁浩一个激灵,“顾队,您这抽的水果味电子烟,不开窗也没事…” 顾一维看着窗外头也不回道:“我爱开窗就开窗,冷你就穿上外套。” 可怜小梁警官一脸委屈~ 骆忆笑了笑。 她心知顾一维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出于对她过分敏感的鼻子的最后一丝怜惜。 她忽然想到奚昭也从没有当着自己的面抽过烟,尽管他身上明明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骆忆,你们组新来的那个小姑娘,似乎很崇拜你的样子。”顾一维关上窗,随口道:“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有意思?骆忆正疑惑着,他又接着道:“你想想,她是奚昭的侄女,正儿八紧血猎家族的人,如今居然拿你一个血族当作职业榜样,也不知是道德的沦丧呢,还是时代的进步?” 骆忆:“……” 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 雪越下越大,出于安全考虑,小梁警官的车速始终不快。 三人终于在临晨5点左右到达了镇子。 天空尚还乌蒙蒙的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的火车小站台方向闪着几点微弱的光亮。 按照苗青所说,他应该就是在那附近遇到了‘老板’。 直到天光大亮,隐隐能看见零星的人影走动,他们才开始行动。 清晨的气温极低,就连顾一维这样体质极佳的青年人,刚一下车也忍不住跳脚。 他骂骂咧咧的把毛绒衣领拉高,直到遮住半张脸为止。 再扭过头一看,骆忆却是十分淡定的扣着羽绒服的纽扣,一颗一颗动作很慢,甚至连手套都没戴。 相比顾一维每一口呼气都堪比电子雾化烟的效果,骆忆的气息清清浅浅,不过类似于薄薄的一层水汽。 “我说,你有在呼吸吗?”他眯着眼一脸揶揄。 “废话,真当我是‘尸体’呢?”骆忆没好气道。 “嘿,这不看你哈气都不带冒白烟的嘛?你再瞧瞧我~”说着,顾一维又当场表演了个吞云吐雾。 她一脸看痴呆儿的表情道:“顾队,您是第一次知道我俩基础体温有差吗?” “嗯……”顾一维想了想:“别说,还真没跟你在这种天寒地冻下执行过任务。” 小梁警官将车停在站台另一侧的空地上,那里有一整排老旧的矮平房,角落还堆着些铲雪的工具。从其中一间屋子里推门走出来一位大爷,远远看了他们一眼,却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自顾自忙活了起来。 “走吧,去问问。”顾一维道。 骆忆点点头,刚往前迈了两步,背后的兜帽却被拉住:“等等等等,你给我把脸用围巾遮起来。” 骆忆:“……?” 顾一维:“啧、太招摇。” 二人靠**房,见刚才那位大爷正在炉子上烧水,骆忆和气道:“大爷早啊,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地方能吃点东西吗?我们开了一晚上车,经过这里正好歇会儿。” “你们是要去顺松子岭玩儿的游客啊?”大爷操着一口浓重的大碴子。 “顺、顺松子岭?”这是哪儿?骆忆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功课’可能没有做足。 “咳,就是伊勒呼里山嘛,这是满族话,翻成汉语就成顺松子了。离咱这儿最近的景区就是那地儿了。”大爷哈哈笑了几声。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顾一维见状顺势笑道:“是啊,咱们跟一个朋友约好了就在那儿汇合,听说山里的雾凇特别壮观。诶对了,咱那个朋友是先到的,肯定也经过了瓦拉干,说不定您之前还见过他呢。” 说着,顾一维拿出手机翻出了事先备好的Logo图案:“挺高高帅帅一小伙子,穿一件长长的羽绒大衣,您看,就这个标牌儿的。不知您有印象不?” 骆忆正在心里感叹顾一维这异常丝滑的打探方式,却见大爷瞥了一眼摆摆手道:“这我可没印象。你那朋友就算经过瓦拉干,也应该没在这儿待过,咱这一排都是普通民房,也没个商店啥的。”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小火车站道:“我看游客一般路过都会待在车站楼的另一头儿,那儿有几间商店和小餐馆儿,你们要吃东西的,也得去那儿。” 二人闻言点点头,谢过了眼前的大爷便抬脚向车站另一头走去。 那边看上去果然热闹一些,虽然此刻没什么人,但的确有几间挂着招牌的小商店。 骆忆叹了口气:“老顾,我们就打算这样一排排的找过去,逢人就问吗?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这里就有那些家伙呢?” 顾一维紧了紧领口围脖,四下环顾道:“我也不想这样,但这里是唯一的线索了。况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两名探员失踪的事?” 当然记得,他们应当也曾到过这里打听,却不知为何突然杳无音讯…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小地方压根儿没有监控。只能按人头排查,大不了把所有人都问一遍,就不信真的一丝线索也无。 …… 不远处的一间小铺子刚开门,隐隐传来了面食的香气,骆忆倒没什么反应,顾一维却是一整晚都没吃东西了。见铺子里有位收拾台子,摆笼屉的大姐忙得正酣,他几步飞奔过去就向她讨了个包子,在一旁随意啃起来。 骆忆被他落在后面,无奈地笑笑,不急不缓地走过来。 大姐一看就乐了:“真有这么饿吗小伙子?你看看你媳妇儿,人多淡定呀!包子馒头又不长脚,你慢慢吃就行,管够!“ 顾一维嘴角抽搐,差一点就给噎住。 骆忆走过来一脸戏谑的在他背上象征性地拍了两下以示‘媳妇儿’的体贴。 大姐一看俩人都年轻俊俏,气质出众,忍不住眉开眼笑:“哎呀真好,就羡慕你们这样登对的小年轻,这趟来也是要去顺松子岭看雾凇的吧?“ “是啊,是啊……看雾凇。“顾一维难得一副尴尬癌晚期的模样,骆忆使劲儿抿着嘴才不会笑出声。 调笑归调笑,正事儿不能忘。 “大姐,跟您打听个人呗?“她睫毛弯弯,笑嘻嘻道。虽然围巾几乎遮了大半张脸,可依然挡不住水灵灵的眉眼,再配上此时刻意乖巧的小表情和语气,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女鹅~ 果然,啥都还没问,大姐就满脸喜色的给她倒了杯热豆浆。 随后才道:“说呗,咱镇上的人我都认识,你们尽管问。“ 骆忆乖巧地点点头,余光中瞥见顾一维正偷偷向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 切~谁稀罕他的大拇指。 于是骆忆把先前对老大爷的那一套说辞又借鉴了一遍。 然而眼前的大姐听完后依然是摇摇手表示对他们口中那位高高帅帅穿着长羽绒的‘朋友‘没什么印象。 两人一时面面相觑,顾一维薅了薅头发小声对骆忆道:“难道是苗青的形容不准确?“ 没料到,这一句问话刚好被身后的大姐听了一耳朵,她稍稍带着些惊喜的语气:“苗青?是在说苗青吗?“ 二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了些什么。 骆忆状似随意地问道:“大姐,您认识苗青啊?“ “认识的呀,那个小伙子人可好了,每次跑车经过这里都会帮我搬搬货,抬抬液化气罐子啥的。“大姐热络道。 还没等骆忆二人反应过来,大姐又继续道:“哎!搞了半天原来你们要打听的人是苗青啊?那不早说?我这儿还有他托我带给你们的东西呢,你们先别动,我去里面拿哈。“ 骆忆:…… 顾一维:…… 所以这是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怎么就突然变成寻找苗青了?那苗青口中的‘老板‘呢?他又在哪里? 很快,大姐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了,说是苗青拜托她保管的东西,还说他朋友之后会来取走。 二人一时神色不明地盯着眼前的布包,若有所思。 大姐见他们一脸凝重,却没有伸手要拿的意思,奇怪道:“咋回事儿啊?你们到底是不是苗青的朋友啊?这可别搞错了呀。” “大姐,那苗青当时有没有告诉过您,会来拿这东西的朋友姓甚名谁呀?”骆忆不动声色地问道。 “有的有的。”大姐歪头思忖了几秒后,道:“记起来了,他说他那个朋友姓骆,骆驼的骆。你俩……有姓骆的吗?” 二人再次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好家伙,这玩的到底是哪一出呢? “谢谢您啊大姐,把东西给我就行,我姓骆。”说着,她一把提起了桌上的布包,转身就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顾一维见状手上的包子也不啃了,赶忙紧随其后。 一上车,骆忆就迫不及待打开了那个布包,里面有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翻开后赫然打印着一段文字: 至血协的各位及骆警官: 一路舟车劳顿。 此番薄礼,敬请收下。 序幕已经拉开,期待再次相见,想必不会太久。 ——苗青 顾一维的脸瞬间就黑了,骆忆可以清晰感受到他此刻压抑汹涌的气场正笼罩着整个空间。 布包里还装有一个小盒子,难道就是纸上所说的‘薄礼’? 骆忆小心掂了一下重量,凑近用鼻子嗅了嗅,随后仔细查看了一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才轻轻打开了盖子…… 里面的物件却令她瞬间皱起眉头:是那两名失踪探员的警官证! “草!彻底他妈的被耍了!“顾一维暴躁地抬手锤了一下车门,把前座的小梁吓了一跳。 “梁浩,马上联系1607,叫他们千万别把人给我放跑了!“ “好、好,我这就打电话……“ 这起案件从头到尾,根本就是苗青一手主导的,哪里有什么所谓的‘老板’花钱雇他送货,简直是一派胡言! 苗青,他才是如假包换的‘知情者’。 还真是,一出好戏。 第十七章 只有一丝丝的挂念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庞思礼是被一阵不间断的手机震动吵醒的。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眼镜,之后眯着眼睛拿过手机一看,竟是组长的来电。 脑袋立马清醒了几分,拇指迅速滑过接听键。 “思礼,抱歉这么早把你吵醒,我这里有件急事需要你确认。”手机那端传来骆忆熟悉而平缓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庞思礼缓了两秒,将手机屏幕挪到眼前看了看:清晨6:55… 直觉必定有事发生了。 他尽量忽略掉北方干冷的空气在经过了一晚上之后给嗓子带来的不适感,努力正色道:“我没事,骆组长您说。” “苗青目前还在拘留所关着吗?” 苗青?庞思礼稍稍反应了一下才记起他是谁:“昨天下午,哦不,应该是前天下午他就被放了。就在你跟顾警官提审完之后。” “……”骆忆没有说话,庞思礼只听到了微微喘息的声音。 他顿时升起一股不安,小心翼翼道:“组长,苗青怎么了?你们审完不是说没发现问题吗?” “他撒谎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安排的。思礼,苗青是‘知情者’,之前两名失踪的探员也是他的手笔。” 庞思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挺直了身体,意外道:“他是知情者?他、他居然……怎么可能?” 直觉上,庞思礼不太相信竟有人能同时骗过骆忆和顾一维二人。 尤其是骆忆,共事几年,他见识过太多次她可怕的直觉。 “具体细节我之后会详细阐述,现在,我需要你们协同1607的人员,用最快速度找出苗青在离开拘留所之后的移动轨迹,越快越好。“ …… 黑色商务车里。 骆忆和顾一维二人虽然对于苗青被放走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意外,却也免不了失望,特别是顾一维,他对于自己的疏忽显得相当懊恼。 “想开点吧,连我都被骗过去了,你就别在那里一个人内耗了。”她刻意轻松道。 顾一维瞬间被她气笑了:“我内耗?行,我内耗….”随后怔怔看了她几秒,扬眉道:“我觉得你可以啊骆忆,那股大碴子味说来就来,说没就没,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口音这么能屈能伸呢?” “噗~”小梁警官率先破发。 “梁浩你笑什么笑?1607办公室的电话打通了没你就笑?”顾一维轻捶了一下驾驶座的椅背,没好气道。 “你少无能狂怒,欺负小梁警官,这还没到上班时间呢电话自然打不通啦。”骆忆回怼道。 顾一维叹了口气,把椅背向后调了调,看着车顶道:“你说,我俩当时怎么就那么笃定他就是个不知情者呢?也没想着申请一下延期拘留。” “苗青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具备申请逮捕的可能性。更何况又是涉及血族的案件,既然我们判定他不是‘知情者’,时间一到自然是关不住,且没理由再关他了。”骆忆说完,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所以,有力气懊恼,倒不如想想我们之后的侦查方向?” “切~”他不屑道:“有什么好想的,等就是了。” “等?你的意思是等1601和1607携手找到苗青的踪迹吗?”骆忆拉高了声调,“那万一他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找不到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顾一维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转过头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道:“这位阿婆,你逗我吗?就算我们的人都是猪,苗青也必定会沿路特意留下些饲料的。不然他费了这么大力气,整这出‘序幕’又有什么意义呢?” 骆忆点点头表示赞同,并且对顾一维的抗‘挫折‘能力表示欣慰。 虽然她其实不太满意那句涉及猪的比喻~ “你还别说。”他忽然轻声道,语气有些幽幽的:“这算是第一次,我还挺期待这出好戏的,甭管他们是多少人,呵呵。” …… 出于保密性要求,呼市血协的办公地点也是一栋独立的楼房。 眼下为了方便信息交流,人员都被安排在大会议室内集中办公。 这是庞思礼在1601工作以来少有的对外合作,面对突如其来的工作量,作为一名技术人员他适应得很快。 小睿睿的情况则不同,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离开校园后的第一堂电子数据鉴定及声像分析实践课。 此时此刻,在被‘投喂’了整整一上午的监控数据后,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快要失去了聚焦的功能… 见金雪柯拿着文件走进了会议室,祁南忙迎了上去:“怎么样,能联系上苗青的妹妹吗?” 金雪柯摇摇头:“别说联系了,户籍上的电话号码根本就是个空号。” “他就没有其他亲戚了吗?”祁南皱眉。 “有啊,也联系上了。所有亲戚,无一例外全都跟他们兄妹失联多年了,什么信息都不知道,见了鬼了真是~”金雪柯习惯性咬了咬下嘴唇。 根据调查结果,苗青是1982年生人,未婚。幼年丧母,多年前父亲也因病去世,唯一的直系亲属只剩下妹妹苗欢,兄妹俩年龄整整差了十岁。 然而关于苗欢,除了多年前的一张高中毕业证,他们始终无法找到更详细的资料了。 一个小县城出生的年轻女孩子,自高中毕业后既没有成家,也没有工作,甚至不曾搭乘过任何需要实名制购票的公共交通,更不和亲戚朋友往来。 她的社会关系网几乎接近空白… 寻找苗青线索的过程比较困难,好在很快也有了收获。 兴许是担心在高速公路上容易遭围堵,他全程选择了国道,以及没有监控覆盖的山路。 这种行为无疑给追踪任务增加了极大工作量,他们只能根据苗青出现过的上一个坐标位置,去推测多个可能的线路分别进行追踪。 值得庆幸的是一路向北都是大面积的原始森林地区,无形中缩小了部分线路的可能性。 最终他的货车车牌在极北部一座偏僻的加油站被追踪到,地处大兴安岭深处,塔河县西北方,再往北便是国境线。 小睿睿第一时间拨通骆忆的行动手机并告知了苗青的最新方位。 “好,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往坐标定位的方向开,顾队的人也会跟我们一个方向。” 手机另一头传来骆组长温柔好听的嗓音,好听到小睿睿一时冒起了委屈的泡泡: “组长,这回我也派上用场了呢,下回出外勤,您能不能也算我一个呀?” 她语气中的‘怨念’颇深,骆忆笑了笑:“高警官,你现在也正在出外勤中哦。” 除了留守儿童边方义,1601的所有人员目前都处于外勤中。 小睿睿一听整个人瞬间枯萎下来:“组长啊,您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嘛……” 骆忆打开了免提,听筒中传来了小姑娘蔫蔫儿的嗓音,幽怨中带着些许不甘。 听得身旁顾一维都乐了,心想奚会长倒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心心念念想着建功立业的小姑娘。 一时忍不住对着骆忆的手机开口道:“高警官,我跟你骆组长现在正朝着由你们提供的坐标方向而去,我不得不说,你们动作很快,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看来你确实派上用场了,因此请允许我代表全体刑侦大队人员向你及其他同事表示感谢。“ 听筒中突然出现的男声让小睿睿吓了一跳,仔细一听,原来是顾队的嗓音,那个……不管不问就把她堵在楼梯口,然后就一波‘高姿态专业教育’的强势输出…… 小睿睿虽然不怎么待见他,不过眼下他是骆组长的铁搭档,说的话……倒也还算中听。 于是小睿睿暂且先不想与他计较。 很快,听筒又重新传来了骆忆温和的嗓音:“高警官,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工作能力。只是你身份特殊,当然我并不是指会长的侄女这层关系,而是…”她顿了顿“你身上的血猎血脉,这会使你比其他人更容易遇到危险,尤其是我们的敌人恰好是血族的情况下。所以,在你没有充分做好觉悟之前,原谅我不能带你到现场来。” 小睿睿半晌没说话,捧着听筒不开心地努努嘴… 然而下一秒,她手中的电话却被一只修长的手从上方‘唰’的一下抽走了! 她一惊,赶忙转身,却瞬间睁大眼睛惊喜道:“小叔!怎么是你!你怎么也来啦?!” 奚昭朝她笑了笑,却没说话,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揉了揉小睿睿的脑袋,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的那样。 随后,他举起电话朝着信号另一端的骆忆道:“骆组长,几日未见,甚是挂念。不知骆组长是否一切安好?” 骆忆怎么也没想到从小睿睿的电话线中能突然窜出奚昭充满磁性的嗓音! 他居然也来了! 是不放心1601的工作? 还是不放心她? 然而不可否认,自家会长骤然出现的嗓音在此时此刻,竟显得异常亲切。 承认吧,多日未见,她的确有那么一丝丝,只有一丝丝的挂念着他…… 第十八章 待在她身边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白银纳?” 小睿睿歪着头,默默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地名。 就在刚才,她听见奚昭在与骆忆的通话中提到了这个名词。 作为血协的会长,奚昭的突然造访让所有人倍感意外,不禁让人怀疑这次的案件是否出现了什么新的变数? 大会议室里,王振立冲奚昭点点头,随后沉声道:“紧急召大家伙开个会,两件事儿,一件好,一件不怎么好。” 见大家都面面相觑,他不由笑了笑:“先说说好消息吧,许警官平安无事,刚才联系上了!”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1607的三名工作人员,明显面露喜色,其中一名忙追问道:“王会长,那老陈呢?他有信儿了吗?” 王振立摇摇头,眼见那名警员的眸中瞬间染上失望之色。 “别急,这事儿另有玄机。我再来说一下坏消息。”他顿了顿,道:“血族元老院目前拒绝插手这起案件,并且认为我们提供的证据暂时不足以证明案件与野生血族相关,所以,我们暂时只能靠自己了。” 随即,他详细解释了案件最新的局面。 …… 奚昭的到来是提前知会过王振立的,由于这起案件的特殊性,血协上下及相关部门都格外上心。 然而在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王振立一度感到十分焦虑,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让他明白这将会是自己上任以来必须要打的第一场硬仗。 他急需帮手,且最好是血族! 因此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血协的会长奚昭,并期望通过他向血族元老院申请援助。 虽然最终等来了坏消息,但他依然感谢奚昭及时派遣了骆忆。 那位大名鼎鼎的血族女警官给他带来了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事情正朝着略显诡异的方向发展。 当奚昭从机场风尘仆仆地赶到1607之时,王振立才刚放下电话,愣愣地盯着桌面上的钢笔发呆。 他接到了一度失踪的许警官来电,这让他非常振奋,而来电坐标便是白银纳乡。 那是边境地区一个少数名族聚居村。 “奚会长,我觉得这事儿太不寻常了,你说他们到底想干啥?”王振立起身给刚进门的奚昭泡了杯茶,郁闷地说。 按照许警官的陈述,他跟老陈二人根据苗青的线索先是到了瓦拉干探查,当夜投宿在车站附近的旅馆内,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歇下了。 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老陈不知所踪,身上所有的物品包括警官证全都不翼而飞。 屋子不大,是砖瓦结构,虽然老旧却也配着简单的取暖设备,角落的小隔间里还有一个旱厕。 有一扇牢固的铁窗,从外面被旧报纸糊着,白天会有零星的光线透进来,因此尽管看不见外面的光景,却让屋内的人并不会感觉过分压抑。 许警官也并没有被锁着,在有限的范围内他是自由的,奈何屋子里没有任何尖锐的工具可以利用。 他尝试过各种方法想要逃脱,撬窗,撬门,呼救,都没有成功。 整整一周的时间,没有任何交流,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听到这里,奚昭有些意外道:“没有任何交流?” 也许对于一个‘被绑架’的人来说最大的侮辱便是: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更不晓得对方所图为何? 王振立叹了口气:“交流确实没有,不过他说,每天两次会有人来给他送饭,有荤有素伙食还不错……他也尝试过跟送饭的人说话,但对方从没搭理过他。” “那么,他有没有提及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奚昭淡淡地问道,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想。 “我正要说呢。”王振立苦笑一声:“就在昨天晚上,唉…也是事后才知道是昨天晚上的,老许一觉醒来就感觉自己在一辆车里,眼睛被蒙着啥也看不见,一路晃晃悠悠的像是在山路上。老许花了些功夫解开手上的绳子和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就发现自己多半是在一节货车车厢里。他也不敢出声,车子就那样开了一路,直到突然停下,半晌也没动劲,他犹豫了一会儿便拉开挡板跳下去了,也没见有人追,他自然就一路沿着山道跑了一夜,白天才设法辗转到了离着最近的白银纳,这才第一时间联系上我们……” 王振立说完舒了口气,心想这可真是好一通折腾啊,万幸人没事。 “奚会长您看,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我都糊涂了,办案这么多年,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绑架案,您说这还能称得上是绑架案吗?”王振立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奚昭习惯性的抬腕看了眼时间,心中忍不住莞尔一笑,却并没有说出来。 在他看来,眼前的王会长似乎已经快炸了! 可他依旧没有感受到有丝毫的压力,不,这么说来也是有失偏颇的。 他最大的压力就是骆忆,他的骆忆看上去温顺听话,但他清楚得很,真正的骆忆他怕是根本栓不住。 当然,他暂时也没想过要拴,毕竟时机还不够成熟。 “王会长,依我看眼下的局面,另一位探员的人身安全多半是能够保障的,您不用过多忧虑。也许只不过因为他的出场时间还未到罢了,我想不久之后我们就能见到他了。”奚昭的语气十分轻巧,浑身上下那股强势的笃定感稍稍让王振立平静了些。 他这才沉下肩,有了丝闲心来观察眼前这位被称作史上最年轻的国家血协一把手。 出身名门,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常年周旋于血族各大世家。 然而最充满讽刺意味的当然还是他血猎的身份…… 就算先把以上这些虚名都按下不表,王振立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青年果真当得上一句‘一表人才’的称赞。 工作原因,他曾接触过各种各样的血族同胞,而他本人没有鉴定血族的任何特殊能力,唯一的办法不过是通过他们优于常人的,有些出色过度的美貌和气质来判断。 只能说一句:眼前的青年与他们相比竟毫不逊色。 奚家果真出人才啊…王振立默默感叹道。 然而言归正传,整件事儿的发展走向依然让王振立相当迷惑,眼前的线索仿佛像等不及他们来发掘,就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简直始料未及。 “王会长无需忧虑,甚至可以把它当作一幕剧作来看,我们只需顺势而为,最终自然能欣赏到他们准备许久的演出。”奚昭淡笑道:“我要做的事只有一样,到骆忆身边去。” “……??”王振立突然就傻了,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神秘的剧情? “额……您的意思是,您要去跟着骆组长一同探案?”他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 “是,可我不探案,我只是想要待在她身边,与她一同见证落幕的那一刻。” 第十九章 骆警官的社死现场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奚昭的一通电话,直接把骆忆与顾一维的目的地变成了白银纳乡。 在车里,骆忆随手翻出两本警官证,他们属于之前失联的两名探员,而如今其中一名已经平安,而另一位…… 她的手指下意识轻轻触碰并抚摸着其中一本证件…… “怎么?你觉得他俩有啥问题?”顾一维瞥见她专注的神色,好奇道。 骆忆猛地抬头:“没事啊,你想多了。” 见他依旧一脸狐疑,只得睨了他一眼:“老顾,我倒是有一些话,等会儿见到了平安回归的许警官后想问问来着。你觉得呢?” “你问呗。”他不怎么在意的轻嗤一声:“我听着就好。” 他们一行人很快便到达了傍晚银装素裹着的白银纳,一路上尽是冬日里干枯的杨树,直挺挺地一根一根,仿佛戳在雪窝里的筷子一般,滑稽又带着些苍凉。 这儿是一个鄂伦春人的聚居地,是他们决定抛下曾经颠沛流离却充满激情与荣光的狩猎生活,而选择新生的地方。 村道边如今依然可以见到散养的小矮马和驯鹿。 顾一维的刑侦队早到一步,二人刚到民宿小店的门外时,就听见里头吵吵闹闹,一窝蜂似的噪音。 顾一维眯起眼,显然不怎么爽:“这还没到晚上呢,就这么闹腾,还真当自己是来旅游的了,简直成何体统!” 骆忆在一旁忍不住掩嘴偷笑,像只小老鼠。 门一开,里面的众人下意识朝门口看来。 “顾队!啊、不,顾哥!您到啦,还有骆、骆姐,快请进,等你们好一会儿啦。”顾一维手下的一员胡姓小将热情招呼道,同时看了看他们身后:“咦?梁浩人呢?” “停车呢,就来。”顾一维没好气。 这小子倒是机灵,反应也快,知道探案期间都是‘微服出巡’。 “你们在玩什么呢?”骆忆指着桌面上被堆得乱七八糟的小木牌,顿时好奇心就上来了。 “这是刻耶处哦,当地常玩的一种小游戏,姐姐要不要一起加入?很好玩的。”答话的嗓音娇柔可爱,却并不是骆忆熟识的人。 她好奇地转头,寻找声音的来处,那是一个长相精致俏丽的年轻女孩,二十岁上下,眼眸如一汪浅绿色的湖水,亚麻色头发梳成长辫垂在胸前。 不是汉族人,更不是当地的少数民族。 她手捧一个揣着热毛巾的小篮子,缓缓走到骆忆身边递给了她。 “谢谢。”骆忆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下,柔声道:“请问你是?” “店小二。”女孩笑着说。 “这么国际化的店小二?”骆忆挑眉。 “姐姐的意思是认为我的中国话说得不好呗?”她眨眨眼,戏谑道。 “怎么会,我不过是想夸你漂亮来着,可没别的意思。”骆忆有点囧。 “哈哈哈,开玩笑的嘛~我叫小六,欢迎你们来白银纳,我们准备了好多有意思的活动,明晚还有篝火晚会呢。“她双手交握在胸前,目光中透着一股灵动。 骆忆微窘,心道果然是被当成了游客… 不过在这样的边境小村落,除了游客,怕是很难有外人了。 “来这里的游客多吗?”骆忆试探道。 小六想了想:“前些年是几乎没有的,不过这两年有了政府支持,游客多了不少呢。” “看样子可能真是不少,连国际化的店小二都雇上了。” “姐姐说笑了,这间民宿是我丈夫的家里人开的,所以我们有空就会过来帮帮忙罢了。” 想不到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却已经成家了,倒是出乎骆忆的预料。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张略显青涩,但充满朝气的脸庞,骆忆不由感叹:“真好,一看就是嫁给了爱情。” 小六听后吱吱笑了几声,腼腆道:“嫁给爱情?听上去真浪漫……” (我也希望真的是这样……) 骆忆一震,最后一句女孩说得很轻,几乎是含在嘴里。 骆忆模模糊糊,好似听到,又不很确定。 “姐姐是跟男朋友一起来旅行的吗?”小六面色如常地问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额……不是,没有男朋友,我是跟朋友们一起的…”骆忆支支吾吾。 小六闻言睁大眼睛,惊讶道:“啊?这么漂亮的姐姐!” 怎么会是单身狗?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不过单身狗骆忆仿佛瞬间就读懂了…… 心累。 像是嫌柴火烧的还不够旺,小六继续添柴:“我觉得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啦,真的真的,你们一定要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呀。” 骆忆:…… 她平生最害怕别人评价她的外表,尤其是明目张胆的夸赞。 这只会让她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顾一维在一旁看着,就差没张大嘴取笑了:“小六是吧?你可千万别夸她,你这姐姐就是一台被美貌拖累了的战斗机!“ “要死了顾一维!赶紧给我闭上你的嘴!“骆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薅起桌上的一块木牌就想随手封印了眼前的野男人一了百了! 顾一维哪能让她轻易得逞,自然拼命反抗,可悲的是在骆忆面前,他的反抗力度简直不值一提,只见她单手轻轻发力,他便被死死压在桌沿动弹不得了。 小六看戏看得很愉快,一点想要上来劝架的意思都无,半晌后,只是笑着道:“姐姐好厉害,要不要喝杯拿铁休息一下呢?“ 拿铁?她没听错吧?这里还有拿铁? 是她认为的那种拿铁吗? 骆忆狐疑地看了眼小六:“拿铁…咖啡?“ “是呀。“小六笑得很明媚,同时缓缓抬起一根食指向她身后的方向戳了戳:”有一个哥哥从城里带来的,说是给姐姐你的。“ 哥哥?又是谁? 骆忆转头缓缓看向自己身后…… 那个倚靠在撮罗子风格的包间木门边,神色晦暗不明的男人不是奚昭又是谁?! 那一刻,骆忆觉得自己社死了。 完完整整的,在领导面前,实实在在的社死了。 奚昭在那儿站多久了? 她怎么竟然毫无所觉? 感应呢?这该死的血脉感应这会儿又去哪里了? 哦!抑制剂…… 这便是骆忆在彻底社死前最后的一丝心理活动。 第二十章 难测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我糊了!” “糊个鬼!你当打麻将呢!” “你管我!小六,一杯柿子酒,记他账上!” “嘘!”梁浩夸张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门特意拖着气声道:“你是脑袋被冻住了吧,外勤期间禁酒啊!顾队在里面呢……” 他指了指另一头撮罗子间的方向。 “那什么,小六妹妹,刚才嘴瓢了,还是给我点一个……”话到一半,小六却已经端着一杯橘油油的玻璃杯笑着走来:“您尝尝我们这儿的柿子汁,早晨刚摘的。” “……谢谢。” 真贴心~ 小胡喜滋滋地看着小六澄澈的笑容。 …… 人类十大错觉之一:以为用气声说话就可以将声音的传导效率降至最低。 撮罗子间内,奚昭充满兴味地观赏着顾一维满脸黑线的模样,一点都不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记得上个月市里开会,乔书记还特意提到关于团队的自我纠错能力,没想到在顾队这里,响应倒是最快的。” 奚昭口中的乔书记,自然是指如今已然高升的血协前任会长乔信远。 骆忆轻咳一声,余光向身侧撇了撇,她敏锐的边缘系统似乎已经catch到了来自顾某人身上的一缕‘肃杀’之气。 “让奚会长见笑了。”他皮笑肉不笑道,随即便想起身,“抱歉,外面可能有点吵,我出去看看就来。” 骆忆见状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袖,一边给了他一个‘压灭蝶’的眼神,一边干笑着打圆场:“大晚上的也算休息时间,就让刑侦队的同志们闹一闹好了,我看这次外勤可把他们憋坏了。” 顾一维朝她看看,想到这次由于自己错误的判断,导致一路被苗青牵着鼻子走,连同整个刑侦小队跟着东跑西颠,末了却一无所获…… 他轻哼一声又坐了回去。 骆忆这才收回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冲着对面的领导,及领导家属挤出一丝围笑。 没错,小睿睿这回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就成功的让自家小叔同意了自己的尾随,并固执的认为自己特殊的血统对于此次案件的侦办一定有所助益。 奚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自然又熟稔的互动,又想到方才进门时二人打闹的情形,不禁冷笑一声,眼神凉凉地扫过骆忆。 只一眼便让她背后发毛,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奚会长,我依然坚持之前的观点,出于安全考量,你们二位还是回到1607比较稳妥。如果实在坚持,那就地留在白银纳也可以是一个选项,这里虽偏僻,看着还算安宁。至于一线行动,有我们刑侦队跟骆警官负责就够了,若有新的进展我们一定及时联络。”顾一维说话一如既往的口气直白,对面的小睿睿被气得不轻,紧抿着下嘴唇。 很奇怪,奚昭似乎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异议来,反倒将目光的焦点移动到了骆忆身上。 “骆警官怎么说?”他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跟顾队一样,认为我们的加入是拖累?” “当然不是……“ “那骆警官的意思是?“ 又是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包裹着她。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好像永远也无法做到像与顾一维相处时的那种轻松和自在。 “会长,你们既然已经来了,我想也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话刚起了个头,顾一维利刃一般的眼刀就射了过来。骆忆别过头全当无所觉,“不过最重要的事,您也知道,这次的事一路上我们都相当被动,整起案件从那截断臂开始就像是一个局,引线在苗青身上,就这样一路牵着我们到了白银纳乡,不是吗?“ 她精致又平缓的眼眸正对上顾一维那张‘老子不满意,让他们全给我滚蛋’的厌世脸,顿觉额角也开始隐隐作痛。 若不是当下的场合不允许,骆忆必定要给顾一维这根棒槌好好搞搞脑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内讧,更何况在如今这样侦办思绪一团乱麻的用人之际,奚昭的脑子恐怕一个能顶他们俩… 骆忆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不瞒您说,我们当前的办案思路极其有限,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之前逃脱了绑架后的许警官,我需要尽快与他面谈,说不定还能挖出一些关于野生血族的线索。除此之外,就是苗青的动向,最新接到消息,他似乎一路向北,往边城那边去了,那边也需要派专人盯着。” 奚昭颔首,这才颇为满意地笑起来,瞟了眼对面的顾一维,眼神戏谑。 “苗青那边无需操心,我们的人都盯着呢,他逃不掉的。” 骆忆点点头,稍稍抬起眼,不动声色地观察奚昭。 有些日子没见面,此刻端坐着的他面上与在老楼时相比,显得瘦削了不少。 虽然肩膀宽阔,身板依旧坚毅挺拔,神色中也并未显现疲态。 好嘛,依旧是那个傲娇又美貌的‘斯文败类’。 这是骆忆心里的悄悄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看来这次野生血族的案件侦办,多少也给他造成了一定压力。 官大,责任自然更大,只能说这个世界在某些方面还是相对公平的。 她一边默默瞄着领导,一边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的心事,不料下一秒又被领导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梗了一下,总感觉这种类似被抓包的场面,有些似曾相识的尴尬。 好像只要是奚昭存在的地方,自己顿时就失去了对于目光的管理能力,总也忍不住下意识的去观察他… “有事?”他的眼神透着几分笑意。 “没……”骆忆赶紧错开视线低下头。 顾一维轻咳一声,倏地站起身冷声道:“烟瘾犯了,失陪一下。” 说着,手指状似不经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 …… 经过大堂的时候,原本玩得正嗨的众人一瞬间极有默契的安静下来,一个个作眼观鼻鼻观心状,乖巧得仿佛一杯冷掉的热拿铁一般没有灵魂。 与其喝一杯冷掉的热拿铁,还不如一开始就点一杯冰的。 顾一维心里嘲讽地想着,没有理会刑侦组的众人,目不斜视地推门而出。 他在民宿附近徘徊了几圈,最终在一棵斑驳的老斛树下停驻,不远处民宿大门前的灯光勉强可以勾勒出树干上深深浅浅的岁月痕迹。 入夜了,在这荒僻又充满未知的边陲小镇上,他可不想走太远。 他掏出打火机刚点着一支烟,身后便传来一阵均匀的脚步声。 “哟,怎么出来了?不多招呼一下远道而来的领导?”他转过身,语气凉凉地说道。 骆忆双手抱臂,叹了口气:“顾一维,好歹你也算是个领导,能不能成熟点?” “所以这不提醒你不要冷落了领导嘛,这难道不是基于成熟的考量?” “……行,有种下回你别敲桌子。”她没好气道。 桌上三声响,有事私下讲。 这算是他们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小默契。 顾一维摇摇头,囫囵吐了口烟,直白道:“说真的,我不认为血协的会长亲自参与一线案件侦办是个好主意,先不谈这本身符不符合流程的问题。”他顿了顿,“骆忆,他们是奚家人。” “那不正好?一公里内假如出现野生血族,现成又好用的智能移动活体探测器了解一下,还是免费的。”她打趣道。 “……”顾一维脸黑了,“活体探测器一台就够了,既然他们留下,那我留你何用?趁早滚蛋,还给国家省点经费!” “别别别,这就伤感情了。我不过是这么一说……”骆忆摸摸鼻子,正色道:“除了安全问题,你还有其他顾虑对吗?” 顾一维默了默。 上头有令,有些事他暂时不能向她透露。 不过,不让说归不让说,却不妨碍他四两拨千斤~ “喂,你不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吗?奚昭说来就来,一点预兆都没有,真是来协助办案的?” “当然蹊跷,所以我也很好奇。”骆忆的反应很平静,“不过好奇归好奇,我更关心案件的进展。老顾啊,多两个帮手没什么不好,有我在,他们的安全不会有问题。” 顾一维闻言偏头看了她半晌,随后语气带着丝莫名的微妙:“你别说,我发现你还挺维护你们家新领导的,骆忆,认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发现你是个颜控啊,真让人不习惯,啧~” 骆忆根本懒得反驳他:“我维护我的领导,有问题吗?” “问题是没有,不过假如他有事瞒着你呢?” “那是他的事,我只关心案件本身。只要他与我们立场一致,就是友军。” “你怎么肯定他们不是来拖后腿的?一个养尊处优的办公室大领导,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片子,想想就闹心。” “老顾,我虽然还不是很了解奚会长这个人,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很聪明且有能力。如果你要硬杠,那我确实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她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触了触斑驳的树干,“倒是不怕你笑话,活了这么久,看过这么多人和事,我还是经常会出错。可能有些事情注定需要些天分。” “我当然知道奚昭他不简单,只不过……”顾一维呼出最后一口烟,然后仔仔细细的将烟蒂与未说完的话头一起摁灭。 骆忆狐疑地看过来,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他?” “谈不上吧,我跟他又不熟。” “真的?”她微微挑眉。 顾一维翻了个白眼:“我总不能是妒忌人家长得比我帅吧?那还不至于。只能说,我这种糙人向来不怎么适应跟大领导们打交道,仅此而已,没别的了。” “那……” “打住!他们乐意留下就留下,我没意见了,行不?”顾一维稍显不耐烦地摆摆手,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 骆忆哂笑一声摇摇头:“行吧,那我们暂且就算达成一致了。” 话落,她转身往民宿方向走了几步,见身后半天没动静,有些疑惑地回头:“烟瘾还没过够呢?不嫌冷?” 顾一维站在原地抄着手,一时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身后昏暗的灯光朦胧笼罩着的身影,带着些许感叹:“一个领导一个下属,一个血族一个血猎,哈!不可思议,这其中真的会有信任可言吗?” 随即他又轻轻摇了摇头:“算了,反正我是不懂。” 说完,他不再犹豫,越过她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骆忆无言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奚昭彼时在船舷上对她说过的话: ‘从今天起,我会将自己的信任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你。同时,也诚心期待有朝一日能获得来自于你同等的信任和依赖。’ 她叹了口气。 人类总是擅长说一些漂亮又动听的话,这些话往往会在时光中凋零。 最可怕的是,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们是真心的。 第二十一章 猜想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小六推开木门走进后院的厨房,看了眼坐在窗边的身影,与她方才离开之时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走到他跟前,从容地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 男人这才默默地直起身,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小六,快八点了……” “放心吧,时间我一直看着呢,不会过点的。”她淡道。 男人还是一脸忧色,整个人似乎都被包裹在一种收敛的压抑中。 一改人前甜美澄澈的笑脸,小六面无表情地坐下,语气冷淡道:“长星,你太紧张了,这样容易出纰漏。” 被称作长星的男人眼神中似乎浮现出一瞬间的迷茫:“我、我是担心他们会察觉。那可是两个血猎……小六,我们真的非这样不可吗?” “在这儿枯坐了这么久,原来还是在想这些问题?孟长星,你可真滑稽。”像是失望一般,小六倏地站起身自上而下凝望着他,满眼讽刺:“如果是担心暴露,那真是庸人自扰,你就算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他’吧。‘他’一向谨慎,我们之前测试了那么多回,时间的把握上不会有问题。” 孟长星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未吭声。 “不过,假如你害怕或者心生退意,那就走吧,回到樊限,这里有我就够了。” “小六,我怎么会害怕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我确实害怕,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 “嘘!”她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嘴角勾起一抹与明媚而俏丽的外表毫不相符的邪笑,“长星,我早就回不了头了,你是知道的。” 在她亲手拿起屠刀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决定。 孟长星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半晌,他睁开眼自嘲般地笑了笑,语气疲惫道:“也好,这儿的一切或早或晚,总要有个了结。” 小六闻言冷冷地笑了笑:“说的不错,不是我们了结,就是我们被了结。” …… 在同许警官详细地聊过之后,骆忆径直回到了房间。 此刻她盘腿坐在水泥炕上,用胳臂肘撑着小木桌。 这是一张很大的炕,放眼望去十几个人平铺都不成问题。 然而今天,这张巨大的‘床’独属于她一人,啧!看着就奢侈~ 她有些失笑地摇摇头,唏嘘了一下自己万年单间的待遇,心道顾一维所言极是,派她出外勤确实多浪费了不少经费。 可她也没办法不是? 身下的水泥炕相当坚硬,虽然铺着一层褥子,依旧有些硌人。 她忍不住伸手砸了砸,‘梆梆梆’! 却不是炕上传来的声音,而是门上。 “稍等!”她大声道,几乎在瞬间就知道门外是谁了。 血族的天赋之:认人从不靠眼睛。 “骆组长~~~”小睿睿踩着棉拖鞋,拖着长音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就被骆忆房间巨大的炕给惊住了,愣道:“组长,我可以!” “…哈?” “这么大的炕,今晚能不能分我一点?”语气有点可怜。 骆忆闻言耸耸肩,无奈道:“你知道的,不可以。” 血协有明确规定,无论关系有多么熟稔,她不允许与人类同住。 小睿睿叹了口气:“唉……真不想跟我叔那种人住一间。” “为什么?”骆忆好奇地挑眉。 小睿睿嫌弃地扬起下巴道:“因为他这个人很Mean啊,您不觉得嘛?” 噗~ 不能笑不能笑,得憋住… 话虽如此,似乎确实……Mean了点。 骆忆脑中快速浮现出奚昭戴着那副金丝框眼镜,略显傲慢冷漠,说话永远迂回又刺挠的拧巴模样~ 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吧看吧,您也觉得他很刻薄对不对!”小睿睿哼了一声撇撇嘴。 “这么多人,房间都分配好了?”骆忆轻咳一声,正色道。 “嗯,这栋民宿看着大,其实根本就没几间房,而且都是那种十几个人的大开间,最小的屋子也是那种能睡四五个人的,这么多人一起,老不习惯了,真羡慕您巨大的单间~” 骆忆笑了笑:“北方就是这样,大开间集中供暖比较方便。” “组长以前来过北方?” “当然。比这儿更冷的地方都去过。” “有多冷?” 骆忆的思绪凝固了一瞬,想到了那个人曾在冬季的雅库特街上冷到跳脚,而自己在一旁笑到跺脚的场景,不自觉地扯了扯唇角,眼神也不禁柔和下来:“冷到,汽车发动机在数周都不能熄火,防冻机油都不起作用的地步。” “哇哦!”那是得多冷呀~ 小睿睿惊讶了一阵,蓦的想起了之前那通电话,顿时有些气弱地撇开了目光。 “怎么了?”骆忆敏锐地察觉了她的情绪变化。 “组长,我这样……突然跑过来,您会不会生气?”毕竟在电话中,骆忆并不赞成。 “睿婷,既然都来了,这些问题不必再多想。”骆忆淡道,“你还太年轻,加之你的血统,确实让我不太安心。” 小睿睿默默地不吭声。 “不过,我又想,这也许是个难得的机会。” “锻炼的机会?” “不,锻炼的机会一直会有。可是,能够亲自跟野生血族打交道的机会却是非常难得,这是一个正在消亡的群体。”骆忆转身走回炕床边坐下,“你很幸运的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然而和平不是平白得来的,任何看起来稳固的东西往往都是动态平衡的结果,一切都是在不断变化中的。所以,血族并不是一个单一的符号,不只是我,也不只是五大纯血家族,而是一个有纵深的群体,你必须立体而深刻地看待它。” 小睿睿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幽幽地问了句:“组长,假如哪天平衡真被打破了,您会站在哪一边呢?” 骆忆一惊,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发问,只得苦笑着瞪她一眼:“高警官,你的问题几乎是把我摁在政治不正确的边缘疯狂摩擦了,这种掐头去尾没有前因后果的假设,你确定要我回答?” 小睿睿讪讪地揪了揪头发,觉得自己简直蠢翻了! 还好她双商欠费的样子没被自家小叔看到,不然铁定又是一场灵魂打击。 想到小叔…… 等等,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 “啊、差点把正事儿忘了!我去!尽顾着聊天了~~~组长,我叔找您,让我喊您去天台来着!” 骆忆:“……” 都老半天过去了,这么冷的气温,会长该不会已经被冻成冰棍了吧…… …… 不敢再耽搁,骆忆火急火燎就三两步爬上了天台的楼梯,推开木门。 一阵冷风毫无意外地袭来,发丝纷乱间,又是那个背影,安静地坐在水泥护栏上。 她眯起双眼,一时有些迷惑。 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似乎与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莫名的重合。 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情绪。 她缓缓走近他:“会长,您还真是偏爱危险的角落。” 也不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奚昭没有转身,依旧望着前方漆黑一片的夜色:“我从小就不怕高,骆组长是知道的。” 骆忆失笑,来到他身侧,背对着他倚靠在护栏上,抬头看了眼星空。 二人距离很近,却又隔着截然相反的180度。 “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奚昭却并没有理会这句话,转而道:“骆组长为什么不劝我下来,离开这个你口中危险的角落?”他略微偏过头,轻声道:“就像当时那样。” “您不再是孩子了。更何况…”骆忆笑了笑,“有我在,您很安全。” 奚昭扬了扬眉:“听上去似乎很令人心安。” “刚才同许警官聊了一下,详细听他说了从瓦拉干到脱困的完整经历。”骆忆顺手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淡声道:“这更印证了我的一个猜想。” “哦?洗耳恭听。”这本该是个问句,他的语气听上去却仿佛少了些波澜。 骆忆颦眉,对他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 于是,忽然就想皮一下。 “我的猜想就是……”她故意卖了个关子,随即话锋一转:“您这趟是专程过来吃瓜的吧?” “……”奚昭终于如她所愿的语塞当场,接着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向她。 半晌却忽然笑起来:“连这你都知道?” 这回轮到骆忆傻眼了,心道:这不能够吧… 可见他神色语态半真半假,一时倒也探不清虚实。 别过头思忖了几秒。她语带试探道:“会长,我们的情报几乎是同步的。” “嗯。”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既然我有猜想,您也会有。”她语气逐渐肯定,“您不会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吧?” 第二十二章 急转直下 - 会长的剧本 - 南阶 夜空像一个巨大的花篮,盛满着恣意绽放的满天星。 仿佛正在无声传达:地球这颗孤独而自以为特别的星球,不过是花篮中微不足道的一枚点缀,之一。 “这也许是一场蓄意的‘反抗’。”骆忆遥望着看似近在咫尺的猎户座星群,轻声道。 “反抗谁?”奚昭平静地问。 “可能是代表人类一方的血协?或是代表血族一方的元老院?”她停顿了片刻,“亦或是,暂时由这两个种族主导的世界?谁知道呢。” “依据呢?” “苗青运送的那截断臂是为了引1607入局,但这显然不够。于是才有了后面的许、陈二位警官的‘绑架’事件,无非是为了确保1607无法独立负担案件,转而必定向我们求助,从而引1601入局,而1601基本就代表了血协本身。更重要的是,您作为总会长,是唯一一条有权直达元老院的通道。” “嗯,你继续说。”奚昭点点头,淡道。 “因此,只要拿捏住1601,从某种意义上说就能够同时牵扯上血协和元老院。何况苗青在瓦拉干留下的信上,可是明明白白点了我的名字,这几乎是在表达,他们对血协内部的人员情况是有一定掌握的。” “为什么偏偏是你的名字?” “啊?”骆忆狐疑地偏了偏脑袋,一瞬间感觉领导这重点似乎抓得不太对。 “额……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特殊?故意嘲讽我也有可能。” “你有什么值得嘲讽的?” “人类的走狗?血族的叛徒?处心积虑的骑墙派?”她耸耸肩,不怎么在意道:“诸如此类吧。无籍血族也是血族,这种想法我可以理解。” “告诉我,协会里曾经都有谁敢这么说你?”奚昭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骆忆说出口时原本并未当一回事,见他忽然正色,一时倒支支吾吾微窘起来:“这个…人人都有自主观点的权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我而言不痛不痒。” “谁跟你说没有办法?” “那您预备如何?”她轻轻扬了扬眉。 “简单,扣奖金。” “……” 不愧是站在血协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那位许鞍警官,你认为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有异常?” 骆忆想了想:“除了有些明显的焦虑情绪,暂时没发现其他异常。只是他非常担心至今下落不明的陈警官。” “这么多天的监禁,他需要接受一些心理评估。明天就安排他回呼市吧。” “他不会肯的。”骆忆摇摇头,“是个耿直的脾气,一看就很难劝得动,跟陈警官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你之前见过陈少华警官?”奚昭有些意外。 骆忆一惊,木木地眨了眨眼,心道一声不好! “没有,我就是刚才听许警官形容过……” 她没有见过陈警官,仅仅是摸到过他的警官证。 “慌什么?”奚昭莞尔。 “哈,我有吗…?”她又习惯性地捋了捋耳后的碎发。 好在奚昭并没有追问什么。 “会长,这趟……”犹豫了片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还有我能够知道的事吗?” “你也觉得我亲自跑一趟很反常是吗?” “也?” “我相信你的老搭档顾警官也这么认为。”他双手插在兜里,目光清浅:“我搁下一堆工作亲自跑过来,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涉及无籍血族,兹事体大,元老院虽然想当甩手掌柜,但国家特种委员会却极度重视,毕竟直接威胁到了国民安全。二是因为,那截断臂。” 关于血族不想插手的情况,骆忆早有心理准备。 但凡不是像耶利米·科恩案那样证据确凿的事件,他们一向不管。 想要让他们义务劳动?那可比蜀道难多了~ 除非价码谈妥,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血族祖传品德:有钱能使‘鬼’推磨。 至于那截断臂…… “那截断臂的主人有结论了?”骆忆微微睁大双眼,瞬间想到了顾一维当时在提到这个问题时不自然的表情。 “没错。”他淡道,“是一位医生,并且来自申市。” “!!”骆忆直觉这一切更像是一场特意框他们到来的预谋了,不然为何偏偏是申市?‘挑衅’的意味更加明显起来:“这位医生是知情者?” “不,他已经去世了。只不过生前签订过器官捐献同意书,DNA信息有所备案。” “死因是什么?” “突发性心梗,倒在了自己的诊疗室里。” “……”这不合理,这位医生一定有特殊之处,骆忆眉心微凝。 “你也觉得不太合理?” “……”说实话,对于领导的摄神取念,她已经逐渐开始常态化了。 “我也不明白,并且充满了好奇。”说着,他伸出双手搓了搓,轻轻拢住已经冻僵了的鼻尖,那模样竟有点可爱。 所以,就忍不住来了? 当然,骆忆没有问出口,她本也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性格。 一阵寒风吹过,身边又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见奚昭开始不住地搓手,她下意识直起身道:“回去吧,这儿太冷了。” 话音才落,奚昭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嘘,你看。” 他朝着楼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不是大堂那个女孩吗?” 小六? 只见她孤身一人沿着屋后的土路,不急不缓朝着山里的方向走去。 骆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差五分。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转头继续盯着小六窈窕的背影,直到她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那片山林里有什么?”奚昭淡淡地问。 “不知道,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类的气息。”骆忆摇摇头,随即补充道:“也没有血族的气息。” 这么晚,小六去山里做什么? 骆忆回想起不久前女孩开朗明媚的笑颜,下意识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呵,奇怪的女孩。”奚昭的语气依然淡淡的。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抬起双腿,转身利落地跳下了水泥护栏。 “这刚下过雪的天气,真是越坐越冷。”他呼出一口冒着滚滚白烟的气息,“这种时候,就格外羡慕骆组长的体质。哦对了,血族的核心体温极限是多少摄氏度?” “……总之比较低。” “有多低?” 骆忆郁闷地撇撇嘴:“会长打听这些做什么?” “只是好奇在多冷的温度下才能致死一名血族。” 这句话听在骆忆耳中,着实有些无礼。 他们之间方才的对话,虽说是交流工作,却也称得上是温和友善。 她一时不明白奚昭为什么会问出一句明显带有冒犯意味的问题。 “关于血族的一切弱点以及生物特性,协会的白皮书中早有记载,您如果忘记了不如回去重新翻阅。”骆忆的声音不自觉的冷下来。 “骆组长知道,那些资料并不全面,充其量只能适用普通血族和部分二代。”奚昭似乎毫不在意她冷淡的语气,自顾自道:“就我所知,对于一代血族,人类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不能说是寥寥无几吧,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无所知。” “……” 看着此刻站在他眼前面无表情的骆忆,他继续道:“就比如你的父亲,姜涣。”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