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记忆中的父亲 民国八年岁末,柘山的程家又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这是一个女婴。程?33??因为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对于这个女婴的到来既不喜也不厌。添丁进口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事。 程家的长子皖武在TJ做教书先生,续弦查氏在娘家的小名叫心莲。这个刚出生的女孩是心莲的第三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就得取个名字,尽管是个女孩。心莲托家里的管家带信给千里之外的皖武给孩子取个名字。等到口信带回来时孩子已经半岁多了。皖武给孩子取名子霞。心莲不识字,但是用心记下了这个名字。 子霞这一辈子只见过父亲一面,在周岁时。父亲难得从TJ回来一次,子霞周岁时皖武回来过年,子霞想父亲一定一进门就抱起自己,认认真真看看从未谋面的小女儿。过完年父亲就回TJ教书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父亲回TJ不久就染上了肺痨,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父亲年纪轻轻就过世了。 子霞对于父亲其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从小家里就有一张父亲的画像。子霞是从这张画像上认识父亲的。家里人都说三个孩子就子霞最像父亲。 子霞经常坐在画像前久久地看着画像里的父亲。这个年轻的男人离自己那么近,近得可以看清他的微笑。却又是那么远,远得从此阴阳相隔。 父亲这个称谓对于子霞来说是永远无法理解的,哥哥姐姐年长些,对父亲多多少少都有点印象。都能说出父亲的一些特征,只有小子霞的记忆里父亲就是一幅画像。 心莲在丈夫过世后对子霞格外疼爱。这个没有感受过父爱的孩子得到了双份的母爱。 小子霞是个内向的女孩,因为父亲的早逝,也因为家道中落。皖武过世后家里其实还是有一些田产和积蓄的,无奈族人看心莲一个寡妇拖着三个幼小的孩子,好欺负。尽然和心莲争起了程家的家产。理由尽然是怕心莲改嫁带走程家的田产。本是无稽之谈却能混淆视听,乡里乡亲尽然都相信这个谣言。可怜心莲咬牙和族人打起了官司,官司一打三年,旷日持久。心莲最终赢了官司却没得到一块钱,因为打官司花光了积蓄。真是赢了官司输了钱。 等到子霞七八岁时,家里已经到了靠典当过日子的地步了。 长女朝霞时年十六岁,心莲为了一百个大洋的聘礼能贴补一两年家用,很快就答应了。 子霞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大姐哭哭啼啼上了花轿,心里一阵害怕,她转身扑到心莲怀里:“姆妈,我不要嫁人!” 心莲含泪搂紧子霞,哇哩哇啦的喇叭声早已经盖过了哭声,花轿也越走越远,远得已经看不见了。 那一年,子霞就觉得自己应该已经长大了。 第二章童年在柘山 柘山是皖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因为山上长满了柘树而得名。 33 程家在柘山本是望族,怎奈人丁不旺。皖武这一房更是只有子辉一个儿子,大姐朝霞出嫁后十二岁的子辉担负起了家里的一切。哥哥子辉比子霞大四岁,在庆城的新式学堂念书。心莲送儿子去念书花的就是大女儿的聘礼钱。家里其实已经捉襟见肘了,但是男孩子是一定要念书的。这一点心莲还是清楚的。 子霞八岁了,子霞也想念书。但是懂事的子霞从没有向妈妈提过。子霞知道姆妈没有大洋了。 子霞跟着村里的大孩子们上柘山捡柴,捡来的柴火给姆妈生火。能为姆妈分担辛苦是子霞最大的愿望。看着子霞每天翻山越岭捡回来的一小捆柴,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破布鞋,披散下的乱发,满是灰尘的小脏脸。心莲的心都要碎了。 心莲的娘家在庆城的四牌楼是开南货店的,家里还算殷实的,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去麻烦娘家人的。 心莲想现在自己还能熬过去,等到实在不行了就把子霞托付给娘家哥哥。总比跟着自己饿死要好。 心莲当年是不愿意嫁到柘山来的,更何况是给人做填房。但是媒人把皖武夸得天花乱坠,说是填房其实皖武前面的结发妻子是因为难产死的,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嫁过去不是做后娘。程家家大业大,皖武又生得一表人才,还在TJ教书,查家的父母都看好这门亲事,心莲又能如何? 等到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心莲看到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冲自己微微一笑。就这一个微笑让心莲的心定下来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天。 哪知道幸福的短暂出现只是为了以后的失去作好铺垫。十年,短短的十年。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就和自己天人永隔。聚少离多的日子留给自己的只有片刻的回忆。 把大女儿嫁出去后,还有要念书的儿子,才八岁的子霞要靠自己抚养大。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钱供养他们?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得差不多了。朝霞的聘礼一百个大洋也快用完了。这日子却要一天天过。 子辉月底放假回来了,学堂要交下半年的学费了,还有生活费。子辉不知道怎么跟姆妈开口。每次回来都要找姆妈要钱,看着姆妈放钱的小盒子都要见底了。子辉真不想回来了。 子辉抱起子霞,妹妹长大了,抱着都不顺手了。 子霞最高兴哥哥回来了,子霞喜欢翻看哥哥的包袱,里面有哥哥的课本。泛黄的纸张上还有着油墨的味道。哥哥只要有时间回来都会教子霞识字。子霞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个霞字好难写。 子霞告诉哥哥,自己现在都会跑到很远很远的的山那一头捡柴火。捡很多很多柴回来,够姆妈烧好多天呢! 子霞问哥哥,学堂念书好不好玩?是不是比捡柴还要辛苦? 子辉转过脸抹去泪水,笑着告诉妹妹念书可辛苦了,先生还会打手心呢!用戒尺狠狠地打呢! 子霞摇着头说:”那我不要念书了,我怕疼呢,哥哥你一个人念书吧!“、 子辉抱紧妹妹:”等哥哥能出来挣钱一定送你念书。“ 房间里的心莲抱着装大洋的梳妆盒看了一遍又一遍。数了好几遍了,还是只有十个大洋,子辉回来肯定是要交学费和生活费的。儿子懂事不愿意说出来,当妈妈的还能为难儿子吗?把钱给子辉,自己和子霞就没饭吃了。不给子辉,儿子就要退学回来了。子辉是个读书的孩子,他爸爸要是还在一定会让他读下去的。自己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心莲合上梳妆盒盖子,走出房间。 心莲抱起子霞:”子霞,明天和姆妈去舅舅家好不好?“ 子霞点点头:”好啊!姆妈,我好久没有见到雯雯姐姐了.“ 舅舅家在庆城,一年里也去不了一回。子霞真希望去舅舅家,舅舅家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可是姆妈很少带她去舅舅家。这个晚上因为明天的出远门过得特别快,子霞早早进入了梦乡。 子辉等妹妹睡下后,问姆妈明天是不是去舅舅家借钱。心莲笑着说:”你这孩子,尽瞎想。姆妈好久没有走亲戚了.“ 子辉望着姆妈坚定地说:“告诉舅舅,钱等我念书出来了一定还。“ 冬日的月光照在这个少年坚毅的脸上,划过的泪痕已经看不清晰了。 第三章冷暖人间 子霞紧紧拉着姆妈的手,坐着马车去庆城。马车跑得真快啊!路两旁的?33??啊,人啊,东西啊,子霞都没有看清楚。子霞不敢睁开眼睛仔细看。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风景。 舅舅家在庆城繁华的新月巷。 子霞穿着过年才穿的缎面袄子,虽然是姐姐的旧衣服,但是姆妈洗得很干净,出门前姆妈还用铜水壶装满开水仔细熨了。子霞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比庆城街上的孩子穿得差。 新月巷住的都是庆城的生意人。舅舅的生意做得也不小。在庆城舅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姆妈在敲门前挽了挽头发。姆妈手上戴着一只玉镯,这是家里唯一还没有当掉的值钱东西。玉镯是爸爸送给姆妈的定情物,哥哥子辉坚决不准姆妈当掉。 开门的是舅舅心宽。 ”心莲!子霞!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跟在舅舅身后的是雯雯姐姐,看到久违的子霞表妹,雯雯姐姐一把拉住子霞的手。 两个小姐妹亲热地去了花园里,全然不顾身后的大人。 “哥哥,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 ”心莲,别这样,我是你哥哥。妹妹遇到困难哥哥哪有不伸手拉一把的道理。“ ”嫂子在屋里吧?我去给嫂子请个安。“ ”你嫂子就那副德行,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子霞没半天功夫就和雯雯姐姐打得火热,舅舅家有许多子霞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会打鸣的大座钟,带玻璃罩子的煤油灯,雕着花鸟的楠木案几,挂着幔帐的雕花宁波床。一切在子霞眼里都那么新鲜。 中午吃饭时,子霞和雯雯坐在一起。大人们坐在八角饭桌上,小孩子是不许上桌的。 舅妈坐在姆妈旁,舅妈穿着丝绸的袄子,戴着粗大的金镯子,手上的猫眼戒指泛着绿光。舅妈撇着嘴对姆妈说:”心莲啊!你不要看你哥哥表面上风光,其实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我们是打肿脸充胖子。“ 心宽舅舅夹一筷子红烧肉给姆妈,姆妈低着头吃着碗里舅舅夹的菜,姆妈都不主动去伸手夹菜。 ”你少说两句,心莲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找我们的,我做哥哥的哪有不帮的理?“ “你又不是钱多了去了没处使唤,哪有哥哥养妹妹的道理?我们没钱了找谁去?” “嫂子,我知道你们也难,我再想想别的辙。” 小小的子霞看着姆妈眼里夺眶而出的泪光,心里一阵一阵地疼。 这顿饭吃得子霞全然不知滋味。 姆妈吃完饭就赶紧拉着子霞要走,心宽舅舅一再挽留,姆妈坚决要走,舅舅只好送姆妈和子霞出门,舅舅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姆妈手中,姆妈和舅舅拉扯着。 “拿着!心莲,哥哥知道你的难处,你别计较你嫂子的话。” 雯雯姐姐从堂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一把五颜六色的东西。 “子霞,给你,扎小辫的珠花。好看吗?” 阳光下,雯雯姐姐手里的珠花泛着彩色的光芒。子霞接过珠花紧紧攥在手心。珠花上还留着雯雯姐姐的温度。带着这一丝温暖子霞和姆妈离开了新月巷。 身后是繁华热闹的新月巷,前面是回家的路。 第四章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这一路走来,心莲的手里都紧紧捏着哥哥给的银票。心莲知道自己这一?33??,哥哥又要挨嫂子好一顿骂了。自己是再也无法开口找哥哥帮衬了。 娘家住的四牌楼就在新月巷尽头的转角处。 心莲嫁人后难得回娘家,今天心莲想去看看父母。 子霞从小在柘山生活,很少和心莲来外公家。只记得外公不苟言笑,外婆倒是很喜欢自己。 今天姆妈没有直接带她回柘山,而是来外公家。 外公看到姆妈带着子霞回娘家,回头喊外婆:“老婆子,你闺女回来了。” 外婆在柴房里忙活,听到外公的叫声,拍拍手里的灰尘就出来了。 “心莲,你这是从家里来吗?” “姆妈,我刚从哥哥那过来,中午在哥哥家吃了。姆妈,你和爹还好吗?” “心莲,是不是受你嫂子委屈了?” “没有,姆妈。”心莲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抱紧外婆。 子霞看着压抑很久的姆妈,突然大声哭起来。外婆一把抱住心莲和子霞,三个人都哭得很大声。外公背过手,转身回房了。 晚上,心莲把子霞哄睡下了,外婆轻声问心莲是不是都揭不开锅了。 心莲摇摇头:“还没有,也快了。妈,我可怎么办啊?子辉总不能休学吧?“ 外婆站起身,在立柜最底层抠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有一块红布包裹,包裹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后一层打开是一扎亮晶晶的大洋。外婆留下十个大洋,把余下的全部塞到心莲手里。 “不,姆妈,我不能要,你和爹还要吃饭。” “拿着孩子。姆妈只有这么多了,想帮也帮不了你,我可怜的孩子,子霞还这么小。” 子霞其实没有睡着,她在被子里任凭泪水打湿衣襟。她没有吭一声。她知道姆妈是为了自己早一点长大在忍受着生活的磨难。柔弱的姆妈越来越坚强了。 外婆让心莲一个人回柘山了。外婆要心莲把子霞留下来住几天。 子霞现在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因为不用上山捡柴了。外婆早上做了甜米酒冲蛋花,子霞从没有吃过这东西,子霞怎么也吃不够。那酒酿的香甜味道一直留在子霞的记忆深处,直到暮年。 每天傍晚,外婆都会牵着子霞的小手去长江边看木船。黄昏正在窃走一天里最后一抹阳光。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木船都挂着白帆,船夫们吃力地划着桨,木船慢吞吞地向南移动。等了很久也没跑多远。 庆城的江边有一座大观楼,在楼上可以远眺江景,子霞也和外婆上过大观楼。站在楼上看远处江上的风景,微风吹过子霞的小脸庞,那一份惬意是子霞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看江景的人群中有一位布衣长衫的青年,这个人就是日后蜚声文坛的郁达夫。 小子霞和他在看风景的人群中擦身而过。 子霞在外婆家待了半个月,心莲中间来接过一次,外婆舍不得子霞走,又留了些日子。子霞也舍不得走。这样安逸的日子在子霞记忆里很少。 心莲又来接子霞回柘山了,这一次不走不行了。 子霞躲在床架后不肯出来,外婆也抹着泪。祖孙俩依依不舍。 终究是心莲抱起子霞上了马车,车里是子霞的泪水在流淌,车外是外婆的哭声渐行渐远。 转年外婆就去世了,那一次短暂的相聚尽然成了子霞怀念外婆的唯一影像,在很多年以后都被子霞一遍遍回味。 第五章嫁到庆城 民国二十年,子霞满了十二岁。 这一年,心莲生了一场大病。家33里的钱给心莲诊病后是空空如也。子辉在高等学堂刚毕业,为了姆妈的病,子辉决定不去念大学了,省城的大学是新式的,子辉真的很想去念,可是家里实再是供不起他念书了。妹妹为了他一天学也没上过。姆妈现在又病倒了。他已经十六岁了,可以担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了。 子辉去了庆城的胡记钱庄做学徒,每个月三个大洋,等学徒期满就可以拿到五个大洋。 心莲的病却是越来越重,从庆城请来的郎中都束手无策。郎中说庆城里有一家外国传教士办的西医院,倒可以试一试。 子辉找舅舅商量,舅舅这几年生意也经营得很不好,再也没有钱接济心莲一家了。 舅妈看到子辉来,满脸不高兴。舅舅和子辉面对面坐着,舅舅的意思也是试试看西医。可是钱呢?从哪来钱呢?西医可不便宜。 一旁的舅妈发话了:“子辉,我倒是有个让你妈有钱治病的法子。就是不知道你们肯不肯?” “舅妈,你快说,我们肯的,只要能给我姆妈治病,我都肯的。” 子霞也拼命地点头。 舅妈看着子霞:”西门玉琳街上的江泰和杂货店的江老板,要给他们家的大儿子定一门亲事。“ 子辉怔怔地望着舅妈:”舅妈,你是说把子霞嫁人吗?可是子霞才十二岁啊?“ 子辉咬着嘴唇:”我不同意,我就是给东家打一辈子长工也不会让子霞受委屈。“ 舅妈拍拍手:”好,好,算我没说。其实子霞十二岁了,去江家做几年童养媳,等到十八岁再圆房不也很好吗?好歹这几年不用在家吃闲饭了,我也是为你们好。“ 子辉拉起子霞的手就往外面走。子霞一把甩开哥哥的手。 “舅妈,江家给多少聘礼钱?” “你看,还是子霞懂事,江家给的聘礼钱保准够你姆妈看病的。” “子霞,哥哥会想到法子的,你还小,哥哥把你养大了风风光光嫁出去。” “哥哥,姆妈快不行了,姆妈等不到你挣钱了,你就让我为姆妈做点事吧!” 子辉抱住子霞,兄妹俩抱头痛哭。 江家给了一百块现大洋,外加五担米。 子霞是拿着包着洗换衣服的小包袱走进江家的。因为是童养媳,也没有办酒席了。 一百个大洋真救了心莲的病,心莲在西医院居然看好了病。得知子霞为了自己的病嫁到江家去做童养媳,心莲恨不得死了干净。子辉拉住姆妈:“姆妈,你要好起来啊!子霞是为了你活下去才嫁人的!” “我可怜的子霞,是姆妈害了你啊!” 子霞听不到姆妈和哥哥的哭声了。子霞在江家做早饭,子霞来的第二天就被婆婆派到厨房做一大家人的早饭。十二岁的子霞只比灶台高一点。揭开冒着热气的大锅盖,子霞用铲子搅着粥,一颗泪珠顺势跌落在锅里。 子霞抹干泪,把粥一碗一碗盛好,放到桌上。窗外公鸡打鸣了,天也快亮了。 第六章初遇大阜 江家在庆城经营着一家杂货铺,铺号“江泰和”,这是一家百年老店。?33??为做生意一直都安分守己,和气生财。倒也在庆城小有名气。子霞嫁到江家是做长孙媳妇,江家的长子名叫“大阜”。大阜和子霞同庚,只比子霞大几个月。 子霞来江家时婆婆可衡不过三十出头,可衡是个厉害角色,可衡是新月巷章记银楼的章家二小姐。嫁到江家后丈夫焕山很快就被可衡治得服服帖帖。家里一切大小事务都是可衡说了算。 可衡第一次看到子霞时,子霞穿一件不合身的缎面袄子,一看就知道是接姐姐的旧衣服穿的。可衡也听媒人说了子霞家的情况。若不是爹死得早也是个大家闺秀的身份。看着这么个落难小姐来家里做童养媳,可衡心里倒也有点同情。 虽然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但是在可衡眼里却和自己是婆媳关系,婆婆的架子还是要有的。婆婆的地位也是不容置疑的。 子霞来的第二天可衡早早就让子霞起床去准备早饭。媳妇是不能让她养成偷懒的习惯。 可衡和焕山坐在饭桌的两侧,子霞站在可衡身后。可衡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然后皱了皱眉。 ”子霞,熬粥一定要慢火熬,今天的粥时间熬短了,明天你起早点,多熬些时间。“ ”是,阿妈,我知道了。“子霞低垂着头诺诺着。 ”你赶快吃一点,然后上楼去叫大阜起来了。要不上学要迟到了。“ 子霞赶紧去碗橱里拿一个碗盛粥。子霞拿了一个大碗。 可衡走过来,看看子霞手里的大碗,伸手拿过来放回碗橱,换了一个小碗。 ”女孩子家又不是男人要吃饱去干活,你以后就用这个小碗吧。“可衡说完转身就去前面店里了。 子霞拿着小碗盛了浅浅一碗稀粥,子霞坐在灶台前的那个小木凳上喝着粥。因为起得太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一碗粥三两口就下了肚。子霞不敢再去盛第二碗了。她怕婆婆看见了又要说她。 大阜的房间在楼上最南边一间。门是关着的。 昨天刚来江家时子霞没有见到大阜,大阜学堂里有任务,很晚才回来,那时子霞已经睡下了。 子霞轻轻敲大阜的房门,没有人答应。子霞只好敲大声点,还是没有人应声。子霞张了张口,想叫大阜的名字,却又忍住了,只好用力的敲门,始终没有人答应。子霞急了,她赶忙跑下楼去前面店里找婆婆。 ”阿妈,房里没人答应,我敲了好长时间。“ ”怎么可能?大阜这孩子搞什么鬼。“可衡放下手中的账簿,跟着子霞上了楼。 ”大阜,大阜,起来了,要迟到了。“可衡敲着门。 里面传来一阵穿鞋走路的声音,门吱呀开了一道缝,里面露出一个矮个的男孩子的头,子霞只能看到大阜的半边脸。一双亮晶晶的圆圆的大眼睛,闪着狡黠的光。皮肤是那种城里孩子特有的白。 ”大阜,刚才子霞敲门你干嘛不答应?“ ”我没有名字吗?她干嘛不叫我名字?我就不开!“ 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子霞低下头,手拉着衣襟用力绞着。 ”子霞,以后你要学着叫人,大阜可是你将来的丈夫。“可衡说完就下楼了,留下子霞一个人站在大阜门外,子霞慢慢转身下楼,走到楼梯边子霞又看了看大阜的房门,门还是关着的,里面有穿衣起床的动静。 这就是那个大阜,那个自己将来要嫁的人。子霞一想到这脸红了,她快步跑下楼,厨房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呢。 第七章一个大家庭 大阜在江家虽是长房长孙,但是可衡倒并不娇惯他。大阜有一个弟弟大?33??,一个妹妹丽云。三兄妹都只差两岁。生了女儿丽云后,可衡就没怀过了。焕生还想多生几个孩子,毕竟中国人都讲究多子多福,就劝可衡去看看郎中。可衡说什么都不愿意。可衡不想再生了。可衡认为生得多不如养得好。 子霞来江家时,可衡自己还是在做媳妇。焕生的父母都还健在。爷爷奶奶虽然是长辈,但是家里不管是钱还是家务事都是可衡说了算。可衡其实对店里的事还是家里的事都很尽心,事无巨细。可衡每天要忙到很晚才回房休息,焕生劝她放点权给下人,可衡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媳妇,把江家的事当自己的事啊?“ 焕生在可衡面前是从来说不上话的,被可衡一顿抢白就没话了。家里的三个孩子也知道爹是做不了主的,有什么事还得找娘。 子霞在江家待了几天下来就搞清楚了江家的基本情况。爷爷奶奶对她这个未来的孙媳妇都很喜爱,夸子霞老实,勤快,又不多话。小叔子大魁对子霞很尊重,毕竟也是在学堂里念了书了。 只有小姑丽云,虽然才八九岁,但是已经跟妈妈可衡学会使唤子霞了。 每天早上丽云都要子霞单独给她炒一碗蛋炒饭。一家人都喝粥吃咸菜,就她一个人要吃干的。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可衡反而对丽云纵容些。 焕生每次不让子霞炒饭给丽云吃,丽云马上去娘那告状,可衡都会迁就丽云:”子霞,有鸡蛋就给她炒点饭吧!吃完送她去学堂!” 焕生只能对子霞摇摇头,丽云都会对焕生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丽云在新月巷的新式学堂念书,那个时候女孩子很少有念书的,学堂里只有几个女孩子。可衡倒是在这件事上很开明,可衡自己没念过书,但是跟家里私塾先生学着认了些字。嫁到江家后为了掌权,硬是跟焕生后面学会了打算盘,记账。可衡在丽云六岁时就坚持送女儿上学堂。可衡希望女儿再也不要像自己那样不识字没学问了。 看中子霞做媳妇多少也因为子霞是读书人家的女儿。 子霞帮丽云拿着包袱,包袱里是念书的课本,笔墨纸砚。丽云甩手走在前面,子霞跟在后面。到了学堂门口,丽云拿过包袱就让子霞回去。 “丽云,这就是你那个小嫂子吧?”一帮同学笑着问丽云。 丽云催子霞快走,子霞也慌忙往外跑。 跑到新月巷的那一头,子霞才放慢脚步。迎面碰上舅舅大宽。 “子霞!你还好吧?江家人对你咋样?”舅舅摸着子霞的头。 “我好得很,江家人待我都好,舅舅,我姆妈好吗?哥哥好吗?“ ”他们都好,你姆妈的病好了。你不要记挂了。“ ”舅舅,让姆妈和哥哥来看看我。我想姆妈和哥哥。“ ”傻孩子,你是江家的媳妇了,你在江家,娘家人没大事是不好来看你的,懂不懂?“ ”我知道了,舅舅你带我问他们好。“ ”子霞,上舅舅家坐会儿吧?“ ”不了,舅舅,我得回去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我出来好长时间了。“ 子霞松开拉着舅舅的手,往玉琳路走去。舅舅跟在后面说:”子霞,有什么委屈一定要来跟舅舅说啊!“ ”没有的,舅舅你回去吧!你一定要告诉姆妈和哥哥好好保重身体。“ 子霞跑远了,舅舅还站在原地看着子霞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新月巷。舅舅觉得真对不起子霞,不知道子霞在江家过得好不好。这个懂事的孩子是不会让大人难做的。 子霞的泪水是跑出了新月巷才流下来的。 第八章善良的大魁 大阜的弟弟大魁是江家三个孩子中最温顺的一个,小时候因为太像女孩?33??性格没少挨可衡骂。取名字时候可衡把原来定的”葵“字划去,改了个”魁“字。本指望要好些,哪想到还是那样顺良。 可衡觉得大阜更像自己的性格,大魁倒像是别人养的儿子。 家里除了爷爷奶奶,就是大魁待子霞好些。 每次吃饭时大魁都会喊子霞上桌一起吃,可衡不做声也不看子霞。子霞识趣地对大魁摆摆手:”我就在灶间吃,待会还要收拾呢!“ 耿直的大魁对可衡说:”妈,灶房里的活丽云也可以干一点,不要全部都是子霞一个人忙。” 可衡放下碗筷:“丽云还要做功课,学堂里有功课的。” 大魁望着可衡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好好念你的书吧!家里的事轮不到你操心。”可衡看着这个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儿子,真想给他一个耳掴子。 子霞在灶房每天要忙到很晚,除了要准备一家人明天的早饭,还要每晚给爷爷奶奶熬中药。 灶房里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子霞靠在炉火旁,打着盹。子霞觉得自己天天都没睡够,真怀念小时候在外婆家的那段时间,睡到太阳照进屋子里。 大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灶房,看见子霞歪坐在炉子旁打盹。大魁轻轻摇醒子霞:“子霞姐,你去睡会,我帮你看着药。” 子霞醒过来,连忙推大魁出去:“大魁,你去做功课去,灶房不是男人待的地方。” “子霞姐,我功课做好了,我帮你干点活吧!” “真的不要你帮忙,你去看书去,那么多书哪会看得完啊?” “子霞姐,你想看书吗?你想认字吗?我教你!” “想啊!可是我还有许多活要干呢。等有空再说吧!” “子霞姐,我去帮你和姆妈说,让姆妈也送你去念书!我姆妈很开明的,她说女孩子也可以念书的。你等着!我去找姆妈!” 大魁说完就跑上楼找可衡去了。 子霞跟在后面说:“大魁,千万别去找姆妈说啊!”话还没说完大魁已经跑得不见影了。 大魁推开可衡的房门,可衡还没睡,正在记账。 “姆妈,我求你个事,你一定要答应我!”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可衡就知道大魁准又是要犯傻气了。 “你不说出来是什么事,姆妈怎么答应你啊?” “姆妈,你让子霞也去念书吧!你不是说女孩子也要识字吗?” “子霞也去念书,那家里的事谁做呢?难不成你不念书了回来做事?“ 大魁每次和姆妈讲道理都讲不过姆妈的。这次也一样。姆妈的反驳都是无可厚非的。 ”我的傻儿子,你好好去念你的书吧!“可衡合上账簿,催大魁回房。 大魁怏怏不乐地转身回去了。 端着药罐上楼的子霞看见大魁的背影,心里一阵感激。子霞知道婆婆不可能同意的,难得大魁有这份心,她很感动了,这个家有爷爷奶奶还有大魁对自己都这么好。 离开了姆妈和哥哥,子霞以为自己是落单的鸟儿,现在子霞知道她又在融入另一个家,一个永远的家。 第九章归宁 转眼间子霞来江家半年多了,这一年的中秋节就快到了。江家准备了许?33??过节的点心,江家是做糕点出身的,江家老辈人人都会制作糕点。从南北风味月饼到庆城特产绿豆糕,墨子酥,油酥饼,糖饼,蜜枣。 子霞从小在柘山长大,不要说吃这些精细糕点了,就连看都没有看到过。江家是前店后坊,家里的工人在后面制作间制作今年的月饼,子霞也来帮忙。 和好的馅料放在大缸里,有豆沙的,五仁的,蛋黄的,火腿馅的。工人们把馅料放在面皮里,用手一捏一捏就成了一个月饼,做好的月饼放进特制的月饼模具里压好,再上烤炉烘烤。制作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糕点特有的香甜味道。 月饼出炉后乘着冒热气就放到前面店里,香味飘得满街都是,街上的人们闻着味道就知道江家又开始做月饼了。江家的月饼供不应求,每年中秋节前都是江家最忙的时候。 子霞连续跟着工人们干了快半个月,每天都是累得晚上倒床就睡。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店里终于不怎么忙了,该买月饼的人家差不多都买了。可衡终于让子霞不用到店里忙了。 吃过午饭,子霞在灶间洗碗。可衡下楼来灶间,手里提着两捆油纸包裹着的点心,这种包裹是江家特有的包装。 “子霞,这里有家里做的各色月饼,我一样挑了几种,你带回去给你姆妈哥哥尝尝。下午你就动身回柘山去,我让老余头赶马车送你回去,带我向你姆妈问好。” 可衡已经转身回店里了,子霞还愣在那儿。子霞没想到婆婆让她回去过节。她以为不到过年她都未必能见到姆妈和哥哥。 子霞提着婆婆给的糕点坐上老余头的马车,她一路上都催老余头赶车快点。老余头笑着说:“小少奶奶,再快马儿就要尥蹶子了。” 黄昏时候子霞终于到了柘山,子霞是一路飞跑到家的。远远地就看见姆妈坐在大门口。 “姆妈!姆妈!我回来了!”子霞是哭着跪倒在心莲面前的。 心莲被这意外的惊喜吓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日思夜想的子霞回来了。 子辉从房里出来抱住姆妈和妹妹:“姆妈!真是子霞回来了!” “子霞!我苦命的孩子,姆妈天天盼着你回来啊!” “姆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姆妈!不哭,我好好的回来了。“ ”姆妈,你看,婆婆给的月饼。还有这“子霞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打开手帕包,里面有两个闪闪发亮的银元。 ”姆妈,奶奶给的零花钱,我没舍得用,给你!“子霞把银元塞到心莲怀里。 ”我的孩子,你留着。姆妈不需要钱。“心莲抹去子霞脸上的泪水。 ”子霞,江家人待你好吗?姆妈真怕我的儿在外受委屈。“ ”姆妈,江家待我可好了,大魁经常帮我·干活,丽云跟我像姐妹一样,婆婆还说要送我去念书呢!“ ”真的吗?我可怜的孩子,你这么懂事,老天也会让你去个好人家的。“ 天上那一轮明月差一点就是满月了。明天的月亮是最圆最亮的。月里的嫦娥和玉兔都在祝福着人间。子霞难得吐露的欢笑声响彻了柘山的夜空。明月也为这团圆夜送来点点星光,照亮心莲和子霞的心房。 月亮挂在夜空,子霞依偎在姆妈怀里。 第十章竹马少年郎 中秋夜的月亮还没有升起来,老余就赶着马车等在了子霞家的门外。心?33??拉着子霞的手不肯放。 “余叔,让我再陪陪姆妈吧!”子霞哀求着。 “小少奶奶,我们做下人的难做啊!出来前夫人吩咐过,我们要赶回去吃团圆饭的。” ”子霞,听话。回去吧!有空我和姆妈就去看你。“子辉松开子霞拉着的手,推子霞上了马车。 老余驾着马车绝尘而去,心莲跟在后面跑了很远。 回来时刚好赶上开饭,子霞还没有站稳,可衡就迎上来:”子霞,你回来就好了,快去灶房帮忙,那些下人笨手笨脚的。“ 子霞是带着未干的泪痕做事的,菜肴摆上桌时,子霞难得被允许上桌吃饭。坐在爷爷奶奶旁边,奶奶轻声问:”姆妈和哥哥都还好吧?“ 子霞的泪夺眶而出,终于有人关心起她的家人了。 子霞点点头:”托奶奶的福,都好。“ ”多吃点菜,乖孩子。“奶奶夹了好多菜给子霞,可是子霞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个中秋夜,家里的孩子都去院子里赏月,子霞忙完灶房里的事就上楼早早睡了。 窗外的月光映在墙壁上,分明比以往都要亮堂。姆妈和哥哥也在赏月吧?哥哥说过中秋赏月就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子霞不太懂什么意思,但是肯定是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意思。子霞知道团圆以后对于她来说就是个念想了。 ”子霞,开门!我娘叫你下去陪我们赏月。”门被重重的敲打着,门外是大阜蛮横的声音。 “我累了,不想下去了,告诉阿妈我不下去了。 ”不行,你出来!“大阜的声音越来越大,子霞只好打开门。 ”马上下去!家里人都在赏月,就你一个人躲在房里。你有什么好娇气的?你就是我们家的烧火丫头!“大阜说完扭头就走。留下子霞哭得跟泪人似的。 可衡听到声响也上了楼,大阜急匆匆地冲下楼,连可衡问他话他都没应声。 可衡看到子霞靠在门框上哭泣,走上前从腰间掏出帕子递给子霞:”好了,子霞。大过节的。不许哭!晦气!“ ”是不是大阜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这孩子就是犟脾气。回头我说说他。他是你男人,你不能跟他计较。你得学会忍!“ ”大阜骂我是你们家的烧火丫头。“ ”这个混账东西,自己媳妇怎么成了烧火丫头?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子霞抹干泪水跟可衡下楼到院子里来,远远就看见大阜恶狠狠地瞪着她。子霞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从到江家来第一天大阜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子霞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和自己像生死对头的少年郎竟然就是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子霞想都不敢想。以后的漫长岁月怎么和一个讨厌你的人共处呢? 书里那些青梅竹马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子霞想到这都有点不相信哥哥说过的故事。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第一章家有喜事 中秋节一过,昼短夜长,日子如白驹过隙般飞逝,很快就到腊月了,转?33??就要过年了。 江家因为年前准备充分,店里货源充足着实赚了一笔。可衡看到每天的账簿都是大笔进账,心情都好了许多,跟子霞说话的口气都和蔼了许多。 这一天,店里来了一位稀客——商会的会长周道涵。江家虽然在庆城做生意百余年了,却从不和商会打交道,也从不加入商会,只管低头做买卖。周道涵数次劝可衡入会,都被江家人婉拒了。 这一次,可衡又以为周道涵是来劝入会的,正准备怎么回绝,却听周道涵进门就拱手道喜:“哎呀!弟妹,恭喜恭喜。” “哟!这大清早的哪来的喜事啊?莫不是老天要下金元宝了。“ ”啊呀,弟妹,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大伯怀山在SH做了西药业理事了,可喜可贺啊!“ ”昨儿还听我们家焕山说道呢,没想到今儿就听到喜讯了。“可衡抿嘴笑着说。 大伯怀山一直是家里的骄傲。怀山十八岁到SH药店做学徒,为人谦恭好学。一步步从一个学徒做到西药业理事,真是不容易。 “怀山近几日就要回庆城探亲,到时候还请你们跟大伯美言几句,到我们庆城商会指导指导。” “周会长,您说笑了,谈不上指导,到时一定让大伯去商会拜会您。” 送走周道涵,可衡转身回了后面家里,可衡到公婆房里请安。 “爹,娘。刚才商会的周会长来店里说大哥在SH当上了西药业理事了。” ”怀儿当理事了?长出息了!“公公放下盖碗茶。 ”周会长还说过几日大哥就回来呢!“ ”那你让厨房里多采买些荤食,你大伯难得回来一趟。“婆婆因为大儿子的争脸,不自觉在小媳妇面前说话底气都足些。 ”娘,您放心,保准让您大儿子长几斤肉回去。我去吩咐柜上支些钱用做开销。” 可衡出了房门,来到厨房。子霞正在择菜。 “子霞,过几日家里的大伯从SH回来,我让下人们多买些菜备用,到时候辛苦你多做些活,没事这几日跟吴妈多学学做菜。将来家里请客都要做媳妇的掌勺,你可要早点出师啊!不能事事指望我们做上人的,我们迟早要老的。“ ”啊妈,我知道了。“子霞乖巧地点点头。 这个未曾谋面的大伯子霞听厨娘吴妈说过,是江家的一块金字招牌,江家之所以在庆城受人尊重多少也和这个有出息的大伯有关联。 一个来自庆城这种小地方的没有念过多少书的穷孩子,能在十里洋场的大SH混出名堂来,真不是一般人,子霞也想一睹庐山真面目。 第二章 远方的客人 蜡月二十七,怀山风尘仆仆地到家了。随行的还有怀山的妻子婉如和儿?33??大玺。婉如是怀山在庆城娶的媳妇,是玉琳路上做布匹生意的周道涌的大女儿,商会会长周道涵就是她的大伯。 大玺比大阜大四岁,已经出落成一个翩翩美少年。 爷爷奶奶看见大儿子带着媳妇大孙子回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子霞第一次见到大伯一家。大伯一家都对子霞很新奇,得知是大阜娶的童养媳,都很惊讶。 大伯怀山问弟弟焕山:“孩子还小,这么急着给他娶个童养媳干嘛?” 焕山还没开口,可衡立马说:“大哥,你在大SH待久了,不知道我们小地方的风俗,早娶媳妇早得立。” “再说了,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多个人帮衬我,我也好腾出手照应爹妈啊!” 爷爷奶奶忙说:“家里多亏可衡了。对我们照顾得又周到。” 婉如也挽住可衡的肩膀:“弟妹,我和你大哥在外地,家里爹妈就托付给你们了,我知道你是个能干人!“ 怀山看一眼可衡,没有接她的话,也没有夸奖她几句,而是看着子霞说:“这个孩子,我看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想必也是家里实在没辙了,才送到我们家做童养媳的,咱们不能苦了这孩子。” 立在一旁的子霞听到大伯的话,心里一股暖流涌上来。真没想到这个大伯是个慈悲心肠的人。 可衡走过来拉住子霞的手:‘大伯,你放心,我们江家是吃斋念佛的慈善人家,断不会亏待这孩子。’ 怀山问子霞;“孩子,在家念过书吗?” 子霞垂下头:“没有,家父在世时是教书先生。哥哥教我识过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 “哦,会写自己名字也不错,可衡啊,家里要是条件许可就送这孩子也念点书识几个字吧!“ “大哥说得对,我也是寻思开年让她和丽云一起去念书呢!” 站在一旁的大魁听到可衡的话跳起来:“娘,你答应送子霞念书了?太好了!” 可衡对大魁白了一眼:“这孩子,关你什么事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怀山笑着摸摸大魁的头:“我们大魁是个善良的孩子!” 可衡笑着说:“哎呀,大伯一家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聊点你们在SH的生活,怎么净说孩子的事啊?“ 怀山正色道:“孩子是咱们江家的希望,就是要把孩子的事放在第一位。” 可衡讪笑着:“大伯说得对。” 子霞偷偷抬眼打量怀山,这是个国字脸,瘦高个,皮肤白净的中年男人。眼神清澈,目光如炬,让子霞顿生好感。 站在他旁边的妻子婉如也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 站在最里面的是个高高个子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棉绸的大襟长袍。子霞看他的时候他也正盯着子霞看,两人目光对碰时子霞慌忙避开。等子霞过会再去打量他时发现他也在打量子霞,子霞吓得再也不敢去看他了。 晚上全家吃饭时,子霞帮着传菜递碗,怀山招呼子霞上桌吃饭。还把子霞安排坐在大玺旁边。 子霞拘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玺凑过脑袋来:“我叫江大玺,你呢?” 子霞一下子慌了神,半天才缓过来:“我叫程子霞” “耳东陈呢还是禾旁程?” “禾旁程。” “你应该管我叫大伯子。” 子霞红了脸。再也不敢抬眼看了,她觉得一桌子人都在看自己呢。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子霞的心情很久没有这样舒畅了,因为这远方客人的到来改变了她的生活。 第三章相见恨晚 庆城的新年在轰隆隆的鞭炮声中如期而至。因为大伯一家的到来,这个?33??年江家过了个真正意义的团圆年。 年三十晚上,孩子们照例是一宿不睡的。大玺带着大阜兄妹三人围着火盆守岁。爷爷奶奶早早要睡了,睡前爷爷坚持把压岁钱发孩子们。每人一个大洋。爷爷特意叫来子霞,也发个子霞一个。 “我也有吗?”子霞不敢接。 “拿着,孩子,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你应该有。”爷爷不容置疑地说。 大伯也来给孩子们发压岁钱,也有子霞的一份。 可衡是等到快午夜十二点才来发压岁钱的。因为大家都为子霞准备了压岁钱,可衡也顺势给了子霞一个红包。 一下子拿了三个红包,子霞兴奋得都没了睡意。 大年初一的开门炮声震醒了还在熟睡的子霞,难得今天起晚了也没人叫醒她。 庆城的新年习俗是大年初一男孩子可以去亲戚家拜年,女孩子是不能在大年初一出去拜年的。家里的男孩子都出去了,只剩下子霞和丽云在家。 大玺出去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子霞,你在忙什么?我帮你!”大玺一回来就问子霞。 “也没什么事要做,过年姆妈说都歇歇。我在帮爷爷剥瓜子壳呢。” “我也来剥。”大玺不由分说就坐在子霞身边的矮凳上。 “子霞,过年你都不能回去看看家里人吗?“大玺凑到子霞耳朵边轻声问。 子霞一听到这话眼睛就红了:“我是江家的媳妇了,姆妈不同意我是不能随便回去的。“ “你还没有和大阜拜堂成亲呢?你怎么就不能回去看看家人了?”大玺愤愤不平地说。 “你小点声,姆妈听到会不高兴的。”子霞拐拐大玺。 “子霞,小婶婶待你好吗?” “好。”子霞点点头。 “我不信!小婶婶那么厉害的人。” “真的,姆妈对我很好。” “子霞,小婶婶就是把你当个丫头使唤罢了。“大玺不屑地说“还不用给工钱。” “你快别这么说,让人听见告诉姆妈,姆妈又要生气了。”子霞连忙捂住大玺的嘴。 “子霞,你别怕小婶婶,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爹,我爹会主持公道的。“大玺认真地对子霞说:“小婶婶最怕我爹了!” 子霞看着大玺坚定的眼神,心底涌起一阵暖流。这个萍水相逢才几日的大哥哥就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对自己如此真诚。还有他们一家人都把自己当成江家的一份子来看待。这种发自内心的认同是子霞最需要的。 子霞想江家的人都是很善良的,自己会慢慢融入这个大家庭的。她会做得越来越好,婆婆终究会接受她的。 第四章伤别离 新年里,除了走亲戚,孩子们最喜欢的事就是放炮仗。男孩子们都会手?33??一只点燃的香,把整串的浏阳花炮拆开,然后一个一个地用香点燃,而且还会故意往人多的地方扔。看见炮仗响后人们吓得东躲XC的样子,孩子们笑得直不起腰。大人们因为是新年的缘故都不会计较的,只要新衣服没被炸破就行。 大玺带着弟弟妹妹们上街放炮去了。 子霞和丽云躲在屋檐下,看着他们三个男孩子玩得起劲。个个小脸红红的,一半因为寒风吹的,一半也因为兴奋极了。 满大街的孩子,你扔一个过来我扔一个过去。到处是鞭炮炸开后的红纸屑,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更多的是孩子们的欢笑声。 快乐的时光总是溜得快。转眼就到初七了。 这天吃晚饭时,怀山跟爷爷奶奶辞行了。 “爹,娘。明天就是初八了,我们一家也待了不少时日,打算明天一早动身回SH了。”怀山放下碗筷。 “家里还有劳焕山跟弟妹费心了。“ “这么急着就要走啊?再待几天,等十五过了再走也不迟啊?“爷爷奶奶竭力挽留。 “真不能再耽误了,SH那边店里少了我不行。” “让大玺再多待几天也好啊!”爷爷奶奶看着大孙子不舍地说。 “也不行。大玺开年要进联大了,更耽误不起。” 怀山和爷爷奶奶说话时,大玺一直把眼睛看着子霞。 子霞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大伯一家分别了。大伯和大玺哥哥对自己那么好,现在他们要回SH了,自己怎么样也要送点东西给他们做纪念。 送点什么东西好呢?对了,做桂花年糕送给他们。他们一定没有吃过子霞做的桂花年糕。 子霞从小就和姆妈学会做桂花年糕,子霞做的桂花年糕谁都说好吃。 晚上吃过饭,子霞就在灶房里忙开了,和糯米,撒桂花,加猪油,上屉蒸年糕。子霞忙到很晚。 第二天,子霞起得特别早。她把桂花年糕小心翼翼地用纸包好,再用细绳提起来,然后放在一个小竹篮里。 等到大伯一家起来时,子霞已经把竹篮放在大门边的桌子上了。 大伯带着婉如大玺去给爷爷奶奶辞行,爷爷奶奶都很难受,把大玺抱住不肯撒手。 好不容易下楼来了,大玺看见子霞站在大门边。 “子霞,我们走了!“大玺的声音有点哽咽。 “大伯,大娘,大玺哥哥,我没有什么值钱东西送给你们,我就做了点桂花年糕,你们尝尝鲜。”子霞递上小竹篮。 “好孩子,难得你这么有心,大伯谢谢你了。”怀山一把接过竹篮。 “子霞,等到端午·节有空我再回来看你们。”大玺的眼里满是星星点点的泪光。 “大玺哥哥,我们等你回来。”子霞等大伯一家坐的马车跑出很远,终于轻声吐出这句话。 第五章日本人来了 庆城虽然地处内地,却处在长江边。上达铜陵下通南京。也是个水陆四?33??八达的好地方。自古以来都是商贾云集。 庆城有名的翠西湖茶楼每天都会迎来送往全国各地的生意人。很多国家大事和小道消息都是在这里传播开来的。这些年来国家不太平,从辛亥革命民国成立后虽然是改朝换代了,却还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军阀混战多年。小小的庆城也不太平。 1932年的元旦刚刚过,翠西湖茶楼里就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RB人打进来了!东三省沦陷了! 月末又有消息来了,RB人打到SH了!“一二八抗战爆发了!” 大伯一家的消息完全断了联系。爷爷奶奶急得寝食难安。天天催焕山找人打听消息。可是在哪儿找到人能打听SH的消息啊?焕山急得天天跑到码头等SH来的船。兵荒马乱的,哪还有SH来的船啊! 江面上只有几艘打鱼的小船,那些客船都泊在岸边。街上也是人心惶惶。焕山每天都是徒劳而返。 子霞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打起战来枪炮不长眼,老百姓随时会毙命。可衡抓紧时间储存了些米面菜,学堂里也给孩子们放了假。可衡让三个孩子都不许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生意是没法不做的,虽然一天没几个人买东西,但是也还要开张。街上都没什么人影,可衡把店门合上一大半,留了两扇小门开着,硬撑着维持生意。 到了三月,淞沪战事结束。 三月底的一天,街上一辆马车疾驰到江家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三个衣衫褴褛又疲惫不堪的人。 大伯一家终于回来了! 大伯他们是绕道SC回来的,路上千辛万苦,受尽波折才回到庆城。看到他们三人完好无缺地到家,大家都松了口气。连日来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了。 大伯说SH的家被RB人的炮火毁灭了。他们侥幸躲过大轰炸,一路逃命回庆城,家里的钱财积蓄什么都没有顾得上。想想那些被炸死的同胞,他们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一路走来,各地都是逃难的难民,有好几次,RB人的炸弹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爆炸。他们每天都在直面死亡。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庆城。一路上大玺紧紧抓住爸爸妈妈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他们看到太多的鲜血和尸体,到最后都麻木了,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们:一定要回到庆城! 爷爷奶奶哭着说能活着回来就是菩萨保佑了。 望着大玺哥哥绝望的眼神,子霞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这一场恶战才刚刚开始,中华大地将血雨腥风。小小的庆城还不知道将有无尽的苦难来临。那不是一个漫长的黑夜,而是一场永远的噩梦! 第六章大玺哥哥走了 这一天,江家早早关了店门。怀山一家一路上颠沛流离终于回来了。家?33??没有什么招待他们的,这几月,可衡储存的米面都吃得差不多了。家里的孩子大人都刻意地少吃点,谁也不知道下一顿饭还会不会有。 晚上的这顿饭是玉米糊糊,上面漂着点点发黄的菜叶。 大家吃得都很慢,大玺哥哥扒拉两口就放下了碗。 奶奶把自己碗里的糊糊划拉给他,让他多吃点。大玺哥哥推开奶奶的碗:“奶奶,我真不饿。你多吃点。” 子霞也把自己的小碗递给大玺哥哥:“哥哥,吃我的吧!我不饿。” “子霞,听话,我真不饿。”大玺站起身回楼上了。 子霞忙完灶房的事还看见大玺哥哥房里的煤油灯是亮的。子霞推开门,大玺哥哥在煤油灯下写着什么,几页黄表纸写得满满的。 “大玺哥哥,你还不睡吗?”子霞轻声问。 大玺听到有人进来,慌忙卷起纸。再一看是子霞,又将纸铺好。 “子霞,你忙好了吗?你早点睡吧。” “哥哥,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子霞” “大玺哥哥,你看到RB人了吗?他们是不是像迎江寺里雕的牛头马面那样可怕?” “比那还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他们杀人吗?杀我们中国人吗?” “杀了我们无数同胞!”大玺的牙咬得咯咯想。 “那我们的军队干嘛不和他们打呀?” “打了,打不过,失败了。” “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太多了,数也数不清。” “大玺哥哥,RB人会打到我们庆城来吗?” “会的!” “那我们怎么办啊?RB人会杀我们吗?” “我们要拼死抵抗,所有的热血男儿都要上前线保家卫国。”大玺目光坚定地望着窗外的明月。 “子霞,去睡吧!哥哥会保护你们的,哥哥会让你安安静静地睡好觉。” 子霞回房了,大玺哥哥的话还在耳边回荡。RB人是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子霞想到这,害怕地把被子蒙住头。这个夜晚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 第二天一大早,子霞就被婉如大妈的哭声惊醒。房外是大人们跑来跑去的声音。子霞穿好衣服跑到外面,就听见爷爷奶奶在哭喊:“我的大玺啊!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就丢下我们跑了啊!” 婉如和怀山相拥而泣,手里拿着一叠黄表纸。子霞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看见大玺哥哥在上面写了许多字,可惜子霞不识字,不知道大玺哥哥写的啥? 大魁也站在门边,看见子霞走过来,大魁小声说:“子霞姐姐,大玺哥哥昨天夜里走了。” “大玺哥哥去哪儿了?” “大玺哥哥说去打RB鬼子去!” 大玺哥哥走了,去保家卫国了,大玺哥哥再也没有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是参加了***的抗日部队还是共产党的抗日部队。但是子霞这辈子都坚信大玺哥哥一定是打RB鬼子牺牲了,不管他是哪一支部队,都是抗日的部队,大玺哥哥是为了她和千千万万的同胞能睡个安安静静的觉献出年轻的生命的。 很多年以后,子霞还会想起那个夜晚。还会想起大玺哥哥跟她说过的话。 第七章不做亡国奴 庆城处在内地,战火暂时还没有烧到这个小城来。但是街上早已人心惶?33??。战已经打起来了,战火是迟早要烧到这儿来的。是抵抗还是撤退,是军队要面临的问题。是坚守还是逃亡是老百姓要面临的问题。 逃毕竟是缓兵之计,家在庆城,生意也都在庆城,还是要待在庆城的。 怀山自从儿子大玺走后,反而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守在庆城,怀山说,一定要留在庆城等儿子回来。 庆城的人们大多数选择留下来。人们留下来生活就得吃喝拉撒睡,街上的店铺也都照常营业。 店里有怀山帮着打理,可衡轻松了不少。怀山本来就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没几天就适应了杂货店的门道。邻居们也都喜欢来店里听怀山摆龙门阵。毕竟怀山是在大SH见过世面的人。 婉如趁着难得的闲暇时间回了一趟娘家。 一回来就碰见大伯周道涵来家。 大伯做商会会长许多年,和庆城的商户打交道频繁。商户们也都给他几分薄面。但是大伯毕竟年事已高,这会长的位子做得也心力交瘁了。 大伯见到侄女婉如回来很高兴。 “婉如,大伯正好有事要找你商量。” “大伯,我一个妇道人家,你能有什么事要找我的?”婉如很诧异。 “婉如啊!听说怀山暂时不打算回SH了?” “是这么打算的,一来SH打战不太平,二来也想等大玺有消息再做打算。“ “既然不急着回SH我倒有个提议,让怀山接替我的位子。”周道涵慢条斯理地说“一来怀山是在大SH闯荡过的人,二来怀山在庆城口碑不错。怀山做商会会长庆城没人说二话。” “这我可不能马上答复你,我们家怀山做事是个有准则的人,从来不准我插手他的事。”婉如为难地说。 “你只要回去向怀山透透风,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然后我才好正式向他提议。”周道涵其实是有点怕怀山严词拒绝他,搞得他面子扫地。这个侄女婿他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出了名的倔脾气,不好惹。 “看情况吧!我估摸不行。”婉如心里也没底。 晚上到家,婉如一直没提这茬事。等到掌灯上床了,婉如才把大伯的意思婉转地透露给怀山,怀山一听媳妇的话,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了。 “周道涵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啊?”怀山一向对这个岳丈家的大伯不感冒。 “大伯也是好意,不过是年纪大了,不想干了,交给外人又不放心,又觉得你有能耐罢了。”婉如给怀山披上衣服。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屁!他周道涵看现在时局这么乱,RB人随时都有可能打到庆城来,他商会会长的位子做不太平了,他就想找个垫背的。”怀山推开婉如愤愤不平地说:“我问你,我要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等RB人来了,商会就成了RB人的商会,到时我怎么办?还做不做?我江怀山的儿子打RB鬼子去了,我这个当爹的倒过来给RB人做狗,我还是不是人?还是不是中国人?” 怀山拉过婉如的手说:”婉如,战这么打下去,我们也许要亡国,但是我们绝不能做亡国奴。咱不能给儿子丢脸,记住,咱儿子是去打鬼子保家卫国去了。我们的儿子是我们最值得骄傲的人!” 第八章艰难的岁月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RB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开始。中华民族?33?行全面抗战。抗日的炮火在全国如火如荼地燃烧。每一个中国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抗日的热情。 小小的庆城也不例外。庆城只有一所高等学堂——AH省立大学。 十八岁的大阜这一年考进了省立大学。 打了这么多年的战,大学也是停停办办。学生们也是念念歇歇。 街上一会儿来一拨***的部队,一会儿又来一拨共产党的兵。学生们都想去打鬼子,有的跟着***部队走了,有的加入了共产党的部队。学校里没剩下几个念书的孩子了。 大阜的心也被鼓动得热血沸腾。天天在家嚷着要去抗日。书也不想念了,说什么偌大的中国摆不下一张课桌。投笔从戎成了青年人最有号召力的志向。 可衡是日防夜防,就怕儿子一冲动跟着哪支部队跑了。大玺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生死未卜。自己儿子要是再跑了可怎么办啊? 用什么法子栓住大阜的心呢?可衡天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一年,大阜跟子霞都满了十八岁。 要不就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吧!可衡望着在店里忙进忙出的子霞的背影,突然这个念头冒出来。 是啊!一晃孩子们都长大了,十八岁了,要不是兵荒马乱早就可以办婚事了。 子霞和大阜越来越像夫妻了。大阜学会心疼子霞了,子霞也知道怎么照顾男人了。也许成了家大阜就不会老想着往外跑了。有了孩子以后就更能栓住大阜了。天天给孩子拖着就没心思想那些糊涂想法了。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可衡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 时局虽然这么乱,该结的婚还是要结的。家里每月的进账都不够开销,这几年都在吃老本,吃得也差不多了,要办一场婚事是有点为难。但是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能栓住大阜了。 可衡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焕山和爷爷奶奶。大家都醒悟过来,大阜和子霞是该办婚事了。都十八了呀!这战打得人都忘记了该过的生活。每天都在算计着怎么过下去,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活。哪有心思想这些啊! 这灰色的生活是该有点亮色点缀了。 那就办吧!凑钱借钱都要办。喜事一定要办得喜庆。 可衡把店里能挪的现钱都挪出来了。爷爷奶奶把压箱底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一共只有三十个大洋。已经很不错了,这年月还能有钱拿出来。可衡把所有钱包在一块帕子里,放到楠木箱子最底层。 可是大阜一听到家里要给他和子霞办婚事了,马上跳起来反对。 “家里是吃了这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儿?国家都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还在不在了。这个情况下我哪有心思结婚啊!你们这群不知亡国恨的妇道人家!” “那你说该咋样?不活了?都去死去?日子还不得过下去嘛!” “妇人之仁!国将不国,何以有家?”大阜为这个家没有一个理解他的人感到痛苦。更为这群不知亡国大恨的凡夫俗子感到悲哀。 这是黎明前的暗夜,太阳在冲破层层乌云,一道霞光将照亮中华大地! 第九章奶奶的心愿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街上的行人都是缩着脑袋,拢着手的。寒风凛冽?33??风儿把树上剩下的最后一片树叶都刮掉了。寒风还不肯罢休,把树木吹得都弯下了腰。一场大雪不期而至。一夜过来就盖住了庆城的大街小巷。 奶奶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到冬天奶奶就不敢下地了,子霞每天都要给奶奶熬药。苦涩的中药味子霞连闻都闻怕了,真不知道奶奶每天是怎么喝下去的。 请来的郎中开来开去还是那几味药,就算再加几味药店里也未必有。不过是缓一缓病情罢了。 今天郎中走时没有开药方了。他让可衡能做点什么老人喜欢吃的就做点吧!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奶奶快不行了,奶奶要走了,她终于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子霞把剩下的最后一副药熬好,子霞抹去眼角的泪水,笑着把药送到奶奶床前。 “奶奶,把这副药吃了就好了,就能下地转悠了。” “傻孩子,奶奶吃了这么久的药都没见成效,奶奶怕是不行了!” “别瞎说,奶奶。你会好起来的,我还等你教我纳鞋底花样呢!” “孩子,奶奶知道这个病,奶奶到了走的时候了。“奶奶抚摸着扑在床沿的子霞“奶奶什么都想开了,奶奶就一样事还放不下,奶奶想看着你和大阜成亲。” “奶奶,我答应你,一定让你看到我们成亲。”子霞抱紧骨瘦如柴的奶奶。 大阜是接到子霞托人转的口信赶回来的。 子霞没一句多余的解释,就一句“奶奶想在走之前看到我们成亲。”大阜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和奶奶感情最深。现在知道这是奶奶的临终心愿,大阜沉默了。 这个满怀报国心愿的热血男儿在奶奶最朴素的临终心愿面前举械投降了。家里做了几个月的思想工作没有结果的成亲大事,终于在奶奶临终前要实施了。 可衡以最快的速度置办了一个普通人家结婚的必需用品。从木匠铺定了现成的雕花床,布店里买了苏杭刺绣百子图的缎子被面,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面,油了漆的子孙桶,拉扣闪着铜光的双面橱柜,还有盛满花生,大枣,桂圆的果篮。 一场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奶奶这几日仿佛好了些,看着最疼爱的两个孩子将结婚成家,奶奶都觉得自己能撑到他们添孩子。 日子定下了,就在腊月初九,还有三天,一家人都希望奶奶能熬到那一天。奶奶也在努力着,她多么希望自己活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只要到了春天她的病就能转好了,她就能看到这个家又有一个新生命诞生。 第十章执子之手 腊月初七的早晨,太阳出来得特别晚。冬日的阳光本来就是阴冷的,稀?33??落落地照在庆城的街上。除了让天色亮堂些,并没有一丝温暖透过来。 这一天早晨,子霞照例去给奶奶请安。奶奶睡在被子里,脸上还露着笑意。 “奶奶,醒醒了,我给你洗脸了。”子霞推推睡着的奶奶,奶奶没有一丝一毫反应。子霞有一点慌了神,再推推才发现奶奶不动了,一点都不动弹了。 奶奶走了,奶奶还是没有等到她和大阜成亲就走了。 “奶奶啊!”子霞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这冬日的阴霾,一片温暖的阳光突然从窗户外透进来,照着奶奶的脸色像熟睡了一样安详。 江家是在初七为奶奶办丧事的。初九大阜和子霞的婚事如约举行。 庆城的风俗,喜事可以在老人的丧事期间办。叫“在七里结婚”。大阜和子霞就是在奶奶的头七里结婚的。 家里没有因为奶奶的过世悲伤过度,好歹看见大阜和子霞终于成家了。在这乱世里办一桩喜事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 初九真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太阳就出来了。久违的暖阳照着窗棂,窗外老柳树上有一只花喜鹊叫个不停。子霞坐在床沿梳妆打扮。她总觉得这只花喜鹊是奶奶派来报喜讯的。 今天就要和大阜成亲了。虽然一起生活了六年,像一家人一样。却还是没有亲人的感觉。也许只有成了亲做了夫妻才能真正像一家人一样。 楼下家里人忙进忙出,江家就在家里办酒席,只请些亲戚朋友。灶房里杀鸡宰鸭的声音传得很远,今天子霞终于不用在灶房忙碌了。她要嫁人了!她是新娘子! 姆妈和哥哥昨天就派人通知了,今天都会赶过来喝喜酒。看见子霞也要嫁人了,姆妈一定高兴得落泪。子霞想到这自己也流下了眼泪。 新娘子是不能出房门的,子霞在房里听到姆妈和哥哥来的声音,还听到婆婆可衡吩咐家人的声音,大魁和丽云的笑声,最后听到人们打趣大阜的声音。 傍晚时分,大魁和丽云扶着盖着盖头的子霞下了楼,楼下人声鼎沸。人们把子霞推到大阜身边。子霞在盖头下只看到一双双脚。不知道哪一双脚是姆妈和哥哥的。 司仪一声高喊“一拜天地”子霞就被人按住跪下。 “二拜高堂”子霞和大阜跪在可衡焕山面前。 “夫妻对拜”子霞转过来和大阜面对面拜过。 “送入洞房”随着人们的欢笑声,子霞和大阜被家人们簇拥着上了楼。 坐在床沿的子霞被大阜揭开了盖在头上的红盖头,大阜拉着子霞的手轻声说了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到底没有上过一天学的子霞,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句深奥的话。嫁给一个人,就是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不管是战争还是疾病,贫穷都不能分开彼此。不离不弃。 第一章战火烧到庆城 1937年年末,翠西湖茶楼里的茶客寥寥无几。 抗战的战火已经烧?33?了省城。离庆城几百里外就是密集的炮火声。竖起耳朵都能听得炸弹爆炸声。眼看着就要打到庆城来了。还能悠闲地坐下喝茶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茶客们聊的也大多是和时局有关的话题。 “听说日本人打下南京后,屠城南京,死了几十万人啊!” “日本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马上就要打到我们庆城来了!” “庆城眼看着就待不下去了,我们还是逃吧!” “往哪里逃啊?到处都是日本兵!“ “逃到乡下终究要好些,总不能坐以待毙!” “gm党和gc党联合抗日,但是战线这么长,也是鞭长莫及啊!” “庆城看来是要失守了。” “还是跑反吧!” 玉琳路上做生意的商户们也是忧心忡忡。城里的老百姓是跑的跑,散的散。哪还有生意做啊?逃命要紧了。 江家这几日都在打点行李,把能带的值钱东西都带在包裹里,随时准备跑鬼子反。爷爷说什么都不愿意走,他说这么大年纪了,到哪都是个死,就死在庆城吧! 子霞已经有了身孕,拖着笨拙的身子忙进忙出。帮着婆婆可衡收拾东西,还要做爷爷思想工作。总不能真把爷爷一个人留在危险的庆城。 “爷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等风声过了我们就回来。” “孩子,你们走吧!爷爷老了跑不动了,爷爷就在庆城等你们回来,我量日本人也不会杀我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子!” “爷爷,日本人杀人不眨眼,他们是见人就杀的。” “那爷爷就更不能走了,爷爷不能拖累你们。带着爷爷你们都跑不了了。” 大家说什么爷爷都不理会。 子霞蹲下笨重的身子,靠在爷爷膝上,一只手抚摸着凸起的肚子:“爷爷,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你难道不想看看您的重孙子出世吗?” 爷爷听到这再也不言语了。 一家人带着风烛残年的爷爷上路了。身后的庆城一片萧条没落,远处的战火都能看到硝烟滚滚而来。 第二章逃亡之路 离开了庆城该往哪儿逃呢?一家人在路上还没有一个最终的决定。可衡?33??意思是到她老家新洲乡下去避一避。大阜和焕山都不同意,一来可衡从出嫁后很少和老家人来往,二来新洲离庆城太远了,爷爷禁不起这么长途跋涉的折腾。 子霞拉一拉大阜的袖口,小声说:“大阜,要不和娘说说,去我姆妈家吧!” 柘山倒真是一个最佳的去处。 离庆城没有多少路,又处在山边,就算日本人打过来,往山洞里一藏就够日本人找的了。 可衡也知道柘山比新洲更适合,但是几年来和亲家走动得少,自己待子霞又不是特别亲热,这下要去麻烦子霞家里人,心里还是很不心甘情愿的。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节骨眼上,不低头过不去门槛啊! 可衡揽过子霞的肩头:“子霞,你们家也困难,我们这么一大家子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姆妈,都是一家人。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姆妈哥哥看到你们能来一定很高兴的。” 一路车马劳顿,到柘山时已经天黑了。 爷爷经过这么一路颠簸,咳得更厉害了。 冬日的柘山小山村,黑得更早些,家家户户都能看到一豆灯火。 子霞敲门时,心莲和子辉还有些诧异。都以为听错了。 虽然前些日子得知子霞有喜也去过庆城,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子霞就会回来。而且是全家人来了。心莲和子辉高兴得不知该怎么招待亲家。心莲忙下厨生火做饭,子辉帮着铺铺盖。 晚上吃过饭,一家人把爷爷先扶上床铺休息。炉子上还熬着爷爷的止咳定喘药。 大阜和子辉走到屋外,家里的女人们都在忙着做家务。一天的奔波劳累就注定这是个不眠之夜。 “子辉,我们家这么多人来叨扰,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阜,你我是郎舅嘛。自家人有什么叨扰的。别说见外的话。” “这战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回庆城呢?” “会回去的,你就安心待在这吧!正好子霞有身孕要调理调理。” “爷爷病得这么重还跟着我们逃命!可恨的日本鬼子!害我们家破人亡,居无定所。要不是姆妈要我结婚,我早就上前线杀敌去了。杀个痛痛快快!“ “大阜,都要做爹的人了。就别想这些了。你走了,子霞怎么办?”子辉笑着拍拍大阜的头。 大阜也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笑。 “大阜,你有这份保家卫国的心就足够了,中国不缺抗战的兵,就少了能治敌的人。” “子辉,你这话怪有深意的,我听不懂。” “大阜,我听一个念军校的同学说,我们和日本人硬拼是很难拼得过的,但是只要我们把日本人再拖上几年,这世界大战的结局就可能会改写。” “你是说,我们拖住日本人,他们的兵力就分身乏术,战线就没办法拉长?” “对,就是这个意思。” 两个对时局关心的年轻人聊得投机,都忘记了天色已经黑沉了。 屋子里子霞把熬好的药端过来,爷爷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话也说得很少了。 子霞放下药碗,叫醒爷爷。可是爷爷的脸色已经很不对劲了,呼吸也很微弱。子霞慌忙叫大阜和可衡他们过来。 大家扶起爷爷,爷爷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爷爷的头耷拉在肩膀上,手微微颤抖着像要抓住什么。过了片刻爷爷的手突然垂下来了,呼吸也没有了。一家人慌了神,焕山连忙去掐爷爷的人中,也不管用了。 爷爷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要交代的话都来不及说。那个还在妈妈肚子里的重孙子到底和爷爷无缘见面了。 爷爷没有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下,却死在逃亡的路上。这一笔血债大阜记在了日本人头上。 第三章柘山也不是净土 一转眼江家在柘山待了都快一个月了。 送走了爷爷。日子还要继33续下去。大阜和焕山跟着子辉学着种点庄稼,一大家子人吃喝都是问题,心莲没有储备多少粮食,这几日都靠找亲戚邻居借粮食度日。 可衡手里拿着钱也买不到粮食,谁家都不要那花花纸,只要能吃得饱肚子的粮食。 粮食成了现在唯一的流通货币。 种下去的粮食也不是就能看到收成的。大阜自小在城里长大,哪受过这般罪?现在才知道子霞从小过的是这种生活。 这一天,大阜和子辉在地里忙活。突然听到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是日本人的飞机! 大阜和子辉丢下锄头往家里跑。 家里的女人们也听到了飞机声,早已经乱作一团。 心莲急得抱住子霞往床底下躲。 “姆妈,飞机来了往哪儿躲都没有用的,一个炸弹丢下来都没得活!” “那可怎么办啊?我的子霞,你挺个大肚子往哪儿跑啊?” “姆妈,你别哭。我能跑得动的。倒是你,我不放心。”子霞抚慰着心莲。 飞机在柘山的上空盘旋几圈后就飞走了。很快天空就恢复了宁静。 过了半晌,有胆子大的村民出来看。并没有日本兵挎着东洋刀来。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是到底日本人离柘山越来越近了,柘山也不是一片净土。 偌大的中国哪里都不太平! 可衡觉得柘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日本人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说不定明天都有可能。 逃吧!再逃得更远点!逃到日本人还没有打过去的地方! 心莲放不下子霞,她求可衡就让子霞留在柘山吧!她会尽全力保护自霞的。 可衡说什么也不同意:“亲家,子霞肚子里是我们江家的根啊!” 子霞安慰姆妈:“姆妈,你和哥哥跟我们一起逃吧!” 子辉拉着心莲的手对子霞说:“子霞,我和姆妈不离开柘山,日本人来了我们就往后山的山洞里跑。你跟大阜他们往后方跑吧!听说国民政府都往后方撤退了,你们就往四川方向跑吧!” 四川,子霞连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现在倒成了要避难的首选之地。 一家人连夜收拾东西,天一亮江家的老老少少就又踏上了逃亡的路。谁也不知道四川在哪儿?该往哪个方向走?一路上都是逃亡的中国人,人们都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没有人知道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只知道低着头往前走,走得更远一点也许就是更安全一点,离死亡更远一点就离活着更近一步。 子霞被逃亡的人群裹挟着前行,一路上都看到伤兵拖着满是鲜血的身体和他们一起往内地逃。腹中的孩子越来越大了,这个即将在逃亡路上诞生的孩子注定一生是多灾多难的。 呼啸而过的飞机,零零星星的炮火,间或还有震耳欲聋的炸弹爆炸声,子霞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这就是战争,它带给老百姓的永远是血与火的记忆,泪与痛的怀念。 子霞在心里祈祷:愿这个世界远离一切战火! 第四章生在川南 这一路千辛万苦,子霞的身子越来越重了。虽然没有过生育经验,子霞?33??能感觉到腹中的胎儿要出来了。 大阜天天望着子霞的肚子愣神,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远离故土,背井离乡,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一家人成了逃难的流民。这个苦命的孩子注定一出生就要和他们一起逃难。 离开柘山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听一起逃难的人说,他们现在停留的地方是眉山,是川南的一个小城市。 眉山也聚集了许多内地来的难民,大家都准备往重庆逃。因为国民政府迁到了重庆。从眉山到重庆大概还有四百多公里的路,还要走上一个多星期。 可是子霞已经快要临盆了。 大阜想也许子霞这一两天就要生了,也许能拖到重庆才生出来。这个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呱呱坠地。 这天夜里,大阜听到子霞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大阜推一推子霞:“子霞,是不是痛得很?” 子霞点点头,额头上冒出许多虚汗,头发也粘在额角,人也在不住地颤抖。 “看样子是要生了!”可衡在一旁用毛巾擦子霞头上的汗水。 “这半夜三更的,在哪找接生婆啊?”可衡焦急地说。 “就算有接生婆,这兵荒马乱的也找不到影子了。”焕山也在一旁应声。 防空洞里到处是地铺,睡得满满地插不下脚。这时候听到有孕妇要生了,许多生过孩子的妇女都披上衣服起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指点可衡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 子霞痛得更狠了,一半是因为宫缩很了,一半也是因为没有生过孩子生头胎紧张。 有人去用炉子烧热水,有人去找剪刀,白布,还有人自告奋勇要帮着接生。可衡自己虽然生过三个孩子,却没有一点接生经验。这下子完全没了主意。全听这些热心的妇女们安排。 妇女们用白布围了一圈相对封闭的地方,把睡在边上的大老爷们都撵过去了。 子霞从来没有过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像快要死了一样。妇女们安慰她:“孩子,咱们女人都要走这一遭,别怕,就快出来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孩子一出来,一哭你就升级当娘了!“ 子霞哪有心思听她们的话啊!满脑子就想着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姆妈哥哥。 一阵剧痛袭来。子霞痛得一声惨叫。 “快用力,孩子要出来了!”妇女们都在子霞身边忙碌。 “哇!哇!哇!”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妇女们都笑了,孩子终于出来了! “是个男孩!快抱给当娘的看看!” “多俊的一个小子啊!” 子霞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她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抱过来的这个孩子还带着满身的羊水味,一双小手扑腾着,白嫩的皮肤像大阜,黑黑的眼珠像子霞。 大阜也被可衡领到子霞身边,这个当爹的愣小子抱着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该抱哪头。 虚弱的子霞伸出手摸摸孩子的小脸:“大阜,这个孩子生在四川,就叫川生吧!” “好!这个名字好!就叫川生!”每一个站在子霞身边的人都点头赞许。 川生。子霞和大阜的第一个孩子,生在逃难四川途中。 第五章逃回庆城去 在眉山休整了几天,待子霞稍微能下地走动了,大阜一家就又要出发了?33??这一次出发,子霞怀里多了一个孩子——川生。 他们是跟着人流往重庆方向走的,可是一路上他们看到许多人在往回走。以前大家都是往重庆方向走,很少有往回走的难民,这一次却有越来越多的人折返了。 一打听才知道,重庆也不太平了!日本人都丢了几天的炸弹轰炸重庆了。 人们都不敢再往重庆方向走了。那又该往哪儿走呢? 人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大阜抱过子霞怀里的孩子,拉上子霞,可衡,焕山往回走。 可衡急得跺脚:“你这是又要往哪儿走啊?” “回庆城!”大阜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远了。可衡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庆城现在也不一定就太平啊?孩子!”焕山跟着大阜走,但是还是有自己的看法。 “我再也不瞎折腾了,就是死我也死在庆城算了。”大阜紧紧抱着怀里的川生。 “好吧!我们回庆城。再也不跑了!”焕山早就想回庆城了,这下儿子的话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可衡看到大家都想回庆城,也不再说些什么了,这么长时间的逃难也让可衡精疲力尽了。与其在外面也是个死还不如死在家里踏实呢! 子霞觉得大阜一夜之间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也有主见了。也许是因为做爹了,成熟了。 往回走的路依然很漫长,一路上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满目疮痍的城市废墟,还有时不时飞过头顶的飞机,一切的一切都和来时的路上一样。 川生一天一个样,这个在逃难途中生的孩子是很皮实。趴在妈妈怀里熟睡着,一声也没哭过。子霞抱着孩子走得慢些,她多希望能早一天回到庆城。一路上没有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吃,孩子没有多少奶水,全靠米糊充饥。但是却能健康地长大,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离庆城越来越近了。 看到返回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人人都知道跑不出中国还不如回家呢!故土像母亲一样召唤着远行的孩子。走得再远,走得再久还是不能走出对母亲的思恋。 庆城就在前面,家就在前面,子霞像是又充满了力气,迈开步子,昂着头往前走。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我们就能重建我们的家园。日本人永远打不垮一个坚强的民族! 第六章一座伤城 一九三八年的年末,庆城的玉琳街头走来几个熟悉的面孔。留守在庆城?33??有跑反的老居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江泰和”杂货店的江家一家人。 大半年没见,江家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光鲜亮丽。一大家子都和满街的流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大儿媳妇子霞怀里多了个孩子。江家是庆城第一个跑回来的原住民。陆陆续续地庆城的许多商户都跑回庆城了。为期一年的大规模跑反终于结束了。 商户们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锁上的店门,家门。然而令商户们诧异的是,所有的门锁都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门户洞开,家里店里一片狼藉。能拿走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了,剩下的是实在拿不动的或者实在没什么用的东西。 商户们走之前也预测过会是这种结局,但是回来后看到现实真是如此残酷,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一时间玉琳街上哭声不断,有家底的商户们跑反了,那些没钱没饭吃的贼们可没有跑反。他们到哪儿都一样,他们可不怕自己的贱命给日本人杀了。趁着庆城跑反跑成一座空城,他们知道发财的机会到了。 江家的店铺和家也遭到了洗劫,连大阜和子霞结婚新打的木雕宁波床都给贼抬走了。 可衡看着空空如也的家,忍不住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子霞蹲下来劝婆婆:“姆妈,不要哭,东西没有了还可以再置,只要人都还平安无事就行了。” 焕山也劝老婆:“你看,子霞一个孩子都能看得开,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咱不是都全胳膊全腿地回来了吗?” 焕山抱过子霞怀里的孩子:“咱还得一大孙子呢!比啥都值钱!” 可衡手里还有点银票,可是钱庄的人也跑没影了,银票自然也没处兑换了。 庆城的商户大多如此。 大家在一起商量怎么办,生意还要不要做呢? 庆城的人大多陆陆续续跑回来了,回来就要生活,生活就离不开柴米油盐,就离不开店铺。所以店铺还是要开起来的。 街上连个卖馄饨的小挑担子都没有怎么行? 商户们决定大家尽自己最大能力把各家的铺子重新开起来。 江家把家里最后一点现钱都用来置办货物了,进点面粉,白糖,红豆,绿豆,黑白芝麻。就这点东西还是大阜跑到柘山乡下千辛万苦收购来的。先做点江家的传统糕点应市吧! 东西只要做出来就不怕没人买。江家一开市就一抢而空。可衡和子霞在后面作坊忙得歇不下脚。子霞把川生用背篓背在背上,一边哄孩子一边做糕点。 每天都要忙到天黑才能歇一歇。忙完店里的活子霞还有孩子要忙活,毕竟带第一个孩子,大阜和子霞每天晚上都忙得不可开交,孩子还哭闹个没完。最后还是可衡来抱孩子过去,才让他们小两口送口气。 玉琳街上的许多店铺都没能重新开起来,比如开银楼的孙家,开布店的李家,这么战乱在哪进到银器?产绸缎的苏杭交通都断了,哪还进到布匹啊? 开不起来的店老板们看到江家还能重整旗鼓都有点嫉妒。 其实江家进的那点货很快就要用完了,大阜再去柘山就没有进到货了,这年月乡下人也没有多少存货。 看着大阜空手而归,可衡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店里的货架上总不能啥也不摆吧?那左右隔壁那些商户不就要看他们的笑话了? 子霞劝姆妈不要急,明天的货还是有的,货架上虽然没有存货了,但是可以把空纸盒摆在上面,外面人又不清楚他们断货了。先用个障眼法应应急。明天让大阜再跑远点去余湾,长风乡下看看,能不能进到货。 大阜和焕山都觉得这是个好法子,连可衡也默认了。 可衡以前觉得子霞是个闷头驴子,没想到子霞还是挺有生意头脑的,可衡对子霞有了重新认识。可衡想也许子霞比大阜更适合接替她。 第七章街上来了日本人 1939年初春,庆城的玉琳街上三三两两地出现了日本人的身影。先是一拨33日本兵进驻了庆城。后来就看到有日本女人,孩子的身影,也许是驻军家属,也许是来庆城谋生的日本家庭。总之庆城这个内地小城也来了外国人。 庆城的老少爷们一开始都有点紧张,毕竟日本兵是带着枪进驻的。但是并没有发生人们想象中的杀戮和流血。日本人来庆城后很快就成立了驻防总部。没几天日本人就接管了商会,庆城的国民市政府办公大楼里也有日本人的影子。 日本人和中国人还是有点区别的,特别是日本女人,穿着和服,拖着木屐,走起路来一嗒一嗒响。 日本女人带着孩子在庆城的新月巷,玉琳街上买生活用品,庆城的店老板们一开始还不敢收钱,谁知日本女人恭恭敬敬地递上钱,完全没有要白拿的姿势。店老板们收下钱还有点不放心,心里琢磨着别过两天有人给要回去。 江家的时令糕点自然也吸引了日本婆娘的注意。 这一天,一个年轻的日本女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站在了江家的柜台前。 子霞在店铺里忙着,一抬头看见这个日本女人冲她笑。子霞看出这是个日本女人,她没有回应日本女人的笑容,拉下了脸。 日本女人也看出了子霞的冷漠。她依然笑着用蹩脚的汉语问子霞:“你好!给我称一斤桂花年糕。” 子霞头也不抬:“没有了。” “那就称一斤核桃糕。” “也没了。” 日本女人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那就有什么称点什么吧!” 子霞坐在柜台后面没动,手里扒拉着算盘。 站在一旁的可衡看不下去了。 “有刚出炉的桃酥,您要不要来点?”可衡迎上来问。 见有人搭理自己了,日本女人连忙笑着点头:“来两斤吧!” 包裹好桃酥,可衡递给日本女人,日本女人忙从包里拿出钱来给可衡。 “欢迎下次光临!”可衡礼节性地送客。 已经走出店铺的日本女人听到这句话,又折返回来对可衡鞠着躬:“好的,我叫大洋惠子,谢谢你,我还会再来贵店的。” 可衡吓了一跳,一句送客的客套话居然换来日本人的回应:“哦!好好,谢谢!” 日本女人再次对可衡鞠躬致谢,又对坐在柜台里始终没有起身的子霞鞠躬。 “这个日本婆娘真有意思。”可衡等日本女人走远了,才摇着头对子霞说。 “咱们的东西就不该卖给日本人!”子霞咬着嘴唇恨恨地说。 “你这孩子!现在就是这个世道,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去?有生意不做啊?她又不是不给钱,换句话她不给钱你更得卖给她。懂不懂?”可衡训起子霞。 “你下次可不能这么对日本婆娘,得罪了日本人,就等于引火烧身。” “忍一时之气方能百日无忧。你还嫩着呢!孩子。” 大洋惠子好像对江家的糕点情有独钟。每隔两天都要到江家来买点什么。 子霞从一开始的冷漠变为礼貌客气了,因为大洋惠子始终对她笑脸相迎。 每次买完东西后,大洋惠子还会和子霞说几句家常话,因为两个人孩子差不多大,话题也和孩子有关。 大洋惠子是个女儿,长得白皙漂亮,会甜甜地叫人,子霞其实心里很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一想到她是日本人的孩子,子霞就转过看孩子的目光了。 子霞觉得她心里有道坎,这辈子是迈不过去了。 第八章伪政府和维持会 日本人驻扎庆城已经有大半年了。庆城的国民政府早就成了伪政府,庆?33??的商会也改了名字,叫维持会。 原来商会的会长周道涵现在是维持会的会长。 周道涵快七十岁了,对于这个会长位子,周道涵是喜忧参半,虽然是个一官半职,却又顶着汉奸卖国贼的骂名。想把这个紧箍咒脱掉吧还没人愿意接手。最后还得他戴着。 日本人对周道涵这个快七十岁的中国老头子很不感兴趣。维持会这么重要的部门让他来维持实在有点不妥。 周道涵也看出日本人的心思,他借口自己年纪大了,想解甲归田,他还自告奋勇地向日本人推荐接班人。 周道涵推荐的还是江家的人。 江怀山回了上海,还有江焕山。周道涵是和江家人杠上了。 日本人不知道庆城的商业情况,但是商会会长推荐的人应该没错吧! 这一天的午后,初冬的太阳照得人有点刺眼。 玉琳街上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维持会的会长周道涵,后面跟着几个日本人。这几个日本人不像是当兵吃军饷的,倒像是伪政府里拿笔杆子签字的,周道涵在前面点头哈腰,日本人在后面昂首挺胸。 这一伙人走到江家的店铺前停下了。玉琳街上看热闹的人们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看到周道涵带着日本人进了江家,他们都猜想肯定是江家有人犯事了。 “听说大玺那孩子参加了共产党,准保是为大玺的事来的。” “也说不准,听说怀山在上海有亲共思想,儿子是共产党,老子也是赤色份子。” “要为这事来,干嘛要周道涵带着来啊?不对啊?” “有道理,这事和周道涵有啥关系啊?他跟着起个什么劲啊?” 日本人光天化日直接来江家,江家哪见过这阵势,可衡吓得腿都软了。日本人是大玺招惹来的还是怀山招惹来的?难不成是那天子霞的态度招来的? 可衡忙对日本人说:“皇军,我们都是良民啊!” 周道涵笑着说:“江家大奶奶,看把你吓得,是喜事临门了!” “皇军要封你家焕山做维持会会长了!这是大喜事吧!” “啊?维持会会长?我家焕山?这是从何说起啊?”可衡傻了。 “快叫你家焕山出来,跟你个娘们说不清楚。” “焕山在后面做糕点呢。我去叫他。” 可衡跑到后面作坊里,拉住在和面的焕山,把周道涵的话转述一遍。焕山抹去手上的面团,一把扔在案板上。 “周道涵,****你八辈祖宗!你个混蛋!” “好了,小点声!现在想想该怎么应付日本人吧!” “大哥回上海前交代过,咱江家绝不给日本人做狗!” “那你总得想个合理的理由拒绝日本人吧!”可衡急了。 日本人就在店里了,躲是没处躲了,见又不能去见。焕山急火攻心,看着桌上厚重的案板上柔软的面团像一个巨大的馒头。 可衡还在催焕山快想辙,却看见焕山抹去案板上的面团,拿起案板看了又看。 “你干嘛呢?快想想怎么回答日本人啊!” “你就这么回答日本人!”焕山说着举起案板朝自己脑袋砸下来。 随着可衡的一声尖叫,焕山摇摇晃晃倒下了。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焕山的脑门流下来了。 坐在前面店铺里的周道涵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生,外面的天突然暗下来了,这冬日的太阳说没就没了。 第九章和日本人结了梁子 焕山这一案板砸下去,把自己砸进了医院,也把周道涵砸蒙了。周道涵?33??想不明白,做维持会会长难道就这么可怕吗? 日本人可不是好得罪的。焕山宁可死也不做维持会会长的想法不单换来了玉琳街上老少爷们的佩服,更换来了日本人的封店停业。 子霞天天跑医院照顾焕山,来来去去还要背着孩子。 大洋惠子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江家开店门了,门上的封条清晰可见。女儿天天吵着要吃桂花年糕。大洋惠子抱着女儿站在江家的店门外张望。 子霞也抱着川生出门,看见站在外面的大洋惠子,子霞低头走过去,没有和大洋惠子打招呼。 大洋惠子却热情地拉住子霞:“子霞,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你们怎么了?” 子霞心里想,猫哭老鼠假慈悲。你们日本人做的孽自己还不知道吗? 嘴里却只能说:“我们家店被封了,不开了。” “为什么啊?你们的店不是挺好的吗?”大洋惠子诧异地问。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是皇军派人来封的。” “是军部的人吗?还是政府的人?” “都有吧!我要去医院了,我公公住院了,失陪!”子霞绕过还要问话的大洋惠子急匆匆走了。 剩下大洋惠子还带着一脸疑惑站在江家的店门外。门上的封条被冬日的寒风吹得要掉下来了。 医院里可衡正在数落焕山。 “这下好了,咱一家人等着喝西北风过日子吧!“ “姆妈,你就别再埋怨爹了,他已经够疼的了。”子霞一边喂饭给焕山一边摇晃怀里睡着的川生。 “一家人都跟着你受罪!”可衡轻轻抱过睡着的川生。 “爹也是没办法。不这样怎么应付得了日本人。”子霞望着病房窗外阴霾的天空,才下午三点多,乌云就遮住了太阳。今年的冬天太阳走得特别早,看样子又是一个寒冬。 大洋惠子这一天早早就等在江家店门外,她有很多话要问子霞,也有很多话要对子霞说。 她看得出来子霞是个善良的女人,每次看到她抱着女儿来子霞都会拿个糖果递给孩子,虽然子霞不跟她多说话,但是她还是能感受到子霞的善良。 看到子霞出来了,大洋惠子迎上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可以帮帮你吗?”大洋惠子急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想法。 准备转身走开的子霞停了下来。 “不需要!” “我是真心想帮助你们。我的丈夫在军部任参谋,他可以为你们说说话!”大洋惠子毫不气馁地追出来拉住子霞。 “真的不需要!”子霞甩开大洋惠子的手,快步走向街上。 “有需要的话一定来找我。”身后传来大洋惠子的声音。子霞走远了。 这个日本女人不像那些日本兵,更像是个邻家姐妹。子霞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大洋惠子。是接受她的好意还是拒绝她的帮助呢?她的眼睛里明明就透着一股清澈的光亮,让子霞无法质疑她的诚意。每一次面对子霞的冷漠,她都一如既往地笑对子霞,这一份真诚的笑甚至都打动了子霞。每一次看到两人的孩子在一起玩得毫无隔阂,子霞都会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这一场万劫不复的战争,子霞真希望可以和这个同样善良的日本女人做姐妹。子霞想大洋惠子一定也和她一样不希望这一场战争爆发,更不希望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有战争。 第十章烽火三月 1939年中日之战处于胶着状态。国民政府联俄联共抗日,汪精卫和******彻33底决裂。世界局势正在向着人们期望的方向扭转。 庆城的三月还很冷,玉琳街上的店铺打烊得都很早,生意白天都没多少,更别说天黑了。 江家的焕山已经出院了,这一场灾难从天而降,让江家好不容易积累下的一点积蓄全送进了医院。 店开不成了,一家人全指靠着大阜打零工挣几个糊口钱。子霞和可衡也在给人家做缝补活挣钱。 这一年,子霞又生了第二个孩子,这是一个女儿。因为是回庆城生的,就起名叫“庆生”。 庆生刚半岁,子霞又怀上了。 家里没了来钱的营生,还多了吃饭的嘴。可衡看着子霞日益隆起的肚子发愁。 街上的邮差每隔几天送一次信件,兵荒马乱的信件丢失严重,许多重要的联系都随着信件的丢失没了踪影。 这天邮差破天荒地停在江家的门外。 “江焕山,你家的信,上海来的!” 子霞跑出来拿过信,一定是大伯寄来的信! 庆城的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可衡让大阜给怀山写信,信寄出去有两个月了也不见大伯回信,大家都以为大伯一家也遇到难处了。都没指望回信了,这封回信却又姗姗来迟了。 “大阜,快来看,大伯回信了,快念念。”子霞手忙脚乱地拆开信件递给大阜。 “真是大伯寄来的回信!”大阜拿着信给焕山和可衡看。 “快念念,看你大伯说些啥?” “焕山吾弟,见字如面。你的来信于上月末收到,你信里说的情况我已知晓,弟能壮士断腕,舍生取义,兄佩服之极。此乃江家忠良之后也!吾弟可携弟妹,侄儿大阜一家来沪暂住,以解燃眉之急。” 刚听到这,可衡立马站起身:“太好了,大哥要我们去上海了!” “你急什么,听大阜把信念完再说。”焕山还在巴望着大阜手中的信。 “不用念了,知道个大概意思就行了!”可衡一下子觉得身上轻松了。 子霞怀里抱着庆生,手里牵着川生。虽然不识字却也伸头看信件上大伯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那一个个字就像在召唤的手,让焕山一家看到了希望。 怀山在上海的日子未必比焕山好过,但是兄弟情深,更有国仇家恨。他们只能同仇敌忾。 上海的冬日比庆城要暖和得多。因为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一江春水也是向东海流去的! 第一章抵沪之旅 一家人说动身就动身,家里经过这一番折腾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收?33??点换洗衣物就出发了。 子霞抱着庆生,牵着川生,肚子里还揣着马上要生的,跟着一家人踏上了去SH的船。 大SH在子霞印象里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十里洋场。江家隔壁的张家就是从SH迁来庆城的,讲一口SH话,穿衣打扮都很讲究,和邻居不近不远地保持一定距离。 船上都是去SH的人,有去做买卖的,也有像江家这样投亲靠友的,SH在外地人眼里似乎还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宝地。 甲板上有许多人在闲聊,大家围在一起听一个年轻男人在吹牛,这个男人自称是经常往返庆城和SH两地的生意人,对SH的大街小巷奇闻异事了如指掌。人们围在他周围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去大SH子霞远远地站在大阜身后听他们聊天。 船顺着江往下游驶去,离庆城越来越远了,庆城的影子消失在江那头。 船一路停停靠靠,不断有旅客上船下船。半个多月后,船终于停在了黄浦江边。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船靠岸了,江家人拖家带口地随着拥挤的人群上岸了。 岸边,江家人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能随着人群往前挪。突然,大阜向前面招手。 “大伯,我们在这!” “爹,娘,看,是大伯和大娘,在那儿!” 远处,怀山和婉如也看到了焕山一家。 “焕山,大阜,终于接到你们了。我这几天是天天来码头看啊!我就知道能接到你们。”怀山高兴地拥住弟弟。 “这是川生吧?长这么大了,这个丫头一定是庆生!” 怀山看到大阜的一双儿女特别高兴,自从儿子走后家里都没了孩子的吵闹声,一点人气都没了。看到小孩子怀山和婉如都很喜欢。再看到子霞又大着肚子,婉如亲切地说:“子霞,又要生了?” 子霞害羞地低头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子霞,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人丁兴旺比家财万贯都要好!” 怀山在SH的家在PT区潘馨路祥云弄里,祥云弄是一条最普通的SH小弄堂,弄堂两边都是三层的楼房,每栋楼里的每一间房子都住了一户人家,每家都一样大。分朝南朝北。朝南的都临街,光线好但是吵闹些。朝北的清静些但是光线暗些。 每家都有三十平米大,都有高大的西式窗户,漆着红漆的木地板,木门上的把手都是铜的。大家都在楼道里生火做饭。 怀山一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亲戚,楼道里的每家每户都出来看热闹。听说是从AH来的,大家都摇头,AH现在是战区,日子肯定不好过,只能到SH寻活路了。SH本土人又一次看到了大SH的优越性,再打战SH还是要比其他地方好讨生活。这不,人人都想往SH跑。 谁也没料到,东方明珠大SH也有一天会成为“孤岛”。 第二章站稳祥云弄 怀山的家就是朝南的一间,也是东头紧邻楼梯道的一间。每家进出都要?33??过他们家。自然大家对怀山家的事也一目了然。 当天晚上,大家就看出问题来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老的老小的小,怎么睡啊?怀山家就这么大,就是打地铺也不一定睡得下。还有两个孩子呢! 住在楼道西头的大学教授陈先生,只有夫妻两个人住家里,看到怀山家的情况,马上提议让两个小不点去他们家住一晚,明天再想办法。 接着对门的周家姆妈也让子霞去她家住,她家只有她和媳妇两个女的,子霞去住很方便的。 一下子就解决了当晚住的问题。可见怀山在SH和邻里关系处得都不错。大家都愿意出手帮忙。 这栋楼住的都是SH的普通人,西头的陈教授夫妇,中间的是在银行做会计的吴先生一家,对门的周家姆妈是个家庭主妇,儿媳妇是个纺织女工,周家隔壁是码头工人大老李一家,再过去就是房东赵先生家了。 这栋楼是赵先生家的祖业,赵先生兄弟姐妹都在外国,只留下他一个人在中国。赵先生是在国民政府里任职的,但是也就是个小小的办事员。靠着这份祖业吃点房租钱,日子倒也很自在。 每家的租金都一样,每个月两个大洋。在大SH这样的租金不算贵的,但是焕山一家听了还是直咂舌。 在怀山家只能是暂时落个脚,还是要找房子住下了的。更重要的是要找个事做起来,要不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睡都要钱。 可衡说还是要烦请哥哥怀山借些本金做小买卖,江家只要有本钱随时都能做特色糕点卖。大阜年轻力壮可以去找力气活干。至于子霞嘛,反正也快生了,就在家带好两个孩子吧! 怀山表示可以先借些钱给他们把生意做起来,等赚了钱再想办法租房搬出去住,现在先艰苦一下,大家挤一挤对付一两个月。焕山和可衡手里没有一点余钱,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怀山就陪可衡焕山他们去采买做糕点的原材料,弄堂口就有一块空地可以摆个摊位。战再打,吃还是要吃的。 晚上焕山一家为做糕点忙到很晚,做好的糕点分送给楼里的住户每家一份,大家尝了都说好吃,摆在弄堂口一定好卖的。 转天,江家的糕点正式在SH售卖了。和大家预期的一样,一条弄堂里有许多人家来买,到下午连隔壁几个弄堂都有人过来买,可衡忙得不可开交,收钱的小匣子半天就装得满满的了。 晚上忙到天黑回来,可衡一盘账,一天下来挣了整整五块大洋! 照这个架势下去,要不了半个月他们就能租房住了,大SH真是遍地黄金啊!只要他们肯发狠,完全可以在祥云弄站稳脚跟,到时候还要盘下一个像样的门脸,把“江泰和”的招牌重新挂起来。在远离庆城千里之外的大SH挂起来。 想到美好的将来,可衡和焕山和面的手更有劲了。祥云弄这栋楼里的煤油灯亮到半夜,江家人心里的灯还在燃烧。 第三章闹事的小瘪三 SH是个外来人口众多的大都市,不单是全中国,就连全世界的人都能在SH33看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地方大了什么人都能见识到。 江家的糕点生意红火了半个月了,在祥云弄一带很快出了名。慕名而来买糕点的人越来越躲。红火的生意也吸引了专门来闹事的一帮人。 这一天,江家的摊位前站着几个油里油气的后生,每个人手里都拿一块糕点尝一口就扔在摊位上,也不说不好吃,也不给钱。想买糕点的人都给吓跑了。可衡和焕山哪见过这阵势,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眼看着他们把头天辛辛苦苦做好的糕点全砸在地上狠狠地踩。可衡哭着扑上去护住糕点,那些脚就在可衡背上,手上踩着。焕山一个人哪治得住一群人,任由他们扬长而去。走时他们还放下狠话:“没我们青帮同意别想在这挣钱!” 夫妻两个人你扶着我,我搀着你,一跛一瘸地早早回了祥云弄。弄堂里的人见状就明白是受人欺负了。纷纷围上来问。 “是不是有人来闹事了?” “一定是青帮的人!” “给他们打了白打了,没人管得了。” 怀山也气得不行,但是在SH这么多年,他深知青帮的厉害。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 楼里却有人站出来说狠话了。 “才不会是青帮的人!不过是些小瘪三而已。”说这话的是码头工人大老李。 大家愕然地看着大老李。 “何以见得?”陈教授文绉绉地质问。 看到平时最瞧不起自己的陈教授问话,大老李来了劲头:”我们码头的老板就是青帮的人,他说青帮有严格的帮规,根本不会在我们欺行霸市,那些闹事的小瘪三打着他们的旗号惹是生非。他们知道了是要撇清是非的。“ “哦!没想到还有这么复杂的情况,那倒要去青帮讨个公道!”陈教授说得头头是道。 “那你去青帮问问!”陈教授的夫人刘老师推一把陈教授。 “我是不敢去的,我都不知道青帮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陈教授摆摆手回房去了。 大老李看到陈教授回房了,狠狠对地上吐口吐沫:“呸!我就知道这些喝洋墨水的,酸文假醋!真要遇到事,头就缩回去了!” “怀山,你等着,我明天就去问我们老板祥云弄归青帮哪个门徒管,我再陪你去找他们青帮管事的。”热心的大老李拍着胸脯说。 “老李兄弟,真是谢谢你了,太麻烦了,我们忍忍吧!明天换个地方摆摊吧!”怀山不想惹出更多麻烦来。 “怀山,你不懂,你要不把这个码头拜好,到哪儿摆摊都麻烦。”大老李看怀山不想找人,急得给他摆明利害关系。 “那就麻烦你帮忙问问吧!”怀山想全当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SH青帮操控着庞大的黑社会,门徒超千人,是当时那种特定环境下所产生的社会团体,虽然有着很多犯罪行为,但是它在政局变幻中的作用确实不可忽视。在SH民众心中有着很深远的影响。 第四章真有管事的人 可衡平生没有挨过别人的打,更别说在异乡受这么大委屈。可衡睡在床?33??起不来,浑身都痛,焕山也挨了不少打,但是比起可衡的委屈都算不了什么了。 大阜坚持要到警察局报案,怀山摆摆手,没用的,这年头这种小事警察局问都不会问。报也白报了。 “那总不能就白白挨顿打吧?”大阜气得把拳头握得紧紧的。 “那还不就白挨打了。你还能咋样?惹了青帮的人,以后天天找你麻烦,你更没法做生意。”怀山知道这浑水趟不得。 “我就不信青帮就不讲道义了!”大阜还是觉得愤愤不平。 “明天看大老李问了怎么说吧!” 一夜一家人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焕山不敢再在祥云弄摆摊了,夫妻两个人都受了伤,干脆歇几天吧。 傍晚时,楼道里远远传来大老李的大嗓门:“焕山,焕山,事情有眉目了!” 大老李急匆匆进来,坐都没坐稳就嚷开了:“我就说不会是青帮的人干的吧!这不,我们老板找了青帮PT区这片管事的刘阿四,把事情一说,刘阿四说这还得了,有人打着我们青帮的旗号欺负老百姓,我不下掉他一条腿,他就不知道我刘阿四长几只眼睛!” 大老李一番话把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老李,搞得好像你也是青帮一份子一样!”陈教授鄙夷地说。 “大老李,你是不是早就入会了!”赵先生也跟着起哄。 “青帮怎么了?只要不是欺负老百姓的会都能入。”大老李翻着眼睛反问他们两个。 一句话哏着陈教授和赵先生没牙了。 “刘阿四对我们老板说了,明天就让那些小瘪三来认罪,赔伤钱!”大老李昂着头对焕山说:“你就在家等着吧!” “大老李,真谢谢你们老板了,我们和他非亲非故,他这么热心肠帮助我们,这怎么感激呢?”焕山搓着手说。 “大恩不言谢!”大老李丢下一句文绉绉的话回房间了。 “什么时候大老李会甩文了?”陈教授扭头对赵先生说。 第二天,大清早就听外面楼道乱哄哄的,有许多脚步声传上来。 怀山家的门被人轻轻敲着,怀山打开门一看,啊呀!还真是一帮后生,全都鼻青脸肿,低着头,为首的一个手里提着一大包药。 一进门,后生们就集体跪下了,怀山和焕山哪见过这阵势,吓得忙扶起他们。 后生们坚持跪着,赔礼道歉后,为首的那个从兜里拿出二十个大洋摆在桌上。 怀山说药收下就行了,钱就免了。后生们吓得连忙摆手:“钱一定要收,不收四爷就打断我们的腿!” 这样一来,还真得收下钱了! 等这帮后生走了以后,怀山和焕山还有点惊魂未定。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真没想到,青帮里还有管事的人。”焕山对怀山说。 “明天去大老李老板那,好好谢谢人家!” “那是应该的。”焕山把钱推到怀山手里。 “钱你正好带可衡去西医院瞧瞧伤。” 一下子手里有了这么多钱,焕山都有点不敢相信。心里默念着,该好好谢谢大老李。 第五章新店开在万航渡 焕山在大老李的陪同下,找到大老李的码头老板——蔡先生。蔡先生是?33??四十多岁的中年人,SH人特有的白皙皮肤,带一副金边眼镜,说话声音低沉。 焕山把那二十块大洋放在蔡先生的办公桌上。 “蔡先生,您和四爷说一声,药我们收了,钱我们不要了,给四爷和您喝茶吧!” “江先生,这是哪里话。四爷一再交代钱是赔给你们治伤的。”蔡先生把桌上的钱推给焕山。 “江先生,四爷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最看不得人欺负穷人老百姓。” “以后我们还仰仗四爷多关照,您替我们谢谢四爷!”焕山看蔡先生执意不收钱也就不再推辞了。 出了门,焕山拉着大老李到附近一家小酒馆喝两盅。 “焕山啊!不是我大老李说大话,蔡先生和四爷那都是响当当的爷们,只要你找他们帮忙,那都是两肋插刀。”几杯酒下肚大老李的话匣子打开了。 “李大哥,这次的事全靠你热心肠帮忙,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这话就见外了!咱现在是邻居,那老话不是说嘛,远亲不如近邻。” “对,对,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比亲戚还亲。” “焕山啊!我倒有个主意,你在祥云弄摆个小摊子就算能挣几个小钱,也比不了在大街大路上开一间门脸,像模像样地开个店铺。那可比摆摊挣钱多了,SH别的不说,卖吃的地生意都做不完,人多啊!过路的生意你都做不完!”大老李摆出一副懂行的样子。 一番话却说到焕山心坎里了。焕山早有此打算。在SH开个店铺,把江家的招牌打出去。 说到做到,焕山一回家就和怀山商量开店的事,怀山也不反对开一间门脸做生意,现在正好有了一笔启动资金,那二十块大洋派上了用场。 把店开在哪儿合适呢?既不能离住的祥云弄太远,又要是个人流密集,生意好做的地方。怀山带着焕山这几天在祥云弄附近跑了几天,找铺面。还真让他们谋到一个好铺子。 万航渡路上一家原先做南货的铺子在转让。这是一家大小合适,门口开敞的铺子。左右隔壁都是做布匹,做银楼,做商贸的,还真缺一家卖吃食的店呢! 怀山和焕山一眼就瞧中了这个铺子,原先的老板急着回老家,转让的价格也还合适,十个大洋。焕山一口就应承下来了。 万航渡路远比祥云弄热闹多了。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焕山觉得不久的将来江家的铺子就能在这一片打响招牌。大SH的辉煌明天指日可待。 第六章店里来了陌生人 万航渡路的生意从开张就出奇地好,焕山和可衡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33??阜把在外面的零工也辞了,回店里帮忙,大阜年纪轻,反应快,嘴又甜。没几天就和周边天天来买东西的常客混熟了。不出一个月万航渡半条街的人都知道大阜了。 万航渡上常来的顾客大阜基本上都混了个脸熟,偶尔有个生面孔大阜都能看出来。 这一天,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中年男人来到店里,他没有马上买糕点,只是在店里转了几圈,站在窗边对外面看看,又掀开后堂的布门帘朝里打量了许久。 对于这个只看不买的顾客,大阜也有几分好奇。他把店里的特色糕点介绍个遍,长衫男人只是点头,没有回话。临了,长衫男人走到柜台前随便拿起一份包好的糕点付了钱走了。 大阜接过钱,看着长衫男人出了店门朝东面走了。大阜感觉这个人不简单,一定不是来买糕点的,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大阜也说不清楚,大阜觉得他肯定还会再来的。 没隔了两天,这个长衫男人果然又来了,这次他没有东张西望了,而是和大阜拉起了家常。 “小兄弟,你不像是SH本地人啊?” “大哥,您眼力见真好,我们是从AH庆城来的。” “AH庆城是个好地方啊!鱼米之乡。” “可惜现在是战区,早就打得人没法待了。” “是啊!这战打得咱中国没有一寸土地是安宁的!” “大哥,您也不像是SH本地人,在SH哪里高就啊?“ “高就谈不上,混口饭吃而已,我是苏北盐城人,在SH月谈报社做编辑,鄙姓郑,单名秋。” “郑先生,原来您是个文化人,喝墨水的。佩服佩服。” “文化人还谈不上,码字而已。和你们一样吃五谷杂粮,普通人一个。” 大阜因为战乱歇了学业,对读书人文化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要不是打战他也应该考了大学,现在倒好,二十二岁就成了家,养了三个娃了。 郑先生自打和大阜认识后,每隔几天就要来店里小坐片刻,有时也买点糕点,大多数时候只是和大阜闲聊,大阜得空就陪他说几句,忙起来时就任由他在店里转悠。郑先生对他家的这个店似乎很感兴趣,还跑到后面厢房里瞅瞅。 江家的这个店是不错,前门对着万航渡大街的三岔口,厢房里还有个后门通炮营路,一般人都不知道,隔壁的几家店都没有后门。站在店里就可以看清万航渡路前后几条路。倒像是个四通八达的要地。 郑先生对大阜说,他家这个店可以在店里摆几张桌子,放一壶茶,有人想坐下喝喝茶,歇歇脚的,还可以顺便点些糕点瓜子啥的,也能带动店里的生意。这一片还真没有一家像样的茶馆呢! 一句话提醒了大阜,这个店还真摆得下几张桌子,再配点西湖龙井,不就是个现成的茶楼吗? 隔几日,郑先生再来店里就看到多了几张喝茶的桌子。 “小兄弟,还是你年轻脑子活络,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真做起来了,好!好!冲着这个茶楼我也要多走动走动。” “还多谢郑大哥点拨,这不,茶桌一摆开茶客就没断过。”大阜拎着一壶茶走过来给郑先生倒茶。 郑先生自打茶桌摆开后来得更勤了,有时候还会带三两朋友来,在一起喝茶带闲聊,那些朋友有时是穿长衫戴眼镜穿皮鞋的,有时是穿打补丁的粗布衣穿破布鞋的。这些朋友好像和郑先生都很熟。他们在一起时有时高谈阔论,有时又低着头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 反正大阜觉得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和郑先生一样充满了神秘感。 第七章郑先生真不是普通人 郑先生每次在结账走之前都会叫来大阜,付过钱都会和那些朋友介绍一?33??大阜。郑先生似乎很在乎大阜这个朋友,他的那些朋友也对大阜很客气。 郑先生趁大阜闲下来时也会和大阜聊些别的话题。他鼓励大阜看些书,多学点知识。有一次郑先生还带来一本书,书是用白纸包着封皮的。郑先生让大阜没事看看,特意叮嘱大阜不要让别人看到这本书。 这是一本禁书!大阜马上就明白了。他对郑先生点点头,把书立马藏到后面厢房的床铺下面。 晚上等忙完了店里的事,大阜就在厢房的床铺上躺下了。大阜自从万航渡这个店开张以来一直在店里睡,一来方便第二天开门,二来也给家里省下一个睡觉的地方。厢房很小,堆满了做好的糕点盒。还有整包的面粉,一张床是硬挤着摆下去的。刚好够大阜一个人睡。 大阜关好店门和窗户,把煤油灯的灯芯拨到最暗,凑着这微弱的光亮,大阜翻开书皮,四个红色的印刷体字印入眼帘———《读书生活》。 大阜对这本书早有耳闻,他合上书皮,站起来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窗外什么动静也没有,远远地可以听到更夫在另外一条街上打更的声音,悠长地传到很远。街上的路灯隔很远才有一个,这时也宵禁了。 大阜重新睡下了,他把书放在被子里,凑在微弱的煤油灯下看起来。 这是一本半月刊,月刊上首页就是连载一个叫艾思奇的人写的《哲学讲话》,刚看了个开头大阜就被深深地吸引进去了。 等到东方欲晓,大阜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个全新的世界呈现在大阜面前。以前在学堂里就听一些有政治倾向的同学说过有关马克思,列宁,共产党宣言之类的言论。大阜曾经有一段时间被他们影响得差一点就要离开家跟大部队走了。 那时的大阜还没有完全理解他未知的那个世界。只凭着一腔热血罢了。经过这几年生活的磨难,所见所闻让他有了新的认识。他才知道所谓马列主义和自己的生活是息息相关的,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词“革命”让大阜深有感触。 大阜现在可以肯定地说,郑先生绝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人人谈之色变的“赤色分子”。 第二天,郑先生又来店里,他看见大阜笑着说:“借给你的书好看吗?看完了记得还给我。” “我再好好看看,过两天再还给你,郑先生,你还有别的书借给我看吗?”大阜轻声问。 “哦,我们小兄弟还看得入迷了。好啊!我改日再找本更好看的给你。”郑先生笑着对他那帮朋友说。 第二天,郑先生没有来,第三天,还是没有看到郑先生的身影,一连几天都没有郑先生的影子,连他的那帮朋友也不见了踪影。大阜每天还在做他的生意,但是郑先生和他的那帮朋友没有来,总让他觉得少了点什么。 街上时不时传来警备司令部的警车警笛声,那刺耳的警笛声从一条街穿过,又出现在另外一条街上。这几天,警笛声频繁地在万航渡街上跑来跑去,街上的人都说是在抓共产党。大阜更怕这时郑先生他们出现在万航渡街上了。虽然不能确定郑先生是不是共产党,但是大阜敏感地察觉到这几天的警笛声多多少少和郑先生那帮人有关联。 郑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反正不是一个普通人。大阜焦急地等待郑先生的再次出现。 第八章风声紧了 郑先生肯定是看风声太紧躲起来了,他能躲,大阜可躲不了。万航渡的?33??全靠大阜顶着,焕山和可衡也觉察出大阜和郑先生一帮人走得太近,郑先生待人很和气,焕山和可衡对郑先生这个人倒并没有什么看法,但是对郑先生从事的那份事业焕山和可衡是不愿掺和的,更不希望大阜搅和进去。 大阜一直是个让爹妈不省心的孩子,即使结婚成家有了孩子,还是让可衡他们操碎了心。现在风声这么紧,大阜还想着和郑先生他们搅和,不由得家里人不放心,没别的好法子,只能让他的老婆孩子栓住他,可衡让子霞带着大一点的川生住到店里去,陪着大阜,顺带看住他。 大阜一听就恼了,说什么也不同意。 “姆妈,店里那间厢房小得下不去脚,我一个人睡都嫌挤,子霞大着肚子,还带个孩子怎么睡得下啊?” “子霞一直在对门周家姆妈家打地铺,不也麻烦人家吗?你把店里拾掇拾掇,你就睡外面,你把茶桌拼一下,让子霞带孩子睡床铺,我已经回了周家姆妈,从今天起不再在她家打搅了。”可衡做事历来是说一不二,她的决定大阜是没法反对的。 子霞收拾收拾换洗衣服,抱着川生跟在大阜身后出门了,大阜极不情愿地走在前面,连孩子都懒得牵,任由子霞大着肚子一手拿包袱,一手牵孩子。 焕山看不过去,骂大阜:“你个不省心的狗东西,没个当爹的像!” 走在前面的大阜只好停下来等走得慢的老婆孩子,伸手牵过川生,川生很乖巧,知道爹挨爷爷骂了,不敢去牵大阜的手,自己一个人甩开子霞的手向前跑起来。 看到懂事的孙子,焕山更来气了,又指着大阜的鼻子骂:“三岁的儿子都比你懂事!” 子霞来店里后,就忙得不歇脚。店里一直是大阜收拾,卫生可想而知,到处都有灰,子霞忙了一下午,才把店出了个清。隔壁左右的店老板们都过来跟子霞打招呼,他们看大阜年纪轻,还以为大阜没讨媳妇呢!没想到孩子都快三个了。 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江家的店门前,上面下来几个穿黑色警服的巡捕房的人。在店里喝茶买糕点的客人吓得一哄而散。 为首那个年纪大点的,长着一张国字脸,一只脚架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一根警棍:“这家店的老板呢?” 大阜沉住气,迎上去:“军爷,小的就是店老板,小本生意,在贵地打扰了,还没来得及给军爷你汇报一声。” “你叫什么?哪里人啊?在SH哪里常住啊?” “鄙号“江大阜”,AH庆城人氏,住潘鑫路祥云弄28号。” “你们店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没吗?比如共党分子还有那些进步学生。” “啊呀!军爷,小的只管做买卖,哪里认识什么共党分子,进步学生啊!”大阜递上一支烟:“您一定是弄错了。” 国字脸一把推开大阜的烟:“我们可听说,最近有一伙可疑分子经常在你店里集结。知情不报也是要吃牢饭的,侬晓不晓得?” “军爷,我哪敢啊!实在是不知道谁是可疑分子啊?”大阜做出一副冤枉的表情。 “我可给你提个醒,最近共党分子活动猖獗,凡有隐藏共党分子的送军法处,凡有同情共党分子的依照治安法关押十日!”国字脸放下脚,抬手招呼手下走人。 “是,是军爷的话我记住了。”大阜跟在这伙人后面,点头哈腰地送客。 带着孩子躲在厢房里的子霞早已是吓出一身冷汗。 第九章迟来的消息 子霞对大阜一直是言听计从,大阜在子霞眼里什么都是正确的。但是这?33??,子霞觉得应该管一管大阜了,大阜对家里的妻儿老小太不负责了。 大阜的那些所谓理想在子霞看来,管不了吃也管不了穿,是没什么用的。改朝换代是那些不怕杀头的反骨们想的事,跟老百姓又有多少关系?谁当皇帝不都一个样。倒是因为这个惹来杀身之祸就不值当了。 子霞每天在店里除了做生意就是盯紧大阜,有那些聊敏感话题的顾客们,子霞都催促他们买了东西赶快走人,更不许大阜插嘴接话。只要大阜一凑上去,子霞就找理由支开大阜,更是转身瞪一眼大阜。 家里店里的事子霞都能独当一面,把家里店里都安排得有条有理,从子霞来店里后生意更红火了。大阜还是很佩服子霞的,更有几分畏惧子霞,子霞有点越来越像可衡,很能拿得住大阜。看着子霞挺着快足月的肚子还在店里忙进忙出,大阜也有点心疼老婆。 下午生意淡下来时,大阜坐在柜台后无所事事,就会怀念起郑先生他们在店里时,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的样子。从他们的谈话中,大阜知道许多自己从前不知道的事,关于国家,民族,抗日,革命,这些大阜没有去想过的事。 是做一个碌碌无为任人宰割的老百姓,还是举起抗日的旗帜踏上革命的征程,大阜的脑子里时常会出现这个问题。大阜以前是一个没有政治觉悟的青年,现在在郑先生他们的点拨下突然有了意识,自己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青年大阜困惑着。 子霞在这个月末的最后一天,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生过几个孩子的子霞有了经验。她让大阜赶快找一辆人力车送她回祥云弄待产。 “怕是今天就要生了。”子霞临上车时镇静地交代大阜“晚上把店门关好,不准出去!”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不行的话把店关几天。”大阜不放心子霞一个人拖着川生回去。 “你回去能帮什么忙?要你生孩子吗?”子霞觉得大阜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给我好好做生意!“子霞说这话时人力车已经跑起来了。 大阜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了。 傍晚的时候,店里只有三两个茶客,大阜准备打烊了。 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模样,他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找了个靠最里面的茶桌坐下了。 来了茶客大阜立马提起茶壶走过去。 “先生是要西湖龙井还是翠兰?” “不要茶,我是来找人的。” 一听这话,大阜一惊,他对四周看了看,那几个茶客正在闲聊没人注意他们。 “您找谁?”大阜坐在了年轻人的对面。 年轻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书很厚,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书。 “你是江大阜先生吧?郑先生托我带本书给你。”青年把书推到大阜怀里。 “郑先生让你收好,他说你一定喜欢这本书。” 郑先生,是郑先生派来的人。郑先生还在SH大阜激动地把书放到怀里。 “郑先生,他还好吗?” “郑先生很好,你不用挂念。”青年站起来,压了压帽檐往外走去。 大阜还有许多话想问,青年已经快步走出店门了。 也好,大阜想:现在也不方便问许多,只要知道郑先生平安就行了。 大阜转身走到厢房翻开封皮,《西行漫记》四个字下是作者的名字,“埃德加斯诺”,还是个外国人写的书。大阜把这本书和那本《读者生活》放在一起,压在被褥下。走出来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忙他的生意。 第十章郑先生回来了 子霞回去的当晚就生下一个男孩,因为在SH生的,理所当然地起名叫“?33?生”。焕山笑着说,三个孙子孙女生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这在江家真是史无前例的。 喝着红糖水,包着头巾的子霞靠在床上,对于这个儿子她都没有耐心好好看看。好不容易卸下了包袱,子霞想的是早点回店里做生意。留着大阜一个人在店里她总有点不放心。她总觉得大阜的心思是漂浮不定的,没有她压住早就漂上天了。 《西行漫记》真是一本好书。大阜自打看这本书就一头扎进去了。现在大阜每天满脑子都在想着延安的事。 万航渡的生意到了下半年越来越难做了,隔壁几家也是门可罗雀,每天街上都看不到多少人,倒是那些RB人和巡捕房的人在街上比老百姓还要多。 规规矩矩地做生意,碰到这样的年景也没法做下去。何况巡捕房三天两头地拉着警笛跑来跑去。老百姓的胆子都吓破了,哪还有心思买东西。 家里又添了一张嘴,大阜却高兴不起来。生逢乱世孩子降临做父母的却要发愁。大阜觉得这个世道是真的要改天换日了。***除了对付共产党,就是对付老百姓。RB人都在中国肆虐了快十多年了,也没见***把RB人赶出去,到头来还是要国共合作,共同抗日。 大阜觉得他一个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要一致对外的道理,为什么***就那么难做到呢?这不国共第二次合作又翻脸了吗?***现在又满大街地抓共产党人了。战是年年打,老百姓是年年遭殃,死的是老百姓,苦的还是老百姓,这个世道老百姓到哪里讨生活呢?书中描述的共产党和共产党人让大阜看到了希望,大阜想只要是为老百姓谋利的党才是老百姓拥护的党。大阜觉得他的心都已经踏上了去圣地延安的路途。 傍晚的阳光照在店门的台阶上,进店的客人都会携一身夕阳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的夕阳,灰布长衫下是一双皮鞋,灰色的礼帽下是一副圆边的墨镜。镜框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眼睛,却不能遮住那熟悉的笑容。 “是郑先生。”站在柜台里的大阜,远远就认出了这个戴墨镜的客人。郑先生暗暗对大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店里还有两个散客,待客人买完东西出了店门,郑先生转过身子踱到大阜面前,摘下墨镜,真的是郑先生。 大阜紧紧握住郑先生的手。 “郑先生,你能平安回来就好,我一直挂念你。” “大阜,我这段时间去了那边,SH这边一切都还好吧?你家里人都还好吧?听说我们走后巡捕房来找你们麻烦了。真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郑先生,没事,巡捕房又没抓到我什么把柄,不过是吓唬吓唬我们罢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不便。” “郑先生,那本西行漫记真的太好看了。没想到一个外国人把咱中国的事写得那么好。看得我都想去延安了。” “只要有一颗抗日的心,哪里都能是延安。在SH我们同样能打鬼子。”郑先生握紧大阜的手。 “大阜,今天我们就聊这么多,现在巡捕房的耳目太多,我不便在店里停留太久。有事我会让上次那个戴鸭舌帽的青年来找你,他叫强子,你如果有什么要找我的事也可以通过他转告,他每星期四下午都会来店里跟你照个面的,如果没什么事他会买两斤糕点就走的。你记住。” “好了,大阜,告辞,多保重。”郑先生戴好礼帽握了握大阜的手走了。 “郑先生,您多保重!”大阜站在柜台里轻声说。 郑先生走了,夕阳也落幕了。满天的星光已经撒遍了夜空,一轮明月照着蔚蓝的夜空,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第一章地下交通站 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事变爆发。日军侵占SH租界。SH结束“孤岛”时期?33?此时的SH完全被RB人掌控。RB人在SH大肆捕杀共产党人。汪精卫的“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工作总指挥部“位于沪西极司菲尔路76号,是个让人谈之色变的魔窟。 郑先生这段时间又没了影子,强子照例每周四下午来店里,这几次来强子都没什么话对大阜交代,只是匆匆买上两斤糕点就走了。大阜也找不出什么要问的事,除了想打听郑先生的情况,真不知道该问什么,但是大阜也知道郑先生他们的组织是有严格的规定的,不该打听的决不能打听。 刚出了月子,子霞把孩子交给婆婆可衡照看就回店里帮忙了,她实在不放心大阜。满大街每天都有RB人带着巡捕房抓共产党的场面。有时连无辜的过路老百姓也被卷进去了。看得子霞心惊肉跳,她家的大阜和郑先生那帮激进分子走得近,总是个隐患,子霞这几天右眼跳得厉害,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挨。不是个好兆头! 大阜这几天倒是老实了点,除了没事就对店门外张望,倒真没有出去过。也没见郑先生那帮人来店里。 晚上两口子早早关店打烊,子霞让大阜和自己在厢房里挤一挤,大阜也很久没和媳妇睡一起了,厢房的床铺太小了,两个人要贴得紧紧的才能睡下。 大阜伸手从被褥下抽出一本书,借着煤油灯的亮看得有滋有味,睡在他怀里的子霞看到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真不知道有什么吸引人。 “大阜,书上说的啥?你看得这么带劲?“ “书上说的是延安的事。” “延安是个什么地儿?” “延安是他们的根据地。也是他们的总部。”大阜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着。 “你是說共产党!”子霞吓得坐起来,声音也低下来了。 “瞧你吓得,这不是跟你说道嘛!”大阜把子霞按下,伸手拍拍子霞的心口。 “你可千万不要跟共产党扯上瓜葛!你没见RB人天天在抓共产党吗?这不是闹着玩的!”子霞拉下脸对大阜。 “子霞,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对RB人躲着,怕着,让着,怕是我们中国早就亡国了。你还记得爷爷奶奶是怎么死的吗?”大阜合上书,转过子霞的身子,一手抚摸着子霞耳边的碎发。 “我也知道RB人可恨!可是打RB人是当兵的事,跟咱老百姓有啥关系?” “你以为,只靠当兵的就能赶走RB人?如果我们中国人不团结起来,全民抗日,RB人会怕你吗?一个人倒下去,还有千千万万个人站出来,这才是让RB人惧怕的民族!RB人怕就怕你整个民族都在抵抗他。” “RB人到处杀共产党,是不是因为共产党抗日最狠?” “对,只有共产党才是真抗日!也只有共产党才是真为老百姓!”大阜指着书对子霞说:“这本书是一个外国人写的,他说延安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有一颗抗日救国的心。” 大阜说的这些,子霞没有完全弄懂,但是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个大事,是个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 又到了周四,强子如约来店里,这次他称完糕点没有马上走,他对大阜挤了挤眼睛,大阜会意了,连忙带强子来到后面厢房。 “大阜同志,郑先生让我转告你,我们打算把你这个店做为我们在SH的一个地下交通站。有我们的同志会在店里会合,还会通过店里转送秘密情报。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对我们说,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再考虑其他地方。” “方便,方便!你们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大阜一颗心一下子就跳得快起来了。这正是他早就盼望的事,能为抗日做一点贡献,哪怕是小小的贡献他都激动不已。 第二章隐蔽的战线 万航渡的街上川流不息,这是SH一条繁华的街道。也是RB人盯得紧的一条33路。RB人深知共产党在万航渡活动频繁,却总也抓不到影子,把76号设在极司菲尔路也是因为它离万航渡近在咫尺。 抓不住共产党,就抓那些和共产党有牵连有来往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历来是76号的宗旨。 月谈报社一直都有亲共思想,报社的主编郑秋早就引起了76号的注意。前段时间的大搜捕就是针对月谈报社郑秋一伙人展开的,可惜给他跑了,李士群把警卫大队长吴世宝骂个狗血淋头。最后还是76号的主任丁默村亲自接下抓郑秋的任务。 郑秋在进步学生和SH工人中很有威信,他善于团结工人学生,发展有进步倾向的工商界人士,郑秋在SH直属共产党高层潘汉年领导。 郑先生一直没有同意大阜的进步要求,大阜要求加入郑先生他们的组织不止一次了,每次郑先生都对大阜说:“我们从事的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它不止关系到抗日救国,更关系到我党的生死存亡,它是一条隐蔽的战线,在这条战线上的人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随时迎接敌人的子弹。正是因为它的重要性,所以能加入组织的人都要经过千挑万选,百般考验。不是光有一颗抗日救国的心就能成为组织一员的。”郑先生告诫大阜,他现在从事的是为他们组织服务的底层工作,也很重要,共产党组织的工作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每个对抗日有贡献的工作都值得人们去奋斗!他让大阜做好接待,转移,传送工作。大阜的直接领导就是郑先生,大阜只和强子单线联系,有特殊情况时可以去万航渡邮局门口的邮筒寄一封没有收信地址的信件,把要说的话用暗语写好,到时候会有人收信通知郑先生的。 郑先生给大阜一个小册子,上面是一些简单的暗语对应的字母和符号。他让大阜尽快熟记这些字母符号,记熟后马上把册子销毁,不能给任何组织以外的人发现,更不能给家里人看到。这是一项光荣而神圣的事业,它考验一个人对党对组织的绝对忠诚。 大阜接过册子,只花了一个晚上就牢牢记住了,他趁着夜里没人,在厢房的墙角用火盆把册子点燃,望着火焰腾空而起又渐渐熄灭,大阜收拾好灰烬,又在心里默念一遍记下的暗语。 从这时起,江大阜就是一个为革命做工作的人了,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小业主,也不是一个没有政治觉悟的老百姓,他是一个有信仰有追求有组织的人,虽然组织现在还没有接纳他,他相信总有一天组织会通过对他的考验,接受他成为正式一员的。 1941年秋天,万航渡街上每天都有警笛声穿街而过,人们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大阜在傍晚时分,准备关门打烊,店里已经没有一个客人了,街上也没几个行人了,深秋的天色黑得早,人们也早早回家了。在上最后一块门板时,突然街上跑过一个身影,这个人跑得飞快,直接冲到大阜店里,大阜都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这个人就对大阜说:“快!把后面厢房的后门打开,我从那跑,记住我走后马上关好门!” 这个人对大阜店里的情况如此熟悉,一定也是组织里的人,事情来得太突然,由不得大阜想许多。大阜赶忙带这个人去厢房。 这个人刚跑出去,街上就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大阜关好最后一块门板,坐在店里,外面的警笛声像无头苍蝇一样绕着万航渡街转圈,在大阜的店门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第三章惊险一刻 从店里后门跑出去的那个人,大阜连看都没看清楚,只知道是个三十多?33??,工人模样的男人。他显然知道大阜这是他们组织的一个地下交通站,而大阜却对随时要来的人不清楚。大阜的店在明处,而他们庞大的组织却在暗处。他们都知道大阜,大阜却未必知道他们一二。 这一夜,大阜都没有睡着,那个跑出去的人到底有没有脱险呢?RB人抓住他了吗?RB人还会不会再来万航渡搜查?RB人会因此加大对共产党的抓捕力度吗? 大阜的脑子一刻也没有停下思考,这些事就发生在大阜身边,以前和大阜没有一点关联,现在却和大阜息息相关。 第二天,天刚亮,一夜没睡的大阜就洗把脸起来了。 打开第一块门板,大阜就看到街上有陌生的身影,一个穿夹克的年轻人这么早就靠在街对面的电线杆子上,手里拿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着,眼睛却不在书上,而是满大街扫着。 还有一个穿补丁衣服的男人手里捧着卖香烟的木头箱子,蹲在前面街转角处,压得低低的帽檐下是一双到处张望的眼睛。转角的这个位置从来就没有人在那摆过烟摊,这一点,大阜最清楚。 这些凭空多出来的可疑人员引起了大阜的警觉。这些人一定是为昨晚的抓捕而来的。 这样看来,那个人一定跑掉了,要不这些人也不会在这守株待兔。他们哪里会想到大阜的店里还有一个通往炮营路的后门。 这个后门虽然很有作用,却也是一个隐患,RB人随时都有可能进店搜查,只要一搜就会知道,不能让RB人知道这个后门的存在。 大阜想了想,把店里摆放茶叶,茶具的大立柜挪到了后门前,大立柜竟然和门差不多大小,刚好遮住了门。如果不挪开立柜是看不出后门的。大阜把那两本书也藏到裤腰带里。 做好这一切,大阜像往常一样开店做生意,迎接来店喝早茶的第一拨茶客。 RB人果然对昨天晚上搜捕的无功而返耿耿于怀。九点多就有几个RB人带着穿便装的76号爪牙们,对万航渡街上每一家店铺进行搜捕。 很快就搜到了大阜的店里,76号的人把外面的桌椅板凳全掀翻了,连柜台的木板都敲了个遍,最后进到厢房里,把床铺,被褥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他们打开大立柜,用刺刀在里边扎了个遍,茶叶罐和茶具都掉到地上,打碎了,发出清脆的声音。大立柜却纹丝不动。 大阜跟在他们后面,连声说:“长官,我们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良民啊!” 搜完大阜店里,他们又朝下一家店铺涌去,留下一片狼藉给大阜。 大阜看着满是刀痕的大立柜,深深吐了一口气。RB人和76号的人谁也没察觉大立柜后面的暗门。虽然店里遭到了洗劫,却没有暴露出任何情况。东西可以再置办,只要组织还在,这个地下交通站就能起大作用。 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大阜走到店外倒掉,他看到隔壁几家店铺也都在打扫,大家都点点头打招呼,对于这种洗劫式的搜捕他们也要学着适应了,这是第一次,但是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街上那几个可疑的面孔这会都不见了。RB人带着76号的人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搜到,坐着大卡车,在万航渡街上示威性地转了好几圈,开走了。 那刺耳的警笛声像气急败坏的孩子一样,撒着气跑远了。留下一阵黑黑的浓烟在街上慢慢散开了。 第四章强子被捕了 大阜是和强子单线联系的,对于组织里的其他人除了郑先生这个大人物?33??大阜是一无所知,有几个来过店里照过面的人,大阜也只是混了个脸熟,却不知道姓字名谁。 强子和大阜似乎是一般大,却比大阜脸上少了一份单纯,多了一份沧桑。强子像是一个吃了不少苦长大的孩子,没有太多的欢笑,只有一份生活的艰辛写在脸上。 强子每次来去匆匆,没有机会和大阜说过一句家常话。听口音强子不像SH本地人,倒像是北方人口音。 对于这个走得最近的组织同志,大阜充满了好奇。他一直希望有机会和强子交个朋友,那种交心交底的朋友。 秋暮的一天,掌灯时分,大阜和子霞关了门盘算一天的账目。门外敲门声“大阜兄弟!” 是强子的声音,大阜示意子霞去里面厢房。 拉开门却看见强子左手里提着一包卤菜,右手拎着一瓶白酒。笑脸盈盈地对大阜说:“今天在你这打个牙祭。” “好啊!太好了,我让媳妇炒盘花生米,再弄两个下酒菜。”从没和强子坐下来好好说过几句话,这次却有坐下来好好喝一盅的机会,大阜当然不会错过。 子霞没见过大阜的这个朋友,但是这个人看上去倒像个实诚人,亲切地叫子霞“嫂子!”让子霞打心眼对他有了好印象。子霞忙炒了盘花生米,一盘辣椒炒鸡蛋。 “嫂子。您别忙活了,一起坐下来吃吧!”强子招呼子霞。 “不用了,你们聊,我回里屋。” 大阜趁着酒劲问强子:“兄弟,我一直都没机会和你好好唠唠,听你这口音是东北的?” “东北HLJ的。” “怎么到了这千里之外的SHRB人占了东三省,我爹妈都给RB人杀了,村里就我带着妹妹上山砍柴躲过了大屠杀。”强子冷静地说着过去的事,那些血淋淋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发生在身边一样,让大阜有很深的感触,让大阜又想起了逃难SC途中见到的那些往事。 “我带着妹妹一路跟着逃难的人到了SH靠在码头卸货讨生活。认识郑先生后,我就加入了郑先生领导的SH工人联合抗日队。杀RB人和汉奸走狗是我最大的目标。不止是给爹妈报仇,更是给东三省被RB人残杀的千千万万同胞报 仇!”强子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一丝泪水,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写满对RB人的深仇大恨。 大阜就知道强子是个有故事的人,每个坚决要求抗日的中国人都有一颗和RB人不共戴天,誓死驱除日寇的心。 三天后又是周四,照例是强子来店里的时候,大阜却没有等到强子,直到打烊了街上也没有看见强子的身影,大阜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心。强子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强子暴露了?那郑先生他们呢? 周五的中午,RB人开着警车,拉着警笛又从万航渡街上经过,街上传来“要杀人了!要杀人了!”的吵闹声。 坐在店里等强子的大阜也走出店门看,警车上五花大绑地押着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满是鲜血,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敞篷的警车上站着荷枪实弹的RB人,每一杆枪都对准着押着的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最前面!强子!是强子!大阜屏住呼吸,仔细看清那个人,是强子,是那个本该昨天碰面的强子。强子被捕了!强子被RB人抓住了! 大阜目不转睛地对强子看着,希望强子也能看到他,警车从店门前缓缓开过,强子却头都没有回一下,眼睛直直地凝视前方。警车在万航渡街上转了几圈,强子始终保持着这个姿态。 大阜心内俱焚,看着伤痕累累的强子高昂着头,站在警车前面像个凯旋的英雄一样蔑视着身边的RB人。 第五章一定要找到郑先生 强子被捕了,郑先生知道吗?郑先生现在又在哪里呢?郑先生的组织有?33??有被RB人发现呢?如果郑先生他们暴露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大阜。 那个被默念过上百遍的暗语不断地在大阜脑子里闪过。 “万航渡邮局门口的邮筒,没有收信地址的信,”大阜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着郑先生说过的话。 是到了和郑先生联系的时候了,这就是郑先生说过的“特殊情况下”。大阜借着煤油灯微弱的亮光,在纸上用暗语写下一句话“强子被捕,失去联系,请求组织重新安排。”把这封信塞到一个空白信封里,藏在内衣口袋里,大阜躺下了,薄薄的一页纸此刻像千斤巨石一样压在大阜心口。 万航渡邮局是这条路上唯一一家邮局,战时的人们没有其他方式联络,写信成了唯一渠道。每天来万航渡邮局的人有许多,寄信的,等信的,还有拍电报的。邮局大厅里挤满了排队的人。 大阜在大厅里转悠了几趟,他其实不需要在大厅办事的,邮局门口的那个邮筒才是他该去的地。大阜站在大厅里就可以看见那个邮筒,不断有人往邮筒里投信,隔几个钟头就有邮局的工作人员打开邮筒,把里面的信一股脑塞在一个大筐里,然后拿到邮局里分拣。 大阜在大厅里观察那个邮筒很长时间了,邮筒左边就有一个卖香烟的小女孩,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邮筒右边就是一个站街做缝补活的中年妇女。看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一个面目可疑的人经过。 等到邮局快要下班时,大阜看见邮局里的工作人员拿着筐最后一次从分拣室走出来,大阜快步走出邮局,从怀里拿出信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信丢进邮筒。 走到前面大阜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那个工作人员把邮筒里的信全塞进筐,回了邮局。 大阜等了一会,天暗下来了,邮局也关门了,那个卖香烟的孩子和做缝补的女人都收摊走了。大阜慢慢折回邮筒边,他朝邮筒的投递口往里看了看,好像是没有一封拉下的信了。大阜这才放心地回去了。 信是寄出去了,虽然没有收信地址,但是郑先生就是这么交代的。等了好几天也没有一个人上门来和他接头。 这几天,只要有陌生人来店里买东西,大阜都会和他们多聊几句,他总以为要来接头的人一定是混在顾客中的。但是每一次都不是他要找的人,大阜等了好几天,也没有一丁点消息。 他又一次去了万航渡邮局,照例寄了一封写着暗语的没有收信地址的信。 又等了一个星期,还是石沉大海,大阜有点坐不住了。他想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郑先生,和郑先生他们那个组织接上头。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组织说,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去做。 第六章是等待还是要忍耐 大阜往邮局跑了两趟以后就不敢再去了,大阜是个谨慎的人,他知道RB?33?和76号的爪牙众多,如果发现他频繁地去邮局,一定能看出端倪。 大阜决定静观其变。守在店里等郑先生他们来找他。 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它让人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意志力,尤其是像这种看不到结果的等待,更加磨炼人的忍耐力。 一个月一转眼就过去了,大阜早已经习惯了每天开门做生意关门打烊睡觉的生活。日子在不经意间慢慢溜走。那一段让人热血澎湃的日子好像早就成了过眼云烟。 子霞抱着已经快半岁的沪生来店里,沪生比哥哥川生,姐姐庆生都要白皙,头发还是卷的,真像个SH小囡囡。 川生也能抱起弟弟,沪生在川生怀里很乖,一声都不哭。 看着三个可爱的孩子,子霞觉得很满足。她不像大阜那样有许多要实现的理想和追求。她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大阜也很喜欢孩子,但是他更喜欢他要追求的那个理想世界。 痛苦而漫长的等待换来的是大阜日益成熟的心智。大阜在等待中渐渐学会忍耐。 街上的警车照例每天都要转几趟。那警笛声这几日像泄了气的球,打不起精神,叫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阜抱着沪生站在店门边,和周边那些商户一样看着街上的热闹,警车里再没有抓到人,但是还是不放心地在万航渡街上跑来跑去,RB人对这条街一直都重点监视,他们总觉得还有藏得更深的共产党人就在这条街的某个地方。 等警车跑远了,大阜就抱着沪生回店里了,却见子霞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左看右看。 “看什么呢?你又不识字!“大阜笑着问子霞,突然大阜停住了笑容:“那是什么纸条?你哪来的?” 子霞也是一脸诧异地递上纸条给大阜:“不知道是谁塞在账本里的。” 大阜展开纸条,上面有一行竖着写的毛笔字“万航渡路297号新亚商行周念之” “上面写得什么啊?”子霞问大阜。 “没什么,一张小孩子练字的纸条。”大阜卷起纸条,拿香烟点上烧了。 这是谁留下的纸条?大阜一直在店里却没在意有人往账本里放了纸条,是刻意留下给大阜的纸条,还是无意识落下了的纸条呢?大阜记住了纸条上的地址,不管怎样,大阜决定明天去297号新亚商行会一会这个“周念之”。这是一个可以和郑先生联系上的人,大阜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第七章原来是你 第二天一早醒来,大阜就改变了想法。不能凭一张来历不明的纸条就去?33??人,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这是RB人和76号试探他的伎俩呢?RB人和76号怀疑万航渡街上每一个中国人都是共产党。 大阜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这张纸条,就当它是哪个顾客遗忘的东西吧! 生意越来越难做,顾客越来越少,连喝茶的那几个老茶客也不是天天来了。大阜和子霞现在一门心思带孩子,小孩子真是只愁生不愁养的。沪生都会叫“爸爸妈妈”了。川生带着妹妹庆生围着沪生转圈跑,惹得沪生笑得不歇气。看得大阜和子霞心里美滋滋的。 这天午后,子霞照例打扫柜台。 “大阜,你看,这是什么?”子霞在柜台里拿出一张纸条。 “跟上次那张纸条一样塞在账本里。” “万航渡路297号新亚商行周念之”大阜拿过纸条默念着,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字迹。 “没什么,小孩子写着玩的,塞在账本里好玩的。”大阜照样拿香烟烧了纸条。 这件事绝不是简单的一件事!一模一样的纸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一定预示着一件事。大阜决定去297号新亚商行走一趟,会一会这个叫周念之的人。 297号离大阜的店不算太远,步行也不过十几分钟,297号是一栋法式洋房,有五层高,大门外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招牌,大阜找了找,还真有叫“新亚商行”的招牌。 进了楼道,大阜一层一层地找上去,在三楼的东边一个不起眼的门上发现了“新亚商行”的牌子。 大阜敲敲门,门很快就打开了,里面是一间大的办公室,摆着七八张办公桌,每个桌子都坐着一个办事员。 “请问,周念之先生在吗?”大阜小心翼翼地问靠门边的一个办事员。 这个办事员抬头看看大阜,对里面一间关着的门指了指“周先生在那间办公室办公。” “好的,谢谢!”大阜绕过这些办公桌走到那间关着的门前。 敲了敲门,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有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办公桌前,看不到模样。 “请问,周念之先生在吗?”大阜总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熟悉。 那个人转过身子对大阜一笑。 “郑先生!”大阜不觉惊叫起来。 真是郑先生!郑先生站起身,关上门,紧紧握住大阜的手:“江大阜先生很谨慎啊!我花了两张纸条才请来啊!” “郑先生,真是你啊!我找你找了好久啊!我按照你教的方法去邮局寄了两封信。一直没有等到你的消息。我真是万念俱灰了。” “大阜同志,这段时间RB人和76号加大了对我党进步人士的抓捕,我们也是一直在找机会和你联系。” “你的那个地下交通站还要继续下去,对于RB人的大抓捕和大屠杀我们更要第一时间通过地下交通站把消息传到后方和全中国。你的任务会越来越艰巨!你有信心吗?”郑先生一直握着大阜的手没有松开。 “我有信心!”大阜紧紧握着郑先生的手。 “为了这个地下交通站保存下去,强子同志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至死也没有吐露关于交通站的半个字。强子是我党的优秀儿女。”郑先生眼里含着泪水说完这句话。 “强子被捕后从我店门前过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是为了保全我和这个地下交通站。”大阜把心里早想对郑先生说的话告诉郑先生。 “这是我们组织铁的纪律!即使被捕绝不能暴露组织和其他任何组织成员。我们每一个加入组织的人都在党旗下宣过誓。” “郑先生,我也要像强子兄弟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八章接受新任务 郑先生告诉大阜,现在他直属于郑先生直接联络,因为郑先生不便去万?33??渡店里和大阜碰头,他们之间改变了联络方式,郑先生有什么要告诉大阜的话会用暗语写在纸条上,纸条就贴在万航渡邮局门口的那根电线杆上,纸条落款是“念之”二字,只要看到这张纸条就知道是郑先生找他。电线杆上贴满了人们贴的广告,寻人启事,招租启事。不会引起RB人和76号的注意,即使发现了,不知道暗语也看不懂。 郑先生让大阜接受一项新任务——传递情报。每周照例会有人把要送出去的情报放在店里的账本里,大阜拿到情报必须第一时间把情报送到指定的地方。 “这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才能完成的。这是党对你的信任!”郑先生告诉大阜,已经把他的个人情况汇报给了上级,组织上决定先让大阜做一些外围的工作,等经过考核就正式吸收大阜同志加入组织。 大阜是带着信心和希望回去的。 小小的糕点店却是杀敌的好战场!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一份充满激情和惊险的工作对于大阜来说是挑战,更是愿望。 每周都会有不同的人带来一张写着地址和暗语的纸条,放在账本里,大阜装做不经意的样子翻看账本,若无其事地拿出纸条塞到口袋里,然后走到厢房里看清地址,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出店到要去的地方,再把纸条按要求放在某个不起眼的位置,自然会有下一个人来取走纸条。做完这一切,大阜看看四周没有可疑的影子就快步回到店里,照常做他的生意买卖。每一次大阜都能做到从容不迫,大阜越来越像个老地下党了。 子霞很纳闷,大阜时不时出去转一圈,也没见他手里拿什么回来。大阜到底出去干什么了?店里大阜走了子霞就不能跑了,子霞真想跟着大阜看看,他到底干嘛去了?但是店里实在脱不开身,子霞问过大阜好几次,大阜都说出去转转,没干啥。子霞也懒得再问了,随他去吧! 大阜除了传送情报,其他时候都会在店里安安心心做生意,万航渡街上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大阜有什么异样。他还是那个见人三分笑的江老板。 从1941年岁末到1942年初春,大阜的地下交通站传送出去一百多条重要情报。这些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大后方,直至全中国,给RB人和76号以沉重打击。 第九章一条没有走完的路 1942年,极司菲尔路76号头面人物李士群的亲信——76号的警卫大队长吴?33?宝被RB宪兵毒死。RB人对自己的走狗从来都是不放心的,一旦他们猜疑李士群有可能“尾大不掉”,便产生了杀李之心。76号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时。 SH民众的抗日热情高涨,各行各业都有不断加入革命组织的成员。一股抗日的洪流在大SH奔腾。 RB人和76号展开了疯狂的抓捕。对那些有同情革命者的老百姓也不放过。 大阜的店里已经好几天没有人来送情报了。这是个反常的现象。每到这时候应该就有情报送过来了。没有情报送过来不代表没有情报,只能说明情报在送过来的路上出了岔子,是RB人截获了情报还是我们自己人看风声紧没有送出情报呢? 大阜想到一百种可能性。他这是个交通站,没有情报进来他就没有东西送出去。他是没办法去寻找那些送来情报的上家的,他只能等,就像上次那样等,也许又要等很久。 十多天过去了。大阜沉住气,每天照常开业。来店里的每个人他都仔细打量,他没有看出一个可疑的人。这天,一个满身泥巴的小叫花子走进店里,大阜想拿一块糕点打发他出去,却看见小叫花子跑到柜台前匆匆丢下一张纸条就跑出去了,大阜来不及看纸条写些什么,追出去时小叫花子已经跑得没影了。 纸条上按照惯例写着地址和暗语。但是为什么是让一个孩子来送情报呢?这一次的情报迟来了半个月,大阜不知道组织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封情报还能不能送出去呢?还该不该送出去呢?抑或这封情报真是上家派个叫花子送来的吗?一系列问题困扰着完全没有谍报经验的大阜。 大阜第一次没有及时送出这份情报。 经过漫长的一夜,大阜想了又想,最后决定送出这份情报。大阜把情报销毁了,情报上的地址他已经牢牢记下了。他决定不带上情报,只去那个地址一探究竟。 大阜出门时,子霞追出来问:“你又上哪去,街上要戒严了。” “知道,我去去就回来。你看好沪生。”大阜亲亲抱着他腿不放的沪生。 大阜走向万航渡街的西头,店里的招牌在秋风的肆虐下摇摇晃晃,子霞抬头看看,总觉得招牌像要掉下来一样。 大阜心里默念着那个记牢的地址“万航渡路406号开源贸易商行” 走到406号时,大阜觉察出不对劲,这一片都是做茶叶生意的散户,根本没有什么“开源贸易商行”。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几个穿着便衣的男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大阜,不等大阜开口辩解就把他五花大绑了。 此刻的子霞正在望着店门上的那块金字招牌,它到底经不住狂风,有一边已经快要滑下来了。 第十章人间炼狱 大阜是被76号的人抓走的,等到子霞得到消息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33??家里乱成了一锅粥,焕山和怀山想尽一切办法找能帮上忙的人,可衡病倒了。子霞强忍着悲痛照顾老的老,小的小。 没有什么人能和76号的人说上话,76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窟,在SH人尽皆知。大老李找了刘四爷,连青帮神通广大的刘四爷也说帮不上忙。 这一次,真是没辙了。 子霞向人打听了76号在极司菲尔路上,她一个人瞒着家里人,走到76号的大门外,极司菲尔路76号的对面还有一座瞭望台。正对着76号,进出76号的人员都手持一张淡蓝色通行证。大门打开时会看到里面的二门,二门上有“天下为公“的匾额。还能远远望见门道上的枪眼。进出76号的除了他们自己的特务们就是RB人了。 每隔几天76号里都会抬出几具尸体。那些尸体上满是伤痕,有的伤痕已经看到骨头了,每个尸体都像是承受了巨大折磨和痛苦后死去的。 子霞看了几天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知道大阜是受不起这些折磨的。她现在真的很后悔那一天没有拦住要出去的大阜。 家里塌下来了,大阜是看不到了,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到。 76号的人把他抓进来时,在他身上并没有搜到什么,他一再辩解自己是去买茶叶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稀里糊涂就被你们抓进来了。 76号的知道每一个抓进来的人都会这样说,他们可不听你的解释,他们只知道一顿修理后,就能看出是不是共产党了。这是他们甄别共产党的最有效办法。越能扛得住打的越是共产党,越能说什么都不知道的肯定是共产党。 大阜被他们上了老虎凳,灌了辣椒水,一阵烧红的烙铁烙过胸膛后,大阜彻底昏死过去了。一桶冰冷的水泼上去后,大阜都没有醒过来。特务们也打累了,他们放下手里的皮鞭,踢了踢昏死的大阜,出去了。 打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大阜,从没有受过这般蹂躏。这些平常人们想都想不出的折磨人的法子,在76号比比皆是,每一间关押犯人的房间都时不时传来一声声惨叫。每一刻都有可能有一个人挨不住折磨死去。大阜很久都没有醒过来,巨大的疼痛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夜里,楼道里又传来一声巨大的惨叫声,这惨叫声划破了夜空,也唤醒了昏死多时的大阜。他强忍着剧痛睁开被鲜血粘在一起的眼睛,他被绑在一块木十字架上,身上被烙铁烙过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喉咙里被辣椒水灌过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比起身上的疼,这都不算什么。一阵剧痛又一次袭来,大阜又昏过去了。 这人间的炼狱就在繁华的极司菲尔路上,就在大SH的腹地,就在千千万万同胞的身边。 第一章营救大阜 76号可不是人待的地,好好的一个人不出三天就能给活活折磨死。时间?33?等人,子霞发疯地在找一切可以帮上忙的人。但是一听到是去76号捞人,都退缩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是个吞人的魔窟啊! 找遍认识的人都没有可以帮上忙的,子霞彻底崩溃了。 子霞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她觉得大阜可能等不到他们找到人就给活活打死了。还有谁能帮到自己呢?子霞突然想到一个人,“郑先生”!对就是“郑先生”。大阜这一次出的事或多或少和郑先生他们有关,虽然很久没见到他们来店里活动了,但是,大阜分明是受了郑先生他们的蛊惑,才惹上这些事的。 可是,要到哪里才能找到郑先生呢?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连RB人和76号的人都找不到他,自己又该在哪里找他呢?大阜为他们的事给抓去了,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吗?如果知道了他们会坐视不管吗? 子霞决定在店里守候大阜的消息,郑先生他们要想找打阜的家人也只会去万航渡的店里找。想到这,子霞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了。 “孩子,你身子还虚弱,不能见了风寒。”周家姆妈端一碗姜汤进来,看见子霞要起来,刚忙制止。 “周家姆妈,不行,我不能再躺下去了!”子霞撑起虚弱的身子穿好衣服:“我要去店里等大阜的消息。大阜生死未卜,我躺得心不安啊!” 子霞虚弱的身影出现在万航渡店门外,周围几家店老板都围过来嘘寒问暖,对大阜的事大家除了关心也只是爱莫能助。都是普通本分的生意人,谁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子霞靠在柜台上,想起大阜和自己这么多年走过的日子,不禁眼泪流下来了。 外面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打扮得像是个女职员。她径直走到子霞面前。 “请问,这家店的老板娘是你吗?” 子霞抹去眼眶的未干的泪痕:“我就是,你找我吗?” 女职员看看四周,警觉地低声说:“方便的话,我们借一步说话。” 子霞一惊,把她引入里面厢房。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薛,我是受郑先生委派来的。” 听到郑先生三个字,子霞一下子来了力气。 “郑先生知道吗?我们大阜被76号的人抓去了,到现在生死未卜啊?我们都没办法见上一面,这可怎么办啊?“压抑许久的泪一下子涌出来了,子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阜媳妇,你平静一下,郑先生知道大阜出事后,也很着急,组织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营救大阜。目前据我们安插在76号的同志反馈来的消息,大阜同志还活着。组织正在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接近76号,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大阜同志。你放心!” 知道大阜还活着,子霞停住了哭泣。 “你们一定要尽快想办法啊!大阜在76号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险啊!” “大阜同志是我们优秀的交通员,组织会尽一切努力去营救的!” 薛同志的话或多或少宽慰了绝望中的子霞,她仿佛看到大阜就要回来了。尽管带着满身伤痕,只要能回来就好。 第二章还是晚了一步 郑秋这几日为了大阜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组织在SH的地下交通站被76号33摸清,受到重创,除了大阜还有几个同志相继被捕。本来大阜同志是完全可以避免暴露的,只因组织在SH的成员受困于76号的大搜捕,无法第一时间通知不知情的大阜。导致大阜同志被76号诱捕。 缺乏敌后斗争经验的大阜同志根本没法识别76号的伎俩。 郑先生请示了直接领导——潘汉年同志。 潘汉年同志表示,组织一定要尽一切努力营救大阜同志。像大阜同志这样一个还没有正式加入组织的编外成员能够为党的事业不顾个人安危,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组织更应该尽一切努力营救。 潘汉年同志指示郑秋,必要时可以找伪SH市市长——陈公博。党内高层叶同志和陈公博同为GD老乡,叶同志的亲笔信陈公博应该要给几分薄面。 对于大阜同志的这次营救活动组织是动用了最大的关系。 郑秋马不停蹄地找到叶同志的住所,说明情况后叶同志连夜提笔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交于郑秋。 拿到信,郑秋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伪政府办公厅,找陈公博。伪政府SH市市长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持了叶同志的亲笔信,郑秋也被安排到下午才能见面。 时间不等人,郑秋和安排见面的工作人员吵了起来,吵闹声惊动了在里面办公的陈公博,问明来意,陈公博让工作人员请郑秋进来。 郑秋简短说明来意,呈上叶公的亲笔信,陈公博拿着叶公的亲笔信看了个仔细,最后表示马上打电话给76号的主任丁默村问问情况,争取下午就把事情搞清楚,最快明天给郑秋答复。 也只能这样了。郑秋对陈公博言谢后,离开了市政府。 第二天一早,郑秋就去市政府市长接待室等候消息,等了多时,陈公博安排的一个工作人员才请郑秋进去,进去后,陈公博示意郑秋坐下,慢慢听他解释。 “周念之先生,真是惭愧啊!我陈某人已经尽力了,昨天打电话给丁主任后督办后,下午他会电话给我,很遗憾,你们要救的这个人已经畏罪自杀了!” “什么?不可能!”郑秋震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千真万确,丁主任亲自过问的,并且亲自打电话回复我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郑秋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这个结局要怎么去和大阜同志的家属交代啊!他们是对组织寄予了全部的希望,一个家庭就此彻底毁灭了。不止是组织失去一个好同志,更是一个家庭失去儿子,一个妻子失去丈夫,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永远失去父亲! 第三章该怎么活下去 噩耗传到江家时,可衡和子霞同时倒下了。三个孩子还太小,远不能理?33??失去父亲是什么意思,大一点的川生只知道有好几天没看见爸爸了,最小的沪生可能长大后都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 子霞的心像是塌下的天空一样。一双眼睛死死看着周围的人,有时眼神又是空洞无神的。沪生饿了要喝奶了,哭着找妈妈,子霞任凭孩子拉着她的手哭泣,好像看不见一样。 这凄惨的一幕看得楼里住的邻居们都跟着落泪。 这个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 万航渡的店已经关了好几天,家里人病的病,倒的倒,是没法再做生意了,隔壁几家有来往的店老板筹了一些钱,托隔壁店的赵老板送来了。 焕山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儿子从小到大没少挨他的骂,他又何曾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儿子?大魁和丽云寄养在新洲老家亲戚那,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这个大儿子一直在身边,虽说谈不上多听话,倒也很孝顺,三个孙子孙女也都招人疼爱,儿子説没就没了,孙子孙女大的才三岁多,这让他做爷爷的怎么去接受这个事实? 子霞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能下地。是沪生的哭声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大阜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还有三个孩子! 孩子还要活下去。自己可以跟着大阜去了,孩子不能也跟着当娘的走!孩子是大阜留给她的念想。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子霞站起来了,家里人也仿佛看到了希望。 子霞坚持要把万航渡的店再开起来,焕山和怀山,婉如,连夜赶制糕点。第二天一筐又一筐新鲜出炉的糕点就摆在了万航渡店的货架上。左右隔壁的店老板们看到子霞又打起精神来开店了,纷纷来店里买糕点,街上知道大阜家变故的街坊四邻都自发地来店里看望子霞。 战争无情人有情!子霞在人们同情和宽慰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 郑秋得知子霞已经把万航渡店重新开起来了很欣慰,他委派薛同志代表组织送去一百元大洋,钱虽然不算太多,但是组织因为经费一直有限,也只能挤出这么多了,郑秋让薛同志带给子霞他个人捐的二十块钱,薛同志把这事再组织内部一宣传,许多同志都要求捐钱,郑秋说,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穷苦老百姓,能捐多少就多少吧!就是个心意。没想到也捐了近百块大洋。薛同志一并送到了店里。 望着这些曾经和大阜战斗在一条战线上同志们竭尽所能捐的钱,还带着温度,子霞含泪对薛同志说,自己会好好活下去,好好把三个孩子抚养长大,让大阜泉下有知也没有遗憾。 第四章未竟的事业 1942年,RB人毒杀76号头目李士群,臭名昭著的76号随之土崩瓦解。这个消33息对于子霞来说来得太晚了。 大阜曾经为之失去生命的那一份事业,在子霞看来是那样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事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让大阜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的歧途。子霞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困惑时常困扰着子霞。 郑秋在大阜牺牲后经常抽空来万航渡店里,看望独自支撑生意的子霞。每次来都不忘带零食给沪生。沪生已经不记得爸爸了,这个伯伯倒是让他记住了。沪生已经开始记事了。 郑秋在大阜牺牲后,停用了万航渡这个地下交通站。子霞没有做地下工作的经验,更没有做地下工作的意识。 这一年夏天,老家庆城传来子霞娘家的消息,子辉到了庆城江家老屋找子霞,没有找到江家人,在邻居口中知道江家还在SH生活,没有回过庆城。子辉问了江家在SH的详细地址,寄了一封信给子霞。 信里子辉告诉子霞一个噩耗,姆妈死了。 心莲是给进柘山扫荡的RB人杀掉的!子辉是因为去庆城卖玉米才躲过一劫。 子辉卖完玉米回柘山时,柘山已经是一片焦土了,RB人不光杀了全村老幼,还放火烧了柘山。全村只有几个躲在山上的村民侥幸活了下来。 子霞接到信,听焕山念到一半就晕过去了。大阜刚刚死了不到半年,姆妈又去了,又是RB人!是RB人杀了姆妈!可怜子霞从跑反离开柘山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姆妈了,那一次团聚竟成了永别! 子霞的三个孩子连外婆的面都没见过。 子霞的心里积下了太多对RB人的仇恨! 再见到郑秋来店里看望她们母子时,子霞向郑秋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接过大阜的任务。 郑秋听不懂子霞的意思,子霞告诉郑先生,大阜是给RB人害死的,姆妈也是给RB人杀的,爷爷奶奶都是死在RB人的手上,这一笔笔血债都要血来偿还。她程子霞和RB人不共戴天,她要给姆妈报仇,给大阜报仇,给爷爷奶奶报仇,给千千万万死在RB人手上的同胞报仇! 郑先生告诉子霞,光有一颗要报仇的心还不行,和RB人做斗争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做的。 地下工作尤其需要理智和冷静,还要有十二分的机智。 子霞央求郑先生先让她把这个交通站再开起来,她现在急切地想为组织做一点能消灭RB人的事。 看到子霞的这一份心,郑秋也有打算重新启用万航渡的这个地下交通站。 这个交通站曾经为SH的敌后工作做出了很大贡献,它处在繁华的万航渡交通枢纽位置,进可攻退可守,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组织里的许多同志都曾经利用这个交通站躲过敌人的追捕。通过这个交通站传送出去的情报更是数以百计。 郑先生让子霞好好考虑清楚再告诉他,地下工作来不得半点心血来潮和一时冲动。 一个星期后,再来店里郑先生看到的还是子霞坚毅的目光和决心。郑先生终于同意子霞的要求。他叮嘱子霞一定要谨慎和细心。在SH和RB人做长期斗争不单要斗勇还要学会斗智,要牢记地下工作的规定,不能说的话对谁也不能说出来,要熟悉RB人抓捕共产党的方式和诱捕伎俩,做到灵活应变。子霞听得很认真,她牢牢记下了郑先生说过的每一句话。 从此,子霞接过大阜未竟的事业旗帜,走上了一条抗日卫国的道路。 第五章一块好材料 万航渡的地下交通站又重新启用了。牺牲的大阜同志的媳妇——子霞同?33??接替了大阜的任务。郑先生把这个消息在组织会议上宣布时,许多同志都以为子霞一个不识字的家庭妇女未必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识字成了子霞干地下工作的第一块绊脚石,子霞下决心拿掉这块石头。 万航渡街上就有妇女初级识字班,子霞报名去学习,可衡还有点不理解。 “一个女人能算账已经不错了,还要学什么识字?我不识字一辈子不也过来了。”可衡带着三个孩子对子霞不免埋怨。 “随她去吧!大阜不在了,她一个人不容易,有点事做消磨消磨时间也是好的。”焕山是很理解和支持子霞的。 “把三个孩子丢下不管,去学什么识字班,你不带孩子你倒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衡把沪生往焕山怀里一丢,转身出去了。 子霞没有对公公婆婆透露半点消息,她猜想婆婆一定不会支持她,但是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子霞以十二万分的认真去学习,没几个月就认识了几千字,写出来的字也像模像样。 郑先生看到子霞练字的字帖大加表扬,很快,郑先生就教会子霞看懂暗语并且掌握暗语。 子霞在半年以后就能完全胜任这份工作了。 交通站送来的消息纸条被子霞藏在头发里,她用发钗别好头发,抱着沪生若无其事地出了门,店里焕山正在招呼客人,子霞抱孩子偶尔出去遛遛他也没觉得异样。 子霞抱着沪生,走走停停,有时甚至还会折回来,她机警地看着周围的人,在确定没有可疑的人跟踪后,子霞把情报小心地塞到指定的地方,再抱着沪生顺便在路边买一根糖葫芦回来。 有一次,遇到RB人在路口设置卡口盘查,一封重要的情报一定要及时送出,郑先生准备派其他同志绕道去送,子霞冷静地说:“时间来不及了,还是我来吧!” 子霞把那份情报折成很小的一个纸团,塞在牙缝里,抱着沪生去了。 RB人把子霞的头发都挑开了检查,沪生吓哭了,子霞冷静地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RB人一看这阵势,把子霞推一边去,去搜查下一个人了。 子霞穿好衣服,抱着沪生走到万航渡街尽头,拐个弯消失在人群中。站在远处看的郑秋知道一个心理素质优秀的地下工作者诞生了。一个全新的子霞出现在郑秋面前了。 第六章我还是做个编外的吧 子霞以她卓越的才能征服了SH地下组织全体成员的认同。组织里的同志?33?纷要求郑秋正式吸收子霞同志。 郑先生也找子霞谈过话,询问子霞的想法。子霞没有马上答复郑先生,她让郑先生再给她几天时间考虑考虑,要不要正式加入组织。郑先生尊重子霞的想法,让她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哥哥子辉来信了,柘山没人也没地了,待不下去了,庆城也没了江家投靠,子辉成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儿,他想来SH投靠妹妹一家。 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在柘山的那些日子,子霞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这个在RB人眼皮子底下传递情报都处变不惊的女人,也有儿女情长的一面。 可衡听说子辉想来SH是一百个不情愿,儿子死了,媳妇还不知哪一天改嫁呢!娘家人倒想来插一脚。到时候鼓动妹妹改嫁,丢下三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可苦了他们老两口。 焕山劝可衡别把人都想那么坏,亲家已经没了,子霞娘家就这么一个哥哥了,咱们作为亲家长辈理应照应晚辈。 “我的儿子都没了!我凭什么照应别人的儿子!”可衡一想起大阜就哭开了。 焕山知道从大阜死后,可衡的脑子就时好时坏的,跟她也说不清个道理。 他安慰子霞:“写信让哥哥来吧!你们兄妹也好多年没有团聚了。” 子霞知道公公是真心地待自己好,就像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婆婆可衡其实也是一个好人,大阜死后,婆婆就像没了魂的人一样苟活在人世间,但是还知道帮她好好照顾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需要她,这个家更需要她。 子霞写信让子辉尽快来SH家里的房子和土地都不要去想它了,只要人能平安到达SH就行了,来时的路费子霞也一并汇去了,她知道倔强又志气的哥哥就是没路费也不会和妹妹说的。 郑先生再来店里时,问子霞考虑得怎么样了? 子霞冷静地笑着对郑先生说:“郑先生,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加入组织,虽然我很希望成为组织的一员,大阜生前一直希望能加入组织,临了也没加入。”子霞说到这一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 “我的身后还有一个大家庭需要我去照顾,我的家人对我所做的事未必能理解和支持,我不想他们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和挂念我的安危,毕竟大阜已经是他们心头永远的伤痛了,我还是做个编外的吧!对于我要去完成的工作我会全心全意去完成的,这是我毕生的心愿和信念。” “好,子霞,我理解也支持你的想法。尽管你作为编外人员,但是组织同样肯定和认可你,你是组织的优秀一员!” 第七章RB人终于投降了 哥哥子辉是在二十天以后才到了SH的,这一路风餐露宿,子辉变得是又?33?又瘦,看到久违的哥哥,子霞抑制不住眼泪扑上去抱紧哥哥。 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又离开生活的故土,子辉早已被苦难的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光泽。背井离乡来寻找唯一的亲人是他最后一个活下去的信念。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来到了SH妹妹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妹夫大阜给RB人杀了,丢下三个孩子,亲家婆婆受了丧子之痛头脑都有点不清楚,妹妹又要开店又要照顾一大家子。妹妹也瘦了,也老了。 三个孩子从没有见过这个舅舅,都好奇地围着子辉转。 子辉来了以后,子霞的心情好了许多,哥哥在店里能帮子霞干许多事,以前都是公公硬撑着勉强去做,现在有了一个男子汉好多了。没事时兄妹两个人就会回忆小时候的往事,回忆在姆妈身边的日子。 子辉对妹妹现在的一些事很好奇,比如妹妹经常在店里很忙时放下手中的活,抱着沪生出去转悠。每次转悠的时间都不长,回来时子霞都是很谨慎地四处张望外面的情况。 子辉问过妹妹,妹妹说没有什么,就是出去转转。妹妹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了,子辉再看妹妹时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天真烂漫,多了几分生活的磨砺。三十出头的妹妹鬓角已经有了许多白发。可见这些年妹妹不止是生活过得苦,心里更是苦的。做哥哥的只能为她分担更多的苦难才对。 万航渡街上还照常有RB人的警车跑来跑去,但是早不似前几年那般嚣张和霸道了,警笛声也像是给人捏住嗓子眼的孩子叫不利索。 1945年就在一阵鞭炮声中来临了。 八月的一天,子辉从外面挥舞着一张报纸飞快地跑进屋:“子霞,RB人投降了!RB人投降了!” 街上的人们都挥舞着彩色的旗子,手拉着手,排成行,拉着庆祝的横幅。人声鼎沸,鞭炮声都要炸破连日阴霾的天空。 1945年8月15日,经过中国人民长达8年的不屈不挠的斗争,以及美利坚合众国对广岛长崎的原子弹轰炸,RB终于宣布投降,中国经过艰苦卓绝的8年抗战,终于取得胜利。 1945年8月15日中午,RB天皇裕仁发布诏书,宣布接受盟国的《波茨坦公告》,向盟国投降。至此,法西斯轴心三国中最后一个国家RB正式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法西斯轴心国的失败和反法西斯同盟国的胜利而宣告结束! 1945年起的每年的9月3日被定为抗战胜利纪念日。 第八章打不完的内战 RB人是给赶跑了,但是战争还没有结束。1945年国共和谈失败。内战又拉?33??了序幕。 万航渡街没有因为RB人走了就安静了,和RB人打完了,***又和共产党打内战了。街上照例是警车跑个不停,到处是抓共党分子的****。SH地下组织又一次遭到破坏,***的大规模抓捕共党行动比起RB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先生交代子霞组织内部出现叛徒,万航渡的这个地下交通站不能再启用,子霞同志暂时停止一切地下工作。等候组织的安排。 失去了一份倾注心血的工作,子霞脑子里那时刻绷紧的一根弦终于松下来了,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去店里忙生意。市面上的法币被禁用了,国民政府又发行了金圆券来代替,法币已经和草纸一个价了,金圆券又能用到哪一天?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子霞对腐败的国民政府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她让焕山不要去拿黄金白银兑换金圆券,把黄金白银统统藏起来,等法币不能用时就拿货去换货。 果然金圆券没多久就彻底成了一张张白纸。只苦了那些把家里储备的黄金白银换成金圆券的老百姓。 一个国家已经没法控制它发行的货币和金融市场了,那么这个国家离灭亡已经很近了。 江家的店成了万航渡街上唯一没有被金圆券吞没的店。 焕山和子辉都佩服子霞的深谋远虑。子霞凭借她做生意的头脑和做地下工作的冷静又一次让江家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郑先生离开了SH去了延安,临行前来看望子霞和孩子们,孩子们好久没有见到郑叔叔都很想念他。 “子霞,组织上对你在抗日那几年做出的贡献深表敬佩,我来是代表组织问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有一切生活和工作上的困难都可以向组织提要求,组织上会尽最大的力量帮助你。” “没有!对组织和党我什么要求都没有!”子霞回答得斩钉截铁。 “子霞,你有没有考虑过加入组织,为组织工作,成为组织的一员?” “不用了,大阜未完成的事业我已经替他完成了,就够了。我做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 “子霞,内战还没有结束,我此去延安,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回SH了,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SC同乡会找薛同志,你认识她的。她会帮助你的。”郑先生走了,带着对子霞的关爱和敬佩离开了SH日子还要一天天过下去,子霞把郑先生的话记在了心上,但是她从来没有去找过薛同志。 在那些最困难的日子里,子霞劝焕山和可衡把家里的值钱东西送到当铺里当掉换钱买米,也没有想过去找薛同志,不是她把郑先生的叮嘱忘记了,而是她从没有想过去麻烦组织,她觉得她当年为组织做的那点事不值当提。她甚至都不能算组织里的一员。比起大阜和那些为组织牺牲的人,她还活着,还好好活着,比什么都知足了。 子霞这辈子也没找过组织。 这一场内战打了整整四年。 1949年5月27日SH解放! 第九章重生 SH解放了,很快全中国都要解放了。一个全新的中国呈现在子霞面前。?33?是百废待兴却是当家做主。 万航渡街上的商户自发组织起来,把所有店里囤积的货物都摆上货架,保证货源充足,让老百姓不愁衣食住行。 这一年,川生已经十二岁了,最小的沪生也已经八九岁了。川生高小毕业了,进了万航渡街上的汇文中学,庆生还在万航渡上育才女子高小,沪生也上到二年级了。 子霞这时其实也才三十多岁,大阜走了八年了。子霞一直没有动过改嫁的念想,在这一点上焕山和可衡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子霞,子辉私下里也劝妹妹再往前走一步。子霞总是未置可否,拖着三个孩子,还有两个老人,子霞觉得没有哪个男人肯真心实意地为她挑起这个重担。与其拖累别人不如自己一个人再苦几年,再过几年川生大了就能帮妈妈分担了。 子辉来SH后,就住在万航渡的店里面,隔壁店的赵老板家有一个近三十岁的老姑娘,只是腿有点跛,耽误了婚姻。赵老板看子辉老实又肯做,倒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跟子霞提了几次要结亲的事,子霞也希望哥哥能留在SH落脚,回去和哥哥一说,子辉倒也同意见面看看。 两个大龄青年一见面倒对上了眼,老姑娘没嫌弃子辉一无所有还要靠给妹妹打零工,子辉也没嫌弃老姑娘年纪大了还跛着一条腿。两个人也没谈多长时间恋爱就打算把婚事办了,赵老板自是希望越快越好,子霞也没意见,第二年就把婚事办了,转年老姑娘还生了一个儿子,孩子生下来好胳膊好腿的,把赵老板乐得心里开了花。 生了这个儿子后,老姑娘就再也没有怀过了,街坊都说这是观音菩萨送来的孩子。 子辉的这个孩子也快四岁了。 万航渡街道上新成立了管委会,管委会是解放SH的解放军成立的,管委会的工作人员也都穿个军服,男男女女一个个都英姿飒爽。 管委会不单单管理老百姓的生活和工作,也对万航渡街上的商户进行管理。 管委会到每一家商户做过详细的调查,籍贯,年龄,住址,婚姻情况,家庭成员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还做了大量外围调查,对于瞒报,漏报,少报的都进行批评教育。这在解放前是从没有人做过的事。 子霞是个诚实的生意人,她把家里和个人的情况一一如实向管委会做了汇报,管委会的主任蔡大姐登记完情况,合上本子问子霞:“程子霞同志,你有没有加人过我党的某些组织?换句话说就是有没有为我们做过什么事?” 子霞顿了顿,摇摇头。 “那好,你算是普通小业主。希望你积极向党组织靠拢。” “好的,蔡主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不是吩咐,我们共产党不兴这个词,大家共同协商,共同建设新中国。” “对,共同建设,共同建设。” “这是一片新天地,每个人都是重生。” “重生。说得真好!可不就是重生嘛!” 第十章救国于危难 管委会的蔡主任是一个老八路了,蔡主任出身SH的一个资本家家庭,五?33?运动时受新文化思想影响,毅然决然地脱离封建家庭,走上革命道路。 解放后,在军队从事文化宣传工作的蔡大姐被组织调到SH任万航渡的管委会主任。一是蔡大姐是SH本地人,对SH的风土人情熟悉,二是蔡大姐有丰富的敌占区工作经验,对那些SH的工商界情况了如指掌。 1949年的SH百废待兴,***逃往台湾前夕,把SH市储备的大量黄金,白银,外汇,以及重要工业资源席卷一空。留给共产党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SH重振SH工商业就需要大量资金和人力。人民群众对建设新SH开创新生活充满了希望和热情。 管委会在万航渡最繁华的三岔路口搭了一个募捐的台子,台上是战区文工团的演员自编自演的新剧《毁家纾国》,台下是蔡主任带领管委会的工作人员摆着募捐箱子号召万航渡的商户和群众积极为国募捐。 商户们纷纷拿出银元募捐,拿不出钱的就拿货物,甚至还有群众把戴的金银首饰下下来丢进募捐箱。街上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子霞的店里没有多少现钱,她让焕山回祥云弄把家里存下来的银元拿来。这些银元在解放前没钱买米时都没动过,现在却要捐出来,焕山有点想不通。 “爹,大家都在捐,我们多少都要捐一点,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一个态度问题。”子霞耐心开导焕山。 “共产党不在乎你捐多少,在乎你捐不捐。你的政治立场要表明给大家看。” 焕山似懂非懂子霞的话,但是子霞现在是个有学问的人,家里的事现在都由她拿主意。反正听子霞的话不会错。 可衡一见焕山要拿钱捐款,死活抱着装钱的铁匣子不撒手。 “又是子霞出的主意吧?为什么事事都听她的安排?” “不听子霞的难道听你的?每次听子霞的都错不了。你给我!”焕山一把抢过钱匣子。 子霞把钱倒出来数了数,三十块银元,一家人的全部积蓄。 子霞拿出十个银元交给焕山:“这个留着买米买菜,还有川生他们的学费。不够我再想办法。其他的我全捐出去。” 焕山看子霞拿了大头捐出去一时有点肉痛,到底没有说什么,子霞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的。 子霞走到募捐箱前把手里的钱递给蔡大姐:“蔡主任,这是我代表我们全家捐的二十块银元。” “啊呀!,子霞,你捐这么多啊!家里还有钱买米吗?就是一个心意,你可别把吃饭钱都捐出来了。” 蔡大姐的话引起了周围人善意的笑声。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是我应该的。” “说得好!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你们大家要向程子霞同志学习。学习她这种毁家纾国的精神。” 第一章来自组织的关心 蔡大姐自打和子霞接触后,就喜欢上了子霞。得知子霞守寡多年没有改?33??,蔡大姐更是做子霞的思想工作,劝子霞不要抱着旧社会的封建思想,什么从一而终,好女不事二夫,全是封建思想,就是把咱们妇女不当人看,凭什么男人死了老婆可以再讨,女人死了男人就该守节? 蔡大姐告诉子霞她自己就是在第一个丈夫牺牲后又嫁给现在的丈夫。 “子霞,没什么丢脸的,新社会提倡婚姻自由。如果家里老人有意见,我来做工作。” 对于热心肠的蔡大姐,子霞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不是没想过再嫁,实在是忙不完的事,哪有时间啊?再说在哪找那么合适的人啊? 蔡大姐对子霞拍胸脯保证这事包在她身上,她一定为子霞谋一桩好姻缘。 子霞对蔡大姐的话一笑而过,也没当真,没想到蔡大姐却把这事当成正经事来办了。 这不,这一天,蔡大姐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穿军装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像模像样地到子霞店里来了。 正在忙活的子霞以为蔡大姐又要来调查什么情况,放下手里忙的事,招待蔡大姐他们进厢房坐下来谈。 蔡大姐和子霞拉起了家常,那个男人只顾着低头假模假式地写着什么,时不时抬头飞快地扫一眼子霞,子霞看他在本子上胡乱画着字。 “这是我们管委会的杨秘书,杨帆。也是我们的老同志了。1936年就入党了。”蔡大姐看一眼子霞突然转移了话题。 “杨帆同志办事沉稳,性格随和,写得一笔好字,是我们大军区的书法家。” 看子霞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蔡大姐知道还是要把问题说到正题上。 “哦,杨帆同志的妻子去世两年多了,杨帆同志一直没有找,这不,我想起来你也是一个人,就自作主张地带杨帆同志来见一见你。”蔡大姐倒是个爽快人,马上就把话挑开了,搞得子霞和杨帆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们共产党人都是直肠子,看着合适就处处,看不对眼就当是多个朋友,不挺好嘛!”蔡大姐推推杨帆:“你是男人,你先表个态,行不行?” “我没什么意见。”杨帆立马回答。 “那你呢?子霞同志?” “我,我,我还没想好,我再考虑考虑。”事情来得太突然,子霞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还没看清杨帆的模样呢。 “也好,女同志嘛!考虑的问题多些,你再想想,我过两天再来听你回话。”直爽的蔡大姐拉起杨帆就走了,留下还没回过神的子霞。 突然有人关心自己的感情事,子霞有点不适应,家里的老人,孩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呢!总得他们都不反对才行吧! 其实子霞也想有个人能和自己一起挑起这个家。一个真心待自己和孩子的人。 第二章家里炸开了锅 蔡大姐真是个急性子,还没等到子霞想好怎么答复她,第二天她就找到?33??祥云弄子霞家里。 刚从店里忙完回家的子霞正准备休息,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竟然是蔡大姐。 “子霞,考虑得怎么样了?”蔡大姐开门见山就问。 “我还在考虑,要不明天你到我店里我再告诉你。”子霞急着想拦住蔡大姐的话匣子。可是蔡大姐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焕山忙着去泡茶,可衡也拿来花生。 蔡大姐在这一片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焕山和可衡看到共产党这么大的官都亲自来家里登门,都有点受宠若惊。他们并不知道蔡大姐因何而来,子霞从没对他们提起过蔡大姐介绍对象的事。 “蔡主任,今晚光临寒舍,我江某人不胜荣幸,不知蔡主任所为何来?”焕山激动得把肚子里能用上的词都一股脑说出来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子霞没有对你们提起吗?这孩子!”蔡大姐放下手里的茶杯。 “我给你们家子霞介绍了人,我们管委会的杨秘书!” 蔡大姐的话一下子就让焕山和可衡停下了手里忙活的事。焕山和可衡面面相觑,没了声音。 站在一旁的子霞不知如何是好,想制止蔡大姐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对子霞改嫁不会有什么意见吧?”蔡大姐扭头反问焕山和可衡。 “现在可是新社会了,我们共产党是提倡恋爱婚姻自由的,我们妇女翻身解放当家做主了。” 焕山诺诺地点头:“蔡主任说得对,我们没意见,一切听子霞的,她自己的事她自己做主。” “那就好,子霞你看家里老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你就早点考虑好,尽快答复我,杨帆那头等着回话呢!” 蔡大姐说完站起身:“我走了,你们忙吧!不用送了。” 蔡大姐前脚走可衡后脚就哭开了:“我可怜的大阜啊!” 焕山急忙关好门窗,“你哭什么!让邻居听到还以为什么事呢?” “我哭我可怜的儿子死得惨啊!留下三个没爹的孩子,妈妈再嫁了人,孩子就成了孤儿啊!” “妈!我就是改嫁也不会抛下孩子不管的,你想哪去了。”子霞看不得可衡的哭,但是也不理会可衡的多虑。 “就是带着孩子改嫁又怎样?那后爹能和亲爹比吗?” “妈!你想哪去了,我不还没答应蔡大姐吗?“ “等你答应了就晚了,腿长在你身上,你不说走就走。”可衡不依不饶。 焕山站在一旁,看子霞和可衡一人一句来,他按住妻子。对子霞说:“孩子,我们不是不同意你再望前走一步,你这么年轻让你守着这个家,守着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是有点不公平,我们就是希望你再等两年等孩子大些,或者能找个真心帮你扛起这个家的人也行。” “爹,我知道,我不会抛下你们和孩子,去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子霞牵起可衡和焕山的手和自己的手握在一起。 “我和杨秘书先处处看,看他对你们和孩子怎么样,如果不合适,我断不会同意交往下去的。” “好吧!孩子,你是个有主见的人,我们知道你会掌握分寸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安顿好爹妈,子霞准备回屋睡觉,开门却看见川生带着弟弟妹妹站在门外。 “川生,你怎么还不带弟弟妹妹睡觉去?”子霞俯下身摸摸儿子的头。却被儿子一把推开了。 “我不要后爸!我爸爸死了!”川生丢下弟弟妹妹跑回房了。 子霞楞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安慰儿子。 庆生拉一拉子霞的衣角,“妈妈,你是要给我们找后爹了吗?” 还不懂事的沪生也抱住子霞的腿:“妈妈,我们不要你走,我们不要后爹!” 子霞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的问题,自己还没有考虑清楚的事,家里人已经告诉她答案了。没有一个人接受即将发生的一切,不管它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都采取反对来回应。他们不接受任何来自外界的人和事。他们要的是一个忍辱负重压不垮的子霞。 第三章好看的鞋未必合脚 子霞是个有主见的人,她没有因为家里人的反对就回绝蔡大姐,她有自?33??的主意,杨帆从外在条件看都不错,如果不深入了解就回绝了,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那就先处处看吧! 蔡大姐一听子霞同意和杨帆接触接触,高兴得像是自己的女儿找到合适的对象一样。 “你蔡大姐看中的人准没错。杨帆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刚到部队时才十七八岁,一个新兵蛋子。一转眼都三十多了。”蔡大姐发出一声感慨。 “你们先好好接触接触,这谈恋爱就是要好好谈嘛!星期天休假我让杨帆打两张电影票带你看电影去!”风风火火的蔡大姐说完就忙别的事去了。 星期天,杨帆早早就来店里找子霞,手里攥着两张粉红色的电影票。子霞把店里的事交给焕山就和杨帆出了门,一路上街坊邻居都好奇地看子霞和管委会的人一前一后走着。不像是谈工作,倒像是谈恋爱。 杨帆个子比子霞高出大半个头,穿上军装更有股子军人的气势。子霞跟在他后面看他背挺得笔直,身板也是很魁梧的。 蔡大姐说杨帆是SD人,脾气直爽,以后好相处。 他们是到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大光明电影院是SH最好的电影院。 看的电影是一部爱情片《恋爱之道》,是冯喆和舒绣文演的。倒是挺适合谈恋爱的人来看,电影院里也都是年轻的恋人,像子霞杨帆他们这么大年龄的人真不多,子霞都有点不好意思。 电影散场都已经傍晚了,他们下了电影院的台阶准备找一家小饭馆吃点东西。 电影院门口有许多卖瓜子零食,卖花的,还有许多乞讨的孩子。 一个小乞丐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一个破碗走到子霞和杨帆面前,孩子和沪生一般大,头发因为肮脏粘在一起成了团,手指甲里也满是污垢,一只鞋是布鞋,另一只却是不合脚的拖鞋。 小乞丐把碗伸到杨帆面前,杨帆嫌恶地一把推开了那个破碗,拉起子霞就走,身后传来碗掉到地上的碎声,紧接着就传来小乞丐的嚎啕大哭声。 子霞的心被那哭声搅得没了吃饭的心情,她放开杨帆拉着她的手。 “我有点累了,不想吃了,我想回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子霞说完丢下杨帆就过了马路,一辆电车刚好经过,等电车看过去,杨帆已经看不到子霞的影子了。 子霞一个人沿着南京路漫漫走回去了,一路上她都在想明天该怎么对蔡大姐说,这个杨帆不适合她,一个对孩子没有爱心同情心的人是不能做她程子霞的男人的。 再好看的一双鞋如果不合脚是穿不了的。这个道理子霞是最清楚的。 第四章从长计议 杨帆以为子霞是不好意思和他单独下馆子,绝没有想到子霞已经在心里?33??定他了,他催着蔡大姐来探探子霞的意思。 蔡大姐听到子霞说杨帆不合适时,张开的嘴巴都合不拢。 “子霞,你倒是说说看,杨帆哪点不合适了。” “蔡大姐,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行,杨帆同志是挺不错的,就是不太适合我。” 蔡大姐不依不饶非要子霞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没感觉吧!”最后逼得子霞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感觉?啊呀!程子霞,我还没想到你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呢!”蔡大姐倒也不为难子霞,她说,杨帆不行就算了,她再寻摸合适的人选介绍给子霞,她一定要把子霞的终身大事解决掉。 “再说吧!从长计议!”子霞早已没了见面的兴致。 焕山和可衡听说子霞把那个管委会的秘书回了,心里其实都松了口劲,但是表面上都安慰子霞不合适就再找找看。 “爹,妈,以后再说吧!” 焕山对可衡说:“不知道子霞咋回事,和那小子出去看场电影回来就否了人家。” “一定是那家伙有什么地方让子霞不待见了,他自己还未必知道呢!”到底可衡了解子霞比焕山多得多。 “要不要再问问子霞那孩子?她是个有心事都闷在心里的人。这不好。”焕山问可衡。 “我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她吧!不急这一时半会。” 可衡对这个结果其实是很满意的,她知道子霞的心气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上的,子霞这么快就否了那个姓杨的,如果她没有猜错一定是那个姓杨的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让子霞找出毛病了。她心里最清楚,子霞是个看重孩子的人。谁能对孩子好,谁就能俘获子霞的心。 想到这,可衡笑了,她太了解子霞这孩子了。 子霞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耳朵里总是想起那个小乞丐的哭声。那一声碗掉到地上的清脆声就像刚刚发生一样。那个和沪生一般大的小乞丐,也是父母养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失去了父母的庇佑,沦落街头成了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如果父母看到这一幕还不心碎吗? 繁华的南京路上有多少这样的小乞丐?十里洋场的大SH又有多少这样失去父母的孩子?子霞陷入了沉思。 子霞从没有时间去认认真真想这些问题,她没有想过还有许多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大的流浪儿在这座流光溢彩的大都市的某个角落苦苦挣扎。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某个墙角瑟瑟发抖,等待熬过寒冬。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是他们唯一一件御寒的冬衣。 子霞有了一个主意,她要为那些SH街头的流浪儿争取一份保障。让新社会的阳光照到每一个孩子的身上。她决定找蔡大姐共同协商,成立一个孤儿救济站,拿出自己的积蓄,收容街头的流浪儿童,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 她希望再也不要在大SH的街头看到小乞丐的身影。她甚至希望在全中国都不再有流浪儿的身影。 第五章慈善是一项事业 说干就干,子霞知道凭自己一己之力是没法完成的,她必须借助组织的?33??量。 她找到管委会的蔡大姐,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蔡大姐听,蔡大姐一听子霞的想法,马上表示支持。蔡大姐告诉子霞,组织刚刚解放SH没多久,许多工作还没有开展起来,真需要像子霞这样有觉悟,有责任感的群众为组织分忧解难。 蔡大姐立即着手筹备关于收容流浪乞讨儿童的方案。管委会的上级领导——SH市人民政府,也为万航渡管委会的这个政府提案召开了专门的讨论会,会议全票通过方案,着令万航渡管委会成立SH市流浪乞讨儿童救济站。 子霞把店里的事全盘交给焕山打理,自己天天跑救济站筹备的事。可衡对子霞成天不着家颇有微词,焕山劝她想开点,因为蔡主任都支持子霞干的事,他们做为家里人可不能拖后腿。 子霞现在成天就在SH的大街小巷找寻流浪乞讨儿童,见到没有家长照看的孩子就问他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确认后就送到临时救济站。在大光明电影院门口,子霞找了几天也没有看见那个被杨帆推开而摔破碗的小乞丐。大光明电影院门口有很多这么大的乞丐,他们不是因为贫困被父母遗弃,就是因为战争而失去父母。 子霞问一个没穿鞋子,赤着脚的乞丐有没有看见一个和他一般大的乞丐,被人推倒摔破了讨饭碗。 “你是说小虹口吧?”小乞丐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都在大光明门口讨饭应该彼此熟悉。 “他现在在哪儿?”子霞激动地问。 “死掉了!”小乞丐不以为然地说。 “你说什么?前几天我还看见他的,怎么突然会死了?”子霞难以置信。 “死了三四天了,好几天都没讨到吃的,他又有病,没扛过去就死掉了。”小乞丐似乎经常面对死亡,早把生死置之身外。 “他还有病?他到底是病死的还是饿死的?”子霞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像一朵花凋零在春天里。 “我们这些没爹没妈的要饭孩子都是这样的,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迟早的事。“ 子霞回来时脚步异常沉重,她深深地自责,那一天如果她对小虹口伸出了援手,也许这个孩子就活下来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没有感受到来自社会的温暖。一个还没有绽放的生命就凋零了。 子霞现在更觉得她身上的担子很重,在SH有成千上万这样的孩子等着她解救。在全中国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孩子等着人们去帮助。 救济站很快就收容了第一批两百个流浪乞讨儿童,这些孩子刚来时都看不清长得什么样,管理员阿姨为他们洗澡更衣后一个个都是那么活泼可爱,尽管在街头流浪了许久却不失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子霞摸着他们因为长期风吹日晒而黝黑的小脸,心里一阵阵酸楚。慈善是一项持久而任重道远的工作,它不止要求人们有一颗天下大众皆是我亲人的慈悲心怀,还要求人们管理和教育好这些收留的孩子,不单单是要给他们温饱,还要让他们受教育,有文化,做个对新中国有益的人。培养远大于抚养。 救济站的孩子都知道这个救济站是子霞一手创办的,孩子们亲切地叫子霞“程妈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孩子,子霞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 ” 第六章公私合营 1956年全国开始逐步实施“公私合营”方案。所谓“公私合营”就是由国33家对私营企业,工商业的资本主义私股的赎买改行“定息制度·”。统一规定年息五厘。生产资料由国家统一调配使用,资本家除定息外,不再以资本家身份行使职权,并在劳动中逐步改造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消息一传开,万航渡街上的商户炸开了锅,这不就是把自己经营多年的店铺拱手送给共产党嘛!商户们没法接受,哭闹的,耍横的,拼命的都有。 焕山和可衡也想不通,但是因为子霞现在在管委会担任救济站站长的职务,好歹算半个公家人,他们不敢明着反对,但是也迟迟不签字同意。一时间改造工作陷入僵局,管委会蔡主任把子霞抽调到改造部工作,让子霞第一个做自家的思想工作。 子霞回来劝焕山和可衡,这是大势所趋,迟早要交出去的,早交出去比迟交要好。 “你说得倒轻巧,家里几代人打下的家业,拱手送人了,你还帮着做工作!你这个媳妇当得好啊!”可衡一阵夹枪带棒。焕山生怕邻居听见急得关上门。 “你有什么好好和子霞说,她现在是公家人,端人饭碗自然要替人说话。” “爹,姆妈,你们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管委会派我第一个做你们的思想工作,自然是要你们做个表率给周围商户们看,如果我程子霞的家人都不支持党的工作,那还能说得动别人吗?” “你都是要我们无条件地支持你,可你想过店交出去了,以后我们靠什么养活一大家子,靠什么供三个孩子读书?” “姆妈,你不要考虑这些问题,我在管委会详细阅读了文件,国家除了每月的定息钱外,还安排爹和你继续在店里工作,拿固定工资,而且期限是十年。再过十年孩子们也都出来了,你们也该退休养老了。” 子霞的一番话,平复了焕山心中的疑虑,也打消了可衡心中的后顾之忧。 万航渡街上的商户看到江家第一个参加公私合营,都有点意外,纷纷向焕山打听,到底该不该合营? “合营吧!现在自己主动合营比以后别人催着你合营要好啊!这就是个迟早的事,国家的政策你不支持哪行呢?” 商户们将信将疑,仔细一想焕山的话也不无道理,没多久,商户们就三三两两地签字同意了,一场如火如荼的公私合营运动在大SH首先拉开序幕,紧接着全国都开展起来了。 现在焕山和可衡每天第一个到店里,店里新增加了几个成员,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合作化店的一员,大家都是同事。每月拿同样的工资,焕山和可衡不再是老板了,大家对他们依然很尊重。 子霞在公私合营改造运动中,因为善于做群众思想工作,让万航渡的公私合营运动提前完成,而被组织嘉奖,万航渡的管委会也因此受到军委通报嘉奖。 蔡大姐对子霞现在是一百个佩服,她决定让子霞成为管委会的骨干分子。 子霞婉言谢绝了蔡大姐的好意,她只希望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于公于私都无愧的人。 一转眼,川生都十八岁了,就要上大学了,就连沪生也要上高中了,孩子们说大就大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子霞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过去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已经把那段经历忘得一干二净了。她从不对别人提起,也希望没有人还记得曾经的子霞。她希望被人们记起的是强子,是大阜,是郑先生,是千千万万为了新中国而献出生命的人。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带走许多往事,也留下许多回忆。 第七章川生要参军 川生高中毕业没有像子霞预想的那样,去报考大学,而是选择了报名参?33??。这一次家里一边倒地全票反对川生的决定。 就连子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川生不想念大学。读书识字念大学一直是子霞最大的梦想,放到儿子这却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家里好不容易能出个大学生却不愿意上,焕山和可衡好说歹说让川生给个理由。 “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想参军做一个解放军战士。”川生主意已定,态度坚决。 “不行!没有我的同意你哪也别想去。你给我好好地上你的大学!”子霞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为了防止川生偷偷报名参军,子霞让可衡收好家里的户口本,还亲自到区征兵办打招呼,他们家的川生不能走。 川生找不到户口本,去征兵办人家又要他一定得有户口本才行。他知道一定是妈妈搞的鬼。川生气得躺在床上不下楼,不吃也不喝。绝食抗议。 头一天,子霞还对可衡说,随便他怎么折腾,饿了他自然晓得下楼来吃饭,别管他。 疼爱大孙子的可衡,盛了碗饭送到川生房里,劝川生吃饭,川生背对着奶奶,就是不说话。 第二天,可衡再上去,看到头一天送的饭菜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这才慌了神,忙下楼找子霞商量。 川生的一意孤行也惹恼了子霞,“不管他!饿死活该!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你们娘儿两个都一个驴脾气!孩子不懂事,你做娘的也跟着不懂事。”可衡气得直落泪。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子霞决定找川生好好谈谈。 子霞手里捧着晚上刚做的热腾腾的饭菜,上了楼,敲敲川生的房门,里面没有人搭理,子霞用力推了推,门没锁。 子霞放下碗,坐在儿子床头,儿子还是那个姿势,背对着人,用被子蒙着头。 子霞知道儿子一定没有睡着,只不过不想理会她。 “川生,你从小到大最听家里人的话,家里人不同意你参军肯定有他的道理。你知道为什么不想你参军吗?”川生依然没有吭声,但是子霞知道他一定在认真听她的话。 “你还记得爸爸是怎么死的吗?那时你还小可能有些事不记得了。你爸爸是一名没有正式加入党组织的地下工作者,在一次送情报的途中被捕,然后在76号被敌人活活打死了。这是我们家一段不愿意被提起的事,你爸爸牺牲后,爷爷奶奶受不了打击,一下子老了。要不是看着你们三个孩子还要抚养,他们也许都活不下去了。” “参军就意味着随时要上战场,就意味着时刻要面临死亡。我们家已经不能再面对打击了。爷爷奶奶老了,他们只希望平平安安地看你们长大成人。”子霞第一次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那痛苦的回忆又一次让她想起。 背对着的川生慢慢转过身子,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子霞。 “妈妈,你不是一直都支持政府的工作吗?踊跃报名参军,保家卫国,也是政府号召的。你怎么也会有这么自私的想法呢?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不敢也不愿意送儿子参军,那还有人保家卫国吗?” “川生,妈妈支持政府的工作,也为这份支持牺牲了许多,但是人总是有一点私心的,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私心,作为母亲难道过分吗?现在解放了,我希望用你爸爸的死换来你的平安,让你能把书念下去过分吗?” 子霞说到这,流下了眼泪,她第一次对组织有了自私的想法,还没有被儿子理解,她感到很难受。 “妈妈就说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饭还是要吃的,爷爷奶奶为你绝食都急的吃不下饭了,你可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绝食让爷爷奶奶也跟着挨饿。” 第二天一早,川生就回到学校去了,可衡到他房里看看,桌上只剩两只空碗。 第八章家里出了个大学生 川生其实是个读书很不错的孩子,在学校里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考?33??所像样的大学对他来讲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要考哪里的大学呢?家里人都希望川生就考SH的复旦公学,圣约翰大学,南洋公学都不错。但是川生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要考BJ大学。 焕山和可衡舍不得孙子离开身边,他们让子霞做川生的思想工作,这一次子霞没有依他们的心愿。 “爹,姆妈,孩子想去BJ是好事,他有那个能耐,就让他去念吧!BJ是首都,毛主席都在BJ能去BJ多好,说明我们家川生有本事。” “我们南方人怎么吃得惯北方的大馒头?连水都没有我们的好喝。”可衡看着即将远离自己的孙子,心里难受死了。 “那全国有那么多人都到BJ去了,不也生活得很好吗?我们不也是从庆城来SH的吗?” 过完夏天川生就要去BJ了,可衡天天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川生吃,生怕川生到了BJ就吃不上大米饭了。 子霞在救济站的工资其实不算高的,每个月只有二十块钱,但是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还是要给他多准备点东西。 子霞带川生去街上挑选要带的东西,川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让妈妈能不买的东西就不买,家里有现成的就带家里的。 “总是要买个新脸盆,新毛巾什么的,被子妈妈也给你准备了新的,再买一身新衣裳,到了BJ可不比在家,穿得像样点。” “妈妈,家里经济条件就这么多,不要跟别人攀比,我身上这身衣服也是去年做的,挺好,我就穿它去BJ懂事的川生让子霞觉得更不能亏待了儿子。子霞坚持给川生买一套毛料的衣服,看到儿子穿着新衣服,像极了死去的大阜,子霞在那一刻都有点恍惚。 终于到了要送川生去BJ的日子,头一天,可衡就一夜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起来给川生准备早饭。 “孩子多吃点,到了BJ就吃不上大米饭了。” “奶奶,馒头我也能吃得惯,别人能吃我就能吃。您别担心了!在家和爷爷把身体养好,寒假我就回来了。”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来了,焕山和可衡还隔着车窗拉着川生的手不放。 “爷爷奶奶,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妈妈,我走了。” 又一次面临分别的时刻,子霞也有点不舍,她想起川生小时候在SC刚出生时那可爱的模样。好像还发生在昨天,一转眼川生就大了,就离开自己一个人去生活了。三个孩子一个个长大都会离开家,离开自己去独立生活。他们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就像她曾经离开姆妈和哥哥开始自己的生活一样,一眨眼就是一辈子。 第九章来自饥饿的记忆 1960年,************的第二年,也是灾情最重的一年。全国各地都面临吃不33饱肚子的情况。 大SH也没有因为它得天独厚的政治经济地位而幸免于难。到处是面黄肌瘦的人们。 江家的两个孩子庆生和沪生都到了长身体的时候,特别是十八岁的沪生,天天嚷着没吃饱,饿得很。焕山和可衡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把能省下的都省给孩子们吃,可是也架不住供应只有那么一点点。 子霞每一餐饭都等到最后才上桌吃,她想等孩子们都吃饱了再吃,其实哪有什么吃得饱啊!每天盛到桌子上的只有那么一锅稀得可以照得见人影的稀饭。一碗豆腐,一碗咸菜。可衡每次都是先给沪生盛,把最下面的硬一点的米粒捞给永远吃不饱的沪生,给沪生盛完以后,可衡会用勺子把锅里剩的稀饭搅匀了,然后再给大家盛,庆生也想吃厚一点的稀饭,奶奶说女孩子经得起饿,不能跟男孩子比,男人饿坏了就伤了身子,气得庆生撅起了嘴,直怨奶奶偏心眼。 一开始时,是一天吃一顿稀的,到后来改成两顿稀的,很快就是三餐稀饭了。到了下半年,稀饭里的米都数的清了,只好掺一些玉米,荞麦。 焕山每一顿都吃得很少,他想省下一点给孩子们吃,自己老了,吃多吃少都一样。子霞把自己碗里的稀饭划拉给公公,焕山推辞说:“子霞,你还要上班,不吃饱肚子走不动路,我和你娘在家里不用工作,又不花力气,少吃点没关系。” “爹,你们年纪大了,更经不住饿,没有营养是要生病的。” “我知道,年纪大了是真吃不下了。” 一碗稀饭被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被推到子霞碗里。 焕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到了年底竟然卧床不起了。子霞找救济站的陈医师来看看,陈医师看过后对子霞说:“其实什么大毛病都没有,就是缺乏营养。如果有好的营养品补一补很快就能好起来。” 在哪去找营养品?现在家家连顿饱饭都没法吃上,营养品是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没有营养品子霞就想办法去买牛奶,家里没有钱,子霞第一次开口找人借钱,她找了最信任的蔡大姐,蔡大姐一听子霞的话,立马拿出三十块钱给子霞,让她赶紧想办法买点有营养的东西。 城隍庙的黑市上有人兜售牛奶,程子霞买了满满一大缸子,捧着香喷喷的牛奶,程子霞端到焕山床前。 “爹,你喝一点吧!是牛奶。” “你哪来的钱买牛奶?一定是借来的钱吧?” “你别管了,爹,你趁热喝吧!” “我不喝,你拿走,把借人家的钱还给人家,我江焕山一辈子也没有借过别人一分钱,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喝借钱买的牛奶。” 不管子霞和可衡怎么劝,焕山也不肯听。 到了第二个月,焕山病得越来越重了,营养不良还引起了他的肺气肿。 月末,焕山就不行了,家里写信催在BJ的川生回来,信寄出去没几天焕山就去世了,等到川生赶回SH时,焕山早已经火化了,骨灰寄放在殡仪馆。焕山生前最疼爱的大孙子川生到底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第十章还是回老家吧 焕山去世后,可衡就一天不如一天,天天念叨着,要把焕山的骨灰带回?33??家安葬。要回老家好好陪着老伴。 焕山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回老家安葬,遵照他的遗愿子霞他们把他的骨灰寄放在了殡仪馆。可衡天天吵着要回去,子霞也有了要回去的想法。 一晃来SH生活已经二十年了,子霞都忘记自己是那个来自庆城的乡下姑娘了。三个孩子在SH长大,说一口正宗的SH话,家里倒是只有子霞和可衡还像个外地人说着一口地道的庆城方言。 救济站的工作早已走上正轨,子霞手下有一班办事得力的接班人。子霞想辞去救济站的工作,带可衡和孩子回老家去。庆生高中毕业后在街道办的火柴厂上班,沪生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能说走就走的。 子霞想和孩子们商量商量回老家的事,话一说出来就遭到孩子们的一致反对。 庆生说自己在火柴厂的工作很稳定,干上几年就可以转正了,区里每年都有区办厂的转正指标。厂里还安排她进夜校深造,出来后还能进厂办办公室呢!她是绝不会回那个AH小地方的,她宁可一个人也要留在大SH沪生说自己马上要考大学了,他想报考南洋公学。他问妈妈庆城有像样的大学吗? 两个孩子的理由都是很充分,说得子霞无言以对。 孩子们生在SH长在SH对这个大城市有着说不出来的依恋,至于庆城只不过是父母长辈嘴里念叨的老家而已,他们对庆城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可衡现在脑子基本上已经糊涂了,成天抱着焕山的遗像说这不是她的家,她要回家。 孩子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婆婆却是天天盼着回去,子霞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庆生告诉妈妈,自己都二十岁了,是个大人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也能够照顾弟弟,不行的话就让妈妈带着奶奶回老家去吧!她和弟弟能够独立生活。 子霞想这未尝不是个好法子,孩子们有他们的世界,老人们有老人的天地。那就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吧!等过几年,孩子们愿意回老家再回去也行,在SH生活也可以。她会定期来看他们的。 说走就走,子霞找蔡大姐辞职,蔡大姐很惊讶,在SH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回老家啊?听了子霞的解释,蔡大姐表示理解,她告诉子霞,辞职就免了,她开一封介绍信给子霞带上,到了庆城交给当地的管委会,他们会给子霞安排相应的工作,就算是工作调动吧! 子霞谢谢蔡大姐对她这么多年的关心和栽培。临走还不忘给她安排好工作。 “子霞,你是个实诚的人,大姐就喜欢你这种品质,你到哪都会受到别人的欢迎。” 月末,子霞就带着可衡坐上了回庆城的火车,手里抱着焕山的骨灰盒,嘴里念叨着终于要回家的可衡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月台上庆生带着弟弟沪生跟妈妈和奶奶告别。 从此,一家人就天南地北了。 第一章物是人非 再见庆城已经是二十年后了,站在曾经熟悉的街头,子霞和可衡找不到?33??家的路了。 庆城街上没几个老人认得出当年“江泰和”家的老板娘和小少奶奶,毕竟二十年过去了,庆城和子霞他们都发生了许多变化。 江家的老屋交给了族里的宗亲管理,房子因为年久失修都已经破败不堪,里面还有一个远方亲戚一家住着,因为一直帮着照看房子,再加上只有子霞和可衡两个人回来住,他们没有让亲戚一家搬出去。 她们把楼上的一间空房间收拾出来,房间里因为常年没有人住,散发着一股霉味,到处是蜘蛛网,窗户也关不起来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对外的一面墙因为日晒雨淋都开裂了,墙面张着一条大裂缝像一张随时能吞下人的血盆大口。 这样的房间就是住人也要好好修缮一下才能住。 子霞把可衡安顿在亲戚的房间里暂时住下来,就去找修房子的工人。 庆城还是那个庆城,一条玉琳老街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街上走的人都是子霞不认识的,年轻的肯定都是子霞离开庆城以后出生的,年纪大一点的对子霞也没多少印象了,子霞提起来他们才反应过来,是江家人回来了。 房子很快就修缮好,能勉强住了。剩下的就是解决工作的事了。 子霞找到庆城的管委会,把蔡大姐开的介绍信拿出来。 庆城管委会的刘主任把那张介绍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啊呀!程子霞同志,你放着好好的大SH工作不干,跑到我们庆城这个小地方讨一碗饭吃干嘛?我真是想不透!” “刘主任,我婆婆年纪大了,一定要回故乡来,叶落归根嘛!我们做子女的只能依着她。” “可是我们庆城的管委会可不比你们大SH的管委会,我们这人手多,活少,早就超标了。你看!你带着介绍信来,我们现在还真没办法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要不,你在家等候通知好吧?” 出了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面刘主任对对面办公桌的人说:“真是脑子坏了,SH的工作不干,回庆城和我们抢饭吃,我哪有工作给她安排?她以为一张SH的介绍信就能随便找到工作了,等着吧!” 子霞来之前也想过,可能不那么好安排她的工作,没想到刘主任真的是一口就回了她,回家等通知不就等于不安排了。出了管委会的大门,子霞就把那张介绍信撕掉了。 她不信,她凭着一双好手好脚还养不活婆婆和自己!她程子霞这辈子就没打算靠过别人,她这辈子都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一条路来的,没有这份工作她照样活得好好的!她还会活得更踏实! 第二章没有办不成的事 失去了固定的工作·,就没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以后,每一分钱都要靠?33?己挣了。子霞从小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这点苦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庆城的玉琳老街西头新办了一家食品厂,食品厂刚刚开始兴建,缺少大批熟练工人,特别是懂食品加工的熟练工。街上张贴了招聘启事,一时间庆城许多在家闲着没活干的人都去报名,子霞听到消息也赶过去报名。 食品厂的接待室人头攒动,子霞给挤在门外不得进去。子霞看到来报名的大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自己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挤在人堆里特别扎眼。 每个人发一张表格,填好后叫号进去,叫到谁谁进去。 子霞填好表格等在走廊里。 等了好久才听到里面有个声音叫“56号程子霞,进来。” 子霞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干部,穿着干部服坐在办公桌后面,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这个人是那么熟悉,好像多年以前的朋友。 子霞仔细地看看这个女干部。 “怎么?程子霞,不认识我了?”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子霞就反应过来了:“雯雯姐姐!” 原来是心宽舅舅家的雯雯表姐! “我一看到表格上的名字就知道是你!子霞,三十年没见了,你还是那样。” 在庆城再次见到亲人,子霞抑制不住眼泪。 “雯雯姐姐,心宽舅舅还好吗?舅妈呢?” “他们都过世了,听说心莲姑妈也早就过世了。子辉哥哥还好吧?听说他去SH找你们去了。” “哥哥在SH成了家,生了孩子,现在在一家制药厂工作。” “子霞,你怎么从SH回来了?你公公婆婆还有你丈夫孩子呢?他们都还好吧?” “公公去世了,我是带着婆婆回来的,我丈夫早在解放前就去世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在BJ念大学,女儿留在SH工作,小儿子也留在SH准备考大学。” “子霞,你这是来食品厂找工作吗?你怎么一直没有工作吗?” “在SH是在管委会下属的救济站工作,这不,人回来了,工作也就没了。” “子霞,你来食品厂应聘真是来对了,你们家解放前不就是做食品的吗?你可是个现成的食品加工熟练工。” 雯雯姐姐是这家食品厂的业务厂长,她当场就拍板子霞进厂的手续。食品厂实行计件制,多劳多得,干得好的工人一个月可以拿到二三十块钱。 子霞进了食品厂就分配到了制造车间,主要是制造庆城传统糕点,这些都是以前江家的祖传手艺,子霞闭上一只眼睛都能做好的活。 雯雯姐姐还分配给子霞三个徒弟,让子霞把她那一身祖传绝活传帮带给更多的人,可不能让江家的手艺失传了。 子霞现在干劲十足,每天风风火火地家里厂里两头跑,忙得四脚朝天。 可衡回到老家后,反而好多了,脑子都清楚多了,她知道子霞现在在食品厂做师傅,还带着好几个徒弟,高兴得逢人就夸:“我们子霞现在做大师傅了!” 没去成管委会工作,对子霞来讲一点都没有遗憾,相反,现在这份工作更是她愿意做的,把她一手做糕点的手艺手把手教给那些虚心好学的徒弟,让江家的祖传手艺发扬光大比坐在办公桌上虚度光阴要充实得多。 第三章川生要回来了 这一年的夏天,川生就要毕业了,他来信问子霞,自己是留校当老师还?33??服从组织分配参加工作。 儿子能留在BJ在学校里做个老师挺好的,就像当年自己的父亲那样。子霞对川生是寄予了很大希望的。 川生的第二封信寄到庆城家里时夏天已经快结束了。 信里川生告诉妈妈,自己想了又想,决定不留校了,服从组织分配参加工作,而且是要求组织把他分配回原籍庆城来工作,川生告诉妈妈,兄妹三个都不在妈妈和奶奶身边照应起来也不方便,所以他做大哥的决定回老家来工作,方便照顾妈妈和奶奶,至于弟弟妹妹他们,随便他们是选择留在SH还是回庆城,都可以。 接到儿子的信,子霞是百感交集,她为儿子的孝顺和深明大义而高兴,也为儿子放弃BJ的工作和环境而感到可惜。 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子霞就赶到邮电局拍电报,让儿子别回来了,就留在BJ吧! 电报拍出去没几天,川生就回来了。 儿子黑了瘦了也长高了,长得更壮实了。看着风尘仆仆回来的儿子,还没有放下包袱就扑到妈妈怀里,抱着疼爱他的奶奶不撒手,楼上楼下到处看这栋自己家的老房子。 “妈妈,你就是在这栋房子里长大的,然后和爸爸结婚的对吗?” “妈妈,你以前住哪一间房间啊?是这一间最小的对吗?”儿子对这个祖屋充满了好奇,在妈妈眼里他还像个孩子一样,其实川生已经二十二了,自己像他这么大都几个孩子了,想到这,子霞忍不住笑了。 可衡听说心爱的大孙子回来不是放假,而是回庆城工作,陪着她们,再也不走了,哪儿也不去了。高兴得连声说好。 “还是我们家川生孝顺,奶奶没有白疼他。” “妈,你懂什么啊!孩子把BJ的大好前程放弃了,来庆城这么个小城市,哪比得上BJ啊!” “BJ有什么好?连大米饭都吃不上。” “你就知道大米饭!” “好了!奶奶,妈妈,你们别争了,反正我已经回来了!别的就不去想它了。”年轻的川生看着互相抬杠的奶奶和妈妈像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需要他来劝架。 “川生,知道不知道组织把你分到哪儿工作吗?” “庆城市管委会!”丢下一句话的川生已经跑到街上玩去了,人都看不到影子了。 啊?庆城市管委会?子霞楞在那儿,老天真是造化弄人,自己被管委会拒之门外,儿子却分配到管委会工作了。真不知道儿子的这份工作是不是老天爷刻意安排的,让江家的人到底是进了高不可攀的庆城管委会。那个刘主任还有理由拒绝BJ大学分配来的江川生吗?他要是知道川生是她程子霞的儿子又会做何感想! 第四章可衡也走了 川生回到庆城工作,出乎庆城人的意料,一个BJ大学的学生,放着BJ的工33作不要回庆城这种小地方。只有川生自己没有一点点不乐意,每天早早来管委会上班,见人就打招呼,又勤快,管委会没人不喜欢他。刘主任说,这个小伙子是哪家养出来的,太懂事了,教育得好啊! 可衡现在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守在街道旁等川生下班。 子霞每次都劝她,别等了,到了下班的时候孩子会回来的。 “我又没事,你让我干什么?我等我孙子是打发时间呢!” “好,好,随便你吧!你乐意等就等吧!别站在风口上,看着点车子。”子霞觉得婆婆老了以后越来越像个孩子一样,你要是不依着她,她能跟你闹个没完没了。难怪老话说:老小,老小。这人老了真像小孩子一样。 每天等到川生下班,看到孙子的身影可衡就像完成一天的工作一样,高兴地牵着孙子的手一起回来。这大概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了。 到了秋天,天渐渐凉了,可衡咳得厉害,子霞让她别去等川生下班了,风一吹咳得更很了。可衡想吃点药等两天看看能不能好点。 谁知,吃了药也不管用,可衡一天比一天咳得重,夜里咳得子霞都睡不着,起来几次看可衡。 也去了医院,一检查,哮喘加上肝脏坏死,医生说没有治疗的价值了,回去好好弄点好的给老人吃吧! 川生坚持要医生给奶奶治疗,子霞拉住激动的川生:“孩子,奶奶不行了,你好好陪陪奶奶尽点孝心就够了。” 把可衡从医院拉回来,没几天可衡就不行了,川生抱着奶奶哭成了泪人。 “孩子,别哭,奶奶是去找你爷爷去,你爷爷他一个人在下面孤孤单单,早就等着我去了。等奶奶走了,你要好好陪你妈妈,你妈妈这辈子跟着我们受了许多苦,没有享过一天福,你可要好好待你妈妈。你能回来工作,奶奶最高兴,这样奶奶走也放心了。”可衡的一番话让站在一旁的子霞泪眼模糊。 “妈,你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子霞,你小时候姆妈没有送你去念书,你还怪姆妈吗?” “姆妈,我不怪你,我早就忘了那些事。姆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孩子,姆妈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姆妈要走了,你不要再怪姆妈了,姆妈会保佑你们的。” 夜里,可衡终于停下了咳声,她静静地走了,带着许多遗憾,也带着满满的爱。 这天夜里,窗外第一场雪也静静地落下了,悄无声息地把大地披上银装。把那地上的枯草落叶都掩盖得严严实实的,走上去就留下一串脚印,纷纷落下的雪很快就盖起了脚印。清晨人们看到的还是一个完整的银色世界。 第六章该来的还是来了 工作没了,不等于就没人管你了。这不,子霞在家待了一个星期,柯队?33??就带着人上门来了。 “程子霞,问题想清楚了吗?材料写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遗漏没有写清楚的地方啊?” “报告柯队长,我又写了一份材料,写得很清楚了,该说明的情况都说明了,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 材料递到柯队长手上,她翻了几页,就把材料狠狠甩到地上。 “程子霞,我是给你机会坦白,你还是这副顽固不化的嘴脸。关于你在SH的那几年的情况,我们早就在BJ找郑秋调查清楚了,他都坦白了你是他手下的情报员,你还像没事人一样,说什么和郑秋没有什么关系。” “柯队长,既然你已经问过郑秋了,大概也知道我在当时只不过是个编外的地下交通员,我只是给党的地下工作做过一点事,这在当时和现在来看都不算敌人吧?” “程子霞,你不要狡辩,郑秋是潘汉年的手下,潘汉年现在被定性为大内奸,****你说郑秋能逃得了干系吗?你能逃得了干系吗?” “潘汉年是****大内奸?”子霞沉默了,SH解放后她还听说潘汉年是SH市副市长,********,郑先生的直接领导,没想到现在成了阶下囚,那郑先生岂不是也被打倒了。 “程子霞,你的问题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你是大****郑秋的老部下,我们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你不珍惜,那就等着在牢房里改过自新吧!” “你们凭什么抓我妈妈,她的问题根本就没有调查清楚,她是冤枉的!”川生从房里冲出来护住妈妈。 “让开!保护***分子是要坐牢的。”柯队长让人拉开川生。 川生死死地把妈妈护在身后。 子霞放下儿子拉着她的手:“乖儿子,让妈妈跟他们走,妈妈去把问题交代清楚就会出来的,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相信党!” “妈妈,他们要把你带到哪儿?我不让他们带你走!” “孩子,听妈妈的话,回SH找弟弟妹妹去,他们现在一定也受到牵连了,你是做哥哥的,妈妈把弟弟妹妹交给你,妈妈信任你,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妈妈,你是冤枉的,我要去找组织说明情况,我要去找蔡阿姨,她最了解你。” “儿子,不要去找任何人,记住,组织会还妈妈一个清白的!你不能因为妈妈再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大门外早已有一辆吉普车停在那儿,柯队长手下的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把子霞押上了车,川生哭喊着追着绝尘而去的吉普车跑了很远,子霞在车里大声喊着儿子:“去SH找弟弟妹妹,记住妈妈说过的话!” 声音被车子的轰鸣声盖住了,子霞只看到跑得跌跌撞撞的儿子,越来越看不见了。 第七章漫漫洗冤路 奶奶死了,妈妈又给抓走了,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川生一个人。 33想起刚回庆城时,每天奶奶等在路口迎接他下班,妈妈在家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仿佛还发生在昨天。一转眼,这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躺在这冰冷的家里。 他一定要帮妈妈洗脱罪名,妈妈是冤枉的,他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川生离开了庆城,回到SH真如妈妈所料,妹妹庆生受到妈妈的牵连被厂子劝退回家了,就连上大学的弟弟也因为妈妈的牵连而不能入团。 两个人正为没有钱去找妈妈发愁,却看到大哥回来了。见到久违的大哥,两个人还像小时候一样扑到哥哥怀里。 哥哥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妈妈被抓起来了!庆生一听就哭起来了。 “庆生,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救妈妈出来,妈妈是冤枉的!” “可是,哥哥,我们要怎么救妈妈出来呢?” “我明天去找管委会的蔡阿姨,她最清楚妈妈的情况。她也能为妈妈证明清白。” 万航渡管委会早已不在当年的位置了。川生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管委会的大门。 一进管委会的大院子就看见一群戴着红袖章的人正在围着一个人批斗。 这个人穿着旧制服,头发被剃得很短,有一边还剃光了,低着头,看不清脸,也分不清男女。脖子上挂着个大牌子,川生走近一看,牌子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打倒***分子——蔡舒文” “蔡阿姨!”川生心里一惊,再上前仔细看,真是蔡阿姨! 川生连忙从围观的人群中退出来,他甚至不敢再去仔细看看蔡阿姨。他仓皇地逃到街上,一口气憋在他的喉咙里出不来。他感觉一口热血涌上来,想吐却又吐不出。他感觉呼吸困难,像是被人压住要窒息的感觉。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曾经熟悉的万航渡街头,看着满大街戴着红袖章的人们像一群疯狂的小丑在围着他笑。他们笑他什么也帮不了妈妈,看着妈妈在监狱里受折磨,直到死。 就连蔡阿姨也成了****那个共产党的老干部,那个万航渡管委会的主任,都成了批斗的对象,川生走在街上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他打了一个寒颤。自己将要到哪里去为妈妈洗清罪名?现在还有谁能站出来为妈妈证明那一段尘封的历史? 去BJ去中央!去找毛主席!一个念头在川生脑子里一闪而过。在庆城他们找不到可以帮他们的人,在SH也没有可以帮他们的人了,只有去BJ了! 他相信党中央会给妈妈洗清罪名,因为妈妈曾经无私地为党做过贡献,妈妈是一个无名英雄,这一点党最清楚,妈妈是共产党优秀的儿女! 第八章狱中生活 子霞被关在庆城市的第二监狱,庆城其实只有这么一所监狱,因为是省?33??第二监狱,所以人们习惯性地把它叫二监。 子霞关在二监的女子监室里,现在的女子监室关的基本上都是右|派分子和*****分子。 子霞是作为还没有完全定性的右|派组织成员给关进来的。柯队长这几天还在准备材料,等材料齐了就能给程子霞定性了,她这段时间的工作也可以告一个段落了,挖出这么大一个隐藏的右|派组织成员,柯队长觉得自己的功劳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子霞在狱中每天的生活都很有规律,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号就响起来了,其实子霞早就醒了,她现在睡得很少,她担心三个孩子,能不能好好生活。有没有受到她的牵连。 六点就开始干活了,监狱里有自己的织布车间,子霞和女犯人们都分在织布车间干活。干到十二点就开始吃午饭,每人一碗米饭,一盘没有油水的炒白菜,一周一次加一份烧土豆。半小时的吃饭时间一结束就接着干活。 晚上七点结束车间里的工作,吃完晚饭,从七点半开始学习,中央文件精神。学习到十一点结束,熄灯睡觉。 干活子霞倒不觉得累,反正她一辈子都在干活,从没闲过。就是寂寞孤独让她受不了。 关在这里的人互相之间都不敢多说话,只要看到她们在交谈,监狱的管理人员就会过来制止。提醒她们互相之间不能串供,违者一次警告,两次记大过,加刑。 这么严厉的制度谁敢违抗?久而久之大家都学会了用眼神交流而不用语言交流。 监狱里没有热水,洗澡也是冷水,子霞在洗第一次冷水澡后有点感冒,她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年纪比她大的女人对她望了好几次。子霞冲她善意地笑笑,她也回一个微笑。 这是一个同监室的室友。 晚上子霞睡在被子里不住地发抖,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漆黑的监室里,有脚步声走过来,接着一床被子轻轻地压到子霞身上,又一床被子压过来。迷迷糊糊中子霞觉得暖和多了,盖了三床被子的子霞,在天亮以前终于发汗了,汗一出来,鼻子也通气了,感冒终于好多了。 天刚刚发白,子霞就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睛看看四周,隔壁床铺的那个对她微笑的女人挤到另外一张床上睡去了,还有一个从没有和她打过照面的室友也把被子给她了,她们都和别人挤着盖一床被子,两个人都蜷缩着。 子霞看到这一幕,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了。这些不敢和她说一个字的室友却勇敢地给了她最真切的关怀。 第九章联名信起了作用 子霞很快习惯了二监的生活,她现在用冷水洗澡都不感冒了。子霞现在?33??二监里女子监室的学习小组长。她主要负责给监室里的女犯人读书读报。 因为这个关系,她可以和其他犯人做简短交流,这是二监的监狱长给她特许的权利。 子霞很快就了解了监室里十二个女犯的情况,她们都和她一样是以右|派和*****罪名抓进来的,每个人进来以前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甚至还有担任领导职务的。现在都成了阶下囚。 子霞知道也许她们和她一样是被误解,被冤枉,被牵连的。但是外面的天是黑的,怎么还会看到太阳呢? 子霞没有想到,她的入狱牵动了许多人的心,川生在为她的事奔波,庆城也有一帮人在为她的事奔波。 子霞工作过的食品厂,从上到下都知道子霞是个任劳任怨,肯吃苦的人,虽然他们不知道子霞在SH的那一段生活,但是他们可以凭子霞现在的所作所为衡量子霞的为人处世。 食品厂的全体职工写了一封联名信寄到了庆城市革命委员会的办公桌上。 革委会的主席钱立本,拿到联名信因为不识字,还请他的秘书念给他听,秘书大致地告诉他信的内容。 他一听有这么多人联名写信保这个人很惊讶。 “一定是个冤案!重新调查!”小时候听惯说书段子里包公断案故事的钱主席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冤情! 事情被打回来重新审查,可气坏了柯队长,特别是钱主席还改了主意让别人去重新调查,把她这个始作俑者放一边去了。可是钱主席是八代贫农出身,根正苗红,现在正当权,谁敢违抗他的指令呢? 重新成立的调查组来二监再次提审子霞,告诉她,她的问题组织上还需要补充证据,全面调查,目前还把她暂时关押在第二监狱,等到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决定她的去留。她现在安心在二监接受改造,是金子不怕火来炼。 调查组还会去BJ和SH两地彻底查清她的问题,关于她的历史问题,不久就能查清。 子霞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地下飞到天上,食品厂的那些同事们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还能顶着压力为她写联名信,为她声援,钱主席能重视她的案子,重新调查,这些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不管调查的结果如何,她都将记得这些曾经为她伸出手的同事们。 外面的天虽然是黑沉的,但是那一缕破晓的霞光已经挣破乌云,在黑暗的天际撒一抹亮色。 天就要亮了。 第十章BJ传来的消息 川生在BJ奔波了好几个月,一无所获。他连BJ重要的党政机关的大门都没34法进去。 川生沮丧地来到自己的母校,想在回庆城老家前看看自己的老师,顺便问问老师有没有办法,川生已经想不起来还能找谁了。 川生曾经的班主任,BJ大学的田教授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曾经的得意门生。看着一脸愁苦的川生,田教授很不解,自愿分配回老家的川生回去没两年就成这副怂样了。川生把自己家的遭遇简单跟田教授说了一下。 田教授沉思片刻,对川生说:“我倒认识一个说不定可以帮到你的人,这个人曾经在四十年代的SH也从事地下工作,认识不少SH的地下交通站成员,是个老地下党了,这个人现在在中央外交部工作,是个大人物了,和我曾经是大学同学。” 川生一听激动地站起来,央求田教授带他去找这个大人物。 田教授起身找来笔墨,铺开宣纸。 “我给你写一封信给他,把你家的情况告诉他,你拿这封信去外交部找他,至于他肯不肯见你,肯不肯帮你的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因为我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和他联系过了,我是不方便亲自去找他的。我只能帮到这一步了。” “谢谢你,田教授,太感谢你了。我这就去找他。” “你全当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一定会有希望的,谢谢你的帮助!田教授。” 田教授说的这个人姓黄,在外交部的大门外候了几个小时,终于有人出来对川生说“进去吧!” 黄同志工作很忙,看到老同学的亲笔信,百忙之中抽点时间接待川生。 “你说,你是要找到一个可以证明你妈妈在SH从事地下工作的证明人对吗?” “对,黄叔叔,我爸爸妈妈都曾经是郑秋手下万航渡交通站的交通员。” “郑秋,我知道,在SH时我们经常·打交道。” “我爸爸曾经是万航渡交通站的情报传递员,在一次送情报过程中,中了敌人的埋伏,被76号抓住,给活活打死了,郑秋叔叔还曾经找过潘汉年去营救我爸爸,最后找了当时的SH市伪市长陈公博,但是可惜晚了,没有把我爸爸救出来。” “这件事,我倒是听说过,因为那时我正在SH的虹口交通站。” “对,黄叔叔,那个他们积极营救的人就是我爸爸!” “据我所知,万航渡那个交通站后来隔了没多久,就·重新启用了,而且还发挥了很大作用!送情报的是那个糕点铺的老板娘。听说那个老板娘机智又勇敢。” “对,黄叔叔,那个老板娘就是我妈妈啊!她现在找不到人证明那一段历史。所以被郑秋叔叔的案子牵连入狱了。” “万航渡交通站的情报工作在抗日期间起了很大作用,郑秋同志在那一段时期为党是做了一定贡献的,他手下的交通员个个也是好样的,我也曾经是他的部下嘛!” “黄叔叔,求你给我妈妈写一份证明材料吧!有了材料妈妈就能洗清罪名了。” “孩子,证明材料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写,但是我不能保证这份证明材料就绝对能被组织采信。一切还要看组织的调查,我是凭着我个人的良心去为一个曾经的战友做证明!我也请你相信组织,相信党!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黄叔叔,我相信组织,相信党,我妈妈也告诫我要相信党!” 拿着黄同志的证明信,川生恨不得马上飞回庆城去,妈妈就要洗脱罪名了,就要和他们三兄妹在一起了! 第一章拨云见日 川生是坐第二天的头班车赶回省城的,下了火车又马不停蹄地转汽车回?34??城,等到家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他带着这份证明赶到子霞所在的第二监狱,却碰了个钉子,二监的领导看了证明说,你拿这个给我们看没用,我们只认上级的释放通知,我们是不能证明你妈妈有没有罪的。 川生拿着好不容易得来的证明不知道该给谁。 回到庆城的家,弟弟沪生迎上来。知道哥哥找到了证明妈妈那段经历的人,沪生和庆生都很高兴,总算妈妈的事有眉目了。虽然还没有马上找到救妈妈出来的办法,但是事情总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川生比弟弟妹妹成熟得多,他知道九九八十一难才开始呢! 第二天,川生带着证明去了庆城市革委会,找了革委会的主席钱立本。钱主席看了证明对川生说:“江川生同志,你妈妈程子霞的事情我们革委会也在做外围调查,你这份证明也很重要,它从侧面证明了你妈妈在那段时间的经历还是有目共睹的,这不,有黄部长亲自给你妈妈写证明材料,足以说明你妈妈的事还是有许多人知道的。他们都能为你妈妈做证明。真理不怕检验嘛!” 钱主席让川生把证明材料放在革委会,等革委会的调查组完成调查后一并做为证据材料报请上级。 川生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他恳请钱主席快点给妈妈结案,钱主席说,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请他相信组织。 “428号,程子霞,出来。”子霞听到监室外叫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突然传唤自己,是自己的事有什么需要调查,还是已经定案了呢?子霞心里没有底。 “到!428号程子霞报告。” “程子霞,关于你解放前在SH所从事的事,组织上已经通过多方查找,找了相关证明人,目前已经初步可以肯定你隶属于SH市地下党组织,万航渡交通站。虽然站长郑秋是****分子,但是不影响你们做为他的部下所从事的革命工作。” “还有一些问题我们需要补充证据,你暂时还不能完全恢复自由,等我们把问题搞个水落石出,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也会对你的问题做一个定性。你回去等通知吧!安心做事,不要想太多。” 子霞除了不停地点头,什么都不知道说。一切来得太突然,是谁在帮助她呢?儿子,还是同事们?都不重要了,只要自己能证明清白,走出二监,重见天日,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乌云只能遮住太阳一时,却不能阻挡太阳的光芒照遍寰宇。 第二章登门拜访 时间过了好多天了,川生并没有看到有关妈妈的事被组织重新处理,监狱方面也没有什么消息。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呢?川生很着急,妈妈的老同事们来看望他们三兄妹,大家给川生出主意,让他去找找革委会分管的钱主席,还有人告诉川生,钱立本家就住在革委会大院的小二楼,红砖的小楼房就那一栋很好找的。 大家让川生不要空着手去,花点钱买点烟啊!酒啊!最不济也要买点麦乳精,罐头啥的。 川生听了大家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登门拜访好歹能看出诚意来。 川生把家里剩的钱好好理一理,还有三十块钱,买条大前门吧。再买罐麦乳精,就没剩下多少了。 钱立本的家很好找,革委会大院全是平房,住的也都是革委会的工作人员和领导干部。钱立本家住在唯一一栋二层楼。 小楼自成一体,有自己的小院子,独门独户。院子里栽了一颗桂花树,远远就能闻见香味。 川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上的门环。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高个丰满的姑娘出现在川生面前,这个姑娘梳着一条麻花辫,辫稍用红绢花扎着,这是很时髦的扎法了。姑娘穿着白色的确良的衬衣,一条绿色军裤扎在衬衣外面,看上去英姿飒爽。 “你找谁?”姑娘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川生,看得川生都不好意思。 “我找钱主席。” 姑娘让过身子,川生拎着东西往里面走,小楼是上下都是三间房,中间的是堂屋,正门也开在堂屋,两边的房间都是只看到窗户,对着堂屋开一扇侧门。楼右侧有一个楼梯上二楼。 钱立本就坐在堂屋正中的方桌边,一对木沙发靠右墙摆着,墙上挂着毛主席和周总理的画像。 钱立本看到来的是见过面的江川生,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川生把东西放在木沙发的茶几上,坐在钱立本的旁边。 “来找我就找我,不要带什么东西,我是最不喜欢这一套的。你带不带东西,我该给你办的事还是给你办,不能办的事我也绝不会因为你的东西就网开一面。”钱立本靠在另一个沙发上严肃地说。 一时间川生很尴尬,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 “钱主席,我来是想问问我妈妈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你妈妈的事因为牵涉的问题很多,牵涉的人也很多,还涉及到外省,我们还在做调查。这段时间还不能马上答复你,你耐心回去等消息。” “钱主席,劳您费心了,这是我们家人一点心意。” “东西一定拿走,我钱立本从不收人一根针,可不能在你这坏了规矩。”钱立本拉下脸转过头,不看川生。 川生不知道怎么办好,楞在哪儿,进退两难。 这时候,那个姑娘手里捧着一杯茶进来了。她把茶放在茶几上,对川生笑脸盈盈地说:“你先喝口茶,慢慢说。” 川生感激地看着姑娘,顺势拿起茶杯。 “我爸爸就是这样的人,他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讲大道理,但是对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他是原则性很强的人,不该做的事就算是我他也不会徇私情的。”姑娘轻言慢语,却说得句句在理。 “东西你就拿回去吧!事情我爸爸会秉公办理的,这一点你放心。现在国家困难,家里置办这些东西也要花不少钱,你拿回去退了吧!” 川生听到姑娘真切的话语,低下了头。家里的全部钱都拿来买东西了。 钱立本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他让女儿送川生出去。 姑娘在前面带路,川生跟在后面,到了门边姑娘开了门冲川生笑笑:“你慢走!” 川生的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漫过。 姑娘等川生走远了才关了门。走进屋看见钱立本还靠在沙发上。 “爸爸,干嘛那么凶啊!看把人家小伙子吓得都不敢坐了。”姑娘撒娇地靠在爸爸腿上。 “钱雅,不凶一点,什么人都敢来送礼求爸爸办事了。” “爸爸,他是谁啊?” “一个BJ大学的毕业生,分到我们庆城管委会工作,妈妈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给关到二监了。他是为妈妈的事奔走,倒是个孝顺孩子。” “爸爸,那你可得帮帮人家,看上去挺冤的。” “冤不冤要组织调查才知道,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光看脸就知道好人坏人啊?” “爸爸!你就会教训人!不跟你说了。”姑娘撅起嘴回房间了。 但是今天来的这个小伙子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三章钱雅的心事 钱立本是个老革命了,苦大仇深的工人阶级出身,解放前在庆城的码头上扛大包,挣的是力气钱。解放后才在识字班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钱立本结婚很晚,解放前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以为自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好在解放了,钱立本进了庆城的港务局,凭着一身好身板,使不完的力气,很快就被领导器重。 解放后的第二年就由组织介绍认识了一个同样苦出身的姑娘,两个人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就结婚了,婚后第二年就生了女儿钱雅。 钱雅吸收了父母的优点,长得一点也不像钱立本夫妻俩。 如果说,钱立本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恐怕就是女儿钱雅了。 钱雅八岁时,钱立本的媳妇就因病去世了,钱雅是钱立本一手带大的。对女儿钱立本是一百个指头抓痒,百依百顺。 钱雅高中毕业后,钱立本就想办法让她进了庆城的纺织厂,干的是化验室的棉检员,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坐在干干净净的化验室里,摆弄各种仪器。这在钱立本看来是最好不过的工作了。 钱雅是个心气很高的姑娘。一进纺织厂就有许多小伙子追求她,漂亮的外表吸引了许多小伙子。知道她是革委会主席钱立本的女儿后,更多的小伙子都在打她的主意。 纺织厂的小伙子钱雅一个都没看上。就算是那些年轻的办公室干部都没入她的眼。 钱雅想找的是一个有学问,有气质,还要长得帅一点的男孩子。 钱雅一直没遇见这样的男孩子,直到那天看见来家拜访的川生。 自打见过川生一面后,钱雅就落下了心病,这个小伙子哪一点都合乎她的择偶要求。 对于川生求爸爸办的事,钱雅比川生还要急,她天天催爸爸快点帮川生解决问题。钱立本这个对感情方面粗线条的大老爷们也看出了女儿的心事。 “钱雅,你不是对那个叫江川生的小伙子有什么想法吧?” “爸爸,是又怎么样?”钱雅是个大大方方的姑娘,敢爱敢恨是她的性格。 “这个江川生个人条件倒不差,就是有个有问题的妈妈。”钱立本考虑的问题肯定比女儿多得多。 “那有什么,妈妈是妈妈,儿子是儿子,毛主席还说不能搞血统论呢!” “你是我钱立本的女儿,别人会怎么看?和一个有****嫌疑的人家攀亲家!”钱立本知道自己很难说服有主见的女儿。 “那你就赶快给他妈妈洗清罪名啊!这样不就没问题了。”钱雅觉得其实没什么好顾忌的。 那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小伙子在庆城是很难再找到的。钱雅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她有把握让爸爸帮川生解决问题,却没把握川生会不会接受她。漂亮的钱雅觉得自己在优秀的川生面前一点优势也没有。 第四章柳暗花明 事情在钱雅的催促下,钱立本着实花了不少精力和人情。钱立本也搞不清自己是秉公办理这件事,还是私人情感掺杂在里面。 女儿好像对那个小伙子一见钟情,还不知道人家咋想的就一门心思扑上去了,这个傻女儿! 埋怨归埋怨,钱立本还是迁就了女儿的想法,对于川生这个小伙子钱立本也觉得不错。如果真能做他的女婿是个合适的人选。 外调的人员回来了,带来了在SH采集来的证明,有当年的万航渡交通站的地下交通员的证明,也有万航渡街商户的证明,还有万航渡管委会工作人员的证明,这些证明统统指证程子霞是一个编外地下交通员的身份。 钱立本把证明材料带回了家,附上庆城革委会开具的解除劳动改造的书面报告。钱立本把这些材料让钱雅看了看,告诉女儿明天就可以让川生带着这些材料去二监放人了。 “爸爸,材料我来送给江川生!”钱雅恨不得立马见到川生。 “明天我让人打电话通知他来拿。不需要你送,这是公文。” “不!爸爸,我就要现在就送,我自己去。我知道上哪儿找到他。”钱雅拿着材料已经跑回自己屋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钱立本不知道该怎么让女儿的感情降降温。 钱雅在房间里找合适的衣服,她不知道川生喜欢女孩子穿哪种类型的衣服,是俏丽一点的,还是朴素一点的,一连试了好几件都不满意。最后钱雅还是决定穿一件白底蓝花的布拉吉。又素雅又合身。 钱雅拿着材料找到玉琳街上的江家老宅时,川生正带着弟弟妹妹在做晚饭。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找哥哥,这让庆生和沪生都很意外,他们不知道这个姑娘和哥哥是什么关系。 “江川生,你还记得我吗?”钱雅把材料袋放在身后,歪着脑袋问川生。 “哦!知道知道,你是钱主席的女儿,我们见过一面。”川生擦擦手上的灰,伸出手要和钱雅握手。 钱雅把身后的材料袋拿出来,递给川生:“你妈妈的事搞清楚了,这是外调工作组的证明材料和革委会开具的解除劳动改造的报告。” “事情解决了?是真的搞清楚了吗?我妈妈可以放出来了吗?”川生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庆生和沪生一把抢过材料拿去仔细看了。 “钱姑娘,你坐,我们家没有茶叶,给你倒一杯白开水行吗?真不好意思。”川生这时才想起来钱雅还站着。 “你不用客气,你忙你的,我就是怕你着急,所以跟爸爸说我来送材料给你,要不你明天才能拿到材料呢!”钱雅想告诉川生自己对他的事很在意。 川生也看出这个姑娘对自己的好感,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尴尬的钱雅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送送你!”川生马上反应过来。 川生陪着钱雅走过长长的玉琳街。 “小钱姑娘,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让你亲自跑来送材料。”腼腆的川生其实不会说好听的话。 “那天你走后,我天天都在催爸爸,帮你尽快解决问题。”钱雅觉得现在自己应该让川生知道她为川生的事出了力。她是因为对川生的好感才去尽力的。 “小钱姑娘,客套话我不会说,我们全家都会记得你和钱主席的这份恩情。” “我不要你报什么恩,我就要你记得我就行了。”钱雅说完就害羞地跑远了,留下同样羞涩的川生站在路灯下久久回味钱雅的话。 两个年轻人的心一下子靠近了。 第五章初恋 钱雅没有谈过恋爱,川生在大学里也是一门心思学习,倒是有一两个对他有意思的女同学,但是川生想着将来回老家,一毕业就要各奔东西,所以也没有接受爱情的橄榄枝。 两个人都是初恋。一点经验也没有。 钱雅在家里等了好几天也没见川生来家里找她,她估计川生是比较含蓄,不好意思来。等不来就只有自己主动去找了,上哪儿找呢?只有去川生的单位找比较合适。 钱雅知道川生在庆城的管委会上班。 钱雅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短袖衬衣,浅绿色的裙子,钱雅刻意把头发披下来,刘海用火钳烫成了卷的。走在路上许多人都注意地看着钱雅。钱雅想川生也应该喜欢这样的她。 管委会是事业单位,有一个专门的门房,来人都要登记。 钱雅进来时照例也坐下登记,看门的大爷问她找谁,她说找江川生,语气里透着骄傲和亲密。大爷问和江川生什么关系啊?“朋友。”钱雅大大方方地说。大爷也会意地一笑,“哦!女朋友。” 钱雅也不去辩解,反而高兴大爷的误解,就让别人这么去想吧! 川生在三楼的办公室里埋头忙着工作,钱雅敲门的时候他都没有抬起头,等到听到钱雅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他很意外钱雅能到他的单位找他,不过心里也挺高兴的,没有女孩子来单位找过川生,对面办公桌的同事很知趣地出去了,留下他们两个人单独在办公室。 “小钱姑娘,我倒杯水给你。”川生不知道该聊点什么。 “以后不要叫我小钱姑娘了,就叫我钱雅吧!”钱雅的话倒是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钱雅,挺好听的名字。”川生面对钱雅坐下了。 “我爸爸没多少文化,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倒还像个文化人取的名字。”钱雅是个风趣的姑娘,一下子就把川生逗笑了。 “比我的名字好听多了,我是在SC生的就起了这个名字。我妹妹在庆城生的叫庆生,我弟弟在SH生的叫沪生,我们家都是以地名起的名字。” “都是蛮好听的啊!”钱雅带着幸福的眼神看着川生。 快到下班时间了,川生约钱雅一起去新月巷的一品轩饭店吃饭,钱雅爽快地答应了。 新月巷的一品轩是年轻人谈恋爱首选的地方。饭店坐落在离长江不远的地方,二楼的一排窗子都对着长江,边吃饭还可以边欣赏江景。到了傍晚一对对情侣都倚窗而坐,街上的行人一抬头都能看见双双对对的情侣。 吃完饭回来时,两个人沿着江堤散步,钱雅自然而然地把手塞进川生的胳膊,挽起了川生。 两个人很快就确立了恋爱关系,家里的大人还蒙在鼓里。钱立本是在很长时间以后才知道的,还是别人看见了告诉他的,他本来想问问女儿,但是看见女儿天天像捡了金元宝一样开开心心的样子,就知道女儿是真的在恋爱了。对于川生这个小伙子钱立本也很中意,既然女儿喜欢就随她去吧! 第六章出狱 子霞正式的出狱手续是在夏天快要结束时才办妥的,算一算她在二监里整整待了近一年时间。 那一天,狱警喊她的名字,她还以为是例行公事审问什么的,没想到狱警让她收拾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准备出狱。她恍恍惚惚地走回监室,愣在床边坐着,不知道该收拾什么东西。 同监室的狱友大概都能猜到她可能要出去了,大家都为她高兴,但是又不敢上前对她说祝福的话,都一个个坐在自己的床边望着子霞微笑。 子霞把仅有的几件洗换衣服收拾好,她还有一把梳子,是川生托人连衣服一起送进来的。她想了想,监室里有许多人都没有梳子,大家都是用手胡乱地抓一下头发就算梳理了。 她把梳子轻轻放到监室里唯一一个洗脸架子上。她能留下的也只有这一样东西了。她回过头看看大家,发现大家也都在望着她,目光里都是真诚的祝福。子霞走到门边,转过身冲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没有语言,没有拥抱,也没有挥手示意,子霞却能感受到每一个人深深的拥抱和诚挚的祝福。 狱警带着子霞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出一道道关卡,来到监狱的大门边。 狱警善意地提醒子霞:“不要回头看,出了大门就往前走,千万不要回头。不吉利。” 子霞的眼里闪过泪花,她背对着狱警点点头,站岗的卫兵打开门放子霞出去,子霞忍住眼里的泪花,头也不回地走出二监,脚步一跨出,就听得身后二监那沉重的大铁门“咣”地一声关起来了。 子霞想那些同监室的狱友们一定都趴在窗口看她走出二监的大门,但是她不能回头,她永远也不能回头去看了。那些曾经默默关心过她,给过她温暖的狱友们。她何尝不想再看一眼她们,她知道她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和她一样是被冤枉,被误解的,也许她们承受着比她更痛苦的经历,却不能和她一样幸运地走出这扇大门。 大门外站着川生和庆生沪生姐弟俩。 “妈妈!”庆生扑上来。子霞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女儿了,女儿长高了,也长漂亮了。却还像个离不开妈妈的小女孩一样,紧紧拉着妈妈的手不放。 川生和沪生也紧紧拥抱着妈妈。 她的沪生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看到三个孩子都来接自己出狱,子霞一把扔下包裹,紧紧抱住孩子们。 “妈妈,出来就好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川生抹去妈妈脸上的泪。 子霞知道自己能走出二监的大门,一定是儿子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跑来的结果,懂事的川生为了妈妈的事不知道****多少心,跑了多少路,流过多少泪,吃过多少苦。儿子瘦多了,也黑多了,更成熟多了。子霞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就像小时候川生睡在襁褓里,背在她背上,走在SC那逃难的人群中的那一幕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一眨眼,她的儿子长大了,已经可以照顾越来越老的妈妈了。 “我们回家!”子霞拉起孩子们的手,往玉琳街走去。 第七章陌生的姑娘 子霞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一路上遇到街坊四邻,大家都亲切地拉着子霞的手问长问短。在二监待了一年多,子霞瘦了不少,但是精神还好。每个人都能看出那个打不垮的程子霞又回来了。 玉琳街还是那么热闹,街上还是那些老街坊,一切都没有改变,流逝的只有那时光岁月。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厨房里烧火做饭的声音,这个家的人都去接子霞出狱了,是谁在家里忙活呢?子霞很纳闷。川生笑盈盈地说:“妈,让你见个人!” 川生对着厨房喊了一声:“钱雅!快出来,妈妈回来了!” 儿子就好像和一个很亲密的人在说话。可以听得出是在叫一个姑娘的名字。这个姑娘是谁?为什么都没有听儿子说起过,自己在二监待的这一年多,儿子一直在为自己的事奔忙,怎么还有时间接触一个姑娘呢? “好了!菜做好了,我洗洗手就出来。”厨房里传来一个姑娘清脆的嗓音。 庆生和沪生也微笑着对妈妈看着,看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姑娘了,就等着妈妈最后一个知道了。 厨房里闪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一个高个的姑娘出来了,这是一个漂亮的姑娘,第一眼子霞就看出来了,姑娘出来看见子霞轻轻叫了一声:“阿姨!您回来了!” “哦!我回来了,是你在厨房里忙活吗?真谢谢你!”子霞不知道对一个陌生姑娘该说些什么好。 “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钱雅。革委会钱立本主席的女儿,也是我的女朋友。”川生大大方方的话让钱雅羞涩地低下了头,她没有想到川生这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也是她盼望已久的。 “川生,你有女朋友了?妈妈都不知道。”子霞已经猜到了姑娘和儿子的关系。 “这不就告诉你了吗!我们也是刚刚才谈恋爱,本来还想等等再告诉你,赶巧你出狱回来,钱雅说过来帮我们做饭,就顺势让您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吧!”川生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子霞从没有见儿子这么高兴过。她不由得认真看了看钱雅。 “是革委会钱主席的女儿吗?妈妈的事就是钱主席过问下才解决的,是应该好好谢谢钱主席。”子霞想起了听儿子说过的钱立本。 “妈妈,其实最应该感谢的还是钱雅,您的事是钱雅一直催着钱主席去办的,材料也是钱雅第一时间送给我的。”川生急切地想让妈妈知道钱雅为他们家做的一切。 “姑娘!真的谢谢你,我的事让你费心了,也代我向你爸爸谢谢,是钱主席的关心才有我出狱的一天。”一切来得太突然,子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阿姨!没什么,其实一切都是川生努力的结果,我们不过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钱雅的话让子霞感到很亲切,这个姑娘对儿子看着的眼神都是那么爱恋,子霞感到由衷的欣慰。孝顺而优秀的儿子川生终于找到了一个爱他的人。 这个原本陌生的姑娘很快就会成为他们家的一员。儿子已经二十七八岁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这么好的姑娘喜欢儿子,是川生的福气也是子霞的福气。 子霞看着川生和钱雅,从心里笑出来了。 第八章川生要结婚了 川生和钱雅谈恋爱的时间没两个月,钱雅就催促川生把婚事办了,一个女孩子先提出来要结婚,川生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川生回家和子霞商量结婚的事。子霞觉得现在就结婚早了点,家里都没有什么积蓄,根本没有钱筹办一场像样的婚礼。 川生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想先找同事朋友借点钱,婚事可以办得简朴一点。 “孩子,家里好多年没有办过喜事了,再说钱雅姑娘嫁给你这样条件的男孩子已经是不容易了,我们不能亏了人家。”子霞想的比川生要长远得多。 “要不你和钱雅商量一下,把婚事推一推?”子霞还是想给儿子办一场体面的婚礼,毕竟一辈子只有一次婚礼。 “我问问钱雅吧!”川生其实心里清楚钱雅急着想早点结婚,她总怕夜长梦多,川生这个好小伙子给别的女人看上了。 果然,川生一说迟一点办婚事,钱雅就撅起了嘴。 “又有什么事了?” “小雅,妈妈是想等家里经济情况好一点,风风光光把你娶过来。”川生揽过钱雅的细腰。 “我说了,我们就婚事从简,我只要早一点和你结婚就行了,我不要聘礼什么的。”钱雅坐在川生腿上撒娇着。 “家里怎么着也要给我们腾一间新房出来,再从简也要办几桌酒席吧?我们家在庆城有许多亲戚朋友的。”川生开导钱雅。 川生说得句句在理,钱雅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反驳他。 钱雅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钱立本一眼就看出女儿有心事,钱立本赶忙问钱雅这么了。 “爸爸,川生说家里现在经济还很拮据,他想把婚事推迟。” 看着女儿为这事着急,钱立本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好像嫁不出去一般,上赶着要去嫁给那个傻小子。现在人家还拿没钱这个理由延迟婚事。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女儿迟早是人家的人,看着女儿为这事烦恼钱立本又心疼,索性好人做到底吧。 “阿雅,你告诉那个傻小子,我出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钱立本以为这下女儿一定要感谢自己了。 “爸爸!你以后不许说川生是傻小子,再这么说我要生气的!”钱雅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以川生为第一的,任何对川生不利的事和话她都不能接受,也包括钱立本的话。 “好,好,好,爸爸以后不说了,你赶快告诉那个川生我拿钱给你们办喜事。”钱立本现在就看出女儿的心已经是川生的了。 “谢谢爸爸。”钱雅高兴地亲一下钱立本,飞似的出了门。 “这还是我的亲闺女吗?”钱立本摸摸女儿亲过的脸颊在心里反问。 钱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川生时,川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本来钱雅嫁给自己这个条件的男孩子就够委屈了,现在还要女孩子家拿钱办婚事,川生不想接受钱立本的好意,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钱雅的心意。 看见川生沉默了,钱雅急了。 “川生!你不要觉得什么你家的钱,我家的钱什么的,你最要面子我知道,就算我们找爸爸借得钱行吧?我们结婚后一起慢慢还钱总行吧!”单纯的钱雅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川生。 看到钱雅把话说到这份上,川生实在找不出反对的话了。 “好,依你,不过我一定要打一张欠条给你爸爸。钱我一个人来还。” “什么你爸爸,我爸爸的。以后也是你爸爸。” “对,以后都叫爸爸。”钱雅的话让川生羞涩地脸红了。 第九章一场热闹的婚礼 钱雅和川生的婚事如期在国庆节办了。 川生到底还是按照他的秉性给钱立本打了一张借条。搞得钱立本老大不高兴,可是川生又说得那么振振有词。 “爸爸,我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老婆拿钱结婚呢?这不是想早点把婚事办了吗。我们等一有钱就把你的还了,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不能让阿雅嫁给我委屈了。” “你这话说得像个爷们,我爱听,把阿雅嫁给你我放心,也了了我一桩心事。”钱立本看着即将要出嫁离开家的女儿百感交集。 子霞得知川生到底还是要把婚事办了,而且还是亲家拿的钱,子霞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结婚还是靠着岳丈家拿钱,说出去怎么都不是个味。 “妈妈,钱是我找钱雅爸爸先借的,我规规矩矩地打了借条,对外就说是我们家拿钱办的婚事,反正钱雅和她爸爸也不会告诉外人的。” “傻孩子,家有黄金,外有称。这条街上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老街坊,谁会不知道我们家没有钱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钱雅家拿钱办的婚事。”子霞把心里的疑虑说给儿子听。 “妈妈,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只能这样了,你不要想太多了。以后我们家会慢慢好起来的。”川生宽慰妈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也只能先把孩子的婚事办好了。子霞想自己家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统统拿出来给孩子,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这是一场热闹的婚礼,玉琳路上但凡和子霞家有一点关系的人都送来了贺礼。 那一天,整个玉琳路像过年一样热闹,大人孩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进来看热闹,子霞忙着给进来的人递烟泡茶,许多人放下贺礼连一根烟都没抽完就走了。子霞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送贺礼,她原本没有通知任何亲戚朋友,她是真想着婚事从简的,没想到收了那么多贺礼,有钱,有喜鹊登梅的被单,有大红的床罩,还有送脸盆,送茶具的。凡是子霞能想到的结婚礼品都有人送了。一时间新房里堆满了东西,子霞都记不清哪样东西是谁送来的。许多人放下东西就走了,连喜糖都没吃上,来的人太多了,子霞根本招呼不过来。子霞一天都在笑着,她都记不清她见过哪些人了。 晚上在一品轩办了三桌酒席,请了两边的亲戚和川生钱雅的同事。其实还有许多人要请的,实在是一品轩只定得到三桌了。 钱雅穿了一件大红的连衣裙,一双同样大红的高跟鞋,一看就是新娘子的装扮。川生的白衬衣是钱雅新给他买的。子霞也找出一件压在箱子底下没有穿过几回的缎面礼服。子霞特意去理发店盘了头发。站在一对新人身边的子霞也像天下所有幸福的妈妈一样洋溢着笑容。 钱立本也站在川生钱雅旁边,他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看着女儿笑得像花一样的脸,今天晚上就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乖女儿了,而是一个新婚的嫁娘了,从此世界上少了一个女儿,多了一个妻子。作为爸爸的钱立本从今天开始就要面临一个人的世界了。这杯喜酒本来应该是甜的,钱立本却喝出了别样的滋味。 这一场玉琳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婚事在一片震天响的送房炮声中落下了帷幕。 第十章接踵而来 川生和钱雅结婚后还住在玉琳路上江家的老房子,子霞是把楼上一间向阳的房间重新找人修缮了给他们做了婚房。 结婚后休完婚假,川生就上班去了,钱雅的班也是白班,家里只剩下子霞一个人白天在家。庆生在庆城的一家印刷厂找了份工作,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沪生回上海念书去了。 子霞现在每天一个人在家收收捡捡,家里又多了一口人,自然是要多些事的,子霞看见川生新房里钱雅换下来的衣服摆在床边,她偷偷拿过来洗干净了,又折好放在床上。 钱雅回来看见衣服洗好又折好了,就知道一定是子霞做的,钱雅从小妈妈死得早,没有感受到多少母爱,突然有了婆婆的关爱,她有点感动也有点不适应。 她对川生说了这事,她让川生代她谢谢妈妈。川生说:“跟我结了婚,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是我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妈妈是为你做了事,你应该自己跟妈妈说谢谢。快去,听话。”川生摸摸钱雅的头。 钱雅在川生面前是最乖巧的,听了川生的话,钱雅连忙下楼去厨房帮子霞洗碗。 “小雅,不用你洗,我在家没事干会得病的,你们上一天班了,辛苦了,去歇歇吧!”子霞抢过钱雅手里拿的抹布,推着钱雅回楼上。 “嗯!妈妈,那个谢谢你。”钱雅把要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什么谢谢我啊?”子霞不知道钱雅这孩子在说什么、 “那个床上我换下来的衣服,谢谢你帮我洗了。” “我当是什么呢!这个傻孩子,这点小事妈妈还是能做的。一家人谢个什么呀!”子霞望着钱雅笑着说:“妈妈现在身体好着呢!还能帮你们把孩子带大呢!” 子霞真诚的话让钱雅羞红了脸。 “妈,瞧您说的,哪有那么快啊!” “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结了婚就该早一点有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害羞的。”子霞从心里喜欢这个对自己儿子比自己还要贴心的媳妇。 川生和钱雅现在一到周末都会去钱立本家待上一天,钱立本早早提前一两天就准备好要买的菜,等到钱雅他们回来他就在厨房从早忙到晚,他还不让川生和钱雅帮忙,他说他现在最享受的就是能为他们做饭的这份快感。 看着钱雅和川生吃着他做的饭菜,他心里特满足,到了晚上钱雅和川生要回玉琳路的家了。钱立本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在孩子们面前他还笑着说:“一个星期一晃就到了,下个周末又能看见你们了。” 这句话让钱雅哭了好久,离开爸爸之后,她想起许多和爸爸一起共度的时光。这些时光不会再回来了,永远。 “小雅,我会一辈子都待你好的,谢谢你嫁给我。”川生抹去钱雅脸上的泪。 “川生,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们家又要多一个人了。”钱雅扑在川生怀里,脸埋在川生胸前。 “谁来了?”傻傻的川生还没反应过来。 “傻瓜!你要做爸爸了!”钱雅伸手点了点川生的脑袋。 “啊!真的?我要做爸爸了,你怀孕了?什么时候?怎么这么快啊!”川生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快吗?妈妈说结了婚就该早一点有孩子的。” “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她听了一定高兴坏了。”川生拉起钱雅就往家跑,刚跑几步就想起来钱雅已经怀孕了,又连忙让钱雅慢慢走,紧张的样子让钱雅笑弯了腰。 “哪有那么金贵,刚怀孕就不能跑了。”钱雅倒是皮实得很。 回到家,川生第一时间就到子霞房里告诉她这个消息,子霞高兴得要披衣起来,川生让她睡下吧。 “妈,急什么,您的大孙子还有九个月才出世呢!” “你现在可要好好伺候钱雅,有什么事你多做点,让她多歇息。知道吗!” “妈,你现在就只认媳妇不心疼儿子了?”川生笑妈妈这么偏心。 “那当然,我媳妇肚子里可揣着是我未来的大孙子呢!”子霞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奶奶了。 这天晚上子霞久久没有睡着,她想起了大阜的奶奶,川生的奶奶她的婆婆,现在她也要做奶奶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她也要做奶奶了。 第一章庆生有心事 一转眼钱雅的肚子就出怀了,现在子霞每天最忙的事就是搞什么有营养的东西给钱雅补身子。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给孕妇补身子的营养品太少了。 子霞存了不少鸡蛋,她在黑市上买了红糖,白面,奶粉。也只有这些了。子霞养了几只鸡雏,算好了到钱雅生孩子时就可以宰了吃了。好在钱雅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她总劝子霞不要搞那么特殊,家里人吃什么她就吃什么。这么懂事的孩子更让子霞觉得欠了她的。 家里的伙食比以前好许多,一是钱雅有身孕要补,二是子霞在家接了糊火柴盒的活,好歹贴补些家用。川生把工资全部交给了妈妈,子霞却没有动一分,子霞想孩子们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迟早要单过的,他们的钱就留给他们自己吧,现在自己还能做得动就尽量做,以后做不动了再让孩子养老。子霞相信几个孩子都是孝顺的孩子。 家里除了川生钱雅两个在家吃饭,庆生也在家吃饭,庆生从上海回到庆城后在一家印刷厂找了份工作。这一年,庆生也二十二岁了。 庆生待的这家印刷厂是家区办厂,厂子里只有二十几号人。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像庆生这样年轻的只有几个人,庆生刚到厂子就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是印刷厂的办公室主任——小田。 说是小田,其实已经快三十二三岁了。 这个小田虽然在这么一个区办印刷厂当办公室主任,但是好歹也算是个干部,小田心气很高,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干部,还念了高中,算是有文化的人,一般条件的女孩子他都看不上,条件好的女孩子又嫌弃他在这么一个小区办厂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所以一拖就把年龄拖大了,小田也有点着急了。 等到庆生进厂子时,小田已经放低了要求,只要条件过得去就行了。 庆生各方面条件都很符合小田的要求,特别是庆生长得挺漂亮的,就这一点就为她长了不少分。 印刷厂没几个拿得上桌面的男孩子,小田在印刷厂算是出类拔萃了。所以庆生一进印刷厂工作很快就注意到了小田。她也很快就发现到了小田投过来的炽热的目光。 庆生毕竟是在大上海长大的,什么样的男孩子没见过,她对小田并没有太多关注。她只不过觉得这么个小印刷厂也只有小田才配得上她。 但是小田比庆生大了整整十岁。这是庆生觉得有点不能接受的地方。 小田却是对庆生一眼就相中了。他对庆生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他是每天下班都要送庆生回家,庆生明确拒绝过几次,但是小田一如既往,照送不误。搞得庆生很烦,庆生打心眼里没看上小田。但是两个人天天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躲也躲不掉。 庆生想找个和自己年纪相仿,长得帅一点的,最重要的是要在国营大厂子里工作的正式工才行。这方面小田还差远了,可以说小田根本就不在庆生考虑的范围内。 第二章庆生有主见 小田越是穷追猛打庆生就越是看不上。搞到后来厂子里的人都看出来小田在追求庆生,而庆生瞧不上小田。 庆生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天天昂着头在小田面前走过,都不拿正眼瞧一瞧小田,下班后,小田在厂子门口等庆生,庆生却和几个同事相约逛街去了。害得小田像个没人搭理的傻子一样站在大门口。 庆生在厂子里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子霞耳朵里。子霞没想到庆生才上班没几天就惹出这么个事。子霞想她有必要找庆生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庆生像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等到子霞问她时她还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跟妈妈说的。 “外面到处都传那个小田给你搞得要得相思病了。”子霞作为妈妈肯定要说说女儿,不管谁对谁错。 “什么呀!我又没有答应他什么,我连话都没跟他说几句,我哪看得上他啊!”大大咧咧的庆生不以为然地反驳妈妈。 “不管怎么样,如果对人家没意思就要跟人家划清界限,不要让别人有什么念想。” “我跟他说了,我对他没想法。他不理会啊!”庆生觉得自己挺冤枉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跟人家说清楚,不要惹出什么是非来。”子霞一辈子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不希望唯一的女儿年纪轻轻坏了名声。 小田眼见庆生对自己不理不睬,有点着急了,他想不行的话去庆生家里走动走动,去看望看望庆生的妈妈,给庆生妈妈留点好印象,让家长做做孩子的思想工作,说不定也能成呢。 小田周末的时候买了几样礼品,径直来到了庆生的家。 小田敲门的时候,是钱雅开的门,钱雅问他找谁,小田大大方方地说:“你好,我是江庆生的同事,来看看庆生。” 钱雅也听子霞说过庆生在印刷厂的事,没想到这个小田这么快就找上门了。钱雅喊庆生下来时,庆生还不知道谁来找她,一看到是小田招呼不打一下就直接找上门了,庆生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就回楼上了,搞得小田站在门边尴尬地不知道进来好还是出去好。 钱雅一看这情况,赶忙又喊子霞下来接待客人。 子霞下来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家门口,钱雅轻声在她耳朵边说:“这就是庆生那个追求者。” 子霞愣了一下,赶忙让小田进了门。不管怎么说人家提了礼品来看你都是客,做人不能伸手打笑脸人。 “是庆生的同事吧?快进来,快进来。” “阿姨你好!我是庆生的同事,我姓田,您叫我小田就行了。” “小田,同事之间来往不要这么客气,东西你一定要拿回去,心意阿姨心领了。” “阿姨,东西是我特意买来看望您的,您一定要收下。”小田说话间眼睛一直看着楼上。 子霞知道小田在等庆生下来。可是自己的女儿是啥脾气子霞知道。她只好对小田说:“小田,今天庆生有点不舒服,要不有什么事你明天到单位跟她说?” “好吧!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好的!好的!小田,东西你一定要拿回去!” 小田和子霞推辞了好久,到底是留下东西走了。 子霞上楼去看庆生。 “那个人走了?”庆生躺在床上看小说。 “走是走了,可是你连面都不见人家也没有礼貌!”子霞批评庆生。 “我这么做是让他趁早死了这个心。”庆生不以为然地说。 “其实我觉得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挺不错的。” “什么呀!妈妈,您也太小瞧您女儿了,我就给你找这样的女婿?算了吧!”庆生转过背不理妈妈了。 “那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子霞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抚摸女儿的长发。 “我要找个像哥哥那样条件的!”庆生斩钉截铁地说。 子霞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庆生其实还是很有主见的嘛。可是小小的庆城要想找个像川生这么好的男孩子多难啊! 第三章春风化雨 小田把这一次恋爱看成志在必得,他也知道庆生对他没意思,但是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不懈地对庆生好,总有一天会感动庆生的。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庆生现在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来自小田的问候和关心。这么直白的表达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没有恋爱经验的庆生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印刷厂里的同事们也大多支持小田追求庆生,好歹印刷厂里小田大小是个主任。家里子霞对这件事未置可否,哥哥和嫂子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让庆生自己看着办,庆生都找不到一个支持她的人。 小田现在一到周末就不请自来,气得庆生周末都不想在家待了。 小田每次来都会带几样礼品,也不贵也不寒碜,子霞每次都让小田拿回去,最后却经不住小田诚挚的表达又收下了。小田不单来了,还帮着庆生家干活,他看见子霞拿扫帚马上就递上簸箕,看见钱雅摆碗马上就去拿筷子,搞得像是庆生家的一份子一样。每次到了饭点子霞都会留小田吃饭,小田也不客气,每次都坐在庆生边上吃饭,气得庆生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胡乱扒拉两口就上楼了。 小田也不上楼找庆生,他就在厨房里帮子霞和钱雅干活。 子霞对小田印象不算差,这孩子不管怎么说很懂事,知道尊重子霞,手脚也勤快,看见事知道主动做,这几点子霞都挺喜欢的。但是子霞也知道庆生一百个不愿意。她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她想找个机会让小田别来了,但是实在开不了这个口。这孩子现在剃头挑子一头热,谁说他也未必听得进去。 小田就这样像是庆生家的一份子一样,经常出入子霞家,时间久了,邻居们都以为庆生是和小田在谈恋爱,大家还和子霞开玩笑问什么时候喝她家的喜酒。子霞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庆生在印刷厂有一个处得不错的同事——刘大姐。庆生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刘大姐,问她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刘大姐四十岁的人了,在印刷厂干了快二十年了,看着小田进厂,也看着小田从一个小伙子慢慢变成老小伙子,她告诉庆生其实小田各方面都还不错,就是比庆生大了不少,但是大些会心疼人啊!这其实不算坏事。 “我自己在这么个区办厂都不甘心了,还找个集体的,我才不干,我要找个国营大厂的!”庆生说出了她的要求。 “那你就让他把工作换成国营的!他焕不了你就不答应,这不就行了,你可以把你的要求提出了嘛!”刘大姐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刘大姐的话提醒了庆生,转天庆生就主动约小田谈事,小田以为庆生同意了,高兴坏了。哪知道庆生一见面就告诉他,什么时候把工作问题解决了什么时候再考虑。 庆生的要求也不过分,可是对于小田来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我想想办法。” “等你想好办法再来我们家。”庆生撂下这句话扭头就走了。 庆生的高跟鞋哒哒哒走远了,小田还站在原地发愣,那高跟鞋的哒哒声像是一记猛棍打在小田脑袋上。在这个连工作都不好找的年代,想调到国营大厂谈何容易。庆生这次真是给小田出了一个大难题。但是小田也知道,既然庆生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么小田也只有达到她的要求才能和庆生谈恋爱,这是难事也是好事。 可是该怎么办成这件事呢?小田想了许多种可能。 第四章恋爱是有条件的 庆生的条件已经提出来了,就算是给小田设置了一个恋爱的门槛,要想和庆生谈恋爱就得达到她提的要求。这个要求其实对小田来说,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因为小田其实还是可以办到的。 小田生在一个特殊的家庭。他的父母在他十来岁时就离异了,那个年代离婚的家庭很少,那时候离婚还被看成是不光彩的事,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小田从小自尊心很强,从来不愿意和人提及他的家庭。 小田的母亲离婚时是带着小田改嫁给后来的丈夫的。小田还有个哥哥跟了他的父亲。 小田的这个继父不是个简单的人。他的继父袁书文在庆城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小田母亲刚改嫁给袁书文时,袁书文丧偶多年了,当时袁书文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区委办事员。经过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袁书文一步步爬到庆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来。 小田和袁书文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他甚至没有叫过袁书文一声爸爸。小田从小到大也没有对外人说过他和袁书文的关系,除了几个家里亲戚,没几个人知道小田就是袁书记的继子。小田一直不提他的家庭关系,每次必须要填写家庭关系表格时,小田都是空出父亲一栏,或者填上亲生父亲的名字。 就连他待了快十年的印刷厂也没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在庆城可以只手遮天的继父。 小田从来不找继父帮什么忙,所以当年就进了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区办印刷厂。但是这一次,小田知道如果不找继父袁书文凭他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办成这件事的。 小田一直是一个和命运抗争的人,但是这一次他决定向命运低头,向袁书文低头。 小田知道要找继父帮忙,还得通过母亲说服袁书文。小田的母亲年轻时是庆城黄梅剧团的花旦,长得自然漂亮,所以尽管拖着个儿子,袁书文还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么些年来。袁书文最感到人生完美的意义在于娶了个漂亮老婆。 所以尽管继子小田对他始终有距离,他也不去认真计较。 小田找妈妈开口肯定容易些,因为小田老大不小了还没找对象,急得他妈妈早就盼着他谈恋爱,结婚了。现在儿子主动开口说谈了一个女朋友,那还不是好事。 “妈,人家姑娘有个条件。”小田把话题说到正题上。 “什么条件,快说说,妈一定帮你够上。” “人家嫌我是个集体单位的,要我调到国营大厂去就成。” “就这点?那还不好办,我让你袁叔叔帮你换个工作。” “妈!袁叔叔会答应吗?” “为什么不?在外人看来你好歹是他儿子啊?哪有爸爸不帮儿子的理!” “妈妈,那你就跟袁叔叔说说,要尽快!” “妈妈也有个条件。”看儿子兴致好,小田妈妈也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什么条件?妈妈你说。” “以后能不能叫你袁叔叔一声爸爸?”原来妈妈说的是这件事,小田沉默了一下,向妈妈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好,妈妈就要你个态度就行了,我待会就和你袁叔叔,不,就和你爸爸说去。”小田妈妈高兴得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小田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去求袁书文,不能说他是心甘情愿的,但是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换了别人有这么一个爹早就抱紧大腿了,倔强的小田到了不得不低头时才低下了头。 小田希望这样就可以和庆生好好谈一场恋爱了。 第五章这是个机会 小田找妈妈办的事,妈妈是肯定放在第一位的。这不小田妈妈当天晚上就找袁书文说了这个事。 没想到袁书文听了后默不作声。 小田妈妈急了,自己在儿子面前打了包票说能办成的,现在袁书文不应声就等于不帮忙了。 “怎么着!老袁!你不会是不帮我儿子这个忙吧?”虽然是再婚夫妻,好歹也十多年了,小田妈妈了解袁书文的性格。袁书文一直都是把她看得很重要的。 “我想想!”袁书文撂下这句话就回了卧室。气得小田妈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起不来。 小田妈妈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袁书文竟然也会有不听话的时候。她也知道袁书文是有点驴脾气的,不能跟他硬碰硬,对付袁书文这种人只能顺毛摸。 一转身小田妈妈就泡了一杯牛奶,进了卧室。 “老袁,给你泡杯牛奶,快趁热喝!”小田妈妈含情脉脉地递上牛奶。两只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袁书文。 袁书文就是架不住她的温柔。连忙伸手接过牛奶。 “老袁,其实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是我这个儿子都三十好几了,还没找老婆,我这个当妈的能不急吗?”小田妈妈顺势坐到袁书文边上,头靠在袁书文肩膀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和我家田勉一直关系都不融洽,我是想就着这个机会让你们父子两个能走到一起。毕竟我们现在是一家人,田勉现在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也愿意让我找你帮忙。”小田妈妈很了解袁书文什么话爱听,什么话不待见。 “现在调工作很难,更何况是跨组织调动,你也知道你家田勉是在大集体工作。”袁书文终于啃声了。 “那还不是因为不给你找麻烦嘛!这孩子当年找工作也没找你,自己找了个集体单位工作的。”说到这事,小田妈妈有点心疼儿子一个人单枪匹马闯世界。 “我自己的女儿都在集体单位上班。”袁书文是个正派干部,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没找关系安排工作。 “那你还以为这是好事?你在位子上不为自己孩子谋一点福利还好意思说!”小田妈妈一句话把问题说到点子上。 “你还以为你下台后,还会有人说你一句好?连自己家的儿子女儿都不待见你!”小田妈妈说着眼泪扑啦啦就下来了,毕竟是演员出身,眼泪说来就来,袁书文最看不得老婆的眼泪。立马声音低了八度。 “我又没说不帮忙,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我不管!我嫁给你袁书文十几年了,从来没求过你一件事,这次是我儿子的婚姻大事,你说什么也要帮我办成!”小田妈妈的眼泪越流越多。 “这种事怎么敢打包票啊?”袁书文心里也没底。 “办不成我们就离婚!你看着办!”轮到小田妈妈撂下一句狠话了。 “你!”袁书文看着老婆气得通红的脸不敢再说什么了。他可不敢离了这个又漂亮又比他年轻的老婆。 第六章全力以赴 小田妈妈的最后通牒起了作用,袁书文这次是拉下了老脸,求爷爷拜奶奶,找了一层层关系,终于把小田安排到了庆城最大的国营单位——庆城市石化厂。 小田从印刷厂走的那一天,印刷厂还有许多人不相信小田是真的调走了,而且还是调到这么好的一家国营大单位。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去的单位。 小田突然把工作调动了,印刷厂的许多人都以为这下小田是要离开庆生了,没有人想到小田的工作调动是因为庆生的一句话。 小田非常感谢妈妈,他知道妈妈肯定做了许多工作,依照袁书文的脾气是不会帮他调动工作的,袁书文连自己女儿的工作都没安置,何况他这个继子。还是个关系不融洽的继子。 “妈妈,谢谢你!”小田依偎着妈妈的肩膀。 “傻孩子,你是我儿子,我当妈的还不为自己儿子办事吗?这次真亏了你袁叔叔,他这个人从来不求人办事的,这点你也知道,这次他是真是拼了老命了。”小田妈妈不忘在儿子面前说说袁书文的好,她夹在他们父子之间是希望他们能亲如一家的。 “那还不多亏了我妈妈给袁叔叔施加压力了!”小田知道妈妈起了很大作用。 “这次你袁叔叔真是真心诚意地要帮你办成事的!他也想你早一点成家啊!”小田妈妈摸摸儿子的头。 “怎么样?什么时候把那个姑娘带回家给我和你袁叔叔看看?”小田妈妈现在最希望的是儿子赶快结婚。她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让自己这个倔强的儿子为了她肯低下头求袁书文帮忙。 “工作的事解决了,应该就有眉目了吧!”小田准备这两天就去庆生家报个喜。 这个周末,小田又准备了几样礼品来看子霞。 “小田,来就来,真不要买东西了,阿姨说过好几回了。”子霞接过小田的礼品又一次说道小田。 “阿姨,这一次不一样。”小田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 “阿姨,庆生说过,如果我的工作问题解决了就同意和我谈恋爱,这不,我现在已经调到石化厂上班了,是正式调动。”说到”正式“两个字时小田加重了语气。 “阿姨,庆生在吗?我想把这个消息亲口告诉她!”小田对楼上张望着。 “啊?你工作真的调动了?”子霞没想到女儿一句搪塞的话真让这个小田费劲了脑汁。 “是真的,阿姨,为了能和庆生成为一家人,庆生让我干什么我都会照办的。”小田的执拗让子霞见识到了。这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庆生!庆生!你下来!”子霞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让他们自己面对面谈吧! 第七章来了新邻居 庆生极不情愿地走下楼,迎接她的是小田热切的目光。 “庆生,我的工作问题已经解决了!”小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点。 “哦!我知道了。”条件是庆生自己提出来的,现在人家已经达到要求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看着小田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庆生突然又有一种要后悔的感觉。 “庆生,我们现在可以正常交往了。” “那就先试着接触接触吧!”子霞不等庆生表态,就代庆生回了话,庆生看了妈妈一眼,张了张口,终于没说什么了。 小田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庆生送小田出门时看见大门外停着一辆大卡车。几个小伙子正从车子上往下卸货,搬下来的都是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原来是有人搬来这做邻居。 隔壁是一套空置房,空了很久了,也不见有人来住。 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跑进跑出,因为天热,小伙子身上的白衬衣已经湿透了。但是湿得贴身的衣服并没有掩盖住这个小伙子帅气的光芒,庆生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小伙子吸引了。 这个小伙子长得和庆生的哥哥川生倒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肤白个高还有几分洋气的长相。就连在大上海长大的庆生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看到庆生这样漂亮的姑娘住在隔壁,小伙子也冲庆生客气地点点头,算是邻里间打招呼了。 庆生也礼貌地回敬他点点头,转身回了屋。 “妈,隔壁搬来一户新邻居。”庆生知道妈妈肯定已经知道这户新来的人家。 “哦,听居委会主任说过,也和我们一样是从上海回来的,是一家当老师的人家,父母和儿子都是教书先生呢!房子是他们家亲戚的空置房。听说也是和我们一样回庆城定居了。”妈妈果然几句话就把情况向庆生透露个明明白白。 “也是从上海回来的?”庆生就记住了这关键的一句话。 “从上海回来的有什么稀奇,以前我们庆城许多人家都是在上海做生意的,现在自然都是从上海回来叶落归根罢了。”子霞对于生活许多年的上海倒没有像庆生那样充满感情。在子霞眼里上海也罢,庆城也罢,不过是个地方而已,只要能过日子在哪儿还不都一样。 “遇到老乡了!”庆生笑着说着就往楼上走。 “老乡?什么老乡!你以为你是上海人啊?我告诉你江庆生,你就是在上海出生的庆城孩子。你永远都只能算庆城人!”子霞眼里庆生就是个忘本的孩子。 “好,好,好,我就是庆城人,行了吧!”庆生知道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跟妈妈有分歧。要不然会跟你争个没完没了。 推开对着大街的窗户,庆生一伸头就看见隔壁那户人家还在收捡零零碎碎的东西,那个帅气的小伙子还在进进出出,庆生就默默地看着他,小伙子好像有了心灵感应一样,突然像不经意一样地抬起头向楼上张望了一下,一下子就看到了依在窗沿的庆生。 目光交错间,两个年轻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庆生更是慌了神,赶忙做出要关窗子的样子。就在两扇窗棂要合起来的一瞬间庆生分明看见小伙子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户新来的邻居姓李,这个叫李亦凡的小伙子是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毕业的,回庆城被安置在庆城的二中当数学老师。而他的父母因为回庆城时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就没有再安排工作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小伙子还没有女朋友。这些情况都是庆生后来从别的地方打听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庆生从见到李亦凡以后就总觉得自己会和这个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比起母亲,庆生更相信缘分这种讳莫如深的东西。 第八章天公作美 庆生的工作是办公室的出纳,每天都要等各个班组把要做的报表交上来再汇总,所以下班也是最晚的。 这一天,庆生在办公室窗边就看见天色阴沉下来了,等她忙完出门时,天上已经在下小雨了,她想快点回家就淋点雨吧!可是雨却越下越大,没走多远雨就成了瓢泼大雨。 庆生只好停下来,站在路沿边等雨小一点,站的这个地方是庆城二中的大门口。庆城二中的大门头刚好有很宽的门沿,有许多人都选择在这躲雨,庆生也挤到躲雨的人群里。 庆城二中里不断地有人出来,躲雨的人让出一条通道。雨下得还是那么大,有等不及的人也冒雨走了,庆生不想冒雨回去,庆生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她不想新衣服淋了雨水。 天色越来越暗,等雨的人也越来越少,庆生正在犹豫是等还是冒雨走的时候,从庆城二中里走过来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撑着一把黑伞,这个人走到庆生身边时停下了脚步,显然他认出了庆生。 “嗨,你好!”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传过来。 庆生回头一看,是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的小伙子。庆生想起来了,他就在庆城二中当老师。庆生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不自然地捋一捋头发。整一整连衣裙。 “嗨,是你啊!”庆生没想到和李亦凡第一次接触就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 “没带雨伞是吗?就和我凑合一下,正好顺路。”李亦凡潇洒地把手里的伞偏到庆生头上。 “只能这样了,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庆生突然有点激动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样共同撑一把伞走出了躲雨的人群。 街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因为下雨,也因为赶着回家,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李亦凡和庆生两个俊男靓女走在一起很扎眼,人们大多投来艳羡的目光。 李亦凡很体贴地把伞尽量靠庆生那边,自己半个肩膀差不多都在雨里了。 “你姓江,叫庆生,对吧?”李亦凡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你怎么知道的?”李亦凡的话让庆生有点懵。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打听过对方。 “听别人偶尔说起过,就记住了,我还知道你在印刷厂上班呢!怎么样?消息可靠吧?”李亦凡幽默地说。 “对,我是在印刷厂上班,你是在庆城二中工作吗?我看你从里面出来。”庆生装出一副第一次知道的样子。 “我从上海回来就安排在庆城二中当高中部数学老师,还兼任班主任,算是个孩子王。” “当老师很好啊!我最佩服有学问的人。” “是吗?学问谈不上,就是上学时爱好数学而已,顺其自然地选了这门职业。” “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庆生索性做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李,木子李,叫李亦凡,亦是的亦,平凡的凡。” “名字很好记也很好听。” 两个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玉琳路上。 “好了,我到家了,谢谢你!”庆生远远地就看见妈妈子霞站在门边等她,她不等李亦凡回答就快步先走过去。子霞还是看到了庆生是和隔壁小伙子一起打伞回来的,子霞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的李亦凡,没说什么,回屋了。 “庆生!怎么和隔壁李家的孩子碰到一起了?”子霞看见庆生一回来就忙着要回房,叫住了上楼的庆生。 “刚好在庆城二中门口避雨碰见的,怎么了?” “没什么,跟人家也不熟悉,打一把伞一起回来不好吧?” “那我以后注意点。”庆生急于结束和妈妈的对话,她只能妈妈说什么都照办。 “你有这么大了,有些事不需要我提醒了,都是有对象的人了。”子霞还在那嘀嘀咕咕,庆生已经回房了。 妈妈的唠叨并没有让庆生坏了情绪,她只想着刚才在路上和李亦凡并肩走时的那份感觉,李亦凡和她不管是身高还是长像都是很般配,走在一起一看就舒服。比起那个比自己高不了一丁点长得又老气的小田感觉好多了。一想到妈妈已经答应了小田的追求条件,庆生就悔死了。 不过是答应处对象,又没有答应结婚,怕什么,不行就分呗!这个念头不自觉地出现在庆生脑子里。 第九章恋爱是一件严肃的事 庆生现在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早上六点半准时出门上班,不为别的,就因为隔壁李亦凡也是这个时间点出门,两个人已经有好几次偶遇了。 李亦凡最近新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车子被他擦得锃亮,车把上还被他系上了大红色的缎带,一骑起来,缎带就会随风飘扬。 李亦凡出门时都会习惯性的打一下车铃,“叮铃铃。。。”的声音好像在提醒人们他要出门上班了。 庆生也会掐着这个点,适时地出门。看见庆生走出来,扶着车把的李亦凡都会笑着打招呼:“上班啊?要不要坐我的顺风车?” 庆生也会大大方方地跳上车后座,庆生很自然地挽着李亦凡的腰,车子一路疾驰,那个大红的缎带飘得越发轻盈。 两个人就像街上那些普普通通的情侣一样,一个骑车,一个坐车。不同的是他们不能算情侣。 李亦凡每天都会绕道把庆生送到印刷厂大门口,再折返回庆城二中上班。虽然多绕一点路,但是李亦凡却乐此不疲。印刷厂的同事经常看见李亦凡送庆生来上班,都以为庆生在和这个帅小伙子谈恋爱,大家纷纷要庆生交代情况,因为小田早已经调离印刷厂了,关于他和庆生谈恋爱的事竟然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庆生也刻意隐瞒了这一点,在庆生心里她并没有同意小田的求爱。更何况庆生觉得,恋爱是自由的,只要遇到更适合自己的,完全可以重新选择。 李亦凡不知道关于小田这个人的一切,他以为庆生和他一样是还没有谈恋爱的单身青年,他一认识庆生就觉得很适合自己,自己这个年纪谈恋爱也不算早了,父母肯定不会反对,又是隔壁邻居,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李亦凡从开始的送庆生上班,发展到现在接庆生下班了。庆生自然高兴李亦凡来印刷厂接自己下班,印刷厂的小姐妹们看见李亦凡一次就要羡慕庆生一次,那些艳羡的目光充分满足了庆生的虚荣心。 但是庆生高兴得太早了。 这一天,李亦凡照例又带着庆生一起回来,车子骑到玉琳路口时,李亦凡突然刹住了车,单脚撑住了车,坐在后面的庆生跳下了车,一眼就看见妈妈子霞站在面前。两个人都有点心虚,李亦凡心虚是因为和庆生还没有确定关系,而庆生心虚是因为她知道妈妈的个性脾气。 子霞看了看李亦凡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拉着庆生就往家走。 “江庆生,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关上门,子霞就质问庆生。 “怎么了?妈,我不就是坐坐别人的顺路车回家吗?要这么上纲上线吗?”庆生捋一捋落在肩上的长发。 “你已经答应小田了!” “我没有!是你答应的!” “江庆生!我告诉你,恋爱是一件严肃的事!你给我听清楚,在我们家决不容许一做脚踏两只船!” “你说什么呢!妈!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看上小田,难道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有错吗?” “我不准你这么追求幸福!你懂什么叫幸福?谈幸福你还早着呢!” 子霞的话在庆生“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后止住了。房间里传来庆生的哭泣声,不大但是很真切。 第十章女大不由娘 庆生本来还对于和小田谈不谈恋爱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现在让子霞这么一闹,庆生彻底决定和小田说清楚,重新选择恋爱对象。 她不知道李亦凡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是什么态度,但是就算和李亦凡谈不成,她也不想和小田再谈恋爱了。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小田刚到新单位,许多工作还不熟悉,他已经有两个礼拜没来庆生家了,他还不知道这两个礼拜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末,他照例提着东西来江家时,一进门就看见庆生脸上的表情不对。 庆生看见小田进门后,回身去子霞屋里把小田以前每次来时带来的礼品悉数拿出来,放在小田面前。小田尴尬地笑着问:“庆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和你谈恋爱。东西你都拿回去吧!”庆生的表情是冷漠的。 “阿姨!庆生这是怎么了?”小田转而把目光转向子霞。 子霞看着庆生进进出出把东西拿出来,又说出那么狠的话,她气得红了脸。 “小田,别理她!让她可劲折腾去。”子霞只好去安慰坐立不安的小田。 “阿姨,是不是我这段时间没来,庆生生我的气了?”小田没想到会是什么原因让庆生又生变卦。 “她要敢胡来,我就不认她这个女儿!”看着一言不发转身上楼回房的庆生,子霞也说出了一句狠话。 看到母女两个剑拔弩张的样子,小田坐不住了,起身告辞了。 等小田出门后,子霞上楼敲庆生的房门,庆生竟然没有给妈妈开门。 “我睡了!别吵我,我什么都不想听!”庆生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对待妈妈。 站在门外的子霞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自己亲生的女儿现在这样对自己,想当年自己把妈妈看得比天还大。以为百善孝为先,父母说什么都是对的,做子女的只有服从父母的意愿,没有二话的。 川生也是这么对自己的,这一点让子霞很欣慰,没想到作为女儿的庆生竟然为了一个八字没一撇的男人要和妈妈决裂了。简直是大逆不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子霞气得也回房了,晚饭都是钱雅来敲门叫她下楼的。 晚上,钱雅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回来很晚的川生。 川生现在在单位提拔了科长,工作很忙,已经很久没时间和妈妈交流了,跟妹妹庆生更是好几个月没有好好谈次话了,听钱雅说这段时间发生的许多家庭故事,川生觉得有必要和妈妈和妹妹好好沟通一下。 他本意上是支持妈妈的做法,但是心里觉得妹妹追求个人幸福也无可厚非,自己和钱雅不也算是自由恋爱嘛!现在是新时代了,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妈妈的有些想法要慢慢去转变她。 他和钱雅商量,分头去做妈妈和妹妹的思想工作,妹妹脾气倔,只有自己能说服她,妈妈一直都很尊重钱雅,让钱雅用切身体会去说服妈妈就很好。 第一章各让一步 钱雅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她挺着大肚子来到子霞房间里,子霞连忙让她坐下。钱雅是奉了川生的命令来给子霞做思想工作的,这个家也只有钱雅让子霞像对待客人一样尊重。 “妈!你还在生庆生的气吗?”钱雅轻言慢语地问一肚子火的子霞。 “小雅,你说这事能怪妈妈吗?”子霞有一肚子委屈要找人倾诉。 “妈,庆生的脾气你也知道,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那个小田她是压根儿也没看上,倒是这个新来的邻居很合她的意呢!” “那也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啊!恋爱也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妈,庆生不还没和小田谈起来嘛。再说万一谈不成不也还可以分开嘛。”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这么想吗?那我们当年。。。。”子霞没想到媳妇钱雅也和庆生站一条线。 “妈,现在都说明年代了,你不能用老观念来看问题了。”钱雅打断了子霞的“想当年”。 “我想不通这个理,你和川生不就是第一次谈恋爱就结婚了吗?为什么她庆生就不能像你们这样按部就班地恋爱成家呢?” “妈,我和川生那是因为我们一见钟情对上卯了,这样当然好了,可是有许多年轻人谈恋爱不是像我们这样一次就成的。要经过好几次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您不能不给人机会,让庆生找个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吧?” “她怎么就知道小田就一定不合适,隔壁的就肯定行呢?不都要处处一段时间才知道行不行吗?”子霞这下脑子转过弯来了。 “那要不就让庆生和小田处处看,如果实在不合适再分开,您看呢?”钱雅想,要不就采取个折中的办法吧。 “那倒可以,我看小田就比隔壁那个白皮细肉的好。好歹还是我们庆城本地人,知根知底的。”子霞对李亦凡一家是上海人很不感冒,在大上海生活那么多年,子霞见识过太多会打小算盘的精明的上海人。自己家庆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啊。 “如果庆生和小田实在不行,妈,你也要让庆生和隔壁的处处看,万一合适呢?不也挺好嘛。又是邻居。”钱雅想庆生应该会同意这个缓兵之计的。 “再说吧!”子霞算是让步了。 川生做庆生的思想工作很容易,庆生从小就听哥哥的话比妈妈的话还管用。得知钱雅和妈妈沟通的结果,川生很容易就说服庆生,先稳住妈妈的情绪,和小田处处一段时间,好不好不都要接触嘛,对于那个李亦凡,川生并不熟悉,他没做任何评价,他知道妹妹庆生更多的是以貌取人,到底是绣花枕头还是真才实干都要时间来检验。妹妹庆生缺的还是对生活的领悟。最后,庆生在哥哥的循循善诱下也做出了让步,答应先和小田同志认认真真谈一段时间恋爱。本着对自己负责也对小田认真的原则,庆生同意给小田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第二章没有好脸色看 子霞对于隔壁搬来的李家人,并没有多少了解,但是进进出出看到李亦凡妈妈清高的样子,就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底层的劳动人民对知识分子特有的反感吧! 李亦凡的妈妈以前在上海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小学的老师,其实人并不是有多难讲话,只是有着知识分子特有的寡言少语,所以让子霞觉得无法亲近。 现在,李亦凡和庆生闹了这么一出,子霞更对李家人不待见了。 李亦凡对庆生是有好感的,如果不出意外,慢慢和庆生发展下去,李亦凡是真打算和庆生恋爱结婚的。可是刚有一点苗头,就遭遇子霞的冷面孔,李亦凡有点胆怯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子霞为难庆生。 一连好几天,李亦凡早早就提前出门了,他甚至都不敢从子霞家门前过,他骑着车从街那边绕着去学校了。 庆生等了几天都没遇上李亦凡,心里也怏怏不乐,上班再也没什么激情了。 这一天,下班后庆生有点事忙晚了,从印刷厂出来时已经快七点了,她急匆匆赶到公交站时,刚好远远看见末班车已经摇摇晃晃地开出去了,庆生跑了几步见追不上了,索性不追了。 从车站走回来还有不少路,庆生走得有点急,一辆自行车从庆生身边疾驰而过,却又在不远处停下来了。车上的人回过头看了看庆生:“江庆生,没赶上末班车吗?” 是李亦凡!庆生的心扑通扑通跳快了,可是一想到,好几天都没看见他,女孩子特有的矜持又让她不做声了。庆生低着头往家走,不理会李亦凡。 李亦凡知道庆生可能对自己有点误会,自己并不是不想见庆生,而是说不清什么原因,自己想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这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 “江庆生,你不要不理我,有什么话说出来,我这个人挺简单的,不会玩什么心眼。” “我也挺简单的,就是不想连累你。”庆生气鼓鼓地回他一句。 “你妈妈好像对我和你来往有意见,我不敢再去打扰你了。”李亦凡索性把话挑明。 “那是我妈妈的想法,并不代表我的想法。”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我现在还不知道。”庆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说些什么。 “我们认识时间还不长,彼此都有好感,但是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也许会成为恋人,甚至有可能结婚,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我确实对你很有好感,我希望我们能从普通朋友做起,以后怎么发展就看缘分了。”李亦凡的这番话倒是推心置腹,让庆生很受用。 “我也有这种感觉,你说得对。以后看缘分。” “那我们就试着先做朋友吧!” 走到玉琳路口时,庆生让李亦凡先回去,自己慢一步再走,以免妈妈子霞看见了又要指责。李亦凡也同意,骑上车先回去了,车子骑到庆生家门口时,就看见子霞就站在门边,冷冷看着近在咫尺的李亦凡。 面对面对着,李亦凡只好硬着头皮和子霞打招呼。 “阿姨,你好!” 子霞看着李亦凡,什么都没有说,转过头看着远处,完全就像没有听见李亦凡的招呼。李亦凡尴尬地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只好低着头推着车往家里走。 子霞远远地看见庆生也前后脚的回来了,心里一下子有气了。 庆生走到妈妈跟前,和妈妈打招呼:“妈,你等我回来啊?今天有点事,没赶上末班车。” “没赶上末班车,那就是坐顺风车回来了?”子霞冷冷地回一句。 “妈!你又怎么了?”庆生一听妈妈的话,一下子失去了难得有的耐心。 屋里的钱雅听到外面母女两个人的话,赶忙出来拉子霞进屋。看着妈妈进屋时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庆生有了一种不想回家的念头。 川生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妹妹庆生站在门外不愿意进去,他上前拉着妹妹的手:“庆生,听话,妈妈也是为你好。” “哥哥,你不知道妈妈刚才的脸色有多难看。” “你不要惹妈妈生气,你知道咱妈的脾气,你越和她对着来,你就越没好果子吃,你要学聪明点,和妈妈慢慢沟通,妈妈还是讲道理的人。” “她这副脸色,叫我怎么和她沟通?”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川生揽过妹妹的肩膀,把庆生半推半拉地拽进屋。屋子里,子霞已经坐在饭桌上了。 第三章棒打鸳鸯 子霞对庆生现在是一肚子火!这个唯一的女儿一点也不像自己。更不像她爸爸!子霞怀疑庆生投胎来江家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比起川生的乖巧和孝顺,庆生就是一孽子!子霞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子霞现在每天都看着庆生出门,确信隔壁那个李亦凡没有和庆生一起走她才放心地回家。 子霞就想不明白,小田哪一点不如李亦凡了。庆生是鬼迷了心窍。她做妈妈的可要给孩子把握好大方向,不能让孩子将来后悔当初的选择。孩子嘛!哪有不糊涂的,自己年轻时不也是以为老年人说的都是过时的话,结果呢?现在自己老了再回过头想想老年人说的样样都在理。那句老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真是说得对啊! 庆生现在给妈妈牢牢看住了,上班看不到李亦凡,下班也看不到李亦凡。这样没几天,庆生就受不了了。她也吃不下饭了。川生看到妈妈和妹妹两个人都不怎么吃饭,家里的气氛也是一触即发。他这个做哥哥的是责无旁贷,家里也只有他能调解家庭矛盾。 这不,川生又拖着钱雅一起来劝妈妈和庆生。庆生年纪轻好做工作,关键是做通妈妈的思想工作。川生也不是一点都不看好李亦凡,妹妹心里喜欢的人,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比起小田的木讷,李亦凡明显讨姑娘家欢喜。这一点川生不得不承认。但是,跟妈妈不能这么说,妈妈是不能接受这个观点的。妈妈那个时代的人信守的是从一而终。没谈过恋爱照样也能结婚过一辈子。 做通妈妈的思想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通的。 川生首先肯定了妈妈对庆生的关心是对的,庆生不懂事,不理解妈妈的苦心,这一点要和妈妈说清楚。子霞就爱听川生的这番话。也就是大儿子理解她的心思。 李亦凡已经连续好多天没遇见庆生了,他现在没事就在院子里转悠,江家是大门紧闭。屋里倒是亮着灯,就是没看见有人出来,更别说庆生了。 一定是被她妈妈关了禁闭。李亦凡转了几天后终于得出这个结论。他也很想看到庆生,但是他没有胆子贸然去江家找庆生,江家的妈妈对他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不搭理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反感,他完全看得出子霞对他的态度。他是一个敏感的男孩子,为了一份还没有明朗的感情他还没有勇气去直面。 他想再等几天看看吧!实在不行,他想还能抽空去庆生工作的印刷厂找庆生。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各怀着心思,却见不着面。这一切,川生都看在眼里,站在家里二楼的窗口,看着隔壁那个年轻人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他也有点感触。难怪妹妹庆生不惜一切代价要和妈妈对着干,原来这就是爱啊! 川生想起了自己和钱雅的恋爱经历,他真感谢命运的安排,第一次恋爱就找到了真心爱自己的人,他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在这个事情上他却是得了老天天大的眷顾。何尝不是一种补偿呢。 第四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事情是因为庆生而起的,妈妈子霞的工作川生做起来没费什么周折,倒是在庆生这卡了膛。庆生现在一下班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谁敲门也不搭理。屋子里整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庆生!你开开门!我是哥哥。”川生已经是第三次来敲门了,屋里的庆生没有搭理他一个字。 “庆生!我是钱雅!你开开门啊!我们好好聊聊!”嫂子的话也没有让庆生应一句。 川生这下彻底气坏了!这个妹妹怎么一点都不懂事,他和钱雅好不容易把妈妈的思想工作做通,妈妈答应和庆生好好沟通沟通。这个庆生真是个驴脾气! 屋里死一般沉寂! 一连三天,庆生早早起来上班去了,下了班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一天,川生特意下班回来早点,他把庆生堵在了下班回来进家门的那一刻。 “庆生!你搞什么鬼名堂!”川生从小到大还没对妹妹这么大声呵斥过。庆生听了哥哥这么厉声的责问也是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我告诉你!江庆生,你闹够了啊!”川生一把拉住又准备上楼去的庆生。 “有什么事跟妈妈和哥哥好好商量,一家人有什么问题不好解决?非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川生看着妹妹庆生眼里的泪水语气一下子又软下来了。 “我的事不要你们管!”庆生一下子用力挣脱哥哥拉着她的手,“嗵,嗵,嗵”快步跑上楼。 “庆生!你好好吃了饭再回屋行不行?”川生看着妹妹这几天明显瘦下来的背影,心疼地补了一句。 “别管她!就当我没养这个女儿!你没有这个妹妹!”身后又传来妈妈子霞更加严厉的斥责声。 “妈!您消消气!庆生她是一时糊涂。等她想通了就好了。您别再说她了,她肯定够烦的了。” “我是她妈妈还不能说她几句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永远都能说她,她永远是您的女儿嘛!” “就是你纵容了她的坏脾气!她现在这样,你这个哥哥也有责任!”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行了吧?妈,您回屋歇歇,别生气了!”川生连哄带骗地把妈妈推进屋。 “川生,这也不是个事,我觉得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晚上,钱雅靠在川生的怀里,手轻抚着川生的胸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川生一只手放在钱雅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那你说,怎么个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说,现在庆生只会听谁的话?”钱雅反问川生。 “我这个做哥哥的话,她都不听了,她还听谁的?那天你喊她开门她不都没有开嘛!” “我们家里人现在是谁也敲不开这个门了。但是有一个人来敲门,庆生肯定是会开的!” “谁啊?” “李亦凡!” “你说谁?李亦凡?”听了钱雅的话,川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这怎么行?妈妈根本都没同意他们的事,怎么可能让李亦凡进我们家门?” “妈妈肯定是不会同意李亦凡进我们家的。但是如果妈妈不在家呢?”钱雅又一次反问川生。 “你是说,我们把妈妈支走,然后让李亦凡进来做庆生的工作是吗?”川生好像有点听懂了钱雅的意思。 “你这个大傻瓜!现在终于听懂了?”钱雅笑着推川生躺下来。 “小雅!慢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可别碰着我的儿子!”川生看着一下子翻过身子的钱雅紧张地说。 “瞧你紧张得。我可没那么矫情啊!”钱雅的笑声冲散了连日来压在川生心头的乌云。两个人又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第五章调虎离山 庆生的绝食行为不止让哥哥川生着了急,也多多少少让妈妈子霞有点慌了神。毕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说一点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庆生打小就和妈妈子霞不是很亲热。先是妈妈子霞忙着工作无暇关爱孩子,后来有时间了,弟弟沪生又出世了,也轮不上妈妈关爱庆生了。庆生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孩子。 哥哥川生从小就温顺乖巧,又是长子,自然得到妈妈子霞更多的关爱。弟弟沪生最小,爸爸去世时他还嗷嗷待哺,全家人更是百般疼爱年幼丧父的他。自己这个中间的好像被大家遗忘了。 好不容易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妈妈又这样蛮不讲理地乱点鸳鸯谱。硬要自己去接受不喜欢的人。庆生越想越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却一点也不觉得饿。 川生敲开子霞的房间门,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 ”妈妈,好电影!海霞!“ ”怎么这么好?想起来请妈妈看电影去?“子霞接过川生手里的电影票。 ”单位里发的电影票,正好两张,你去和钱雅看去。“川生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 ”你去陪钱雅看吧!妈妈凑什么热闹,你们年轻人喜欢看电影。“子霞一听川生的话,又把票塞还给川生。 ”不是,妈妈,我晚上单位里还有点事要我去加个班处理一下,要不还真轮不到你陪钱雅呢!“川生又把票塞给子霞。 ”难怪这么好心啊!我说呢!行,我带钱雅去看,你去单位忙吧!“ “妈妈,七点一刻的,你马上就准备去吧,钱雅已经准备好了,在楼下等你呢!” 钱雅在搀着子霞的手臂出门时,回头对川生挤了挤眼睛。川生笑着对钱雅摆摆手。 川生敲李亦凡家门时,李亦凡正在房间里看书。他想不到隔壁的庆生哥哥会找自己。他把川生让进屋时还是手足无措的。他从来没有和庆生这个哥哥打过交道,只听庆生说过,她这个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人,又有学历,又有能力。他今天来访肯定是为他和庆生的事而来的。自己该怎么回答他的问话才好呢?他拉过一把椅子让给川生坐,自己却只敢站着。 “我来没别的事,就是要麻烦你去我家一趟。”川生开门见山。 “我去你家一趟?有什么事吗?“李亦凡愣住了。 ”因为我妹妹庆生。你知道的,自从和你没见面后,已经四五天没出过门了,晚上也没吃过饭。我们家人都很着急,谁敲门她都不开,现在大概只有你能敲得开她的门了。“ 川生的话让李亦凡又惊又喜,惊的是庆生在家绝食抗议,喜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不会吧?怎么这样啊?我一定要去劝劝她,饭怎么能不吃呢?“李亦凡边穿衣服边和川生出门。 ”庆生!你开开门!看谁来了!“川生又一次敲庆生房间的门。 ”谁都别进来!我谁也不想见!“里面庆生的声音依然是气呼呼的。 ”庆生!是我!李亦凡!开开门啊!“李亦凡的声音一出现,庆生屋里顿时没了声音。 ”庆生,真的是我!你开开门啊!“ ”庆生,妈妈和钱雅出去看电影去了,我单位里还有点事,你和小李好好聊聊,我走了!“川生对着悄无声息的庆生房间大声说。 川生很快走下楼,走到楼梯拐角处时,他听到庆生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李亦凡的脚步声响起来。川生笑着走出家门。 不知道李亦凡和庆生会聊些什么,但是川生相信妹妹明天肯定会打开房间门,下楼吃晚餐的。 第六章逮个正着 不知怎么的,坐在电影院的子霞心神不定。电影放些什么她一点也看不进去,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呢?她也说不出来。 ”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钱雅也看出了子霞的神色不对。 ”钱雅,妈妈不大舒服,想早点回去了。“ ”可是,妈妈,电影才开演没多会呢!你怎么了?“钱雅没想到妈妈会有这种想法,现在回去怎么行呢?那个李亦凡肯定才被川生叫到家里呢。 ”钱雅!妈妈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我要回去!“子霞说着站起了身子。 钱雅一下子慌了神,她拉住子霞的衣襟:”妈妈,再等会吧,好不容易看场电影,我想看完。“ ”钱雅,妈妈真的不舒服,要不明天让川生陪你重新看一遍好吗?“子霞的面部表情都有点痛苦了。 钱雅实在没办法拒绝子霞的话了,她只寄希望李亦凡此刻已经回去了。钱雅陪着心急如焚的子霞往家里赶,钱雅尽量走慢一点,她挺着大肚子也确实走不快,可是,从电影院到家只有那么一点路啊。尽管她走得慢,十分钟后,她还是和子霞出现在了家门口,钱雅抬头看见庆生屋里的灯是亮的,她有点紧张了,她想那个李亦凡应该已经走了吧? 子霞掏出钥匙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心才定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急火燎地要回来,好像总觉得家里出了什么事。现在终于到家了,她也放心了。因为自己的心病害得媳妇钱雅电影也没看成,她心里怪内疚的。好在她知道钱雅是个温顺听话的好姑娘。 门开了,子霞扶着钱雅走进来。一阵脚步声也从楼梯上传下来。子霞抬眼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楼上走下来,后面还跟着女儿庆生的身影。楼上下来的人显然还不知道她们已经回来了,还有说笑声一并传出来。 等再走得近些,子霞终于看清了,下来的是女儿庆生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竟然是隔壁那个小子! 这时的钱雅在不断地咳嗽暗示下来的两个人,听到钱雅的咳嗽声,两个人停下了说笑声。 ”妈妈!“庆生本能地叫了子霞一声。 ”江庆生!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准许他进我们家的!” “阿姨!”李亦凡看到子霞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庞虽然有点害怕,但是他还是决定要维持起码的礼貌。 “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子霞气得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敢到她家里来。是庆生让他来的吗?还是。。。。?子霞突然想起来,晚上那一场电影,怎么这么巧?自己前脚出门看电影,这小子后脚就进了她的家。庆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啊?难道是川生?这事川生也有份?那么钱雅也知道这事了?子霞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 “钱雅!你过来!”她喊住了正要上楼的钱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