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春刚过,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料峭寒意。 京城威远侯府的桃花开得正盛,浅粉色的花瓣缀在细长柔软的枝条上,清风拂过,枝叶轻颤,花瓣扑簌簌飘下,一片片、一层层跌落在青石铺就的空地上,美的不似人间。 侯府西北角位置,是一座三开间的窄小偏院,名唤紫竹院。紫竹院的东厢房那边,此时正传出断断续续的稚嫩咳嗽声。 一个身穿豆青色袄裙的丫鬟从院子外进来,手中端着个黑漆描金托盘,快步走到东厢房门口,一手掀起挡风的厚实暖帘,脚下急急地进了屋子。 厢房里间靠墙处是一张榆木小床,床边垂着茜红色的纱帐,纱帐里面躺着沉沉入睡的小女娃,约莫四五岁的年纪。 “菱儿姑娘,该喝药了。”丫鬟小竹将手中的描金托盘放在床边案几上,轻声朝着里头人唤道。 纱帐里的小女娃不安地皱着眉,像是被梦魇住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又沉沉睡去。小竹挪到床边,正犹豫着叫醒床上的小女娃,门口处忽然传来一个如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 —— “小竹,怎么了?” 小竹转过身去,只见门口处,一只羊脂玉般白皙细腻的手撩开了暗棕色的暖帘。暖帘后面, 露出一张色若春花皎若秋月的莹润鹅蛋脸,瞧着约莫十五六岁的碧玉年纪,容貌和床上的小女娃有六七分的相似,正是她家大姑娘齐楚楚。 姑娘今日穿着一身海棠色妆花褙子,下面配着月白色挑线裙,衬得苗条的身段似柳枝般柔软。她步履轻快地走进来,衣衫拂动间,带着一种袅袅娜娜的动人风姿。面上一双盈盈杏眼好似夏日清泉般明亮透澈,此时却蓄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绪。 —— 小竹上前向她行了一礼,又扭头望向纱帐中的小女娃,目露担心地回道,“姑娘,菱儿姑娘的病似乎又重了些,这会儿该喝药了,可菱儿姑娘又睡过去了。” 齐楚楚正是听到了阿菱的咳嗽声,心中不安,这才匆匆赶过来的。 听到这话,她黛眉微蹙,朝着小竹点了点头,柔声道,“我来吧。” 她在床边坐下来,素手撩开茜红色的纱帐,纤长如玉的手指轻柔地落在女娃脸上,微微俯下身,在女娃耳边轻声唤道,“阿菱,起来喝药了。” 姜黄色锦被中的小女娃听见声响,细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不舒服地拧着秀气的眉头,细瘦的小手揉了揉眼睛,露出一双睡意惺忪的懵懂眸子。 —— 齐楚楚扶着半睡半醒的阿菱坐起来,塞了个墨绿色迎枕让她靠在背后,然后接过小竹递来的药碗,用白瓷调羹舀了一勺药,送到她嘴边。 脸色苍白的阿菱却皱着鼻子嫌弃地避开了,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姐姐,阿菱今天不喝药可以吗?” 她的脸很小,还不到齐楚楚的巴掌大。小脸衬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愈发突兀了,空荡荡地挂在脸上,唇色惨白气息微弱,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 厢房对着院子的隔扇上糊了一层窗纱,春日的阳光落下来,素白的窗纱上映出几支花骨朵的模糊影子。 阿菱扭过头,艳羡地看了看那隔扇上的花影,一双黑水晶般漂亮的眸子期盼地望向自家姐姐,“阿菱想出去玩。”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白瓷调羹,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阿菱乖,等病好了,姐姐就带你出去玩。” —— 这话一出,阿菱眼中的光芒一下子褪了下去,惨白的唇紧抿成一条线,细密的睫毛也耷拉下来,暗沉沉地垂着。 这句话,姐姐说过很多次了。可是她的病,一直没好。 自从到京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她就再也没出去玩了,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每天都要喝很多味道苦苦的药,每天都要睡很久很久。上一次见桃花,似乎还是她们一家人在遥城的时候,只是那时候她年纪还小,都记不大清了。 “那这样,阿菱现在乖乖喝药,等阿菱不咳嗽了,姐姐陪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齐楚楚摸着妹妹沮丧地小脑袋,轻声哄道。 —— 阿菱这小丫头一直都很乖,乖乖吃药乖乖养病,不让自己和母亲操心。但是再怎么乖,她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几乎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圈在这厢房之中养病,怎么可能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 之前每一次阿菱提起要出去玩,自己都说等她病好,看到阿菱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眼神,齐楚楚心中也有些难受。等小丫头病情稳定些,也该带她出去走走了。 “啊,真的吗?”阿菱惊喜地抬起头,一双黑眸亮晶晶的,那张病态未退的小脸瞬时间也生动活泼了许多。不咳嗽这个条件可比养好病这个遥远的目标容易多了。 齐楚楚笑着点点头,又端起碗给她喂药。 虽然喝了很久的药,阿菱还是不喜欢这股味道,苦着小脸喝完之后,又含了一块蜜饯,才把嘴里那股药味给压下去。 得知过几天可以出去玩,阿菱的精神难得好了许多,拉着齐楚楚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直到药性上来,她打了个哈欠,终于抵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齐楚楚帮她掖好被子,静悄悄地放下纱帐,这才起身出了屋子,缓步走到院子里的那颗桃花树下,怔怔地站着发了会呆。 —— 今年是她进京的第三年。 三年前,遥城突发瘟疫,全城上下人心惶惶,动乱不已,父亲身为遥城的正八品给事郎,职责在身不能擅离遥城。父亲便让母亲带着十四岁的她和刚满两岁的妹妹一路逃回了京城,投靠祖父一家。 谁知等她们母女三人到京之时,才得知祖父早被迁调至千里之外的江州,一个月前已带着全家上下搬离了京城。 屋漏偏逢连夜雨,遥城传来消息,父亲在动乱之中染了瘟疫,不治身亡。母亲得知消息后整日以泪洗面,而那时候年幼的阿菱也因为一路颠簸虚弱不堪,急需找个地方安定下来问诊吃药。母亲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们姐妹两,就近投靠了外祖母娘家,也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威远侯府。 好在威远侯府财势雄厚,虽然早逝的外祖母只是侯府庶女,为人宽厚的老侯爷还是让她们住下了,并将她们安置在现在这座紫竹院中,还请了大夫给阿菱治病。 只是,大约是那时候伤了底子,阿菱的病再也没好起来,如今只能勉强靠着珍稀灵芝和补药维持着性命。 —— 想到阿菱乖巧却虚弱的模样,齐楚楚垂下眼,直直地盯着前方青石地面上的浅红花瓣,远山般的黛眉轻蹙,眸中滑过一抹忧色。 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她就满十八岁了。 大宁国有律例,女子年满十八岁未出阁者,由官府登记造册后进行婚配。至于婚配之人,则多是鳏寡男子或娶不起妻子的贫穷之户,自然算不得什么好去处。 若是明年的这时候,她还没有定下婚约,那就只能任由官府分配。而阿菱的病全靠着珍贵药材支撑着,凭着娘亲的懦弱性子,一旦自己不在府里了,肯定是没办法照顾好阿菱的。 如今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她必须要在十八岁之前成功地把自己嫁出去,不但要嫁,还要嫁得很好! 只有她成功地嫁入钟鸣鼎食之家,夫家足够财大气粗,她才能把病弱的阿菱带在身边好好照顾。 —— “大姑娘。”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嗫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齐楚楚回过神来,侧身看去,是阿菱身边的丫鬟小翠。阿菱这个月的药快吃完了,早上她特地让小翠去前院,找管药材的柳婆子取支人参的。 “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齐楚楚打量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拘束不安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不悦。 “大姑娘,那个柳……柳婆子说……说……”小翠磕磕绊绊了好一会,胆怯地偷瞄一眼齐楚楚,还是没敢说出来。 “说什么了?”齐楚楚缓缓问道,她的嗓音依旧柔和,好似春风拂面,只是这和煦的春风中却夹杂着一丝明显的冷意和强烈的压迫感。 —— 小翠缩了缩身子,脑袋埋得很低,声音细如蚊呐,“说……菱儿姑娘的病……吃了这么些年人参也没见好……别糟蹋那些稀罕的好药了,还不如留着……留着以后给府里的姑娘们补补身子。”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小的听不见了,脑袋恨不能扎到地上去。 她每说一句,齐楚楚的面色就冷一分,待到小翠说完的时候,那张皎洁莹润的脸已经冷若冰霜! 不过是一个小小管药材的婆子罢了,竟也敢这般阳奉阴违! 阿菱这里的人参补药是当初老侯爷亲自吩咐下来的。当年进府的时候,老侯爷怜惜阿菱小小年纪就体弱多病,说是吃完了就尽管再去前院取,这三年都没闹出什么岔子。 现在倒是稀奇,这堂堂侯府的人参去处,何曾轮到一个下人来操心了! 齐楚楚讽刺地冷哼一声,眼神中是透骨的寒意。 —— “所以,你就这么直接回来了?”齐楚楚斜了她一眼,冷然道。 小翠扑通一下跪在青石地上,战战兢兢地哭诉,“奴婢……奴婢求了很久,那柳婆子却怎么都不肯通融……” 既然那柳婆子是有意刁难,自然是不会因为几句低声下气的哀求,就能通融的。这个小丫鬟,性子还是太软和了些。 有时候态度摆的越低,反倒越发受人轻视。 齐楚楚听着她哀哀的低泣声有些烦,也担心将刚睡下的阿菱给惊醒,摆了摆手。 “好了别哭了,收拾收拾进去伺候阿菱,这事你不用再管。” “谢谢大姑娘。”小翠赶紧爬起来福了一礼,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她胡乱抹了把脸,脚不停蹄地往东厢房那边去了。这位大姑娘看着最是和善,可是,小翠莫名觉得她有时候比府里的候夫人还让人害怕。 第2章 齐楚楚冷着一张脸回到屋子时,一个穿着桃红色袄裙的丫鬟迎上前来,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玉书。 玉书朝着她轻轻福了一礼,唇角含笑道,“大姑娘,方才看守二门的岑婆子前来传话了,甄掌柜说上个月送过去的桃花香露卖的不错,让姑娘这些日子多做些,月底派人来拿。这些是甄掌柜付的定金。” 玉书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的粗制荷包递给她。 齐楚楚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荷包里头装的满满当当,还挺趁手的。方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总算缓和了些,眸光也软化了几分,杏眼染上微不可见的浅淡笑意,多了分属于女儿家的柔美,少了几分不可接近的冷漠。 虽然杯水车薪,但好歹也是一笔银子。如今她们寄人篱下,吃穿虽然不用钱,但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能有个额外的进项总是好的。 —— 说起来,这制作香露的方子,还是当年一家人在遥城的时候,教书的女先生闲暇时候教给她的。当时齐楚楚不过是觉得新鲜好玩,才央着女先生教给了她。 母亲三十岁生辰的时候,她花了半个月,亲手做了一瓶玫瑰香露送给母亲,那香味带着一丝丝沁甜,不至于太过浓郁,清新宜人得恰到好处,那时候女先生还连连夸她聪慧有天分。 没想到如今,这天分居然有了用武之地,成为她寄人篱下时赖以为生的手段。只可惜制作香露的步骤繁琐,而且成功的几率并不算高。她好几年没动手,也颇有些生疏了。常常要花费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摸索出成功的方子来。这一次倒是颇为顺利,等做完这批香露,应该能攒下一小笔银子了。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有了银子,也就好办事多了。当下最要紧的是阿菱的病不能耽误,那个柳婆子可以慢慢收拾。 齐楚楚想了想,打开荷包取了一颗碎银,交到玉书手中,仔细交代了一番。玉书跟在她身边好些年了,素来办事稳妥,还是派她过去取药放心些。 谁知玉书依旧是空着手回来了。玉书偷偷问了个收拾药材的小丫鬟才知道,原来柳婆子那儿的人参早就被领空了,只能等下个月药材铺再送过来。府里每个月的药都是有份例的,从没有这么快领空,这次必然是有人多领了,那柳婆子也不知从中收了什么好处,才这样替人瞒着。 齐楚楚失望不已,阿菱这里的药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而手头的那点碎银子,根本不够去外面买药。 —— 次日清晨时分,窗外鸟鸣啾啾,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偌大的侯府还处于一片安静之中。 沿着内院曲折的回廊一直到东边,便是威远侯府老夫人所居住的锦绣院。锦绣院外的碧清池畔种了一溜垂柳,微风拂过,倒挂的嫩绿柳枝轻轻摆动,像是少女柔韧纤细的腰肢,随风曼舞。 锦绣院正房中央,摆着一架嵌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围屏后是黑漆梨木雕花嵌螺钿罗汉床,年近古稀的老夫人半靠着青莲色的大迎枕,穿着身暗金宝相如意云纹缎裳,染了银霜的鬓发间插着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簪子。 即使她的面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也爬上了褶皱,却还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 老夫人手中正拿着个丁香色藤蔓纹样的香囊,放到鼻尖轻嗅了一下,目露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倒是手巧,这气味闻着舒服的很,我这头疼的老毛病都缓解了几分。” 齐楚楚半坐在罗汉床边上,抿着唇腼腆地笑了下,柔声道,“听李大夫说这沉香可以舒缓身心安神定志,您要是觉着合用,楚楚再多做几个给您换着带。” “好好好,还是咱们楚丫头最有孝心。”老夫人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亲昵地笑道。 似乎不好意思被这么夸赞,齐楚楚长睫害羞地垂下,莹白的脸都染上了几许绯红。 两人正说着话儿,大丫鬟冬荷忽然从外头快步走进来,在老夫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就见老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急急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 齐楚楚心中闪过一抹狐疑,今儿个时辰还早,府里的那几位姑娘和少爷通常要到辰时才来请安,也不知来的人是谁?竟让老夫人这般高兴。 不待齐楚楚多想,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从嵌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后绕了进来。 居然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齐楚楚怔了怔,一时也忘了移开眼。 男人身穿一袭宝蓝色绣孔雀纹长袍,体态修长匀称,腰间束着掌宽的黑色革带,兽首金带钩坠着一块镂空卷云纹羊脂玉环。这身装扮,约莫是刚从朝堂上回来。 这人五官生的极好,剑眉星目,脸部轮廓分明,深邃眸光好似一汪神秘幽静的潭水,叫人一旦陷进去便无法自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人斜飞入鬓的剑眉上方,有道一寸多长的浅色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平添了几分戾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难以接近,散发着一种冷入骨髓的冰凉煞气。 —— 随着男人走近,齐楚楚只觉得原本温暖的屋子顿时冷了些,没忍住寒颤了一下。 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男人微微侧着脸看过来,冰凉的眸子落在她脸上,正好对上齐楚楚忘了移开的视线。 他神色冷漠地瞥了齐楚楚一眼,深潭般的黑眸沉了沉。 齐楚楚颇有些尴尬地垂下头,这般明目张胆地朝着男人看,对于闺阁女子而言,实在是有些失礼的。 —— “孙儿给祖母请安。”男人拱手朝着老夫人行了一礼,嗓音低沉,声线似金石般凛冽。 这一回齐楚楚学乖了,规规矩矩地握着帕子,垂着头盯着衣服上的绣纹,不再乱打量。 “阿青快过来坐。”老夫人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喜意。 “病可好了?你呀,也不多在家休养几天,这么着急忙慌地上朝做什么!”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他刚从朝堂上回来,关心中难免带了几分埋怨。上个月这孙儿满身是血地被送回家来,老夫人见了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祖母,已经不碍事了。”严青语气放松了些,徐徐答道。其实他上次的伤并不算重,仅仅是腹部中了一刀,还不至于危及性命。那些个血迹,大多都是战场上斩杀敌军时沾上的鲜血。偏偏那样子把老夫人吓坏了,非得拘着他养了一个月的伤,也特地免了他每日的请安。 老夫人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看他气色不错,也不像之前那样面无血色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个最小的孙子都四年没有回家了。 —— 四年前,北蛮多个部落联手,突发战乱,连破天启国边境七座城池,战火一发不可收拾,有直取中原的猖狂之势。圣上收到战报怒不可遏,当即指派战功赫赫的威远候幼子严青为镇北大将军,率铁骑兵出征北漠,收复失地。 当时年仅二十岁的镇北大将军严青领五万骑出雁门关,统帅众将反击北蛮,历二十多场战争,用兵奇诡,歼灭北蛮四万余人,俘获北蛮军近万人,不仅一一收复河山,更击退北蛮军队七百余里,重新划定了天启国北境边界。 两个月前的那场临城之战,正式奠定了最后的胜利。也是在这一战之后,离家四年的严青终于携伤归来。 —— “楚楚来,这是侯爷的幼子,你该叫他小表叔。” 老夫人握着齐楚楚的手,笑着给她介绍。 要不是老夫人亲口所说,齐楚楚还真不敢相信,这么年轻俊美的男人,居然会是那个于十万大军中取敌将首级的镇北大将军。明明那些个年画上的威猛大将军都是一副魁梧雄壮,满脸胡茬的中年大汉模样。眼前这人却穿着一身宝蓝色绣孔雀纹朝服,长身玉立,出众的容貌比贵族公子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想想也对,他身上确实有种不可忽视的骇人气势,是那些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们所没有的。 —— “楚楚见过小表叔。”少女莲步轻移,从容地走到他面前,低眉敛目,盈盈俯身行了一礼。动作十分标准,完完全全就是大家闺秀的乖巧守礼模样。 “这个是你兰姑姑的外孙女儿,小名楚楚的。”老夫人在旁边给严青介绍道。 严青神色冷淡地嗯了一声,抬手示意齐楚楚起身。 晨间的清风拂动,丝丝缕缕泄露进来,吹动了少女柔软的衣衫和漆黑的乌发,严青只觉得鼻尖闻到一股幽幽的馨香,不由皱了皱眉。 他素来不喜欢脂粉香味,在军营中待了那么些年,就更不喜欢了。即使这香味不如以往的浓重,带着一丝丝清甜,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第3章 老夫人好些年不见这幼孙,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正拉着严青絮叨着,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甜美娇俏的声音。 “外曾祖母” 一位身穿鹅黄色软烟罗百合裙的姑娘走了进来,梳着芙蓉髻的乌发上簪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五官明艳动人,正是府里的表姑娘周凝霜。 周凝霜笑着给老夫人福了一礼,择了齐楚楚对面的一张玫瑰椅坐下,嘟着小嘴,朝她娇声嗔道。 “楚姐姐,人家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居然还是被你抢了第一。” “那以后我都晚些来,让凝霜妹妹做头一个,老夫人起早了也不会没人陪。”齐楚楚唇角微翘,浅笑着温声回道。 “嗳哟这傻丫头,你呀,就睡饱了再过来,我还不知道你的习惯,别坐这儿又打瞌睡。” 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着玫瑰椅上的周凝霜眯着眼,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老夫人看到她这应景的模样,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 “别别,天天这么早起,那我可受不了,还是楚姐姐来吧。” 周凝霜打完哈欠,受惊似的连连摆手推拒道。 反正,这位楚姑娘就是天天头一个请安,天天恭敬孝顺又怎么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门远房亲戚罢了。在外曾祖母这里,怎么可能比得过她这嫡亲的外曾孙女儿。 她今儿个特地起个大早,也不过是为了表表心意罢了。这种聊表孝心的事儿,偶尔做做才容易让人记住,傻子才会天天都这么干呢。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连这都不懂。 “小舅舅,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凝霜这会儿才注意到,祖母矮榻边坐着位身穿宝蓝色朝服的男人,正是那位离家四年的小舅舅严青。 “嗯,下完朝就过来了。”严青应了一句,声音依旧有些冷淡,约莫是本性如此。 周凝霜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一张明艳的小脸笑盈盈的,语气热络地道,“前些天娘得了几枝百年野山参,我正准备这两天给小舅舅送过去呢,没想到今儿个就碰上了。” 周凝霜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让身边的小丫鬟上前来,吩咐她这就去院子里取人参。上一辈子是她犯傻,放着这么位手握重权的小舅舅不巴结,也不知错过了多少大好的机会。这一世,她可得学机灵点了。 严青却沉声阻止道,“不用了,替我多谢你母亲,你们留着给绍言吃吧。绍言那孩子最近如何?” “哥哥这两年身体好多了,不生病的时候就同两位表哥一起去私塾读书,先生夸哥哥很聪明,说他学东西很快呢。”有这么位才学出众的兄长,周凝霜十分引以为荣。 “嗯,我先去那边看看绍言。” 严青似乎天生寡言,就连对着这位亲侄女儿也没什么好说的,简单打了几句招呼,便告辞离开了正房。 他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都松快了许多,齐楚楚总算不用小心翼翼地憋着气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 严青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辰时,府里的几位姑娘和少爷也陆陆续续过来请安了。 最先进来的是大姑娘严芷萱和三姑娘严芷韵,都跟在世子夫人俞氏的身后。 大姑娘严芷萱今年刚十六岁,容貌端正秀丽,是世子夫人的嫡长女,从小由几位女先生教养着长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七岁即能出口成诗,十岁那年一首《水调歌头》名满京城,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广受青年才子追捧。这番盛况,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在背后羡慕嫉妒的红了眼。 这位大姑娘今儿穿着身沉香色绣海棠纹褙子,配着玉色细纹缎裙,梳着灵蛇髻的发间斜插了一支银质鎏金点翠海棠簪,这一身妥帖至极的打扮,将她只算清秀的容貌硬是衬出了九分的高雅端庄来。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种优雅动人的高贵风姿。 跟在她身后的三姑娘严芷韵今年刚八岁,生的玉雪可爱,穿着一袭银红色团花白蝶玲珑缎裙,小脸粉嫩嫩的,笑起来的时候右边有颗尖尖的小虎牙,颇为有趣。 三姑娘其实是琴姨娘的女儿,琴姨娘本是世子夫人俞氏的贴身丫鬟,名唤琴儿,性子娴静温柔,几年之后由世子夫人做主收了房,可惜命不好,生三姑娘的时候难产,就这么去了。 俞氏念着十多年的主仆之情,也怜惜尚在襁褓的三姑娘,就将三姑娘养在了身边,贴身照顾。 因此打从三姑娘出生起,就是跟在俞氏身边长大的,这些年来,这两人倒也跟亲母女差不离了。 三人向老夫人行完礼,世子夫人俞氏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齐楚楚和大姑娘、三姑娘还有表姑娘则是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表姑娘热络地拉着大姑娘说话,似乎亲热的很,不过大姑娘的态度有些冷淡。 三姑娘年纪小坐不住,在玫瑰椅上扭啊扭的,好像椅子上有什么东西似的,硌得慌。 齐楚楚无聊中扫了一眼,都还没笑呢,就被三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瞪了瞪,活跟只炸毛的小猫似的,一点威胁感都没有,反倒是有些傻乎乎的。齐楚楚这下终于没忍住笑弯了眼,对面的三姑娘眼睛都瞪累了,见她还在笑,小鼻子哼一声别开了脸。 片刻之后,老夫人忽然挥了挥手,长叹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按理来说现在时辰还早,比以往提前了一柱香的时间,而且现在人都还没到齐呢。齐楚楚抬头看去,就见老夫人神色似乎比方才凝重了些,世子夫人也有些愁眉不展,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不过,这种家事,不是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能插手的。几人乖乖地应了一声,便一同退下了。 只有世子夫人留了下来,估计真的是有要事商量。 —— 几人出了正房,齐楚楚慢腾腾地走在最后,直到走到分岔路口,大姑娘和三姑娘都往自己那边院子去了,她才快步追上前去。 “凝霜妹妹,且留步。” “怎么了,楚姐姐?” 周凝霜扭过头,眼神疑惑地看向她。 “方才听凝霜妹妹说,你那儿有上好的人参,能不能卖些给我?” “卖?”周凝霜轻叱一声,眼角微微上挑,语气有些轻慢,“我又不缺银子,卖这个做什么?” “那凝霜妹妹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找来同你换可好?” 齐楚楚声音很温和,并不在意她的拒绝,只是继续提议道。 “想要的……”周凝霜歪着头看着回廊上的红漆木柱,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 “啊我想到了!” “要是你肯拿那盒茗玉斋的胭脂来换,我就答应你。” 那可是茗玉斋的胭脂呢!据说一个月才能制出十盒,通常得提前好几个月甚至是一年预定,而且价格不菲,一盒胭脂比一只金簪的价格还要高几倍!当然贵也是有道理的,不同于一般胭脂的颗粒粗色泽浓艳,这茗玉斋的胭脂手感细腻色泽淡雅柔滑,敷在肌肤上几乎看不出痕迹,而且会让肤色看起来细腻白嫩,简直是女人梦寐以求的极品胭脂。 那个没眼光的大表哥,费劲心思弄来这么盒胭脂,居然送给了这个乡下丫头当作生辰贺礼,真是气死她了,给她的生辰礼都从来没有这么好! 周凝霜话刚说完,就见对面的人眉间微蹙,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 呵,她就知道,这乡下丫头肯定没见过世面,好不容易得到这种好东西,怎么可能答应。 她叹了口气,转身便要回院子去。 谁知就在这一刻,那乡下丫头开口了,语气中还带着浓浓的不舍和遗憾,“那好吧,我答应你。” “真的?那可是大表哥费尽心思搜罗来送你的……那可是茗玉斋的胭脂……” 周凝霜睁大眼,回过头不敢置信地反问。 “嗯,要是凝霜妹妹更愿意要银票就好了……”齐楚楚无奈地苦笑,似乎还有些动摇拿不定主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凝霜当即拍板。废话,再这么犹豫下去,指不定她要反悔了,当然是趁热打铁了。 两人约好了换东西的时间,周凝霜笑盈盈地回了院子。 齐楚楚则选了条僻静的路往回走,周遭安安静静的,一个仆人都没有,路边靠着院墙的地方栽了一丛丛迎春花,浅黄色的花瓣坠在碧绿的枝条上,迎风而动。 “姑娘,那胭脂可是您的生辰礼物,您那么喜欢……”玉书跟在齐楚楚身后,犹豫道。虽然那位花心的表少爷不怎么靠谱,但这毕竟是姑娘今年收到的唯一一份生辰礼物。 “你啊,还真以为我舍不得啊。”齐楚楚伸出纤长食指点了一下玉书的额头,轻笑道。 “方才不那样犹豫一下,怎么显出这胭脂的珍贵呢。若是我立刻答应,这位凝霜妹妹指不定又会有别的要求呢。胭脂这东西再怎么极品,也不能当银子使,现在胭脂换人参,可省了一大笔钱呢。” 齐楚楚随手摘了一朵嫩黄的小花,放在鼻尖轻嗅了下,唇角微翘,“说起来啊,相比那些个没用的小玩意儿,我倒宁愿那位大少爷直接送银票,也免得我这么换来换去了。” 院墙另一边,几步之遥的地方,一身宝蓝色绣孔雀纹朝服的严青停下脚步,听着对面几不可闻的女声,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冷若冰霜。 第4章 严青拧着眉头,沉沉的目光望向那道阻隔视线的院墙。他刚从侄儿邵言那里回来,本是为了避嫌,所以才没有立刻出去,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段话。 其实她们谈论的声音很小,又隔了那么远,若是寻常人自然是听不见的。但严青自幼习武,又加上行军多年,警惕性极高,早已练得耳目聪颖,即使院墙外的人压低了声音,那几句话还是轻而易举地钻进了他耳中。 那道轻柔温婉的女音有些耳熟,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正是之前在祖母正房里见过的,叫他“小表叔”的楚姑娘。 只是这位楚姑娘,似乎并不如她看起来那样娴静文雅…… 严青唇边勾起一抹嘲讽弧度,侧身准备往另一条路走去。 “奴才见过二爷!” 两个青衣小厮正好从夹道处走过来,乍然见到这位主子,忙跪在地上行了一礼。 齐刷刷地声音响起,恭敬又响亮,穿透厚实的墙壁,打破了这处僻静角落原有的平静。 —— 院墙另一边,齐楚楚唇角笑意猛地一滞,脚下步子也顿时停住了。 二爷?侯府里除了世子爷这一支以外,哪里还有位二爷。对了,难不成是早上刚见过的那位面冷寡言的镇北大将军? 齐楚楚想通这一点,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这位大将军不声不响地在院墙另一边,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方才她可是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也不知刚才的话有没有被听去。 虽然她的声音比那两个小厮声音小多了,但齐楚楚还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严青本想装作不知,然后绕远路离开,谁知这里会突然冒出两个小厮来。 他眸光沉了沉,轮廓分明的脸庞依旧没什么表情,修长的手往上抬了抬,示意两人起身。 既然如今都已经被发现了,再刻意避开反倒是让人奇怪,严青拂开衣摆上的碎叶,索性直接从院墙旁边的夹道走了出去。 —— 齐楚楚正站在原地心神不宁地思索着,就见前方绕出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来,剑眉入鬓,目似寒星,不是那位大将军是谁。 虽然说这人年纪看着和大少爷差不多,辈分却是比她高了一辈的。 齐楚楚缓步上前,浅笑着俯身行了一礼,状似无意地询问,“小表叔,您怎么也在这儿?” 这后院是女子所居之地,除了世子夫人所生的小少爷和天生体弱的表少爷周绍言之外,男子都是住在外院的,平日里也少往这里走动。 是以发现这位大将军在的时候,齐楚楚着实是有些意外的。 “看完绍言正好经过此处。”严青唇角微勾,眸光落在齐楚楚皎洁莹白的脸上,“没想到楚姑娘也在。” 这位楚姑娘眉目婉约,身段袅娜,款步姗姗间,恰似出水芙蓉,清纯柔美至极。如果没听到方才那番话,严青大约会像其他人一样,认定这只是位天真单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 正好经过? 这话的意思,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齐楚楚微微低下头,细密的长睫轻敛,掩住了眸中疑惑的亮光。 方才她和玉书的声音很小,又隔了那么厚一堵墙,就算贴着墙也不一定能听清吧,而且这位大将军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听墙角的人。 这位大将军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古怪的,或许真的只是恰好经过吧? 对着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小表叔,齐楚楚其实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方才出言询问也只是为了试探一番。 还好严青也无意多说,沉声道,“我还有事处理,就先告辞了。” “嗯,小表叔慢走。” 齐楚楚语调微扬,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紧绷的双肩也放松下来。 而走在前方的严青,回想着那句柔声细语的小表叔,莫名觉得自己又老了好几岁。 —— 几日之后。 “姑娘,这茗玉斋的胭脂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丫鬟思晴站在自家姑娘身边,十分惊奇地看来看去,“姑娘你用了这个,脸上简直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嫩又白。” “那是!要不然你以为这茗玉斋的胭脂为什么有钱都买不到啊!” 周凝霜嗔了她一眼,坐在圆凳上,倾身向前,对着梳妆台上的那面金漆菱纹铜镜,喜滋滋地照个不停。 只见镜中人肤如凝脂,粉腮红润,肌肤莹润地好似能掐出水来,完美地简直不似真人。 要说周凝霜对于自己的脸唯一不满的,就是肤色了。虽然她五官长得明艳动人,可肤色据说是随了父亲,稍微黑了点。 往那些天生肤色白皙的贵女堆中一站,就越发显得突兀了,简直跟一只灰天鹅落进白天鹅堆里似的,扎眼的很。 可惜肤色这个是天生的,即使重活了一辈子,她也没法子改变。不过现在有了这茗玉斋的胭脂,她总算也能体会一次变白的滋味了。难怪别人都说一白遮百丑呢,她现在这模样,可比原来好看了两倍都不止。 “姑娘,大少爷过来了,说是给咱们公子带了几本书。”思烟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轻声禀告道。 “是吗,我去看看。”周凝霜整了整衣服,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出了门。 —— 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身着月白色团花织锦缎袍的男人,身量中长,白净面皮上是一双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正是威远候世子的长子,也是威远候府的嫡长孙,大少爷严嘉明。 “大表哥”,周凝霜迎上前,开心地唤了一声。自从十多年前,娘亲拖着大肚子同父亲和离之后,就一直住在娘家威远侯府。她和孪生哥哥周绍言在侯府出生,在侯府长大,同府里的几位表兄妹关系也跟亲兄妹差不多。 严嘉明抬眼看过来,桃花眼中的笑意却凝了一瞬,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凝霜表妹?” 声音有些恍惚,似乎不太能确定。 “怎么,大表哥不认识我啦。”这反应让周凝霜十分惊喜,看来这胭脂的效果确实神奇的很嘛。 直到周凝霜走近了几步,严嘉明才终于回过神,十分潇洒地挥开手中折扇,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展颜笑道,“凝霜表妹今儿跟换了个人似的,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我都不敢认了。” 听见这话,周凝霜脸颊微红,假意羞恼地轻哧了两声。 虽然知道这位大表哥平日里一向花言巧语的,可女孩子总是喜欢被夸奖的,而且从方才他的反应也可以看出,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凝霜表妹莫非是修炼了什么美颜秘术不成?再练几天,别说是我了,怕是连姑姑都要认不出自己女儿了。”严嘉明一手摇着折扇,扬眉调笑道。 “大表哥说什么呢!”周凝霜羞窘地跺了跺脚,红着脸解释,“哪有什么美颜秘术啊。” “呐,是因为用了茗玉斋的这个胭脂。”周凝霜摊开手,手心躺着个巴掌大的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 这胭脂她宝贝着呢,恨不能时时攥在手里,生怕给弄丢了。 —— 看到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的一刻,严嘉明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桃花眼中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他颇有些失态,猛地收起手中折扇,从周凝霜手中一把抢过那个圆盒,翻来覆去地仔细瞧了一遍,确定了正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只。 胭脂的盒子是定制的,在他心中楚表妹就像是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于是特地交代人做了只雕白莲的掐丝珐琅盒子,用来装这茗玉斋的胭脂,前些天作为了生辰贺礼送给了她。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会在凝霜表妹手中看到这东西。 “这盒子,怎么在你手里?” 严嘉明紧紧地捏着盒子,声音中夹杂着明显的怒气,白净的面皮也胀的发红。 周凝霜自然察觉到了一些,她有些忐忑地往后退了两步,悄悄扫了这位大表哥一眼。 然后,她无辜地眨了眨眼,仰着玉白的小脸,红唇微弯,十分坦诚地回答道,“楚姐姐给我的啊。” 第5章 严嘉明死死地捏着那个胭脂盒子,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手指关节都有些泛青。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愤怒之色,似乎下一刻便要把手中的东西狠狠砸出去。在青石地面上砸个稀烂,才能一泄他的心头之愤。 这茗玉斋的胭脂一向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为了博美人一笑,他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琢磨安排,又费了许多周折才侥幸弄到手。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丫鬟秋荷送完礼物回来,明明回禀的是楚姑娘很喜欢这生辰礼物,还特地回送了一盘七彩冻香糕作为谢礼。 这才几天的时间,她口口声声说很喜欢的礼物,居然就这么轻易转送给了别人!若非今儿个凝霜表妹碰巧说出来,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一片心意被人这般糟蹋,这简直比拒绝了礼物还让他觉得难堪! 这么多年来,他严嘉明送出去的礼物,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待! —— 周凝霜站在他身边,紧张地睁大眼,提醒吊胆地望着这位大表哥的手,生怕下一刻,就听到胭脂盒子砸在地上的心碎声响。 她这会儿后悔死了,早知道大表哥会这么生气,她应该先把胭脂盒子要回来再说的。可怜她才用了一次的胭脂啊,可千万不能被摔坏了啊,她还指着这胭脂变漂亮呢。 都怪那个齐楚楚,要是没有这个乡下丫头,大表哥肯定就把这胭脂送给自己了! 而且要不是她为了区区几颗人参就糟蹋了大表哥的一番心意,大表哥现在也不会这么生气了!甚至生气到恨不能砸了这胭脂盒! 就在周凝霜满腹怨念忐忑不安的时候,那只熟悉的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却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凝霜表妹,方才是我失礼了,抱歉。” 严嘉明将那胭脂盒还给她,声音低沉,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还有着未褪去的浅淡血色。 周凝霜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抓起胭脂盒收回手中,紧紧握着,一刻也不敢再松开了。 —— 侯府西北角的紫竹院中,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靠着东厢房的回廊处,穿着樱色双蝶钿花衫的小女孩坐在竹凳上,外头披着一件红色织锦连帽小斗篷,她细瘦的手撑着下巴,正笑盈盈地望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桃花树。 齐楚楚坐在树荫底下,微微低着头,乌鸦鸦的青丝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发间簪了一朵粉白的桃花,衬得肤色雪白如玉,眉眼柔和温婉。她正灵巧地用竹篾编织着风筝骨架,小时候在遥城的时候自己做来玩过,还不算生疏。先把骨架扎好,等会儿再糊上提前裁制好的纸,那纸上绘有栩栩如生的彩蝶,就能制成一只彩蝶风筝了。 齐楚楚扎完风筝骨架,侧过头去,笑着望向乖乖坐在回廊下的阿菱。披着红色斗篷的小女娃脸色白皙,不再是像以前那样面无血色了,小脸也比以前圆润了些,大约是阳光很暖和,她粉=嫩嫩的颊边也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那百年人参的效果的确是不一般,比平日在府里取的那些次等人参好多了,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阿菱的身体就恢复了许多,偶尔也能出来走走了。 齐楚楚当初答应过等阿菱病情稳定了,就带她去放风筝,自然也会说到做到。 如今三月三风筝节已经过了,现在要放风筝也只能在府里玩一玩。好在这紫竹院位置偏,出了院子往西边就有一片宽敞的空地,是预留着将来扩建宅子的,春日里那空地上绿草茵茵,最适合用来放风筝不过了。 —— 大约是今儿个天气太好,齐楚楚带着阿菱过去的时候,那里居然热闹的很,一只蝴蝶风筝和几只燕子风筝正高高地飘在半空中。 三姑娘严芷韵拉着个黑色的蝴蝶风筝,旁边三四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每人牵着一只燕子风筝,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玩得正开心。旁边守着两个婆子,时不时跑上前去给三姑娘擦汗。 阿菱牵着自家姐姐的手,羡慕地看了眼正前方,跑的小脸红红的三姑娘。 虽然阿菱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齐楚楚也不敢让她这么跑,出一身汗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这次出来玩也提前说好了只在旁边看看,不能牵着风筝跑。 阿菱知道姐姐是为了她好,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乖乖地答应了,没有闹脾气。 齐楚楚把那只刚做好的彩蝶风筝交给小翠,让小翠在前头慢慢放,然后牵着阿菱走到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地上,这里视野开阔,能将空中的几只风筝尽收眼底。 阿菱仰着头,望着天空中越飞越高的彩蝶风筝,水灵灵的杏眼笑得弯弯的,开心极了。 —— “那是谁的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收紧手中的线轴,目光凝在半空中的一只风筝上,朝身边的小丫鬟问道。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制作的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好像真的是一只凌空飞舞的彩蝶,比她那只黑色的大蝴蝶风筝可漂亮多了。 小丫鬟闻言往周围瞄了瞄,放风筝的是个小丫鬟,平时也见过几次,正是那位楚姑娘院子里的,她又回过头望了望,果然看到楚姑娘牵着个小女孩站在附近,忙笑着答道,“小主子,应该是楚姑娘她们的。” “怎么是她啊……”三姑娘嘟囔了一句,瘪了瘪嘴,“她的风筝从哪买的,我怎么都没见过这种。” 她挑了许多风筝,好不容易才选出这么一只稍微好看点的蝴蝶风筝来,现在和这个彩蝶风筝放在一起,就跟个黑色的大蛾子似的,丑死了。 小丫鬟歪着头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奴婢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彩色的风筝,集市上都没见到卖哩,可能是楚姑娘自己做的吧。” 自己做能做那么好看?三姑娘有些不相信。她之前可是尝试过自己做的,连骨架都搭的歪歪扭扭的,飞都飞不起来。这风筝比市面上卖的都要好看许多,而且飞的好高,怎么可能是自己做的。 三姑娘越看越喜欢那只大彩蝶风筝,想了想,索性将手里的风筝线轴塞给了小丫鬟,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 —— “乳娘,给我银子。” 三姑娘颠颠地跑过去,摊开小手伸到方乳娘面前。 “小主子,您要银子做什么?” 方乳娘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这放风筝放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银子了。而且今儿个是在府里,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她就没有带钱出来,只有荷包里还剩几颗铜板。 “哎呀,待会告诉你,快给我银子。”三姑娘肉乎乎的胳膊又往前伸了伸,小鼻子皱了皱。 方乳娘见她着急,只好解下腰间荷包递给了她。 拿过荷包,三姑娘支愣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又跑远了。 —— “那个……我想买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一口气跑到齐楚楚身边,声音响亮,吓了阿菱一跳。 “啊?韵妹妹要买什么风筝?”齐楚楚也被她弄蒙了。 “就是你那只彩色的蝴蝶风筝,很好看,我很喜欢。”三姑娘雪白的手指了指半空中的风筝,一双亮晶晶的眼看向齐楚楚,把手里捏着的那个荷包塞给她。 “噢那个啊”,齐楚楚这才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个是不卖的。” “你……你是不是嫌钱少啊……那我把这个玉佩也给你!”三姑娘着急地取下颈间的玉佩,非要塞给齐楚楚。 齐楚楚忙推了回去,把荷包也还给她,解释道,“那个是我做给阿菱玩的,不是嫌钱少。” 三姑娘呐呐地拿着荷包,小脸有些沮丧,蔫头耷脑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的精神气儿都消失了。 —— 阿菱站在旁边,悄悄扯了扯齐楚楚的衣袖。 齐楚楚低下头,只见阿菱水润润的大眼睛恳求地望着自己,指了指三姑娘,又伸出一只细细的手指示意了一下。 到底是亲姊妹,齐楚楚一下就明白了阿菱的意思。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神色温柔地点了点头。 —— 三姑娘正怏怏不乐地往回走,忽然听到一阵柔和的声音,“韵妹妹等等,这风筝虽然不卖,不过阿菱说可以借给你玩一天。” 这句话简直如同天籁,让三姑娘跌落到谷底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谢谢阿菱妹妹。”她像是恢复了生机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到阿菱旁边,拉着阿菱的手,开心地同她道谢。 以前三姑娘只听说这个阿菱妹妹体弱多病,常年都在屋子里吃药,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见到呢,没想到这个阿菱妹妹比她姐姐好说话多了,心地真好。 两个小丫头年龄相仿,三姑娘又是个开朗好动的性子,听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逗得阿菱咯咯直笑。 等小翠放完一圈风筝回来,两个小家伙都已经混熟了,手牵着手聊的亲热极了。 “阿菱妹妹,等一下看我放风筝哦,我放的可高了。”三姑娘同阿菱挥了挥手,语气骄傲地说道。 阿菱腼腆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她很喜欢这个直率可爱的三姑娘,这还是她第一个朋友呢。 —— 半柱香之后。 三姑娘仰头望着被吹到大树上的彩蝶风筝,心里有些悲愤。 简直太丢人啦!前一刻她还在夸自己风筝放得好呢,下一刻风筝就被刮到了树上,肯定要被阿菱妹妹笑死了! 最关键的是,这风筝还是阿菱妹妹借给自己的,可不能被弄坏了啊。 几个小丫鬟支着长杆子挑风筝,可怎么都弄不下来,三姑娘着急地在树下转来转去,头都快转晕了,也没想出什么招。 她焦虑地往外看去,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大哥……大哥”,三姑娘挥着小胳膊,一边跳一边喊道。 喊了好几声,那人才注意到,一脸困惑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 “阿韵,怎么了?”一身月白色缎袍的严嘉明走近几步,奇怪地问。 “大哥,你帮我把风筝取下来吧。”三姑娘抱着自家大哥的胳膊,恳求道。 严嘉明望了望那棵树,树梢上确实挂了个风筝,无所谓地笑道,“再换个风筝玩不就好了吗?” 三姑娘苦着小脸摇了摇头,“那是阿菱的姐姐给她做的风筝,我一定要还给她的。” “楚表妹也来了?”严嘉明声音有些冷,唇边的笑意也凝固了。 不过三姑娘倒没察觉,伸手往小坡指了指,“是啊,就在那边。” —— 等齐楚楚和阿菱发现这边的状况,赶到的时候,风筝已经被取下来了。 三姑娘把风筝还给阿菱,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差点把你的风筝弄坏了。” “没事啦,韵姐姐只是不小心。”阿菱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贴心地安慰道。 —— “多谢大少爷”,齐楚楚微微弯腰行了一礼。说到底,这风筝也是她们的,既然是大少爷帮忙取了下来,自然该道谢。 “不必,我只是看在阿韵的面子上。”严嘉明冷哼了一声,语气不怎么好。 齐楚楚有些莫名其妙,这位大少爷今儿个怎么了,吃错药不成。又或许是在外头受了什么莺莺燕燕的气,心里头不痛快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齐楚楚可没打算去主动招惹他。 “楚表妹,上次那盒茗玉斋的胭脂,用的可还好?”严嘉明挥开折扇摇了摇,忽然间出声询问道。 齐楚楚下意识地就要回答挺好,话要出口时,忽然顿了一下。 他怎么突然想到关心起这个了? 齐楚楚眼皮微抬,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只见那双桃花眼中是藏不住的讽刺笑意。 不,不对。 这位大少爷阴阳怪气的态度,还有他古怪的讥讽笑意,都十分不对劲。 难不成,他知道了…… —— 严嘉明静静地站在树下,缓缓地摇着折扇,他倒想看看,这位楚表妹会怎么回答自己。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人并未答话。 身着藕荷色素面挑线长裙的少女螓首微垂,一头乌鸦鸦的青丝好似上好的绸缎,发髻上簪了一支粉白的桃花,衬得玉面如雪,肌肤莹润。 她盈盈的杏眼中染上一抹愁绪,泛着淡淡的雾气,一双秀气的柳眉轻轻蹙起,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贝齿轻轻咬着唇瓣,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红唇微微张开,话音未出,却又倔强而固执地紧紧合上。 那双水光潋滟的眼微微抬起,落在他脸上,似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和数不清的忧伤。可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往旁边看去,柔婉哀伤的目光落在瘦弱的阿菱身上,然后,有些难过地点了点头。 —— 这楚楚动人的模样看的严嘉明心慌不已,恨不能将她抱进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他就知道,楚表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 只怕这苦衷与那个体弱多病的阿菱妹妹有关吧。 要不是形势所迫,楚表妹怎么会将他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送人呢! 他怎么可以因为区区一盒胭脂和凝霜妹妹的一面之词,就开始质疑楚表妹的单纯呢!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第6章 “表哥送的胭脂很漂亮,楚楚很喜欢。” 少女的声音轻柔缓慢,像是柔软的羽毛滑过人的心弦,带起一阵缠绵的涟漪。 她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唇,眼睛却并不敢看向对面的人,长长地眼睫低垂,落在旁边的阿菱身上。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几丝不安,纤长白皙的手指不安地绞着手中帕子。仿佛因为刚才不得已的说谎而羞愧难当,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严嘉明看到她娇弱可怜的模样,心里酸涩不已,都是他太鲁莽了,也不提前调查一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问责一番,差点冤枉了楚表妹。 要不是因为自己,楚表妹也不会因为撒谎而难过了。 这个傻得可爱的单纯姑娘,甚至连说谎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表情,不知不觉就泄露了许多破绽。 —— 严嘉明合起手中的折扇紧紧握在手中,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将表妹拥进怀中的渴望,片刻之后做出了决定。 既然楚表妹不愿意说,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就权当作不知道吧! 要是楚表妹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胭脂的事,一定会很难堪很尴尬,以后只怕都不敢再面对自己了。他怎么舍得为难楚表妹呢!又怎么舍得拆穿她脆弱不堪的善意谎言! 至于这件事,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内情的,他到时候略施手段,说不定能够从下人那里套出话来。 “表妹喜欢就好。”严嘉明的声音轻快,像是有什么郁气一扫而空。 “表妹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下次再给你买。”既然那胭脂盒送人了,他就再给表妹补一份生辰礼物好了。 严嘉明目光温柔地低下头,少女姣好的侧脸莹莹如玉,如同清晨枝头还带着露水的白玉兰,有种出尘脱俗的清纯和美丽,仿佛不染一丝尘埃,让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 “大少爷” 少女转过头,含着朦胧水汽的杏眼微微睁大,讶异而又动容地看向他,眸光中流转着愧疚,像是觉得说谎的自己不该值得这样真心的对待。 仿佛下一刻,那双美目中的晶莹泪光就要滚落而出,顺着粉白细腻的脸颊一颗颗滑落。 可是最终,少女只是眨了眨眼睛,努力地眨去了眼中快要掉下的晶莹泪珠,还有细密长睫上的朦胧水汽,小心翼翼地掩藏住眸中的忧郁和伤感。 水润的淡红色樱唇微微弯起,强自摆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柔婉动人,带着满满地感动之情,“谢谢大少爷的好意,那胭脂已经很贵重了,楚楚没什么其他想要的。” —— 听到这话,严嘉明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心疼。 正是花一样年纪的小姑娘,一年到头难得出去几次,大多时间都被困在宅子里,怎么会不喜欢外面的新鲜东西呢。 别说他之前相好过的几个姑娘了,就说差不多年纪的凝霜表妹,哪一次不是央着他帮忙买这买那呢。 楚表妹就是太过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连小小的要求都不曾提出。 她永远是一身素净的打扮,连佩戴的簪环头钗都简单的很,就连庶出二妹妹的首饰都比她要华丽多了。 只不过虽然装扮简单,却也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严嘉明一直觉得,像楚表妹这样的花容月貌,当然只有华丽高贵的珠宝首饰才能配得上。 可惜即使自己主动送各种首饰给她,也总是被她退回来,这次好不容易趁着生辰送了份礼物,偏偏又被凝霜那不懂事的丫头占去了。 严嘉明思及此处,眸光温柔地看向面前的少女,心中打定主意,即使楚表妹不说,他也得补一份礼物给她。 —— 另一边,两个小家伙聊的正欢。 “改天我去找你玩好不好。”得知阿菱住的院子离这儿不远,三姑娘很是开心。 虽然有小丫鬟陪着她,可是大家都拿她当小主子看,态度恭敬地很,生怕惹她生气。她是府里最小的女孩,跟大姐姐也玩不到一块儿,现在终于有阿菱可以跟她一起玩了。 “好呀,到时候我请你吃姐姐做的芙蓉糕,很好吃的”,阿菱小脸笑盈盈的,奶声奶气地说道。 她还会做好吃的芙蓉糕? 她怎么什么都会呀……又会做漂亮的风筝还会做好吃的糕点…… 三姑娘压抑着心中生出的羡慕,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发现自家大哥正望着那位楚楚动人似弱柳扶风的表妹,一脸心疼的愚蠢模样。 哼。 三姑娘皱着小鼻子,嫌弃地转开脸,移开了目光。 她最不喜欢楚姐姐这种娇弱的样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出来,反正她一看就感觉怪怪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直觉地不喜欢。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单纯善良的阿菱。 —— 日头西沉,空气中的暖意也渐渐消散了。 天气还有些凉,齐楚楚担心阿菱在外面呆太久,一吹冷风身体会受不住,便拉着阿菱同三姑娘和大少爷告辞了。 临走前,两个小家伙还依依不舍地牵着手,定好了下一次碰面的时间,这才肯分开。 —— 西次间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窄长的榆木书案。 齐楚楚坐在玫瑰椅上,手里捧着本有些泛黄的书,书页上还密密麻麻地写了笔记。这书是在遥城的时候,教书的女先生送给她的,里面有很多关于制造香露的方子。前些天制作的桃花香露卖的不错,难得小赚了一笔。欣喜之余,她也打算把这桩生意继续做下去,毕竟实实在在的银子握在手里,总是格外让人有安全感的。 如今已是暮春,院子里的桃花都谢的差不多了,她也该换一种花露方子了。 只是,换种什么方子呢? 齐楚楚翻了好几页,都没找到合心意的。 有的花儿是侯府没有的,要做起来太麻烦。有的花又太过珍贵了些,只怕一瓶花露的价钱还比不上那花儿的价格呢,无疑是亏本的生意了。 —— “姑娘” 齐楚楚正望着窗外发呆呢,就听见玉书在外头唤了一声。 “进来吧。” “姑娘,老夫人那边差人传话说,让您过去一趟。” 玉书掀了帘子进来,朝她曲膝福了一礼,轻声道。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向玉书,目光有些困惑,“可知道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那丫鬟只说老夫人想请姑娘们过去说说话。” 姑娘们?那就是不止她一个了。 老夫人平日里只让她们早晨去请个安,请完安没什么事的话就各自回院子歇息了。 这会儿都快到晚膳时间了,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想到找她们说话,还特地派人过来请。 齐楚楚思忖了一番,无奈手头消息太少,她也揣测不出什么,索性回屋换了身衣服,快步往锦绣院那边去了。 —— 她住的地方离锦绣院最远,得到消息自然也是最晚的,进到锦绣院正房的时候,大姑娘严芷萱、二姑娘严芷兰、三姑娘严芷韵还有表姑娘周凝霜都已经到了,世子夫人俞氏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齐楚楚曲膝行了一礼,在左手边最末一张玫瑰椅上坐下,正好挨着二姑娘严芷兰。 “兰妹妹,可知道是什么事?”齐楚楚凑近严芷兰,悄声问了一句。 严芷兰目光怯怯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也很不安的样子。 齐楚楚往周围打量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是表姑娘周凝霜,今儿个穿了身荔枝红掐花对襟外裳,衬得肌肤雪一般莹润,她嘴边噙着一抹笑容,像是知道了什么,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 大姑娘严芷萱正端着茶慢慢品着,动作优雅端庄得很,目光也很沉静,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接下来的事儿。 老夫人穿了身沉香色如意纹褙子,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眉目间似乎有些疲惫的模样,她揉了揉额头,正同世子夫人俞氏轻声说着话。 —— 过了一小会儿,就见世子夫人俞氏朝着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坐在下首的几个小姑娘。 “再过几天,就是咱们静王妃的生辰了,老夫人想让你们几个也跟着一起过去,到时候陪陪王妃,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 “今儿个喊你们过来,主要是同你们说一声,好让你们提前准备准备,礼物不一定要多贵重,心意到了就成。待会儿会有针线房的婆子过来,给你们量身做几件新衣服。” 俞氏声音清脆利落,把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一遍。 —— 俞氏话音落地,除了表姑娘周凝霜以外,余下几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讶。 看来老夫人很重视这一次生辰宴会,不然也不会特地请针线房给她们重新做衣服了。 平时就算要参加宴会,老夫人也只是叮嘱一番,不会关注这么细节的东西。 静王妃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七年前嫁给了二皇子静王为正妃。齐楚楚当年投靠侯府的时候,这位静王妃已经嫁出去了,因此也并没有多少交集,只是听说这位王妃为人贤惠温柔,性子低调谦和。 不过前两年,她并没有听说这位静王妃的生辰宴会。 照说以静王妃低调的性子,今年怎么会突然想到大办生辰宴会呢? 还有候老夫人重视的态度,还有眉宇间的疲倦之色,都让齐楚楚困惑不已。 她心中隐约浮上一种感觉,这一次,可能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生辰宴会。 第7章 在屋子里坐了一小会儿,便有针线房的婆子过来了。俞氏引着几个小姑娘到东次间量了尺寸,又同婆子们细细交代了一番,把衣服的纹样和布料样式都定下来了。 这么忙活了一通,等婆子们走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老夫人用晚膳的时间了。 俞氏这边还要伺候老夫人用膳,便笑着让她们先回去了。 几人行完礼,依次退了下去。 —— 走到回廊拐角处的时候,表姑娘和大姑娘三姑娘各自往自己院子回去了。 二姑娘严芷兰跟齐楚楚并肩走着,思量了一会儿,这才声音细细地开口,“楚姐姐,你想好要给王妃送什么生辰礼物了吗?” 齐楚楚一心只琢磨着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倒是差点儿忽略了这一点。 现在被二姑娘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虽然世子夫人说心意到了就成,可毕竟是王妃的生辰,礼物总要拿得出手才行,随随便便绣个香囊绣个帕子什么的,只怕是不行的。但是拿得出手的礼物必然要花不少银子,她又哪里有多余的银钱来置办这个。 二姑娘只怕也是同她一样,所以才会特地来询问她。 府里的几个姑娘之中,大约只有她们两个才会有这样的困扰,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 大姑娘是世子爷唯一的嫡女,平日里收到的的珍奇异玩多不胜数,随随便便选一样送出去就能闪花了眼。 至于三姑娘,她虽然和二姑娘一样都是姨娘生的,但是待遇却大不相同。三姑娘自小养在世子夫人身边,同大姑娘这个嫡女也没有什么差别了。而二姑娘却是在曾姨娘房里长大的,在府里的身份还比不上那位表姑娘。 表姑娘周凝霜的母亲,当初没嫁出去的时候,就是侯夫人的心头宝,千挑万选才选中了一桩好婚事。结果谁知道出嫁两年后,她就同夫家和离了,还大着肚子回了侯府,侯夫人就更加心疼这个婚姻不顺的女儿了,对于女儿的两个孩子,也是疼爱的很。 后来侯夫人出了意外早逝,临走前还放心不下这个婚姻坎坷的长女,拉着世子夫人的手含泪交代了一番。这么些年下来,即使侯夫人不在了,世子夫人也是尽心尽责。表少爷和表姑娘的衣食住行,都是比照着府里的大少爷和大姑娘来的,同侯府的嫡子嫡女也差不离了。 这位颇受宠爱的表姑娘,自然也是不必操心这礼物的事儿。 —— “兰妹妹有什么好的想法吗?”齐楚楚侧过头去,轻声询问道。 “我……我跟着楚姐姐吧。”严芷兰声音怯怯地,目光期待地看着她。 齐楚楚倒也不意外,大约是受那位姨娘的影响,这个兰妹妹的性子很是柔弱胆小,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居多。 “那我先回去想想,要是想到了,明天差人给你递话过去。” 听到她这么说,严芷兰眼睛亮了亮,一脸感激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笑容干净单纯,让齐楚楚忍不住想到了阿菱那丫头。 其实这位兰妹妹样貌不错,就是平日里行动有些束手束脚的,而且总是怯怯地垂着头,让人一眼只注意到了她的胆怯和柔弱,就忽略了其他的了。 “兰妹妹,你平时该多笑笑才是,这样多好,别总是低着头啊。”齐楚楚看到她明亮的笑容,心情也好了许多,忍不住说道。 “可是,姨娘说……”二姑娘抿了抿唇角,唇边笑意褪去几分,略显稚嫩的脸上有些困惑。 姨娘经常在她耳边念叨,她只是身份低微的庶女,见到几位姑娘都要恭敬小心些,千万不能得罪人,万一惹祸了可没人会护着她。念叨的多了,她自然也就养成了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敢多说一句,也不敢多行一步,生怕多说一句就是错,会不小心遭来什么灾祸。 这么些年下来,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都不敢和府里的几位姑娘亲近。直到这位楚姐姐进了府里,她才终于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她其实挺羡慕这位楚姐姐的,长得好看不说,还很会讨人喜欢。不像她,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怎么讨老夫人欢心。 因此听到这位楚姐姐这么说,她忍不住有些动摇,难道不该按姨娘的教导那样做么。 —— 见她脸上露出困惑不解之色,齐楚楚笑了笑,还是解释了一下,“兰妹妹别太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齐楚楚也明白,一个人长年累月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这位兰妹妹就突然醒悟,甚至是彻底改头换面成为一个开朗活泼的人。 与其造成她无谓的困扰,还不如让她活的舒心点。稍微提一下就行,没必要太过强求。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静王妃呢,也不清楚王妃有什么喜好,兰妹妹可知道?”齐楚楚见二姑娘还在发呆,索性岔开了话题。 “喜好……” 二姑娘总算是回过神来,拧着秀气的眉头,仔细琢磨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滑过一丝忧虑。 然后她悄悄看了看周围,见没有旁人,这才凑近齐楚楚耳边,犹犹豫豫地小声道,“喜好我也不清楚,不过……楚姐姐记得,别送跟小孩子有关的东西。” “这是为何?”齐楚楚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却没料到,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二姑娘纠结地咬着唇,拉着齐楚楚进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这才开口小心地解释道,“楚姐姐在京城时间短,只怕还不知道这位王妃的事儿。这些事,我也是听姨娘说的。王妃嫁给静王之后,进门第二年就怀了身孕,老夫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很是高兴,还特地带着府里的女眷去寺庙拜了菩萨,姨娘那时候也跟着去了。听有经验的老人说,那一胎必定是个健康的小男孩。谁料到离生产还差两个月的时候,王妃却出了意外,在府里的石阶上摔了一跤,早产了。那孩子生出来了,的确是个小男孩,却因为生出来太早太过虚弱,生下来不到一天就没了。” —— 齐楚楚心里一下子拧紧了,即使第一个孩子没了,也不至于成为王妃的忌讳,除非是因为…… 二姑娘对上她讶然惊诧的目光,明白她应该已经猜到了,轻轻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继续说道,“自从那件事之后,王妃就……就再也没有怀上过了。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找了很多名医,可是都没有什么起色。” 成婚七年,膝下犹虚,即便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也算一件不小的事了,更何况是堂堂静王府。 不过不同于寻常的百姓家,王室血脉的延续,自然不会仅仅依靠王妃一人。即使王妃不能诞下子嗣,想必也会有侧妃和侍妾。 “那静王府现在……有几位公子?” “如今还只有一位大公子,是许侧妃所出。那位大公子今年四岁了,听说相貌生的很好,也很是聪敏机灵,前些时候开始跟着先生念《幼学》了。” 聪敏机灵的大公子,又是侧妃所出,身份不算太低。如果王妃真的再也无法生下嫡子,那就意味着,将来只能由庶子来承袭爵位。 那到时候,这位大公子成为世子的可能性只怕会很大。 除非,除非王妃能够成功地生下儿子,或者选一个妾室的儿子养在名下。 可第一种无疑是希望渺茫了。至于第二种,到底不是真正的血亲,心中难免会存有芥蒂。而且如今,静王府之中,就连个可以收养的妾室之子也没有。 齐楚楚垂眸看向角落处的蚂蚁,神色慢慢沉静了下来。 方才一团乱麻的猜测,这一刻才忽然理清了一些头绪。 这一次精心准备的生辰宴会,只怕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只是她猜不出来,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真正想要送出去的那个人,会是谁…… —— 严嘉明靠在太师椅上,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闲闲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这丫鬟跟在楚表妹身边,肯定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胭脂送给凝霜。只不过,这小丫鬟还真是嘴硬,这都耗了一柱香时间了,还是不肯吐露半点实情。 “大少爷,我真的不能说。”玉书跪在青石地砖上,固执地连连摆头。 耽搁了这么久,严嘉明的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 “你不说也行,那我直接去问楚表妹。”严嘉明将玉扳指收入怀中,伸手拂了拂衣摆,站直了身子便要往外走。 “别……您别去……我说……”玉书听他说要去问自家姑娘,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忙不迭地开口应承道。 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严嘉明十分满意地收回了脚,悠闲地坐回椅子上,“好,那就说吧。” “……” “大少爷,整件事就是这样。我们家姑娘真的不是故意要把胭脂送出去的,实在是因为阿菱姑娘的病,所以才……”玉书煞白着脸,急急忙忙地解释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还有,今天我找你问话的事,绝对不许让楚表妹知道!”严嘉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 “是,是,奴婢一定不会说的,多谢大少爷。”玉书神色感激地福了一礼,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 屋子里,严嘉明靠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下巴,唇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原来楚妹妹是为了给阿菱换人参,才不得已将他送的胭脂盒送掉的。 真是的,凝霜那丫头当时也不说清楚,明明就是用百年人参换回来的胭脂,她却只说是楚表妹给的,害得自己差点儿就误会了! 当然,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刁奴了!要不是因为那个管药材的柳婆子不肯给人参,楚表妹又怎么会需要去找凝霜换人参呢! “来福”,严嘉明朝侧立在旁边的小厮招了招手。 “奴才在” “去趟药材房,把那个管药材的柳婆子带过来。” —— 严青走到清风院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喧哗声。 “嗳哟,大少爷,求求您开恩呐。”略显尖利的嗓音有些刺耳。“老奴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严青脚步停住,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沉着脸看向院子里的一个青衣小厮,“大少爷在里头做什么。” “回二爷,是在教训一个婆子。”小厮话音刚落,就见那婆子被人架着胳膊拖了出来,眼泪糊了满脸,口中还不断念叨着,“嗳哟,老奴再也不敢克扣楚姑娘的人参了,大少爷就饶了……唔唔……”没等她说完,就有小厮塞了一团东西,堵住了她闹闹嚷嚷的声音,强行将人拖出了院子。 楚姑娘的人参……嘉明是因为这个才要惩治下人?看样子,他倒是小瞧了这位楚姑娘的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借刀杀人。 —— “二叔,您怎么来了。”严嘉明笑嘻嘻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严青迈开长腿,上前几步,把手里的黑漆楠木盒子递给他。“方才在外面碰到子炎了,他说这里头是帮你做的东西。” “多谢二叔。”严嘉明拱手行了一礼,伸手接过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一眼,失口感叹了一句,“哇,这小兔子好漂亮,楚妹妹肯定会喜欢。” “什么?”严青像是没有听清,反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没什么。”严嘉明赶紧摆了摆手,掩饰道,“我是说子炎兄的雕工果真精致,这兔子雕的和真的一样。” 严青看了他满脸止不住的笑容,不悦地皱了皱眉。 上次送了茗玉斋的胭脂,就被那位楚姑娘用来换人参了。 这一次送兔子,不知道那位楚姑娘又会拿去换什么。 第8章 严青这次却是想错了。 那只木雕的小兔子齐楚楚没有拿去换什么东西。 换东西这种事儿,有一次就够了,次数多了,总免不了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上次亏得是她反应快,才能勉强遮掩过去。 要不然,这几年来她用尽心思维护的良好形象可就全白费了。 —— 不过,这次齐楚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东西还回去,而是亲手编了一条络子,将那小兔子挂在了阿菱的脖子上。 当时严嘉明派人送盒子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和阿菱呆在一起。 那盒子打开来,阿菱看到里头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都舍不得移开了。阿菱比她小了十二岁,正好是一轮,她们姐妹两都是属兔子的。 她看得出阿菱很喜欢这东西,不过大约知道这是别人送给姐姐的礼物,阿菱即使喜欢,也没有开口同她要。 齐楚楚正准备像以前一样,将东西还回去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下,在那小丫鬟惊讶的眼神之中,把那个黑漆楠木盒子留了下来。 还好这次只是个小小的木雕兔子,不像以前那些贵重的珠宝首饰,偶尔留下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看到阿菱捧着那个小兔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时候,齐楚楚愈发觉得这回破例一次是对的。 —— 清风院中。 “楚表妹收下了?”严嘉明听着小丫鬟的回禀,扬了扬眉,显然有些意外。 以前送了那么些珍奇异玩,楚表妹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地就收下了。 看来果真是被经验丰富的陈兄说中了,对于楚表妹这样清纯善良又不爱慕虚荣的小姑娘,送礼物千万不能选那些个贵重的珠宝首饰,那些金银之物俗气的很,只有那些个贪慕虚荣的女子才会开心地收下。 难怪之前楚表妹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陈兄还说,若是真的要送礼物,就得送些罕见而且又能代表诚意的小礼物。 他琢磨了许久,想着楚表妹既然是属兔子的,他又认识子炎兄这样雕工出众之人,何不干脆送她一个木雕的小兔子呢。 没想到,这次楚表妹竟然真的收下了! 想必楚表妹这次一定是看到他的诚意了吧!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收下礼物! 严嘉明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十分得意地扬起唇角。照这么下去,肯定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成功地赢得美人心了! —— 两日后,紫竹院。 “姑娘,药材房新上任的岑婆子派人送了人参过来。”小翠一路小跑进屋子,气都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禀告道。 她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长条形的黑漆木纹锦盒,瘦瘦的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之前她在柳婆子面前苦苦恳求也没有拿到人参,反而被那婆子狠狠地嘲弄讽刺了一番。这会儿人参却被主动地送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两支五十年的人参,比以往领到的药材好多了,这怎么能不让她喜出望外。 今儿个她可听隔壁院子的小青说了,那个嘴尖舌利的柳婆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大少爷叫进院子里狠狠地收拾了一番,立刻就给赶出了药材房,直接从一等的管事婆子降为了三等的粗使婆子,可真是大快人心。 现在这药材房由原来当二把手的岑婆子接管了。 这岑婆子倒是个不错的,才刚刚一上任,就赶紧把人参给送过来了,比之前那个刁难人的柳婆子通情达理多了。小翠这么想着,不免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岑婆子生出几分好感来。 —— 齐楚楚倚在靠窗的迎枕上,听到她的话,手中捏着的绣花针都没有停顿一下,继续地绣着一朵嫩黄色的小花,淡淡地应了一声。 怎么她们家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似的。 小翠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屋子里的榆木桌子上,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 虽然齐楚楚手下的东西没有停,唇边还是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眼中也露出些许满意神色。 小丫鬟们或许不知道那柳婆子犯了什么错,可这些人精似的婆子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一番杀鸡儆猴,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至少阿菱以后的药材,应该不用愁了。 齐楚楚目光落在手中的针线上,距离王妃的生辰没几天了,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把这礼物赶完了。 —— 次日,齐楚楚依旧早早地起身,去锦绣院给老夫人请安。 刚来的那时候,因为住的这处紫竹院离老夫人住的地方太远了,她们又是寄人篱下,总不好请安的时候老是最后一个到,难免让人不喜。 自从那时候起,她就特地提早了半个时辰起床,最开始有些不适应,这么两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现在就是早上让她多睡会,也睡不着了。倒不像周凝霜以为的那样,是特地赶在第一个,好讨老夫人欢心。 不过大约是老人家醒得早,她去的时候老夫人一般也起了,请安的时辰还没到,她就经常陪着老夫人聊聊天解解闷,老夫人也逐渐待她比旁人亲近了些。 —— 屋子里的黑漆梨木雕花嵌螺钿罗汉床上,老夫人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拉过坐在身边的齐楚楚,眼神带了几分慈祥的笑意。 “这日子可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你当时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这一眨眼,咱们楚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也不知将来谁能有福气娶回去……” “老夫人”,齐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畔,抿了抿唇角,“楚楚就在这府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 虽然嘴上这么回应着,但齐楚楚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这还是老夫人头一次说起她嫁人的事。 “这傻丫头,说什么呢。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老夫人嗔了她一句,不过语气中还是带着笑。又打量了她一眼,少女穿了一身石青色素面褙子,配着葱白色挑线长裙,乌鸦鸦的青丝挽了发髻,发髻上简单簪了两朵珠花,衬得她肤色白净细腻,清丽脱俗。虽然看着干干净净,瞧着却也太过素净了些,比她这老人家打扮的还要素,哪里像是正当芳华的小姑娘。 老夫人不免又念叨了两句,“你这丫头啊,也不知道好好打扮……” —— 话说了一半,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忙打住了话题。哪是这丫头不愿意打扮,怕是没那个条件打扮。她们一家住在府里,虽然说衣食不缺,但珠宝首饰这些个,府里平日分发下去的也只有些简单的珠花银簪一类。那些个贵重点的首饰,都是要花钱去外面的店铺里定做。以楚丫头的性子,又怎么会主动找管首饰的婆子提这个。 老夫人眼中闪过几分怜惜之意,琢磨了一下,向侍立在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吩咐道,“冬荷,去把我柜子里那个黑漆缠枝纹的匣子拿过来。” 那丫鬟应声去了,不多时便抱了个黑漆缠枝纹匣子过来,放在了罗汉床中间的梨木矮几之上。 老夫人打开匣子,往齐楚楚这边推了推,齐楚楚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匣底铺了一层暗红色的光滑锦绸,锦绸上赫然摆着一套赤金嵌红宝石莲花头面,匣子中的红宝石焕发着漂亮的光芒,整套头面都十分的雅致。 “这还是我当年未出嫁时候戴过的,今儿个就送给你了。”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匣子合上,递到了齐楚楚手边。 —— 齐楚楚怎么都没想到会突然收到这么一份贵重的礼物,这套赤金红宝石莲花头面,怕是比大姑娘最好的首饰都还要珍贵多了。老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要送这个给她了…… 想到这里,齐楚楚颇有些紧张地挪开手,然后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老夫人,这……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老夫人却由不得她拒绝,将那匣子塞到她怀中,“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王妃的生辰,你就用这套头面好好装扮装扮,可不能丢了咱们威远侯府的脸。” —— 齐楚楚抿了抿唇,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心中纠结不已。 老夫人送这套头面给她,难道真的只是怕她打扮的太朴素,丢了威远侯府的面子? 可是既然老夫人这么说了,她如果继续固执地拒绝,岂不是相当于忤逆老夫人的意思,打了威远侯府的脸。 “好了好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再给我做几个沉香的香囊,那香囊倒是闻着舒服的很。”老夫人见她依旧有些犹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 怕是她做几百个几千个香囊,也比不上这套珍贵的首饰的十分之一。这句话明显只是为了宽慰她。 但老夫人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齐楚楚也只好福了一礼,有些无措地朝老夫人道了声谢。 到时候王妃的生辰宴会应该会有不少世家贵族的女眷参加,确实不能打扮地太寒酸了。 只不过这套头面,是不是也太过华丽了?齐楚楚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第9章 “什么!老夫人居然送那么贵重的首饰给她!” 听到身边小丫鬟的话,周凝霜猛地一拍桌子,恨恨地从红木圆凳上站了起来,漂亮的眼中盛满了愤怒之色。 那个什么楚姑娘,分明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她那外祖母不过是个侯府庶女,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也不知这一家人怎么就能厚着脸皮,竟然就这么赖在侯府不走了! 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而已,曾外祖母怎么能这么偏心,还单独送首饰给那丫头!连她都没收到过那么好的首饰! “姑娘消消气”,大丫鬟思烟走过来,一边扶着自家姑娘,一边低声劝道,“姑娘别气,依奴婢看呐,老夫人这也是为了咱们侯府的面子,才不得不送的。” 周凝霜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依旧气愤难平,却还是习惯性地接了一句。“怎么说?” 她这个大丫鬟为人一向机灵,最会揣度人心,凭着这点可帮她解决了不少难题。 思烟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什么道理的。 “您想啊,这次生辰宴会,几位姑娘都是代表着威远侯府出去的。要是楚姑娘还像以往一样素净的装扮,岂不是让外人笑话咱们侯府,连套齐整的首饰都拿不出来。因为这个失了侯府的面子,多不值得。” 思烟慢条斯理地解释着,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屑。 “那……倒也是”,周凝霜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确实说的有点道理。 “可是,外曾祖母也不能送那么贵重的首饰啊。”尽管心里明白,周凝霜依旧有些意难平。那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她小时候无意中见过一次,当时就喜欢的不得了。 “老夫人身份尊贵,既然是要送首饰,自然要选些拿得出手的”,思烟看了眼自家小姐,见她依旧有些闷闷不乐,继续劝道,“凭着姑娘的样貌和身份,就算那楚姑娘得了再好的首饰,又哪里比得上您呢。” 听到这句话,周凝霜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些。对啊,以那丫头的低微身份,就算用了上好的首饰又怎样,也根本不可能吸引到那个人的目光! 想到那个俊朗潇洒风度翩翩地位高贵之人,她眼中的厉色逐渐消散,转而生出一种朦胧期待的神态,唇角微微翘起,脸上也露出几丝小女儿家的羞怯之意。 —— 天色才蒙蒙亮,威远侯府里已经是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院子里都亮起了灯笼,照的整个府邸灯火通明。 齐楚楚坐在屋子里的梳妆台前,桌角处布置了一盏纱灯,摇摇晃晃的灯光照在菱纹铜镜上,镜中映出一双潋滟如波的杏眼,形状姣好的浅红唇瓣,还有莹莹如玉的白皙肌肤。乌鸦鸦的青丝好似柔顺的缎子垂在身后,在灯光的照射下透出乌黑柔滑的光泽,衬得那张白净的脸庞愈发雪白了些。 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那只黑漆缠枝纹匣子上,安静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吩咐道。 “替我梳头吧。” 侍候在旁的玉书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黄杨木梳子。 —— 虽说今儿个要去参加王妃的生辰宴会,齐楚楚还是如往常一样,去了锦绣院里请安。 齐楚楚进门的时候,老夫人眼睛不由得一亮。 她今儿梳了个朝云近香髻,一缕青丝垂在颊边,更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婉动人。发髻上简简单单地簪了支赤金嵌红宝石莲花簪,莹润细腻地耳垂上,坠着成套的红宝石耳坠,衬得整个人清丽中又添了一丝妩媚娇俏。 她穿的是针线房量身定做的玫瑰红绣海棠纹春衫,用的是上好的杭绸料子。春日的衣衫柔软轻盈,晨风拂过,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细瘦腰肢,好似风一吹就能折断了。 老夫人很是满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瞧了一番,连连笑着说好。 “早该这么打扮打扮了……” 虽然送过去的那套首饰没有完全用上,只是选了支莲花簪子和一对红宝石耳坠,但架不住这丫头底子好,这么稍微打扮一下,就已经有种娇美动人的娴静风姿了。 这样容貌出众的小姑娘,只怕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想来计划的那件事,应该*不离十能成了。 老夫人心中暗暗盘算着,满意之余却又不免有些叹息,脸上的笑容也褪去了几分。 要不是王妃那里实在没法子了,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 这几年来,楚丫头总是早早地过来请安,陪她这老人家解闷聊天,即使风霜雨雪,也从没耽误过一次。 这丫头性子柔和又孝顺,老夫人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日子久了,多多少少也生出了几分感情。 一想到要将这么好的丫头送出去,她心里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可是再舍不得,为了王妃的后半辈子,她也只能狠狠心了。 大姑娘是侯府唯一的嫡长女,自然是不行的。二姑娘性子又太过胆小了些,到时候只怕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三姑娘年纪又太小了。 至于表姑娘,当年侯夫人临去的时候,心心念念地就是婚姻不顺的女儿和这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侯府既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她们,自然不能做出这种事来。 数来数去,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丫头了。好在这丫头性子好,又会讨人喜欢,想来能成为王妃的帮手,而不是拖累。就是这件事,实在有些委屈这丫头了。 ——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心中愧疚,忍不住拉着小姑娘的手,絮絮叨叨着说了许多。诸如到了王府那边怎么行礼,见到那些个世家夫人该怎么说话,宴席之上又该怎么做…… 齐楚楚唇边噙着笑,轻声地一一回应着。 大约是她温柔和煦的声音感染了老夫人,两人说了会儿话,老夫人感伤的情绪也渐渐消退了,恢复了从容镇定。 —— “楚姐姐打扮的好漂亮。”周凝霜笑盈盈地走进来,一开口就是夸赞之词。 “凝霜妹妹别取笑我了,凝霜妹妹穿着这身百蝶裙才是真好看呢。”确实不是齐楚楚恭维,那身银纹绣百蝶挑线裙穿在周凝霜身上,行走之间蝴蝶栩栩如生,仿佛是真正的蝴蝶栖息在裙摆上一样,很是惊艳。周凝霜五官本来就明艳动人,穿着这身百蝶裙透出一种别样的灵气活泼来。 “都好看都好看。”老夫人被她们俩这一来一去的逗笑了,开口打和道。 今儿个王妃的生辰,虽然老夫人作为长辈不会过去,但是府里的小辈们都是会去的。不多时,世子夫人领着府里几位姑娘和少爷也都过来了。 严嘉明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老夫人身边的齐楚楚,眼睛都直了,险些走不动路。还好三姑娘悄悄掐了他一把,他才吃痛回过神来。等行完礼坐到椅子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依旧直往齐楚楚那边飘。 严青是最后一个到的,等他行完礼,老夫人忙催促着他们赶紧出门,别耽误了时辰。 —— 临走前,老夫人拉着齐楚楚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似乎有些舍不得。 齐楚楚心中愈发忐忑了,脚下步子也愈发缓慢,难道真的像自己猜的那样…… 随着众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一心想着这件事,竟是没注意脚下的门槛,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她下意识慌张地往旁边抓了一把,却只听到了衣襟碎裂的轻微声响,忍不住绝望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一只长而有力的胳膊紧紧勾住她的腰,将正要以脸撞地的她整个儿捞了回来。 齐楚楚本以为要撞得鼻青脸肿,脚也有些发软,这会儿虽然被捞回来了,却也一下子站不起来,只能无力地靠在男人身上。 她脑袋空空地缓了缓,猛然察觉到什么,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手足无措地用力推开了那个怀抱。她长长地眼睫低垂着,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谢谢小表叔。” 严青身量比她高了一截,方才胳膊紧紧挨着的位置,竟然正好抵着她那里!她当时也是吓傻了,居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还就着那个姿势让他抱了那么久,简直是太丢人了! “我回去换身衣服,你们先走,不必等我。”耳边有清冷的男声传来,依旧冷漠地不带一丝情绪。 对了,她方才好像是扯破了谁的衣服…… 齐楚楚抬眼看去,就见严大将军绣着云纹的宽袖,缺了一小块布料。而那块布料,好像现在正在她手里…… —— 严嘉明这会儿后悔不迭,他怎么偏偏早一步出来了呢! 他万分怨念地瞄了一眼冰山脸的二叔,要是走慢点,方才抱着楚妹妹的人,岂不是就是自己了! 反正对于这位二叔而言,抱女人跟抱木头桩子对他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差别,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在二叔身上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而另一边,目不斜视的严青摩挲了一下手指,仿佛还在留恋片刻之前的柔软触感,这丫头身上的香味,好像还挺好闻的。 第10章 “楚表妹,你没事吧。”严嘉明匆匆走过来,伸手就要扶她,关切神色中带着几分懊恼。 齐楚楚轻轻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世子夫人还在前面呢,她可不想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小表叔他,是不是生气了?”齐楚楚瞧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清澈明亮的杏眸中透出几分担忧。 方才她猛地用力推开那个怀抱时,分明看到那位大将军飞入鬓间的剑眉皱了皱,冷淡的眸子也暗沉沉地,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也是,要不是自己扯破了他的袖子求救,他又怎么会破天荒地来救自己。 人家大将军难得大发善心救了她,她却不仅不领情,还“恩将仇报”,狠狠推开了他。大清早地被扯破了衣裳,又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也难怪他没什么好脸色了。 只不过方才那种情况,实在是……就算知道他的手不是故意碰到的,她还是窘迫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还好其他人没注意到。 “二叔他就是这个性子啦,楚楚你千万别在意。”严嘉明大大咧咧地宽慰道。 严嘉明见她耳垂都红了,还以为她是怕被二叔责怪,压低了声音悄悄道,“以前曾祖母还戏言,二叔将来娶媳妇可不许板着张脸,免得把人家新娘子吓跑了。” 听到这话,齐楚楚险些笑出声,想想那位大将军的冷肃模样,要是遇到个胆子小的新娘子,别说,还真有可能! —— 一行人跟着世子夫人出了垂花门,侯府外面,两辆四轮马车正安静地停在平地上,车厢用的是坚硬厚实的铁力木,车帘处青色绢质的帷幔上坠着秋香色流苏,雅致中透出一种低调的华丽。 世子夫人领着大姑娘、三姑娘上了第一辆车,齐楚楚、二姑娘和周凝霜则是乘坐第二辆马车。 车马辚辚,不过两柱香的时间,马车就稳稳地停在了静王府门前。 齐楚楚踩着小凳子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见严青站在一匹毛色鲜亮的黑马旁边,顺了顺那马的鬃毛,把缰绳递给了一边小厮。他换了身湖青色银线勾边绣竹纹宽袍,衬得身量修长,多了分世家子弟独有的矜贵气质,隔得远了,倒是感觉不到那股寒意。清晨阳光穿透树叶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上,那双黑漆似的幽深瞳仁好像也染上了一丝暖色,不那么叫人畏惧了。 有管事的婆子早早守在了门外,笑着迎了上来,躬身带着一行女眷往里头走去。 众人沿着曲折的抄手游廊一路行来,只见一进进院落极为富丽堂皇,目之所及皆是雕梁画栋飞檐翘脚,回廊边的红漆木柱上甚至还刻着不少名人法帖,典雅华贵的很。 那管事婆子领着她们走过两处穿堂,又绕过一池清波,顺着蜿蜒的青石小路走来,便到了今日正式宴客的碧水阁。 —— 早有机敏的小丫鬟前去通禀,因此她们才刚到碧水阁外,便有徐徐的脚步声走来。 齐楚楚跟着众人瞧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穿着大红色金线绣牡丹妆花长裙,梳着高髻,发髻上斜插一支赤金累丝镶玛瑙如意钗,白净的脸庞,唇角含着一抹浅笑,让人只瞧一眼就觉得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柔。 “参见王妃!”世子夫人俞氏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女眷也纷纷曲膝行礼。 “嫂嫂快请起,怎么还同我客气起来了。”静王妃上前几步,双手亲热地拉起俞氏,语气十分亲昵。 “许久不见,咱们芷萱都长这么好看了。”静王妃挽着俞氏的手,笑着朝俞氏身边的大姑娘说道。 “姑姑”,饶是大姑娘平日里端庄自持,被这位王妃姑姑这么夸,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唤了一声。 “这是芷兰和芷韵吧,也都长这么大了。” 二姑娘怯怯地低着头唤了一声王妃,三姑娘则是仰着玉雪可爱的小脸,甜甜地唤了声姑姑好。静王妃见着三姑娘雪团一样的明媚笑脸,唇角的笑意又添了几分,十分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静王妃才刚刚看向周凝霜,她已经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挽着王妃的胳膊撒娇道,“姨母,您都好久不回侯府看我们了,凝霜好想您啊”。 “霜丫头嘴还是这么甜”,王妃笑着嗔道,亲昵地拍了拍外甥女的手。 —— 下一刻,齐楚楚敏感地察觉到,静王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那黏在身上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什么精美的物件一般,齐楚楚微微垂着头,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位,莫不就是祖母经常挂在嘴边的楚姑娘?” “回王妃,正是。”世子夫人在一边笑着点了点头。 “楚楚见过王妃。” “总是听祖母提起你这丫头,说是个孝顺乖巧的好孩子,我老早就想见一面了,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儿个可算是见着了。”静王妃看了看少女莹润白皙的脸和乖顺柔婉的眉宇,忍不住赞道,“果然如祖母所说,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王妃过奖了。”齐楚楚有些羞涩地垂下眼睫,嗓音柔和清丽,好似黄莺初啼,听着十分悦耳。 静王妃拉着齐楚楚说了些家常话,诸如今年几岁了,是哪里人,平日里都爱在家做些什么,语气亲切的很,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刚认识的小姑娘。 周凝霜站在姨母身边,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很是忿忿地咬着唇,不满地瞪了齐楚楚一眼。外曾祖母喜欢她也就罢了,怎么连贵为王妃的姨母,也对这乡下丫头另眼相待! ——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簇拥着往碧水阁里去了。 这座精巧的木制阁楼有两层高,一楼用于宴饮招待宾客,二楼则是用于休息接待。 如今时辰还早,各府的夫人姑娘们都还没到齐,宴饮的时间也还早着,静王妃便直接领着她们一行人去了二楼。 二楼靠窗的位置布置了一溜坐席,南面的花格窗都支开了,正好可以自上而下俯瞰湖景。 这时节正是春光明媚,湖岸边杨柳依依,绿意葱茏,湖面倒映着粼粼波光,时有微风顺着大开的窗飘进来,隐约带着柳枝的清香和不知名的花香,整座阁楼都像是被吹进了那怡人的花香里,暖熏熏的舒适极了。 众人坐着吃了会儿瓜果点心,聊着京里的新鲜事儿,好不悠闲自在。 正说的热闹,忽听得屏风后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还有一阵渐渐趋近的齐整脚步声。 周凝霜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中的帕子,紧紧盯着楼梯口那座花梨木绣山水画屏风,眼睛亮的像是黑夜中的星子。 第11章 只听得脚步声笑语声渐近,下一刻,一个穿着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青年男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腰系玉带,足蹬锦靴。 那人身量高大,容貌俊朗,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眸光清亮,鼻梁挺直,唇边还噙着几分爽朗笑意,着实是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不过即使他此刻带着笑,却也有种不怒自威的尊贵气质。 众人反应过来,都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来人恭敬地福了福身。 “王爷怎么来了?”,静王妃倒是有些意外,眼角都是止不住的喜色,朝着男子走近几步,柔柔地唤了一声。 静王爷握了她的手往屋内走,朗声笑道,“既是招待家里人,怎么能少了本王。” 虽然从姻亲关系上讲,威远侯府是静王爷的岳家,但是皇室贵族不同于寻常人家,王爷身份贵重,照理说不必出面接待,现在静王爷这样特地赶来,全是因为看重王妃。 世子夫人俞氏在旁边瞧着这一幕,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欣慰。 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这个小姑子福分略浅了些,这么多年过去了肚子也没什么消息,终究得有个孩子,才能算是真正的圆满啊。 这么想着,俞氏余光扫了一眼站在侧后方的少女,少女依旧是一副乖巧安静地模样,亭亭玉立的窈窕身姿,透亮的红宝石耳坠衬着她雪白面孔,愈发勾勒出几分娇俏妩媚,叫人看上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目光。 俞氏暗暗叹了口气,但愿这个丫头能解除王妃的困难吧。 —— 周凝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那个俊美高贵的男人,明艳美丽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黑漆漆的眸子闪动着喜悦和欢欣的光芒,呼吸也跟着凌乱了几分。好在此时她站的位置靠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异样的表情。 上一世,直到临死前,她都只能卑微地仰望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可这辈子不一样了,这时候的他,还没有问鼎天下,还没有成就霸业,还没有那么的遥不可及!而现在的她,也还没有嫁给那个粗鄙的破落户,她还是威远侯府的表小姐,她还有的是大把机会! 凭着她这样的容貌和身份,本来就只有这样俊美不凡雄韬伟略的男人才配的上她!上辈子的那场婚姻,简直就是她的耻辱,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她定然要扭转自己的命运,成功得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得到这个世间身份最尊贵的男人! 周凝霜咬牙暗暗打定主意,慢慢收敛了激荡的心神,面上也终于恢复了片刻前的平静。 —— 屋子里,王妃走到女眷身边,笑着给静王爷介绍了一番,众人也一一上前给静王行礼。齐楚楚作为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自然落到了最后一个。 身穿玫瑰红绣海棠纹春衫的少女缓步上前,盈盈曲膝行礼,螓首微垂,细密如小扇子般的长睫轻敛,掩住了眼底的不安和紧张。 自上而下看去,只能看到她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上,血一般鲜红的宝石耳坠轻轻晃动着,映得那玉白肌肤也染上了几分嫣红色泽,好似莹润的白雪沾了一抹胭脂色,清纯之中又平添了几许惑人的艳丽色泽。 站在她面前的静王爷不由得目光一凝,眸中闪过几不可见的惊艳之色。 那抹惊艳一闪而过,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没存在过一般。 但一边的静王妃早在引荐齐楚楚的时候,就暗暗注意着他的神情,这一抹惊艳,又怎么会逃过她警惕探究的目光。她同王爷夫妻多年,了解至深,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惊艳代表了什么。 当年京城盛传的第一美人,也就是西院那位许侧妃进府的时候,王爷都不曾流露过这样的目光。 也难怪了,这个楚姑娘,模样长得是真真好,就连她见了都有些移不开眼,更何况是王爷…… 所以祖母最后才会定下了她吧。 祖母同她讲过,这姑娘性子好,人也懂规矩的很,即使将来事情办成了,也绝不会恃宠而骄,让她大可放心。 放心,她怎么能不放心呢? 毕竟,这件事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祖母虽然不舍,为了她还是将这么个妥帖的人选送了过来。她又怎么会信不过疼爱她的祖母…… 静王妃轻轻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藏住了眼底的几许苦涩。 —— 同威远侯府众女眷打过招呼,静王便离开了,身为王府唯一的男主人,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和朝中官员需要他接待。 虽然只是王妃的生辰礼,但难得办这么一次,来的人自然不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也陆陆续续到齐了,大家便一同下了楼。 碧水阁外头空地上搭了戏台子,请的是京城最好的戏班子祥云班,王妃招呼众人坐下,又令丫鬟拿来戏本子,请交好的几位世家夫人各点了出戏。 第一出戏是永平侯夫人宁氏点的,点的是一曲《花为媒》。 悠扬婉转的胡琴声响起,伴随着台上戏子抑扬顿挫的咿呀唱腔,众人渐渐被那故事情节吸引,沉浸在了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之中。 齐楚楚寄人篱下,自然少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也许久未曾看过戏了。 这会儿大家各自坐下了,远离了静王妃的视线,她紧张不安的情绪也舒缓了些,慢慢也看得入了迷。 正当她看的起劲时,忽然觉得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 齐楚楚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就见一个身穿桃红色褙子的小丫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这会儿见她回过神,忙弯腰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楚姑娘,王妃请您跟我过去一趟。” 齐楚楚目光不由得看向静王妃那边,就见侧前方,刚才坐在玫瑰椅上的人不知道何时不见了,旁边的永平侯宁夫人正在专注地看戏,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又或者是注意到了,只以为王妃是累了去后头歇息了。 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随着那个小丫鬟走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猜测了许久的事情终于现出端倪,齐楚楚反倒觉得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落了地,松了一大口气。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第12章 那个穿着桃红色褙子的小丫鬟在前头领着齐楚楚,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一路走来,不多时便到了一座三面临湖的小小水榭。这座汀兰水榭正对着湖面,时有微风拂过,环境清幽怡人。 “楚姑娘,还请您在此稍作歇息,王妃随后就到。”那丫鬟福了一礼,将齐楚楚迎到水榭之中,轻声说道。 齐楚楚点了点头,在屋子里的一张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王妃特地请她过来,看来是要同她将事情挑明了。按理说,以她如今的普通身份,要是能嫁入堂堂王府,也算是十分幸运了。想必老夫人和王妃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都不曾提前知会她一声。 只可惜,自己这次要让她们失望了。 她齐楚楚对于做妾,实在没什么兴趣。 她父亲就是妾室所出的庶子,她还记得,幼年随着父亲回京省亲的时候,祖母那冷漠不喜的模样,甚至当年仅三岁的她被脾气暴躁的堂兄推得摔在地上时,祖母还把父亲叫去狠狠责骂了一通,训斥他教女无方,小小年纪竟敢对兄长无礼。父亲给嫡长兄赔礼道歉完,第二天就一脸沉默地带着委屈的她回了遥城。 当年回京之时,得知祖父一家已经迁走时,无措之余,她心中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庆幸不用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充满着不屑和漠视的“家”。 后来,为人宽厚的老侯爷接纳了她们母子三个,让她们有了一处可以寄居的地方。这几年在侯府陪着老夫人,她也并非是虚伪的讨好,而是真真实实的敬重和感激。 可是即使再怎么感激,也不代表,她要付出自己的下半辈子来报答!她也绝不会让将来的子女,重复父亲那样庶子庶女的命运! 只是,之前老夫人并没有明说,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拒绝。 现在既然王妃要摊开了说,趁着事情还没有真正定下来,她必须尽快表明态度,才能从中脱身。 —— “楚姑娘,王妃快到了,请姑娘随我出去迎一迎吧。”齐楚楚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得那小丫鬟说道。 她有些恍然地站起身,随着那丫鬟出了水榭。 齐楚楚随着丫鬟迎上前去,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容,远远地见到有一行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奴婢见过王爷。” 那丫鬟快走几步,十分机灵地曲膝行了一礼。 齐楚楚惊愕地看向身穿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男人,唇角那一抹笑意瞬间凝住了。 怎么会是王爷?那丫鬟明明说是王妃…… 就算再怎么眼拙,也不至于将王爷误认为王妃…… “好巧,齐小姐怎么也在此处?”静王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隐约的惊喜,他的确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姑娘。 齐楚楚心中震颤,那一双形状姣好的杏眼微微睁大,明显是有些错愕的模样。 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王妃大概是不会来了。 可笑的是,她一向自恃聪明,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落入别人这样幼稚的陷阱。这个计划着实算不得周密和完美,若是放在一般的府邸,她不会蠢得陷进去。 只是她以为,凭着王妃那样高贵的身份,应当是不屑于耍这种小手段的。 没等齐楚楚答话,领她过来的那个小丫鬟已经抢着答道,“回王爷的话,楚姑娘觉得有些闷,见此处风景不错,便让奴婢带着出来走走”。 是吗?这么巧,随便走走,然后就正好碰到他了?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愉悦地翘起,清亮的眼中也透出戏谑的光芒。 —— 齐楚楚无法反驳,难道她要说,是王妃命人带她过来的,可是王妃还没有来,然后那丫鬟又将王爷误认为了王妃,自己这才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这样荒谬的话,无论是谁也不会相信。 如果她说了实情,就相当于变相地指责这都是王妃的计划,静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王妃的人,那个丫鬟更不必说了,明显是王妃故意安排的,怎么可能为她作证。 而对于这位尊贵的静王爷,到时候不相信身为嫡妻的王妃,难道还会相信她这个陌生人不成? 而王妃身为静王的正妻,又有什么理由故意做这种事来诬陷她? 到时候,孤助无援的她只会被倒打一耙。还不如顺着这丫鬟的话默认了,不揭穿王妃的小把戏,至少不会招致王妃的敌意和反感。如今的她,并没有任何实力和王妃对抗。 “小女……见过王爷。” 齐楚楚上前一步,两手交叠在腰间,恭敬地曲膝行礼。就在她要站起来的时候,背后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哎呀,楚姑娘小心!” 伴随着那丫鬟惊慌夸张的声音,齐楚楚被推得踉踉跄跄的身躯,以不可挽回之势朝着前方倒下去。 唇角带笑的静王脚步敏捷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从容地接住了朝着他倒下来的人,将身姿窈窕伴着淡淡馨香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齐楚楚气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丫鬟会突然出手! 她站稳脚跟,下意识用手抵在男人胸前,使力要挣开那个怀抱。 然而下一刻,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猛然攥住她细瘦的手腕,将她想要撤退的步伐狠狠地止住。 “楚姑娘” 男人爽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已经看透了她天真的小伎俩。 他强硬地将那具柔软的窈窕身躯圈在怀中,不顾她柔弱无力地剧烈挣扎,只是轻轻俯下身,唇瓣贴近那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温热的鼻息落在她耳边,像是情人低语般轻笑道,“小丫头,欲擒故纵,可不是什么聪明的法子!” 话音落地,怀中那个娇软芳香的小姑娘忽然轻颤了一下。 静王愉悦地勾了勾唇角,看来果然被他猜中了,这套小把戏他可熟悉的很。 身为天启国容貌俊朗又手握权势的王爷,静王无疑是深受欢迎的,这种姑娘家争宠的小手段和小心机,他平日里见得太多了。 不过大多时候,他并不喜欢这样别有目的的投怀送抱。那样会让他觉得,他只是被追逐的一件宝物,那些看似痴恋于他的小姑娘,不过是看重了他王爷的身份和外在的相貌罢了。一旦没有了这层表象,她们的喜欢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要是放在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早就有侍卫上前来,不用他下令就将人拖走了。 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他忽然舍不得拒绝了。 他甚至暗暗使了个眼色,将想要照例上来拖人的侍卫长驱退了。 这小丫头着实很对他的胃口,也就不介意美人这一番主动的投怀送抱了。 不过,她的表情,伪装的可真好,那慌张惊愕的模样,失措中睁大的无辜杏眼,还有轻轻颤抖的柔软身躯,都几乎要让他忍不住相信,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 欲擒故纵…… 齐楚楚面色煞白无比,手指紧紧地握成拳,修剪齐整的粉白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静王爷竟然以为,这一出戏是她故意策划的!以为是她居心叵测,故意计划了这么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 是了,从静王爷的角度来看。自己特地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制造一场偶遇。而刚才看似不小心地故意摔跤,更是为了主动的投怀送抱!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撞到一起,就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偶遇了!除了有心的策划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也难怪王爷会这么想了! 她还真是小看那位王妃了! 这么一来,王妃不用主动做什么,就可以将她不着痕迹地送入王府。而王爷这里,即使一时喜欢,却会对她留下一个工于心计的不堪印象。 一旦时日长了,王爷的新鲜感消退,只会记得她是个心机深重的女人,到时候,她的存在根本不会对高高在上的王妃造成任何的影响! 好一个一石二鸟! 齐楚楚心中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既然王妃不仁在先,那可就别怪她不义在后了。 她微微垂下头,细密的长睫轻敛,掩住了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 下一刻,被禁锢在男人怀中的少女忽然放弃了徒劳的抵抗,玲珑有致的身躯也不再胡乱挣动。 一阵娇婉动人的声音轻轻响起,含着挥之不去的无尽委屈,和隐隐的抽泣声响。 “王爷,您……您弄疼我了。” 被那可怜娇美的嗓音蛊惑,静王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怀中少女仰着玉白的小脸,一双秀气的柳眉难受的蹙起,湿漉漉的杏眼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像是林间迷途的小鹿,有着世间最无辜最纯洁的眼神。 第13章 那双湿漉漉的清澈杏眼无辜地望着他,水光氤氲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委屈,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的细嫩手腕无力地动了动,似乎在谴责他太过粗暴的力道。 少女莹莹如玉的脸庞像是春日枝头被细雨淋过的娇美花朵,在这粗暴的对待中瑟瑟发抖着,清丽之中透出一种别样的妩媚。一双弯弯的柳眉不安地蹙起,洁白的贝齿极其可怜地咬着下唇,红润唇瓣染上了一□□人的水色,像是在娇娇地哀求他放开那只作恶的大手。 殊不知,这一番娇弱惹人怜爱地模样,却更易激发人想要蹂*躏霸占的*。 静王原本带着笑的瞳仁猛然转深,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那带着委屈的娇俏脸庞,鼻尖闻到的淡雅幽香越发近了,那甜美馨香的味道,似乎在不自觉地诱惑着他上前采撷。 男人手下的力道没有放轻半分,反倒是越握越紧,严丝合缝地黏在那细滑的肌肤上,恨不能将这个娇弱可怜的小姑娘即刻吞吃入腹。 他宽大的手掌死死地扣住掌心那只手腕,力道越来越重…… “王爷!”,只听得耳边一声娇斥,明显带着哭泣和吃痛的尾音,又有几分难掩的气愤。 怀中少女甚至再也顾不得尊卑礼教,空余的右手急迫地伸出去,冒犯地想亲手扯开那只作恶的宽大手掌,以解救自己的困局。 只可惜她力气太小,连扯了好几下都只是纹丝不动,百般气愤之下,她做了一个十分无礼地动作,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拍击声响起,惊呆了一众跟在身后的侍卫们,也终于打断了静王那一点儿旖旎思绪。 虽然那力道打在手背上不痛不痒,他还是下意识放开了手。 只见少女清澈杏眼中的水雾已经化成了晶亮的泪珠,又痛又怒地含在眼眶中,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那双含着泪光的眸子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像是示威的小兽,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傻的可爱。 她紧张兮兮地抱着被解救出来的手腕,皱着姣好的眉头,朝那手腕上轻轻呼了呼气,好像这样就能缓解那折磨人的疼痛似的。 静王随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只见方才被他箍住的那只柔嫩手腕上,一大片类似淤青的红痕清晰可见,那红痕在细白如玉的皓腕上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娇嫩无比的肌肤上凭空刻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这丫头,未免也太过娇嫩了些。不过是握了一把,怎么就成这样了。 难怪她都快哭出来了。 居然还敢出手“打”他,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静王扬起唇角,朝着身边的侍卫淡淡吩咐了一声,“去把灵玉膏取来”。 那青衣侍卫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家王爷,王爷居然没有治这姑娘的罪,居然还让他去拿珍贵的灵玉膏过来。 直到静王神色不愉地斜了他一眼,他才敏捷地反应过来,忙忙拱手行礼,应声退下去取药。 —— 汀兰水榭之中。 齐楚楚一脸拘束地坐在玫瑰椅上,不安地往旁边躲了躲。 “王爷,我……我自己来就好。” “怎么,不相信本王的手艺?”旁边的静王扬眉笑了一下,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反而命令道,“手伸出来。” 他的声音很温和,不过依旧带着一种天生的上位者气势。 座位上的少女却是微微低着头,把受伤的手腕抱在怀里,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一动也不动。 “楚姑娘非要让本王亲自动手吗?”,静王嗓音渐冷,含着一丝明显的不悦。 少女惊慌地抬起头,眼神瑟瑟地看向他,待看到他眼底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悄悄往后缩了一下。 她踟蹰了好一会儿,才神色羞窘地抿着唇,将袖子轻轻撩了上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递到了两人中间那张黑漆檀木小桌上。少女微微泛红的瓷白小脸紧张地低垂着,细密长睫不安地颤动着,似乎没有勇气再看面前人一眼。 纯黑色的桌案托着雪白如玉的手臂,衬得那手臂愈发白皙了几分,相形之下,手腕附近粗暴的红痕也愈发突兀了,这会儿瞧着都有些肿了,原本细细的手腕此刻倒像是忽然胖了一圈。 静王见她终于肯妥协,这才收敛了不悦的神情,紧绷的俊脸也缓和了些。 他从桌上拿过装着灵玉膏的白瓷瓶,取出瓶塞,将浅黄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她受伤的手腕处。 男人的声音轻缓,还带着一丝*诱哄,好像她是不懂事的小娃娃一般,“开始会有些疼,忍着点。”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齐楚楚就感觉到了手腕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她暗暗咬紧牙关,努力控制住几欲脱口而出的抽气声。 都怪这位王爷手劲太大了! 她方才的痛苦神情还真的不全是装出来的! 这几年住在侯府,虽然只是寄人篱下,比不上正经主子,可侯府家大业大,她从没干过什么重活的,最多也就在屋里绣绣花,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哪里受到过这种粗暴的对待,手腕被他掐的简直要断了! 她甚至怀疑,方才要是这位王爷再这么掐下去,她可怜地手腕就该彻底废掉了!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方才那么无礼地拍了一巴掌,他居然也没生气。看来这位王爷,性子倒还算仁慈。 —— 静王给她上完药,又取了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将手腕包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按住了那只欲收回的手,力道很轻却绝对不容逃脱。 静王直视着面前少女慌张失措的表情,带着逼人的威压气势,似笑非笑地质问了一句。 “楚姑娘……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似乎已经笃定了她的小心思。 “王爷怎么知道……” 少女一双杏眼微微睁大,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忽然察觉到什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讪讪地垂下眼睫,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恼不已。 她这副模样,反倒是印证了静王心中的猜测,男人了然一笑,“楚姑娘真的只是碰巧在这儿?” 此话一出,少女悄悄看了他一眼,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像是要撇清什么。 静王却不再说话,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在这无法忽视的眸光长久审问下,少女瓷白的脸颊渐渐染上一抹绯色,连几乎透明的耳尖也变得粉红,她飞快地睃了一眼面前人,清凌凌的眼中含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洁白地贝齿紧张地咬着下唇,然后,她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终于磕磕绊绊地脱口而出。 “王爷……不……不是碰巧。” 不是碰巧,那就是有意咯? 静王唇角笑意越发深了,也更加期待她后面的解释了。 然而说完那句话,她却紧紧合上唇,瓷白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好似能滴出血来,然后,她再也不肯多吐露一个词了。好像再说下去,她就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那副害羞的表情却早已出卖了她。 即使一个字的解释都没听到,英明神武的静王殿下只要瞧一眼,就能从那双不敢直视他的羞窘杏眼中看出,这个小丫头,果然是看上自己了! 第14章 虽然说这件事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但猜测得到亲眼证实,那其中的乐趣自然是不一样的。 静王挑了挑眉,看着面前面色局促满脸绯红的小丫头,俊朗秀美的面上满是促狭笑意。 这些年,他遇到过不少耍心机的美人,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就连骗人都是这样的生涩稚嫩。 居然用这种一眼就能戳破的天真计划,还敢大着胆子在他面前撒谎,要不是自己当场戳穿,她该不会还以为掩饰的很好吧。 这个天真又傻乎乎的小骗子。 哎,要是自己当场拒绝了她,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一想到小姑娘被拒绝后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娇弱可怜模样,他心中就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怜惜来。 这么娇美可爱的小丫头,居然喜欢自己到了这种程度,忍着羞意还主动策划了这么一番偶遇。 既然美人都这么主动了,而且难得这么合他的胃口,他又怎么能辜负了美人的一番好意呢! 静王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底的细腻肌肤,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屋外忽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清冷声音。 “王爷”,伴随着一阵渐近的脚步声,说话的那人已经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严将军,您……您等等……” 守在门口的灰衣小厮着急地紧跟上来,却又不敢伸手阻拦。这位可是大将军,他们家王爷的小舅子,他又怎么敢拦。 来人身穿着湖青色银线勾边绣竹纹宽袍,冷淡的眸子看向坐在椅上的静王,下一秒,那冷冷清清的目光落在了黑漆檀木桌上。只见那桌案上,赫然是两只亲密相叠、肌肤相贴的手。 静王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闯进来,心中憋闷不已,这位小舅子,来的未免也太是时候了些! 被那目光看的好一阵尴尬,静王轻咳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一滞,齐楚楚趁此机会十分迅速地缩回了手。 “咳,阿青啊,你怎么过来了?” 静王故作从容地收回手,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朝着门边走,一边笑问道。 严青瞥了一眼玫瑰椅上低垂着头的少女,随即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王爷,成王殿下已经到前厅了。” 严青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 难怪方才小厮请不动静王,原来是被这位楚姑娘困住了,这丫头能耐倒是不小。 —— 直到那两人都出了屋子走远了,齐楚楚才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放松没持续多久,静王身边的那个灰衣小厮居然又折了回来,还带了一句话,“楚姑娘,王爷让您未时三刻在此等他。”宴会上用过午膳之后,未时会有一小段歇息的时间,那时候可以在园子里逛逛。 齐楚楚一颗心忍不住悬了起来,静王到底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次多亏有那位严大将军搅和了,可下一次,只怕就没这么凑巧的好事了,到时候,又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不过,虽然感激那位大将军的出现,但是他看人的目光,实在让齐楚楚很不舒服! 他那微微带着讽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傻得看不出来吗! 要不是掉进了他那位王妃姐姐的陷阱,她根本不稀罕跟这位王爷共处一室好吗! —— 齐楚楚回去的时候,好戏都快演完了。 她刚刚坐下,二姑娘严芷兰就怯怯地靠近了些,目光担忧地问道,“楚姐姐,你去哪儿了啊?” 方才二姑娘看了一会儿戏,中场休息的时候,下意识朝着旁边看了一眼,就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齐楚楚,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 二姑娘吓了一跳,生怕她到处乱走,到时候迷路回不来了,又或是闯了什么祸就不好了。 “去园子里随处逛了一下,兰妹妹不必担心。”齐楚楚笑着回了一句,并不多做解释。 她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往侧前方看了一眼,只见雍容华贵的静王妃早已回到了座位上,正和身边永平侯府的宁夫人说说笑笑。似乎知道她回来了,王妃稍稍扭过头,朝她露出一个柔和美丽的笑容。 齐楚楚腼腆地回应了一下,然后装作不自在的样子,低头避开了她那好似洞悉一切的目光。 “啊,楚姐姐你手怎么了?” 二姑娘声音稍稍有些大,引得她旁边的周凝霜也看了过来,周凝霜皱着眉瞪了她一眼,这家伙,还动不动礼数了!大呼小叫地像什么样子,简直是给威远侯府丢脸。 刚才齐楚楚揭开茶盖的时候,袖口不小心往下滑落了些,露出了一点儿手腕上包扎的锦帕,结果被二姑娘给瞧见了。这会儿,二姑娘呆呆地指着那锦帕,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而二姑娘另一边,周凝霜扭过头,顺着二姑娘的目光,正好看到了齐楚楚手腕处的锦帕,她的目光猛地瞪大了,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愕,一股说不清的气愤和嫉恨以烈火燎原之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胸。 这样绣着金边的月白色潞绸帕子,她上辈子也有过一条,而且从头到尾也只得到过那么一条! 她印象深刻的很!这种绣着金边的帕子,这世上分明只有静王殿下才会用!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帕子,会突然出现在齐楚楚的手腕上! 好啊! 难怪齐楚楚刚刚忽然消失了那么久! 居然是去勾引静王殿下了! 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才见了一面就胆敢勾搭上静王殿下!她都还没来得及出手! 不行不行,她得去告诉姨母!必须要让这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第15章 碧水阁南边的位置坐落着一间两进的小院,是供来往的女眷们暂时休憩之所,此时,那小院的东次间中,正响起一阵甜美的抱怨声。 “姨母,那个丫头也太没眼色了,居然敢欺负到您头上。” 周凝霜亲昵地倚在静王妃身边,明艳美丽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我刚才可亲眼见着了,她手腕上的那条帕子分明就是王爷的!王爷的帕子怎么会落到她手上!我看呐,她刚才突然消失,十有*是去勾搭王爷了!您可得好好整治整治她,不然啊,有些人不受些教训,可是会顺竿子往上爬的。” 周凝霜不带停顿地一口气说完,美目闪过一丝凶狠之意,转而期待地看向靠在椅背上的静王妃。 静王妃闻言,那双带着浅笑的眸光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是吗?” 她有些瘦削的素白手腕端起桌案上的白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浮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仿佛听到的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别人家院子里的新鲜笑话。 “是啊,千真万确!不信姨母您可以派人去看看,她手腕上是不是包着一块绣金线的帕子。” 周凝霜见姨母似乎不肯相信她,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急迫。她都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了,只要派人过去,一查便知,到时候那丫头想不露馅都不行! 静王妃勾唇笑了一下,把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桌案上,状似无意地随便提了一句。 “你这小丫头眼睛倒是尖,这么个小小的帕子都能给你瞧出门道来。” 周凝霜颇为得意地一笑,那是,毕竟上辈子她可就得到了那么块帕子,印象怎么可能不深刻呢!那帕子…… 那帕子…… 下一刻,周凝霜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唇角的笑意猛地僵住,只觉得后背渐渐生出一股瘆人的寒意。那寒意陡然袭来,把她整个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不…… 她刚才脑子是进水了吗!居然还在沾沾自喜,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都不知道!还没治住那丫头呢,险些就把自己给坑死了! 凭她的身份,怎么会对王爷随身携带的帕子那么熟悉!方才真是太过鲁莽了! 周凝霜反应过来,神色慌张地扫了一眼旁边人,只见雍容华贵的王妃依旧是一副浅笑端庄模样,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她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还有机会补救。 “姨母,我以前不是在您那儿见过这种绣金线的帕子吗,我见那帕子别致精巧的很,当时还好奇都没见过这种样式的,听小丫鬟说才知道是针线房特地为王爷做的,还说是仅此一家呢。”周凝霜适时地加了一句,只说因为那帕子别致,才会印象这般深刻。 静王妃微微凝眉,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无奈地伸手揉了揉额头,这才笑着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瞧我这记性,这人老了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好了,连这么点儿事都记不住。” “哪有,姨母您明明年轻地很,瞧着跟我一般年纪呢,可不许说自己老。”周凝霜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抱着静王妃的胳膊晃了晃,甜甜地撒娇道。 静王妃嗔了她一声,细细的食指点了点她的脸颊,“你这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这张小嘴儿怎么就这么会哄人呢。” “姨母,人家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周凝霜瘪着嘴,装出一副被人误会的难过神情。 “好好好,姨母相信你。”静王妃被她这小意讨好的古怪模样逗乐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那……姨母,您打算怎么处理那丫头啊?”周凝霜见方才的危机已经解决,忙趁势追问道。 静王妃轻轻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凝霜,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自有打算? 难道姨母已经想到计划对付那丫头了?姨母做了这么些年的王妃,肯定有不少的好手段,到时候,那丫头就等着吃苦头吧!她只要坐在旁边看好戏就可以了! 周凝霜想到即将到来的好戏,一瞬间心情大好,几乎要满意地笑出声来。 —— 到了午时一刻,生辰宴席正式开始了。 宴席摆在碧水阁的一楼,屋子里左右各布置了一列食桌,各府的宾客纷纷落座,朝着坐在上首的静王妃和静王爷齐齐恭贺了一声。 穿着桃红色素面罗衫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皆端着红漆描金托盘,瓷白的盘子上面是还在冒着热气的珍馐佳肴。 今儿个这场生辰宴席准备的是八宝宴,汇聚了各地的名菜,光是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就让人食欲大动了。 滑而不腻的江南百花鸡,色泽诱人的翡翠鸳鸯蛋,爽滑细腻的金丝龙凤羹,清淡开胃的十香如意菜,酸甜鲜美的西湖醋鱼,紫薯清香的琉璃汤圆,鲜香糯嫩的四喜丸子,肉质鲜美的葱油八宝蟹。 一盘盘色味俱佳的珍馐美味送到桌案上,三姑娘看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偏偏这会儿还不能动,她只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努力咽了咽口水,紧紧地抿住嘴巴。 “大家不必拘束,都快些用膳吧。” 眼看着菜上齐了,王妃笑着招呼道。 三姑娘眼睛一亮,不过还是很懂礼节的,随着众人道了谢,直到大家都开动了,才伸出了蠢蠢欲动的小胖手,握住了筷子。 大姑娘和世子夫人在一桌,表姑娘拉了二姑娘坐一桌,最后,就只剩下齐楚楚陪着三姑娘坐一桌了。 自从那次借风筝认识后,三姑娘常到紫竹院来找阿菱玩,齐楚楚倒也同她熟悉了些,偶尔也会留她在院子里吃饭。 眼看着这丫头吃了平日饭量的一倍多,还没有任何想要停下的意思,齐楚楚终于忍不住了,阻止了她想要继续夹菜的动作。 三姑娘正吃的欢呢,这会儿突然吃不着了,扭过脑袋撅着小嘴不满地看向她。 “韵妹妹,可别像上次一样又吃撑了。” 被齐楚楚这么一提醒,三姑娘也想起之前的痛苦经历了,犹犹豫豫地看了眼面前的珍馐佳肴,到底还是瘪着嘴一脸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 用完午膳,侍女们陆陆续续将盘子撤了下去。 大家同王妃闲话家常着,慢慢聊到了今儿个的生辰礼,其中可有不少珍奇异玩。 正说地热闹,静王妃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招手让身边的侍女取了个匣子过来。 那侍女打开匣子,将一个绣着嫩黄色花蕊的香囊递给王妃。 静王妃微笑着接过,从香囊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她柔和的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齐楚楚身上,“说起来,楚姑娘送的这个,我瞧着倒像是京城时兴的香露,不过这味道倒是头一次闻,不知姑娘是从哪儿得来的?” 齐楚楚忙站起身,恭敬地福了一礼,才缓声道,“回王妃,这香露是小女闲暇时自己配制的,让王妃见笑了。” “竟是楚姑娘自己做的?”静王妃显然有些意外,声音中都透着几分惊喜,连连夸她是个心灵手巧的。 其实这东西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偏偏王妃很是喜爱的模样。众人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去深究,既然王妃喜欢,她们也不会蠢到扫了王妃的性子。 一时之间,众人的焦点瞬间落在了齐楚楚身上,就连坐在上首的静王殿下,也跟着凑了一回热闹。 “王爷,您闻闻这香露” 静王妃目光一转,浅笑着将手中瓷瓶递给了身边的静王。 “闻着像是桃花香,却又似乎带着些寒梅的冷香,着实新鲜别致的很。” “回王爷的话,这香露确实是用桃花和梅花制成的。”齐楚楚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王爷鼻子这么灵。其实本来她当时想到送香露,是存了私心的。可现在,因为王妃突如其来的打算,好像有些弄巧成拙了…… “楚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静王清亮的眸光看向她,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掩饰不住地赞许之色。 “王爷过奖了。”齐楚楚红着脸低头行礼,长睫安静地落下,像是掩藏住了眼中的那几分羞意。 静王见状,唇角的笑意又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 周凝霜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由困惑地皱了皱眉,姨母怎么回事,不仅不责罚那丫头,反倒还主动将她往静王这边引。 静王都用那么欣赏的眼光看着那丫头了,姨母不会察觉不到吧,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她正百般不解时,忽然看到静王妃唇边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周凝霜才像是灵光一现,猛然之间醒悟到了什么。 自有打算…… 或许,姨母说的打算,和自己所以为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姨母她分明是有意的,有意想让静王注意到这丫头!现在这样,才是姨母真正的打算! 为什么,姨母竟然宁愿选那么个身份低下的丫头,也不肯选择身为外甥女的她? 周凝霜恨恨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齐楚楚,心中闪过一抹狠厉和嫉妒,低下头忿恨地咬了咬唇。 —— 宴席散了后,有习惯歇午觉的女眷,被安排着去偏院里暂歇一会儿。还有几位习惯打马吊的夫人,陪着王妃,去屋子里围了一圈热闹热闹。 剩下的也就都散了,有的去了花园子里走走,有的只在亭子里歇歇脚赏赏湖景。 齐楚楚正百般纠结着,就见到王爷身边那个灰衣小厮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会儿就算想躲,也没地方躲了。 更何况这是王府,尽在静王的掌控之中,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不定到时候就有法子了呢。 齐楚楚拧着眉头,只能跟着那个灰衣小厮往外走。 “楚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甜美的笑声,周凝霜快步走上前来,十分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齐楚楚心中奇怪,侧头看去,只见周凝霜扬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好像她们真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似的。 这种表面功夫,骗骗普通人也许勉强还凑活。 可惜这样的小伎俩放到她面前,还真是太稚嫩了。齐楚楚抿着唇,忍住了那一丝笑意。 不过虽然知道不对劲,齐楚楚也还是有些捉摸不透,这位表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第16章 齐楚楚笑着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接了句,“不过是随处走走看看罢了,怎么,凝霜妹妹要同我一起吗?” 居然会被邀请,周凝霜着实有点儿意外,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哼,这丫头肯定是随便问问吧,心里只怕巴不得她快点走开呢。 自己偏偏还就答应了!让她筹谋的计划彻底落空! 周凝霜俏皮地转了转眼睛,挽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笑盈盈道,“那太好了,我就跟着楚姐姐啦,楚姐姐待会可别嫌我烦。” 她话音刚落下,就敏感地察觉到齐楚楚神色有些不自在,强笑着答应了一句,“怎么会呢?”。 周凝霜暗自得意,瞧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图谋! “那楚姐姐咱们这就走吧。” “楚姑娘,这……”那灰衣小厮没想到会突然多出个人来,苦着脸给齐楚楚使眼色,一脸为难的模样。 他们家王爷可只交代了带楚姑娘过去,可没交代带两个人过去啊。 齐楚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眼神无奈地往周凝霜那儿飘了一下,示意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总不能把真实的目的交代出去吧。 连这位楚姑娘都没法子,他只是个小厮而已,又哪里有能力左右主子们的去向。 罢了罢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位楚姑娘带过去,先把这件事办成了再说。 那小厮索性不再出声,和两个身穿桃红色褙子的小丫鬟跟在后头,安静地陪同两人往汀兰水榭的方向走。 —— 齐楚楚脚下步子瞬间轻快了许多,她瞄了眼身边精神气十足的明丽少女,微微低下头,悄悄藏住了唇角的那一抹狡黠笑意。 这回倒是要多谢这位表姑娘了!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这次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要不是这位表姑娘突然冒出来,她还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脱身呢。 现在好了,这可是这位表姑娘自己粘上来的,到时候扰了王爷的兴致,可不能怪她。有这位小厮作证,她原本是“诚意十足”地打算赴约的! 这位表姑娘,虽然骗人的手段稚嫩了些,但这种时候还是挺可爱的!真是多亏她了! —— “两位姑娘可走累了,不如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眼看着汀兰水榭就在前头了,那灰衣小厮十分机灵地走上前来,躬身行了一礼,建议道。 “楚姐姐,要不我们就去那里坐一坐吧。” 这儿最近的地方也只有那座水榭了,周凝霜顺手就指了指,这一路走过来她有些渴了,想坐下来喝杯茶。反正,只要她跟在这丫头身边,这丫头就没时间去找静王爷了,自己的计划也就成功了,这会儿就是歇歇脚也没什么。 齐楚楚笑着应了一声,两人一同沿着木制的阶梯往下走了几步,进了那水榭之中。 屋子里,黑漆檀木桌案上摆着一套描梅紫砂茶具,瞧着就十分稀罕贵重,桌子旁边的木制搁架上,放着提前备好的小柄铜壶,两个小丫鬟上前来,点了炉子,烧水沏茶。 两人坐着喝了会儿茶,眼看着时辰快到了,不过静王却似乎并没有要出现的迹象,约莫是被宾客那边困住了,脱不开身。齐楚楚暗暗祈祷,静王索性别来了更好。 “楚姐姐”,周凝霜挥退左右的侍女,将手中的紫砂茶杯放下,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 “你觉得大表哥人怎么样?”她眼中带着几分促狭笑意。 齐楚楚目露奇怪,有些莫名其妙。 这丫头怎么突然想到找她谈这个,她们似乎并不是什么闺中密友吧……关系也没有好到能聊这些个吧…… “大少爷性子洒脱,待人也甚是宽厚。”齐楚楚随便应付了几句。 “那……楚姐姐喜欢大表哥吗?”周凝霜朝她眨了眨眼睛,满是戏弄之意。 见她这么问,齐楚楚眼中滑过一抹忧色,语气也低了几分,带着挥之不去的怅然。 “凝霜妹妹说笑了,大少爷身份尊贵,哪里是我配得上的。” 周凝霜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丫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王爷比大表哥身份可尊贵多了,更加不是她能染指的!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暗示,可别再做白日梦了! 周凝霜正准备好好宽慰宽慰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齐楚楚掩住了失落,强打起精神来,转而问她道,“那凝霜妹妹呢,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虽然这话题是她自己先引出来的,却没想到会被反问。 听到这句问话,周凝霜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人,脸颊微红。 “凝霜妹妹可不能这样,我方才可是同你说了真心话的。”齐楚楚自然瞧出了蹊跷,装作不满地念叨道。 见她不肯回答,齐楚楚又面露讶异之色,似乎十分意外,“难不成凝霜妹妹喜欢的是大少爷,所以刚刚才那么问我?” 她怎么会喜欢那个花心草包的大表哥呢! 周凝霜连连摆手,“不不……” 见齐楚楚依旧以一种了然的神情看着她,似乎她不说的话,就是默认喜欢大少爷了,周凝霜忍不住纠正道,“我喜欢性格爽朗,成熟稳重些的。” 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嘛! —— 性格爽朗,成熟稳重…… 以这位表姑娘爱美的性子,容貌至少也是要俊俏的。而且以她的眼光,至少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 成熟稳重,容貌上等,性格爽朗,世家出身,这些个条件加在一起,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好像……好像和谁很像似的。 齐楚楚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通,有些奇怪,好像和侯府来往密切些的世家公子,没有一个符合的啊。 可为什么,她隐约觉得,周凝霜描述的那个人,明明是认识的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成熟稳重…… 不对吧,初出茅庐的少年郎,都意气风发的很,就算是性子沉静些的,也担不起这样一个词啊。 可是看周凝霜的样子,分明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 是谁呢? 齐楚楚感觉答案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始终像是隔了一层什么,叫她猜不出来。 —— “楚姑娘,王爷正往这边来了。”那灰衣小厮进来,悄悄传了一句话。 齐楚楚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那小厮看了一眼旁边依旧稳稳坐着的周姑娘,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随即匆匆出了门,约莫是给他们家王爷递消息去了。 齐楚楚端着杯子,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水,心中十分惬意。 有这位表姑娘在这里镇着,静王只怕连这个门都不会进来。 这么件棘手的事儿,居然用这种法子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可真是痛快! 一次两次都注定被人搅和掉,看来,这位静王爷运气着实不怎么好呀,也不知会不会憋闷的慌呢。这还真不是她有意的,这位王爷可千万别气坏了呀。 不过只要过了今日,那位王爷心情再怎么坏,也不关她的事了! 想着马上就能摆脱这些个糟心事儿,齐楚楚忍不住愉悦地勾了勾唇,只觉得手里的这杯茶水格外香。 —— 静王还没到门口,倒是有个小丫鬟先到了屋外。 那丫鬟在外面恭敬地唤了一声,“凝霜姑娘,王妃喊您过去一起玩牌呢。” 周凝霜听到这消息,明显有些惊讶,她平时不怎么玩牌的,但是姨母都特地派人来请了,她总不能不去吧。 “好,我这就来。”周凝霜朝着外面应了一声。 齐楚楚手一抖,险些摔了手中的杯子。 什么啊,静王爷马上就要到了,周凝霜居然在这时候走! 这位表小姐不在,谁来给她解围啊! 第17章 “楚姐姐,不如你同我一起过去?” 周凝霜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可没忘了自己跟过来的目的。等会儿自己走了,这丫头可就没顾虑了,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天知道,齐楚楚还真想答应她!只可惜……在暗处守着的丫鬟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不过这夫妻两人,未免也太有默契了些! 本来她仗着有这位表姑娘在,约莫能逃过一劫,没想到王妃的人会这么适时出现,刚刚好提早一步为静王扫清障碍! “我想多歇一会儿,凝霜妹妹先过去吧。”齐楚楚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又支支吾吾添了一句,“今儿个出来……我手头没带银子,就不去凑热闹了。” 哪里是没带银子啊,她根本就是怕输钱吧。 周凝霜心中生出几分不屑,也对,这丫头平日里穷酸的很,绝对不会花钱玩这个,所以才不想去吧。 周凝霜正犹豫着,自己总不能绑着她去吧,正此时,外头那丫鬟又连连催了两声,催的她思绪都乱了,总不好让王妃那边久等,她皱着眉头起身,到底还是推门出去了。 —— 绿意葱茏的小道上,主仆两人正走到拐弯处时,不远处的树叶间隙之间,忽而闪过真紫色的衣袍一角。 那紫色有些亮眼,在一片深深浅浅的初春绿意中格外明显,一下子就攫住了人的视线。 走在前面的周凝霜忽地停住了脚步。 “凝霜姑娘,怎么了?”那小丫鬟见她忽然不走了,奇怪地唤了一声。 周凝霜目光惊诧,直愣愣地望着那紫色远去的方向。那个真紫色衣袍的人,去的方向,正是她刚刚出来的地方——汀兰水榭。 该死,她果然不该这么早离开的。周凝霜恨恨地咬着唇,折返身便想要往回走。 不过才转过身,她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亮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讽刺而得意的笑容。 “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怎么才想到呢,相比千方百计地防着某些人,“捉奸”可有意思多了呢…… 周凝霜最后望了汀兰水榭的方向一眼,不再有丝毫留恋,反而脚步迅速地往王妃那儿的院子走去。 —— 初春的日头并不算浓烈,清浅的阳光照在厚实的窗棂上,只投进了些许亮光。 四周的窗户都没打开,屋子里有点儿黑,齐楚楚又喝了杯茶,大约是心中不安的缘故,只觉得茶水都是一股子苦味。 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像是在清晰地提醒她,即将到来的那件事,根本没有任何法子能逃开。 手中的帕子被她搅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掌心也微微有些出汗,手指紧紧地拧在一处。 外面很安静,只能听到微风拂过树叶的细细声响,她真希望能一直这么安静下去。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 可惜,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屋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轻微的人语声,恭敬的行礼声,衣摆拂动的模糊声响,像是贴着她的耳朵传进来,重重地打在她心上,昭示着危险的彻底降临。 齐楚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 下一刻,只听得门口“吱呀”一声,伴随着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雕花隔扇门被人推开。 齐楚楚低着头,就见门边,一双绣着祥云纹样的锦靴正从容地跨了进来。 明亮的光线顺着大开的门缝照进来,有些晃眼,齐楚楚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用手中的锦帕遮了一下。 “让楚姑娘久等了,都是本王的不是,还请楚姑娘见谅”,身穿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男人跨过门槛,朗声笑道。 他一面笑着走进来,一面顺手合上了身后的雕花隔扇门。 齐楚楚见状眼神一暗,心中直跳,她不自在地从玫瑰椅上起身,缓缓走进几步,柔声行了一礼。 “楚楚万万不敢,王爷贵人事忙,大可不必为此挂怀。” 其实,要是能忙到没时间来看她,她反倒还更满意些。 —— 静王笑着往前走了一小步,离面前的少女又近了些。 那种带着压迫的强势气息猛然靠近,男人身量高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隐隐显露出几分危险之意,齐楚楚抿着唇,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开。 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静王温暖宽厚的手按住了她瘦削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她逃脱不开。 肩部感受到他掌心的贴近,齐楚楚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努力地压抑住想要甩开他的冲动。 她掐了一把手心,咬着嘴唇,强自恢复镇定。 没有人会来帮她了。 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 “王爷”,瓷白的脸不自在地转向一边,仿佛不敢正视面前的男人,那双澄澈明净的杏眼中透露着几分怯意,长睫也如羽扇一般轻轻颤动着,像是在害怕什么。 感受到手底下的那柔弱肩膀在微微发抖,静王笑了,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这丫头当初有胆子勾引,现在反倒是没胆子承担后果了? 他可不是能被随便勾引的人,好不容易动心一次,他可舍不得放过这么可爱的美人儿。既然这丫头都出手了,就必须对他“负责到底”。 搭在肩头的那只手慢慢滑过她轻颤的肩颈,滑过修长细嫩的粉白脖颈,指尖触到的柔软肌肤又滑又嫩,几乎让他舍不得移开。 那只养尊处优的白皙大手一路滑倒她脆弱的下颚,骨节分明的两指轻轻捏住她柔嫩的下巴,带着强硬地力道,将那张藏着怯意的瓷白小脸转了过来。 静王手指微微抬起,逼她不得不仰着头,将所有忐忑不安的表情彻底袒露于他面前。 “怎么,楚姑娘很怕我吗?” 静王眸光温和地看向她,唇角带着从容地笑。 “没……我没有……” 齐楚楚避开他的视线,慌张不安地否认。 可是尽管嘴上说没有,那紧张的神情却完全不像是她所承认的那样。 —— “是吗?” 静王眼中笑意更甚,这个小骗子,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 “楚楚不怕就好。”他一面温声说道,双手用力一搂,猛然将面前的少女整个打横抱了起来,紧紧地圈在了怀中。 齐楚楚被这变故吓得心中一跳,竟是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 静王大笑着抱着她,撩了水晶帘子就往里屋走,这丫头也太轻了,抱在怀里都没什么重量感。 以后进了府里,得让厨房多给她补补身子才好。要不然,这样柔弱的美人儿,只怕还不够他折腾尽兴啊。 静王一面想着,那张俊朗的脸上笑意越发畅快了些。 屋子里间布置成了简单的休憩之处,绕过一面黄花梨雕螭龙绿石围屏,最里头摆了一张黄花梨雕龙纹罗汉床。 他双手抱着小姑娘,直接将娇软玲珑的少女放在空无一物的罗汉床上,欺身便狠狠压了上去。 一只手扣着她脑后,爱怜地抚过她泼墨般的柔亮青丝,另一只灵活修长的手直接落在了她衣襟领口处,灼热滚烫的鼻息喷薄在她脖颈间,带着危险而急切的欲=望。 齐楚楚像是掉进了冰窟一般,止不住地浑身冷战。 她拼尽全力箍住那只作恶的手,缩着身子往旁边挪,声音中满是恐慌和害怕,“不要……” 身上那人却是置若罔闻,他力气比她大得多,丝毫不在意她的挣扎,不过稍稍一用力,就摆脱了她柔弱的禁锢。 男人滚烫的唇印在那柔嫩的脖颈间,带着几分迷醉的意味。 她的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这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慌彻底地击破她伪装的表象。 “别过来……”少女攥着拳头毫无章法地乱打了几下,呜咽哭泣的嗓音,几乎语不成调。 静王兴致被打扰,颇有些不耐烦,狠狠握住她打过来的拳头,沉了脸色便要训斥。 可视线下移,他却是愣住了,原本皎若春花的少女,此时脸色一片惨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眼中不断涌出来,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瓷白的脸上也满是湿湿的泪痕。 她细嫩的手紧紧地攥着胸前衣襟,明净澄澈的双眼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此刻满是恐慌和无助。就像是惊吓过度的小兽,如今只剩下了防备和不安。 第18章 闹到这样,他要是再进行下去,只怕这丫头都得哭断气了。虽然他确实想要这丫头,可也不想弄成这种不痛快的样子。 看到小姑娘泪水涟涟的可怜模样,静王心中不由得一软,到底是放开了禁锢,伸手替她抚了抚后背,轻声询问道。 “怎么了?” 谁知他的力道一松开,怀中少女立刻缩到了床角,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双膝,整个人颤栗地缩成一团,瓷白的小脸几乎整个埋进膝盖中,只露出一双泪光盈盈的杏眼,以一种警惕而害怕的眼神狠狠盯着他。 看来是他方才动作粗暴了些,吓到这小丫头了。 “乖,别怕,我这次轻点。” 静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微微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想要将安抚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他才刚刚靠近一点,缩在床角的小姑娘却被惊吓到了,连连还要往后退,可是她早就已经抵到墙边,退无可退了。 那双清亮的杏眼中满是绝望和惊慌之色,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成串落下,无声地打湿了衣襟。 “傻丫头,难不成是怕本王不负责?” 见她哭的厉害,静王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保证,“楚楚放心,你今儿个成了本王的人,本王定然不会亏待你。再过几日,本王便想个法子将你送进府里来。” 话说完,面前的人却是丝毫不动容,仍旧紧紧地抱着胳膊,不肯让他接近一步。 口中依旧哭着呢喃着,一双眸子畏惧地看着他,却是带着满满地拒绝之意。 静王见她这般固执,心中忽地生出些不痛快来,胸中的邪火也越烧越旺,面上的温和笑意彻底收敛住了。 他都这般好言好语地承诺了,这丫头还想怎么样! 最后的一丝耐心耗尽,他彻底沉了脸色,唇角挑起一抹冷笑,胳膊一伸,将她狠狠地捞在了怀中。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想逃,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只要今儿个成了他的人,不怕她不服软! —— 绛雪轩里,一群女眷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处玩牌。 周凝霜陪着静王妃玩了一会儿,习惯性地摸了一把空荡荡的手腕,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轻轻地“哎呀”了一声。 引得旁边几个姑娘都往她这边瞧。 周凝霜皱着眉挽起袖子,露出细细的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的手腕,脸上有些懊恼,她又着急地朝着左右地上看了看,目露忧色,“坏了,我手腕上的绿松石手串不知掉哪儿了。” 此话一出,她身边的小丫鬟也忙忙在附近帮着找了一圈,却并没见着什么踪迹。 吏部孔侍郎家的长女孔玉茹同周凝霜离得近,闻言讨好地问了一句,“周姐姐方才从外头进来的,莫不是掉在之前的地方了?” 周凝霜站起身,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孔妹妹说的是,我这手串可能是丢在汀兰水榭那儿了。” “要不,我陪着周姐姐回去找找吧?” 孔玉茹眼睛一亮,主动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这位周姑娘是王妃的亲外甥女,又是威远侯府受重视的表小姐,多多巴结总是错不了的。 周凝霜正愁该找谁跟她一起过去呢,没想到会主动跳出个人来,正合了她的心意。 而且这位孔姑娘,平日里是个爱说闲话的性子,要是待会儿有她在,这“捉奸”之后的流言蜚语,可就不必她操心了。 周凝霜越想越觉得满意,亲热地挽了孔玉茹的手,同王妃告辞完,便拉着她往外走。“那可就多谢孔妹妹陪着我了。” 静王妃端坐在位置上,摸了一把牌,眼皮抬了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去的两人,目光转瞬又落回到手中的牌,笑着抽了张打出去。 —— 汀兰水榭,屋子外悄无声息,几个侍女和小厮安静地守在门口。 屋子里,那张黄花梨雕龙纹罗汉床上,高大矫健的男人压在那具娇弱无力的身躯上,大手紧紧地将她两只胳膊禁锢在头顶,彻底无法动弹。 齐楚楚睁大眼,望着头顶雕龙画壁的横梁,洁白的贝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却还是没有控制住眼中的泪水。 她不过个十七岁的闺中少女,面对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不害怕。她的恐惧并不是全然装出来的,她真的不想,也不愿意就这样,不堪地沦为后宅的棋子,沦为一介卑微的妾侍。 只是这一次,恐惧和柔弱,在这个掌握着至高无上权势的男人面前,彻底失去了作用。 她本来还心存了一丝侥幸,以为抗拒和不安能唤起他的一丝怜悯,却在看到他眼中的不耐之时,忽然醒悟了。 对于这个天生尊贵的男人而言,他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他要得到的东西,不会一而再地因为他人的态度而迟疑。 被压下来的那一刻,她的手甚至哆嗦着碰到了头顶那根金簪,金簪很细也很尖锐,或许只要猝不及防的一下,她就能得手从而成功逃脱。 可她最终还是移开了手,拔出金簪的后果,除了带来更大的灾祸,绝对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局。 “凝霜姑娘,您不能进去”外面猛地传来了一阵小声的阻拦声。 “王爷,凝霜姑娘在外头,说是丢了个什么手串要进来找”一个小厮忽然走进来,隔着屏风低声禀报。 “滚出去!”静王恼怒地抓起几案上的一个茶碗,重重地摔了出去,砸了个粉碎。 那贴身小厮连连倒退几步,却还是低声提醒道,“王爷,还有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也跟过来了。” 今儿个是王妃的生辰,这位凝霜姑娘又是王妃疼爱的外甥女,身边又跟着那位王妃器重的大丫鬟。 王爷一向敬重王妃,在这生辰礼的当天做这事儿被发现了,等于是下了王妃的面子,万一传出去也对静王府的名声极为不利。 自从太子早夭,天启国至今还未订下储君人选,王爷平日里在朝野上下深得人心,可不好在这种事儿上坏了名声。 静王虽然依旧怒气难遏,手中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齐楚楚煞白着脸望向屋子外头,心中一凛,一旦那道门开启,就意味着彻底地身败名裂。 如果说之前,那张脸上是惶恐和无助,那么现在,已经彻底地沦为了无法压抑的绝望,仿佛是鲜活地花枝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心如死灰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没有再开口乞求,可那幅死气沉沉的模样却刺痛了静王的眼,仿佛提前接受了悲哀的未来。 明明前不久,这还是个鲜活娇美的小姑娘,会用清澈明亮的杏眼无辜地看着他,怎么现在,就闹成了这般模样呢。 是他不好,太过心急了,吓坏了这丫头。 如今,自然也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背上身败名裂的下场。 静王叹了口气,摸了摸她柔顺的发,声音低沉,含着一抹隐约的愧疚之意,“你先走吧”。 里间有一处隐蔽的门,往那边走,通往一处幽静的树林。 静王揽着她走过去,轻轻按动了一个机关,门开了。 齐楚楚再也不敢多留,她甚至忘了道谢,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外面跑了出去,那模样,活像有野兽在背后追她似的。 —— 严青正路过西边的树林,隐约听到林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那身衣衫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他神色一顿,继续冷着脸往前走,可走了没几步,却还是折回来了。 齐楚楚靠在一颗大树下,抱膝坐在地上,正小声抽泣着。 忽然,一张洁白的帕子递到了她面前。 齐楚楚抬起头,就见那位不苟言笑的严大将军正站在她面前,而那张素白的帕子,正是他递过来的。 严青扫了她一眼,身上的衣衫明显有些凌乱,乌黑的鬓发也落了几缕,贴在玉白的小脸边,眼睛周围红肿肿的,好像含着说不出的委屈,不知在这里哭了多久了。 大约是哭过一场,那双明净的眸子,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似的。 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正茫茫然地看着他,讷讷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帕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聪敏机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回过神,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声音还带着哭泣之后的沙哑,“谢谢将军”。 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小表叔。像是在刻意疏远着什么。 严青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好似被人疏离地挡在了门外一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 “将军” 身后的人却轻声叫住了他,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严青转过头去,潭水一般沉静的黑眸静静看向她。 “还请将军不要告诉别人。” 齐楚楚抱膝坐在地上,微微仰着白皙的小脸,目光恳求地望着他,双眼红彤彤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几颗残存的泪珠。 她乌黑的鬓发间还沾了几片树叶,看起来有些傻,又有些可怜,严青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儿闷得慌。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第19章 齐楚楚从王府回来后就病倒了。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从窗子往外头看天都黑了,床架子旁边点了一盏纱灯,透着暖意融融的光。 齐楚楚才一睁开眼,就见到母亲程氏坐在她床边,穿着身丁香色半成新褙子,正拿帕子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齐楚楚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没发出声音来。 倒是程氏这里察觉了,见她醒了,忙忙地用帕子擦干了泪,俯下身急急地问了句,“楚楚,你可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大约是睡太久了,她嗓子有些干涩,人也没什么力气,说不出话来,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程氏见她连话都说不来,那双和齐楚楚相似的杏眼中瞬间又盈满了泪水,捂着帕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 她模样生的好,虽然生了两个女儿,容貌却保养的很是年轻,同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差不多,即使哭起来的时候也瞧着美的很。 程氏这一生虽说夫君早亡,却也没吃过什么大苦头,以前在家有夫君护着,自从夫君不在了也有贴心的女儿护着,几乎没怎么操过什么心。 这几年,要不是有这么个大女儿护着,她同阿菱又怎么能在这偌大的侯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自从来了京城,这丫头就没生过病。这一回的病却是来势汹汹,眼看着平日里懂事的大女儿躺在床上,那人事不省的虚弱模样,真是把她给吓的魂都要没了。 —————— 齐楚楚见她眼睛肿肿的,只怕是哭了大半天了,心知自家娘亲就是这幅性子,也颇有些无奈,偏偏这会儿她又开不了口,只得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大丫鬟玉书。 玉书打小跟在她身边,见齐楚楚眼神就明白了过来,夫人这哭起来一向是个没完的,还得自个上去劝劝,要不然,只怕半天都不得歇。 她上前行了一礼,机灵地插嘴道,“夫人,姑娘这都一天没有进食了,这会儿怕是饿着了没力气,您别担心,我这就给姑娘盛碗粥来,垫垫肚子就好了。” 程氏正哭的伤心,这会儿听到玉书的话,也回过神来,看着床上大女儿虚弱的模样,确实得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她急急吩咐了两句。 “是是是,快去盛粥来。” —————— 玉书领命撩了帘子出去,外间的小炉子上早就用砂锅煨着小米粥,这会儿只等着姑娘醒过来了,就能盛上去。 玉书用调羹装了一小碗在青花瓷小碗里,用托盘送了进去。 程氏扶着齐楚楚半坐起来,让她靠在姜黄色大迎枕上,素白的手端过托盘里的瓷碗,一小勺一小勺喂给女儿。 喝完一碗粥,齐楚楚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见程氏依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齐楚楚头一歪,直接窝在了她怀中,侧身抱住了她的腰,撒娇道,“娘,我们好久没一起说话了,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程氏正心疼着她,哪有不答应的,自然点了点头,面上也松快了些,露出一点儿温柔的笑意。 —————— 晚间,丫鬟服侍着程氏梳洗了一番,就退下了。 齐楚楚窝在被子里,把头贴在她馨香的怀中,倒像是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妹妹还没出生,父亲总是霸着母亲不放,她又很想和母亲一起睡,经常洗完澡后溜到床上,跟粘人的膏药似的紧紧贴在母亲怀中,笑嘻嘻地欣赏父亲那一脸憋屈的表情。 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 她眼眶忍不住有些酸涩,要是父亲还在,她们就不必流落他乡,不必寄人篱下,不会被当作棋子,更不会发生那样屈辱的事…… 她好想回遥城,回到那个不大却充满着温馨的家…… 程氏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 —————— “楚楚……”程氏的声音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娘,怎么了?”齐楚楚从她怀中退开了一点儿,仰着头看向她。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暗,程氏小心翼翼打量了她一眼,嗫嚅道,“楚楚,你……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齐楚楚身子一僵,这件事她谁也没说,娘怎么会知道。 —————— 程氏瞧见女儿这幅模样,便知道十有*被自己猜中了,心中不由得一痛。 虽然她性子软和了些,但是对这个亲生女儿还是很了解的,大女儿在外面看着柔弱性子却是坚强的很,她昏迷不醒的时候,眼角红红的,分明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而且,她脖子下面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那些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看不出来,她这个过来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程氏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受,抱着她又哽咽地哭了起来,“楚楚……都怪娘没用,护不住你。” 齐楚楚只以为母亲猜出自己受委屈了,倒没想到那个上头去,忙缓声宽慰了几句。 “只是一点儿小事罢了,您别担心。” 见母亲的情绪颇不平静,生怕她到时候泄了话,齐楚楚话锋一转,正色道,“娘,您在外头可得守口如瓶,别露出什么端倪,免得让人以为我们对王府不敬。” 程氏抹着泪,讷讷地应了声。这种事儿,她自然打死了都不会往外讲。 —————— “楚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二姑娘严芷兰从外头慢慢走进来,关切地问道。 齐楚楚靠在迎枕上,放下手中的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兰妹妹来看我,今儿个好多了。” “楚姐姐没事就好。” 二姑娘走到她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悄悄把一个东西推了过去。 齐楚楚感觉到手心那东西硌得慌,不由奇怪地看向二姑娘。 二姑娘红着脸,声音小小的,“楚姐姐,这是二哥托我给你带过来的,说是你在屋里无聊的话,可以玩一玩这个解解闷。” 齐楚楚把掌心的东西拿到面前,只见那是一套极为精致小巧的鲁班锁。 这鲁班锁她早有耳闻,据说因为太过稀罕一直有价无市,她还只在书上见到过这东西。 齐楚楚握着那鲁班锁,心情也畅快了些,眉目中带着几分喜色,笑盈盈地道,“还请兰妹妹替我多谢二少爷”。 “没什么没什么,楚姐姐喜欢,二哥就很开心了。”二姑娘大着胆子,替自家二哥说了几句好话。要是二哥能将楚姐姐娶回去就好了。 ———— 二少爷严嘉礼和二姑娘严芷兰是同胞兄妹,都是卫姨娘所出。 不同于大少爷的顽劣散漫终日游手好闲,这位庶子出身的二少爷却是个极其上进的,不过弱冠之年,就已通过乡试考中了举人,是极少有的青年俊才。 这边厢齐楚楚听到二姑娘暗带调侃的话,不由嗔怒着轻轻推了她一把。 “对了楚姐姐,今儿早上问安的时候,祖母还问起你身子好些没,让小厨房给你炖燕窝粥补补身子呢。”二姑娘想起来这茬,顺口提了一句,祖母对楚姐姐可是真的心疼啊,她都有些羡慕了。 齐楚楚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她勉强地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 上次回来之后她就生病了,老夫人也免了她的请安。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时机恰巧的病,误打误撞让她逃过了一劫,总之养病的这些个时日,她没有收到老夫人任何的暗示或明示。 大家好像都十分有默契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这样把这件事囫囵地遮掩过去了。 齐楚楚目光落在手中的鲁班锁上,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这场风波,大约是过去了吧。 第20章 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格外厉害些。 齐楚楚在屋里躺了七八天,总算是把身子养好了大半。虽然说老夫人恩准她痊愈之前不必请安,但她也不好仗着老夫人的好意,真的这么一直不去。 差不多能下地了,人也不像之前那样没力气了,她就早早地起来,梳洗了一番,换了身缠枝纹素面罗裙,去了老夫人的锦绣院。 清晨的锦绣院很安静,只能听到院子里鸟叫虫鸣的声响。 “楚姑娘,您怎么过来了?”大丫鬟冬荷惊讶地迎上来,见她看着还有些虚弱,忙伸手扶了她进门。 两人进到内室,齐楚楚便朝着榻上的老夫人福了一礼。 “楚楚给老夫人请安。” “你这丫头,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养病吗,怎么这大清早地过来了,这早上风凉,可别把身子骨折腾坏了!”老夫人正歪在榻上琢磨什么,见她进来,又是惊又是喜,不过还是不满地嗔了一句。 “托老夫人的福,楚楚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细细地打量她,不过几天的时间,这丫头明显瘦了一大圈,眉宇间都带着一股苍白的病态,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 “楚丫头过来坐”,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榻边来。 齐楚楚却摇了摇头,软声拒绝道,“别把病气过给您了,我就坐椅子上吧。”说着择了下首的一张玫瑰椅坐下了。 老夫人瞧着她恭敬疏离的模样,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这丫头这回大病一场,只怕是心里生了隔阂,到底是同她生分了,不像以往那样亲近了。这回的事,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好,伤了这丫头的心了。 老夫人心中叹了口气,还好,那位静王爷似乎没有看上这丫头,宴会之后也没什么动静。王妃那里还得再找找其他合适的人选,总得让静王爷看得上才好。 至于这丫头,到时候认真给她找个不错的婚事,宽宽她的心,也不让她白白受了委屈。 —— 不过这事儿倒还不急,现在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自家那个幼孙的婚事。 阿青这孩子在外头打仗打了四年,眼看着跟他同龄的都有儿有女了,他却连媳妇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侯夫人生阿青的时候难产去了,这孙儿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眼见这孩子这么大年纪了,婚事都还没有着落,可急坏她这当祖母的了。 当然前些年的时候,其实是有好几家来说过亲的,不过后来听说严青即将要出征,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现在这会儿订了亲,将来谁知道回来的是人还是牌位呢,这世上的亲生父母,有几个舍得自家宝贝女儿后半辈子守着牌位过。 有些小门小户的倒是不在意这个,不过老夫人心里觉得那小门小户的姑娘,眼界见识也浅,只怕配不上她那个出众的孙儿呢。而且吧,这种时候,能把女儿送上来的,大多也是些重利之辈,定然也算不得什么好姻缘。 于是乎,高门大户的世家贵族,不想把女儿送进来守活寡,低门小户的,老夫人这里又看不上,这婚事就这么尴尴尬尬地拖着了。 一拖,就是整整四年。 —— 这次孙儿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大胜归来又是平定了北蛮,圣上龙心甚悦,当即赐了他镇国大将军的官职,官拜正二品。 年仅二十四岁就手握重权官拜正二品,这在天启国还是头一份,这样能力出众的青年将军,不怕那些挑女婿挑花眼的世家夫人瞧不上。 而且孙儿相貌生的也俊,如今的小姑娘们啊,可不都喜欢这好相貌的么。 虽然说议婚的年纪略微大了些,可这年纪大几岁,不是更会疼人么。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家孙儿就是那闪闪发光的金子,这娶媳妇儿一事,她得帮着好好把关,慎重着仔细挑挑,给孙儿找个贤惠又温柔体贴的孙媳妇。 自从孙儿领兵回京之后,京城各个府里夫人们的拜帖跟雪片似的飞过来,早就在案桌上堆了厚厚一叠。 只不过前些时候,老夫人见孙儿重伤未愈,也没什么心思,就暂且搁在一边了。 现在孙儿既然痊愈了,她自然得赶紧张罗起来了。这时光不等人,她可还指着早日抱曾孙子呢。这时候定下婚事,年末就差不多能成亲了,明年说不定就能抱上曾孙子了。 老夫人既然有了打算,索性决定在侯府里办场赏花宴,挑好了日子,又往各个府里下了帖子,邀各府的夫人和姑娘们来玩。 到时候她亲自相看,也更稳妥些。 不过那些个小姑娘们,在长辈们面前总是比较拘束的,反而在同龄人之间更容易露出真性情。 这么想着,老夫人瞧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人,心里有了个主意。 —— 这会儿,齐楚楚听完一番话,为难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这事儿我怕是……” 她怎么都没想到老夫人会向她提出这么个要求,不由得暗自苦笑,替那位大将军参谋新娘子的人选,这任务未免也太重大了些,哪里是她做得来的。 “楚丫头,你也别紧张,到时候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你们姑娘家玩得到一起,你就帮我这老太婆看看,哪位姑娘合适些。” 老夫人却是一下堵死了她的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齐楚楚见老夫人不容置疑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心中却叫苦不迭。 那么多名门闺秀,她怎么知道那位大将军喜欢什么样儿的,万一她挑了那性子温婉的,偏偏那位大将军喜欢直爽暴脾气的怎么办?将来不合心意,算在她头上可怎么好…… 反正,在齐楚楚看来,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差事。 她身子还没好全乎,握着帕子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老夫人见了心疼地很,忙叫她赶紧先回去歇着。 —— 齐楚楚刚出了锦绣院没多远,忽然听得一阵吵闹声传来。 齐楚楚站住脚步,定睛看去,只见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树下站着一个穿金戴银打扮的异常华丽的女孩子,那满满当当金光闪闪的头饰简直能闪瞎人的眼。 女孩子模样看着还稚嫩的很,约莫只有八=九岁。身形颇有些圆润,将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撑的满满的,宫装上纤细优美的鸾鸟都被挤成了变形的胖鸟。 女孩两只胖乎乎的手正死死抓着面前的男人袖子,瞪着气鼓鼓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安乐公主,您别闹了。” 那男人正是大将军严青,他铁青着脸,语气颇有些不快。要不是面前这位是尊贵的小公主,他早就不耐烦将人扯开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许你成亲!”安乐公主气的直跺脚,大声嚷嚷道。 从上完早朝,这位小公主就跟了回来,念念叨叨了一路,没完没了,一会说不许他成亲,一会儿又说要让他当自己的驸马。 严青简直想不通,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究竟是看上了他什么,他改还不成么!他这年纪,明明都能当安乐公主的爹了! 安乐公主却是死都不放手,她可气坏了!昨天晚上姨母过来找母妃说话,她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姨母是想把表姐嫁给她的“大英雄”,她当时就气的不行,闹闹嚷嚷着要让严青当自己的驸马,母妃却是乐不可支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当时就想好了,母妃那里不同意,她就来找大将军,让他不要成亲,等自己长大了让他当驸马。 谁知道,她的“大英雄”怎么都不肯答应当她的驸马,还板着脸说她胡闹! —— 齐楚楚看着气鼓鼓的小公主和黑着脸的大将军,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位大将军魅力可真大,连这么小的女娃,都被他迷得非君不嫁了。 她动了动步子,便想悄悄地绕小道走,不打扰这一对了。 谁知道,脚步还没抬起来,严青已察觉到了旁人的存在,一双眸子冷冷地看了过来,正好对上她笑意盎然的双眼。 齐楚楚笑容一滞,忽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感觉。 她隐约觉得,大将军的脸色似乎又黑了许多。灰溜溜地便想逃开,却觉得黏在身上的那视线凉飕飕的,简直跟寒冰利剑似的。 齐楚楚莫名打了个冷颤,发现了这种隐秘事儿,她该不会被这位冷血的大将军灭口吧…… 她紧张地捏了捏手指,到底还是没敢在大将军那威严的目光中遛开。 罢了罢了,看在他上次好心递帕子的份上,自己帮他解围一次也没什么。 —— “将军,可巧碰着您了,老夫人那边正急着找您呢。” 齐楚楚故作急迫地小跑几步,跑到两人面前停下,微微曲膝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 因为身子有些虚,连说话都有些喘吁吁的,听着更加真切了。 “祖母怎么了?”严青板着脸接了一句。 “好像是老毛病又犯了,您快去看看吧。”齐楚楚焦虑地回道。 “好,我这就过去。”严青声音满是担忧,伸手抱歉地扯开了安乐公主。 齐楚楚还以为他没猜出自己的用意,冲他悄悄眨了眨眼,示意他别担心。 下一刻,对面的男人却朝她勾了勾唇角,眼中透出一丝了然的淡淡笑意。那模样,哪里是没瞧出来。 这人,险些连她都给骗过去了。她还傻乎乎地给人暗示呢,想到方才自以为聪明地小动作,不知怎么,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热,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第21章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静悄悄地落在那张如玉般白皙的脸上,连小巧耳垂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少女婉约的眉目间带着些许未褪的病弱,乌发雪肤,明眸皓齿,衬着这大好春=色更美了几分。 严青视线掠过她局促的神情,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这丫头会来帮自己解围,她之前的举动分明是准备偷偷溜掉的。 方才他其实只是因为察觉有旁人在,下意识有些警觉地扫了一眼罢了,倒没有什么威胁之意。 不过好像被这一肚子鬼主意的小丫头误会了,误会了倒也好,不误会她又怎么可能主动过来呢? 本来正愁摆脱不了这位粘人的安乐公主,严青索性顺着这丫头信手扯的谎,故做焦急之态,正好他也该过去给祖母请安了。 想着这丫头俏皮地朝着自己悄悄眨眼睛,生怕自己听不懂暗示的模样,严青没忍住勾了勾唇。难道他看起来就这么愚钝么,愚钝到会被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给骗了? 男人眉间厉色褪去,眼中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相比起上次蹲在树下委屈低泣的可怜模样,似乎还是现在这样耍小聪明的狡黠模样,更适合她一些。 那双水汪汪的清澈杏眼,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更灵动更讨人喜欢。 —— 安乐公主虽然年纪还小,却也知道孝道的重要性,她可不能让英勇无敌的大将军因为自己而背上不孝的名声。 严青这会儿掰开她的手,她也没再像之前那么闹腾了,鼓着圆圆的脸颊把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 眼见她的“大英雄”就要走了,安乐公主撅着红红的小嘴巴,气哼哼地瞪了齐楚楚一眼。 齐楚楚只当察觉不到,低着头乖乖地装哑巴,她可得罪不起这位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再说了,阳光照耀之下,安乐公主那一头华丽的钗环首饰,光芒四射到不忍直视,齐楚楚还不想被闪瞎了眼。 安乐公主虽然长得圆乎乎的,个子却比齐楚楚矮了一大截,此时明明是费力地仰着头看人,偏偏甩出一个蔑视的目光来,气势还挺足。 哼,这个冒出来的家伙可真讨厌! 要是这家伙晚一些出来,说不定将军都准备答应了呢! 她为今儿个可特地起了个大早,现在希望全都泡汤了! 安乐公主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郁闷地嘟着嘴一甩袖子,反正大将军也不在这儿了,她干脆回宫继续补觉去。 —— 齐楚楚陪着严青往老夫人的院子走了一段,回头悄悄看了一眼,就见安乐公主已经摆驾回宫了,这会儿都瞧不见人影了。 她刚刚才从老夫人那里出来,自然不好这会又立刻回去,老夫人见她折回去肯定会问一问缘由的,她可懒得挖空心思再编个什么谎了。 齐楚楚朝着严青福了福身,脚步放慢了些,柔声道,“将军,公主殿下已经走了,我就先回去了。” 严青闻言停下步子,眸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沉声道了一谢。 “今儿个多亏楚姑娘替我解围了。” 要不然……那位安乐公主还不知要纠缠多久。 想到那位任性的安乐公主,还有她那些小孩子的滑稽话,严青忍不住头疼地皱了皱眉。 齐楚楚听他道谢本有些意外,抬头却窥见他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蹙起,只以为他是不喜自己看见了方才那一幕,忙诚惶诚恐地回道,“不不,将军言重了。”她只想早早地安全离开这里,可没奢望过从大将军这里听到什么道谢。 严青却并不在意她的拘谨,反而又添了一句,“以后楚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若是在下能帮上一二,尽可开口。” 齐楚楚听到这句,心中更虚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哪里值得这位大将军的答谢。 但是她自然也不好驳了将军的面子,正要道谢领了,忽然心念一转,眸光亮了亮,想到了刚才老夫人交代的那桩事。 以后的难处倒是还不知道,就是有了也定然是不敢找这位将军的。至于这眼前的难处嘛,倒是有一桩,而且还是和这位将军有关的,提出来也不算是让他吃亏吧。 而且有了这位大将军的帮忙,她才能更好地处理那件事啊。 齐楚楚这么想着,清亮灵动的眸光不由得落在了男人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喜色。不过她嘴巴动了动,又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了,这句话从女子口中说出来,好像怎么都有些奇怪。 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严青眼中,便知她定是有话要讲了。 “楚姑娘是有什么要在下帮忙吗?”他索性侧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跟她面对面交谈起来。 齐楚楚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一桩难事,想肯请将军帮忙。” “噢,不知是什么事?楚姑娘大可直说,能帮的在下一定帮。” 虽然他是诚心提出这个承诺的,不过这位姑娘兑现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 齐楚楚又看了他一眼,大将军的神色很沉稳严肃,应该不是说谎。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缓缓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不知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第22章 “不知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在这清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好似万丈晴天凭空打下一道霹雳,震得严青颇有些措手不及。 要不是她的神情实在太过认真,严青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似乎十分期待他的答案,少女眼角眉梢还含着几丝浅浅的笑意,认真地凝视着他。 咳……这位姑娘……是不是也太过直白了些? 偏偏他刚刚可是亲口承诺过能帮就帮,要是这会儿反悔,可不就坐实了自己的言而无信么。 严青摩挲着手指,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面前少女一眼,不答反问, “楚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 当然是问清楚了,好替大将军您选个合心意的媳妇儿啊。 齐楚楚还真想这么回答。 但这事儿只是老夫人私下吩咐给她的,可没允许她往外说。 这该怎么回才好呢?齐楚楚垂下长睫,转了转眼睛,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还算凑合的主意。 “其实是因为……”齐楚楚略带窘迫地看向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是因为……有位闺中友人……倾慕将军风采已久,所以特意拜托楚楚帮着打听一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莫怪。” 嗯,反正这京中女眷极多,倾慕大将军的人应当也不少。而且这位大将军又不知道她闺中好友是哪几位。 “原来如此,楚姑娘倒真是个极重情谊的。”男人轻飘飘地瞅了她一眼,嗓音中带着几分低沉笑意。 听他这口气,倒像是有商量的余地。齐楚楚心中一喜,曲膝行礼道,“将军过奖了”。 说完便目露期待地看向他,静静地等待他的答案。 “咳……在下倒没什么特殊的喜好,为人贤良,孝顺长辈即可。” 哦,原来这位将军喜欢贤妻良母型的。也对,这位大将军都被那位任性的小公主也缠烦了,应该不大喜欢那种霸道娇气的小姑娘了。相比之下,还是乖顺些的小姑娘更省心。 齐楚楚暗自点头,嗯,别的性子还难说,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应该还是挺好找的。 她心中松了口气,唇角露出笑容,开口就要告辞。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得那人忽然添了一句。 “当然,若是能像楚姑娘这样,“善解人意”自然更妙了。” 嗯?什么意思? 什么叫像她一样善解人意? 齐楚楚蓦地一怔,皱着眉迷惑不解地朝他看去。 男人深邃沉静地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像是一汪幽静神秘的潭水,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此时微微勾起的薄唇,明显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齐楚楚古怪地瞧着他,莫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严青却并没打算同她解释,说完这句话也不再耽搁,直接往老夫人的院子那边去了。 —— 他脸上那奇奇怪怪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楚楚犹自愣神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人颀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呀”地一声,用手轻轻掩住嘴巴,那张白皙莹润的脸猛地涨的通红。 她又羞又愤地咬着下唇,耳根都有些发烫。 那位大将军,该不会以为…… 以为那位传说中的闺中友人……其实根本就指的是她自己吧!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她明明对这位大将军毫无觊觎之心! 方才想个什么法子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找个这么破的理由! 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 很快就到了赏花宴这天,府里上上下下一大早就忙活起来了。 丫鬟婆子们天没亮就将侯府里里外外清扫了个干干净净,管事的领了人将生机勃勃的花园子修剪一新,又在靠着院墙的几丛美人蕉旁边布置了崭新的黑漆桌案。 桌案上铺了素净的绸布,摆着样式不一的新鲜花儿,枝条绿意舒展花团锦簇,一眼瞧去很是赏心悦目。桌上摆了一溜细白的瓷盘,里头盛着的是厨房一早备好的干果点心。 齐楚楚照旧早早地起了,梳洗打扮好,穿过庭院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因着府里今儿个要办宴会,大家倒是都起的很早。 连一向爱睡懒觉的三姑娘严芷韵都迷迷糊糊地眯瞪着眼,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就是小脑袋依旧止不住地往下倒。 众人陪着老夫人一起用了早膳,说说笑笑着出了院子,往那热热闹闹的花园子里去。快到花园子的时候,便听得有丫鬟前来传话,说是有客人到了。 最先来的这位贵客是丞相府的路夫人,路丞相为人清廉正直,在朝中地位颇高。路府平日里同威远侯府关系还算不错,常有来往。 路夫人生的一张容长脸,今儿个穿了身秋香色牡丹纹锦衫,梳着堕马髻,插了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打扮的十分雍容华美。 她身边站着个正当芳华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轻便的月色白玉兰钿花衫,发间簪了一支碧玉步摇,容貌清秀,气质高雅。 老夫人同路夫人寒暄了一番,目光落到那个小姑娘身上,立刻带了几分慈祥的笑意。 “嗳哟,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明珠这丫头越长越漂亮了,我这都要认不出了。” “明珠见过老夫人”,那小姑娘盈盈曲身,给老夫人行了一礼。 去年老夫人寿辰的时候,齐楚楚倒是见过这位姑娘的,她正是路夫人的掌上明珠,也是路丞相唯一的闺女,路明珠。路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终于得了这么个宝贝闺女,自然是十分疼爱。 照说这位路姑娘的年纪,婚事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今儿个路夫人特地带这个女儿过来,应该也是有那么点意思。 齐楚楚心中思索着,往老夫人那里瞧了一眼,见老夫人拉着路明珠的手亲切地嘘寒问暖,就愈发确定了。 当朝丞相的宝贝独女,这样的地位身份,自然是配得上严家的大将军的。 —— 今儿个来的夫人小姐们倒是不少,要么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簪缨世家,要么是朝中大臣之女。 跟在夫人们身边的都是正当年纪的小姑娘,永平侯家的宁姑娘俏丽可爱,路丞相家的路姑娘清秀雅致,兵部尚书家的李姑娘爽利大方,就如争奇斗艳的百花一般各有各的美,简直能让人瞧花了眼。 齐楚楚暗自咂舌,这位大将军,还真够有福气的!这架势,都快赶上后宫选妃了吧! 说不定,将军这里的行情还更好些呢。 毕竟那后宫之主的位置,是早早就内定好的,再怎么争抢,也最多能得个贵妃的位置,那贵妃身份再怎么贵重,说到底也不是正妻。 这些个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心气儿都是极高的,又自小是浸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享尽了荣华富贵,那个金丝牢笼一般的宫殿,约莫对她们没有多大吸引力。 而要是嫁给才貌出众的年轻将军,自然能做个光鲜亮丽的将军夫人,岂不是更舒服自在些。 —— 几位贵夫人陪着老夫人一块儿在花树里四处走走,赏赏花,说说话儿。 老夫人看了眼跟着的几个小姑娘,笑道,“陪我这老太婆赏花也没什么趣儿的,倒是拘着你们年轻人了。” 思忖了一下,朝齐楚楚招了招手,“楚丫头,你领着几位姑娘在园子里四处走走,也好好玩玩散散心。” 大姑娘严芷萱今儿个说临时有事没过来,二姑娘严芷兰又是个怯生生的性子,担不起来。 至于凝霜,这丫头也不知怎么了,自从前些天打王府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蔫蔫的,瞧着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有时候跟她说话都听不见。 还好有楚丫头在,索性这事儿就交给她了,也正好顺便探探几个姑娘的性子。 齐楚楚上前福了一礼,接收到老夫人饱含暗示的眼光,只觉得肩上责任实在有些重大啊! 替大将军选媳妇儿这件事,居然莫名其妙让她一个外人参与了进来。 按着大将军上次的回答,她定然会认认真真,瞧一瞧哪个姑娘是真正贤良淑德,以满足他的喜好,咳咳,至于后面那句“像她一样善解人意”这种话,她就权当没听到了。 第23章 齐楚楚得了老夫人的命令,笑盈盈地朝着那几位姑娘点了点头,领着人走了。 这时节景色甚好,深深浅浅的绿意漫上枝头,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层层叠叠的粉白花瓣,在这浓浓春=意中随处走走逛逛也是极惬意的。 威远侯府是一座百年老宅,当初修建之时花费了不少心血,府里楼台亭轩都极为雅致,一步一景,处处透着一种雍容大方娴静优雅的气度。 吏部侍郎家的长女孔玉茹今儿个也来了,原本老夫人倒是没准备请她们家,侍郎家的姑娘,配自家那位幼孙,身份还是稍微低了一些。 只是老夫人想着难得办一次赏花宴,倒也让府里几位姑娘热闹热闹,让她们尽可以下帖子请相熟的同伴过来玩。 自从上次在王府说过几句话之后,这位孔姑娘倒是同周凝霜处得不错,时常托人送些市面上新鲜的小玩意儿过来。周凝霜收了东西,也会回送些小礼物。 一来一往的,两人也渐渐熟悉了,周凝霜最近正烦闷的慌,正愁找不到人说话呢,就顺便给她下了封帖子。 —— “周姐姐,你那条绿松石手串后来可找着了吗?” 见周凝霜眉宇间有些怏怏不乐,孔玉茹走近几步,语气关切地问道。 她不提倒还好,提起这个,周凝霜真是一肚子火,偏偏又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地方。那绿松石手串自然没丢,她当时只是为了找个由头回去罢了,那手串如今正好好地呆在她的首饰匣子里呢。 闹腾了这么一通,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抓到,简直是气死她了! 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她走的时候,齐楚楚明明就是在那间水榭歇着的,怎么那么巧她一离开,静王就往那边去了。她都忍不住怀疑,派来支开她的人,是不是王爷安排的,不然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返回水榭的时候,那里屋门紧锁密不透风,外头还守着小厮,没有鬼才怪了! 周凝霜暗暗恨得咬牙,但没有那丫头的踪迹,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静王爷当天还是怒了,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转身就走了。 想到他走的时候那冷厉不悦的神情,周凝霜心中就有些发抖。 都怪那只狐狸精! 那丫头一回来,就歪在床上病怏怏地躺了那么些天,肯定是与王爷发生了那等苟且之事,被折腾的狠了才起不来床。 这些天周凝霜一直担心着,王爷会不会因为要了那丫头的身子,就一时心动将人纳进府里。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那狐狸精长得着实勾人。 即使自己将来想法子进了王府,有这个勾人的狐狸精在,只怕会占去王爷许多的喜爱。 她忐忑不安了许久,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天,王府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可是天助她也! 周凝霜这才放下心来。呵,王爷果然只是玩玩而已!根本就没打算纳这丫头进府! 这么一想通,她倒是突然有些同情那丫头了,赔了一身清白,连个妾室的位置都没捞着,将来可怎么嫁出去哦! —— “周姐姐?周姐姐?” 孔玉茹见她陡然出神一言不发,在旁边一连唤了她好几声。 “多谢孔妹妹关心,那手串已经找到了,原是落在马车里了,怪不得我之前在王府一直都找不着呢。” 周凝霜反应过来,明艳的红唇微微翘起,朝孔玉茹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容,挽着她的手跟上前面众人。 因着方才说了会儿话,她们两已经落下一大段距离了。 “咦,那边是?” 孔玉茹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脚步,伸着头往湖那边望了一下,眼神中透着几分欣喜。 周凝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叶轻舟悠悠荡荡地在湖对岸,这湖建在府中,湖面自然不算太宽,不远处能见着两个人,矮矮小小的那个穿着一身团锦琢花缎袍,趴靠在船边戏水玩,那正是世子夫人最小的嫡子——侯府的小少爷严嘉木,今年才刚刚四岁。 至于严嘉木身边那个高个儿的,则是严大将军。 明明世子爷天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世子夫人也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到了小少爷这儿,却偏偏活泼的很,小小年纪就闹腾着要学武。虽然严青带兵出征的时候,他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呢。可自打落地以后,他最崇拜的就是这位武功厉害的二叔了,还口口声声说将来一定要像二叔做个威风的大将军! 这回严青打完胜仗归来,府里最高兴的除了老夫人以外,就数他最乐呵了,天天跟屁虫似的跟在严青后头。 叫人意外的是,以严青平日里冷淡疏离的性子,被这个小屁孩这么粘着,居然也没有不耐烦。这么一来,严嘉木自然就越发大胆了,不仅是屁颠屁颠跟着了,而且是专挑严青有空的时候,拉着他陪自己玩这个玩那个的。这样十分和谐的嬉戏场景,周凝霜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哦,那是我小舅舅严将军和我表弟。” 周凝霜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严将军?孔玉茹目光一亮,原来这位严将军不止位高权重,人也长得这般潇洒,即使是远远地立在小舟上,那身妥帖的石青色长袍也衬出了一股子俊逸风流。而且瞧他还这么耐心地领着自家侄儿玩呢,根本就不像外头说的那样,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孔玉茹目光贪婪地看向那扁舟上长身玉立的人影,越开越是满意,满意地都挪不动步子了。 不过,在周凝霜的再三催促声中,孔玉茹到底还是恋恋不舍地跟着她走远了。 —— 齐楚楚领着众人到了一处五角凉亭,这凉亭坐落在湖畔,岸边垂柳依依,清风徐徐,甚是怡人。 有两三位身子纤弱的姑娘走到这儿已经是面色绯红了,齐楚楚思忖了一下,索性商量着大家伙在这儿歇一会,赏赏湖景。 名门闺秀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体力也算不上多好,大多也都也乐的在此歇歇脚。 大家纷纷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坐了,丫鬟将携带的食盒在中间石桌上铺陈开,众人就着用了些茶和点心。 “要不,咱们来玩点什么吧?” 永平侯府的宁姑娘宁曦生的活泼俏丽,最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歪在美人靠上坐了会儿,大约实在有些无聊,这才笑嘻嘻地提议道。 “好啊,宁姑娘有什么建议吗?” 齐楚楚觉得这主意倒是不错,总比干坐在这里好,而且旁边几位姑娘也明显有些期待的模样。 “要我说嘛,不如咱们来玩击鼓传花?” 宁曦笑嘻嘻地说着,正好见亭子外有开的正盛的山茶花,轻盈地俯身折了支重瓣白芙蓉进来,手指捻着花柄俏皮地转了转,十分地俏皮可爱。 “曦妹妹还念念不忘这个游戏呢?难道是没被罚够?” 兵部尚书家的李箐箐是个性子爽利的,就连笑声都有些大大咧咧,她大笑着上前一步,也不知她如何动作的,身子轻轻一转一旋,就将那支娇艳动人的花抢到了自己手中,还故意凑到鼻尖嗅了嗅,露出一种十分享受的神情来。 那滑稽古怪的模样,逗得在场的几人都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箐姐姐!”宁曦佯怒着跺了跺脚,哼了一声,“我又不会每次都那么倒霉!” 好一番欢声笑语,大家也乐的轻松轻松,都同意了玩这个游戏,不过还得找个地方坐下来玩才好。 “要不咱们去那湖边的柳树下吧?在草地上铺块厚实些的缎子,就可以席地围成一圈了。” 这次出声的却是孔玉茹,她拘谨地笑了笑,伸手指向那湖边的草地,眼中透出些微期待的光芒。 春日绿草茵茵阳光疏朗,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 丫鬟取了一面红漆革制的小花鼓来,又往草地上铺了干净的厚缎子,众人说说笑笑着,席地围坐了一圈,游戏便开始了。 只听得鼓声渐响,那花枝传递的速度也随之增快,虽然传递的有些措手不及,却也有种格外的刺激。 疾疾密密的声音越发快了,快的让人心里直发慌,就在几乎要承受不住之时,那鼓声却倏忽一下没了,耳边只余风吹柳稍的细簌声音,除此外再无半点声响。 众人习惯了方才紧锣密鼓的速度,此时心里颇有些空落落的,一时倒没反应过来。 “我就说嘛,这次可终于不是我了!” 宁曦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笑眯眯地指着齐楚楚手中那枝花,十分得意地说道。 “我看呐,说不定是人家楚姑娘故意让你的呢?”李箐箐扫了一眼她们两人的位置,大大咧咧地调侃道。 宁曦正好坐在齐楚楚右边,要是齐楚楚速度快些,这花自然就落到宁曦手里了。 方才齐楚楚确实卡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李姑娘不止身手好,连眼神也这么厉害,这都被她发现了。 不过齐楚楚倒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鼓声太密集了,敲得她心慌,手下速度也就慢了点。 “都怪我反应慢了些,竟然让宁姑娘都逃过了一劫。”齐楚楚懊恼地摇了摇头,露出一副很是遗憾的表情。 宁曦轻轻推了她一把,嬉笑道,“楚姐姐可得愿赌服输。”她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唇角翘起,“嗯,就罚……就罚楚姐姐亲自替我们每人摘一枝花,不许丫鬟们帮忙,更不许有一枝重复的,比如这重瓣白芙蓉和单瓣一捻红都是茶花,就算作是同一种了。要是重复了,可就不作数了,咱们到时候就得重新罚个更重的!” 这惩罚倒也不算太刁钻,只是附近花儿品种并不多,要找齐这么些人的,还不许重复,真有点儿难度。 齐楚楚头疼地叹了叹气,无奈地从地上站起身,在附近找了一圈,也只找到五种花儿,可还差了三种呢。 又顺着小路走远了些,绕过一片灌木林,恰好看到前头有几株垂枝樱花树,浅红泛白的花瓣密密地簇在纸条上,瞧着十分的宁静淡雅。 她目光微亮,唇角带笑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上前,踮着脚伸手去够那花枝。 “咔”地一声,清脆地枝条断裂声响起。 与此同时,背后忽地响起一个熟悉的爽朗笑声。 “楚楚” 男人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愉悦,却是她前些日子不断循环却无法逃离的可怕噩梦。 齐楚楚手指猛地一颤,手中掐断的花枝轻轻地坠落在地。 第24章 他怎么会在此处? 齐楚楚心中急跳,来不及多想,脸色苍白地回过头去。 只见身着绣银纹云龙锦袍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唇角带着几分熟悉的轻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志在必得的猎物,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根本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齐楚楚下意识地侧头偏开了视线,止不住地想要拔腿往外逃。 她的手轻轻地颤抖着,一种莫大的恐慌陡然漫上心头,前些时候想要忘却的噩梦不断浮现在脑海,像是在提醒她不必再做无谓而可笑的挣扎。 不堪的回忆一幕幕袭来,惶恐和不安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她僵硬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甚至忘了要向这位尊贵的王爷行礼。 —— 静王却是胳膊一伸,顺手从旁折了一枝开的旺盛的花。 “害楚姑娘刚摘的花儿掉了,这便算是本王的赔礼吧。” 男人施施然走近几步,含笑将那花枝递了过来。 他一靠近,齐楚楚却是再也控制不住那股恐惧,往后急急地退了两步,脸色也越发苍白了些。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齐楚楚退开了才反应过来,愈发后悔自己的莽撞失礼了。上一次的事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很大阴影,她太紧张了。 她大着胆子悄悄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不出意外,静王此时正微微皱着眉,明显对她方才的举动很是不悦。 齐楚楚暗暗地用力掐了一把掌心,强自镇定下来。 是她太过慌乱了。 静王爷再怎么荒唐,这里到底是威远侯府。不仅不是他的王府,而且还是王妃娘家,他就是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也会顾及到王妃的面子,绝对不可能像当日一样那么放肆,自己根本没必要自乱阵脚。 想通了这一点,齐楚楚才觉得放松了些,低着头顺从地接过了那花枝。 “多谢王爷。” 见她总算是不再抗拒,静王眼中的不悦终于渐渐散去。 —— “四哥,你不是说带我去找大将军的嘛!怎么还不走啊!” 软糯的女娃声音不耐烦地响起,听在齐楚楚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她松了一大口气,朝着来人看去,只见一个圆乎乎的女娃从静王身后绕了出来。 雪白的圆圆脸蛋皱成了一团,很是不满地瞅着她四哥静王殿下,此人正是前两天来过府里的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人小腿短,走的慢了些,这会儿才喘吁吁地追上来。 这位小公主今儿个头上依旧戴着满满的金光闪闪的头饰,在阳光下耀眼眩目的可怕,齐楚楚就是想不记住她也难。 齐楚楚倒是听说过,这位安乐公主和静王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如今颇受圣宠的淑妃娘娘所出。 听安乐公主的口气,今儿个她跟着静王殿下过来,应该是特地来找将军的。 难道说小公主竟然还没有死心,还想来说服大将军“娶她”? 也不知大将军知道这位公主来了,会是个什么心情。 有安乐公主在场,齐楚楚总算是没那么紧张了,上前恭恭敬敬地俯身行了礼,“参见安乐公主。” “咦,是你啊” 安乐公主记性倒是不错,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人曾经很没眼色地打搅了她的“婚姻大事”,对于不合时宜出现的人,印象难免会深刻些。 —— “你们大将军人呢?”安乐公主撅着嘴哼哼道。约莫是走累了,她额头上都有一层晶亮的汗珠了。 “回公主的话,民女不知。”齐楚楚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她今儿个忙着招呼大将军的未来媳妇儿,又怎么会知道大将军去了哪里。 安乐公主圆溜溜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很是不满她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静王微微弯腰,握住了自家妹妹的小胖手,转过来,朝着齐楚楚扬眉笑道,“听说将军正在前头陪着嘉木游湖,可否请楚姑娘替本王带路?” 齐楚楚一愣,没想到将军居然就在这附近游湖,那岂不是很容易和那几位姑娘碰到? 难不成,这是老夫人特意安排的?想要让将军提前瞧一瞧未来的媳妇儿? —— “喂,你快带路呀。”不待齐楚楚回答,安乐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是,民女遵命。”齐楚楚点了点头,安静地在前面引路。 齐楚楚在这侯府中好歹也呆了有三年了,对这府里各个地方也算是了如指掌了。 从这边出去,倒是有一条僻静的小路。她领着两人绕过一片灌木,穿过青石铺就的绿荫小径,步过一座小小的石桥,要找的苑心湖就已经映入眼帘了。 “王爷,前面就是苑心湖了。” 齐楚楚伸手指了指那湖心,把人带到这儿,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应该可以告辞离开了。出来了这么些时候,只怕众人都要觉得奇怪了。 静王淡淡地嗯了一声,却并不放话让她走。 齐楚楚大着胆子,索性直说了,“王爷,民女还要招待客人,就先告……”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不远处“噗通”一声,传来什么东西落水的突兀声响。 齐楚楚惊讶地转头看去,便见得湖岸附近的水面,猛地激起了好大一圈水花。 而那四处飞溅的水花中间,隐约能瞧见有个苗条倩影。 这是……哪位姑娘落水了? 齐楚楚暗暗皱眉,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偏偏这么巧,挑了个这么僻静的地方落水,周围连个仆人都见不着,倒像是特意地在等着什么人来救似的。 “救命啊”,那姑娘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传来,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水里那人一身鹅黄色刺绣妆花裙,瞧着同吏部侍郎家的那位孔姑娘有几分相像。 这时候了,不管这姑娘是不是有意的,今儿个是府里特地办的赏花宴,总不能让她真个在威远侯府出事了。 齐楚楚瞥了静王一眼,就见他好整以暇地负手站在一边,并不望那湖边一眼。 湖里面那个落水的姑娘呼救声音并不算小,她就不信这位王爷没有听到。 眼见那姑娘似乎要被湖水吞没了,齐楚楚也顾不得那么多,着急地提醒道,“王爷您还不去救人吗?” 静王朝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满怀深意地解释道, “本王这会儿出去,浪费了人家的一番苦心可怎么好?楚姑娘别急,自然会有人来救……” 毕竟,今日这场好戏,可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说完这番话,看好戏似地望向湖面,唇边还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齐楚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叶扁舟正顺着湖面飘过来,船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那个,远远地看去倒像是严大将军。 这一下,齐楚楚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第25章 看来这位孔姑娘,明显是冲着严大将军来的。难怪静王爷宁愿站在这儿围观,也没兴趣出手搭救。 只是这位姑娘,赌注下得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万一要是严打将军不往这边过来,这偏僻的地方又没个旁人在,这一趟假溺水指不定就得变成真溺水了啊。到时候不仅什么都捞不着,反倒得赔上自己的性命。 齐楚楚暗暗叹气,不过这会儿她已经看清了形势,即使再听到那娇弱无力的呼救声,也不像之前那么着急了。 这位姑娘运气很是不错,落水的地方距离那只小船不算远,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船只已经行到了附近。 水中翻腾着的鹅黄色身影很是明显,伴着柔弱可怜地哀哀救命声,叫人想要忽视都不可能。 果不其然,船上之人约莫发现了水中的动静,船只前行的速度渐渐放缓了些,慢慢朝着那落水的地方在靠近。 齐楚楚稍稍松了一口气,不闹出人命就好。 至于将军把人救起来之后的事儿,也由不得她来操心了。 到时候老夫人也不必为将军费尽心思挑选媳妇儿了,好好一个小姑娘来侯府赏花却没了清白,自然要对人家府里有个交代,将军怎么都得负起这个责任的。 这位将军正好还没有婚配,那联姻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不过大将军费劲救了人还得被迫对人家负责,想想也是挺吃亏的。 齐楚楚想到即将不幸被讹的某人,莫名感觉有那么一点心虚和愧疚。 —— “二叔,有人掉水里了诶?” 严嘉木伸长了小脖子,往前面瞅了瞅,然后转过头,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严青。 “嗯”,严青自然早就发现了,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二叔,我们快把她救起来吧!” 严嘉木一双眼瞬间亮晶晶的,透出些许兴奋的光芒,他早就相当一回大英雄了,这次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容错过! 他万分期待地看向严青,就等着他崇拜的二叔一展身手了。 听到他的话,严青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困扰,“嘉木,你会凫水吗?” 严嘉木奇怪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明白二叔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不巧,二叔我也不会。”严青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手。 站在他身边的严嘉木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什么,二叔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居然不会凫水!原来再怎么完美的大英雄,也会有做不到的事啊!他神色间不由得滑过一丝黯然。 小家伙又看了一眼水里的人,讷讷道,“那……那怎么办啊?” 不会凫水,可怎么救人呀? —— 齐楚楚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那船只……不是朝着孔姑娘那儿去了么,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船莫名其妙地就靠岸了,而且船上的那位大将军,不疾不徐地抱着小男娃,就这么视若无睹地下船了? 亏她方才还小小地愧疚了一下呢,搞半天,这位大将军跟静王一样,根本没打算救人啊! 可现在是人命关天啊……总不能让这位孔姑娘溺水而亡吧!这都耽搁了好些时候了,可不好再坐视不管了。 齐楚楚抿着唇,往前疾走了几步,刚刚上岸的两人也正巧朝这边看过来,十分自然地发现了她们几人的踪迹。 严嘉木眼睛一亮,一下子就跑到了她旁边,忽闪忽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仰着头期待地望向她。 “楚姐姐,你会凫水吗?” 齐楚楚下意识地点点头,怔了一下,神情古怪地看向严大将军。居然用这么拙劣的谎话哄骗小孩子,难怪小少爷会乖乖地跟他上岸。 大将军要是不会凫水,这船上怎么可能只有他们叔侄两人,肯定会备着一两个家仆,防着小少爷玩水落下去。 “既然楚姑娘会,还请帮忙救个人。” 见她点头,严青沉声吩咐道,丝毫不在意谎言被看穿,依旧坦然地对上齐楚楚的视线,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指向湖水那边。 齐楚楚深深觉得有些倒霉,为什么每次这位将军有难的时候,她都很不巧地在场,还得被人当枪使。 大约……她天生和这位将军八字相冲吧…… 看来以后遇到这位将军就得绕道走…… 孔姑娘已经掉进去许久了,这春天的湖水还颇有些寒冷,只怕早就给冻坏了,这会儿连呼救声都微弱地可怜,眼看着湖水都快将人彻底吞没了。 这会儿齐楚楚也没心思再纠结了,老夫人今儿个可是让她负责接待几位小姑娘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免不了责任。 —— 春日的湖水整一个透心凉,齐楚楚一下水就感觉寒意直往骨子里钻。 那位孔姑娘居然能在这湖水里忍了那么久,也是够厉害的了,齐楚楚还真是打心底佩服她! 齐楚楚自小在遥城长大,那里属于江南水乡,就连四五岁的小孩儿都极为精通凫水。 她小时候倒是经常玩,但长大了约束也就多了,来京城三年更是一次都没下过水。 上一次凫水,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好在身体有了记忆,她下水适应了片刻就恢复过来,舒展着手臂轻快地朝着孔玉茹那儿游过去。 齐楚楚胳膊刚伸过去,就被人紧紧地箍住了,大约是求生的*太强,昏昏迷迷中的孔玉茹力气大的吓人,死死地托着她往湖底沉。 还好箍住的不是脖子,不然齐楚楚恐怕得陪着她一起死。 齐楚楚很是无语,既然孔姑娘这么怕死,又何苦做出这种冒险的事儿,害自己也跟着卷了进来。还真是,害人害己啊! 一面抱着她往湖边游,一面还得死命地摁住她造=反的胳膊,齐楚楚几乎耗费了所有力气,才堪堪将人托上去了大半,只剩一双小腿还沉在湖水中。 好了,这回那位大将军可又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这回可得讨个什么报酬才好呢! 救了人的齐楚楚心中很是畅快,伸手扶着岸边,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往上爬。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她手腕忽地一滞,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大,不可置信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脱开了手。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抽筋了! 小腿一阵阵抽痛痉挛着,那无法控制的痛楚瞬间麻痹了整个身体,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就这样无比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沉入湖底……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救个人而已,可还不想送命啊! —— “楚姐姐?” 眼看着落水的姑娘救上来了,下去的齐楚楚却好一会都没露面,严嘉木奇怪地往那边喊了几声。 水面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看向身边的严青,却见严青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望向那湖面,一言不发。 静王也发现了这边的突变,疾步走过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坏了,她只怕是沉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严青,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妙猜测。 好了,这位大将军刚才为了名声不肯救人,偏偏推楚楚一个弱女子下去,现在可好了,人倒是救上来了,楚楚却溺水了! “阿青,都是你吩咐的,这会都出事了,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静王见严青依旧没什么动静,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满,命令似的催促道。 其实他很想亲自去,可他……其实是个不会水的…… 静王殿下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不会水这件事! 然而现在形势危急,为了救人,也只能忍痛把这种好事推给别人了…… —— 其实就算静王不命令,严青这会儿也准备下去了。 他先前想着,这位楚姑娘或许只是一时不察罢了,保不准过一会就上来了,可都这么一会儿了也不见半个人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严青拱手应了一声,大跨几步走过去,十分利索地从湖边跳了下去。 咦,二叔不是不会凫水的吗? 严嘉木呆呆地站在湖岸边,十分不解地抓了抓脑袋。 第26章 澄澈的水面之下,径直坠落的窈窕身影,顺着水流往湖中央更深的地方坠去。 这片湖水虽然是人工开掘出来,但湖中央那一块却颇有些深。 齐楚楚紧紧地抿着唇,强自镇定地屏住了呼吸,努力不让水从鼻腔和口中渗进来。 她小时候凫水的时候学过,很多时候人溺水而亡,是因为水灌进鼻腔和气管,活活被水呛死的。 她还没活够,可不想那么快找死! 那位孔姑娘用什么法子勾引人不好,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种凶险的法子,这次真是要被她害死了! —— 小腿处尖刺一般地痛楚还在继续着,隐约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深入骨髓的痛意彻底掌控了僵硬无力的四肢,叫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清醒而又残忍地看着自己沉入湖底。 冰凉的湖水透过几层湿漉漉的春衫侵入肌肤,齐楚楚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寒冰雪地里一般,紧紧咬合的牙关都在不自觉地打着冷颤。可她还得纹丝不动地咬着牙,因为这是她所能尽到的最后努力了。 不能松开半点,不能让湖水灌进来,才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才能有命……等到施救的人…… 随着身体逐渐下沉,脑袋越来越沉重,屏住的那口气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齐楚楚这才悲哀地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出现,根本没有人打算来救她。 —— 齐楚楚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恨,岸上那位大将军,总该有点良心吧!怎么能这样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自己可是为了他才跳下来救人的! 要不是因为大将军为了自个的清白名声,非要把救人的活计推给她,她怎么会这样悲催,搞得把命都搭上了! 什么大将军,在她看来分明就是个大灾星! 这辈子算她倒霉,下辈子可千万别再碰上这个大灾星了! 齐楚楚半阖上眸子,目中的最后一丝残存的期望也彻底消失。 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 严青深吸了一口气,动作利落地跳进水中,在澄澈的湖水中匆匆环视了一圈。 那身海棠色花枝纹春衫甚是醒目,在清亮的湖水之中一下就让人注意到了。就在右前方的位置,赫然便是快沉到湖底的齐楚楚。 还好齐楚楚还没有飘得很远,约莫只隔了十来尺的样子。 不过她这会儿的情形似乎颇有些不妙,整个人无力地浸在水中,毫无知觉一般仍在继续往下坠,不见半点挣扎的动静。 —— 严青见状,剑眉微微皱起,伸长胳膊,迅速朝着那边游过去。 游得近了些,才看到小姑娘半仰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轻软的春衫因为沾了水,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体上,勾勒出平日被掩在衣袍下的娇媚动人身段。 男人沉静的眸光暗了暗,刻意避开了有些失礼的视线,转而看向她巴掌大的小脸,探寻她现在的情况。 —— 那张细嫩瓷白的脸颊因为长时间的憋气涨的有些红,一双秀气的柳眉难受地蹙在一起,浅红的唇瓣固执地抿成一条线。 半睁半闭的水眸中氤氲着几分晶亮水汽,也不知道是冰凉的湖水,还是因为身体不适落下的泪珠。 严青绷紧的心顿时轻松了些,方才紧闭的唇角也微微勾起,目中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这丫头倒是聪明,还知道要在水下憋气,要不然此刻早就人事不省了。 男人胳膊往前一划,温热的手掌直接贴上那盈盈不堪一握的柔软腰肢,用力搂住了她往下坠的身子。 —— 下坠的趋势猛然止住,本已陷入绝望的齐楚楚蓦地一怔,清晰地感受到腰间那只滚烫有力的手掌,还有此刻正紧搂着自己的坚实身躯,她冰凉的后背紧紧贴在那人结实宽阔的胸膛上,微烫的气息从那人身上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温暖了她湿冷发抖的身躯。 那颗冷透了的心好像也被这暖意熏热了,又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机。大约是知道得到了解救,最后硬撑着的一丝忍耐也终于耗尽。 那口憋了许久的气此刻再也撑不住了,她呼吸困难地涨红了脸,闭了许久的浅红唇瓣轻轻颤动着,她此刻只想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明知道此刻打开嘴和鼻息,也根本无法获得什么新鲜的空气,只会倒灌进大量冰凉的湖水。 可是那种濒临窒息的黑暗感觉,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只怕她还没溺死,反倒要被自己这长时间的憋气给活活憋死。 —— 严青紧紧搂着她腰肢,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颤抖,他低头看去,只见怀中少女面色通红,秀丽的眉宇此时蹙的更紧了,连眼角也是绯红一片,方才紧咬的唇瓣似乎正准备张开。 他面色一凛,都这种时候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她方才憋气时间太久了,只怕是实在撑不住了,可这会儿猛然放松深深吸气,定然会有大量的冷水倒灌进去,气管和鼻腔猛然被水填满,非但呼吸不了,还有可能因为剧烈地呛水而窒息死亡。 此时湖底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他带着一个人,又是在阻力颇大的水中,行动难免迟缓了些,一时间也没法那么快将人送上去。 严青紧紧拧着眉头,胳膊一用力,将人往怀中又箍紧些,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她小巧的鼻子,俯身贴了上去。 少女杏眼圆瞪,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但因为此时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唇瓣贴了上来,温柔而不容拒绝地附在她冰凉的唇上。 —— 这……这这…… 齐楚楚这会儿已经完全吓懵了,一眨不眨地望着紧贴着自己的俊冷面庞,仿佛所有的知觉一瞬间都离她远去……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沌…… 不过大约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因为此时正被人捏着鼻子,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唇瓣,任由那人深深渡了一口气过来。 男人温热的唇瓣紧紧地包裹着她冰凉湿润的唇,一股温暖的气息涌入四肢百骸,那种窒息的死亡感觉终于慢慢消退下去。齐楚楚这会儿呼吸顺畅了些,脑子也终于恢复了一点儿清明。 难怪他突然做出这么惊悚可怕的动作……原来是为了救自己。 齐楚楚恍然醒悟过来,深深为方才的失态和惊慌感到窘迫。大将军这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性子,要不是为了救她,怎么会做出这种奇怪的事儿呢。 看来她真是在湖里泡了太久脑子进水了,方才也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 见她面上神情恢复了些,紧蹙的秀眉慢慢舒展开来,水汽朦胧的杏眼也透出几分神采,没了之前难受窒息的模样。 严青心中一松,知道这会儿应该是不碍事了,贴着她的唇立刻退开,一手紧紧圈着她细瘦的腰肢,一手划着水,尽快往湖面游去。 他微烫的唇一离开,齐楚楚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眼睫轻颤,耳畔也烫的厉害。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救人,但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程度的亲密还是让她控制不住的面红耳赤。 还好抱着她的那人这会儿正专注着往上游,并没有注意到她窘迫的神情。 —— 直到严青搂着她浮出水面,齐楚楚才微微仰着头,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总算是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重返人间的美好感觉几乎要让她落下泪来。 方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湖底了…… 想到那种濒临死亡的痛楚,齐楚楚就有些后怕。 下次这种救人的活儿,谁爱去谁去,就是没人去,她也绝对……绝对不干了! 有人要自寻死路就让她去好了,人家自有筹谋,就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是自食恶果。 凭什么自己要为了这种人的任性付出代价。 这种轻贱性命的人即使得救了,也根本不会惦着她的好,说不定还得埋怨她出现的不是时候呢,而她呢,反倒要因为这种可恶的人搭上一条命! 简直是太愚蠢了!太亏了! 齐楚楚真是越想越气,气的心口都一抽抽的疼,脸色也难看的很。 严青正搂着她往岸边靠,乍然见她脸色煞白,浅红的唇瓣也轻轻颤抖着,还以为她是在湖底冻得狠了直打哆嗦,犹豫了下,胳膊稍稍用力往回收,将她冰冰凉凉的身子往怀中拉近了些。 齐楚楚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勾在腰上的胳膊,大将军把她搂的那么紧做什么。 —— 两人从水中一上岸,就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侍女抱着东西站在岸边,兴许是静王方才从哪儿叫过来的。 其中一个侍女手中抱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忙忙地凑上前来给齐楚楚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还好有这么件斗篷,要不然她现在浑身湿漉漉的,春日的裙衫又薄的很,紧紧地贴在身上,实在是有些不妥。小腿虽然已经不再抽筋了,但还身上还是又疼又冷,齐楚楚虚弱地靠在那侍女身上,才勉强站稳了。 另一个侍女则是抱着件黑色软缎披风递给了大将军。 —— 齐楚楚朝着地上看去,只见昏迷着的孔玉茹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身上披了件跟她一样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 孔玉茹大约从旁人口中得知了是谁救她上来的,立刻朝齐楚楚走过来,红着眼睛嘤嘤哭泣道,“方才多亏有楚姐姐救我了,不然玉茹今儿个可就……要是因为救我反而害得楚姐姐出了事儿,那玉茹真是万死不辞其疚。” 一边哭哭啼啼着,一边极为可怜地抹着眼泪,眼角余光却是偷偷地瞧着救齐楚楚上来的大将军。 —— 大将军披着那件黑色软缎披风,发髻有些湿了,落了几缕贴在鬓边,衬得他硬朗的轮廓愈发鲜明,完美地像是匠人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深邃的眸光像是夜空中的星子,叫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被吸引,那矫健颀长的身躯,瞧着更是英武不凡。 假如方才被大将军抱上来的人是自己该多好!孔玉茹又是嫉妒又是怨愤地想着。 真是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这位楚姑娘碰上了呢! 明明是自己先落水的,到头来,大将军反倒是把楚姑娘给救了! 这楚姑娘明明就会凫水,不过是救个人而已也能给掉下去,也未免太假了把,都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说不定故意落水好让将军救她上来。既得了个救人的名声,又吸引到了将军的注意,还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划。 偏偏因着楚姑娘方才勉勉强强地救了自己,这会儿要是不道谢,就显得太没礼数了。 —— “哎……玉茹妹妹可千万别谢我,救你完全是大将军的意思,玉茹妹妹要谢也该朝着将军道谢才是啊!” 齐楚楚靠在侍女身上,勾了勾唇,很是大方地将这个功劳让了出去,清凌凌的眸中不见一丝笑意。 这位姑娘嘴上说着感激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她也根本没兴趣领这种功劳。 “不过玉茹妹妹以后走路可小心点儿了,少往这偏僻没人的地方来,不然下一次落水,碰不到大将军可怎么办呢?” 齐楚楚轻柔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弯了弯眼睛,很是好心地提醒道。 被那只冰凉刺骨的手碰到,孔玉茹忍不住冷得缩了缩手腕,微微抬着眸子,有点意外地瞥了一眼齐楚楚。 “楚姐姐亲自救了我上来,自然跟严将军一样,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孔玉茹咬了咬唇,泪盈盈地说道。既然将军也是救命恩人,那自然也是要道谢一番的。 —— 她正愁没机会跟将军搭话呢,这会儿既然有了这么好的理由,又怎么会轻松放过。 跟齐楚楚匆匆道谢完,孔玉茹面带羞涩地走到严青身边,红着一张俏脸,娇娇弱弱地行了一礼,声音又细又甜腻。 “玉茹多谢大将军的救命之恩。” 严青沉着脸,瞥了一眼齐楚楚那边,就见脸色苍白的少女眼底含着几许戏谑之意,悠哉游哉地看着这边。 这丫头果然是故意的。 是恼他方才推她下去救人,结果险些送了命么?脾气倒是不小…… 不过这件事,确实是他考虑的不周。 —— “救你的事跟我无关,没必要谢我” 严青板着脸,目光冷漠地朝她摆了摆手,明显不愿接受这个道谢,提步便要走开。 孔玉茹见他要走,心中不由得一慌,咬了咬下唇,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往前走了两步,身子摇摇晃晃地一歪,直接朝着他的方向倒过去。 两人靠的这么近,见她站立不稳,将军肯定是要伸手扶一扶的吧,想到这儿,孔玉茹眼中不由得透出几分得意。 眼看着就要碰到了,那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却是迈开长腿,直直地朝着远处大步走了,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即将摔倒的姿势。 —— 孔玉茹脚一歪,险些噗通一下摔到地上。 还好她方才的动作不是特别大,这会儿勉勉强强收了力道,好歹是平衡住了,就是收的太过仓促了,脚给扭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孔玉茹恨恨地咬着牙,瞧着那个离去的颀长身影,又是不甘心又是觉得丢脸。 齐楚楚瞧着这一幕,心情极好地勾了勾唇角,眼神中也带着一点畅快的笑意。 哎哎哎……这位大将军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白白地辜负了人家孔姑娘的一番苦心。真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 严青一走,小少爷严嘉木就伸着小短腿颠颠地跟了过去。 同去的,还有那位圆乎乎金灿灿的安乐公主,挥着小胖胳膊,连走带跑地追了上去。 安乐公主跑了,静王却是没跟着她,反而大跨几步到了齐楚楚身边。 方才碍着严青在场,他不好过来关心。 毕竟……严青可是他的小舅子,上次在水榭被他撞到就很有些不好,总不能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这么做。 —— 这会儿人走了,他也没了顾虑,疾步走过来,微微低头瞧着齐楚楚苍白的脸,英朗的眉目间带着几分心疼,柔声问道,“楚楚,你还好吧?” 少女眉宇间凝着水汽,本就白皙的肌肤这会儿更白了,却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之色,仿佛半透明的温玉质感。 本该惨白的唇色此时却异常地红润,这样的乌发雪肤,衬着黑白分明的水亮杏眸,水墨一般的黛眉,平白显出一种无端的艳丽之色来。 静王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脸。 齐楚楚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微微低着头,胳膊扶靠在侍女身上,身子着急地往后缩了一下。 —— “谢王爷关心,民女要回去换身衣服,就先告退了。” 衣服还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即使有斗篷罩着,还是冷得慌,她再不赶紧换下来,怕是又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了。 之前躺了大半个月她算是躺够了,可不想在体会一次病怏怏的感觉。 静王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很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甚至拧着眉,连连催促道,“你快去吧,别受了凉。” 齐楚楚舒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孔玉茹那边,自然是要带着这位孔姑娘一起去换衣服,总不能怠慢了客人,让她在侯府里受了风寒。 正要开口请孔姑娘去后院换身衣服,却有一个娇俏的声音先一步打断了她的邀请。 —— “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那娇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着急,脚步轻快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齐楚楚侧头看去,原来是表姑娘周凝霜。 周凝霜先是注意到了离她最近的孔玉茹,见她头发有些湿了,身上又披着件斗篷,倒像是落水了的模样。 孔玉茹出来了这么久都没回去,周凝霜原以为她是不小心迷路了,看到眼前这场景,才知道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急慌慌地走近几步,再往旁边一扫,眼中倏忽一亮,瞬间盈满了欣喜和激动。 玉树临风的静王殿下居然也在场,自从上次王妃生辰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静王殿下了。 没想到今儿个赏花宴,他居然也来了! —— 还好自己出来了这么一趟,不然可不就错过了吗? 只不过,周凝霜看到他旁边的人时,欢欣的神情不由得一暗,为什么偏偏这个煞风景的楚姑娘也在场! 王爷还站在齐楚楚身边,大约是见她落了水,正露出一副嘘寒问暖的关切模样。 周凝霜恨恨地咬了咬牙,眼中嫉恨之色一闪而过。 这个狐狸精,怎么每次都能那么碰巧撞到静王,难不成是提前打听到了消息,特地撞上来的? 她脸上的苍白神态装的可真像那么回事,虚弱地好像站都站不稳,故作柔弱地靠在侍女身上,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难怪会引起静王殿下的怜惜。 —— “凝霜姐姐”,孔玉茹忍着脚腕的痛,慢慢迎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亲热地唤了一声。 周凝霜回过神,看了眼她身上的斗篷。 察觉到周凝霜疑惑地视线,孔玉茹赶紧解释道,“玉茹方才不慎落水,多亏了楚姐姐善心救我。” 其他的却是没提,有意无意地隐去了将军救齐楚楚的事儿。正好将军这会儿不在,就是这么说周凝霜也不会起疑心。 其实她这么一解释,倒是正合了齐楚楚的心意。齐楚楚勾了勾唇,并没有多说。还好最糟糕的场面已经过去了,现在倒是没有什么不妥。 而对于静王,他颇有些遗憾方才救佳人的不是自己,又怎么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就这么着,大家竟是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儿给遮掩了过去。 —— 周凝霜听孔玉茹这么说,面上立刻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娇声哎呀了一声,急急地道,“楚姐姐和孔妹妹快去换身衣服吧,可别冻坏了身子。” 把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支走了,可不就只剩下静王爷和她了么。 齐楚楚本来就准备走了,此刻也点了点头,由侍女扶着,带上孔玉茹就要往内院那边过去。 —— 周凝霜原以为能借这个机会跟静王多说几句话,可惜打算落了空。 静王同她打了个招呼,只说要去找安乐公主,负手离开了。 静王走的时候,齐楚楚无意识地往旁边扫了一眼,目光不由得一怔。 周凝霜正静静地望着静王离去的背影,眼中那种呼之欲出的情愫,倒不像是看着长辈该有的尊敬,倒像是……像是刚才孔姑娘看着将军的那种眼神…… 齐楚楚心中倏忽一惊,忽然想起来上次在水榭的时候,两人模模糊糊地对话。 “凝霜妹妹又喜欢什么样的呢?” “性格爽朗,成熟稳重些的。” —— 她当时猜了许多人,把平日里走的近些的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儿猜了个遍,却只觉得没有一个符合的。 当时她还颇觉得奇怪,也不知周凝霜到底是看上了何方圣神。 可现在仔细琢磨……静王倒是格外地符合? 而周凝霜现在的小女儿情态,无疑证实了这一点。 —— 齐楚楚心中大为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当没看见一般,微微低下头,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位表姑娘,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姨夫…… 王妃可是她亲姨母,周凝霜同王妃关系还亲密的很,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王爷确实是难得地美男子,举手投足又带着贵气,会引得小姑娘喜欢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王爷是周凝霜的姨夫,算是她的长辈了。这位表姑娘,还真是…… —— 不过现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当日在王妃生辰上,这位表姑娘的奇怪举动,倒是能说的通了。 难怪表姑娘那时候要片刻不离的守着她,原来是怕她不自量力地“勾引”王爷。 后来那种危急关头,也是这位表姑娘突然冒出来,打断了王爷的好事。 现在想来,表小姐那个时候,应该是猜到了些什么…… 还真是多亏了她。 —— 齐楚楚暗自好笑,这么看来,老夫人和王妃之前倒是找错了人选,当初着实不该选中自己这个坏事的,倒是应该选这位表姑娘才是。 以表姑娘对静王爷的一片心意,只怕巴不得嫁入王府呢。虽然说有静王妃在,正妃的位置是没得指望了,可好歹应该还是能得个侧妃的位置的。 而且表姑娘和王妃又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将来有了子嗣,血脉也更加亲近些,岂不是比她这个外人合适多了。 —— 至于姑姑和侄女儿嫁给同一人,虽然这种情况罕见了些,却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先皇的贤贵妃就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当年还是两人联手,替当时还年幼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稳住了帝位。 可见这样的关系,有时候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助力了。 要是表姑娘嫁过去,凭着她和王妃的亲热劲儿,自然也能处的不错。 王妃那儿添了个好帮手,周凝霜也能嫁给心上人,岂不是两全其美,完全不需要将她这个无辜的外人拖下水。 —— 偶然发现的这秘密实在让她有些惊讶,齐楚楚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七七八八地乱琢磨了一通。 不过,这会儿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王爷那边的事儿已经告一段落了,她现在也只是瞎想想了。 心中不由得好笑,把这个念头慢慢抛在了脑后。 —— 周凝霜静静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留恋之色,心里又气又急,嘴唇咬破了都没发觉。 怎么齐楚楚一要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要走了。难道就不能跟自己多说几句话吗? 周凝霜真是恨死那个讨厌的狐狸精了! —— 齐楚楚本准备带着孔玉茹换身衣服就回去的,谁料刚进了院子,就止不住连连打了两个寒噤。 玉书被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吓着了,忙将人扶到了屋子里。 这会儿坐下来,齐楚楚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前段时间病才勉强好了,又怎么经得住这寒水的浸泡,到底还是逃不过一场病。 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就是强撑着出去,只怕也做不了什么,还得防着别把病气过给旁人了。那些个小姑娘们都是娇养着长大的,万一被她传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齐楚楚心思既定,趁着这会儿还有意识,索性吩咐着玉书过去老夫人那儿告罪一声,将事情略略说一遍,也好让老夫人再派个妥帖的人过去,招呼那些小姑娘。 玉书知道这事儿不好耽搁,点了点头赶紧过去传话了。 小翠和小竹用铜盆端了热水进来,用干净的帕子浸了水,给两人擦了身子,又换了身干净衣服。 —— “楚姐姐,都怪我不好,害你受罪了。” 换了身衣服的孔玉茹坐在床边,握着齐楚楚冷冰冰的手,语气中满是歉疚之意。 齐楚楚实在是没精力应付她了,孔姑娘落水那么久倒是半点事都没有,偏偏就她这么倒霉,估计又得躺些日子了。 齐楚楚这会儿脑中昏昏沉沉的,只好随口安慰了几句,让她回去的时候,顺便帮自己向几位姑娘道声歉。 孔玉茹泪水涟涟地答应了,说了好些道谢的话才离开。 虽然出了点儿意外,这场赏花宴还是在众人愉快地心情中结束了。 —— “凝霜,楚表妹那边病的可严重?” 严嘉明这两日里都出门赏花饮酒了,这一日回府,才听说齐楚楚病倒了的事儿。 身为男子自然是得避嫌的,也不好这么过去探望,这会儿正好碰到凝霜表妹,想着她或许去看望过,就顺口问了一句。 周凝霜前行的步子一顿,她看到这位大表哥担心地模样就烦。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围着那个狐狸精转! —— 她心里不痛快,嘴上也没什么好话,“放心,还死不了呢。” 严青听着她这话不由得有些生气,眼中带了几分怒意,厉声训斥道,“凝霜,你怎么说话呢!” 被他用这种责骂的眼神看着,还是为了那个女人,周凝霜心里更烦了,非但不收敛,反倒是又加了一句。 “我又没说错,不是什么大病,本来就死不了。” 严嘉明不知这丫头是在闹什么脾气,忍着火气道,“凝霜,你有什么气冲我发就是,别牵连到楚表妹一个病人身上。” —— 谁知道,他这副维护的模样却像是点燃了某根□□,周凝霜心里的那股怨气一下子炸开了,怒气冲冲地口不择言道, “就你还把那丫头当成宝呢!你都不知道,她早就被王爷给……” 话说了一半却猛地反应了过来,周凝霜心中一个激灵,慌忙地用手掩住了嘴巴,急急地停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 严嘉明却没有放过这么点儿蛛丝马迹。 凝霜未说完的话,分明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发生了! 他甚至从凝霜鄙夷讽刺的目光中,隐隐约约猜出了她后面的话! 可是,他怎么能相信! 他扶着回廊上的红漆木柱急速地喘着气,忽然转过脸来狠狠地攥住了周凝霜的胳膊,眸光好似原野间最凶恶的野兽,嗓音低低地嘶鸣着。 “你说!她究竟被王爷怎么了!” 周凝霜胳膊被他拽的生疼,见他这暴怒的模样,心中反倒生出几分莫名地快意来。 对就是这样,早该让表哥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一旦知道了她的不堪,表哥又怎么可能再喜欢她了。 她讽刺地一笑,索性不管不顾地把后面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哼,她早就跟王爷睡了,根本不是什么清白的姑娘了!怎么配的上大表哥你!” 第27章 “不可能!你骗我!” 严嘉明怒吼了一声,眸中已是血红一片,面上的表情也狰狞的可怕。 他狠狠地收紧掌心,恨不能用暴力让周凝霜把这句话立刻吞回去。 周凝霜冷笑一声,不屑地抬了抬下巴,双眼直视着严嘉明,并不畏惧他好似要杀人的目光,唇边带着一抹讥讽的弧度。 “我骗你做什么?污蔑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不想大表哥你被这个狐狸精玩弄于股掌!” 她的目光太过自信,也太过镇定,镇定地好像确有其事。就好像她曾经亲眼见到过那不堪的事似的。 —— 不,这不可能…… 严嘉明箍着周凝霜胳膊的手猛地僵了一下。 周凝霜察觉到他的恍惚,红唇得意地翘起,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道,“大表哥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她当初怎么一从王府回来就病倒了?” 严嘉明重重地喘息着,盯着周凝霜的目光中透出几分阴郁之色,唇角绷得越发紧了。 周凝霜本来就没指望他出声,甚是得意地自己接过了话题,“全是因为她做了那等苟且之事!王爷却根本没准备纳她进府!她身子受了那等肮脏事,又添了一桩了不得的心病,怎么能不缠绵病榻呢!” 周凝霜越说越畅快,心中的恶意满满地涌了上来,瞬间充满了她的心肺。 “她现在,早就是残花败柳了!” 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一般,狠狠地砸在严嘉明的心上,砸出一个血淋林的窟窿。 —— 不! 他不相信! 绝对不相信! 凝霜说的一定都只是无稽之谈罢了! 他当成珍宝的楚表妹,那样清纯无辜不谙世事,怎么会是那种不自重不自爱的下贱人! —— 可当碰到周凝霜嘲讽冷笑的镇定视线,严嘉明却有些晃神。 那视线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刺眼的剑芒照亮了他心中隐藏的一丝不安,严嘉明心底控制不住地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越扩越大,渐渐占据了他整个心扉,将他往猜疑的万丈深渊狠狠推去。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 如果楚表妹真的清白的话,自然会谨守礼法洁身自好,也根本不会做出什么惹人怀疑猜忌的举动。 如果是那样,凝霜又何必平白无故地污蔑她…… 凝霜只怕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才会用这种不屑鄙夷的语气提到她…… —— 严嘉明心中蓦地一凉,寒意从骨子里渗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冰冻了他所有思绪,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左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或许,真的像凝霜所说,楚表妹单纯柔弱的模样,不过是欺骗他的假象罢了…… 她对着自己能故作清纯无辜,对着静王爷的时候又焉知不会如此。 楚表妹那样娇美动人的模样,就连见惯了风月的他都忍不住动心,若是她主动筹谋,又何愁勾引不到静王…… —— 周凝霜见他晃神的模样,连攥着她胳膊的手都茫然地滑落了下去,就知道他是起疑心了。 目标已经达成,她心中甚是得意,唇角的笑意越发扩大了。 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周凝霜眼角微挑,状似无意又补了一句。“听说她这次生病,王府那边还私下派人送了金丝血燕过来。” 说起这个她就更加恨那个狐狸精了。 原以为王爷不将她放在心上,可不过是在赏花宴上又见了一面,一得知她卧病在床的消息,竟然就这般心疼地送了金丝血燕过来。 这金丝血燕是南边呈上的贡品,就连她们侯府,一年都得不了几钱,都用来给老夫人补身子了。 齐楚楚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怎么配得到静王这样的重视! —— 金丝血燕…… 如果她跟静王真的清白,静王为什么会私下送这么珍贵的补品过来。 分明……分明就是像凝霜所说的那样! 严嘉明心底最后残存的一点坚持被彻底打碎,通红的眼中瞬间满是狠戾之气。 —— 好一个楚表妹,竟然是这样将他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笑他还一直将她当成什么不可亵渎的珍宝,原来只要有了更好的高枝,她就可以自甘下贱以身献媚,迫不及待地转头别人的怀抱。 是!静王是受宠的皇子,又是手握重权的王爷,自然比他这个无所事事的侯府世子之子来的高贵! 那这几年来,他的关心珍重又算是什么!不过是她闲暇时的笑柄么! —— 早知道,早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 他又何必为了她的名声苦苦忍耐,连一亲芳泽都怕委屈了她! 到头来,却是他看走了眼,原来她同那些个青楼楚馆的女子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水性杨花。 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价摆的高一些,遇到了静王这样尊贵的客人才肯心甘情愿委身于人。 ———— 严嘉明面色森冷,往日带笑的桃花眼中此时黑沉沉一片,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一句话没说,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这人糟践了他的一番心意,让他成了好大一个笑话! 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好啊,她不是想攀高枝想进静王府吗,自己偏偏就不让她如愿了! “哎,大表哥,你要去哪儿啊?”周凝霜见他忽然离开,故作着急地在他背后慌慌张张地喊道,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得瑟。 严嘉明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整个人都散发着极重的戾气,步子极快地走远了。 ———— “大少爷!这这……” 丫鬟小翠哆哆嗦嗦地拦在紫竹院门口,不肯让他进门。 这位大少爷是怎么了,平日都只是托着小丫鬟送东西过来,还没这么失礼地亲自上门过,这女眷的院子哪能让他一个大男人进去。 严嘉明脸色森寒,看也不看她一眼,手掌重重地一挥,将人狠狠一推,直推地小翠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然后他跨过门槛,直接进了院子。 走进院子的时候,西边的厢房里传来轻轻地咳嗽声,还有人语交谈的声音。 严嘉明侧身径直朝那房间走去。 ———— “楚楚,听说这金丝血燕很是补身体,娘喂你喝了吧。” 程氏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炖好的燕窝,心疼地说道。 这丫头的病才刚好,怎么偏要跑去救什么孔姑娘呢,人家落水的倒是活蹦乱跳的,偏偏她这个救人的却遭了殃。 齐楚楚靠在迎枕上,望着那碗燕窝粥,眉间微微皱起。 ———— 前两天她昏昏沉沉人事不省,院子里的事儿娘亲就暂时接手了。 偏偏那位静王私下悄悄派人送了燕窝过来,娘亲这个拎不清的,居然还真相信那燕窝是孔姑娘送来报答救命之恩的,糊里糊涂就收下了。 等她醒过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想要退回去也不成了。 那纸包都被人拆开了,这会儿娘亲手里端着的燕窝粥,正是静王送过来的那一包。 这事儿要是泄露出去,可就算是私相授受了。她就是想澄清,只怕也洗不干净了。 可这事儿现在责怪娘亲也没用,更何况,娘亲一心一意牵挂着她,还亲手下厨炖了燕窝粥喂她。 炖都炖了,又何必浪费娘亲的一番好心。 “嗯,谢谢娘。” 齐楚楚微微露出一个笑,将程氏递过来的一勺燕窝粥咽了下去。 ———— “哐当”一声,雕花木门猛地被推开。 来人站在门口,眼色血红的盯着那瓷碗,好像那只瓷碗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他方才全都听到了,这就是静王送来的金丝血燕吧! 果然,凝霜果然说的没错! 她脸上还带着几许浅笑,是因为静王送过来的这礼物么! ———— 严嘉明心中怒不可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伸手就夺了程氏手中的瓷碗,狠狠地砸在青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大少爷,你……” 程氏颤颤地坐在床边,眼圈都气红了。 楚楚难得吃一回燕窝粥,才刚刚吃了一口,就被他摔了,这大少爷也太欺负人了。 齐楚楚心中虽然惊愕,还是慢慢拿帕子抹了嘴,这才转脸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 “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 严嘉明双眼腥红地指着地上那摊碎瓷片,并不答话,反而逼问道,“这燕窝是王爷送的吧。” 齐楚楚这会儿明白了,原来他是知道了这燕窝的来头,这事无可否认,她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呵”,他露出一个讽刺而刻薄的笑,语气中满是鄙夷,“原来楚表妹的身子,也就只值这么一碗燕窝。” “你胡说什么!” ———— 听出他话中那侮辱下=流的意思,齐楚楚忍不住浑身一震,虚弱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睁大的杏眸中含着抑制不住地愤怒,冷冷地直视着他。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了一样。 严嘉明被那清亮愤怒的眼神看的一滞,心中莫名漫上点儿慌乱。 可那慌乱不过一瞬间,就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发现,坐在床边的程氏,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身子忽然瑟缩了一下,神色慌张而害怕,眼中盈满了内疚心疼的泪水。 好啊,险些又被这位楚表妹给骗过去了! 程氏作为楚表妹的生身母亲,只怕有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连程氏都这样默认了,楚表妹还自以为能靠着糊弄人的小把戏瞒天过海吗! ———— “要不是凝……” 严嘉明险些脱口而出,顿了顿,继续道。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只怕还被蒙在鼓里,愚蠢得天天想着怎么讨你欢心!” “楚表妹还真是好手段!将人耍得团团转!” 他忽然话锋一转,冷嘲热讽道,“听说那位可不愿纳你,楚表妹不如考虑考虑我,虽然没了清白,以表妹的姿色,当个妾室总是够资格的”。 ———— 齐楚楚早被他一番侮辱的言辞气的浑身发颤,狠狠地从桌上抓了个瓷白摆件砸过去。 “你滚出去!” 严嘉明发泄完一番怒气,却并没感觉到几分愉快,反倒看着齐楚楚苍白颤抖的娇弱模样,心中生出不可名状的难受来。 虽然句句都在贬低她,可同时,他曾经的一片真心在这瞬间也被自己贬低到了泥地里。 满脸都是泪的程氏冲上前来,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全没了平日的怯生生,蛮横地将他一下推了出去,狠狠地摔上门。 ———— 齐楚楚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止不住的愤怒。 她完全不知道,严嘉明这些可笑荒唐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究竟是谁,要这么阴险狡诈、不折手段地毁她清白。这世间对女子苛责过多,一旦被毁了名声,她下半辈子就全毁了! 齐楚楚手指紧紧地捏着被子,脑中忽然闪过严嘉明方才的一句话。 “要不是凝……” 凝…… 凝什么? ———— 她眼中倏忽一暗,难道是……凝霜。 是了! 王府的那件事,当初周凝霜本来就猜出了端倪,添油加醋一番自然是极其容易的。 这金丝血燕的事儿,又会有哪个旁人这样关注,整日眼巴巴地盯着她这里,还特地透露给了严嘉明。 而且严嘉明待周凝霜好的像亲妹子一样,自然不会怀疑她的用心! 她和周凝霜有什么深仇大怨,值得周凝霜这样费劲心思来陷害! 静王送东西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周凝霜有本事,大可去找老夫人和王妃坦诚,又何必阴恻恻地做这种小人之事。 ———— 齐楚楚死死地掐着掌心,心中满是愤恨。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好你个周凝霜! 齐楚楚拿过那张藏在血燕锦盒下的纸条,眼中倏忽闪过一抹冷意。 周凝霜你不是喜欢静王吗,那好! 这次索性成全了你! 让你“好好”地嫁入静王府! 第28章 那张纸条正是静王传过来的,藏在黑漆锦盒的夹层里。 好在程氏当时只拿了那盒子中的燕窝,也没想过这里头还有蹊跷,故而没看到那张纸条。 齐楚楚醒来之后,趁着程氏不注意,将那纸条塞在了枕头底下,她本来是准备等程氏出去后,便将这东西扔进烛火里销毁了。 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纸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除了关心问候病情的话,还有来自静王殿下的一份邀约。 齐楚楚目光落在那字迹上,眼中透出几分冷意,苍白的唇角轻轻上扬。 —— 哐当一声,泪水涟涟的程氏将门狠狠摔上,整个身子都用力地抵住了门,将那个羞辱女儿的人死死拦在了外面。 她性子一向软弱,平日是万万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将侯府的大少爷蛮横地推出去的。 以往有什么事,都是楚楚挡在前面,从来不需要她和阿菱操心。 可这会儿楚楚病成这样,程氏胆子再是小,也不能眼睁睁看外人这么欺负病重的女儿。 —— 严嘉明愣愣地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一阵阵时断时续的咳嗽声,眉头微微皱起,不知怎么颇有些不痛快。 他是带着一肚子火气过来的,方才狠狠地羞辱了楚表妹,揭穿了她虚伪的谎话,明明应该感到痛快才是。 可此时听到那屋子里难受的咳嗽声,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甚至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他抬手想要推开那门,手抬到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转瞬又轻轻放了下去。 严嘉明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中戾气已不像来时那样浓烈,直到里头的咳嗽声渐渐平静下来,他垂在身侧握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 “夫人,大表少爷走了。”小翠靠近门边,在外面怯生生地通报了一声。 程氏方才不过是强撑着罢了,此时听得外头人已经走了,才发觉腿脚一阵阵发软,险些顺着门滑跌在地。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抱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呜呜地哭了起来。 “楚楚别怕,就是没了清白嫁不出去,娘出去做活也养着你,不让你在这府里受人欺负。” “娘,你说什么呢!” —— 齐楚楚一愣,将扑在肩上呜呜哭泣的人轻轻推开,目光惊愕地望着满脸泪痕的女人。 娘亲居然信以为真了,以为她真的被人…… 齐楚楚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的是娘亲居然轻易就相信了别人乱七八糟的话,笑的是程氏这袒护她的模样,叫她心里暖呼呼的。 这事儿要放在寻常家里,女儿婚前就失了清白,做母亲的难免会苛责两句。 可娘亲却直接跳过了这一节,急急慌慌地袒护着她,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还傻乎乎地说要做活养着她。 —— 齐楚楚收敛了唇边的温柔笑意,假意严肃地望着她,声音冷静地解释道。 “娘,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别听人瞎说。” 被她这样严肃的目光看着,程氏也有些惴惴不安,抿了抿红润的唇,一双泪盈盈的杏眸不住打量楚楚,小声地结结巴巴道, “不……不是听人说的……我……我上次都看到了。” “看到了?” 齐楚楚被她这话吓了一跳,“看到什么?” 程氏听她这么问,红着脸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 齐楚楚表情有些僵,原来脖子上还有过那种痕迹,娘亲是因为那个才误会的,那岂不是都误会好长一段时间了,居然一直憋着没问她。 要不是今儿个,她还不知道娘亲这么想的。 楚楚忍着尴尬,小声跟程氏认真说了一遍,事情根本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最后没有发生什么。这么好好解释一遍,也免得她又七想八想。 程氏听完还有些将信将疑,被齐楚楚故作不悦地一瞪,见她那正色的模样,也明白过来女儿确实没骗自己,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她心中立刻松了一大口气,用帕子抹了眼角的泪,又哭又笑地点点头,直说知道了知道了。 —— 自从那天大闹一场之后,严嘉明再也没来过,也没像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东西过来。 齐楚楚全然不在意,只当他没来过一般,脸色如常地安安心心窝在锦绣院养病,直到端午节前夕,才算是把身子养好了。 这么连着病了两次,就连阿菱那丫头瞧着都比她气色好。 按照侯府的惯例,端午那一日,老夫人会带着府里的女眷去望江楼,观赏一年一度的赛龙舟,这也是她们闺阁女子一年到头难得的外出机会。 齐楚楚心中暗忖,静王大约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递那么张纸条过来。只不过这一回,他怕是要有些意外的“惊喜”了。 —— 端午节这天一大早,两辆低调奢华的宽大四轮马车早早地就在侯府外的空地上候着了,车帘上坠着秋香色的流苏,青色绢质的帷布,很是雅致华丽。 众人伴着老夫人说说笑笑着出了门,几个丫鬟婆子服侍着老夫人上了头一辆马车,世子夫人也跟上去陪着了。另外几位姑娘则是上了第二辆马车。 周凝霜正好坐在齐楚楚身边,这会儿微微侧过头来,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关切,声音很是亲昵, “楚姐姐,你身子可大好了吗?” 齐楚楚看她一眼,唇角勉强扯出个笑来,神色却有几分心不在焉,只淡淡地回了句,“嗯好了,谢凝霜妹妹关心。” —— 周凝霜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明显是受了什么打击,心中暗暗有些得意。 那一日大表哥大怒之下,径直往紫竹院的方向去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只怕是侮辱人的很。 周凝霜心里好奇的很,倒有心打探一番,只可惜那院子里口风忒紧,她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虽然没打听出来,但凭着大表哥最近反常的举动,还有齐楚楚现在这般模样,周凝霜也能猜出,这两人啊,肯定是彻底闹翻了。 闹翻了就好! 闹翻了,就说明她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呀。 周凝霜从她那儿移开目光,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 马车一路行来,可听见街上热热闹闹的人潮声。这一年一度的赛龙舟,是京城的大盛事了。 三姑娘严芷韵悄悄伸手撩开车窗帘子,很是新鲜地朝外头看去,外头的人乌乌泱泱,挤满了整条长街,大家脸上带着欢欣的笑容,热闹地交谈着,往同一个地方而去。 车马粼粼,约莫两柱香的时间,便停在了望江楼外头。 这座大名鼎鼎的望江楼临江而建,可从上至下俯瞰江河景致,是赏龙舟的绝佳位置。京城的一些世家贵族,也多选择在此处观赏龙舟。 众人下了马车,早有穿着官绿色褙子的侍女迎了上来,恭顺地领着人上了二楼。 侯府每年的位置是早早定好的,是二楼最里间的包房,房间临江的一面是全部可开启的雕花木窗,窗子已经提前支开,此时顺着大开的窗口看去,正好将那江中的景致尽收眼底。 众人坐着喝了会儿茶用了些楼里的点心,便听得外头鼓声阵阵如雷鸣一般,只见浩浩江水之中,十几艘并列的龙舟已经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了。 —— 比赛进行到中断,正是一片热火朝天,各种叫好声鼓劲声从外头传进来。 屋里的众人也是兴致勃勃地瞧着那下头的境况,笑闹着猜测哪一队会夺了魁首。 周凝霜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兴致,这般景象,她前一世已经看过一模一样的了,连红绿两队人并列得了第一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正百无聊奈之际,忽然目光一瞥,见到坐在右手边的齐楚楚正小心地站起身来,倒像是要往外头去。 —— 周凝霜下意识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问道,“楚姐姐,你要出去吗?” “我……我有点不舒服,去趟……去趟西阁(古代厕所名)。” 虽然齐楚楚嘴上是这么说,眼神中却明显透着几分慌乱,说完就急急地走了出去,好像生怕被她困住似的。 看到她这副口不对心的模样,周凝霜立刻便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去西阁什么的,肯定是这丫头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她这么慌里慌张地,难不成又要做什么丑事? 周凝霜正揣摩着,忽然见到齐楚楚椅子下面,落了一张不知从哪来的小纸条。 —— 她躬身将那纸条捡起来,那纸条上的墨迹干涸了许久,纸张也有些泛黄,倒像是有些时日了。 待看清了那纸条上的字迹,她眼中猛然滑过一丝嫉恨,居然是静王殿下的邀约,正是今日,在这望江楼三楼的天字号包间。 好你个齐楚楚,竟然还敢抱着这样的心思…… 周凝霜将那纸条紧紧地攥在手中,恨恨地咬着唇,悄悄起身出了门。 第29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 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第30章 /城12.08更新 向晚阁最东边的厢房里,黄花梨木桌上搁着的青花熏炉里焚着香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雅致的香味。在屋子北面支起的木花格窗下头,一身水红色烟罗衫子的小姑娘正歪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本游记册子恹恹地翻着。 木格窗外头是一片青翠竹林,林间清风窸窸窣窣吹来,屋子里甚是凉爽惬意。阿晚打了个哈欠,舒服地又想睡过去了。 大丫鬟柳儿打外头进来,一手掀了门帘子,一手将竹制托盘放在贵妃榻旁边的矮几上。 那托盘里放了几碟子精巧的点心。一碟子桂花枣糕,一碟子芝麻凤凰卷,旁边青瓷小碗里还盛着晶莹软糯的百合莲子羹。这几样都是小姑娘平日里最爱吃的,府里虽然花销不缺,但是阿晚小姑娘这两年正是换牙的时候,也好长一段时间没尝过这些点心了。 刚刚还昏昏沉沉迷瞪着眼的小姑娘鼻尖嗅到一丝甜香味儿,立刻眼睛一亮。忙不迭扔了手中的书,从榻上精神奕奕地坐了起来。 柳儿伶俐地将银筷子递过去,阿晚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放到口中,这桂花枣糕是用红枣和冰糖熬了浓香的汤汁,晾凉后加入马蹄浆,再撒入干桂花均匀搅拌后封盘蒸熟。浓郁的枣香味儿伴着桂花清香化在舌尖,让人唇齿生香。 今儿这枣糕大师傅特地只放一点儿冰糖,这都是长公主吩咐下来的,怕阿晚吃多糕点害了虫牙。 好在枣糕香的很,阿晚也没介意这点,反而觉得今儿个的糕点比以前都要好吃许多,约莫只是禁食点心太久的缘故。 旁边的柳儿闻着这香味儿,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阿晚正好瞧见了,忙笑嘻嘻着递了块过去,这么多她一个人也吃不完,以往有点心的时候都是和身边的小丫鬟们分着吃的。这两年被娘亲严格控制着甜食,连带着身边的小丫鬟们也戒口了馋的紧。 柳儿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啃着。不知道这一次吃完了,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这香香的桂花枣糕呢,可得慢慢儿省着点吃。 一主一仆两个小丫头吃吃喝喝了小半会儿,柳儿给阿晚用帕子擦干净了嘴。两人吃的饱饱的,正准备去外头竹林里溜达溜达,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丫鬟秋菊。 “晚姑娘,长公主让秋菊来传一趟话,太子殿下刚刚过来府上了。长公主喊您过去陪着殿下说说话呢。“ 旁边伺候的柳儿看了眼小主子,小姑娘脸上那刚刚还神采飞扬的眉梢突然就垮了下来。 只见阿晚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鼓了鼓,万分不快地撇撇嘴嘟囔道 “他怎么又来了啊?” 哎,自家主子还是那么不待见太子殿下。 至于这不待见的原因嘛,柳儿其实也知道。这还是她和小主子之间的秘密呢。 那还是小主子四五岁的时候,阿晚从小到大都是家里最得宠的掌上明珠。偏偏这位小太子深得长公主的喜爱,每每小太子一来,长公主就拉着他问长问短,中间难免就冷落了阿晚。阿晚看着这么个外面来的小哥哥抢走了自个儿母亲,忍不住就有些吃醋。 她那时候正是个招猫逗狗的年纪,调皮的厉害。偏偏聪明的脑袋瓜里又时不时冒出些坏点子。 有一回太子来府上玩,阿晚乖乖巧巧地呆在旁边,没有像往常一样乱闹腾地吸引长公主注意力。好不容易等到长公主和太子叙完话,阿晚就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太子旁边扒拉着他的袖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奶声奶气说要跟太子哥哥去院子里玩儿。长公主还以为自家女儿的那股别扭劲终于过了呢,也就开心地随她去了。 小太子顾承那时候也不过才十岁的年纪,俊秀的五官随了曾有倾城之貌的先皇后,已经初具少年风姿。 他平日里是个沉默少语的,被阿晚软乎乎的小胖手抓住的时候,呆呆的傻楞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将那只胖乎乎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握在手心,少年那万年带着冰霜的眼中闪过一抹温柔,嘴角抿出浅浅的笑。 “太子哥哥,我们去湖边划船吧”,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人的时候,任谁也无法忍心拒绝。 小太子顾承皱着一双英气的浓眉,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两人上了竹筏,因为阿晚小姑娘嫌弃人太多没意思,太子殿下顾承便屈尊降贵地负责撑竹竿。阿晚玩心大起,趴在竹筏上胖手伸进水里捞小鱼儿玩。 ———————————————————————————————————————— 直至撑到湖中心,变故陡生。湖上本是平静无波的,忽而刮来一阵狂风,湖中心卷起一阵涡流。太子殿下于撑船一事上又是个生疏的,那排竹筏猛地一歪,阿晚就尖叫着摔进了湖里。 小太子眼看着小姑娘掉进水中,叫了声“阿晚”立刻扔了手中的竹竿跳下去。他却是个不会水的,一入水中直往下沉。 反而是之前在水里悠哉哉闭着气想吓他一回的阿晚,被他这直愣愣沉入水底的样子吓了个半死。阿晚虽然从小颇通水性,但五岁的小姑娘到底胳膊力气小,哪里带的动已经是少年体格的太子。 她慌慌张张地浮上水面大呼救命,滚烫的泪珠不断从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哗哗落下。她只不过是想小小的捉弄一下这个讨厌鬼,等他惊惶失措时冒出来吓他惊魂一跳,哪里敢真的让他丢了性命。 好在之前她想着万一捉弄太子不成,得找个接应的,于是将会水的柳儿安排在了湖边。否则此刻,她可真是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幸亏柳儿从小干活力气够大,她同柳儿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才合力将太子殿下从水中带了出来。 那时候正是深秋,湖水很凉。太子殿下在水中泡了许久,脸色很是苍白。他醒来那一瞬间,却是紧张地问她有没有事。然而当看到身边的小姑娘惊惶躲闪的神情时,太子眼中那关切的神色慢慢消失了,他明白了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是会水的。 —————————————————————————————————————————————————— 他没有再接着问话,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和漠然,却又多了几许厌恶之色。他以为离开了宫中,就不会再遇到这些让人恶心的阴谋诡计。却没想到这样单纯乖巧的一个小姑娘,也能设下这种毒辣的陷阱,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为赌注捉弄于他,是他太掉以轻心了。 小太子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悄悄唤来随身伺候的小太监换了套干净衣服,恭敬地推辞了姑母留他吃饭的好意,就匆匆地离开了。 ———————————————————————— 到底是因为在湖水中受了凉,太子殿下回宫之后就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养好。当时阿晚战战兢兢了很久,害怕被皇帝发现是她干的坏事。就算皇帝舅舅平日再怎么宠爱她,再怎么冷落太子,毕竟一个是亲儿子,一个不过是外甥女,孰轻孰重阿晚再无知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那个看着跟冰块似可怕的小太子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反而因为戏水受寒一事被皇帝责罚不思进取、耽于玩乐,被整整禁足了两个月。 后来阿晚窝在长公主怀中,听到她叹着气惋惜又怜悯地说道这事儿的时候,心里又愧疚又别扭。 她知道,太子这是替她背了黑锅。太子病好之后她跟着母亲去东宫拜见过一次,冷冷清清的宫殿里,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坐在席上,面容更沉郁暗淡了。 阿晚偷偷趁着母亲出去了,溜进太子寝殿想要给他道歉,却被太子冷淡疏离地请出了寝殿。自那以后,阿晚就得了一见着太子哪哪儿都别扭的怪毛病。 阿晚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好奇地问秋菊,“太子殿下过来做什么?” ———————————————————————— 自从那年落水事件发生之后,太子殿下不知是不是为了躲她,基本就只在逢年过节时候过来拜见一下了。端午刚过,今日非年非节的,确实奇怪了些。 “我听夫人说啊,眼看着太子殿下也到了年纪,夫人要准备着手给殿下选妃了呢”,秋菊笑盈盈地回道。 太子妃? 阿晚在心中默念着,哼,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嫁给这个冰山脸。 第31章 文|学城12.08更新 静王这会儿懊恼不已。 万万不该在还没看清人的时候,就抱了上去。 如今闹了这么大的误会,后面可怎么收场。 周凝霜要是非得缠着他负责,难不成还真要将这位外甥女娶进府里? 弄出一桩姨甥同侍一人的“美谈”来? 如今储君未定,享受这种齐人之福,对身为皇子的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丑事,只会让父皇和朝臣们觉得他是个沉迷女色之人,今后注定难当重任。 要不是贪恋女色,又怎么会无耻到连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放过? 静王心中暗暗摇头,费了这么些年的心血,如果因为这种小事功亏一篑,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 静王心思渐渐定下来,目光转凉,落在周凝霜哭哭啼啼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他没有答应周凝霜的话,理清了思绪,冷冷地沉声质问道, “对了,周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这地方是他约见齐楚楚的地方,怎么齐楚楚没来,周凝霜反倒来了。 而且周凝霜现在这番模样,分明是知道他今日会来似的,这事着实有些蹊跷。 —— 周凝霜听他这么问,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要是没有她在其中插手,静王这会儿应该早就和齐楚楚好上了。 她又该怎么解释才好? 如果静王知道是自己又一次故意破坏了他的好事,也不知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动怒。 她可不想再在静王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了。 —— 周凝霜这边正犹豫不决地想着借口,手中也不自觉松了力道。 静王一挥手臂,就将她握着自己衣袖的手甩开了。 拉拉扯扯间,忽然一个东西从周凝霜袖口中掉了出来。 静王下意识地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 周凝霜脸色一白,下意识就要抓起来。 静王却是快她一步,俯身将那纸条捡起来,认出了正是他亲笔手写的那份邀约。 这会儿就是周凝霜不承认,静王也能猜出大半了。 原来是看到了这份邀约,上面时间和地点写的一清二楚,也难怪会找上门了。 —— 就是不知道,这纸条如何会落到了她手里,难道不是应该在齐楚楚手中的吗? 现在齐楚楚没来,周凝霜却来了。 难不成这纸条半路被人截下来了,根本就没传到齐楚楚手里? 若果真是那样,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外甥女! “这纸条怎么在你手里?” 静王皱着眉,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周凝霜的胳膊,神色明显带着几分怒气。 —— 两人正僵持不下,连门口轻轻地开门声也没注意到。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呼,静王这才回过神来,皱眉看去,就见齐楚楚满脸不可置信地站在旁边,用手掩住了微微张大的口,煞白着一张脸,以一种异样而难以言喻的眼神望着他。 那眼神,就好像他是什么衣冠禽兽一样,居然对自己的外甥女也下得了手。 静王反应过来,心中一惊,倏地放开了手。 他也明白,这实在也不能怪齐楚楚,现在周凝霜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素缎中衣,方才他的手还牢牢地握在周凝霜胳膊上,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暧昧的场景,怎么可能不让人多想。 他的清白啊,全被这小丫头片子给毁了! —— 静王又是懊恼又是憋屈,怎么甘心被人误会成乱=伦=之人,伸手就要拉着齐楚楚解释, “楚楚,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楚楚却是轻轻地闪身一避,目光中含着数不尽的失落和惆怅,秀气的眉心紧蹙,好像万万没想到自己喜欢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荒唐的人。 也万万没想到会亲眼撞见这样不堪的一幕。 她急急地走近周凝霜,将手里那件绯色缠枝纹外衫一递,塞到了周凝霜怀中。 “凝霜妹妹,这……这是给你拿的衣服。” 说完这句话,她就低垂着头,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脚步慌乱地朝着门边走去。 —— 静王再也忍不住了,疾走两步挡在了她前面。 齐楚楚步子一顿,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很是惊恐害怕地补了一句。 “王爷,您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那样子,好像生怕被杀人灭口似的。 静王心中一堵,愈发憋闷了,琢磨着该怎么同她解释才好。 谁知齐楚楚却是趁他走神,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一下子溜了出去。 —— “王爷,刚才都被楚姐姐看到了,怎么办啊?” 周凝霜穿好衣服,娇羞地走过来,靠近了静王身边,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地问道。 怎么办? 他还想知道该怎么办呢! 方才来之前的好心情全被败坏了,还添了个甩不脱的大麻烦。 —— 静王揉了揉眉心,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怎么那么巧,他在这屋子里碰到了周凝霜,齐楚楚又正好过来送衣服,那么巧就被她撞了个正着。 简直像是有人故意设计好的一样。 静王薄唇紧抿,目光沉沉地落在周凝霜那张不胜娇羞的明艳脸庞上。 —— 从方才的情形来看……那张纸条可能根本就没有传到齐楚楚手中,而是落到了周凝霜手上。 如果是那样,齐楚楚又为什么要进这间屋子? 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要让她看到这一幕…… 对了,她是特地来给周凝霜送衣服的。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这位外甥女策划的? 故意要让齐楚楚看到这样的一幕,让他不得不对她负责? 静王眼神乍然闪过一丝讽笑,倒是看不出她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心思。 —— “那周姑娘想怎么办?”静王扬了扬眉,索性将问题回抛给她。 周凝霜抿着唇羞涩地笑了笑,娇声道,“凝霜是王爷的人了,自然是愿意进府伺候王爷。” 她愿意进府,可他还真不想接这位外甥女进府。 莫说王妃那儿不好交代,外头的名声也不好听,就连他自己这儿也很难接受。 “哦?” —— 静王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 “可我怎么听说,老夫人已经为周姑娘定下了亲事?本王怎么好做这种毁人姻缘之事?”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自从那次生辰宴会之后,王妃好像很为这位外甥女的婚事着急,前些日子都在帮着老夫人张罗人选。 前两日听王妃说,这位外甥女的夫家已经差不多敲定了。 他也是顺便听了一耳朵,当初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儿个倒是能够派上用场。 不过这会儿想起来,他倒是有些醒悟过来了,难不成王妃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急着要将这位外甥女嫁出去? —— 听到这个消息,周凝霜脸上的笑容一滞。 什么,祖母这一世竟然那么早就定下了亲事吗,怎么会这样,她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才不要嫁到那个落魄世家,只有风风光光的皇妃之位,才能配得上她! 周凝霜心中急迫,抓住唯一的把柄,委委屈屈地念叨道,“可……可凝霜已经跟王爷有了肌肤之亲……怎么可以再嫁给别人……” —— “方才唐突了周姑娘,着实是本王的不对。不过周姑娘有所不知,这种事儿放在那北漠或南蛮之地,都只是区区小事,周姑娘大可不必因此介怀。” “而且这件事,只要周姑娘不说,本王也保证不会泄露出去,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绝对不会有损周姑娘的清誉。” 说了半天,就是咬紧牙关不肯答应她的要求。 —— 周凝霜顿时气坏了,她都说了那么丢人的话了,这位王爷怎么还是冥顽不灵。 她咬了咬嘴唇,心一横,“那如果没有了那桩婚事,王爷就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静王饱含深意地斜睨她一眼,扬眉笑道,“若是周姑娘非要如此,本王自然会负这个责任。” 当然,至于这桩婚事成不成,可由不得她说了算。 周凝霜听他总算松口,这才安心了些。 —— 虽然这事儿不好办,但老夫人很是疼爱她,只要她苦苦恳求,说不定老夫人一心软就忍不住答应了。 静王见她不再苦苦纠缠,才终于出了门。 周凝霜也理了理衣服,眼中带笑地回到了二楼。 进屋子的时候,比赛都差不多要结束了,齐楚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心不在焉地望着江面上热火朝天的赛事,这会儿看到她,露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并没有说什么。 周凝霜弯起唇角朝她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琢磨着该怎么同老夫人提这件事儿。 没多久,众人欢欢喜喜地看完这一场盛事,热热闹闹地拥着老夫人打道回府了。 —— 端午节次日,锦绣院。 “什么!你再说一遍!”愤怒地声音在那架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后头响起。 老夫人气的直哆嗦,脸色都有些发白,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人。 “还请外曾祖母可怜可怜凝霜,替凝霜取消了那桩婚事。” 周凝霜泪光盈盈地跪在地上,往地上磕了个头,慌慌张张地再次哀求了一遍。 老夫人身子一歪,旁边的大丫鬟冬荷忙上前扶住了,替老夫人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 —— 老夫人怎么能不气,这桩婚事是她和王妃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生怕委屈了这个丫头。 堂堂世家的独子,模样长得不差,性子又忠厚老实的很,至今连个屋里人都没有,到底是哪里配不上她了! 她竟然敢大逆不道地说要取消婚事! 虽然说现在只是口头上谈好了,可无缘无故地取消,人家只怕会以为是她们侯府眼光太过挑剔,两家也要就此生隙。 这丫头,还是太不懂事了! —— “不行,这事儿由不得你!” 老夫人一拍几案,严辞拒绝道,一副不愿再听她多说的样子,就要让冬荷将人领出去。 周凝霜见怎么求都没用,心中又慌又乱,急急地靠近两步,倔着性子低声道, “外曾祖母,凝霜喜欢的是静王殿下,除了静王,凝霜谁也不想嫁。” 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煞是震惊地看着她。 老夫人歪在迎枕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凝霜,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32章 |城12.08更新 听到老夫人这句话,周凝霜不由得心中一凛。 她没想到,老夫人会对这件事情这样生气,甚至言语中对她很是不满。 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法往回收了。 而且就是重来一次,为了拒绝掉那桩讨厌的婚事,她大概还是会这么说。 周凝霜跪在地上,轻轻拉着老夫人的衣裳,泪盈盈的双眼哀求地望着她。 —— 看到她那副执迷不悟的样子,老夫人收回目光,疲惫地将头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半阖着眼睛。 好像已经被她伤透了心,失望地不愿再看她一下。 “你不必多说了,婚事我和王妃已经定下了,不会改的。” “至于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我就当今日没听到,你以后也不许再提。” 难怪王妃前些日子那么操心,现在想来,怕是猜出了这丫头的歪心思。 她亲姨母这般好心好意地为她的婚事操劳,这个丫头却这样的让人不省心。 —— “外曾祖母!” 周凝霜心中很是不平,这怎么就是大逆不道的心思了。 她和静王又不是真正的亲人,只是因为王妃嫁给了静王,她同静王才有了名义上的亲属关系罢了。她凭什么就不能嫁给静王了。 老夫人闭着眼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听她说话的模样,“冬荷,带表小姐下去吧。” —— 周凝霜一愣,老夫人的态度这样坚决,她岂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她一下挥开冬荷的手,紧紧抱住老夫人的腿,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件关于女儿家名誉之事说了出来。 “外曾祖母,可……可昨日在望江楼,凝霜已经和静王殿下有了肌肤之亲。” 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又补了一句,“不信您可以去问楚姐姐,这件事儿,楚姐姐也看到了。” 虽然齐楚楚当天装的什么好像都没看到一样,可是如果老夫人问的话,谅她也不敢瞒着。 —— 这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石,激荡出一圈圈涟漪,老夫人倏忽睁开眼,看着她的目光彻底冷了。 这样不自重的话,亏她也说的出口。 昨日在望江楼好好地看着赛龙舟,要是她呆在屋子里,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碰到静王殿下。 —— 这些年侯府好吃好喝地养大她,府里除了大姑娘严芷萱之外,最受重视的就是她了。 就连养在世子夫人名下的严芷韵,都比不上她平日里的富贵排场。 怎么就将她养成了这么个骄纵任性的人,为了嫁给静王,竟不惜连清白都豁出去了。 老夫人沉吟片刻,吩咐道, “冬荷,去派人将楚楚请过来。” “是。” 冬荷福了福身,领命走到门边,唤了个小丫鬟前去传话。 —— 过不了多时,齐楚楚就跟着那小丫鬟过来了。 齐楚楚绕过黄杨木雕八仙围屏,进了里间,就见到周凝霜跪在地上,老夫人靠在矮榻上,用手揉着额角,很是疲惫的模样。 她并不多做打量,上前恭顺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朝齐楚楚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同时朝着身边的冬荷吩咐了一句。 “你也下去吧。” 屋子里原本只有冬荷伺候着老夫人,这会儿冬荷一走,就只剩下她们三人了。 这种丢脸的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老夫人将方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拉着齐楚楚的手,语气却带着几分罕见的严肃,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楚楚,凝霜说的可是真的?” “楚姐姐……” 周凝霜焦急地看向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夫人猛地喝住了。 “你住嘴!” —— 齐楚楚心中不由得一滞,老夫人看着她的目光太过冷肃,也太过镇定。 明明是问句,却像是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齐楚楚暗忖,以老夫人这么些年的过人智慧,难道真看不出周凝霜的话是真是假吗? 如果按照事实回答了,她又真的会满意吗? 还是说,老夫人其实只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一个保证罢了。 —— 齐楚楚捏紧手指,身子往后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十分果断地回应道, “老夫人,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果然,老夫人听到她这么说,脸上的神情略略放松了些,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齐楚楚也松了一口气,她们一家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就算知道什么隐秘的事儿,也最好是当作不知,绝不能在这种明面上说出来,得罪了老夫人。 —— “齐楚楚,你说谎!你明明就看见了!” 周凝霜见她不肯说实话,咬牙切齿地用手狠狠指着她。她为什么要说谎,生生地断了自己的荣华之路! 齐楚楚侧过头,皱着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凝霜,很是不赞同地叹了一句。 “凝霜妹妹,你怎么能拿女儿家的清誉随便开玩笑呢?以后可千万别这样糊涂了!” “你!你!” —— 周凝霜简直气坏了,齐楚楚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是不怀好意,嫉妒自己能嫁给静王殿下? 她刚才可是口口声声跟老夫人说,齐楚楚全都看到了的,这会儿齐楚楚否认,岂不是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好了,楚楚你先下去吧,我还有话同凝霜说。” 老夫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询问,直接吩咐道。 齐楚楚应了一声,恭顺地退了出去。 —— “外曾祖母,她在说谎!” 等齐楚楚一走,周凝霜就迫不及待地告状。 “好了!”老夫人板着脸一拍几案,低声斥责道。 “你非要将这件事弄的人尽皆知吗!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女儿家的廉耻之心!” 周凝霜听得一愣,老夫人这意思,是相信她了吗? 那方才又为什么还要将齐楚楚叫过来问话? 难不成……是为了堵住她的口……不让自己的名誉受损…… 想通这个,周凝霜不由心中一喜,老夫人果然是疼爱她的,连这个都替她提前想好了。 —— “好,既然你执意要退婚,那我也不拦你了,明日我便替你退了这婚事。” 老夫人幽幽地长叹一口气,疲惫地说道。 以凝霜这样骄纵的性子,如果今儿个不依了她,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丑事来。 何况如她所说,她如果已经同静王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到时候嫁出去被人发现了,只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老夫人也不想凝霜像她母亲一样,落一个和离或者是休弃的下场。 —— “谢谢外曾祖母!谢谢外曾祖母!” 一听到老夫人的承诺,周凝霜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给老夫人磕了两个头,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老夫人见她这样欢喜,叹了叹气,忍不住警告道, “不过,你以后可千万别后悔!这婚事一旦取消可就恢复不了了!” 这样难得的一桩好婚事,偏偏被这不惜福的丫头糟蹋了。 —— “凝霜绝对不会后悔的!” 周凝霜满脸笑容,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样一桩婚事,有什么可后悔的!哪里比得上未来的皇妃之位! —— 齐楚楚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一直往回走,走到湖边的时候,想着花园子里的玫瑰约莫开的正好,不由停住了脚步。 最近一直病着,许久没有做香露了,前几日那外头的掌柜还托人带话进来,问有没有什么新制的香露要拿出去代卖呢。 她也不想断了这门生意,虽然银两不算太多,但好歹也能贴补贴补,手里能存点余钱。 齐楚楚心中微动,想着倒不如现在顺路过去摘一些,等会儿回去就可以试试玫瑰清露的方子了。 反正如今在这府里,闲着也是闲着。 —— 齐楚楚带着玉书走到花园子那边儿,此时正逢午后,阳光有些灼热,园子里也没什么人。 园子边上的一块地都是开的正盛的玫瑰花,因着那玫瑰花上的小刺颇为扎手,直接摘是不可能的,玉书便去寻那管园子的借工具去了。 齐楚楚正低着头,瞧那园子里的花开的娇艳美丽,心生喜欢,唇角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正此时,一个醉醺醺的人影却是从旁边经过。 齐楚楚只顾着瞧花倒是没注意,那人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看到了亭亭玉立地站在花丛中,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女。 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白玉般的肌肤上,映出浅浅的绯红,已经不见了之前的苍白病弱,反倒像是一朵开的正娇艳的花儿。 那人醉的迷迷糊糊的眼睛倏忽亮了一下,歪歪扭扭地朝着花丛边走过去,朝着那个很久没见,日思夜想的人走去。 第33章 |城12.08更新 齐楚楚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就狠狠地用力拽住了她的胳膊。 被那只手拽的一个踉跄,齐楚楚歪了一下,这才稳住了身子,甚是奇怪地转过头去。 “大少爷?”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只因为面前拽着她的这个人,头发散乱地披着,浑身一股乱糟糟的酒气,和往常那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实在是相去甚远。 要不是现在是在威远侯府,她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 “楚表妹?” 严嘉明歪着头,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正迷茫地打量着她,像是在努力确认她的身份一样。 齐楚楚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定是喝醉了。世子爷怎么也不好好管管这位大少爷,就任由他这样放浪形骸。 齐楚楚皱了皱眉,用力去掰他的手。可醉酒的人力气格外大,她怎么掰的开。 —— 正在此时,严嘉明忽然将脸凑近过来,好像终于确定了是她,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狰狞起来。 自从在凝霜口中知道那件事后,这些天他很难受,他无法忍受一直以来爱慕的佳人,竟然只是一个水性杨花之人,只有每日的醉生梦死才能让他好过一些。 他甚至恨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齐楚楚就是那种人,却还是忍不住因为她的难过而痛苦。 就连那天站在她门外,听到她可怜的咳嗽声,恍惚之间都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他这样难过,凭什么她却能笑得这样开心! 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凭什么! —— 那双迷茫的桃花眼中刹那间充满了愤怒之色,他紧紧地攥住那只不停挣扎的手腕,歪歪扭扭地用力晃了一下面前的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泄他数不清的愤怒和嫉妒。 “装什么冰清玉洁,你同静王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连身子都给出去了吗?凭什么我碰一下都不行?” 大约是有了醉酒的保护,毫无顾忌地恶毒言辞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齐楚楚拽他的那只手猛地一滞,早已是气的浑身颤抖,他怎么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人! 她不再去徒劳地抢回自己的手腕,而是抬起胳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 “咔”地一声,巴掌却是落空了,严嘉明虽然喝醉了,反应却还很是灵敏,很是粗暴地将她手腕一折,牢牢地控制在了掌心。 齐楚楚瞬间脸色惨白,额上直冒冷汗,完全不能忽视手腕传来的强烈痛意。 醉酒中的人根本没有顾及到力道,严嘉明直接将她的手腕弄脱臼了。 齐楚楚痛的胳膊都在发抖,严嘉明却只以为她是害怕了,并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的不对劲,嘟嘟囔囔着含混不清的话。 —— “大少爷,您放开我们姑娘。” 玉书正好回来了,见到自家主子被欺负,自然是又急又慌。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咬牙上去拽严嘉明,却是被他狠狠地一脚踢开了,直接扑在了地上。 她哭的满脸泪水,可这会儿又拉不开人,心中一急,竟是看到了那拿过来的剪子,颤颤巍巍地抓了起来,朝着两人纠缠的地方走去。 —— “玉书,不要乱来。” 齐楚楚被她吓得不行,连连摇头,慌乱地吩咐道, “快出去找人。” 就算是为她解围,也万万不能将玉书给折进去了。 万一挣扎之中,那剪子戳到了什么不该戳的地方,玉书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即使运气很好,严嘉明只受了一点皮肉伤,可胆敢出手伤了主子的婢女,这威远侯府肯定是不会再留的。 —— 玉书其实也害怕地很,连只鸡都没杀过,又哪敢真的出手伤人。 这会儿听到齐楚楚的吩咐,她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慌慌忙忙地一把丢开那剪子,拔腿就朝着外头跑去。 跑出花园子没多远,见到有两个才刚刚留头的小丫鬟从外面经过,瞧着比她力气还小,又怎么拉得住大少爷。 她丧气地摇了摇头,快快往外面跑了几步,眼中一亮,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个竹青色长衫的男人。 那人身量高大应该也挺有力气的,约莫是能制服住大少爷的。 玉书赶紧跑上去,连那人模样都没看清,就急急地行了一礼,哭诉道, “还请您救救我们姑娘,大少爷正在发酒疯,拉着我们姑娘不放。” —— 那人本来是要回自己院子的,这下听到玉书的话,不由得脸色一沉,英俊的眉不悦地蹙起,压抑着怒火狠狠地斥了一句。 “他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斥责的话音落地,玉书慌慌张张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她匆忙之下找的这人,正是那位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心中不由得一喜,大将军力气肯定很大,而且大将军是大少爷的长辈,也不至于像有些仆人一样不敢对大少爷动手。 只要有他帮忙,一定能顺利地救出姑娘。 “你快带路。”严青沉声吩咐道。 “是。” 玉书擦了擦脸上的泪,忙领这位大救星赶紧跑过去。 —— “我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看不上我?” “就因为我……嗝……不如静王殿下有权有势吗?” 严嘉明倒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只是醉醺醺地拽着齐楚楚两只手,丝毫没发现面前的人早已经痛的站不住了,自顾自地发泄着不满,手上力道也随之加大, “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贪慕虚荣的女人!” 齐楚楚倒抽一口凉气,手腕脱臼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她原本浅红的唇色此时都已经变得惨白。 严嘉明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难受,一双猩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她。 —— 严青跟着玉书来到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严嘉明这样恃强凌弱的不堪场景。 他迈开步子,迅速地上前,带着劲道的掌风袭来,狠狠地拍在严嘉明身上。 严嘉明被打的往后一个趔趄,下意识松开了禁锢着齐楚楚的手,捂着疼痛的胸口,仰面摔在了泥地上。 站在一旁的玉书赶紧上前,扶住了自家姑娘。 —— 可能是严青那毫不留情的一掌,又或者是狠狠地一摔,痛意让严嘉明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愣愣地看向严青,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严青却是直接拎着他的领口,将他一把提了起来,俊脸仿佛结了霜一样冰寒刺骨,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满是怒火,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 “除了欺负女人,你还会干什么!” —— 严嘉明被他吼得一怔,下意识朝着旁边看去,就见齐楚楚脸色煞白的站在一边,低着头握着脱臼的手腕,那个叫玉书的小丫头更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他是怎么了,竟然会醉醺醺地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想起方才那些欺负人的行为,他心中满是羞愧。 二叔说的对,除了欺负女人,他还会干什么呢? 他大概生来就是个废物,只知道喝酒买醉,一事无成。 别说楚楚看不上他,就连自己的那位亲生父亲,又哪里看的上他呢。 相比于不学无术的他,父亲大约更喜欢聪明懂事精通诗书的二弟吧。府里的众人,都不过是将他当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罢了。 要是没有这层嫡长子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其实他曾经也是努力过的,可能是天赋太差,不管怎么努力,总是赶不上二弟。 每当父亲拿着他同二弟相比的时候,他心中就越发羞愧了。 渐渐他就自我放逐了,结识了一帮子狐朋狗友,整日在外面吃喝玩乐,将那些个诗书礼乐彻底抛到了一边。 严嘉明目光一暗,耷拉着头,任由他责骂,蔫蔫地没有回话。 “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去军营!” 看到他这副蔫头耷脑地样子,严嘉明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声命令道。 再这么荒唐下去,这家伙要把侯府的名声都给败坏了。 第34章 城|12.08更新 长公主和安老太君才走到半路,就碰上了正往这边过来的两个小姑娘,于是阿晚和安蓉就跟着两位长辈又折回去了。 两个小姑娘在前面蹦蹦哒哒地走着,当然主要是阿晚这个不定性的在闹腾。安蓉从小到大都是个沉稳懂事的,被养成一副老老实实的淑女做派。阿晚这小姑娘却是性子活泼,欢欢喜喜的样子带动的人心情也轻松活泛了几分。因此安蓉也不拘束她,只随她高兴。 长公主和安老太君在后头慢慢走着跟着她两,安老太君看着前头这两小姑娘的亲密活泼劲儿,也是开心的很。她家孙女蓉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拘谨了些,多跟阿晚小孩子处一处能活泼点儿挺好的。 阿晚和安蓉快走到花林子里时,远远地便听着了一片莺声燕语,便知道里头正聊得热闹着呢。 这也算是夏日里难得的景致了,实在是京都这边天气太过酷热了些,以往姑娘们就算难得聚在一处儿赏景游园,却也是热的人心烦意乱。因而这种时节女眷们大多都只呆在自家园子里,不乐意四处走动。 长公主这湖心岛却是个神仙宝地,各府女眷一上了这小岛,都只觉得从烈日炎炎的夏日一下子踏入了了秋高气爽的时节,凉快舒爽惬意极了,简直儿恨不得在这宝地住下,挨过这么些闷热难熬的日子。 花林子最外头的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下,约莫三尺宽的石桌上摆了些茶果点心,围桌而坐着几位戴着金钗头面的锦衣贵妇人,并四五个梳着女儿发髻的适龄少女在旁。 “这位莫非就是谢二姑娘?”,其中有位夫人缓声询问道,只见坐在那姑娘旁边的一位容长脸夫人含笑点了点头。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儿见了谢姑娘这般气度,方知道这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是何等不俗” 此时坐在树下的一位穿了绣芙蓉花褙子头戴累丝金凤簪的圆脸贵妇人开口朝对面的姑娘夸赞道。 “夫人谬赞了,依依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儿,粗通些文墨罢了,实在不敢应承这等名号。” 只见那位姑娘穿着一身水绿烟纱碧罗裙,发髻间斜斜镶嵌了一枝镂空兰花白玉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行动处恰似弱柳扶风,瞧着十分楚楚动人。她盈盈欠身回礼,柔声细语地回答着。 这位姑娘虽然样貌生的并不如何出挑,却是胜在气质如兰,清丽娴静,恰如一株清雅脱俗养在山谷的幽幽兰花,使人见之忘俗。 周围坐着的姑娘中其实有两位比她容貌娇艳许多,但是此时几人坐在一处儿,却显得那两位上等的容貌也落了俗套一般,都免不了成了这位谢姑娘的陪衬。 “哎哟几位夫人们,这孩子本就不过得了个虚名,可别再这么夸了,小心骄纵的她愈发不知道自个儿能耐了” 此时谢姑娘身边那位容长脸的妇人假意斥责道,众人也便都客客气气地笑闹着恭维了一番。 阿晚隔得几步远,就听见了遥声传来的夸赞之词,忍不住扭头去看这位传说中的第一才女。 她之前倒是听说过好多次这位第一才女的名号了。京中贵妇人们提起此女来,个个儿口上称赞不已,夸的跟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儿似的。她可是好奇很久了,如今可得趁此机会好好瞧一瞧这位神仙人物长了个什么稀奇模样。 然而阿晚的目光在这位谢姑娘身上停留了片刻,也没瞧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只觉得大失所望。皆因她平日里是个只看脸的,不过随意瞟了眼,觉着这姑娘虽也称得上眉清目秀,可是比她的蓉姐姐却差了好大一截儿呢,哪儿就看出什么不俗来,难不成这些大人们的眼睛跟小孩儿长得不一样吗。 不过这京城第一才女,似乎原本就没规定要长得多好看,这么一想阿晚也就释然了。 那边的姑娘似乎是察觉到阿晚的目光,抬眼往这个方向瞧过来,正好看见了这边一行人,发现了许久未见的戴着蝴蝶钗的闺中好友安蓉。 “蓉姐姐”,谢姑娘向周围几位夫人颇有礼节地告退,款款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安蓉的手。就瞧见好友安蓉手里正牵着一位个子矮矮的小姑娘,那小模样儿粉雕玉琢的如同年画上的娃娃,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清透亮丽,小小的嘴唇红润润的,可爱极了。 谢二姑娘微微弯腰,蹲下身体目光与小姑娘平视,轻声问道, “这位就是阿晚妹妹吧?” 谁知阿晚正神游天外呢,也没听到谢二姑娘的话,还是旁边牵着她的安蓉替她回答了。 只因这会儿谢姑娘离阿晚颇近,阿晚便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了些。觉着不知为什么这张秀丽的脸看着有些面善,倒象是曾经在哪儿见过一般,可是她分明今天才初次见到这位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 是以她这时候正在万分不解地琢磨着呢,可惜脑子里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倒是想起来这位谢依依姑娘的身世。她曾经听丫鬟婆子们八卦闲话时提起过,谢姑娘自幼出生于勋贵世家,其祖父乃是曾经手握重权在大宁朝举足轻重的宰辅大人,前两年刚刚因身体不继辞官在家修养。 虽然谢姑娘的父兄如今皆在朝中担任要职,不过比起前两年其祖父谢宰辅权倾朝野的时候,境况免不了差了许多。就说谢依依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还是谢宰辅在位那时候得的呢,谁也说不好当初这名号是不是冲着宰辅大人的面子去的。如今谢宰辅退位不过两年,谢家一族已经远远不如以前那般名声显赫了。 但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宰辅在位几十年,他素来喜好结交有才之人,府中门客清流和寒门学子众多。且又兼他曾在国子监任职,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后来其门下有不少青年才俊入朝为官,依旧是与谢府有来有往关系密切。因而谢家即便相比以往落魄了许多,却仍旧是不可小觑的簪缨世家。 今儿个除了安老太君家的大姑娘安蓉,长公主最中意的莫过于这位名满京城的谢二姑娘了。这位谢二姑娘从小聪慧过人,性格也颇为随和讨喜,是个容易相处的,料想能当得来太子的贤内助。 虽然长公主心中的确更偏爱安蓉这贤惠内敛的温柔性格,但是又担心这安蓉和太子两个同样闷葫芦性格的孩子凑到一块儿,要是相敬如冰可就麻烦了。 而且以后太子妃需要为太子把持东宫,肯定少不了与京中贵妇皇亲国戚打交道。 到那时太子妃要当得起东宫之主的架势才行,过人的手段心计是万万缺不得的。安蓉性子好是好,看着却是个心软仁慈的,就怕她将来治不住那等刁奴。 这一点儿上只怕是谢二姑娘这八面玲珑的性格更适应太子妃这位置一些,端看如今她在京城中传遍的好名声儿,就知道这姑娘平日里多会做人了。 长公主心里这么想着,免不了面上就对着谢二姑娘更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谢二姑娘向着长公主和安老太君行礼完,长公主就握着她的手坐到了旁边石凳上,爱惜地打量着这姑娘,温言细语地问了几句近况,不过衣食住行闺中杂事一类。 说起来,这位谢姑娘也是个命运坎坷的,出生的时候生母难产就此去世。等她长到一岁年纪,她父亲谢大人服丧期满,迎了续弦过门。此后她就养在了这位后迎进府的继母身边,一直长到现在的如花年纪。 万幸的是这位继母并不曾苛待于她,虽然后来生下了自己的女儿,也将她同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等她长到开蒙年纪,请了各行颇有名望的师傅教授她琴棋书画、针法刺绣一类,悉心照料认真教导方才能养出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来。 而且等她长到如今待嫁的年纪,这位继夫人也经常领着她到各府走动走动,打算为这姑娘谋一桩匹配的好姻缘,真真儿也就只有亲生母亲能做到这等贴心地步了。 岂不闻自古以来那虐待非亲生子女的继母比比皆是,然而这般贤良大度的继母却屈指可数,因而这位秉性贤良的继夫人在京中的名声也是颇好,与各府贵妇们关系也处的相当不错。 这位谢家的继夫人便是方才坐在谢二姑娘旁边的那位容长脸的贵妇,此时见了长公主和安老太君,也忙上前来行礼。 大家正坐在树下絮叨着呢,就见着几位年轻公子哥儿朝这边过来了。却原来还是刚刚来过的林昭和傅明深,只不过此时又多了一个人。 方才阿晚和安蓉离开之后,林昭和傅明深因为怕唐突了林中的女眷,于是又悄无声息着溜了出去,没曾想恰好碰上了太子殿下。 这会子三人才不知从哪儿游逛了回来,中间那位正是太子殿下,林昭和傅明深正一左一右地随伺在他身边。 太子殿下今儿个穿了件月白常服,乌发用木簪高高束起,刀削般的脸颊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他身量高高瘦瘦,白玉般的脸上那惑人的双眸恰似星辰,分明无情却又让人忍不住沉沦,真真儿是好一个面冠如玉的俊朗少年郎。一时间儿就连旁边风流倜傥的傅明深也被他比了下去。 那些闺阁中的姑娘们乍见到这般出众的少年,皆忍不住心跳漏掉几拍,有那等脸皮薄的早就羞红了脸,少女洁白的脸上氤氲出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只是不知道这位俏郎君是哪家的公子,竟然生的这般俊朗不凡。 不同于自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们,贵妇里却有不少人早已经认出了来人身份。 她们以前参加宫中宴席时,都曾经远远地见过这位太子殿下,这位容貌出众的太子殿下自然是让人印象极其深刻的。这会儿几人见着太子不由得都当场惊住,谁也没想到今日的赏花宴竟是长公主为这位太子殿下所准备的。如果早知道是这般原因,恐怕她们当初推辞还来不及呢,根本不会带上自家女儿来参加这赏花宴。 第35章 ||城12.08更新 此时已接近晌午时分,天上那明晃晃的大火炉慢悠悠移到了半空中间,热气腾腾地炙烤着神州大地,似乎要将这繁华京都烧制成一道可口的美味佳肴,好做成那位老天爷的下酒菜享用。 碧波湖上湖心岛的花林子里头,一时之间寂寂无声,只有凉风拂面,吹得落花满地,馨香一片。 那些正坐在花间树下,锦衣华服谈兴正欢的贵妇人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望着突然到来的这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太子,一个个精心保养的姣好容颜上都露出了错愕和懊悔的神情,只恨不得这会儿就带着自家闺女赶紧告病退下。 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子,竟是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古怪态度,也算世间罕见了。不知道的,兴许要以为这些夫人们今儿个是遇着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历朝历代,有哪个朝中官员不想将自家闺女许给太子殿下的。即使高攀不上太子妃之位,只得个侧妃良娣的名号,及至新皇登基,那也是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家族也能借此得势兴盛。 而且太子殿下顾承今年虽不过十三的年纪,容貌又并不粗鄙丑陋,反倒生的龙章凤姿,继承了先皇后举世无双的好模样。就算是不看他如今的皇子身份,只将他放在京城名门世家公子哥里头,那也是个极其拔尖出挑的少年郎。 世家贵族这些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们,在闲暇之余,也都是私底下翻看过一两本话本册子的。书中那些个俊俏小生和千金小姐才子佳人的缠绵故事,看的她们可是艳羡不已。哪家姑娘不想象话本子里似的,觅得这样一位俊俏风流的如意郎君,修的百年好合呢。 石榴树下几位穿着或绯红或碧玉夏衫的闺秀们,羞涩地捏着手中帕子,娇娇怯怯地看向这位太子,偷偷儿打量着这个模样出众的少年郎,却是没注意到自家娘亲脸上那懊悔之色。 其实这样的翩翩佳公子,要是做自家女婿各府夫人们哪里会不喜欢呢。怪只怪,先皇后去的太早了些。连带着太子殿下的运道,也坎坷了许多。 如今朝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谁人不知这位太子殿下的位置坐的虚着呢。这也就怨不得各府夫人们宁愿把自家闺女嫁给普通的世家贵胄,也不愿和这位储君沾上半点儿姻亲关系了。 俗话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深宫之中更是如此。 自打先皇后去了,皇帝政事繁忙,一个月与小太子不过见上两回,也说不上几句话,本就淡薄的父子亲情愈发消失的无影踪了。 这些年来,后宫之位虽一直空悬着,掌管后宫的权利却是落在了淑妃手中。 这位淑妃娘娘如今圣眷正隆,由她所出的三皇子自小聪慧过人,颇受天子宠爱。甚至近日以来天子亲自悉心监督三皇子功课学业,这可是当年太子殿下都不曾享受过的恩宠。 朝堂之上天子对这位少年储君的不满也颇显端倪,屡次借题发挥斥责于他,隐约已有废长立幼之意。只因着几位老臣子的顽固直谏,这位天子思及嫡长不可废之祖训,终究不好公然违抗,方才暂且容忍了下来。 现如今三皇子一派势力一天天壮大了起来,淑妃娘家一族又颇得皇上倚重,三皇子党早已不将这位名存实亡的储君放在了眼里。 那些朝中大臣们个个儿在官场混迹多年,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大多是会见风使舵的狡猾老狐狸。眼见着这位储君的位置岌岌可危,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因而大多数都私下叮嘱过自家夫人,切莫和太子一派扯上关系。 与其同那位不得君心的太子结亲,倒不如替女儿选一门簪缨世家嫁过去,在朝中维持个不偏不倚的态度,还来得稳妥保险一些。 总比有朝一日三皇子上位,他们身为太子姻亲反到落得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要强。 因着这层缘故,就选女婿一事而言,太子殿下再怎么俊朗不凡,在众夫人心中还比不过林家那两位公子哥呢。 尽管在场的夫人们心中基本都是这么个想法,但是面子上谁也不敢对这位年少的太子殿下不敬。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位太子殿下还没被废呢,想要治她们的无礼之罪也不过就一句话的事儿。 这些个脸上恭恭敬敬,心中却思绪万千的夫人们只好携了自家女儿过来,一一拜见太子。都低着头暗暗祷告着,这位太子殿下自身姿容出众,定然是看不上自家“资质平庸”的闺女吧。 所幸太子殿下不过略略扫了一眼,那双冰凉凉的眸子毫无波动,俊朗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淡漠神情,似乎对这些个贵女并没有什么兴趣。 几个忐忑不安的夫人们倒是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可夫人们旁边,正偷偷抬眼,看到太子无动于衷表情的几位闺秀,都难免暗暗神伤。只恨自己没能生的再美貌一些,叫那双深邃迷人的眼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太子顾承伸出手,白皙如玉的手腕往上轻抬了抬,免了一众女眷们的请安。 花林子里之前的欢声笑语都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林间连绵不绝的蝉鸣声。 人到齐了,这赏花宴也开始了。 长公主早已命人于花林空地处备下酒席,太子轻拂衣摆在首位坐下,各府女眷也纷纷入席落座。 清香四溢落英缤纷的林子里,众人坐于花间,把酒宴饮,赏花赋诗,慢慢儿林间气氛又松快了些。 一身常服的太子殿下握了琉璃杯,浅斟漫饮之际,也被长公主带动着,同夫人闺秀们赋诗作乐,一时间那周身的冰冷气息也散去几分。 众人瞧着这位天人之姿的俊朗少年,忍不住默默扼腕叹息。奈何这位在朝中如履薄冰的太子大家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不过这宴上还有两位青年才俊呢,瞧两人模样也是十分不错的。 想到这一点,这些个锦衣华服的夫人们心思又活动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随侍太子左右的林昭和傅明深两人。 当然其中更多人,还是在看傅尚书长子傅明深。眼前这位安国公府的傅公子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剑眉星目,更令人惊叹的是,他才不到弱冠年纪,便轻松拿下了今年科举一甲的第三名。 如今这京城中,年少风流的那几个世家公子哥儿,大多都满肚子草包不学无术,活脱脱一堆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这位傅探花满腹才华品性良善。 然而要说比傅探花文采略高一筹的,几乎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了,世家贵女们现在正是爱慕光鲜容貌的年纪,又怎么会看得上那些个鸡皮鹤发之人呢。 于是乎,这位出生名门世家为人又谦和有礼的少年探花郎,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京城各府夫人眼中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了。 文墨并不出众的林昭跟这位年少博学的探花郎站在一处,相形之下就逊色了许多。 林昭今儿个是刚从武馆请假回来,还穿着那一身练功的青色粗布衣衫。站在傅明深这锦衣绣袍的公子哥身边,就象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大老粗,自然也不怎么招那些小姑娘喜欢了。 他从小就是个不爱习文只爱练武的,常年与那起子武馆教头和粗莽大汉混在一处儿,看着难免就少了几分世家夫人们喜欢的文雅风度。 其实他身材高大,即使一身粗布衣衫仍然气质卓绝。样貌又随了长公主,五官长得极好,就是近些日子在外奔波脸晒得黑了些,再好的五官也被埋没在那偏黑的面皮中。小姑娘们往常看惯了面若白玉的公子哥儿,一时之间哪里欣赏得来这等英武的男儿气概。 不过有位武将世家的夫人还是火眼金睛,眼光颇毒辣的。她可不同于自家那不懂事的闺女,一见便知这位林家二公子是个好的。 这位林二公子看着性格直爽率真,又出身勋贵世家,家教自然是好的。何况林府家中也没有那些子乌七八糟的妻妾之争,自家女儿若是嫁了过去,以后必然是个享清福的好命。 且这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比起那些个弱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可是妙处多多。至于其中不可言说的精妙处,等到自家女儿嫁做人妇,自然就能领会了,到时候说不得要感激她这个做娘亲的哩。 这位满腹学识的傅公子好是好,可这么多人惦记着呢,她们府上不过是三品武将,只怕也争不过那些权势富贵之家。这么想下来,这位夫人越看林昭越是喜欢,就等着待会儿宴会结束,与长公主私下提一提了。 林昭却是不知道他此刻已经荣幸地成为某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他这会儿正一心一意记挂着安家大姑娘呢。 傅明深看他那呆傻模样就猜出来了,之前已经将他拉到僻静处悄悄斥责了一顿。林昭也深知方才实在唐突轻浮,此刻努力克制收敛了些,再也不敢直直愣愣地盯着安大姑娘瞧了,就怕留下点不好的印象被佳人厌弃。岂不知在安大姑娘心中,他早就被默默定了死罪。 第36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37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38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39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40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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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41章 |文|学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42章 文|学|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43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44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45章 文|学城12.08更新 路明珠心里暗暗有些奇怪,这位安乐公主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她了,为什么这样一直盯着她。 但面前这人是尊贵的金枝玉叶,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她自然不好无礼,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一丝不悦。 “路姑娘来侯府做什么,难不成也是来找将军的?” 安乐鼓了鼓圆圆的脸颊,嘟着嘴巴,不怀好意地哼哼道。还好今儿个将军不在,不然岂不是就让这两人碰上了吗。 路明珠被她这略带讥讽的话刺的面上一红,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就算跟将军的婚事快要定下来了,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安乐公主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针对她。 “公主误会了,明珠妹妹是来……”齐楚楚见路明珠脸色不好,忙要替她解围,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地打断了。 “谁让你插嘴的!”安乐转过头来瞪了齐楚楚一眼,气呼呼道,“本公主又没问你!” 路明珠见她不依不饶,也不愿齐楚楚因为她受到欺负,忍着火气低声解释道, “回公主,我是来探望楚姐姐的伤势的,并非来找将军。” —— “你受伤了?” 路明珠话音刚落,站在安乐公主身后的静王却是脸色一沉,突然出声问道。 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面前的少女杏面桃腮,眉目如画,乌瞳清亮,倒不像是身体虚弱的样子,分明比上次见到更加娇艳美丽了。 那路姑娘说的探望伤势,又是怎么一回事? 静王一凑上前,齐楚楚就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垂首回道,“谢王爷关心,只是点皮肉伤罢了,并无大碍。” 见齐楚楚这般闪躲,静王面色愈发难看了,语气微冷,带着几分质问口吻,“到底怎么回事?” 堂堂威远侯府自然是守卫齐备,她一个身居后宅的姑娘家,好端端地又怎么会受伤。 思及此处,只拿一双眼沉沉地逼视着齐楚楚,不问个清楚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齐楚楚心中一凛,轻声解释,“回王爷,只是不小心被树枝勾破了脸,如今已没什么事了。” 静王听完,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低头细细瞧去,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有一道极浅的粉色疤痕,像是在雪白的肌肤添了一分浅浅的霞色,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来。 —— 路明珠此时虽然被安乐公主困住,却也注意到了这边的诡异情形,不由得暗暗思忖,怎么这位静王殿下,好像很关心楚姐姐? 不过她对着安乐公主尚且费力,自然也无暇他顾,只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位莫名其妙对她充满敌意的小公主。 这边安乐公主心中不快,一连刺了路明珠几句,却见她都没什么反应,跟个任人揉搓的软面团似的,连吭都不吭一声,只觉得十分无趣。 这样一个软软弱弱的姑娘,怎么配得上威武的大将军!怎么看都是她这样性格爽利的更适合当将军夫人嘛! 安乐拽了拽自家四哥的袖子,怏怏地就要离开。等改日将军在府里的时候,再过来好了。 —— 齐楚楚和路明珠互看一眼,暗自松了口气,可算要送走这两位了。 静王却是瞥了一眼路明珠,又定定地看向齐楚楚这边。 这位路姑娘年纪和她差不多,都已经开始议婚了,那她的婚事呢,是不是也快要定下来了? 想到这一点,一时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之前因着她几次生病,只得将那件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如今齐楚楚病也好了,没什么可避讳的,可以同老夫人提一提这事了。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不然等到佳人另嫁,可就悔之晚矣。 就算这丫头现在对他误会颇深,可只要进了府,真正成了他的人,自然有机会向她好好解释,重新赢回佳人的心。 今日正好来了侯府,岂不是个天赐的好时机? 静王心中打定主意,正想说什么,一个穿着豆青色素面褙子的圆脸小丫鬟迎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曲膝行了一礼,嗓音十分清脆。 “奴婢参见静王殿下,老夫人请殿下过去坐坐。” 还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静王长眉微挑,老夫人这一番相请,倒恰好合了他的心意。他也正想去会会老夫人,将事情彻底地定下来。 男人十分爽快地朗声应下,又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神清气爽,目光直直看向齐楚楚,仿佛这娇美的少女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能否拜托楚姑娘暂且照看安乐?” 齐楚楚自然不能说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心中却颇有些遗憾,这位静王殿下就不能顺手做件好事,将安乐公主也带走算了吗? “我才不要!” 齐楚楚没反驳,安乐公主却是很有意见,鼓着圆脸瞪了眼齐楚楚,一脸嫌弃的模样,死皮赖脸地抓着静王的袖摆就要跟他一起走。 “安乐,听话!”静王眼中带了几分严厉,扯开她的手,语气微沉。 安乐公主被他那教训人的眼光看得心中一怕,知道四哥这样是生气的前兆,不由缩了缩脖子,撇了撇嘴,耷拉着脑袋很是不甘心地退到了齐楚楚旁边。 —— 威远侯府后院之中,周凝霜一听说静王来了府里,喜不自胜,忙忙地梳洗打扮一番,换了身海棠红折枝纹云缎裙,微施脂粉,在铜镜前照了又照,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坐在梳妆台前寻思了一番,目光一亮,从黑漆楠木匣子里找了支赤金五彩攒珠簪子插上了,左看右看,自觉十分明艳动人,这才急慌慌地出了院子。 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总算能见到静王,周凝霜一时满是欢欣雀跃。那退婚的事既然老夫人都答应了,现在正好向静王要个准话,问问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迎她进府,她也好早做准备呀。 她一早就叫人打探着了,听说静王正往老夫人院子过去,择了近路急急跟上,果然在半路撞见了身着紫色朝服的男人。 周凝霜唇角微扬,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去,盈盈曲膝行了一礼,嗓音很是甜美娇俏。 “凝霜参见王爷。” 突然被周凝霜拦住了去路,静王眉头一拧,眼中闪过几许不悦,随即面色如常抬了抬手,“周姑娘无须多礼。” “王爷……那件事您准备什么时候同老夫人提?”周凝霜微微抬头,眼神害羞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静王却是没回应她,只同前头领路的小丫鬟道, “你先去回话,本王随后就来。” 见那小丫鬟走远了,这才转头看向周凝霜。 “不知周姑娘说的,是什么事?” 静王挑了挑眉,一脸不解地看向她,似乎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周凝霜见他的模样,倒像是真的不记得了。也对,他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说不定真忙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周凝霜思及此处,倒也不觉奇怪,咬了咬下唇,满面羞红地提醒道, “自然是……自然是王爷迎凝霜进王府的事……” “什么!” 静王俊眉紧蹙,黑沉沉地眸子看向她,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只觉得对面人的话荒唐无比。 “周姑娘莫不是在同本王开玩笑?” 周凝霜原以为这么一提,他肯定就想起来了,万万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下子慌了神。 “王爷?您不记得了吗,当日楚姐姐都亲眼瞧见我们在一处……” 静王却是用手狠狠一挡,截住了她后面的话,神色严肃冷漠,带了几分斥责。 “这玩笑开得太过,周姑娘以后还是莫要再提!” “周姑娘是王妃的亲外甥女,自然也就是本王的外甥女,本王绝不会做出这种有违人伦之事!” 静王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义正言辞,然后看也不看周凝霜一眼,满脸怒容地拂袖离开了。 —— 怎么会这样? 周凝霜脸色白了白,看着那人的背影,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当日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记得了? 不……不!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装出这副不认帐的样子! 可若是静王打定主意不承认,自己又该怎么办,还有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周凝霜一时间头昏脑胀,只觉得又气又羞,她都这样子主动贴上来了,为了他不惜惹怒老夫人退了婚事,居然还被那人给嫌弃地推开。 在他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个滑稽无比的大笑话,是个有违人伦的蠢物! —— 待得周凝霜脚步虚浮地走远了。 旁边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一个穿着窄袖军士服腰间佩刀的身影才慢慢地走出来,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沉默地看向周凝霜远去的方向,唇边露出几分冷意。 原来真正和静王有私情的,是凝霜,根本就不是楚表妹! 从他们刚才的谈话中不难推断,楚表妹定是发现了她们不堪的乱=伦丑事,凝霜心虚之下才会倒打一耙,将这盆脏水反泼在了楚表妹身上。 他当下又气又悔,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蠢,蠢得相信了凝霜的一面之词,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用各种难听的字眼辱骂楚表妹。 此人正是被严青丢进兵营历练的严嘉明,被扔进兵营短短十来天,娇生惯养的侯府大公子早已黑瘦了一大圈,少了纨绔之态,多了一两分军士特有的端肃气派。 严嘉明今儿个好不容易轮到一天休假,匆匆地赶回府中,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场精彩的好戏。 他在树下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面上神情渐渐镇静下来,这才朝着老夫人的锦绣院直直走去。 他在兵营一呆就是十几天,好些日子没去看曾祖母,今日难得休假,也该去请个安了。 —— 锦绣院花厅之内,老夫人同静王热热闹闹地聊着家常话,心中却惦记着另一桩事。 其实今儿个唤静王过来,主要是为了凝霜,那丫头非要退婚,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总要为她考虑好后路。 老夫人拉拉杂杂地问了些王妃的近况,一时间越想越觉得对不住王妃,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楠木交椅上,身穿紫色朝服的男人却是一拱手,沉吟一声,忽然换了个话题, “老夫人,恕本王冒昧问一句,不知府上的齐姑娘如今可有婚配?” 齐姑娘? 她们府里除了齐楚楚和齐菱儿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姓齐的姑娘。 不必说,静王这位齐姑娘……定然指的是楚丫头了。 老夫人抿着唇,手中茶盏微微一顿,轻轻将白瓷茶盏搁在了旁边的案几上,目光讶异地看向端坐在楠木交椅上的人。 可是这位静王殿下,当日在王妃宴会上不是没有瞧上楚丫头么? 今日问的这话,怎么倒像是…… 老夫人正暗自琢磨着,忽见静王潇洒地直起身来,大步走到她面前,扬手作了一揖,俊颜含笑,朗声道, “若是没有,本王愿以侧妃之位迎娶齐姑娘。” 第46章 |城12.08更新 “本王愿以侧妃之位迎娶楚姑娘。” 严嘉明才刚刚走到门边,就听见厅内传来这句掷地有声的话,瞬间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脚步猛地一滞。 那厅内自称本王之人,不用多说,必然是方才看到过的静王殿下了。 呵,侧妃之位! 严嘉明冷哼一声,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满是讽刺,紧紧地盯着花厅中身着紫色朝服的颀长背影。 这位静王殿下,不是都已经娶了姑姑,而且纳了一位侧妃和好几房妾室,连儿子都好几岁了。 分明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向楚表妹提亲! 而且,静王都跟周凝霜做出那种有违伦理之事了,竟然还敢觊觎楚表妹!实在是太贪得无厌了些! 冰清玉洁的楚表妹又怎么是他配的上的! 严嘉明心中又惊又恸,忽地生出几分急迫来,也不顾守在门边的丫鬟阻拦,伸手将那丫鬟往旁边一推,步子极快地往内走去,生怕晚了一步,就听到了老夫人无可挽回的答应声。 这样无耻之人,他绝不会让楚表妹嫁给他的! 还好今儿个回府一趟,不然楚表妹只怕要被静王殿下悄悄定下来了!楚表妹那样单纯无辜,绝不能让她就这样落入火坑! —— 侧妃之位? 对面人话音落下,老夫人微微坐直身子,蹙着眉,轻轻扫了一眼面容俊美,唇边带着笑意等候答案的静王殿下。 看静王这番慎重模样,应该不是开玩笑。 只不过,侧妃这位置,是不是太高了些? 静王府中唯一的一位许侧妃,其父亲可是京城堂堂四品大官,如今任职尚书中司侍郎。 而齐楚楚,只是一介孤女,其父亲早已亡故,就算还在人世,也只不过是个外放的小小八品官员,认真算起来,出身也就比平民百姓稍微好一点了,怎么当得起着这堂堂静王府的侧妃之位。 可静王却毫不在意,言语之间轻轻松松就许了这侧妃之位。 自己和王妃竟是想错了。 老夫人原本还有些遗憾,当初王妃生辰宴会上,楚楚这样的花容月貌,居然都没能入得了静王的眼。又哪里还能找得到比她更合适的人,来解决王妃的难题。 可现在瞧来,静王当初不仅仅看上了这个姿容出众的丫头,而且还格外放在心上呐,连侧妃之位都提出来了。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静王怎么拖到今日才提出来,要是早说,王妃和她也不用这般费神了。 又或者说,静王之前是在考虑该给齐楚楚怎样一个名分,才会耽误这么久? 想到静王笑着许诺的那句侧妃之位,老夫人眼皮一跳,忽然生出几分担忧来。 如今齐楚楚还没进府,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侧妃的位置。这丫头生的明眸皓齿,又是个温柔可人的性子,可想而知,今后进了王府,肯定是能够备受静王宠爱的。当然,当初看中了这丫头,也正是因为这两点。然而当初,她们并没有准备让她成为身份仅次于王妃的侧妃。 一个受宠的妾室自然不会对王妃产生什么威胁,可一个受宠又懂事的美貌侧妃,大约就不一样了。虽然楚楚性子好,可这后宅之中争斗复杂,时日一久,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变…… 到了那个时候,王妃又真的能拿捏的住一个深受王爷宠幸的侧妃吗? 自己的目的是为王妃添一个助力,而非添一个强敌。 老夫人一时间思虑万千,不知该怎么回答静王的话。 正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忽地从门口传来。 “曾祖母!” 被那洪亮的声音唬了一跳,老夫人下意识抬眼瞧去,就见一位身穿士兵服,肤色微黑的人正大步走了进来。 这是谁啊?怎么瞧着像是哪个军营里跑出来的士兵? 老夫人目光怔忡了一下,万分疑惑地瞧了一眼,直到对上那双格外熟悉的桃花眼,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是好些天没见到的大曾孙子嘛! 才离家十多日,怎么就黑瘦成这般模样了,这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阿青也太严厉了,这孩子定是在那兵营之中吃了大苦头了! 老夫人心疼地哎哟了一声,忙忙地招手让严嘉明走近了些,拉着他的手一边打量一边叹气。 “这次曾祖母给你做主,你明儿个就别回那兵营了!阿青也真是的,这好好一个人都瘦成什么样了!” “曾祖母,我真的没事,您千万别跟二叔说。” 严嘉明讪讪地摸了摸脑袋,曾祖母还是将他当成小孩呢,不过是瘦了些就觉得他吃了苦。 当然这也不怪别人,谁让他一直游手好闲,整日斗鸡走狗,活脱脱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纨绔子弟。 这次被二叔丢进军营,一开始的确很不适应,训练很苦,伙食很难吃,吃不好睡不好,还整日不是操练就是骑射,哪像之前每天喝喝酒听听曲儿就过去了,简直累得他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也不是没想过偷偷溜回来,可有严大将军在,他哪里可能有这个机会。 但其实七八天之后,渐渐习惯下来,倒也没那么苦了,饿到了极点,那些没什么味道的馒头也能吃下去了。现在他还适应的挺好的,特别是在骑射一道上,他惊喜地发现自己似乎格外有天赋,短短几日,已经能在队伍之中取得中等的成绩。这件事就连严青也颇有些意外,见他进步神速,虽然训练上对他依旧严苛,但眼中却带了几分赞赏。 被骁勇善战的二叔这样肯定,严嘉明忽然有了种新鲜的体验,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让他激动不已。这是他第一次,仅仅凭借自身的努力,得到旁人的认可。与他的身份无关,与权势无关,更与拥有的金钱无关。同这种脚踏实地奋斗带来的幸福感相比,以前那些花天酒地买来的虚荣和快乐,就像是一个脆弱的梦境,梦一旦清醒,转眼就被打回原形。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严嘉明其实并不像老夫人想象的那样厌恶兵=营生活,反而暗暗有些感激严青,要不是二叔逼着他进了兵营,他说不定就会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在声色犬马中虚度完自己的一辈子。 见老夫人还想劝阻他,严嘉明含混着将兵营之中的话带过去了,状似无意地转开话题, “对了,曾祖母,我刚刚在门外好像听到您提到楚表妹,难不成……是在给楚表妹找夫婿?” 严嘉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和激动,定定地看向老夫人。却故意没说静王提出的侧妃一事,只假装没听到。 老夫人大约不知该怎么说,一时也没有否认,严嘉明见状,迫不及待地道, “依我看,楚表妹这样好的人,曾祖母又何必便宜了外人呢?” 说完这句话,却是一掀衣摆,直直地跪在了老夫人前方的青石地面上,声音洪亮如钟。 “请曾祖母做主,将楚楚许配予我!” —— 老夫人被他这一下惊得目瞪口呆,怎么这曾孙子也来凑热闹。 坐在楠木交椅上的静王却是面色一沉,眼中露出几分不快,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居然被这坏事的家伙给搅和了。 楚楚在这侯府住了那么些时候,这位严大少爷早不求晚不求,怎么偏偏要在他求娶齐楚楚的时候冒出来。 还假惺惺地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严嘉明分明就是在门外偷听到了他的话,故意和他对着干! “这事儿……” 老夫人这会儿是真的为难了。她早该料到的,楚丫头这样的样貌和人品,又在同一个府里住着,嘉明这孩子对她有好感也不奇怪。 “嘉明,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方才我已经先一步同老夫人提了亲,你可别为难老夫人了。” 静王施施然站起身,走到严嘉明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唇角轻轻勾起,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哦?王爷也求亲了?”严嘉明像是刚知道这件事一样,面上满是惊讶。 随后又露出几分奇怪,皱着眉头问道, “不对啊,王爷不是已经娶了姑姑做正妃么?再娶一位正妻这于理不合吧?” 他低头想了想,像是恍然大悟般抬头看向静王,不敢置信地失声道,“难道,王爷竟是想让楚表妹做妾?” 严嘉明清咳一声,面色肃然道, “王爷,您这可就说的不对了。我是要八抬大轿迎娶楚表妹为正妻,您只是纳楚表妹为妾,这两桩事怎么能放在一起说呢?” 静王被他的话闹的很是堵心。 就算不是正妻,堂堂王府的侧妃,难不成还亏待了齐楚楚? “曾祖母,您一向疼楚表妹,定然不忍心让她进别府做妾吧?还不如让她嫁给我,大家亲上加亲,楚表妹以后还能继续在府中陪着您,多好啊。” 严嘉明继续怂恿道。 静王见老夫人似乎听到严嘉明的话有些动摇,老夫人疼爱晚辈,保不准就偏向严嘉明那边,他心中不安,忙朗声保证道。 “老夫人,虽然不是正妻之位,但本王定会好好珍惜楚姑娘的。” 好好珍惜,才更叫人不放心啊。 严嘉明还要说什么,却被老夫人喝止了。 “好了。” 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总算是暂停下来。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思忖良久后,终于慢慢说道, “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全权做主的,还得问问楚丫头的想法。” 第47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48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49章 文|学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50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51章 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52章 文|学城12.08更|新 “你说什么?” 老夫人搁下手中的茶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最近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来凑热闹不成,怎么连嘉礼这孩子也掺和进来了。 坐在旁边的周凝霜却是眼睛一亮,唇边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甜甜地帮腔道,“外曾祖母,二表哥说要向楚姐姐提亲呢。” 老夫人只是太过惊愕,并不是真的没有听清严嘉礼的话,沉吟一会,方才问道, “这件事,你同你嫡母提过了吗?” “回曾祖母,我刚刚从母亲那边过来,母亲让我先来问问您的意思。”严嘉礼拱手鞠了一躬,声音很是谦和恭敬。 他一早就去了嫡母的院子,向世子夫人俞氏提了这件事,俞氏怎么好擅自做主。 虽然当时那件事没有成,可保不准老夫人还是要将齐楚楚送进王府的。如今贸贸然答应了这庶子的请求,坏了老夫人和王妃的事就不好了。 所以才会差他来问老夫人的意思,要是老夫人答应,她这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这位楚姑娘生的虽然漂亮,身份却不高,配这个庶子正好。 —— 听到严嘉礼的解释,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 周凝霜见状,弯着红艳艳的唇,嘻嘻笑道,“外曾祖母,我瞧着二表哥和楚姐姐郎财女貌,倒是一桩极相配的好事儿呢。” 这还真是天助她也,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齐楚楚不是痴心妄想要攀上高枝儿做凤凰吗,她还偏偏就要促成二少爷的求婚!让齐楚楚的侧妃梦彻底落空! —— 老夫人方才是陡然被严嘉礼的提亲惊住了,这会儿慢慢回过味来,心中默默思索,只觉得正如凝霜那丫头说的,这两个孩子确实挺相配的。 严嘉礼虽然才貌出众为人谦恭有礼,可毕竟不像严嘉明是嫡出,京城中那些品貌娴淑的贵女们大约是瞧不上的,都是娇养着长大的闺女,谁愿意一嫁进侯府就低人一等呢。 而楚丫头长得漂亮性子温婉,却只是一介孤女,连个可以依靠的娘家也没有。 这两个孩子要是分开找亲事,恐怕都难找到什么好的。 不过要是凑成一对,倒是出乎意料的合拍,真真儿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楚丫头虽然说拒绝了嘉明和静王的提亲,可在找到夫家之前,毕竟还是留在侯府里的。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又在同一个府邸住着,嘉明恐怕未必会死心。只有这丫头真正地嫁人了,他的心思才能淡下来。 至于楚丫头,之前拒绝静王和嘉明是因为身份问题,而嘉礼这孩子身份正合适,这丫头也不是什么眼光挑剔的人,应当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再说了,嘉礼为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老夫人心中暗忖,要是这桩婚事能定下来,也算是给楚丫头找了个好归宿,了了一桩心事,又能将她留在身边陪着自己,岂不是两全其美。 至于王爷那边,楚丫头不敢高攀而选择嫁给侯府的庶子,静王总不能非要让人退了婚事,弄出个强抢民女的难听名声吧。 —— 紫竹院中的桃花树下,梳着芙蓉髻,身穿素面绣花枝纹挑线裙的窈窕女子抿着唇,神思不宁地走来走去。 一个豆青色裙衫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 才刚跨过门槛,正在桃花树下踱步的齐楚楚就快步迎了上去,低声问她,“玉书,怎么样了?” 玉书眼中露出些欢快笑意来,悄悄附在她耳边,轻声回道,“姑娘,二少爷在世子夫人呆了好一会儿才走,听说现在又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齐楚楚攥紧的手掌终于放开,绷紧的双肩放松了些,缓缓舒了一口气。 周凝霜去了锦绣院没多久,应该还没那么快回来。 这会儿有周凝霜在一边煽风点火,再加上老夫人本来就不愿意她嫁给那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估计会仔细考虑考虑这事吧。 只要老夫人没有被静王妃说动,这桩婚事应该是*不离十了。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庆幸之意来,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重石终于被移开了,那张娇美的脸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转头朝着玉书吩咐道,“等会你去园子里摘点玫瑰花,下午我们做玫瑰糕。” 阿菱那丫头可是惦记好久了,可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她也没什么心情去做这个。 —— 玉书笑着应了一声,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子那边走,才走出两步远,忽得背后传来一个不怎么耳熟的女子声音。 “楚姑娘。” 两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目光均怔了怔,齐齐地朝着来人方向,曲膝行了一礼, “小女参见王妃。”“奴婢参见王妃。” 穿着广袖牡丹纹长裙的女人走到两人面前,只站在那里,就透出一种华丽雍容的气质来。 静王妃粉面含笑,虚虚抬了抬手腕,柔声道,“楚姑娘不必多礼,快些请起。” 齐楚楚应了一声,后背却是一阵发凉,静王妃亲自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楚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静王妃唇边带着端庄的笑容,目光很是柔和地看向齐楚楚。 “是。”齐楚楚用眼神示意玉书退下,领着静王妃沿着回廊处一路走来,拐进了东边侧间的小书房。 —— “不知道那件事,楚姑娘考虑的如何了?” 静王妃在靠窗边的玫瑰椅上坐下,笑问道。 侍立在一旁的齐楚楚听闻此话,呼吸不由地一滞,秀丽的眉宇轻蹙,温玉般瓷白的小脸拢上一层愁绪。 她静静地低着头,过了片刻,才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似乎怕惹怒了在场的人, “请恕小女无礼,楚楚自知身份低微,万万不敢高攀,这件事……还请王妃另找她人吧。” 齐楚楚话音刚落,静王妃唇边的笑容就冷了几分。 这位楚姑娘,怎得这般不识时务,自己都在信中好言好语相劝过了,她竟然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说辞。 她把静王府当成什么了,随便换个猫猫狗狗都能进来的吗? 这一回要不是王爷瞧得起她,又怎么会让她轻轻松松得一个侧妃之位。 这位楚姑娘倒好,竟把这尊贵的侧妃之位当成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似的,两次三番都避之不及。 —— 静王妃眯了眯眼,心中冷笑,正所谓得不到的最是让人惦记。王爷现在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要是这事没能称心如意,这位楚姑娘,只怕要成为他心口永远的朱砂痣了。 “楚姑娘可想好了,过了这座村,就没有这座庙了”,静王妃轻柔地拂了拂衣衫,睨了低垂着头的齐楚楚一眼,见她依旧没什么反应,语气淡淡地道,“楚姑娘可别忘了,在王府水榭里发生的那些事儿。” 果然,一提到这件事,方才还垂头不语的人,陡然抬起头来,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紧张地看向她,眼神中满是警惕。 静王妃轻笑一声,闲闲地瞧着涂了蔻丹的白皙手指,很是漫不经心地道,“楚姑娘,你说,要是那与人苟且的事儿泄了风声,这京城真的还有人敢娶你吗?” 最后一句问话的尾音,已经带了几分讽意。 “我没有。”少女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坚决否认道,“我没有做出那种事。” “是吗?” 静王妃轻呵一声,眼神轻飘飘地扫了她一下,“要是真的没有,府里的下人又怎么会无意中撞到,然后“不小心”将这丑事泄露出去呢?” “王妃,您怎么能冤枉人。”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齐楚楚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静王妃抚了抚手腕间的玉镯,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道,“楚姑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是乖乖答应进府,之前水榭中的事,自然就一笔勾销了。” 是成为风光一时的静王侧妃,还是沦为清白尽毁声名狼藉的未嫁女子。 这两者之间,可得好好掂量。 静王妃愉悦地勾起唇角,这位楚姑娘不算蠢人,相信她定然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 果然,齐楚楚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慢慢开口道, “既然王妃执意如此,那……” 静王妃眯了眯眼睛,很是闲适自在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那几日前凝霜妹妹被劫匪掳走的缘由,我可就没法替王妃瞒着了。” 静王妃猛地脸色一僵,目光骤然冷厉了几分,刀子似地刮向她。 齐楚楚脸上早已没有恐慌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明丽的浅笑,一副成竹在胸的笃定神色,毫不畏惧地对上静王妃刀锋般凌厉的眼神。 静王妃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移开目光收拾好情绪,语气平静地问道,“楚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听不懂?” “王妃,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齐楚楚语气轻松,笑得眉眼弯弯,“据我所知,那三位劫匪还被将军关押在大牢之中。您说,要是我提供了重要线索,这一不小心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主使,不知道老夫人会怎么想呢?” 虽然老夫人看重王妃,可对于周凝霜,也是十分疼爱的。要是知道王妃竟故意找劫匪来毁掉周凝霜的清白,就算碍于王妃的身份不立刻翻脸,以后也定然会生出隔阂,迟早是会疏远的。威远侯府是王妃的娘家,也是静王妃有力的后盾,静王妃又怎么舍得让这边的关系有个闪失。 静王妃脸色一时阴晴不定,似乎想要发火又狠狠压制住了。她阴沉着脸看向齐楚楚,劫匪之事做得那样隐蔽,居然被她发现了,还真是小瞧了这位楚姑娘! 女人手指紧紧地陷入掌心,陡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逼近两步,面上表情带着几分狠毒,“楚姑娘以为,老夫人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齐楚楚嫣然一笑,声音柔和舒缓,“是,老夫人或许一时不会相信,可……”,话音一转,“要是我有证据呢?” 静王妃眸光暗沉沉的,一时惊疑不定,难不成是那三人漏了什么马脚? 不,不,她心中暗暗摇头,这说不定只是齐楚楚信口拈来的谎话而已。 静王妃眯了眯眼,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轻轻地扫了她一眼,“楚姑娘这话,留着以后骗小孩子吧。” “还是先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千万别选错了懊悔一生!” 静王妃一拂衣袖,扔下一句充满威胁的话,沉着脸转身就走。 齐楚楚并不上前阻拦,只在她身后轻笑道,“王妃大概还不知道,其中一位劫匪,和您府中的某位管事婆子可是沾亲带故的。” 这件隐秘的事,还是那胖贼人被她用银簪抵住脖子的时候,为了保命,哆哆嗦嗦地哭着吐露出来的。 齐楚楚当时倒也没想到,竟然会有用的上的一天。 —— 她话音刚落,正走到门边的女人身形一滞,猛地停下了脚步。 齐楚楚看着她僵硬的背影,唇角微勾,声音很是温和地承诺道,“当然了,只要王妃不强求我进府,我自然乐得替王妃永远保密。毕竟,这件事泄露出去对我也没什么额外的好处。” 其实劫匪那事儿,齐楚楚原本只有五成把握,可刚才看到王妃失态的一瞬间,立刻就确定了。老夫人上香的事,并未大张旗鼓的宣扬,也就她们府里知道罢了,那劫匪却是特地冲着周凝霜去的。周凝霜是个闺阁女子,平日至多也不过是结交了几个千金小姐,就算其中有一两个嫉恨她的,也根本使不出这种手段。 再说了,周凝霜觊觎静王这件事,就连自己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又怎么会逃过王妃的眼睛。陡然发现疼爱的外甥女竟妄图勾引自己的夫君,这位王妃心中说不定早已恼恨至极。从静王妃之前施加在她身上的手段来看,这位王妃可不是什么善茬,一时气愤之下,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 良久之后,雍容华贵的女子微微侧过身,眸光静静地看向齐楚楚,眼中怒意已经收敛住,脸上露出一个淡淡地笑。 “楚姑娘说笑了,今日过来原本也是为了劝说一番,合了这桩姻缘。要是楚姑娘实在不愿意,我和王爷自然不会强求,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和楚姑娘开个玩笑罢了。” 齐楚楚目光亮了亮,顺势下坡,柔声抱歉道,“都怪小女愚钝,竟然误解了王妃的一番好意,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小女恭送王妃。” 齐楚楚曲膝行了一礼,唇边弯着一抹浅浅的弧度,含笑将静王妃送出紫竹院。 王妃走了没多久,锦绣院那边有丫鬟过来传话。 “楚姑娘,老夫人请您和夫人过去,有重要的事商量。” —— 齐楚楚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就知道这事不会太难办。不过和严嘉礼的婚事进展地这样顺利,她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对这桩婚事都没有什么意见,而程氏一切都听女儿的,自然也不会有意见。既然男女两家的意见都定了,正好次日是个吉日,老夫人便请京中有名的算命先生,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合了一合。 虽然算不上什么罕见的天作之合,倒也没什么大问题。那算命先生做多了这牵红线的事儿,就是普普通通的姻缘,也总能夸出几句漂亮话来,一番话说得老夫人欢心不已,深深觉得这桩婚事是再般配也没有了。如今只等占卜个好日子,两家就能正式结为姻亲关系。 —— “楚姐姐,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怎么约了你几次看戏,都不肯来呢,难不成还在怪我上次没有好好陪你?” 路明珠坐在齐楚楚身边,努了努嘴,语气中带了几分埋怨。明明楚姑娘上次还很喜欢看戏的,怎么后来不管她怎么约,都不肯出来玩了呢? 齐楚楚听她提起这事儿,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她之所以拒绝路明珠,一是不想再撞到上次的尴尬事儿,另一个也是因为,她最近着实有些忙碌。 二姑娘严芷兰正好今儿个也来找齐楚楚,三人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一块儿说着些闲话。 这会儿严芷兰听到路明珠的话,抿着嘴悄悄笑了笑,小声替不知怎么回答的齐楚楚解围。 “这事儿倒还真不是楚姐姐故意的。” 严芷兰秀美清丽的脸上露出几分欢欣雀跃来,像是跟人分享什么小秘密似的,“明珠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我二哥前两天和楚姐姐已经合过八字了,只等纳吉之日定下来,楚姐姐就要成为我二嫂啦!楚姐姐如今正忙着绣嫁衣呢,自然就抽不出时间陪你了。” 路明珠脸色一白,手中的洁白锦帕倏忽滑落在地,她赶紧垂下头,捡了起来,握着帕子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是……是吗?” 第53章 城12.08更新 “是……是吗?” “那……明珠先恭喜楚姐姐了。” 路明珠肤色天生偏白,此时又更白了一分,却是一种面无血色的苍白,衬得那双乌黑的瞳仁越发黑了,瞳仁里的光暗淡下去,漫上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来。 虽然口中说着恭贺的话,那张白净清秀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连勉强想要勾起唇角都做不到。 不过因为这会儿她微微低着头,齐楚楚和严芷兰两人倒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点儿异样。 虽然事情大差不差了,可被严芷兰这样直白的说出来,齐楚楚的脸还是有些发红,她伸出纤长白皙的食指,嗔怪地点了一下严芷兰的额头。 严芷兰抿着嘴笑得腼腆,抱住她胳膊轻声道,“曾祖母都说了,楚姐姐和二哥哥郎才女貌,定然是难得的锦绣良缘呢。这是楚姐姐的大喜事,明珠姑娘也不是外人,知道了肯定也很为你开心呢。” 路明珠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将脸上的慌张压了下去,抬起头来,一双眼中带了些朦胧雾气,衬得眸子越发水亮了,强笑着附和道, “是啊,这种喜庆的大好事儿,我自然是为楚姐姐高兴的,楚姐姐怎么能瞒着我呢,未免也太见外了些。” 齐楚楚被她们两人的对话闹得面上微窘,有些讪讪地笑道,“原本是准备等日子正式定下来了,再告诉明珠妹妹的,谁知道兰妹妹这样嘴快,竟是一刻也藏不住。” 说着故意往严芷兰那边瞪了一眼。 严芷兰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偏过头,笑着同路明珠说, “明珠姑娘今儿来的可巧,我正要和楚姐姐商量商量嫁衣绣个什么样式的,明珠姑娘也一起帮着参谋参谋吧。” 说起刺绣这件事儿,严芷兰是这一行的能手,自从前日知道了齐楚楚要开始着手做嫁衣,便主动跑过来帮着出谋划策。二哥能娶到楚姐姐,她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齐楚楚对裁衣刺绣这事儿只是普通水平,有严芷兰在一旁帮着,自然是事半功倍。 昨日严芷兰陪着齐楚楚和程氏将嫁衣的料子敲定了,今儿个便来陪着她选嫁衣上的刺绣纹样。 “楚姐姐,你看这种喜结连理的纹样怎么样?” 严芷兰将带来的几幅纹样在红木圆桌上摊开,右手食指点着最右边的一副,转过头问齐楚楚。 齐楚楚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喜结连理的纹样不算复杂,严芷兰应该是考虑到了她的刺绣水平,特地选了这种对绣工要求不太高的样式。连理枝纹素雅大方,点缀枝头的并蒂花又透着几分喜庆活泼,确实很合她的心意,齐楚楚唇角扬起,笑着点了点头。 “明珠姑娘觉得呢?” 严芷兰方才说了那话,此刻自然也要问问路明珠的意见。 路明珠将帕子攥在手中,指尖用力地掐着掌心,眼神虚虚地往那纹样上瞟了一眼,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没记住是什么样子,只呆呆地答道。 “兰姑娘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楚姐姐到时候穿上嫁衣,恐怕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了。” 她目光并没落在纹样上,反而落在齐楚楚的脸上,只见面前那双乌亮的杏眸中带了浅浅的笑容,春花般娇艳的唇色妩媚动人,乌鸦鸦的青丝随意挽了个髻,松松地堆在脑后,将瓷白的肌肤衬得愈发细腻了。 明眸皓齿,乌发如云,叫人一旦瞧见就再也舍不得移开眼,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正如严芷兰方才所说,那个人和齐楚楚,确实是郎才女貌的天定良缘。 路明珠眼中滑过晦暗不明的情绪,指尖刺痛了手心都毫无知觉,牙齿不自觉地咬着发白的唇瓣。 “明珠妹妹,你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齐楚楚稍一转头,就瞧见路明珠蹙着眉、面色不大好看,齐楚楚担心她身体不适,忙出声问道。 “没……没有”,路明珠慌张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垂下眼睫,说话的声音很低,好像提不起劲来,“楚姐姐,我觉得有点累了,我就先回去了。” 齐楚楚见她身体不舒服,担心她生病,自然也不强留,轻声劝慰了几句,和严芷兰一起送她出了门。 —— 严青到锦绣院的时候,老夫人的主屋里正热闹着。 世子夫人和程氏、还有二少爷严嘉礼都在下首坐着,老夫人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信笺放在黑漆紫檀木桌面上,看向屋中的几人。 “我看就照陈老先生所言,这纳征之日就定在下个月月初,齐夫人没意见吧?” 程氏原本以为丈夫没了,女儿定然是找不着什么佳婿的,谁知道会突然从天上掉下这样好的一桩婚事来。 这位二少爷除了是庶子,才貌都是千里挑一的,得了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婿,程氏喜欢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全凭老夫人做主就是了,我都听您的。” 程氏柔声回道,美丽温婉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肤色白净细腻,柳眉弯弯,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妩媚动人,瞧着宛若双十年华的姣好女子。要是与齐楚楚走在一处,不像是母女两个,反倒像是亲姐妹一样。 老夫人听到程氏的回话,微微颔首回应了一句,随后目光慈祥地看向坐在左边下首的严嘉礼。 “我看嘉礼今日就别走了,先呆在家中温书,等这纳征之日过了再回书院,也耽搁不了几天。” “是,曾祖母。”一身竹青色长衫的严嘉礼从椅子上站起身,拱手行礼,领了老夫人的命令。 —— 严青进门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世子夫人和严嘉礼在场倒没什么,严嘉礼难得从书院回来一趟,来老夫人这儿请安多说说话也是正常的。 可齐楚楚的母亲程氏居然也在场,这就有些奇怪了。这位远房表姐他也不怎么熟悉,只知道平日里程氏都在偏院里呆着,没什么大事都不出来走动,只有齐楚楚经常到老太太这边来。 怎么今儿个齐楚楚没来,程氏反倒过来了。 严青掩住目中的疑惑之色,朝着老夫人拱手行了礼,顺手择了右边的椅子坐下。 这几天兵营中出了点事,好不容易才能抽出空回来一趟。 不过,他不在的这几天,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严青没来得及疑惑太久,老夫人就笑呵呵地揭示了答案。 “阿青来的倒真是时候,我们这儿刚商量完楚丫头和嘉礼的婚事,你就来了。” 齐楚楚的婚事? 怎么回事,这才几天,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定下婚事了。 严青眉头下意识地沉了沉,深潭般的眸光看向对面的严嘉礼,带了几分冷意。 难怪程氏会在场,原来是商量齐楚楚的婚姻大事。 他抚了抚左手的虎口处,眸光幽暗不明。 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了,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之前用来替他包扎的帕子洗干净了,边角绣着梅花的锦帕此时还揣在他袖中,仿佛还带着女子柔软指尖的温度。 —— “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同阿青说会话。” 老夫人挥了挥手,朝着世子夫人、程氏和严嘉礼说道。 严青一进来,老夫人就看出他有事儿找自己了。这位孙儿有棘手事儿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沉下嘴角,她从小看着严青长大的,又怎么会不了解。 估计这会子是碍着有旁人在场,一时不好说出来。 好在刚才的事情已经敲定了,暂时也没什么要继续商定的了,也可以让他们先退下了。 严嘉礼拱手转身离开,竹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身材颀长,即使只看背影,别有一种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瞥见他背影的那一刻,严青目中浮现出一丝疑惑来,他迟疑了一会儿,冷厉的眸子眯了眯,像是在脑中思索什么。 —— “阿青,现在可以说了吧,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 见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退下了,老夫人也不多绕,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严青这才收回目光,思绪也回转过来,想起了今儿个来此的真正目的。 “祖母,同路家那边议亲的事儿,不必再商量了。” 严青目光冷静地看向老夫人,沉声提出要求。 老夫人吃了一惊,声音都大了许多,“这是为什么?” 之前也没见他反对啊,而且上次在寺庙也见过一面,她还以为孙儿对路明珠应当是十分满意的,路明珠是路丞相唯一的千金,出身好性子也好,样貌也算清秀,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怎么孙儿今日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路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严青原本对妻子的人选不太在意,只要老夫人满意就好。不过如今,就算是老夫人满意,他对待绿帽子这件事可实在没什么兴趣。趁着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自然是早早解决为好。 可严青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祖母上次在戏园子看到的那一幕。 路明珠与男子私会这事,到底是人家的*,就算是为了解决这桩头疼的婚事,他也不想在祖母面前,随随便便败坏一个小姑娘的名声。 严青这边正头疼着该想个什么法子,一时没有接话。 老夫人见他不搭话,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路姑娘有什么不好的,这样好的姑娘你都瞧不上,你还想娶谁?” “我可不管,今儿你不说出个为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听你的!你年纪都这么大了,再不娶亲还想等到什么时候?你看看跟你一起长大的那几个,谁不是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老夫人气的抚了抚心口,瞪着眼睛瞧向严青。 严青脸上满是无奈,上前两步,替老夫人顺了顺后背。 “依我说,我明日就去路府拜访,早些把路姑娘娶进门,我也早些抱曾孙!”老夫人一把拍开他的胳膊,语气很是郑重。 严青实在没想到祖母反应会这么大,不止不肯取消婚事,这会儿被他一激,还像是要把这婚事赶紧定下来似的。 他头疼地抚着额头,思忖了片刻,想到老夫人方才那句话,不娶路明珠,还想娶谁?不知怎么,某人娇艳美丽的玉白小脸竟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眼见祖母火气还没消,严青心中微动,想了个理由哄道,“祖母,和您说实话吧,倒也不是路姑娘有什么不好,只是……孙儿还是喜欢美貌些的女子。” 这话一出,老夫人险些噎住了,目光很是嫌弃地瞧了他一眼。 老夫人怎么也没猜到会是因为这个理由。 是,这位路姑娘离美貌还差了那么一点,可好歹也算是清秀可人了,再说了,这正室要那样狐媚的样貌做什么。只要出身好,性子娴淑,对夫君体贴不就够了。 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自家孙儿平日里不近女色,性子冷冰冰的,瞧着很是端庄禁=欲的模样,同外头那些花天酒地的纨绔们完全不一样,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居然也是个看脸的! 现在仔细琢磨琢磨,或许根本就不是孙儿不近女色,只是那些人的样貌不够美貌,孙儿又是眼光挑剔,所以根本生不出什么念头来?咳咳,这传宗接代,可不是娶回来就完事了的,该有的念头还是得有啊! 第54章 城12.08更|新 老夫人皱着眉瞥了一眼自家孙儿,见他俊脸上虽然无奈,却透着一股冷静,那模样着实不似说谎,一时不由得有些头疼。 真要听严青的吧,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她瞧着路明珠哪哪儿都好,人又乖巧的很,最适合做孙媳妇儿了。模样儿生的也很是干净清秀,在京城贵女中好歹也算中上之姿了,怎么偏偏孙儿眼光就这么挑,这样的好姑娘都瞧不上。 老夫人依然不肯死心,嘟囔着,“阿青,这世间女子哪有十全十美的,路姑娘容貌我瞧着很是不错了。” 严青方才那话本来也只是借口,这会儿更不好私下诋毁人家姑娘的模样,便没有接话。 老夫人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驳,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再说了,这新婚之夜,那灯烛一吹,纵使是天仙的样貌也瞧不见了,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区别。” 老夫人提到那事儿,一时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厚着老脸试探道,“你这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真个不行?” 这民间有句俗话,叫做日久生情。还有一句俗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等到时日一久,两人生了感情,阿青保不准就觉得这路姑娘也美若天仙了呢。 严青一张冷俊的脸上这会儿颇有些窘迫,哪里料到祖母会直白地提起这档子事儿。 他不好回答是,也不好回答不是。 想了想,还不如顺着祖母的话,索性坐实了那个猜测。 严青手握成拳,遮着唇虚咳了两声,“咳,不瞒祖母,这事儿孙儿也不是没试过,只是……” 只是什么却是没说,不过那暗含的意思已昭然若揭,“还是别耽误了路家那位姑娘。” 老夫人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他,这这这,感情还真的试过了啊? 难怪他这个年纪了,到现在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老夫人老脸微红,想着他这个怪癖,心中不禁有些同情起来。看来将来,必须得娶个美貌的孙媳妇儿才能治得了他这怪毛病了。这京城之中,虽然名门世家之女数目众多,可称得上绝色的也不过是凤毛麟角,真有那等倾国倾城的,早就被皇子王爷们看上定下来了。剩下的,哪还有几个绝色的。这孙儿,该不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吧? 再想想这桩婚事,将来把路明珠娶进来了,孙儿要是没心思的话,她就是逼着他也没用。到时候,岂不是让人家姑娘一嫁进来,就被冷落在旁守活寡,白白地糟蹋了一个好姑娘。 今儿个,严青怕是仔细琢磨了一通,为了不耽误人家姑娘,才决定跟她坦白这个怪毛病的。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她自然是希望孙儿娶一位喜欢的姑娘,夫妻两和和美美,生几个可爱的小曾孙,承欢膝下。 可如今看来,要是娶了路姑娘,那可爱的曾孙是注定没指望了。 哎,罢了罢了,为了孙儿下半辈子的幸福,也为了路姑娘好,这件事也只能失信于人了。 次日一早,老夫人就去了路府拜访,直到下午时分才乘着马车归来,回府的时候,脸上犹带着几分倦色。 —— “小姐,我听说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刚刚来过了呢。” 一个穿着豆绿色裙衫的小丫鬟走进屋子,冲着路明珠笑道。 路明珠正靠在躺椅上,侧着身子,用手肘支着头,对着窗外的一树海棠花发呆,此时听到小丫鬟的声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目光转向那小丫鬟,出声问道,“你说什么,老夫人来过了?” 老夫人年纪大辈分高,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其他府上的人亲自去威远侯府拜访,老夫人很少主动拜访谁家。 所以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才会过来特地拜访。 可这后宅之中,又能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呢,就连小丫鬟都猜出了些许端倪。 “是啊,和咱们夫人在屋子里说了一天的话呢,才刚走没多久。”那丫鬟回答完,掩着嘴嘻嘻笑道,“只怕小姐的好事儿将近了呢。” 路明珠听到这话,贝齿咬了咬嘴唇,脸上却没什么欢喜之意。 她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还是从躺椅上坐起身,换了身衣服,往母亲院子里去了。 —— 粉墙环护的院落之中,开的茂盛的蔷薇花架下,站着一位锦装华服的妇人。 路明珠走进院子,见到那人,面上露出一抹笑,嗓音清甜地唤了声,“娘”。 那妇人闻声侧过头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收敛的愁容,见是女儿,这才勾了勾唇,朝她招手道,“明珠,过来陪娘坐会儿。” 路明珠笑着应了声是,缓步走到蔷薇花下,和路夫人一道在藤椅上坐下了。 “娘,听说老夫人刚刚来过?” 路明珠颇有些忐忑,老夫人过来,大约是来跟娘亲定下她的亲事吧。她心里想着事儿,也没注意到路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愁色。 “是啊。” 路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眸中带着几分怜惜,不知道该不该跟女儿提这件事。正犹豫不决着,忽听女儿轻声道,“娘,老夫人是来和您商量亲事的吗?” 路夫人有些意外,没想到女儿会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是,老夫人的确是来商量亲事的,不过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嗯”,路夫人点了点头,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将事情告诉了她。 “明珠,娘会为你再选一门好亲事的。” 路夫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 路明珠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倒并不像路夫人想的那样伤心,反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想到,如今她的婚事是不成了。可那个人的婚事,却已经是板上钉钉,想到这一茬,路明珠心中忍不住泛上愁绪来,秀气的眉宇轻蹙着,清秀白净的脸上染上了几分哀伤之色。 路夫人在旁悄悄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以为她是因为这件事而伤心,一时对那位严大将军也不由得生出几分闷气。 路夫人很清楚,老夫人对于明珠还是挺喜欢的,不可能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至于这次反悔的原因,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路夫人也能猜到,怕是那位严大将军不怎么满意。路夫人实在想不明白,那位严将军难道是眼瞎了不成么,竟连明珠都瞧不上?这位将军比明珠大了那么些岁数,她都没有介意,他怎么好意思反过来挑剔自己女儿的? 她倒要好好瞧瞧,这位大将军能娶个什么样的夫人,可别因为太过挑剔,到头来打一辈子的光棍! —— 很快就到了月初这天,正是严嘉礼下聘礼的日子。 一抬抬挂着喜庆红绸的箱笼送进了紫竹院,阿菱站在回廊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好奇地瞧着院子里。 自她记事以来,紫竹院还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一波又一波穿着光鲜的丫鬟们笑吟吟地上前来道贺,玉书站在程氏旁边,手里拎着个竹编的篮子,从篮子里拿出赏钱来,笑眯眯地赏给前来道贺的丫鬟婆子们。 今儿是个喜庆的好日子,小丫鬟们来这里领了一份,待会儿去二少爷那边,还能再领一份赏钱,一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院中笑语声延绵不绝。 西边的厢房内,齐楚楚放下绣了一半的喜服,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抬头朝窗子外看去,就见到一群乌压压的人影,将窄□□仄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齐楚楚摇了摇头,眸中露出几分笑来,走到红木桌处倒了杯茶喝下,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坐着歇了会儿,才回到窗边,将搁在案上的喜服拿起来,继续往下绣。 夕阳将近的时候,院子里的人也都散去了,紫竹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程氏命人将那些聘礼搬进耳房,这才揉着胳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楚楚在,她许久没这么操心过了,今儿个是楚楚的婚事,自然不好再把事情都推给楚楚,理当由她这个做母亲来操持。不过一想到楚楚有了这样好的婚事,能嫁给才貌出众的二公子,程氏就算劳累了一整天,也是开心得很。 —— 几人累了一天,正在围桌边坐下,准备用饭,忽然外头有丫鬟来传话。 “楚姑娘,老夫人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齐楚楚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放下手中的碗筷,从圆凳上站起身,跟着那丫鬟去了锦绣院。 一进锦绣院,就见路夫人居然也在。 齐楚楚上前,向老夫人和路夫人曲膝行了一礼,抬眼看去,就见路夫人双眼红肿得厉害,好像刚刚哭过了。旁边的老夫人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着,眼中隐约还带着几分愧疚之色。 见齐楚楚到了,路夫人情绪颇有些激动,站起身疾走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楚姑娘,我们家明珠有没有来找过你?” 齐楚楚一怔,没明白路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只好回答道,“明珠妹妹上个月来过一次,路夫人,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听到齐楚楚这话,路夫人瞬时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竟是站立不稳,齐楚楚见状,赶紧伸手扶着她到榻边坐下。 路夫人一时神思恍惚,也没回答齐楚楚的话,齐楚楚困惑地看向老夫人,完全闹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简短地解释了一下,眼中愧疚愈发深了,“哎,这事儿都怪我……” 要不是她们侯府失信于人,路姑娘又怎么会伤心之下选择离家出走。 这件事说起来,阿青也有很大责任啊。 —— 路明珠失踪了? 齐楚楚听到这消息,很是吃了一惊。 待听到老夫人饱含歉意的几句话,才知道原来严青不愿再和路明珠议亲,反悔了。这个她倒是不奇怪,毕竟当时,她可是和严青一起看到了路明珠私会的事儿,严青反悔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会儿老夫人倒像是以为,路明珠离家出走,全是威远侯府的错,而且路夫人也并没有反驳,似乎也是默认了这一点。 齐楚楚皱了皱眉,心中很是不解,从那天戏园子里的事看来,路明珠分明另有所爱,应该不至于因为严青反悔一事,就气的离家出走吧。 第55章 文|学城12.08更新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象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56章 城12.08更新 人设:贪钱怕死小心机女主,傲娇大侠小心眼记仇的大侠。 一、是可忍孰不可忍! 仲夏清晨,天目山。 苏晴晴背着小竹篓,额头冒着一颗颗晶亮的汗珠,哼哧哼哧地爬山。 呼呼,好久没出门了。要不是昨儿大晚上的,员外家小厮阿爽上门,重金求购健气丸,她才不会这大热天的跑出来自讨苦吃! 制作健气丸需要天使草。这天使草,只有天目山上才有。虽然苏晴晴就住在天目山的山脚。可是自从夏天来临,苏晴晴就再也没出过她那间小破院子。只因为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苏晴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想着那闪亮亮白花花的银子,瞬间又鼓足了勇气!为了银子,豁出去了! 磨磨唧唧爬了半个时辰,苏晴晴都快被晒成小干尸了,依旧没有看到半点儿天使草的影子。 再这么爬下去,她都要被人间蒸发了!呼,要不还是停下来歇歇脚吧。苏晴晴蔫头搭脑地靠在一块山石上,拿出小背篓里的水囊,猛灌了几口水,然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周围,忽然,她眼睛一亮,兴奋地望着半山腰一处平台上迎风飘扬的几株小草,一双杏眼瞬间变的炯炯有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金元宝,我来也! 苏晴晴脚步飞快,生怕下一刻,那些象征着金元宝的小草就随风而去了。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平台,将一颗颗珍贵的天使草连根带土拔起,然后喜滋滋地塞进了竹篓里。 哈哈哈,这下发大财了!苏晴晴乐颠颠地背着小竹篓,仰天长啸了两声。 下一刻。 山中响起的,除了她傻笑地回音,还有一种像大猩猩的”嗬,嗬”声音。 青天白日的,什么鬼东西! 苏晴晴哆哆嗦嗦地抱住胳膊,忽然觉得背后有一股阴风袭来。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脖子。 “啊!” 尖利颤抖的嗓音响彻山谷,瞬间惊起鸟雀无数。 “啊啊啊啊!” 苏晴晴一边跳,一边下了死命的跺跺跺。 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 咦,好像没动静了。 苏晴晴猛地跳开十几步,隔了足有两丈远,才用手捂住眼睛,从手缝里看出去。 那个……被她踩的一团稀烂,血肉模糊的东东。 似乎……好像……是只人手? 苏晴晴目光顺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去,只见平台凹陷处,躺着一个剑眉星目脸色惨白的黑衣男人。 那平台有些隐蔽,藏在半山腰中间,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察觉。因此,刚才专注于采天使草的苏晴晴完全没有注意到。 而此时,那个容颜苍白的黑衣男人,一双黑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散发着浓浓杀气。 苏晴晴脊梁骨一寒,那凶恶的目光翻译出来,大概就是“你丫死定了!”。 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呢……还等什么,逃命要紧啊! 苏晴晴猛地反应过来,撒丫子狂跑。 “唰”,什么东西划破长空的声音。 膝盖窝猛地一痛,吧唧一下,苏晴晴面朝黄土,五体着地了。 “嗬,嗬” 之前那种古怪的声音又出现了。 苏晴晴痛不欲生地趴在地上,揉了揉疼到变形的脸,呸呸两声,把嘴里的杂草吐了出来。 膝盖窝酸酸麻麻的,苏晴晴伸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一颗小石子。她艰难地将僵硬的脖子扭过去,只见几丈开外,那黑衣男鬼举着一只没被踩坏的手,修长如玉的手指间,捏着一枚小石子,薄唇勾出一抹讽刺的笑,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靠,原来是这个家伙干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晴晴咬了咬牙,灰头土脸的爬起来。 然后,她姿态潇洒地转过身,谄媚地笑了, “嘿嘿,这位大侠,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没看到您吗?还以为是闹鬼呢?” 说着又五体投地鞠了一大躬,讨饶道,“大侠您心胸开阔光风霁月,宰相肚里能撑船,要是与小女子斤斤计较,多么有损您的光辉形象,您说是吧?” 听到这番恭维之词,男人眸中厉色稍微退了些,扬了扬眉,十分满意她的识相,接着又“嗬嗬”了两声。 苏晴晴悄悄儿翻了个白眼,大侠,您这说的是哪一国的话,听着跟大猩猩似的,她可不会那种传说中十分高级的腹语。 见她傻不愣登地站着,男人脸上露出不耐烦地神情,朝她勾了勾手指。 苏晴晴小腿肚子不停地抖着,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一脸茫然地按照他的手势,蹲了下来。 身上陡然一轻,小竹篓被甩开了。然后又是猛地一沉,一个庞然大物挂在了她后背上,压得苏晴晴一屁股坐了下去,尾椎骨都快摔断了。 脸颊边感受到男人灼热的呼吸声,苏晴晴小脸一红。 太不要脸了!男女授受不清,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男人趴在她背上,伸出修长的手,指了指下山的路。 苏晴晴泪流满面,这家伙竟然要让自己一个弱女子背着他下山! 简直太无耻了!不能忍! 但是……为了小命……不得不忍! 二、你到底会不会治病! 夕阳时分,天目山脚下一处破破的篱笆院里,几只小黄鸭在院子里悠闲的漫步。 院子里简陋的小木屋之中,传来激烈的争执之声。 “苏晴晴!你到底会不会治病!” 黑衣男人半靠在床上,又吐了一口血,脸色比方才更加惨白了。 傅离深深后悔了,根本就不该让这臭丫头给自己看病。 万万没想到,当初被魔道妖人打落山崖都没死,如今却要被这半吊子小郎中的银针给扎死。 他的一世英名啊!全毁了! “哈,当然会啦!我师傅可是天下第一圣手呢!” 苏晴晴心虚地瞟了一眼男人被扎成筛子的胳膊,虚张声势地拔高了音调,拍了拍小胸脯,十分有气势的模样。 可惜,傅离早已看穿了她,再也不相信她的鬼话了,冷冷地命令道,“你,去外面给我请个大夫来!我不要你治了!” “哎呀呀,那多浪费银子啊,嘿嘿,我保证,这一次一定一定成功!”不就是银针扎错了位置嘛,这也不能怪她啊。当初师傅确实把一身本领都传授给了她,奈何苏晴晴还没来得及实战,师傅他老人家就一命呜呼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七遍了!” 傅离咬牙切齿,表情十分狰狞,奈何因为身体虚弱力气不足,这句话全无杀气,一点也不让人畏惧。 嘿嘿,喂了麻醉药的大侠就是只纸老虎,苏晴晴才不怕他呢。谁让这厮当初竟敢威胁自己的性命,哼哼!活该! 而且,凭着她绝顶聪明的脑袋瓜,再试试,说不定就能找准地方的! 苏晴晴手指捏着一根银针,眼中亮晶晶的,唇边带着几分邪笑,一步一步走向了床上的男人。 “你走开!” 傅离恨不能一掌拍死这臭丫头,奈何有心无力,方才那丫头给他喂了麻药,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 “大侠,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成功的!”,苏晴晴将银针凑近了男人,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如果目光能够杀死人的话,苏晴晴现在应该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银针落下,立刻传来男人隐忍痛苦的抽气声,“哎呀呀,对不住,好像又扎错了呢!” 苏晴晴无辜地眨了眨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抱歉道,语气中却没有几分真诚歉意,反倒是带着些幸灾乐祸。 “嘿嘿,不要紧哈,我重新来一次!” “滚!” “……” 三 天朗气清,微风徐徐,苏晴晴坐在小马扎上,一下一下地捣药。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苏晴晴放下手中的罐子,跑到院子里开了门。 门外站着张员外家的小厮阿爽,“苏小大夫,我们老爷吩咐我来取健气丸。” 苏晴晴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因为忙着给大侠扎针,她这两天都没时间制药。苏晴晴可怜巴巴地恳求道,“阿爽大哥,您看我晚两天送过去成不?还差一点就能制好了” “那……好吧。”阿爽无奈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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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象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58章 城12.08更新 “明珠妹妹,你现在好些了吗?前儿个可真是吓坏我们了。” 齐楚楚坐在雕花架子床沿的位置,握了路明珠的手,轻声询问道。 前儿个那大夫的话,着实是吓到她和严芷兰了。 因为牵挂着路明珠的病情,齐楚楚和严芷兰回府之后,隔日便在一处商量了一下,向老夫人求了出门的机会,特地一大早就过来丞相府探望路明珠。 路明珠穿着身素白细缎中衣,拥着锦被,靠在姜黄色绣芙蓉花大迎枕上,唇角微微翘起,轻轻摇了摇头。 她这场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张清秀的脸虽然还有些苍白,精神瞧着却是明显好了些,一双眼中也带着几分轻快的笑意,不像前几日,就算是笑着的时候,眉间也总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忧思。 “不碍什么事,让楚姐姐和芷兰姑娘担心了。” 她弯了眼睛轻笑道,语气颇为轻松,根本瞧不出什么心气郁结的模样。 齐楚楚自然为她的好转而高兴,心中却有些不解,那日来诊脉的白胡子老大夫,莫非是个庸医不成,这分明没什么大事,竟被他说成了什么生死攸关的绝症似的,吓了她和严芷兰一大跳,只以为路明珠命不久矣了。 可那大夫要真是庸医,又怎么能混进丞相府为路明珠诊病呢? 罢了罢了,齐楚楚也懒得去钻这个牛角尖,反正路明珠现在已经没事了,就算那白胡子大夫是不是庸医,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了。 —— 路明珠瞧得出来,齐楚楚的确是拿她当朋友,才会这样特地赶过来探望她。 想到昨晚收到的那人消息,路明珠本是满心欢喜的,可此时对着关心自己的齐楚楚,不由得又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来。 这件事本来就是她故意的,她知道,阿礼肯定不会眼看着自己出事,所以才特意请了齐楚楚和严芷兰过来,半真半假地演了那样一场戏。她故意绝食了两天,忽然晕倒是真的。可那大夫的话,却是有些夸大了。 这个计划进行的很是顺利,阿礼终究是不忍心让她出事,所以才悄悄递了消息进来,让她不必伤心,这桩婚事,他定然会想办法解决的。 —— 路明珠看了一眼面带关切的齐楚楚,不安地抿了抿唇。虽然阿礼不喜欢她,可本来也是准备打定主意娶她的。 在这件事上,总归是自己不对,破坏了她的婚事,总得想办法补偿一二才是。 路明珠考虑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什么,唇角微微扬起,“对了,楚姐姐之前不是说想找一本叫《品香记》的书,在几家书铺都没有见着吗,正好我书房中有一本,我这就让小绿带你们过去。书房中另有一些有趣的书,要是楚姐姐和芷兰姑娘有什么想看的,只管拿去就是,千万别同我客气。” 这件事儿倒是没错,之前路明珠跟齐楚楚闲聊研制香露的方法之时,齐楚楚曾提过这么一句。 听说那本《品香记》之中搜录了许多制香露的罕见方子,齐楚楚早就想要买来研读一番了,奈何一直没找到,心中不免就有些遗憾。 此时听到路明珠提起这茬,她倒着实生出几分兴趣来。 正好路明珠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她到底还在病中,身子还有些虚,还要静养休息才好。 “那就谢谢明珠妹妹了。”齐楚楚也不扭捏,直接道了一谢。 见她接受自己的好意,路明珠便觉得心中的愧疚感少了几分,招手让丫鬟走上前来,吩咐道,“小绿,带两位姑娘去书房那边吧。” —— 齐楚楚和严芷兰跟着那丫鬟进了东侧间的书房,推门进去,就见屋内摆着一张黑漆花梨木长案,案上文房四宝俱备,西墙上挂着一副笔意风流的山水画,还有各色叫得出名字的名人法帖。 黑漆花梨木长案背后,是一长溜黑漆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设了各式各样的线装书册,有四书五经,还有不少地方游记,风俗人情之类,确实是像路明珠所说的那样,其中有不少有趣的书。 齐楚楚顺着那书架上贴的标记,没多久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那书所在的位置稍微有些高,齐楚楚掂着脚才堪堪够到了书册,她指尖捏住书脊处,将那册书取出来。 大约是一时用力偏了些,竟是将旁边的几册书带的哗啦一声歪在一侧,壁角藏着的一卷画轴一下子被撞得掉了出来。 那卷画轴上绑着的线绳断了,画册骨碌碌在地上滚开,直接摊开在严芷兰脚边。 粗手粗脚地把人家东西摔下来了,齐楚楚也颇有些不好意思,疾走两步上前,便要将东西捡回来,可千万别摔坏了。 正好严芷兰也蹲下身子,低头去帮她捡那画轴。 可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摊开的画轴上时,伸出去的右手猛地顿住了,眸子也下意识地睁大,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兰妹妹,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 齐楚楚见她有些晃神的模样,正要将那画轴拿起来。 严芷兰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比她快了一步,灵巧的手指迅速将那地上的画轴一收,一下子卷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然后用线绳绑地牢牢的,放回了上层的书架里面。 齐楚楚原本倒是没有察觉什么的,可这会儿见到严芷兰这副奇怪模样,倒由不得她不生出疑惑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书架上的画轴,眸光一转,秀美的眉宇轻蹙着,语气带上几分自责,“方才粗手粗脚地,也不知道将那画摔坏了没有?还是得查看一番,要是弄坏了,得向明珠妹妹告罪才是。” 说着便要掂了脚尖,要去将那画轴重新取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检查。 胳膊才刚刚伸出去,却是被人拽住了,齐楚楚偏过头,就见严芷兰站在她身后,慌慌张张地看了她一眼,急迫地解释道, “楚姐姐放心,我方才都看过了,那画轴一点事儿都没有,既然楚姐姐的书找到了,不如我们先出去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齐楚楚往书房门口走去。 —— 齐楚楚倒也没有反驳,顺着严芷兰的脚步出了书房。 她面上仿佛若无其事,清澈的杏眸之中却是滑过一抹暗芒。 方才那幅画,其实她早已经瞧见了。 只不过,那画堪堪展开了一小半,根本没法看到全貌,在她看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为什么会引得严芷兰这样失态。 严芷兰方才的慌张举动,分明是害怕她看到那画。 这样想来,严芷兰倒像是认出了什么似的? 齐楚楚凝神思索着,她的记性不算差,此时仔细回忆了一下,便有了印象,那小半幅画的右下角处,似乎刻着一枚红泥印章。 方才不想倒没什么,此刻深究起来,竟觉得那印章倒有几分眼熟,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齐楚楚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严芷兰,就见她咬着唇,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焦虑。 什么样的人会让她这样紧张?而那画轴,严芷兰像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熟悉至极。 除了跟自己交好之外,严芷兰常年都在院子绣花,并无什么交好之人,和她关系密切的,同时又擅长丹青的人…… 似乎只有…… 齐楚楚眸光微亮,有如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现,竟是想到了那个答案。是了,这样的印章,她前些天就在严芷兰那儿见过的。 可与此同时,心底也忽地生出一股凉意。 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一时回不过神来,脑子里都是木木的。 原来那个让她揣测了很久的青衫男人,居然近在咫尺。难怪严芷兰这样担心她看到那卷画轴,急慌慌地就要将她拉走。 不过从严芷兰刚才的举动来看,她只怕也是吓了一跳。 齐楚楚长长的睫毛垂下,敛住了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片刻之后,形状姣好的浅红唇瓣微微扬起,柔美的唇角带着几分无所谓的讽笑。 这两人身份差距悬殊,根本没什么可能性。 她要求得这桩婚事,只是为了给家人找一处安稳的栖身之所,并非为了得到什么虚无缥缈的情爱。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第59章 |城12.08更新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 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第60章 城12.08更新 谈话莫名其妙被打断,齐楚楚心中虽然不满,但是来人是严青,她自然也不好露出什么埋怨神色,只低着头,闷闷地站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反倒是严嘉礼这边,本来正两相为难着,此时听到严青的这句话,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喜。之前的那些犹豫和纠结,像是一下子就被人给解开了。 是啊,有身为大将军的二叔帮忙的话,静王殿下那边应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那楚姑娘也不用担心婚事取消之后,静王又找上门来。 想到这儿,严嘉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低着头的齐楚楚,询问道,“楚姑娘,你看?” 齐楚楚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得有些生气,严嘉礼怎么能这般摇摆不定。 可是更加反感的,却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严大将军。要是他不出现,现在可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齐楚楚这会儿心中正憋着气,又哪里肯答应这个条件,一时咬着牙没有答话。 —— 严青负手站在两步远的地方,见齐楚楚抿着唇不接话,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两人一眼,明显就是不肯答应的模样。 她明明都知道严嘉礼另有所爱了,怎么还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 如果真的嫁给了严嘉礼,又能幸福到哪里去。 平日里瞧着很是聪慧的,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偏偏犯起倔来。 还是说,她虽然嘴上说是担心静王,实际上却是害怕悔婚的影响太大,以后会嫁不出去? 对了,她早已到了芳华年纪,却到了如今才初初有了合适的人选,只怕是提亲的人并没有几个。 严青心中一动,感觉自己似乎猜中了什么关键的事。 婚事…… 男人幽深的眸中滑过一丝愉悦,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却还是如往常一样沉沉的, “楚姑娘若还是不放心,我这里倒有个好法子。” 什么好法子? 齐楚楚被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心中却是哂笑,她才不相信这人会这么好心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 “看样子,只有成亲一途,才能让楚姑娘彻底安心。其实归根到底,嫁给什么人都没有太大区别,不一定非要是嘉礼。” 什么叫嫁给谁都没有区别,齐楚楚被他这话说的心中好一阵不痛快,虽然某种意义上他说的也没错,但还是有些愤愤的。 她正在心里暗骂着,忽听男人话锋一转,带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轻笑,语气随意地道, “要是楚姑娘非要找个人成亲,或许我可以帮这个忙。” 帮她这个忙? 齐楚楚只觉得心中一堵,像是当空一道雷劈了下来,震得她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齐楚楚微微仰着头,眼神古怪地看向严青,见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唇角微微勾着,隐约露出一点儿促狭之色。 他这话,是在故意逗她玩么? 谁不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只有出身世家名门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 她有自知之明,身份连配严嘉明都差了一大截,又怎么可能配的上这位军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 就算和严嘉礼退了婚,自己也根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吗。 他这个提议根本就希望渺茫,肯定是打定主意让自己知难而退呢。 严青只不过是因为破坏了她的婚事,口头上说点儿好听话罢了,肯定没想到她会当真。 齐楚楚心中暗哼一声,悄悄扫他一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笑意,转瞬即逝。 “严将军……此话当真?” 好啊,严青不是说可以帮忙吗,她还偏偏就故意装作不知,当真一回,打他个措手不及。 —— 齐楚楚方才那句话虽然是反问的语气,却并没有准备等严青回答。 一双清凌凌的杏眸微微上挑,含情带笑地望向严青,红唇微弯,唇边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来,衬着那张如玉般的容颜越发娇艳动人。 “将军想出的办法甚是妥帖,楚楚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事情能解决,那楚楚也愿意退婚,另嫁良人……” 说到最后一句,免不了有些不好意思,一层浅浅的红晕悄悄爬上白玉般柔美的脸颊,水亮的眸中也带了几分羞怯之意。 —— 严嘉礼站在一边,心中卸下了一块重石的同时,瞧着两人之前奇怪的谈话,暗自诧异不已。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这位楚姑娘方才还伤心落泪呢,没想到二叔轻轻松松几句话,楚姑娘就转悲为喜了。 不过二叔那句话,应该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他可是堂堂的镇国大将军,怎么可能真的娶身份普通平凡的齐楚楚。 哎,既然做不到,这样承诺出来,岂不是白白让楚姑娘空欢喜一场。 —— 齐楚楚虽然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可水眸中的那点儿狡黠之意,又怎么会逃过严青凌厉的双眼。 她这副得意的小模样,倒像是这一番话误打误撞圆了她的心愿似的。 严青微微勾起的唇角僵了僵,好了,他怎么忘了,这丫头虽然外表柔弱淑女得很,可性子却颇有几分乖张邪气。难不成是撞到她的圈套里了? 他方才也不知怎么了,见她故意缠着严嘉礼不放,心中颇有些不乐意,一时脑热,便说了那么句带着调侃意味的话。 虽然有几分真心在,但其实没怎么深思熟虑过。 可就算他说了这种话,寻常姑娘家,遇到这样的终身大事,多多少少也该考虑一会儿的吧。 她这也答应的未免太快了一点。 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这会儿也收不回来了。 严青虽然吃了一惊,其实倒也没什么不悦,不知怎么,心中琢磨了一番她的回答,反倒暗暗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来。 这丫头这么迅速就答应了下来,果然是早就对他……咳咳,所以才会答应的这样痛快吧。 没想到居然正好如了她的意。 男人那张俊美的冷脸上滑过一丝赧色,匆匆而逝,在场的另外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倒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说严青方才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却是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来。 与其娶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品性的名门淑女,倒不如应了这场闹剧,直接娶了这丫头,反正她对自己有意,肯定不会做出路明珠那种事儿来。 还好上次因为路明珠的事儿不得不编了个谎,祖母那儿估计正因为他的隐疾愁着,生怕找不到美貌的孙媳妇儿,给他传宗接代呢。这种时候,女方的身份倒是不那么重要了。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原本让人兴致缺缺提不起什么情绪的婚礼,一想到新娘子由陌生女子换成这丫头,严青倒是意外地有些期待了。 想了个清楚明白,严青脸上早已没有了不自在,薄唇微微上扬,语气也轻松许多,心情颇好的样子。 “既然楚姑娘同意,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 齐楚楚刚才分明看到,自己那话一出口,他脸色就僵住了,怎么这会儿居然答应了下来? 这是要弄假成真? 齐楚楚暗暗好笑,她不过是气这人坏自己好事,故意想看他吃瘪罢了,他还真的为了面子硬撑着答应下来了啊。 不过,多金又英俊的大将军,想想还真是格外让人心动啊。 齐楚楚真有些舍不得拒绝,可这事儿,就算她同意了,老夫人那边也不会同意的吧。 老夫人连严嘉明那儿都舍不得,又怎么会舍得让这个最疼爱的孙子娶她,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齐楚楚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抛开那个荒诞的念头,想起之前严青那句话,“要是楚姑娘非要找个人成亲,或许我可以帮这个忙。” 反正,严青刚才只说了可以帮忙,也可以换一种意思理解嘛! 少女低垂着头,藏在长睫下灵动杏眸转了转,脸上笑靥如花,微微曲膝行了一礼,“谢谢将军的大恩大德,能否拜托将军,替楚楚挑一位脾气好些的夫婿。” 说什么呢? 什么叫为她挑个脾气好些的夫婿? 他脾气难道不好吗?哦不对,重点是,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替她找夫婿了! 之前那句话,他明明暗示的是自己好吗! 她脑子怎么长得,莫非平日里弯弯绕绕的心思太多了,怎么能歪曲到那个地步的。 严青沉着一张俊脸,简直要被噎出一口血来,枉他方才还仔细考虑了一番,看这丫头着实可怜,他就勉为其难地娶回来好了。谁成想,她居然根本没看上自己,还满脑子想着另找夫婿! 幸好他方才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不然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齐楚楚见严青面色不善,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怵,她可不敢真让这位将军给她找什么夫婿,那话只是推脱之词罢了。哎,好好的一桩婚事,就这么泡汤了,还真是心疼。 罢了罢了,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不小心调戏了大将军一把,这位将军恼羞成怒之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呢。 齐楚楚这会儿一刻也不敢多呆,低声说了句告辞的话,甚至没有等到严青的回话,就脚步飞快地遛开了。 严青盯着远去的那道窈窕身影,眸光暗沉沉的,叫人看不清情绪。 片刻之后,男人唇角却是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冷笑来。好啊,她不是要找个脾气好的夫婿吗?他一定会帮她“好好找”的! 第61章 城12.08更新 长公主和安老太君才走到半路,就碰上了正往这边过来的两个小姑娘,于是阿晚和安蓉就跟着两位长辈又折回去了。 两个小姑娘在前面蹦蹦哒哒地走着,当然主要是阿晚这个不定性的在闹腾。安蓉从小到大都是个沉稳懂事的,被养成一副老老实实的淑女做派。阿晚这小姑娘却是性子活泼,欢欢喜喜的样子带动的人心情也轻松活泛了几分。因此安蓉也不拘束她,只随她高兴。 长公主和安老太君在后头慢慢走着跟着她两,安老太君看着前头这两小姑娘的亲密活泼劲儿,也是开心的很。她家孙女蓉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拘谨了些,多跟阿晚小孩子处一处能活泼点儿挺好的。 阿晚和安蓉快走到花林子里时,远远地便听着了一片莺声燕语,便知道里头正聊得热闹着呢。 这也算是夏日里难得的景致了,实在是京都这边天气太过酷热了些,以往姑娘们就算难得聚在一处儿赏景游园,却也是热的人心烦意乱。因而这种时节女眷们大多都只呆在自家园子里,不乐意四处走动。 长公主这湖心岛却是个神仙宝地,各府女眷一上了这小岛,都只觉得从烈日炎炎的夏日一下子踏入了了秋高气爽的时节,凉快舒爽惬意极了,简直儿恨不得在这宝地住下,挨过这么些闷热难熬的日子。 花林子最外头的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下,约莫三尺宽的石桌上摆了些茶果点心,围桌而坐着几位戴着金钗头面的锦衣贵妇人,并四五个梳着女儿发髻的适龄少女在旁。 “这位莫非就是谢二姑娘?”,其中有位夫人缓声询问道,只见坐在那姑娘旁边的一位容长脸夫人含笑点了点头。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儿见了谢姑娘这般气度,方知道这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是何等不俗” 此时坐在树下的一位穿了绣芙蓉花褙子头戴累丝金凤簪的圆脸贵妇人开口朝对面的姑娘夸赞道。 “夫人谬赞了,依依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儿,粗通些文墨罢了,实在不敢应承这等名号。” 只见那位姑娘穿着一身水绿烟纱碧罗裙,发髻间斜斜镶嵌了一枝镂空兰花白玉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行动处恰似弱柳扶风,瞧着十分楚楚动人。她盈盈欠身回礼,柔声细语地回答着。 这位姑娘虽然样貌生的并不如何出挑,却是胜在气质如兰,清丽娴静,恰如一株清雅脱俗养在山谷的幽幽兰花,使人见之忘俗。 周围坐着的姑娘中其实有两位比她容貌娇艳许多,但是此时几人坐在一处儿,却显得那两位上等的容貌也落了俗套一般,都免不了成了这位谢姑娘的陪衬。 “哎哟几位夫人们,这孩子本就不过得了个虚名,可别再这么夸了,小心骄纵的她愈发不知道自个儿能耐了” 此时谢姑娘身边那位容长脸的妇人假意斥责道,众人也便都客客气气地笑闹着恭维了一番。 阿晚隔得几步远,就听见了遥声传来的夸赞之词,忍不住扭头去看这位传说中的第一才女。 她之前倒是听说过好多次这位第一才女的名号了。京中贵妇人们提起此女来,个个儿口上称赞不已,夸的跟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儿似的。她可是好奇很久了,如今可得趁此机会好好瞧一瞧这位神仙人物长了个什么稀奇模样。 然而阿晚的目光在这位谢姑娘身上停留了片刻,也没瞧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只觉得大失所望。皆因她平日里是个只看脸的,不过随意瞟了眼,觉着这姑娘虽也称得上眉清目秀,可是比她的蓉姐姐却差了好大一截儿呢,哪儿就看出什么不俗来,难不成这些大人们的眼睛跟小孩儿长得不一样吗。 不过这京城第一才女,似乎原本就没规定要长得多好看,这么一想阿晚也就释然了。 那边的姑娘似乎是察觉到阿晚的目光,抬眼往这个方向瞧过来,正好看见了这边一行人,发现了许久未见的戴着蝴蝶钗的闺中好友安蓉。 “蓉姐姐”,谢姑娘向周围几位夫人颇有礼节地告退,款款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安蓉的手。就瞧见好友安蓉手里正牵着一位个子矮矮的小姑娘,那小模样儿粉雕玉琢的如同年画上的娃娃,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清透亮丽,小小的嘴唇红润润的,可爱极了。 谢二姑娘微微弯腰,蹲下身体目光与小姑娘平视,轻声问道, “这位就是阿晚妹妹吧?” 谁知阿晚正神游天外呢,也没听到谢二姑娘的话,还是旁边牵着她的安蓉替她回答了。 只因这会儿谢姑娘离阿晚颇近,阿晚便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了些。觉着不知为什么这张秀丽的脸看着有些面善,倒像是曾经在哪儿见过一般,可是她分明今天才初次见到这位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 是以她这时候正在万分不解地琢磨着呢,可惜脑子里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倒是想起来这位谢依依姑娘的身世。她曾经听丫鬟婆子们八卦闲话时提起过,谢姑娘自幼出生于勋贵世家,其祖父乃是曾经手握重权在大宁朝举足轻重的宰辅大人,前两年刚刚因身体不继辞官在家修养。 虽然谢姑娘的父兄如今皆在朝中担任要职,不过比起前两年其祖父谢宰辅权倾朝野的时候,境况免不了差了许多。就说谢依依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还是谢宰辅在位那时候得的呢,谁也说不好当初这名号是不是冲着宰辅大人的面子去的。如今谢宰辅退位不过两年,谢家一族已经远远不如以前那般名声显赫了。 但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宰辅在位几十年,他素来喜好结交有才之人,府中门客清流和寒门学子众多。且又兼他曾在国子监任职,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后来其门下有不少青年才俊入朝为官,依旧是与谢府有来有往关系密切。因而谢家即便相比以往落魄了许多,却仍旧是不可小觑的簪缨世家。 今儿个除了安老太君家的大姑娘安蓉,长公主最中意的莫过于这位名满京城的谢二姑娘了。这位谢二姑娘从小聪慧过人,性格也颇为随和讨喜,是个容易相处的,料想能当得来太子的贤内助。 虽然长公主心中的确更偏爱安蓉这贤惠内敛的温柔性格,但是又担心这安蓉和太子两个同样闷葫芦性格的孩子凑到一块儿,要是相敬如冰可就麻烦了。 而且以后太子妃需要为太子把持东宫,肯定少不了与京中贵妇皇亲国戚打交道。 到那时太子妃要当得起东宫之主的架势才行,过人的手段心计是万万缺不得的。安蓉性子好是好,看着却是个心软仁慈的,就怕她将来治不住那等刁奴。 这一点儿上只怕是谢二姑娘这八面玲珑的性格更适应太子妃这位置一些,端看如今她在京城中传遍的好名声儿,就知道这姑娘平日里多会做人了。 长公主心里这么想着,免不了面上就对着谢二姑娘更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谢二姑娘向着长公主和安老太君行礼完,长公主就握着她的手坐到了旁边石凳上,爱惜地打量着这姑娘,温言细语地问了几句近况,不过衣食住行闺中杂事一类。 说起来,这位谢姑娘也是个命运坎坷的,出生的时候生母难产就此去世。等她长到一岁年纪,她父亲谢大人服丧期满,迎了续弦过门。此后她就养在了这位后迎进府的继母身边,一直长到现在的如花年纪。 万幸的是这位继母并不曾苛待于她,虽然后来生下了自己的女儿,也将她同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等她长到开蒙年纪,请了各行颇有名望的师傅教授她琴棋书画、针法刺绣一类,悉心照料认真教导方才能养出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来。 而且等她长到如今待嫁的年纪,这位继夫人也经常领着她到各府走动走动,打算为这姑娘谋一桩匹配的好姻缘,真真儿也就只有亲生母亲能做到这等贴心地步了。 岂不闻自古以来那虐待非亲生子女的继母比比皆是,然而这般贤良大度的继母却屈指可数,因而这位秉性贤良的继夫人在京中的名声也是颇好,与各府贵妇们关系也处的相当不错。 这位谢家的继夫人便是方才坐在谢二姑娘旁边的那位容长脸的贵妇,此时见了长公主和安老太君,也忙上前来行礼。 大家正坐在树下絮叨着呢,就见着几位年轻公子哥儿朝这边过来了。却原来还是刚刚来过的林昭和傅明深,只不过此时又多了一个人。 方才阿晚和安蓉离开之后,林昭和傅明深因为怕唐突了林中的女眷,于是又悄无声息着溜了出去,没曾想恰好碰上了太子殿下。 这会子三人才不知从哪儿游逛了回来,中间那位正是太子殿下,林昭和傅明深正一左一右地随伺在他身边。 太子殿下今儿个穿了件月白常服,乌发用木簪高高束起,刀削般的脸颊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他身量高高瘦瘦,白玉般的脸上那惑人的双眸恰似星辰,分明无情却又让人忍不住沉沦,真真儿是好一个面冠如玉的俊朗少年郎。一时间儿就连旁边风流倜傥的傅明深也被他比了下去。 那些闺阁中的姑娘们乍见到这般出众的少年,皆忍不住心跳漏掉几拍,有那等脸皮薄的早就羞红了脸,少女洁白的脸上氤氲出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只是不知道这位俏郎君是哪家的公子,竟然生的这般俊朗不凡。 不同于自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们,贵妇里却有不少人早已经认出了来人身份。 她们以前参加宫中宴席时,都曾经远远地见过这位太子殿下,这位容貌出众的太子殿下自然是让人印象极其深刻的。这会儿几人见着太子不由得都当场惊住,谁也没想到今日的赏花宴竟是长公主为这位太子殿下所准备的。如果早知道这般原因,恐怕她们当初推辞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带上女儿来参加这赏花宴 第62章 城12.08更新 阿晚不解的想,难道就是在她生病那段期间,这两人好上的? 亏她难得大发善心,想要拉这位太子殿下一把,让他免掉戴绿帽子的悲惨下场。 然而人犯蠢起来,当真是拦也拦不住!这位太子表哥一心想往火坑里跳,就凭她这幅小身板,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眼光独特,太会挑人了。 这么好看又温柔贤淑的安蓉姐姐摆在他面前,他却偏偏看中了谢依依。 阿晚默默念叨着,果然孽缘天定啊。想想上辈子,太子最后是娶了谢依依的,并且是以正妃之礼。这么一琢磨,这辈子太子对谢依依一见钟情,似乎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毕竟只有她知道上辈子的事儿嘛,其他人跟上辈子没什么两样,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啊。 安蓉自然也是瞧见了楼下这一幕,也稍稍惊讶了下,转头瞅着阿晚似乎脸色不大好,忙放下了窗边竹帘。 阿晚这会儿怔怔想着事,也没察觉。 这事儿也不怪阿晚不知道,太子和谢姑娘来往密切,也就是近半个月的事。那时候阿晚尚在病中,况且之前她又和谢二姑娘闹了些不愉快,长公主索性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她。 是以阿晚今儿个陡然见到这么一幕,着实被吓了一跳。 安蓉这边,虽然她平日里不是个爱八卦的。但是这段时间,太子与谢二姑娘的故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她就算想要不知道也难呢。 更何况,祖母之前觉着她同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太子又是个重诺的,曾有意让她与太子殿下结亲。 这番太子殿下看中了谢二姑娘,祖母怕她难受,还特特过来,好言好语安慰了她一番。 其实安蓉心里并没什么感觉。 太子殿下于她而言,不过是童年玩伴而已。而且多年不见,两人关系早已生疏,更加谈不上什么莫须有的爱慕了。 即使那位太子殿下容貌着实俊俏,可想想下半生要对着这么个冰块脸,一辈子相敬如冰,恐怕也是很痛苦的事啊!这么一来,还不如嫁给有些傻愣愣的家伙呢。思及此,好像忽然醒悟到自己这是想到了谁,安蓉俏丽的脸颊不由泛上一抹羞红,暗自啐了口,乱七八糟地想什么呢。 阿晚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方才被笑的懊恼,将脸上的纸条儿揭干净,牵着安蓉的手,哼哼唧唧,拜托她给自己解惑。 安蓉瞧着小姑娘恳求的神情,无奈之下,只好勉强当了一回八卦使者。 一切还要从那次赏花宴说起。 自打那天,谢姑娘在梅花亭被阿晚欺负,各府夫人也都是瞧见了的。后来阿晚突然闹脾气跑出去,也没能给谢姑娘正式赔礼道歉。 而长公主又因为要照顾病中的阿晚,一时间忙的焦头烂额,顾不上给谢家这边赔礼。 一日之后,却是太子殿下送了封道歉帖到谢府。且又亲自登门,拜访了赋闲在家的前宰辅谢老爷子,说是代替年幼无知的阿晚表妹,给谢二姑娘赔罪。顺便送了价值不菲的珍品器玩和绫罗绸缎作为赔礼,只希望谢二姑娘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阿晚愤愤,她怎么就成小人了! 谢老爷子倒是颇看重这位太子,虽说这太子如今备受冷落,但瞧着行事举止,却是个颇有担当的。老爷子在朝堂沉浮几十载,又曾官拜一品,这么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太子闲时,也就常常过来,陪着谢老爷子下棋饮酒,倒是成了好一对忘年交。 太子与谢府过往渐密,自然偶尔也会遇上谢二姑娘,是以两人关系也密切了许多。京中早已有传言,太子这般频频拜访谢府,其实是有意纳这位谢二姑娘为正妃。谢二姑娘自幼出身高门,聪慧过人,还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即使容貌在一众闺秀中稍显平凡了些,也着实当得起太子的青睐。 这边八卦听完,楼中好戏开场。 楼座包厢这边,面向戏台的门窗是设置成可折叠收拢的形式。 这会儿前奏乐声响起,守在门口的仆人利索地将门窗沿轨道折叠,归拢安放在侧墙。 倏忽间,整个戏台的场景彻彻底底呈现在眼前,视野极为开阔。帷幕缓缓拉开,戏中人次第上场。从包厢处看下去,戏台子上的嬉笑嗔怒,唱练坐打,尽收眼底。 果然不愧是这凤仙楼最好的包厢。 阿晚虽然还在想着刚才的八卦,却也忍不住被这场景震撼到,眼睛都亮了亮,好奇地往戏台上瞧去。 今日一出戏确实是新鲜,排的很是有声有色,周围人都沉浸在戏中,连窃窃私语都没有。不过阿晚勉强撑着看了段开头,老毛病还是犯了,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声响,就有些昏昏欲睡。 正当她快无聊的睡着时,听的台上乐声忽然变得轻灵婉转,水袖青衫的舞女袅袅娜娜出场,和着乐声细腰款摆,水袖轻扬。乐声由舒缓逐渐转急,舞女身姿灵动地急速旋转,裙摆飞扬,像是一簇热烈盛开的火焰花。 阿晚一下子就看直了眼,这下也不再懒洋洋的,端端正正地坐起来。亮晶晶的眼中像是闪着一团光,舍不得眨眼地瞧着台上。 可惜舞戏再精彩,也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很快就结束了。直到舞女下场,阿晚依旧久久回不过神,还沉浸在刚才舞女曼妙的舞姿中,跟入了魔一般。 前人有言,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今日在阿晚看来,再好的音色却也比不过这一曲曼妙舞姿。 阿晚确实是魔怔了,旁边安蓉和林昭都看戏入了迷,就连柳儿这丫头,也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呢。阿晚也没惊动她,她个头小,也不引人注意,从楼座旁边的楼梯悄悄儿往下走,朝后台那边摸索过去。那位舞女应该还在后台,这会儿过去还能见上一面,看能不能求舞女姐姐再跳一次给她看,实在是太精彩了! 然而阿晚却是走错了位置,不知道摸到了哪一个犄角旮旯的地儿,约莫是楼后面的杂院,冷清的很。 隐约瞧着前面似乎有两个人,阿晚忙走几步,却是看清了其中一人,正要失声惊叫。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阿晚受惊之下,张着嘴朝那只手狠狠咬了一口,身后传来某人隐忍的抽气声。 谢依依怎么会在这儿,还有,现在抱着谢依依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太子哥哥。 “嘘”一根修长的手指竖在旁边,阿晚闻出来那人身上清雅的芝兰香,这味道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见过。太子哥哥? 阿晚很是困惑不解,太子哥哥不是喜欢谢依依吗,为何要躲在此处,还不让她出声。 此处偏僻安静,又无人经过。那个男人和谢依依抱在一处,愈发没羞没躁,渐渐地两人嘴也贴在了一起,阿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眼睛上被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覆盖住。 阿晚被他揽在怀中,虽然是胁迫的姿势,却一点儿也没感到恐惧。 其实她知道,即使她看到了这桩丑事,太子哥哥也不会害她。不知为什么,就有这种谜一样的信心。即使他一直以来,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但是阿晚永远记得,她四岁那年,侥幸救回一命的太子哥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有没有事。 是她不好,利用了太子哥哥的一片善心,欺骗了他,他后来那样冷漠对自己,也是自己活该。 可是,这个谢依依,怎么能这样,践踏太子哥哥的一片真心呢。明明另有所爱,却不坦诚说出来,反而一直假意周旋。如今所有人眼中,谢依依都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啊! 阿晚以前还猜测,或许上辈子太子婚后冷淡了谢依依,她才回做出私会外男的勾当。 却未曾想,谢依依还没与太子订亲,丑事就已经做下了! 太子哥哥如今看到这一幕,心里肯定很伤心吧。宁愿躲在这里,也不肯出去揭穿她。 阿晚举起一只小胖手,轻轻覆盖在遮住自己眼睛的温暖手背上,想要给他一点儿安慰。 阿晚控制不住地眨巴眨巴眼睛,眼睫有些湿湿的。 太子顾承从背后环着小姑娘,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潮意,忍不住有些慌。阿晚这小丫头该不会以为是遇上坏人,害怕得哭了吧,糟糕! 好在院子里的两个人正亲的热火朝天,也注意不到旁边动静。 趁此良机,顾承赶紧抱着小姑娘,轻手轻脚退出院子。 小姑娘没有声音地哭着,却是哭的狠了,一喘一喘地平复不下来,难受的紧。 顾承有些无措地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气,将阿晚抱在怀中,轻轻哄道,“阿晚不要怕,是我。” “呜呜,太子哥哥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骗你” 小姑娘跟被放出笼的兔子似的,一下子就呜呜哭开了,顾承真是有些无可奈何。 “呜呜那个谢依依也不是好人,太子哥哥不要伤心,以后阿晚给你找个比她好一百倍的” 小姑娘还在抽抽噎噎的,却是说着万分好笑的话。 小时候那事儿,对于经过一世的他,早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因为他重活一世,看着阿晚就跟隔了一辈似的,同这小丫头也说不上什么话,因而渐渐疏远了,小姑娘只怕当他心里还埋怨着,所以才变冷漠的。 至于谢依依那事儿,更是滑稽了。他原本就只是借谢依依做个挡箭牌,倒是没想到她居然早早的就和那位勾搭上了。 这也算是解了他当年的疑惑,为何谢依依入府半年就早产,生下了嫡长子。而他却无意中得知,嫡长子是足月产下的婴儿,并无弱症。 不过有这么个小姑娘关心自己,他也还挺开心的。除了长公主,世上恐怕也只有这小姑娘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了。 顾承摸了摸阿晚的头,轻轻道“没事儿阿晚,我本就不喜欢那位谢姑娘。” 然而在阿晚看来,太子哥哥这是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呢。 不要紧,等她找个更好的姑娘嫁给太子哥哥,他自然就会忘了谢依依! 第63章 城12.08更新 齐楚楚一眼扫过去,刚触及到那人面容,目光竟是凝了一瞬。 这位石公子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止没有问题,还十分的惊艳。 这位石公子长得很是俊美,弱冠年纪,面皮白净,眉眼含笑,手中轻轻摇着一把折扇,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其实老夫人寻来的那位林公子五官勉强也能看了,可同这位坐在一处,就立刻沦为了陪衬的绿叶,叫人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 当然,这位石公子同他旁边的络腮胡大叔比起来,那就更加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 坐在珠帘后的齐楚楚收回目光,暗暗撇了撇嘴,严青这挑人的眼光还真是有够跳跃的。 而且这位石公子不仅模样长的好,家世居然也很不错。听说石家祖上曾经是有过功勋的世家,只可惜子孙不争气了些,家族渐渐落魄了下来。 当然就算落魄下来,也毕竟是富贵过的,虽比不得以往的风光八面,倒也不缺吃喝,况且有不少值钱的田庄和铺面,供后人大手大脚花个几辈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的条件,同之前的林公子相比,竟是不遑多让。 如果算上身份的话,或许还要略胜一筹。商人身份再怎么高,到底也只是商人。而世家后人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血脉,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天启国这种重农轻商的氛围之下,石公子身份还是要高上一些的。 —— 齐楚楚心中暗忖,老夫人虽然给她找了商人之子,但是并不表示她心中就是十分满意了。 以老夫人这样的身份,虽然嘴上不说,相比于商人之家,应该多多少少还是更偏爱这种世族子弟的,即使是已经没了任何爵位的落魄世族。 这次选中商人之子,大约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以她的普通身份,要想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种是最合适的。 齐楚楚正琢磨着,就往老夫人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老夫人眼中颇有几分赞许之意,很是欣赏的模样。 —— 老夫人这边,见到这位石公子模样俊朗谈吐大方,之前因为那位壮汉人选而生出的几分不满,也顿时消散了许多。 心中也暗暗点头,看来阿青目光还是正常的,这样的俊朗公子哥,和楚楚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位林公子虽然也好,样貌却是逊色了不少。 她是过来人,小姑娘家的心思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更喜欢俏郎君的。看来找阿青帮忙,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 齐楚楚垂眸看向手中的帕子,倒不像老夫人料想的那样喜欢,反而颇有些猜不透。 是,这位石公子论家世论样貌,着实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正是这样,她才越发觉得奇怪了。 有羞涩的络腮胡大叔“珠玉在前”,齐楚楚才不相信,严青会这样好心,真的给她牵线做媒。 她甚至暗暗揣测,这位模样俊秀的石公子,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暗疾呢。 要不然,这样一位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怎么会轮到她呢…… 严青特地引荐了这样一个人过来,谁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 聊了约莫两柱香时间,老夫人也有些累了,揉了揉额角,笑着吩咐道。 “阿青,你先替我好好招呼招呼三位公子,陪他们去湖边的听风亭中坐一坐,或是泛舟赏赏湖景。” 严青站起身,俊朗的眉微微皱着,目光掠过那纹丝不动的珠帘,还是拱手答应了这个要求。 “是,祖母。” 待得几人出门有一会儿了,齐楚楚才撩开水晶帘子,从侧间走了出来。 —— 老夫人冲她招了招手,面上满是喜色,哪有半点之前的疲倦之意。 “楚丫头,你瞧着阿青带来的那位石公子如何?” 老夫人兴致勃勃地询问道,竟是将自己请来的那位林公子都忽略了。大约认准了她会看上俊美的石公子,索性将另外两人都直接剔除在外了。 初初看来,那位石公子倒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齐楚楚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家,只好随口附和了两句。 “石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气质甚好。” —— 这一附和听在老夫人耳中,只觉得自己果然是猜中了她的心思,一时间,老夫人脸上的越发欢喜了,笑眯眯地道,“行,楚丫头你中意就行。等会儿阿青回来,我同他说一声,咱们争取早点儿把这事定下来。” 老夫人这话说的这样明显,齐楚楚被唬了一跳。还不知道严青打的什么注意呢,她可不敢定下那位石公子。 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着老夫人还只是随口说说,忙解释道,“老夫人,其实……其实我觉得那位林三公子更合适些。” “啊?” 她这话一出,老夫人不由得皱着眉头看向她,明显有些不相信。 这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面目平凡的林三公子和俊朗潇洒的石公子站在一处,明显是石公子要出众的多。 这丫头又没有眼瞎,怎么偏偏选了林三公子呢。 齐楚楚也知道自己这选择奇怪了些,可她也不能说,自己颇有些怀疑大将军不安好心,所以才不想选这位石公子吧,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 “那位石公子太过出众了些,楚楚方才在暗地里瞧着,他虽然语气温和,但对于结亲之事却并不多言,说不定只是碍于将军的面子,才勉强走这么一趟。”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相比之下,老夫人替楚楚选的那位林三公子,似乎更好一些。” 林三公子怎么说也是老夫人选的,老夫人听到这话,心中起码也舒坦些。 —— 齐楚楚这么一说,老夫人也静静地回想了一下,隐约觉得,她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虽然方才谈话恭谨有礼,但是石公子对于结亲这件事,态度似乎并不算热切。 不过转念一想,老夫人也就释怀了。 也是,这样玉树临风的青年,自然眼光也高一些,比不上另两位态度热络,那也是情有可原。 要是没有这位石公子,老夫人其实觉得林三公子也不错了。 可现在既然有了更好的人选,老夫人心疼齐楚楚前头的事儿,一心想着补偿她一桩完美的婚事,这会儿又怎么舍得退而求其次呢。 齐楚楚越是这么说,老夫人反倒越是觉得这位石公子更好。 心中甚至觉得,楚丫头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到底是被上次的退婚打击到了,这才宁愿选身为商人的林三公子,都不敢选那位态度不明朗的石公子吧。 这么一想,老夫人越发觉得疼惜了,握着齐楚楚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 凭着楚楚这样的花容月貌,要是跟那位玉树临风的石公子站在一处儿,简直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如今那位石公子是没瞧见楚丫头的模样呢,要是瞧见了,保不准一眼就动心了呢。 老夫人想到这儿,心中冒出个念头来,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齐楚楚。 —— 湖边的八角凉亭中,微风徐徐吹来,几位青年男子伫立在亭中,一边谈笑着,一边欣赏着湖景。 几人正闲闲地聊着,忽听得其中一人问道, “严将军,不知那位姑娘是?” 这会儿出声的人,正是那位络腮胡壮汉常师傅。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目光已经不再看湖景,反倒是转向了小径的另一边,一双眼正痴痴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一同转头看去,就见一位穿着杏色缠枝纹云缎裙的姑娘陪着老夫人,朝着亭子这边走了过来。 分明她身旁还有两个穿着豆绿色衫子的小丫鬟,容色也颇为清秀,可这一刻,众人的目光却是一下子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姑娘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身量苗条修长,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步履款款间,别有一种柔美风姿。即使此刻还瞧不清样貌,却也叫人忍不住猜测,会是怎样的一种动人容貌。 直到那姑娘渐渐走近了,皆是在心底暗暗惊叹了一番。 白皙如玉的柔美脸颊,秋水一般清澈的明眸,红润润的唇,乌鸦鸦的发,美的恰到好处,多一份太过艳丽,少一分则不够风流,真真是好一位国色天香的俏丽佳人。 严青一时也怔了下,待到瞧见旁边的老夫人脸上略带深意的笑容,心中一凛,这才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只见身边的三个人都齐齐地看向那边,就连那位方才挑起话题的络腮胡,都忘了本意是要一个答案。 不过这会儿,似乎已经没有人在乎答案是什么了。 严青面色沉了下来,瞥了一眼齐楚楚那边,闷闷地咳了两声。 猛然听到他的声音,周围的三人被惊醒,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视线。 那位络腮胡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自己的问题了,不过还没来的及再问一遍答案,便见那位绝色佳人扶着老夫人已经走到了亭子里,一张胡茬脸泛上一抹红晕。 至于严青身边那位石公子,这会儿更是连手中的折扇也忘了摇,动也不动地傻放在胸前。 第64章 ||城12.08更新 “祖母,您怎么过来了?” 严青上前两步,同齐楚楚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走进亭子,眉心微微拧着。 “怎么,我这老人家还不能来凑凑热闹了?”老夫人笑着斜了他一眼,语气揶揄道。 严青无奈地笑了笑,他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这么来来去去的老夫人累着了。 方才分明说要歇息的,这会儿不仅过来了,居然还带了这丫头。 严青目光往齐楚楚那边飘了飘,只见少女那张明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就算是这会儿见到几位外人,举止也很是落落大方,一点儿也不显局促。 跟上来的小丫鬟在石椅上铺了青色的软垫,扶了老夫人坐下。另一个小丫鬟拎着红漆描边的雕花食盒,将食盒放在中央的石桌,打开盒盖,取出几碟精雕细琢的小巧点心来,还有一套碎玉纹酒具,酒壶一取出来,众人便闻到一股果子酒的清甜香味,那香味并不浓郁,淡淡地萦绕在鼻尖,勾着人忍不住想要饮上一杯。 —— “今日请了三位公子过来,还未来得及好好招待。方才想起前些日子有人送了这果子酒来,这酒入口清香,回味甘甜,并不会醉人,我喝着甚是不错,今日便借花献佛一回,请诸位也共饮几杯。” “老夫人太客气了。”那位敦厚老实的林三公子拱了拱手,温声答道。 “该是我们多谢老夫人才是,若非托了老夫人的福气,石某和另两位仁兄又怎么喝到这样香醇的美酒。” 那位俊朗潇洒的石公子扬了扬眉,终于从方才的呆滞状态中回过神来,右手轻轻晃着手中的折扇,微微展颜一笑,恰似春风拂面,很是赏心悦目。 他今儿个穿了一身月白色交领长衫,用的是上好的蜀锦,料子垂感极好,衬得他身量瘦长挺拔,苍劲似翠竹,很是玉树临风。 老夫人含笑看了他一眼,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感觉。 “是啊是啊,多谢老夫人款待。”站在他身旁的那位络腮胡反应慢了些,笨拙地跟着应和道。 —— “大家也别客气了,都坐下来吧。”老夫人笑着吩咐道,众人在石桌边围坐下来,齐楚楚也挨着老夫人右手边坐下了,另一边挨着的是严青,至于那三位,则是正好在她的对面。 待得众人都坐下了,丫鬟执壶为众人斟酒的时候,老夫人笑眯眯地转向齐楚楚这边, “楚丫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石公子,这位是林三公子,这位是常公子。” 齐楚楚听见这话也不扭捏,浅红的唇瓣微微上扬,朝对面的三人轻轻点了点头,“小女见过三位公子。” “三位公子,这位是齐姑娘。” 这话一出,对面的三人顿时都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位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小娘子,竟然就是要议亲的那位齐姑娘。 乍然得知这件事,林三公子心中不由得一喜,原本忠厚老实的面容也透出一丝激动来。 当初老夫人主动托人问话,林三公子还以为这位齐姑娘定然是容貌平庸,又因为身份不高,所以在婚事上十分为难,才会让老夫人这样操心。 堂堂威远侯府的这层关系,对于他们林家这种大商户而言,能攀上自然是好的。 因此就算有了这种猜测,林三公子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事儿,不过想到未来妻子的容貌问题,心中难免有那么点儿遗憾。 谁知,今日侥幸见上一面,才知道这位楚姑娘竟是这样美貌。 这样的花容玉貌,比民间流传的那位豆腐西施,可美上了不知多少倍。 想自己商人之子的身份,竟然能娶到这样仙女一般美貌的新娘子,还是从堂堂威远侯府出来的,气度比那些个世家贵女也不逊色,一时间,只觉得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兴奋不已。 可转眼看到那位潇洒俊朗的石公子,心中不免又生出几分不安,那位络腮胡大叔是没什么威胁了,可这位石公子,着实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啊。 —— 坐在严青身边的石公子这会儿正有些后悔,他今儿个过来,完全是被严青那厮临时拉来凑数的。 听说是被老夫人吩咐的,起码也得找上两三个人选,这位严大将军“精挑细选”了一番,也就找到了常师傅那么一位,这临到头了,老夫人那边催的急,严大将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他有那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还抓着他过来凑合了。 石大公子根本就没想着参与这桩婚事,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因此之前在老夫人面前,也表现的不尽如人意。 生怕老夫人见他这样的风流俊朗,就把那位姑娘强塞给他了,到时候他可就有苦都说不出了。 不过,没想到今儿个议亲的竟是这样一位美娇娘。 俗话说,秀色可餐,这样一位美貌佳人,就是娶回去供在家里,每天瞧上两眼,什么都不做,那也很是赏心悦目啊。 石大公子一时颇有几分惋惜,正好老夫人有意同他多聊两句,他也很是捧场,一来一往的颇为热闹。 相比之下,另外两位寡言少语的,几乎要变成了他的陪衬。 严青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这家伙不是过来凑数的吗,这么热络做什么,难不成突然之间转了性子? 石大公子正聊得欢呢,忽然感觉一道凉凉的视线落在身上,略一转头,就瞧见严大将军幽冷的眸光,怎么好像,隐约带着一丝不喜呢? 既然人家姑娘长得这般如花似玉,严青这挑人的标准也太低了点吧,找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找络腮胡壮汉也就罢了,连他这样的也拿来凑数,哎哎哎,这是安得什么心呢? 石大公子眼珠子转了转,扫了眼对面唇红齿白的美人儿,唇边逸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来,大将军这样奇怪的态度,还真是耐人寻味呢。 于是乎,石某人很是没有眼力见的,拉着老夫人,越发聊得开怀了。 待听得老夫人无意中提起楚姑娘做的香露,石大公子面上一喜,目光惊讶,语气赞叹道, “楚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竟会这等稀罕的手艺,在下早就想要试一试自己制作香露,奈何始终不得其门,看来今日倒是可以请楚姑娘指点一二了。” 正所谓来者是客,齐楚楚也不好推辞,便同他说了些制作普通香露的法子,将几个关键的地方说了一下,比如花瓣和器皿的选择、水的比例、火候的大小之类。 石大公子听得连连点头,一张俊脸笑意盎然,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娇丽柔美的少女,一副获益良多的感激模样。 —— 呵,他什么时候喜欢做香露这种东西了。 严青举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眼皮抬了抬,转向老夫人那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祖母,这湖边风大,吹久了怕是要头痛,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这边自有我陪着。” 老夫人确实是有头疼的老毛病,这会儿听得孙儿关心自己,心中甚是熨帖。湖边的风时大时小,坐了这么一会儿,确实也有一点儿不舒服。 而且来这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果然楚丫头一露面,石公子的态度亲热了很多,老夫人自是十分满意。因此这会儿听到这个建议,就顺势答应下来了。 两个小丫鬟扶着老夫人起了身,齐楚楚要一同跟上去的时候,老夫人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楚丫头就留在这儿玩吧,你们年轻人一块儿说说话。” 方才石公子和楚楚相谈甚欢,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坐在一起,她也就顺水推舟一把。毕竟,多熟悉熟悉,总是没坏处的嘛。 反正有阿青在一边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 老夫人走后,齐楚楚原本是有点儿不自在的,不过石大公子一直很认真地拉着她问香露的问题,她一心想着怎么回答,尴尬的情绪倒是消退了几分。 可能是她猜错了,这位石大公子似乎人还不错的样子?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吧?那这么看来,这位石大公子的确是位不错的人选啊! 该怎么选才好呢? 大约是因为心中的警惕消退了些,讲到好玩的地方,她面上无意识地露出几分温软笑意,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衬着一双水亮的杏眸,有种不自知的娇美动人。 —— 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众人便起了身,打算各自回府。 石大公子靠近严青,摸了摸下巴,压低了声音,若有所思道, “严兄,我瞧着老夫人和楚姑娘对我印象不错,严兄你说这件事儿,是不是要成了?” 严青斜扫了他一眼,薄唇紧抿,没有回话。 某人暗搓搓地乐了乐,再接再厉,“齐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性子又温柔贤惠,这么好的媳妇儿,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他说到兴头上,还乐滋滋地道,“这回多谢严兄为我做媒了,到时候我和齐姑娘成婚之日,定给严兄封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严青冷哼一声,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讽意。 媒人红包? 他也要有那个机会送才行! 第65章 城12.08更新 “今日在齐姑娘这儿获益良多,在下这就回去按姑娘教的法子试试,改日再来侯府讨教,还请齐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某人摇着折扇,一边站起身,对着齐楚楚这边,笑眯眯地道。 “石公子太过客气了,要是有什么其他问题,只管来问就是了。” 齐楚楚弯了弯唇,轻声回道。 “那以后在下怕是要多多叨扰了。” 感觉某位大将军冷气又足了几分,石大公子语气中越发得瑟了,眼角眉梢都高高上扬着,连走路都恨不得飘起来了。 难得让这人吃一次瘪,还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今儿个真是通体舒爽啊! —— 齐楚楚随着往外走,刚走到石阶处的时候,忽听得哎呀一声,一个高大的人影朝她这边跌了过来。 正是方才走路都打着飘儿的石大公子。 她心中正犹豫着要躲开还是要扶一把。不过她的力气好像也不够大,也不知道扶不扶的住。 正此时,一只有力的胳膊及时探过来,在她肩上一带,抱着她往旁边一闪,完美地躲避开了那坨庞然大物。 只听得“扑通”一声。 石大公子那张还春风满面的俊脸啪地一下,和坚实厚重的石阶来了个亲密接触,随后,一骨溜地滚下了石阶。 走在后头的另外两人,十分默契地投去了同情的视线。 —— 听到那重重的摔倒声,齐楚楚这会儿就算是看不见,也能猜到是有多惨烈了。 至于为什么看不见,自然是因为,这会儿她被某人抱着。 可能是方才一时情急,某人的手用的力气大了些,齐楚楚整张脸密不透风地埋在男人胸前,近的能闻到他身上的独特气味。 贴着他的衣襟,隐约感觉到,那人平缓的心跳声似乎快了些儿? 难道是她分量比较重,带着比较吃力? “没事了。” 正胡思乱想着,肩膀忽然被人放开了,耳边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齐楚楚红着脸,赶紧向后退开两步,轻声道谢。 怎么那么巧,又被他救了。 这位石大公子多大个人了,走路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要是他不摔跤,也就没有这么一遭了,也不会出现这样尴尬的场景。 —— 要是某人知道她这会儿的想法,只怕要大呼冤枉了。 前一刻还俊朗潇洒的翩翩公子哥,这会儿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额角还破了点皮,渗出几滴血丝,月白的衣衫上也滚地灰扑扑的,束好的乌发乱糟糟地落了下来,散在脑后,瞧着万分狼狈。 石大公子呲牙咧嘴地揉着腰,从地上痛苦地爬了起来,心中早已是咬牙切齿。 别以为他不知道,方才那肯定不是意外。 哼,不就是刺了他十句八句嘛,居然当着人家姑娘的面,使这种不入流的暗招! 还不要脸地借着这个机会吃小姑娘豆腐。 以这家伙的身手,明明可以拉他一把的,要不是有心使坏,怎么会让他摔得这样惨烈!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 石大公子伸手碰了碰额头,看到手指上的鲜红血色时,只觉得悲痛万分。 呜呜,这张俊脸毁了,还怎么去勾引他家美人啊! —— 正伤心欲绝中,忽听得旁边有人问道,“石公子,你还好吧?” 他抬眼看去,原来是跟上来的林三公子和常师傅。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还在旁边跟人家小姑娘“卿卿我我”呢! “没事没事”,石公子闻言,收起脸上的伤心之色,风度翩翩地摆了摆手,虽然鼻青脸肿着,倒也别有一番潇洒之气。 他转向严青和齐楚楚那边,微一拱手,咬牙含笑道,“多谢严兄将齐姑娘及时拉开,不然,齐姑娘怕是要被我连累了。” 虽然石大公子说的是拉开,可是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看到,将军那哪里是拉开,分明就是将人抱开的嘛! 这么一想,倒觉出几分不可言说之意来。 咦,怎么觉得将军大人,对这位貌美如花的齐姑娘,似乎有那么点儿不一样呢。 传言中,将军大人不是不近女色的吗?不是说女子不得近身三尺以内的吗? 那今儿个,这是? 众人心中有了计较,这会儿看着严青,只觉得那人素来冰冷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情意,一时颇有些惴惴不安。 这万一要是真的,那那那……他们岂不是抢了将军的人? —— 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严青要送几位客人出去,齐楚楚朝着他们告辞,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不过却被人叫住了。 回头看去,就见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捏着一块叠好的干净帕子,瞧着有几分眼熟。 这是做什么? 齐楚楚有点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给她条帕子做什么,要给也是给摔得鼻青脸肿的石公子吧。 旁边的几人也是一脸迷惑,闹不清大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只有哼哧哼哧揉着腰的石某人,眼中满是促狭之色,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 “楚姑娘,帕子还给你。” 齐楚楚伸手接过来,仔细瞧了一眼,才想起来那好像是之前替他包扎伤口的帕子,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她都快忘了。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还。 严青的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眸光深邃,静静地凝视着她,看的齐楚楚好一阵不自在,一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他突然挑这个时候还东西,为什么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呢。 齐楚楚蹙着眉,正疑惑着,就见旁边的几个人,都用一种不小心窥探到什么小秘密的目光,看着她们两人。 她心中隐隐约约地,忽然若有所悟,帕子这东西,似乎带着那么点暧昧的意思啊。 —— 女儿家的帕子,可是闺中之物,轻易不会落到外人手中的,怎么会跑到将军这儿。在他们京中,一般来说,女子有了喜欢的人,才会亲手绣帕子或者锦囊,送给心上人。 围观的几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 呜呼……看来这位齐姑娘,果然和严将军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啊! 不不不,大将军看上的人,他们哪里敢招惹!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劳烦将军相送,我们先告辞了。” 没等齐楚楚反应,旁边的三人已经异口同声地开口道,脚步极快,齐刷刷地朝侯府大门的方向去了。 废话,还不走,杵在这儿破坏将军大人的好事吗! —— 原本开端极好的婚事,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过去了十来天,侯府居然没有收到任何一位男方的消息。 别说样貌俊秀的石大公子了,就连那个不怎么满意的络腮胡壮汉都没有来过。 老夫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当初明明楚楚一出现,三个人都直愣愣地看呆了,况且楚丫头的出身他们是一早就知道的,也不至于临时因为这个反悔啊! 这怎么一回事呢! 当时那位石公子和楚丫头在亭子中相谈甚欢,分明就是十分满意的模样,老夫人还等着这个俊朗的青年上门来提亲呢!居然就音信全无了! 夫人不知道的是,石大公子这会儿正鼻青脸肿着呢,爱面子的某人,哪里敢这副模样出来见人。再说了,就是出门,他也再不敢往这侯府里来了。这次险些没毁容。 —— 想起当初承诺过,凭自己的身份,给楚丫头挑个好夫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实际做起来会这样难。 好不容易挑出来这么几位,谁知道会一个也没成。 而且还闹不清症结在哪儿。 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这件事,但齐楚楚自然从老夫人的神色中看出几分来,心中也颇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不说石大公子,拿下林三公子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天的事儿,心中那种猜测越发肯定了几分,严青那天的所作所为,怕不是巧合吧? 这堂堂的大将军,心眼比针尖还小,当初不就稍微戏弄了他一次吗,居然记仇到现在,还故意耍手段破坏她的婚事,简直是! 太幼稚了! 第66章 城12.08更新 齐楚楚还没来得及去找严青对质,就被官府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玉书急的围在她身边走来走去,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今儿个一大早,官府就派了两名官差过来,传达了一个坏消息。 虽然碍着威远侯府的面子,两位官差态度还算好,暂时只是递了个话进来,并没有动什么武力,大约也是见惯了这种事,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趁着今儿个好好缓缓,明日再拿册子过来登记。 不过该来的,迟早还是会来的。 明明是盛夏的天气,齐楚楚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明晃晃的灼热阳光,手心紧紧攥着,一片冰凉。 她原本以为,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的,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倒霉。 —— 原本的京中律例是,十八岁尚未定亲的女子,由官府登记造册后,进行婚配。 谁知道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哪一位有病的老臣提议,说是京中的未婚男女数目越来越多,不利于社会稳定,非逮着将十八岁的年限往前挪了一年。 这么一说,某些家有不肖子、娶不到媳妇儿的臣子也是跟着附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如今给孙儿们娶个媳妇太难了,十八岁还没嫁的京中女子,实在是太少了。 当然了,就算有,十八岁都没把自己嫁出去的,一般不是脾气火爆、就是模样凄凉了些,搞得他们想去官府给孙儿报个名的心思都打消了。 可要是把年龄提前个一年,这偌大的京城之中,好歹也能多出几十个小姑娘啊! 于是乎,在各有心机的几位臣子的哭诉下,当今圣上也动摇了,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还真的答应了暂且试行半年,先看看效果再说。 当然,皇帝大人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五皇儿看上的那位柳家千金,就因为年纪小了些,柳家恨不得多留她一两年,迟迟不肯许婚,弄得五皇儿夜夜独守空房,实在是颇有些可怜啊。 这事儿一出,那柳家还不得把亲事提前,五皇儿也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 就这么着,这官府婚配的年纪就突然而然地被提前了一年。 其实这件事,上个月就隐约有些风声了。因着是突然改变,皇帝倒是也宽容了半个月的时间,好些人家抓着这个时间差,急急忙忙地就把女儿给许配出去了,可算是松了口气。 那时候她和严嘉礼的婚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自以为已经平安无事,也就没有去打听过这种事儿,周围的人忙着恭贺她定亲之喜,就算听到了些许风声,也不会挑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来触霉头。 以至于今天忽然得知这个消息,她一下子就懵了。 —— 待得接受了这个噩耗,齐楚楚握着手心,眸光暗沉沉地盯着桌面上的茶杯,淡红的唇角紧抿。 要是严嘉礼没有因为某个人怂恿突然决定退婚,她这时候肯定还在开开心心地绣着嫁衣,又怎么会碰到这种人间惨剧! 要是前些时候的那场气氛极好的“相亲宴”,某个人没有恶意满满地从中作梗,她起码也能有个成婚人选,自然也能逃过一劫! 可现在呢? 她又没有那种通天的手腕,要到哪里一天之内变出个未婚夫来! —— 严青从外面办完事,回到侯府的时候已近黄昏,路过湖边的时候,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严将军,还请留步。” 严青停下脚步低头瞧去,就见少女微微仰着头,定定地看向他,一双明净的眼仿佛被泪水洗过一般,干净澄澈。 只是眼睛周围却是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 齐楚楚当然没有哭过,她这是气的。 严青没想到,齐楚楚一张口就是质问。 “将军那天是故意的吧?” “楚姑娘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严青挑了挑眉,神情不解地看向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样,俊颜冷淡如常。 “将军那天为什么要故意……故意让人误会?” 齐楚楚眼皮微微向上撩,杏眸泫然欲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帕子捂住了脸,嘤嘤地低声哭了起 来。 她一边假哭,一边还不忘了抱怨道,“就因为您那天的行为,那几位公子误会了我……再也没有前来拜访……” “哦是吗?有这种事儿?” 严青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松道,“那是在下考虑不周,还望楚姑娘莫要见怪。” 什么考虑不周,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齐楚楚唇角抽了抽,捏着嗓子继续小声道,“今儿个官府的人前来通知,说是明日就要对年满十七岁的女子登记造册了,要不是因为上次将军劝我退婚,又保证会替我选个夫婿,楚楚又怎么会答应。” “可如今婚事退了,说好的夫婿也被您给搅和了,还偏偏等来了官府的消息。” 她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苦着一张脸,抬头瞥了严青一眼。 那怨念的目光只有一个意思,瞧见没有,这都是被你耽误的! 末了还不忘苦兮兮地添上一句,“……将军,这件事您可得负责。” —— 严青心中跳了跳,清咳两声,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飘向湖面上粼粼的波光,还有湖面上跳跃的锦鲤,形状优美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负责是吗? 正合了他的心意,倒是省了自己一番力气。没想到她今儿个特意拦下自己,是为了这桩事。 严青正愉快万分地想着,可是下一刻,脑海中闪过上次被这丫头戏弄的丢脸场景,还有他自作多情最后憋到内伤的那一段对话,那张方才还柔和了许多的俊美脸庞瞬间冷了下来,深邃的眸中划过几分晦暗难明的神色。 这狡猾的丫头,说不定又是在故意坑他呢! 绝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为了稳妥起见,这次一定要先问个清清楚楚了再回答。 —— 他眸中已经恢复冷清,低着头,用手握着拳,捂着嘴咳了一声,目光沉沉地看向齐楚楚的眼,似乎要从中探出个究竟来。 “……所以楚姑娘是想让我怎么负责?” “我想问,将军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这话一出,严青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一时也不清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只静静看着她。 就听得齐楚楚继续补充道。 “就是您之前说,作为退婚的补偿,会为小女挑一个夫婿的事儿,可还算数?” “……自然是算数的。”严青回道。 “既是这样,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齐楚楚笑了笑,这会儿也不拿帕子遮着脸了,明艳娇美的脸上满是期待之意。 “当日那位石公子想必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将军能否约他过来,我亲自同他解释一番?或许,官府那边的危机就可以解除了……” 解除危机? 她如果有了婚约在身,官府那边的问题自然就可以解决了。 严青心中一时气闷的慌,这丫头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呢! 居然还要通过他约人出来!真把他当成了做媒的红娘不成! 那鼻青脸肿的家伙有什么好的,油嘴滑舌、贪慕美色,这丫头到底是瞧上那家伙哪儿了,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就算误会了又怎样,某人喜欢的也只有他家那位美人罢了。 再说了,那家伙当初根本就没有误会,心知肚明得很呐,还因为这件事儿好好敲诈了他一顿。 —— “将军?您在听我说吗?” 见严青沉着脸不说话,齐楚楚又疑惑地唤了一声。 严青才望着她,低低地问出一句话来。 “你喜欢他什么?” 啊? 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那位石公子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请严大将军牵个线做个媒,好能逃过一劫罢了! 见齐楚楚没有回话,严青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道,“那位石公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会儿,齐楚楚面上真是有些挂不住了,尴尬又失望地低下头,长长的眼睫低垂。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还以为当初石大公子那样健谈,是因为看上她了呢…… 那一抹失望没有逃过严青的眼,他眸光沉沉地看向齐楚楚低垂的头顶,落在那乌黑的青丝上,片刻之后,沙哑着声音道,“我可以娶你。” “什么?”齐楚楚满脸讶异地看向他,目光中满是诡异和不可置信,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可以娶你。”男人语气慎重地重复道。 第67章 城12.08更新 齐楚楚有点儿懵。 这话怎么回事,他难道是在开玩笑? 齐楚楚才刚冒出这个念头,抬头望去,就看到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并没有一丝玩笑之意,男人薄唇紧抿着,一双冷清的眼定定望着她,一派慎重之色。 她和严青虽然算不上有多熟悉,可至少也打过好几次交道,不至于对他一无所知,他现在这种严肃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玩笑话吧…… 所以,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咯? 他真的要娶自己? 反应过来这件事儿,齐楚楚一瞬间只觉得,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似的,砸的她脑子都晕乎乎的了。 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难不成是因为她方才那番厚脸皮的话,严大将军终于察觉到自己以前所做的事是多么不对,大彻大悟之下,终于决定勉为其难娶了她作为补偿? 不过这补偿,似乎也太丰厚了些吧。 —— 齐楚楚心中还是觉得惴惴不安,瞟了他一眼,咬着唇暗自思索,没有答话。 对面的男人见她久久不回话,英挺的眉微微蹙起,唇边挂着一抹冷淡的笑,眸光幽暗,带着隐隐的不悦之意,“怎么?楚姑娘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人选?” 要是有其他人选,她今日又怎么会倒霉的求到他面前来。虽然这“求”字,说成是死皮赖脸更合适些。 齐楚楚听到他的问话,耷拉着肩膀,丧气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正如楚姑娘方才所说,是我害的你嫁不出去,那这件事自然应该由我负责。” —— 好吧,算他还有点良心,齐楚楚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要是这件事能随便说说就成的话,她又怎么会傻得拒绝呢,能够嫁给堂堂天启国的大将军,从今往后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的,她哪里会有半点不乐意。 关键在于,这件事严大将军现在说的轻松的跟什么一样,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说不得,还要惹得侯府众人的不喜。 齐楚楚垂下眸光,静静地看着脚边一丛晒蔫了的小草,抿了抿干燥的唇,语气有些为难,“可是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这样器重这个孙子,就算最近对她喜欢得很,到底亲疏有别,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应该也没这么容易答应吧。 “祖母那边我来解释,不必担心。” 她的话才出口,严青像是早已猜到了什么一样,截住了她后面未尽的话,斩钉截铁地回复道。 好吧,严青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扫除了她的后顾之忧,那她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再说了,撇开其他的不谈,从物质条件上来讲,这本来就是一桩送上门的天大好事,她何必非要假清高地拒之门外。 大不了就赌一把咯,反正就算这件事不能成,最多也就是面子上难看了些,她也没什么可以再损失的了。 可万一这件事要是成了,她就不必被官府婚配给那些个娶不到老婆的鳏夫,反而能嫁给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享受一把荣华富贵的日子。 齐楚楚低着头转了转眼睛,绷紧的肩颈放松了些,终于还是决定厚着脸皮答应这件事,心中也大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来,那双清澈灵动的水眸中含着亮光,对着严青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感激讨好的笑容,柔声鞠了一躬。 “那……这件事就有劳将军了。” 头一次被她这样认真地看着,唇边还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欢喜,严青脸上有些微热,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撇开头,目光飘荡在湖面上。 那张明媚动人,嫣然浅笑的白净小脸却像是映在了他心中,久久地无法消散。 —— “楚丫头,你知道阿青昨晚来同我说什么了吗?” 齐楚楚一大早去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就拉着她在身边坐了,絮絮叨叨道。 说什么? 这个……经过了昨天的那件事儿,她自然能猜出,严大将军说了什么。 不过,却不知道老夫人的态度是怎样。 昨天严青承诺的那样轻松,老夫人真的会答应?她怎么那么怀疑呢…… 老夫人现在这么问,应该是不知道她跟将军私下商议的事儿吧,齐楚楚想了想,还是决定装作不知,歪着头,轻声问道,“将军说了什么?” “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手,眸中露出几分无奈之意。 齐楚楚心中一个咯噔,难不成……真的被她这乌鸦嘴猜中了,真的没戏? 严青那家伙当时不是说的一脸笃定吗,她还以为严青有什么高招呢,原来只是说大话吗!害得她还小小的期望了一下! 早知道,就不该对他抱任何希望的,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齐楚楚心中郁闷,脸色也有些怏怏不乐,平日里那双灵动的杏眼此时暗淡无光,唇角也微微沉着,整个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正此时,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冬荷走上前几步,靠在老夫人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齐楚楚隔得虽然近,却也听不清,只零零星星听到两个词,官差……拜访…… 官差? 官差拜访侯府,还能有什么事儿……只怕是为了昨日的那件事而来。 居然这么早就上门了?也是……她这样的,都超龄半年多了,早就该被登记进去了…… 齐楚楚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脸色也有些发白,牙齿咬住了唇,心中扑通通直跳,难道这真是命中注定,任她怎么折腾,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遭。 —— 待得将人斥退了下去,老夫人转过身来,心中越发犹豫不决了。 这么个水灵灵的丫头,要是真的被配给那些娶不到老婆的鳏夫吧,那也实在是太糟蹋人了。 本来自己答应过,要给她找一桩好婚事的,可现在,竟是一个人选都没找着。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那来侯府的三个人,当日她亲眼瞧着都对楚丫头颇有好感,可偏偏一个下文都没有,难道是青天白日地撞鬼了不成。 本来婚事被退就已经够可怜了,还要因为年龄过了,被官府拉去强行指婚。这可不是作孽么! 老夫人忍不住捂着心口唉哟了一声,要是当初强硬地拒绝了严嘉礼的退婚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说起来,这都是她们侯府对不住这丫头。 “老夫人,您没事吧?”齐楚楚忽然听的老夫人的唉哟声,忙凑过来,替老夫人顺了顺后背,眉心紧紧蹙着,满是担忧之色,声音很是紧张,“我去替您喊大夫过来。” 她站起身,就要朝外头唤人去。 手却被用力地按住了,老夫人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太过担心。 —— 老夫人叹了叹气,自责道。 “楚丫头,是我对不住你,没能给你选个好夫婿啊!才会耽误了你,闹得官府的人都找了上来。” “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楚楚不够好,才会让人看不上……这怎么能怪到您身上呢……”齐楚楚连忙摆了摆手,急急地安慰道。 其实这段时间来,老夫人对她一直都很好,或许是因为退婚的愧疚,或许是因为真心的怜惜,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这种好意她能体会到,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去怪老夫人。 而且要说那相亲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严青故意破坏,所以才没能成事吗! 要不然,至少老夫人费尽心思挑选的那位林三公子应该还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丫头也太懂事了,明明就不是她的错,竟是将责任全都包揽了过去,懂事的让人都有些不忍心。 “楚丫头,实话跟你说吧,阿青昨日来找我,说要娶你。” “这……”齐楚楚抬起头,微微睁大眼,适时表现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却忽然觉得奇怪,既然老夫人不打算同意,其实完全没必要将这件事告诉她。 “哎……我知道,你肯定也很意外,这事儿我也没想到。” 齐楚楚想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但她还是乖乖地默认了,等着老夫人的下文。后面应该就是不大合适之类的话了吧。 “这件事儿,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怕亏待了你……”老夫人叹了一声,语气颇有些惆怅。 齐楚楚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了,老夫人居然说没有意见? 还有,什么叫……亏待了她? 这事儿,难道不是她高攀了吗? 不等齐楚楚问出声,老夫人犹豫片刻,还是凑到她耳边,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话,好像生怕把这个重大的秘密泄露了出去。 什么?大将军有不可告人的隐疾? 听到那句话,齐楚楚怔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咬住了牙齿,才终于千辛万苦地憋住,成功地没有笑出来,以至于面上表情颇有些狰狞。 这幅表情,看在老夫人眼里,还以为她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只好有些伤心地安慰道。 “哎,这事儿……楚丫头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愿意……怎么能不愿意呢! 她简直太愿意了! 第68章 城12.08更新 这样好的事儿,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傻得拒绝呢? 齐楚楚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忽然醒悟过来。 难怪了,严青会突然这么好心地提出来要娶她,原来是有难以说出口的隐疾在身。 这要是娶了别人,到时候人家姑娘真的满怀期待地嫁进来,迟早是要知道实情的,只怕是要以为他故意“骗婚”呢,如果是娇养的千金小姐,说不定一时气愤难平,回到娘家一通哭诉,保不准会闹出什么问题来。 可要是娶了她的话,她娘家又没什么雄厚背景,也没势力和大将军对着来啊。 没想到,老夫人会将这么隐秘的实情偷偷泄露给她,毕竟这种事儿,还是很容易让女方退缩的。 既然大将军都有隐疾了,想必后代什么的也是绝对不可能了。 一般来说,子嗣的问题,流言蜚语总是会习惯性地归结到女方身上。既然这个秘密不好泄露出去,到时候她肯定是要替大将军背黑锅的啊。 好吧,这种无伤大雅的黑锅什么的,她倒是无所谓。 反正对她而言,目前最棘手的,是官府那边登记造册的问题。现在只要能够摆脱掉这个大麻烦,她就心满意足了。 严青有没有这种隐疾,其实对于她都没有什么影响,或者说,嫁给一个“不行”的丈夫,以后的日子还更潇洒些呢! 为了保持他的大秘密,想必他身边也不会有那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妾室,省了一大桩心事!当然了,就算有了妾室,他根本也做不了什么嘛!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也不用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养儿育女的,阿菱和娘亲也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侯府里,她们一家子后半辈子的生活简直不要太优哉啊!简直就是一桩十全十美的婚事! 齐楚楚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浅红色的唇微微抿着,清澈的杏眸望向老夫人,目光中含着一点儿不好意思,犹豫着轻声问道, “您说的是真的吗?” “哎,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楚丫头你不想答应也没关系,我待会儿就替你回了阿青那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楚楚抿着唇摇了摇头,继续道,“老夫人,既然您和大将军都不嫌弃,楚楚自然……自然也是愿意的。” 说到后面,似乎颇有几分窘迫,声音变小了很多,脑袋也低低地埋了下去。 老夫人怔愣了一下,才唉哟一声,猛地拍了一下膝盖,很是爽朗地笑了两声。 早知道这丫头愿意,她方才也不用那样头疼了。 又是纠结阿青那边,又是纠结官府那边该怎么应付。现在既然楚丫头知道了阿青的事儿,还是愿意嫁给他,那这两头,可不就都不用发愁了吗! 当然,她也明白,楚丫头之所以会这样快答应,大部分还是因为官府那边催的紧。不过这倒也好,倒是阴差阳错地,让她有了个好的孙媳妇儿。 至于阿青那边,楚丫头这样天生丽质的容貌,既然入了他的眼,说不定娶进门之后……那个毛病能慢慢地好起来呢? 倒时候,或许还是有希望抱上小曾孙的。 想到这儿,老夫人脸上笑意愈发慈祥了,仿佛马上就能看到小曾孙出世似的。 —— 两人又在屋子里说了几句话,老夫人想起那来拜访的两位官差来,还让人在外头候着呢,多少有些不好。 现在既然定下来了,倒也没什么可忧心的,可以直接回话了。 “冬荷,传话将那两位官差大人请到花厅,我这就过去。” 齐楚楚扶着老夫人从榻上起了身,正绕过屏风,朝着前边的花厅走去。 却见冬荷撩了帘子进来,盈盈俯身鞠了一躬,面上挂着几分笑意。 “回老夫人,将军方才过来了一趟,同两位官差大人说了些话,那两位已经告辞了。” 正说着这事,就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男人穿了一身竹青色绣卷云纹长衫,衬得气质比平日温和了几分,俊朗冷淡的面容上带着少有的闲适之意,朝着老夫人拱手行了一礼。 “祖母。” “你同他们说了什么,那两人怎么这样快就走了?”老夫人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 严青也不窘迫,目光瞥了一眼老夫人身边的齐楚楚,才淡淡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将楚姑娘和我的婚事提了提。” 得知这位齐楚楚姑娘居然是将军的未婚妻,那两位官差都是知趣的,将军大人的未婚妻,他们哪里还能登记呢,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 只好心中叹了叹气,可惜咯,这名单上的人,又少了一个。 两官差对着严青拱手作揖,连连贺了几声恭喜,笑着调侃道,将军大婚之日可要来讨杯喜酒吃。恭贺了一番,也不好触了人家霉头,况且这名单后面,还有好几位女子要去登记呢,他们的差使还多着,便脚步迅速地离开了。 以至于老夫人不过是和齐楚楚多说了几句话,要出来的时候,那两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 听得严青这句话,老夫人心中颇有些好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齐楚楚倒是不意外,本来这件事她两已经提前沟通过了,所以,严青笃定了她会答应这件事,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老夫人暗忖,这算是先斩后奏了吧! 她不过是答应了要在楚丫头面前问一问,又没说一定就成事。 之前那会儿事情明明都还八字没一撇呢,他怎么就这般迫不及待地,直接在外人面前宣扬起婚事来,这孙儿也太心急了些。 是笃定了楚丫头会答应他呢,还是不管楚丫头答不答应,他都娶定了? 幸好,楚楚没有拒绝,不然他还想强迫不成? 不过,这孙儿平日里都是冷着张俊脸,一副冷静自持、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什么事儿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似的。 这一次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还是头一回见,倒新鲜的很呐。是看上了楚丫头的花容月貌呢,还是看上了楚丫头这个人呢? 老夫人笑的眼睛弯弯的,不管是哪一样,反正既然是孙儿主动看上楚楚的,楚丫头又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就算少了那一桩事儿,两人应该也能相处的不错。 因此严青自作主张这事儿,她倒也没有纠结,反而在心中思索着,既然这件事连外人都知道了,那两人的婚事也尽早办起来才好。早点成亲,温香软玉在旁,说不定阿青那毛病能早点好起来? 正想着呢,就听严青沉声道,“祖母,官差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了避免外头风言风语,我和楚姑娘的婚事,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 老夫人扶着额头忍不住笑了,这孙儿,不愧是亲生的血脉,竟是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他这么着急地想要定下来,应该不仅仅是担心外头的风言风语吧。 —— 三个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于是,这件婚事十分迅速地定了下来。 老夫人专门找人合了八字,听那算命的先生连声道贺,啧啧称奇,说算了这么些年的命,还未遇到这样一桩百年难得的天作之合。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总之哄得老夫人很是高兴,甚至暗想,还好当初楚丫头和嘉礼那孩子的婚事没成,不然,可不就错过了这命中注定的好姻缘了吗? 那算命先生又说楚丫头本是气运一般之人,遇到了男方才转变为旺夫命,旺夫旺夫,说不定暗含的意思,就是能够治好阿青的毛病呢?不过这话,老夫人倒是没有特意跟齐楚楚说,免得给她太大压力,毕竟这事儿,到底成不成还得看天意啊。 在老夫人和严青的迫不及待中,婚礼定在了九月中旬。时间稍微短了些,不过侯府财大气粗仆人众多,阖府上下其心尽力,动作迅速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在热火朝天的准备之中,齐楚楚将那件快绣完的嫁衣又捡了起来,嫁衣没变,新郎官却从侄儿变成了叔叔,这境遇也是够奇妙的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绣上几针,严青那边派人送了箱笼过来,齐楚楚打开箱笼一看,居然是一套大红色龙凤纹双层锦制成的嫁衣,手工繁复细腻,精美华丽,铺陈开来,丝丝缕缕的金线流光溢彩,绝对不是她这种平平无奇的手艺能比得上的。这样精致的手工,怕是和有一手刺绣绝活的二姑娘不相上下了。 这么一比较,她那件半成品的嫁衣,简直就像是粗布麻衣似的。 好吧……虽然怎么说都不应该嫌弃自己的手艺,可是看到这么件华丽的嫁衣,她还真的忍不住偏心了。哪个新娘子不想在成婚之日打扮得光彩耀眼呢,毕竟女人一生,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啊! 第69章 |城12.08更新 “姑娘,这嫁衣好漂亮啊。” 玉书凑到齐楚楚身边,一双眼亮晶晶的,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件铺陈开的大红色双层锦嫁衣,清秀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本来都以为姑娘要被官府胡乱分配了,没想到,这危急时刻,将军会忽然提出要娶自家姑娘,这可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玉书美美地欣赏了一番嫁衣,又转过头来,看向齐楚楚,嘻嘻笑道,“将军肯定是心疼您,怕您做嫁衣累着了呢。” 说罢,笑眯眯地调侃道,“没想到将军人看着冷淡,居然是个体贴人的,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姑娘以后嫁过去可就享福了。” 齐楚楚翘着唇角,斜了她一眼,曲起食指,在她光滑的额头上敲了一把,轻声哼道, “好啊,连你也来打趣我。” “奴婢怎么敢呢……说的明明是事实嘛”,玉书捂住嘴,假意委屈道。 齐楚楚撇撇嘴,什么事实……不过就是件嫁衣罢了,哪儿就看出来这么多体贴细心的了。 再说了,什么心疼她,严青说不定是嫌弃她的手艺太烂,做出来的嫁衣不好看,到时候成婚之日丢了他的面子,所以才会特意送了这件手工精美的嫁衣过来。 不过,反正他送都送了。 看在这件嫁衣这么漂亮的份上,不穿白不穿,她还乐得清闲呢。 天天跟那些针线活较劲也着实够累的,眼睛都有些花了,也不知道二姑娘这么些年怎么能撑得住的。 “楚姑娘,将军说让您先试试这嫁衣,要是有哪里不合身的,立刻拿回去给绣娘们修改修改,务必改到合适为止。” 那前来帮忙送衣服的周大娘子在旁边轻声提醒道。 “是啊姑娘,你试试吧,肯定特别好看。”玉书也挽住齐楚楚的胳膊,笑嘻嘻地,一个劲地怂恿道。 其实,就是她们两不这么说,齐楚楚在看到嫁衣的那一瞬间,也很有些眼馋了。这嫁衣制作精美,巧夺天工,这世间又有几个女人能拒绝这样漂亮的衣服,更何况,这一件和她之前自制的嫁衣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到两人都这么说,这会儿她倒也不故作羞涩,笑着点了点头,由玉书拉着她到了屏风后头,将身上的外衫脱下,开始试穿那件大红色龙凤纹双层锦嫁衣。 —— 宽敞的院落之中,穿着墨色锦袍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外头前来禀报的中年女人,薄唇轻启,“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将军的话,那嫁衣已经给楚姑娘送过去了。”周大娘子弯腰鞠了一躬,笑着回道。 不过,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让严青满意,男人俊朗的眉头微微皱起,咳了两声,还是追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哎……瞧奴婢都高兴忘了,楚姑娘托奴婢传达对将军的谢意呢。”周大娘子拍了拍自己脑袋,话说出来,又觉得说的好像有些敷衍,再偷瞧大将军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 想了想,忙继续补充道,“那衣服一拿出来,我就看出来楚姑娘喜欢的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小姑娘家的,看到那样漂亮的衣服,眼睛都亮了,这个可是瞒不过奴婢的。” 果然,说完这句话,周大娘子明显感觉这位大将军的眼神和煦了许多,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严青扬了扬眉,眸光闪过一抹愉悦之色,是吗,喜欢就好。 “那衣服还合适吗?” “合适合适”,周大娘子不住地点头赞道。 又惊叹道,“将军给的尺寸可真准,简直像是为楚姑娘量身打造的一般,穿着很是显身段。楚姑娘穿上那嫁衣,简直跟天仙人儿似的。” —— 这确实不是她说大话,片刻之前在紫竹居,齐楚楚在屏风里换上嫁衣,走出来的时候,她眼珠子都凝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大红色的布料很是衬皮肤,齐楚楚皮肤本就白净,这么一衬托,更是显得肌肤白皙温润如玉,多出几分轻灵脱俗之感。 她平日里都是穿着素净简单的衣服,少有这样耀眼的装扮,平日的装扮虽然清丽动人,却也稍逊几分妩媚气质。 这一身大红色的龙凤纹嫁衣穿在她身上,比以往多了妩媚灵俏,华美精致的刺绣,柔软飘逸的双层锦,无形之中又让穿上嫁衣的人添上了几分尊贵之气。 就像是误入凡间的尊贵仙子,空灵美丽却不失娇媚。 这么些年来,周大娘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美若天仙的新娘子。 也难怪将军这样将人放在心上,连嫁衣这种事儿都要亲手为新娘子操办。其实很多姑娘家的嫁衣,都是自己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据说这样也更能代表新娘子的心意。 将军却偏偏舍不得新娘子动手,专门找手艺精妙的师傅赶制了这么件有价无市的嫁衣,这嫁衣,代表的竟不是新娘子的心意,反倒是新郎官的心意了。 看来,倒是被楚姑娘身边的那位小丫鬟说中了,这大将军,虽然瞧着性子冷漠,可这副体贴模样,将来定是个疼爱娘子的。 —— 听到嫁衣很是合适这句话,严青眼中闪过一分微不可见的笑意,转瞬即逝。 能不合适吗,都不小心抱了好几次了,对这丫头的“身材”,他还是有把握的。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送她嫁衣,实在是因为,之前给他裹伤的那条帕子。 那帕子虽说瞧着倒也不算碍眼,可细看,就能瞧出原主绣活很是马马虎虎,手艺只能勉强算中等,想来也是不精通于此。 严青都能想出,以她那副性格,肯定会为了偷懒,继续在之前的嫁衣上做下去。 与其让她这样辛辛苦苦地做件勉强能看的,倒不如他来安排还妥当些。 再说了,她可是差一点就要穿着那嫁衣嫁给严嘉礼了的,既然是要嫁给自己,自然要不一样的,怎么能让她没心没肺地继续穿那一件…… “将军,就是袖子稍微长了些,奴婢已经将那嫁衣送过去,派人着手修改了,应该几天就能好了,想必楚姑娘新婚之日穿上,一定会十分漂亮的。” 听的周大娘子这话,严青唇角忍不住上扬。 怎么办,他好像已经开始期待了。 —— “什么?你说谁要娶楚表妹?” 严嘉明放下手中的长枪,从训练场上下来,甚至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瞪着那个前来传话的小厮,一把拎住那小厮的领口,将人提了起来。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军中训练,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都晒成了小麦色,同往常的风流模样相比,颇有了几分男子的英气。 这般拧着眉头说话的时候,气势倒和严青有一两分神似了。 那小厮正报喜讯呢,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拎,脚尖猛地离地,不由得唬了一跳。暗忖大少爷不过是在军中呆了个把月,怎么变的这般吓人了,力气也大的可怕。 “回……回大少爷,是……是大将军要娶楚姑娘。”那小厮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 这么说,他刚刚真的没有听错? 严嘉明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中满是怔然,手上的力气一松,那小厮总算是被放了下来。 怎么会呢? 楚表妹不是才刚刚和嘉礼退婚,怎么就要嫁给二叔了? —— 严嘉明赤红着眼,右手攥成拳,狠狠一把挥出去,砸的旁边那根粗木桩子上剧烈地晃了几下,那青衣小厮在旁边看着,不由都倒吸一口气,往后不住地退了两步。 严嘉明想起之前提婚时,曾祖母劝他的话。 曾祖母那时候明明说,楚表妹和他身份差距太大,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她不会答应。 可是,既然嫁给自己都不能算门当户对,那么嫁给位高权重的二叔了,岂不是更不般配了,可曾祖母居然没有意见吗? 或者,不是没有意见,只是二叔足够厉害,能让祖母为他妥协…… 要是他也能像二叔一样,强大到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或许,当初在那件事面前,他不会选择向祖母妥协,如果当初坚持到底,那么今日的情形,今日的新郎官,原本应该是他才对…… 终归到底,是他自己选择放弃了这一切…… —— 喧天的喜庆锣鼓声中,宾客恭贺的声响萦绕在侯府的主院落之中。 喜轿落在了威远侯府的正门之外,全福娘子笑盈盈地掀开帘子,将轿子里的新娘子扶出来。 大红色的喜服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臃肿,反而勾勒出一股窈窕之姿,锦服上勾勒的金线流光溢彩,新娘子像是被环绕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好似走下神坛的仙子,虽然被盖头遮住了脸,却叫人忍不住地想去揣摩,那红色的锦布遮掩之下,该是怎样的花容月貌闭月羞花。 齐楚楚被盖头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靠着那全福娘子指引,可没走出几步远,那全福娘子忽然放开了手,她心中一慌,像是忽然失去了指路人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一只宽大温暖的手伸过来,温柔地牵住她。 第70章 城12.08更新 那只手用的力气并不算大,带着薄茧的温暖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肌肤相贴间,有点儿痒,有点儿怪,齐楚楚不由得往回缩了缩手指,白皙的耳尖微微有些泛红,还好这会儿被大红盖头遮住了,外人也瞧不见她这副紧张模样。 不过外人瞧不见,严青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 穿着正红色锦袍的新郎官冷峻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温柔之色,眸光却依旧沉静,面不改色地收拢掌心,将她想要逃脱的柔软手指牢牢地握在掌中。 齐楚楚那一缩手,本来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会儿被他这么一攥,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大红色的盖头底下,那双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红润的唇瓣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顺从地让那只手牵着自己朝前方走去。 他的手比她大了许多,几乎是将她整个手都包在掌心,指尖交握处,传来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虽然这会儿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听到四面八方的唢呐声恭贺声,瞧不见外头的情形,这一刻,齐楚楚却觉得心中不再慌乱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接下来只要跟着身边的这个人,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 宽敞的正厅之中,厅堂的正上方位置是两把紫檀木太师椅。 左边坐着的是威远侯爷,虽然早已年过半百,精神却很好,鬓边也只见零星银丝,模样清瘦挺拔,同老夫人容貌有四五分相似,想必年轻时也曾是一表人才。不过侯爷容貌虽然像老夫人,性格却是和老夫人大不一样。 即使今日是小儿子严青成婚的大好日子,他也没有露出太多笑容,只是面上瞧着没平日里那样严肃了。 外人要是看到这位不苟言笑的侯爷,便能知道,严青冷冰冰的性子是从哪儿来的了。没法子,侯夫人早逝,严青一生下来,几乎就没什么机会得到母亲的关爱,侯爷对他的影响比较大,养成这幅冷淡性子也不算稀奇。 右边太师椅上坐着的是程氏,程氏模样本就生的妩媚动人,这会儿更是为了不给宝贝女儿丢面子,特特地打扮一新,穿了身荔枝红素面花鸟纹褙子,一头青丝高高地挽成朝云髻,露出一张明媚标致的脸,柳眉细细,笑意盈盈,瞧着哪像新娘的母亲,倒像是二十来岁的新婚妇人。 因着严青镇国大将军的身份,今儿个前来恭贺的,倒有不少朝中臣子。 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莫过于当今圣上的四子——静王殿下,还有另一位闲散亲王——景阳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幼弟。 静王殿下平日和严青关系不错,又算是威远侯府的姻亲,今日过来观礼,也不算什么稀罕之事。至于这位景阳王,则是因为同侯爷交好,才会来凑这个热闹。 程氏端坐在堂上,眼见相貌俊朗的新郎官扶着女儿进来,见到女儿一身大红色龙凤纹喜服,娉娉婷婷地站在下头,一时间不由得热泪盈眶。 当年得知夫君不幸染病去世的时候,她只以为孤儿寡母的,将来必然是要拖累女儿的婚事了,又哪里敢妄想,女儿会嫁给这样一位才貌出众的青年。 这一切,说不定是死去的夫君,在天上保佑她们母女三人吧。只可惜,女儿新婚的日子,却不能让他亲眼见着了。 程氏一时间触动不已,从袖中掏出块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湿痕。今儿个是女儿的大好日子,她可不能流眼泪。 程氏正收了帕子,堪堪压下了心中的情绪,隐约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这边,她虽然平日里不怎么见外人,但这种感觉还是比较敏锐的。不由稍稍转过头,朝着那视线的来源瞧去。这一瞧之下,却什么都没看见。 那方向坐着的,分明只有那位景阳王,可景阳王正和身边的静王殿下小声说话,又怎么会朝着她这边看呢? 程氏暗暗摇了摇头,心忖方才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便将这一遭抛在了脑后,收了心思,唇角向上弯起,露出一个柔和温婉的笑,目光专注地看向女儿和严青。 —— 齐楚楚随着严青跨过门槛,往前走了一段路,察觉到他的脚步停下来,心中便知道应该是到了正厅,下面要开始正式行礼了。 过了片刻,耳边听得司仪的高声唱诵声,“吉时已到。” 伴随着那阵声音落下,她只觉得心跳似乎也急促了些,这一刻过去,她就是真的嫁人了。嫁给身边这个,或许对她不算喜欢的男人。 明明一开始,她的目标之中,并没有包括这个人。 即使因为三番两次地救命之恩,她心中曾经有过触动,但她深知,这样的一个人,不是她可以妄想的。 可万万没想到,因为一系列的阴差阳错,最后居然误打误撞地嫁给了他。 不过,要不是因为他那个毛病,这桩婚事应该也轮不到自己了吧…… 这一刻,齐楚楚愉悦地眯了眯眼睛,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庆幸来? 庆幸这位未来的夫君,有这种不能外传的隐疾…… 要不然,她又怎么能嫁给他呢? —— 不管她心中如何思索,行礼已经开始了。全福娘子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完成交拜的仪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随着最后一句礼成的落下,周围人的道喜声恭贺声,喜庆欢腾的声音充满了整个主厅,宾客们簇拥着一对新人,往新房方向而去。 —— 贴了喜字的花窗之外,四个青年走在一处,正笑着说什么。 其中一位面容尤其俊朗的公子,摇了摇手中的乌木折扇,勾起一边唇角,笑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待会儿大家听我指示。” 这位不是旁人,正是上次那位曾来“相亲”过的石公子。 石公子瞥了一眼新房那边,哼了一声。 上次亏自己好心刺激他看清真心,却被这厮毫不留情地坑了一把,害的他好长时间没能去找他家美人。差点让美人以为他喜新厌旧了,这梁子可是结大了! 哼,这次还不趁着他大婚之日,连本带利地坑回来! —— “来来来,严兄,我再敬你一杯,贺你新婚之喜。” 石大公子笑嘻嘻地走过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伸过来勾住严青的肩膀。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即使是严青,几杯酒下肚,脸上表情也不如以往那样冷若冰霜了,或许是被大红色的喜服衬托的,冷峻的眉眼间竟隐约有了几许温柔之色。 严青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他,这人怎么瞧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伸手接过那杯酒,放在唇边停了一下,轻轻嗅了嗅,并无什么不妥。 “怎么,严兄还怕我在酒中下毒不成?”石大公子见他不喝,撇了撇嘴,哼哼地抱怨道。 那倒是,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做出下毒这种事,而且这酒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今儿个又是好日子,这种敬酒他自然不会拒绝,严青眉梢微扬,一仰脖,将那杯酒灌了下去。 —— 不同于一般新娘子的忐忑不安,齐楚楚坐在喜床上,心中平静的很,就是稍微有些困。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就是床上多了个人分被子罢了,她也不认床,应该可以适应的很好的。 只不过,都这么会儿了,那边敬酒的人还没有结束吗? 等他回来了,自己才能睡下啊。 齐楚楚一只手伸到盖头底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眼皮一直往下,困得都有些睁不开了。 齐楚楚努力眨了眨眼,没维持住多久的清醒,就又开始打哈欠。 —— 不知道这么来来回回了多久,终于听得门外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是玉书那丫头。 “将军,您终于回来啦。” 齐楚楚困得有些听不清了,似乎听到他答应了一声,然后门就被推开了,一阵浓重的酒气顺着大开的门扑面而来,搅得她困意都醒了一两分,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这是得喝了多少酒啊?该不是醉的都忘了回新房吧? 上次和他在戏园子撞破路明珠那一回,他好像也是喝了酒。 看不出他,这人居然是个爱喝酒的…… 齐楚楚抿了抿唇,这习惯可算不上好,以后,可得好好劝他节制些才是。 —— 其实,严青这一回倒还真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要不是石某人伙同几个人拉着他不停敬酒,他也不至于拖到这个点才回来。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还好他酒量好,神智还算清醒。缓步走到床边,取了搁在案上的如意称,唇角上扬,眸中微亮,上前挑开盖住了佳人容颜的碍事喜帕。 喜帕落地,盈盈红烛的映衬下,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白皙容颜,弯弯的柳眉,水汽朦胧的杏眼,红润诱人的娇美唇瓣。 暧昧的烛光之下,佳人眼眸微微上抬,目光期待地看向他,红唇轻启,声音柔婉动人,搅得人心头酥酥麻麻。 “将军,咱们早些歇息吧。” 第71章 城12.08更新 此时已接近晌午时分,天上那明晃晃的大火炉慢悠悠移到了半空中间,热气腾腾地炙烤着神州大地,似乎要将这繁华京都烧制成一道可口的美味佳肴,好做成那位老天爷的下酒菜享用。【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碧波湖上湖心岛的花林子里头,一时之间寂寂无声,只有凉风拂面,吹得落花满地,馨香一片。 那些正坐在花间树下,锦衣华服谈兴正欢的贵妇人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望着突然到来的这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太子,一个个精心保养的姣好容颜上都露出了错愕和懊悔的神情,只恨不得这会儿就带着自家闺女赶紧告病退下。 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子,竟是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古怪态度,也算世间罕见了。不知道的,兴许要以为这些夫人们今儿个是遇着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历朝历代,有哪个朝中官员不想将自家闺女许给太子殿下的。即使高攀不上太子妃之位,只得个侧妃良娣的名号,及至新皇登基,那也是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家族也能借此得势兴盛。 而且太子殿下顾承今年虽不过十三的年纪,容貌又并不粗鄙丑陋,反倒生的龙章凤姿,继承了先皇后举世无双的好模样。就算是不看他如今的皇子身份,只将他放在京城名门世家公子哥里头,那也是个极其拔尖出挑的少年郎。 世家贵族这些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们,在闲暇之余,也都是私底下翻看过一两本话本册子的。书中那些个俊俏小生和千金小姐才子佳人的缠绵故事,看的她们可是艳羡不已。哪家姑娘不想像话本子里似的,觅得这样一位俊俏风流的如意郎君,修的百年好合呢。 石榴树下几位穿着或绯红或碧玉夏衫的闺秀们,羞涩地捏着手中帕子,娇娇怯怯地看向这位太子,偷偷儿打量着这个模样出众的少年郎,却是没注意到自家娘亲脸上那懊悔之色。 其实这样的翩翩佳公子,要是做自家女婿各府夫人们哪里会不喜欢呢。怪只怪,先皇后去的太早了些。连带着太子殿下的运道,也坎坷了许多。 如今朝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谁人不知这位太子殿下的位置坐的虚着呢。这也就怨不得各府夫人们宁愿把自家闺女嫁给普通的世家贵胄,也不愿和这位储君沾上半点儿姻亲关系了。 俗话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深宫之中更是如此。 自打先皇后去了,皇帝政事繁忙,一个月与小太子不过见上两回,也说不上几句话,本就淡薄的父子亲情愈发消失的无影踪了。 这些年来,后宫之位虽一直空悬着,掌管后宫的权利却是落在了淑妃手中。 这位淑妃娘娘如今圣眷正隆,由她所出的三皇子自小聪慧过人,颇受天子宠爱。甚至近日以来天子亲自悉心监督三皇子功课学业,这可是当年太子殿下都不曾享受过的恩宠。 朝堂之上天子对这位少年储君的不满也颇显端倪,屡次借题发挥斥责于他,隐约已有废长立幼之意。只因着几位老臣子的顽固直谏,这位天子思及嫡长不可废之祖训,终究不好公然违抗,方才暂且容忍了下来。 现如今三皇子一派势力一天天壮大了起来,淑妃娘家一族又颇得皇上倚重,三皇子党早已不将这位名存实亡的储君放在了眼里。 那些朝中大臣们个个儿在官场混迹多年,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大多是会见风使舵的狡猾老狐狸。眼见着这位储君的位置岌岌可危,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因而大多数都私下叮嘱过自家夫人,切莫和太子一派扯上关系。 与其同那位不得君心的太子结亲,倒不如替女儿选一门簪缨世家嫁过去,在朝中维持个不偏不倚的态度,还来得稳妥保险一些。 总比有朝一日三皇子上位,他们身为太子姻亲反到落得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要强。 因着这层缘故,就选女婿一事而言,太子殿下再怎么俊朗不凡,在众夫人心中还比不过林家那两位公子哥呢。 尽管在场的夫人们心中基本都是这么个想法,但是面子上谁也不敢对这位年少的太子殿下不敬。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位太子殿下还没被废呢,想要治她们的无礼之罪也不过就一句话的事儿。 这些个脸上恭恭敬敬,心中却思绪万千的夫人们只好携了自家女儿过来,一一拜见太子。都低着头暗暗祷告着,这位太子殿下自身姿容出众,定然是看不上自家“资质平庸”的闺女吧。 所幸太子殿下不过略略扫了一眼,那双冰凉凉的眸子毫无波动,俊朗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淡漠神情,似乎对这些个贵女并没有什么兴趣。 几个忐忑不安的夫人们倒是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可夫人们旁边,正偷偷抬眼,看到太子无动于衷表情的几位闺秀,都难免暗暗神伤。只恨自己没能生的再美貌一些,叫那双深邃迷人的眼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太子顾承伸出手,白皙如玉的手腕往上轻抬了抬,免了一众女眷们的请安。 花林子里之前的欢声笑语都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林间连绵不绝的蝉鸣声。 人到齐了,这赏花宴也开始了。 长公主早已命人于花林空地处备下酒席,太子轻拂衣摆在首位坐下,各府女眷也纷纷入席落座。 清香四溢落英缤纷的林子里,众人坐于花间,把酒宴饮,赏花赋诗,慢慢儿林间气氛又松快了些。 一身常服的太子殿下握了琉璃杯,浅斟漫饮之际,也被长公主带动着,同夫人闺秀们赋诗作乐,一时间那周身的冰冷气息也散去几分。 众人瞧着这位天人之姿的俊朗少年,忍不住默默扼腕叹息。奈何这位在朝中如履薄冰的太子大家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不过这宴上还有两位青年才俊呢,瞧两人模样也是十分不错的。 想到这一点,这些个锦衣华服的夫人们心思又活动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随侍太子左右的林昭和傅明深两人。 当然其中更多人,还是在看傅尚书长子傅明深。眼前这位安国公府的傅公子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剑眉星目,更令人惊叹的是,他才不到弱冠年纪,便轻松拿下了今年科举一甲的第三名。 如今这京城中,年少风流的那几个世家公子哥儿,大多都满肚子草包不学无术,活脱脱一堆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这位傅探花满腹才华品性良善。 然而要说比傅探花文采略高一筹的,几乎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了,世家贵女们现在正是爱慕光鲜容貌的年纪,又怎么会看得上那些个鸡皮鹤发之人呢。 于是乎,这位出生名门世家为人又谦和有礼的少年探花郎,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京城各府夫人眼中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了。 文墨并不出众的林昭跟这位年少博学的探花郎站在一处,相形之下就逊色了许多。 林昭今儿个是刚从武馆请假回来,还穿着那一身练功的青色粗布衣衫。站在傅明深这锦衣绣袍的公子哥身边,就像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大老粗,自然也不怎么招那些小姑娘喜欢了。 他从小就是个不爱习文只爱练武的,常年与那起子武馆教头和粗莽大汉混在一处儿,看着难免就少了几分世家夫人们喜欢的文雅风度。 其实他身材高大,即使一身粗布衣衫仍然气质卓绝。样貌又随了长公主,五官长得极好,就是近些日子在外奔波脸晒得黑了些,再好的五官也被埋没在那偏黑的面皮中。小姑娘们往常看惯了面若白玉的公子哥儿,一时之间哪里欣赏得来这等英武的男儿气概。 不过有位武将世家的夫人还是火眼金睛,眼光颇毒辣的。她可不同于自家那不懂事的闺女,一见便知这位林家二公子是个好的。 这位林二公子看着性格直爽率真,又出身勋贵世家,家教自然是好的。何况林府家中也没有那些子乌七八糟的妻妾之争,自家女儿若是嫁了过去,以后必然是个享清福的好命。 且这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比起那些个弱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可是妙处多多。至于其中不可言说的精妙处,等到自家女儿嫁做人妇,自然就能领会了,到时候说不得要感激她这个做娘亲的哩。 这位满腹学识的傅公子好是好,可这么多人惦记着呢,她们府上不过是三品武将,只怕也争不过那些权势富贵之家。这么想下来,这位夫人越看林昭越是喜欢,就等着待会儿宴会结束,与长公主私下提一提了。 林昭却是不知道他此刻已经荣幸地成为某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他这会儿正一心一意记挂着安家大姑娘呢。 傅明深看他那呆傻模样就猜出来了,之前已经将他拉到僻静处悄悄斥责了一顿。林昭也深知方才实在唐突轻浮,此刻努力克制收敛了些,再也不敢直直愣愣地盯着安大姑娘瞧了,就怕留下点不好的印象被佳人厌弃。岂不知在安大姑娘心中,他早就被默默定了死罪。 第72章 城12.08更新 烛火摇曳,红色的轻纱帐幔飘飘荡荡,掩住了一室旖旎。(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绣着鸳鸯戏水纹样的枕帕之上,乌鸦鸦的如墨青丝四散开来,铺了满床满枕,床帐之内似乎都弥散着一阵幽幽的发香。 暖融融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纱帐,照在枕上那张巴掌大的瓷白小脸上,不施脂米分的清丽容颜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暧昧色泽,白玉般的肌肤绯红似霞,眼角眉梢都带着撩人的春=意。 ———— 那作恶的唇还在继续,尤嫌这把火烧的不够旺似的,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或深或浅的斑驳印记。 引得那窈窕有致的妩媚身子轻轻拧动,似要逃离,又似要忍不住地向上迎合。不知是难受还是舒=爽难耐,那双盈盈秋波中氤氲着浅浅的水光,又亮又媚,青涩中带着几分娇=媚动人。 色泽诱=人的红唇微微张开,不住地发出细细地喘=息声响。 那人温软的唇=舌所到之处,仿佛在冰雪之上点燃了一把火,又烫又热,烫的好似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 “啊……” 低低的惊呼声又娇又媚,还带着一点儿婉转上扬的尾音。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陡然从脊梁骨窜上来,激得那不堪一握的纤腰猛地向上拱起,洁白贝齿窘迫地咬住下唇,才忍住了呼之欲出的嘤=咛声。 那张瓷白如玉的俏脸飞上阵阵红霞,一双眼中满是羞意,细密长睫如轻盈的羽翅般不停颤动。 绣着嫩黄色花儿的贴身小衣被唇舌润=湿,浅樱处被轻轻地厮磨着、舔=吻啃=咬着,好像那是什么好吃的美味珍馐,叫他忍不住一品再品、一尝再尝。 向上抬起的纤腰,却是将那柔软之处更深的送入滚=烫的唇舌中,下一刻,男人唇齿间的动作愈发放肆了几分。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顺着肩颈处一路下滑,蜻蜓点水般抚过柔嫩的细白肌肤,带起一阵阵细微地战栗。 指腹贴着小=衣内的肌肤亲密地滑入,粗糙指尖忽地捏住另一边的柔软顶端,时轻时重,轻=拢=慢=捻。 ———— “唔……” 细长的手指紧紧遮住红唇,不让那喉间的声音泄露一分半点。 急促火烫的呼吸和喘息声响却是无法遮掩。 下一刻,埋首于柔软处的男人抬起眼来,平日里冷清如霜的眸子沾染了情yu,深幽的墨色瞳仁中,仿佛燃了一把火苗,愈烧愈旺。 见少女一双波光盈盈的杏眸正羞窘地望着他,绯红的眼角眉梢却满是春=意,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懵懂渴求,男人英挺的眉微微上扬,恶劣地叼着那柔软之处,舌尖如羽毛般极轻地扫过娇=嫩的顶=端,果然,感觉怀中的娇软身子轻轻一颤,媚色勾人。 男人唇角微勾,目光再次落下,那本就薄透的衣料被浸润得几乎透明,半隐半现地透出殷红色泽,瞧着越发地艳丽了。 —— 齐楚楚只觉得身上又热又渴,像是不受自己掌控了,竟是在这种亲密之中酸软了腰肢,一时间又羞又恼,不由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也太坏了,怎么能……怎么能故意那样…… 可惜她的眸光又软又媚,根本起不到任何示威的作用,水眸娇软无力、泪光点点,倒像是在故意勾人犯罪。 这样的不满自然没有奏效,那只修长的手反而顺着温软滑腻的肌肤,往更深处抚摸下去…… —— 齐楚楚难耐地动了动,半眯着的眸中满是媚色,闪过一丝狡黠。 纤细白皙的手指不再捂着唇,转而向下,生涩地抚上男人劲瘦的腰间,故意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亲昵地摩挲。 没了手的遮挡,细而轻柔的吟哦声从嗓子眼一点点渗出来,又娇又柔,像是在人心上轻轻挠了一下,有点儿痒,又有点儿酥。 下一刻,齐楚楚只觉得手指下的劲瘦窄腰猛地绷紧了几分,男人的呼吸声,也越发急促灼烫了。 齐楚楚眯了眯眼睛,很是满意地勾起红润的唇角。 哼,让他刚才那样欺负人…… 她也试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严青闷哼一声,一把握住在腰间四处点火的柔荑。 这傻丫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本来就忍得很艰难了,怕她伤着了才这么慢慢来,她却偏偏又火上浇油,撩拨得他恨不能马上进入正题。 此刻揉捏着那香软的小手,却又忽然生了些别的旖旎心思。 —— 男人眸色深幽,胸膛起伏地愈发剧烈了些,牵引着她柔软的小手,顺着绷紧的腰间一路滑下去,按在早已应的发烫的某处。 齐楚楚没料到他会这样无耻,低低地惊呼一声,涨红着脸就要收回手。 此刻却哪里还收的回去,被人强硬地按在那个地方,手被他的大掌包裹着一同握了上去。 指尖碰到那微微发烫的物事时,齐楚楚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粗=重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又带着点儿舒爽之意,连同那狰=狞的物事都在她掌心跳了跳,像是在跟她愉快地打招呼似的。 然后那只温热结实的大掌,居然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很是自然地上=下=动了起来。 ———— 齐楚楚一时间羞的无地自容,眼睛闭的紧紧的,连细长的睫毛都黏在了一起。仿佛只要不亲眼见到,就能假装没有碰到那东西。可是虽然隔了一层布料,手中那种微微跳动的触感,却是不容忽视的。 她刚刚是脑子进水了吗,怎么会傻了吧唧地想到去调戏他。调戏不成,反倒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还是掉下去就爬不起来的那种深坑。 “娘子摸的可还满意?”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贴着她的耳蜗,带着点儿濡湿的气息,一直传到了心底。 齐楚楚早已是被他手上的动作闹得满脸红晕,只恨不能没有这只手,这会儿听得这无耻的话,水光潋滟的杏眸恨恨地嗔了他一眼。 换来的却是男人的低笑声,英挺的眉眼温柔动人,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带着几分促狭之色。 ———— 平日里不爱笑的人,此刻忽然展颜而笑,格外的俊朗动人。 他模样本就生的英俊,身材又颀长劲瘦,在这气息纠缠的床榻之间,便更增添了一分蛊惑人心的迷人魅力。 齐楚楚心中剧烈地跳了跳,目光凝住了,一时间没舍得移开眼。 就连那人再次将唇瓣紧紧地贴上来,她也没有躲开。 —— 锦被之下,坚硬和柔软的身躯火热地纠缠在一处,肌肤厮磨着肌肤,唇舌拥吻着。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一路向下,抚上那娇软之处,或轻或重地揉弄着。 少女白净的小脸微微向后仰着,露出细白的脖子,鬓边发间早已是细汗淋漓,红润微肿的唇瓣不自觉地半张着,发出一阵销=魂蚀=骨的轻哼声。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微湿润,男人黑眸眯了眯,握着那早已压抑许久的物事,缓缓地送了进去。 “唔……” 异物陡然入侵,齐楚楚难受地皱了皱眉,缩了缩身子,就要慌张地往后退。 细细的腰肢却被有力的大手卡住了,不容得半分拒绝,反而握着她的纤腰,往上迎合。 痛楚之意一分一分地强烈了起来,强烈的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从中间劈成两半。 —— 齐楚楚一双眼红彤彤地看向那人,眸中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委屈之意,因为痛楚的厉害,长睫上挂着几滴泪珠儿,万分可怜地摇了摇头。 这幅可怜的模样没能让他停下来,反而是刺得越发深了。 白皙的手腕无力地捶打着那越来越贴近的精=壮胸膛,却没能成功地推开,少女红润的唇瓣早已被咬出一条深痕,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响,“好痛……不要……” 他之前不是说,有什么可以直说的吗,她现在好痛,可不可以停下来。 可是下一刻,齐楚楚身子猛地一僵,柔韧的腰肢被大手紧紧的圈住,只觉得那东西彻底地尽数没入,一阵阵汹涌的痛意刹那间席卷而来,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劈开了。 痛的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骗子,这个大骗子! —————————————— 第73章 城12.08更新 烛光之下,晶亮的泪珠一滴一滴,顺着细腻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打在大红色的鸳鸯枕帕上,浸出一片氤氲的湿痕。 枕帕之上,少女温婉秀丽的眉心紧紧地蹙着,细白修长的脖颈痛苦地向上仰起,一双泪光朦胧的眼睁得大大的,直直地望着头顶的那微微拂动的红纱帐幔。 她用力地咬着下唇,试图努力忍住那种酸楚难过的情绪,可即使这样,还是没能控制住鼻间冒出的细细抽噎声。 那个地方的痛意越来越强烈,窄小柔软的某处被粗=暴地撑开,一直深入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柔软的入口处被堵得满满当当,再也无法容纳一丝多余的缝隙。 紧密相连的那儿又痛又胀,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那个可怕的东西狠狠地撑裂了。 —— 少女蜷缩着白净柔软的窈窕身躯,细长手指死死地揪住床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啜泣着,不断地往头顶的方向挪去,试图逃离腰间铁钳般的牢牢桎梏,还有那儿可怕的粗暴酷刑。 伴随着细细的抽噎声响和用力逃离的动作,相连之处微微退出寸许,娇软之处控制不住地收合了几下,细嫩的地方一下一下地吞噬着那个微微跳动的狰=狞之物,严丝合缝地紧紧含住,像是有些舍不得,又像是贪心不足,恨不能将之彻底吞下。 这一瞬间,男人下u一紧,幽深的黑眸猛地暗了下来,好似暴风雨前夕的沉沉暮色,挺拔的鼻梁动了动,手掌狠力地掐住那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急促迅速地喘着粗气,咬着牙,狠狠地闷哼了一声。 被那柔软的nei壁紧紧绞着,埋在其中的狰=狞之物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竟是又胀大了一圈,将那本就撑到极限的地方又撑开一分。 齐楚楚吃痛之下,彻底哭出声来。 修剪整洁的米分白指甲狠狠地掐入那人结实劲瘦的肩臂之中,泄愤似的抓住一道道深痕,再也顾不得什么隐忍,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出来,瘦削莹润的肩颈和皎白的eng盈之处也随着哭声不住地起伏。 “呜……你出去……出去……” 那低低的哭声听着极为可怜,偏偏声音又柔又细,这般婉转乞求时,分明带着点儿不自知的缱绻媚=意。 握着纤腰的大手猛地紧了紧,男人劲瘦有力的腰缓缓地向后退了两分,又轻又柔地碾磨着细嫩之处。 感觉那物从里面退开了些,齐楚楚心下一松,以为他是同意了,抽泣声也小了两分。 然而下一刻,男人劲瘦的腰陡然往前一挺,那好不容易退出寸许的狰狞之物,猛地往柔软湿润的深处狠狠戳去…… 刚刚才放下心的少女“呀”地痛叫了一声,疼痛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滑下,乍然受惊的柔软之处往回猛地收缩了一下,将含=着的那物越绞越紧,细细密密地如藤蔓般缠绞着,叫那物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卡在正中动弹不得。 男人挂着薄汗的精=壮ing膛急促地起伏了一下,狠狠地喘着粗气,压抑住此刻箭在弦上的动作,微微低下头去。 柔软的唇凑上那满是泪痕的小脸,伸出温热的舌尖,轻轻扫过还挂着泪珠儿的细密长睫,亲了亲那双不住颤动的紧闭眼眸,温柔万分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男人薄唇含住那小巧嫣红的耳垂,紧紧地贴在她耳边,一边啃咬着那近乎透明的耳垂,一边沙哑着声音哄诱道,“乖,放松点,让我进去。” —— 进去…… 他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还想要怎么进去? 而且她现在都已经这么痛的哭出来求他了,这人怎么能那样残忍,还要什么再进来?再进来,她岂不是要痛的昏过去了。 齐楚楚低泣着咬着下唇,一颗心好似落到了油锅里,焦灼不安,紧张万分,身子绷得紧紧的,连带着那里也牢牢地咬住。 齐楚楚打定了注意不让他得逞,因此这会儿,不仅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放松,反而不顾痛楚,一合一合地缠的愈发紧密了。 —— 严青倒抽了一口凉气,下u剧烈地收了收,埋在温软深处的某物狠狠跳动了几下,几乎差一点,就要缴械而亡。 这丫头,分明是什么都不懂,可这无意之中地懵懂动作,简直让人欲=生欲=死。 偏偏她一点儿都不自觉,只顾着痛意了,竟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男人俊逸的眉头紧紧皱着,明明他仔细研究过那画册子,特地照着上面慢慢来,这丫头先前那样喜欢,怎么到了这一步,就痛成了这样。 下一瞬,男人眸光眯了眯,薄唇吻上那鲜红欲滴的姣好唇瓣,伸出舌尖,热切地纠缠住丁香软舌,不住地吮吸舔吻着。 果然,少女那双戒备万分的杏眸慢慢松懈下来,唇舌交缠间,眸中染上几分迷蒙水意。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滑到下面,揉弄着浅樱处,轻轻地打着旋儿,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顶端轻拢慢捻,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渐渐地放松了些,紧紧箍住的那儿,也不再绞着不放了,反而润出一点儿浅浅湿意。 男人俊朗的眉梢愉悦地上扬,沉沉的眸中带出几分笑意,趁着她放松的这一刻,有力的腰肢轻轻地动了动,细细地摩挲感受着内里的柔=嫩,舒=爽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渐渐得以通行。 几进几出之间,方才刻意压制的动作不知不觉也狂放了起来,那物沉醉于那□□之处,愈发激动了几分,狠狠地戳刺了一下。 感受到异样,方才还迷迷糊糊放松了身体的人,一下子如同惊弓之鸟,痛感重新席卷而来,剧烈地收紧了几下。 这一次,自制力极强的某人终于没能控制住,面上神情一僵,劲瘦的腰猛地往前一挺,狠狠地抵住那娇=嫩之处,彻彻底底地全部ie了出来。 —— 齐楚楚身子哆嗦了一下,忽然感到有什么微烫的东西,一股又一股,连续不断地狠狠打在深处敏=感之地。她咬着唇,轻轻喘了一下,只觉得那最深处的地方,被那微热的液体连续不断地浇灌之下,渐渐泛上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 之前狰=狞的某物已经ruan了下来,退出去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那小小的地方被浇灌的满满当当,哪里承接的住这样多的东西,湿=润=滑=腻的白色=浊=液顺着微微张开的小缝yin靡流下来,将身=下浸湿了一大块。 烛光映照之下,严青望着那诱=人的地方还在不断流出的东西,脸色颇有些难看。 新婚之夜,他居然……就这么交代了…… 都还没真正开始……就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简直是奇耻大辱! —— 齐楚楚压下身体深处那一点儿酥麻的感觉,让她疼痛的东西终于全身而退,她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那羞=人的地方,被灌得满满地,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什么。想到方才最后那一下,齐楚楚面色绯红,只觉得越发的难为情了,忍着下=身难言的疼痛,撑着胳膊就要坐起来。 “做什么?”严青回过神来,见她要起身,低声问道。 齐楚楚咬着唇看了他一眼,“我想去洗一下”。 严青抿着唇,目光扫了一眼那娇软之处,难怪她一直在喊痛,不过是这么几下,入口处已经有些红肿,微微往外翻着,露出细细的嫩=肉,沾染着乳=白的□□,有种难以言喻地yin靡=香=艳。 男人喉头动了动,胸口上下起伏喘着气,可下面的物事,却是没有半点儿反应。怎么会这样……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绝对不可能这般。 齐楚楚回了话,却见严青久久没有反应,俊眉紧皱,脸色很是难看,还紧紧地盯着软软的那儿,神情中似乎颇有些抑郁。 她眸光转了转,忽然想到以前小时候无意中听来的荤=话,那女人骂男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没几下就交代了,一点儿滋味也没有。 那时候她是听不懂,可经过方才这一遭,她好像忽然明白了。 齐楚楚脸红地想,他方才好像……就属于那种没几下的?要不然……她也不能这么快解脱。 咦,原来,老夫人跟她说的不行……是指这种? 看来老夫人果真没有坑她,是她自己理解错了。 其实,原本出嫁的前一日,应当是娘亲给她讲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偏偏娘亲十分不好意思细声细气说不清,当时她想着严青反正是个不行的,只觉得这事儿知道跟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以至于如今,对这种事儿,她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今儿个算是知道了,那事……简直跟上刑似的,太疼了!他不行正好,十分合她心意! —— 齐楚楚抬头,见他神色中竟有几分落寞之意,也是,这种事儿好像对男人而言,算一种隐疾了?也难怪他心情这般低落了。 齐楚楚想了想,咬住下唇,忍住几分不好意思,细嫩光洁的藕臂靠过去,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背,红润的唇瓣贴近他耳边,吐气如兰。 “将军,你的事儿老夫人都告诉我了,就算你那个不行……其实也没关系的。” 严青怔了一下,目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眼中的那一抹同情之色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不行? 祖母都告诉了她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楚楚说完,脸颊飞上一抹红霞,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又继续好心地宽慰道,“你别太在意,其实……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眨巴着眼睛,生怕他不相信似的,很是真诚地重复了一遍,“真的。” 严青简直都要气笑了,不行……她居然还觉得还挺好的! 这丫头是有多怕那事儿,居然恨不能他这个夫君真的不行才好! 第74章 城12.08更新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 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第75章 城12.08更新 锦绣院正厅之中。 老夫人有些疲乏地靠在椅背上坐了半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眉目间闪过几分忧虑。 片刻之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朝着大丫鬟冬荷招了招手,让她靠上前来,附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冬荷听闻那句话,先是微微怔愣了一下,待得反应过来,颊边微红,点了点头。 “好了,你先下去吧。” 老夫人有些心不在焉,倒没有注意到她这半点异样。 将事情吩咐完,老夫人挥了挥手,让冬荷退了下去,独自一人留在屋子里,拧着眉头,望着窗外香气四溢的桂花树,兀自陷入了沉思。 —— 阿青那件事,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是个法子,要是送过去的补药能起作用的话,那倒还好。 可要是依旧没什么效用的话,总要请个大夫来好好诊治诊治吧,悄悄到底是为什么就不能行了,说不定有机会治好呢? 她知道,这种毛病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哎,就连她也没想到,自家孙儿会出了这种毛病,明明看着那样英武健朗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会撞上这样的不幸呢? 可这事儿,也由不得她不承认了。 现在实情都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了,洞房花烛夜都没能圆房,如果不是阿青有毛病,还能因为什么呢…… 总不能是因为楚丫头不愿意吧?这个猜测,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了。 —— 这终究是是关乎他和楚丫头一生的幸福,总不能一直讳疾忌医啊。 更何况,这两人如果始终不能圆房的话,她的乖曾孙和乖曾孙女岂不是没有指望了。 哎,听说以形补形,但愿那十全大补汤能够起到作用吧。 要是实在不行…… 只能让楚丫头好好劝劝阿青,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仔细瞧瞧这毛病。 一个看不好,那就请上十个八个,不管怎样,也不能就一直置之不理。 这京城遍地是大夫,保不准就有人知道什么偏方,也许能治好这毛病了。 就算一时之间治不好,耗上个七年八年,一点点儿来,每日用汤药进补着,总能慢慢有所好转吧。 老夫人心中想着这事儿,片刻之前的惆怅终于略微消散了几分,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 齐楚楚走出锦绣院没多远,转了个弯,走到游廊之处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怔了怔,脚步也顿了一下。 两步远的地方,一身暗红色窄袖长衫的男人站在回廊之下,身量颀长,英俊挺拔,侧脸轮廓分明,犹如工匠手中精雕细琢的美玉,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 男人微微眯起眸子,望着不远处的假山湖景。 廊下挂着一只聒噪的鹦鹉,正不住地叽里呱啦叫唤着。 不过这聒噪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他兀自望着湖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楚楚瞧见他,心中稍微有点儿奇怪,老夫人不是让他回去了么,他怎么还在这里? 齐楚楚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男人却已经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身来,清清冷冷的黑眸慢慢扫了她一眼,薄唇微不可见地朝上勾了勾,“走吧。” 恩? 齐楚楚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 下一刻,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伸过来,将她柔软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牵着她往两人住的院子而去。 齐楚楚被他一拉,险些趔趄了一下,只好被动地跟着他往前走。 她一边努力跟上他的步子,一边悄悄瞥了眼两人亲密交握的双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刚才,不会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吧? —— 这念头一出,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严青这样冷淡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细心体贴,特地在这儿候着她……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为什么会一直守在这儿呢,而且一见到她来,就拉着她一起离开了。 似乎想来想去,都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能够解释了。 —— 可是为什么呢? 齐楚楚皱了皱秀气的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之意。 他们两人都很清楚,这次的成婚,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互相凑合罢了。 她嫁给严青,只是为了逃开官府的强制婚配。 而严青娶她,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不可告人的隐疾打一个掩护。毕竟,要是这隐疾一直治不好,他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 她们两人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又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恋人,关系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严青根本没必要特地在这儿等着自己啊,而且这也不像他以往的冷淡性格。 齐楚楚抿了抿唇,乌黑的瞳仁滴溜溜地转了转,扫了一眼他冷峻的侧脸,忽然生出一个还算靠谱的想法。 难不成,他担心老夫人向自己打听他那方面的事儿? 所以守在这儿等着她过来问话不成? —— 想到这个,齐楚楚面上微热,耳根也有些发烧,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瞬间通红一片。 其实老夫人刚才倒没问什么,就稍微隐晦地问了一下两人昨晚相处的如何。 大约是早知道了严青的事,老夫人的语气之中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齐楚楚当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说了句挺好的,就这么敷衍了过去。 —— 不过她心中还是颇有些困惑的。 昨天他们那样,算是圆房了呢,还是没圆房呢? 要说圆房……可她好像根本没有落红…… 听说圆房的话,女儿家一般会有落红的,可她并没有。 可是要说没圆房的话,昨天他那个物事都……都那样a进去了……还留了那么多的东西在里面…… 所以又好像是已经圆房了? —— 齐楚楚心中跳了跳,一时之间颇有些摇摆不定,抬起一双水灵灵的清亮杏眸,飞快地瞥了一眼严青。 昨天那个地方被弄得黏糊糊的,她本来是很不舒服要清洗的,可后来严青去浴房端水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困的厉害,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重的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然而,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却意外地发现,那隐秘之处,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痕迹,明显已经被仔仔细细地清洗过了。 至于是谁清洗的,她又没有传说中的夜游症,自然不可能是她睡着的时候自己起来清洗的。 那么,好像就只剩下身边的这个人了。 —— 齐楚楚凝眉仔细回忆了一下,眸子忽然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 昨晚那香甜的梦境之中,似乎确实有什么细长的东西进进=出出过,她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着,被那东西弄得,竟然还觉出一阵酥麻的快意来,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舒服地低声哼出来。 虽然那东西全是他弄出来的,让他收拾也不为过,可齐楚楚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伸到里面替她清洗…… 想到那一幕,仿佛有一股热意从身体内迅速地冲了上来,那张瓷白的小脸上瞬间红的好似能滴下血来,挽着新妇发髻的脑袋低低埋了下去,细密的长睫不住地颤抖着,就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也有些不自在地往回收了收。 ——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男人宽大的手掌收拢了一下,将她的手包裹得更加紧密了。 男人侧过头来,黑眸落在她低垂的小脸上,只见如玉的肌肤绯红似霞,平添了一丝妩媚和艳丽之色,卷翘的长睫还在轻轻颤抖着,泄露了主人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一双冷淡的俊眉微微上挑,眯起的眸中露出几分愉悦之色。 这丫头,昨天那样勾人的事都做了,现在居然连牵个手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反应是不是稍微迟钝了些? 男人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分兴味盎然。 不过,她现在这样子有点儿傻,难得没有了平日里的狡猾和精明,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 第76章 |城12.08更新 齐楚楚一路都在想着,要是待会儿他问起来的话,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种私密的事儿,就算是最亲的祖母,他应该也不会太愿意泄露出去。 虽然两个人只是凑合着搭伙过日子,可要是没什么意外出现的话,她下半辈子都要和这个人一起生活了,齐楚楚当然也不愿意让他丢了面子。 所以之前在老夫人那儿的时候,对于昨晚的事儿,虽然大约明白是什么状况,她也并没有透露。 不过严青现在特地在这里等她,大概是以为她会跟老夫人私下交流什么? —— 齐楚楚暗暗思忖,可不能让他有这种误会。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通,最终决定,不管他等会儿问什么,她都要努力表一番衷心,保证绝不会跟旁人透露只言片语。 虽然这事儿是他的问题,但要是说出去的话,其实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啊,只会惹人闲话罢了,她怎么会傻到那样多嘴多舌。 就这么着,齐楚楚七七八八地想了一路,一直到两个人都走回住的院子,严青却什么都没有问。 咦?齐楚楚皱着眉,心中稍微有些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猜错了不成? 那这么说,他在那回廊之下站了那么久,就真的只是特意等着她一起回来? —— 齐楚楚咬了咬唇,不知怎么的,心头竟滑过一丝甜甜的暖意。 老夫人对她一向很好,又不至于刁难她,严青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的,可他却偏偏不动声色地等了。 其实她本来还以为,严青曾经撞见过她一些不好的事儿,又见过她哭哭啼啼地缠着严嘉礼不肯取消婚事的模样,就算不对她心生反感,应该态度也不会有多好。 就算他没有那毛病,两个人最多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夫妻罢了。 可是,从昨天成婚一直到今天的情形来看,严青对她似乎还挺好的。 昨天他替睡着的自己清理身体,方才又特地在回廊之下等自己回去。 就算齐楚楚反应再迟钝,也能从他这些一举一动之中,察觉到某种细致的关怀。 齐楚楚悄悄瞥了一眼他英俊的侧脸,感觉手背上传来那人掌心的温度,暖暖的很舒服。那双明净水亮的眸子弯了弯,红润的唇瓣也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 她原本对这桩婚事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借着这桩婚事解决掉自己的麻烦罢了,并不曾奢望太多。 可是现在,这桩有名无实的婚事,似乎又有了些新的转机。 要是可以的话,齐楚楚当然愿意和他处理好关系。 既然他都主动往前走了一步,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试着配合一下。 齐楚楚眨了眨眼睛,抿着唇,柔软的指尖轻轻勾了勾,试探性地回握住男人的手掌。 察觉到那软软的指尖握住他,严青略微低下头,瞧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唇边逸出一分愉悦地笑意来,将那只手握得又紧了一分。 —— 两人进了院子,走到主屋的石阶处,正要抬步上去,严青无意中扫了一眼那花格窗上尚未揭下的喜字,眸光凝了一瞬,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皱着俊朗的眉头,停下脚步。 男人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沉声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先进去吧。” 难道还真被老夫人说中了,果然是大忙人,今儿明明是休婚假的日子,居然还有事儿要办? 齐楚楚心中稍微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将手从他温热的掌心抽了出来。 严青手中落空,指腹有些不舍地摩挲了一下手掌间残留的温软感觉,心中一时有些空落落的,他掩饰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遗憾神色,转身朝着院子外走去。 —— 不过他才走出两步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带着几许温柔之意,搅得人心头都柔软一片。 那声音轻轻道,“你早些回来,我等你一起用晚饭。” 严青转过头来,扫了一眼笑容明媚的齐楚楚,唇角微微上扬,眸中略过一抹温柔之色,简简 单单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 难怪民间有俗语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 这种有人在家守候的温馨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久违的暖意来。 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间占地极大的院子里,除了几个丫鬟小厮之外,并无其他人了。整个院子虽然打理的很干净,但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严青又是个冷淡的性子,不喜太多仆人伺候,这偌大的院子,便闲的空荡地有些冷清。 虽然祖母很疼爱他,他也会经常去锦绣院请安问好。 可是日常的起居生活还是在自己院子这边,每每回到了院子,都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察觉不 出一丝人味来。 —— 上一次有人在这屋里等他,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呢。 严青回忆了半晌,忽而心中暗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管那些个做什么呢。 他只需要知道,以后这寂寥空阔的院子中,总会有这样一个人,会不辞寒暑地守候着他,为他留一盏暖灯,陪着他共进晚餐。 有了她在,这些平凡的琐事,似乎都变得动人了几分。 严青眯了眯眸子,目光落在少女那张娇美的瓷白小脸上,红润润的唇瓣微微上翘着,乌溜溜的眸子正温柔地看着他,带着藏不住的期盼和笑意。 他心中微动,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上,手指抚摸着那雪白软滑肌肤的美好感觉,好似缎子一般柔滑细腻,叫人一旦沾上,就再也舍不得放开手。 回忆起那烛火摇曳中,大红的锦被上窈窕有致的雪白身子,在他细密的亲吻之下渐渐泛上绯红,呈现出一片媚人模样,男人眸光深幽了几分,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涌至下=腹处的燥热之意勉强压了下去,转过头去,脚步迅速地离开了院子。 —— 酉时三刻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仆人将院子里四处的灯都点亮了。 微微的暮色之中,院子里高大的树梢都已经被暗影悄悄覆盖住,这里的院落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正=厅之中,红木八仙桌的一边,坐着一个身穿红色海棠纹妆花裙的女子,挽着妇人发髻,面上却还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稚气,一双秀美的柳眉轻轻蹙着,时不时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眺望一二。 玉书从门口走进来,凑近她身边,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劝道, “姑娘,将军这时候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您先用了饭吧,可别饿坏了身子。” 她们姑娘平日里一般刚到酉时就用过晚饭了,几乎没有等过这么久的,听人说一直饿着可是容易饿出毛病的。 齐楚楚摇了摇头,她都说好了要等着他回来一起吃饭的,自然不好自己先吃。 而且她这会儿也不饿,便坐着桌子旁边,索性等着他一起回俩了,再吩咐厨房那边上菜。 只不过,他不是答应了会早些回来的吗,怎么都这个时间了,却还没有任何讯息。 —— 正想着这事儿,忽听得外头有脚步声慢慢传来,齐楚楚心中一喜,站起身来,准备去出门迎接。 来人却是快了一步,走到主厅之中,朝着齐楚楚微微鞠了一躬,将手中的红漆描金托盘放在了红木八方桌上。 那托盘之中,正中央放着一个瓷白色的罐子,正微微冒着热气,还散发出一股不算好闻的味道。 见到不是等候的那人,齐楚楚目光微微一怔,眸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她很快地调整好情绪,唇边露出一个浅笑,扫了一眼那红漆描金托盘上的罐子,奇怪地问道。 “冬荷姑娘这是?” 穿着一身豆青色褙子的冬荷躬了躬身,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柔柔的笑,打量了一眼齐楚楚,轻声回道。 “这是老夫人吩咐人熬的补汤,特地送过来给将军补身子的。” 补身子? 齐楚楚皱了皱眉,严青身体强健,无病无痛的,又不是什么缠绵病榻之人,无缘无故地,哪里需要喝这种大补药。 老夫人特地送这个过来,怕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给严青补那方面? 想到昨晚那可怕的东西插=进来带来的剧烈痛意,恍惚之间,那种铺天盖地的痛楚仿佛又席卷而来,齐楚楚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颤。 第77章 城12.08更新 想到那事儿,齐楚楚面色白了白,因着猜出了那药的用途,这会儿闻着那有些古怪的味道,只觉得好一阵不舒服。 可这到底是老夫人特地送来的,她自然不能拒绝。 齐楚楚压下心中的那股别扭,唇角稍微勾起一点儿,点点头,轻声道,“劳烦冬荷姑娘特意跑这一趟了。” “二夫人太过客气了,这本是奴婢当做的。” 冬荷略略抬起眼,目光掠过齐楚楚唇边笑意,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怎么瞧都带着一丝儿勉强。 冬荷那双细长的眼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想着老夫人来之前的吩咐,又仔细叮嘱道, “老夫人交代了,这汤药二夫人千万记得让将军服下。” —— 齐楚楚面上微热,她确实动了别的心思,大概是不自觉流露出来一点儿,竟然被这眼尖的丫鬟瞧出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明媚的脸上绽出笑容,声音有意放轻松了些,“好,等将军回来了我便同他说。还请冬荷姑娘回去的时候,替我向祖母她老人家道声谢。” “是,二夫人。” 冬荷应了一声,轻轻鞠了一躬,“老夫人那边怕是还有事,奴婢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出了屋子,往锦绣院那边回去了。 —— 冬荷走后,齐楚楚瞥了一眼那细白瓷的药盅,一时颇有些头疼,只觉得满屋子都是一股怪怪的药味。 她在凳子上坐着想了会儿,还是皱眉招了玉书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一句话。 玉书闻言,歪过头,有些犹豫地看着她,“姑娘,可这是老夫人送过来的,要不还是给将军留……” 话还没说完,齐楚楚已经斜了她一眼,迅速截断了她的话,“别说了,你快拿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倒了。” 留什么留,万一这药真的起了效果怎么办…… “可是……” 玉书还是有些纠结,这东西不是说是老夫人送过来的补药么,那应当是老夫人对于将军的一片心意才对啊,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珍稀的药材,这么倒掉了,多可惜啊。 不过好奇怪,为什么自家姑娘看到这补药,就好像跟看到什么□□似的,避之唯恐不及呢? 她还来不及想通其中的关窍,已经被自家姑娘在肩上轻轻推了一把,“别可是了,快去!” 齐楚楚心中暗忖,再不去,等他回来了,可就没法子倒了。 “好吧。”玉书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就将那盛着瓷白色药盅的托盘端起来。 谁知她刚走了几步,忽然听的外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喧哗声。 —— 下一刻,齐楚楚只听得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人推了开来,穿着暗红色窄袖长衫的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因着天色不早,回廊下悬着的一盏盏大红灯笼已点亮了,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暖黄的光从打开的门缝处照进来,在素锦织花地毯上投出模糊的长长影子,仿佛屋子里都染上了一阵融融暖意。 严青一踏进门,闻着屋子里的一股药材的味道,英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目光落在玉书端着的托盘之上。 玉书正要端着东西出去,这会儿见到他回来,感觉严青的视线落在那药盅子上,只觉得手上的托盘一下子沉重起来,眸光也不自在地往旁边闪躲了一下。 —— “你回来了,快用晚饭吧。” 齐楚楚从凳子上站起身,笑着迎上前招呼,不着痕迹地挡在玉书前面,遮住了那托盘上的东西。 齐楚楚一边拉着严青在桌边落座,一边微微转头,朝着玉书吩咐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得了这话,玉书松了一大口气,脚步急急地朝着门边走去。 她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却听得有人沉声命令道,“等一下” 玉书脚步一顿,捏着托盘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了,紧张地转过身来。 —— 严青搁下手中茶杯,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身边之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旁边人红润的樱唇虽然微微上扬着,唇角的笑意却是僵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男人沉静的眸光闪过一抹兴味,扭头看了眼门口的玉书,声音很冷静,却似乎又带着点儿好 奇。 “她手上端的是什么?” —— 听得这话,齐楚楚一颗心猛地跳了跳,细婉的眉目低垂,长长的睫毛密密实实,遮住了略显慌张的双眸。 下一刻,她抬起头来看向严青,洁白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还是回了句,“那是祖母派人送来的药。” “哦,是什么药?”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很有兴趣,颇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祖母究竟送了什么药过来,才会惹得她这般情态,他这会儿还真有些好奇了。 —— 严青正等着她回话,却见少女那双明净的眸子悄悄扫了他一眼,似乎带着点儿小心翼翼,又似乎带着点儿同情神色。 她支支吾吾了一下,贴近严青身边,红唇几乎贴在男人耳边,贴近的犹如情人耳语一般低声说了句话。 那温热湿润的气息轻飘飘地绕在他耳间,带着一丝女儿家的独特馨香,男人黑眸深幽了几分,微微偏过头,巧合似的,让红润柔嫩的唇瓣正好温柔地擦过他的侧脸,带来一阵酥=软的痒意。 齐楚楚正说着话呢,没防着她这么一遭,感觉唇上传来的异样感觉,赶紧往后退了点儿,悄悄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 —— 严青眯了眯眸子,正心中愉悦着,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唇边的笑意未散,冷清的俊脸却是一下子就黑了。 她刚刚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贴在耳边的柔软嗓音又轻又缓,好似羽毛在心上轻轻挠过,叫人心里痒痒的。 可是说出来的那句话,却着实不怎么动听。 “祖母说是……特地给将军补身子的药。” 那娇软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小的听不见了,好像担心他再一次受到的打击似的。 严青越想越觉得气闷得慌。 特地补身子…… 他无病无痛,还能补什么身子…… —— 严青下意识地皱眉看去,果然,齐楚楚这会儿望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两分同情,三分安慰。 一时之间只觉得憋屈不已,当时他倒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偏偏想到这么个法子,让她这 样误会至深! 明明自己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补药,也可以让她很满意! 只不过,既然是祖母特地给他送的补药,她这会儿让玉书拿出去做什么? 方才要是他不问,这药就这么被送走了吧。 男人眸光定定地落在她姣好的秀美侧脸上,唇角勾起一点儿了然的笑意。 这丫头……难道是想故意让他继续“不行”不成? 为了自己舒服快活,就故意扔掉这补药,让他一直彻底地不行下去,这丫头心眼也忒坏了…… —— 男人冷淡的俊眉微微上挑,看向那瓷白的药盅,忽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既是祖母特地送过来的,那我先喝了药再用饭罢。” 说着,竟是要亲自起身去那托盘里取药盅来喝。 齐楚楚心中一慌,纤细的手指紧紧拽住他的衣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柔声解释道。 “那药有些凉了,还是让玉书先拿下去热一热,待会儿用完饭再喝吧。” 严青却没理会她的话,只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转而看向玉书,沉声道,“将那药放过来,你出去外面候着,没吩咐不要进来。” 玉书看了眼满心不愿的自家姑娘,一时纠结不定,终究还是扛不住严青那吓人的威压,将那托盘放回桌上,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 雕花木门被轻轻合上,两人都没说话,屋子里一时之间静悄悄的,鼻息之间,尽是那股略带腥气的药味。 眼看着严青要拿那药盅,齐楚楚费力挣开他的手,站起身往前探了探,指尖够到了那瓷白色的药盅。 “你先坐着,我来吧。” 她一时心急,动作也迅猛了些,上半身向前倾得厉害,她今日穿的衣料甚是贴合身体曲线,胸=前丰=盈轻轻晃动着,柔软的腰肢向下塌陷,圆润的tun儿微微向后翘起,越发显得腰肢纤细,手可盈握。 严青眯了眯眼,深邃的眸光暗了暗,早没了心思去同她挣那个药盅,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只想将那娇软柔=媚的杨柳腰牢牢握在掌中。 齐楚楚两手够到那瓷白色的药盅,正要将那东西端起来,不知怎么的,手中一个打滑,“哎呀”一声,药盅整个倾翻在桌上,里头的大补药泼了个干干净净。 这下子,这药可是彻底没了。 那张明艳小脸上露出一分偷偷的满意神情,嫣红的唇角微微上翘,细白的手掌抵住桌面,轻松地往后方坐下去。 下一刻,她往后坐的动作猛地一滞,腰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掌用力卡住了她的腰。 与此同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紧紧贴在她身后,正慢慢变得火=烫起来,硬=硬地抵住了她。 第78章 城12.08更新 窗子外头已经暗了下来,屋内点燃了几只红烛,将室内映出一片融融暖意。 漆面光滑的桌边,少女窈窕有致的上身微微向前屈着,盈盈不堪一握的柔软腰肢被人牢牢地握在掌中。 男人俊逸的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分志在必得的笑容,轻轻俯下身来,宽厚结实的胸膛紧紧地贴住那纤细柔软的后背,将她整个人都捞在了自己怀中。 随着两人身体亲密相依,那东西的距离又近了几分,紧紧地抵住那向后翘起的丰=盈=tun=肉,有些控制不住地往前蹭动了几下。 —— 热度随着那暧昧相贴的地方,清晰又窘迫地传了过来。齐楚楚心中一凛,那又硬又热的东西,她昨天不止见过……甚至还……亲手摸过,此刻哪里还能不明白是什么。 齐楚楚万分痛苦地咬着唇,心中又是不解又是懊恼,怎么会这样,那药明明已经被她全部倒光了,根本就没让他碰到一滴,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而且昨晚他第一次之后,明明就再也不行了,这会儿居然又好好地“站”起来了。 难道说,老夫人送的补药药效这样强大,不止喝了有用,就算只是闻到一点儿,也会起反应不成? 这药的药效……未免也太强大了些? 他现在这种样子,难道是想要像昨天晚上一样……强行将东西弄进来…… 想起昨晚的事儿,那张明艳的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仿佛隐秘之处几乎被撑破的痛感又席卷而来。 瘦削的肩头控制不住地收了收,细软腰肢胡乱地挣动了几下,便要从那灼热的地方逃离开去。 —— 可此时哪里还逃得开。 已经送入虎口的猎物,又哪里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那只大手密不透风地握住纤腰,将散发着馨香的鲜美猎物强硬地往怀中又送了送。 挣扎之中,丰=润=挺=翘的臀不自在地左右摆动了几下,柔滑的衣料来来回回摩擦过兴致昂=扬的某物。 抵住的那物猛地跳了跳,竟是顺着这阵挣扎,直接向下动了动,滑进紧闭的纤长美腿之间,顺势一下子挤了进去。 被那温暖柔软的地方一下子jia住,男人闷哼一声,低低地喘着气,狠狠地前后动了几下。 那物愈发灼=热=坚=硬了几分,齐楚楚只觉得腿=间被剧烈地摩擦着,那轻薄贴身的衣料被磨的发烫,似乎下一刻要被那东西狠狠地擦破。 腿间传来一阵麻麻的奇怪感觉,被他来来回回的动作弄得又烫又热,齐楚楚难受地扭了扭身子,只想逃开这种万分奇怪的状况。 下一刻,男人压抑的喘息声越发大了,修长的手指抚着那纤细的腰肢,隔着薄薄的衣料不住地摩挲,微烫的薄唇贴在她耳边,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又带着几分压抑和克制,“乖,别乱动,这次不会痛的。” —— 这话一出,被男人抱在怀中的齐楚楚身子一僵,心中不满至极。 这话明显就是诓人的! 上次虽然一下子就结束了,可那东西擦进去的时候,明明痛的她都落下泪来了,她印象还深刻着!怎么可能这次就不痛了! 除非……除非那东西能够变小很多,她才会不痛…… 可,可从此刻腿=间感受到的那物来看,根本就没有丝毫变小的痕迹! 就算她对这事儿了解不多,他也不能将她当成傻子似的敷衍啊! —— 齐楚楚眸光微抬,瞥了一眼桌上倾翻的药盅,侧过头,声音有些僵硬地建议道, “将军,不如我们先用饭……唔……” 话还没说完,微启的红唇已经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男人发烫的唇含住她,贪婪地啃咬着那丰=润的唇瓣,灵活火烫的舌顺着微启的檀口长驱直入,一一扫过齐整的洁白贝齿,划过柔嫩的上颚,纠缠住温暖柔软的舌尖,好似饿了许多年的恶狼,贪婪热烈地吮吸着蜜=液,恨不能将那丁香软舌吞入腹中似的。 唇舌交缠间,时不时发出一阵啧啧的暧昧水声。 齐楚楚被迫半仰着头,承受着这一阵来势汹汹的亲吻,那唇舌的力度太过霸道,吮吸地她呼吸都跟不上来,胸前丰=盈之处不住的上下起伏,小巧鼻间也逸出细细的喘息声响,一双清澈的乌黑眸子早已是水汽朦胧,一片氤氲。 纠缠了好一阵,齐楚楚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细白的手指按住他握在腰间的手指,嗓子眼冒出几声难耐的轻哼声响。 下一瞬间,强行闯入腿=间的那物愈发激动起来,控制不住地跳了跳,似乎又胀大几分,竟是隔着衣料,紧紧地往上蹭了蹭,抵住了那闭合的隐秘之处,来来回回地迅速摩擦起来。 那东西一来一去,顶部若有似无地滑过那娇=嫩=隐=秘之地,时重时轻,带来一阵似痒似舒服的怪异感觉,齐楚楚屏住气,修长双腿绷紧了些,将那物夹得越发紧了。 —— “唔……嗯……” 伴随着那来回抽=动的频率,又娇又媚的声音猛地蹦了出来。 往日里显得清纯干净的杏眼,此时早已是水光潋滟,妩媚动人。 少女茫茫然地仰着头,酥=软无力地半靠在男人怀中,嫣红的檀口微张,晶亮的银丝顺着唇边落下,小巧透明的耳垂被人含在唇中贪婪地玩弄着。 薄薄的衣衫早已半褪,顺着大开的领口向下看去,光洁细腻的锁骨之下,素白的细绫小衣紧紧包裹着丰=盈=娇=软的两团,玉色肌肤若隐若现,隔着素白的衣料,隐约可见顶端的淡淡浅樱。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已经伸了进去,将那雪白的柔软拢在了掌心。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不住地将那雪白揉捏出各式各样的形状,时不时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恶意地拧住那挺起的浅樱,引得怀中人一阵阵轻颤,咬着唇发出低低的柔媚呻=吟声。 男人手上动作未停,湿润微烫的气息同时落在那细白脖颈上,顺着那细腻之处不停地向下吮吸亲吻着,在白净的肌肤上刻下一个个浅红的烙印。 另一只手,却是顺着那纤细的腰线,不着痕迹地慢慢往下滑。 —— 异物刺入的感觉,激得齐楚楚清醒了几分,她不自在地往回缩了缩身子,那细长的东西却是入了更深了些,那粗糙的指尖还带着点冰冰凉凉的东西,旋转按压着,似乎是将什么东西涂到了里面。 少女细嫩的脖子难耐的仰了仰,脸颊涨红,不舒服地收缩了一下,只觉得那东西涂上去有点 儿痒,柔婉的声音也有些喘, “嗯……你做什么……” 男人贴近她耳边,低哑着嗓音道,“涂点让你不痛的药膏。” 她太怕疼了,上次那一回,直接两下就绞得他缴械投降了。 要是每一次都这样神速,他还真有些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如她所愿,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 齐楚楚迷迷糊糊地,只觉得有些想不通,什么东西能让她不痛? 没等她想明白,那擦在里头的药膏很快就温软融化了,渐渐泛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似乎从身体里渗了出来,叫嚣渴求着什么东西似的。 齐楚楚在他怀中难受的扭了扭身子,只觉得一阵火烫的感觉从那儿升了上来,身上也热热的,只觉得仅剩的里衣都烫的厉害,恨不能全都除个干干净净才好。 她扯了扯小衣,那娇nen之处不由自主地张合着,轻轻吞=吐着修长手指,里面越来越痒,越来越润=湿,带来一阵空虚的感觉。 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粗暴地闯进来,提前做好准备似的。 她靠在男人胸前,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地摆了摆头,乌黑青丝微微晃动着,灵巧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缓解这样的难受,只能发出了似渴望似痛苦的低泣声响。 —— 衣衫飘飘落落,男人温热的唇舌顺着那白净细嫩的肌肤一点点亲吻着,那血脉喷张的东西早已压抑不住,感受着手指间传来的湿润水泽,还有那饥=渴的地方一下一下地收合着,男人眸光深幽了几分,喉头动了动,终于再也不用苦苦压制,抽出被绞的水淋淋的指尖,将等待已久的物事一点点地cha进那娇软之处。 “嗯……” 齐楚楚难受地皱了皱眉,虽然准备的已经够充分了,可陡然从手指换成这个,那地方还是一时无法适应,行进了一半儿,就被紧紧卡在了中间,上不去下不来。 严青心中一紧,差点以为又要像上次那样,被她弄得缴械投降了。 —— 还好,过了一会儿,正迷糊的人不舒服地哼了哼,竟是主动往后迎,无师自通地将那物事往里吞=进了一截,还不满足地轻轻晃了晃。 严青哪里还能忍得住,紧紧掐住那勾人的纤腰,腰间使力,成功地尽数没入,狠狠地挞=伐起来。 下一刻,一阵娇=软的低=吟声响起,好似得到糖果的小孩,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满足。 静谧的屋内,只听得*撞击的挞=伐声,yin靡的水声,少女细细的娇=喘=声,还有男人难以压抑的粗重鼻息。 第79章 城12.08更新 此时已接近晌午时分,天上那明晃晃的大火炉慢悠悠移到了半空中间,热气腾腾地炙烤着神州大地,似乎要将这繁华京都烧制成一道可口的美味佳肴,好做成那位老天爷的下酒菜享用。 碧波湖上湖心岛的花林子里头,一时之间寂寂无声,只有凉风拂面,吹得落花满地,馨香一片。 那些正坐在花间树下,锦衣华服谈兴正欢的贵妇人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望着突然到来的这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太子,一个个精心保养的姣好容颜上都露出了错愕和懊悔的神情,只恨不得这会儿就带着自家闺女赶紧告病退下。 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子,竟是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古怪态度,也算世间罕见了。不知道的,兴许要以为这些夫人们今儿个是遇着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历朝历代,有哪个朝中官员不想将自家闺女许给太子殿下的。即使高攀不上太子妃之位,只得个侧妃良娣的名号,及至新皇登基,那也是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家族也能借此得势兴盛。 而且太子殿下顾承今年虽不过十三的年纪,容貌又并不粗鄙丑陋,反倒生的龙章凤姿,继承了先皇后举世无双的好模样。就算是不看他如今的皇子身份,只将他放在京城名门世家公子哥里头,那也是个极其拔尖出挑的少年郎。 世家贵族这些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们,在闲暇之余,也都是私底下翻看过一两本话本册子的。书中那些个俊俏小生和千金小姐才子佳人的缠绵故事,看的她们可是艳羡不已。哪家姑娘不想像话本子里似的,觅得这样一位俊俏风流的如意郎君,修的百年好合呢。 石榴树下几位穿着或绯红或碧玉夏衫的闺秀们,羞涩地捏着手中帕子,娇娇怯怯地看向这位太子,偷偷儿打量着这个模样出众的少年郎,却是没注意到自家娘亲脸上那懊悔之色。 其实这样的翩翩佳公子,要是做自家女婿各府夫人们哪里会不喜欢呢。怪只怪,先皇后去的太早了些。连带着太子殿下的运道,也坎坷了许多。 如今朝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谁人不知这位太子殿下的位置坐的虚着呢。这也就怨不得各府夫人们宁愿把自家闺女嫁给普通的世家贵胄,也不愿和这位储君沾上半点儿姻亲关系了。 俗话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深宫之中更是如此。 自打先皇后去了,皇帝政事繁忙,一个月与小太子不过见上两回,也说不上几句话,本就淡薄的父子亲情愈发消失的无影踪了。 这些年来,后宫之位虽一直空悬着,掌管后宫的权利却是落在了淑妃手中。 这位淑妃娘娘如今圣眷正隆,由她所出的三皇子自小聪慧过人,颇受天子宠爱。甚至近日以来天子亲自悉心监督三皇子功课学业,这可是当年太子殿下都不曾享受过的恩宠。 朝堂之上天子对这位少年储君的不满也颇显端倪,屡次借题发挥斥责于他,隐约已有废长立幼之意。只因着几位老臣子的顽固直谏,这位天子思及嫡长不可废之祖训,终究不好公然违抗,方才暂且容忍了下来。 现如今三皇子一派势力一天天壮大了起来,淑妃娘家一族又颇得皇上倚重,三皇子党早已不将这位名存实亡的储君放在了眼里。 那些朝中大臣们个个儿在官场混迹多年,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大多是会见风使舵的狡猾老狐狸。眼见着这位储君的位置岌岌可危,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因而大多数都私下叮嘱过自家夫人,切莫和太子一派扯上关系。 与其同那位不得君心的太子结亲,倒不如替女儿选一门簪缨世家嫁过去,在朝中维持个不偏不倚的态度,还来得稳妥保险一些。 总比有朝一日三皇子上位,他们身为太子姻亲反到落得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要强。 因着这层缘故,就选女婿一事而言,太子殿下再怎么俊朗不凡,在众夫人心中还比不过林家那两位公子哥呢。 尽管在场的夫人们心中基本都是这么个想法,但是面子上谁也不敢对这位年少的太子殿下不敬。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位太子殿下还没被废呢,想要治她们的无礼之罪也不过就一句话的事儿。 这些个脸上恭恭敬敬,心中却思绪万千的夫人们只好携了自家女儿过来,一一拜见太子。都低着头暗暗祷告着,这位太子殿下自身姿容出众,定然是看不上自家“资质平庸”的闺女吧。 所幸太子殿下不过略略扫了一眼,那双冰凉凉的眸子毫无波动,俊朗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淡漠神情,似乎对这些个贵女并没有什么兴趣。 几个忐忑不安的夫人们倒是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可夫人们旁边,正偷偷抬眼,看到太子无动于衷表情的几位闺秀,都难免暗暗神伤。只恨自己没能生的再美貌一些,叫那双深邃迷人的眼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太子顾承伸出手,白皙如玉的手腕往上轻抬了抬,免了一众女眷们的请安。 花林子里之前的欢声笑语都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林间连绵不绝的蝉鸣声。 人到齐了,这赏花宴也开始了。 长公主早已命人于花林空地处备下酒席,太子轻拂衣摆在首位坐下,各府女眷也纷纷入席落座。 清香四溢落英缤纷的林子里,众人坐于花间,把酒宴饮,赏花赋诗,慢慢儿林间气氛又松快了些。 一身常服的太子殿下握了琉璃杯,浅斟漫饮之际,也被长公主带动着,同夫人闺秀们赋诗作乐,一时间那周身的冰冷气息也散去几分。 众人瞧着这位天人之姿的俊朗少年,忍不住默默扼腕叹息。奈何这位在朝中如履薄冰的太子大家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不过这宴上还有两位青年才俊呢,瞧两人模样也是十分不错的。 想到这一点,这些个锦衣华服的夫人们心思又活动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随侍太子左右的林昭和傅明深两人。 当然其中更多人,还是在看傅尚书长子傅明深。眼前这位安国公府的傅公子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剑眉星目,更令人惊叹的是,他才不到弱冠年纪,便轻松拿下了今年科举一甲的第三名。 如今这京城中,年少风流的那几个世家公子哥儿,大多都满肚子草包不学无术,活脱脱一堆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这位傅探花满腹才华品性良善。 然而要说比傅探花文采略高一筹的,几乎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了,世家贵女们现在正是爱慕光鲜容貌的年纪,又怎么会看得上那些个鸡皮鹤发之人呢。 于是乎,这位出生名门世家为人又谦和有礼的少年探花郎,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京城各府夫人眼中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了。 文墨并不出众的林昭跟这位年少博学的探花郎站在一处,相形之下就逊色了许多。 林昭今儿个是刚从武馆请假回来,还穿着那一身练功的青色粗布衣衫。站在傅明深这锦衣绣袍的公子哥身边,就像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大老粗,自然也不怎么招那些小姑娘喜欢了。 他从小就是个不爱习文只爱练武的,常年与那起子武馆教头和粗莽大汉混在一处儿,看着难免就少了几分世家夫人们喜欢的文雅风度。 其实他身材高大,即使一身粗布衣衫仍然气质卓绝。样貌又随了长公主,五官长得极好,就是近些日子在外奔波脸晒得黑了些,再好的五官也被埋没在那偏黑的面皮中。小姑娘们往常看惯了面若白玉的公子哥儿,一时之间哪里欣赏得来这等英武的男儿气概。 不过有位武将世家的夫人还是火眼金睛,眼光颇毒辣的。她可不同于自家那不懂事的闺女,一见便知这位林家二公子是个好的。 这位林二公子看着性格直爽率真,又出身勋贵世家,家教自然是好的。何况林府家中也没有那些子乌七八糟的妻妾之争,自家女儿若是嫁了过去,以后必然是个享清福的好命。 且这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比起那些个弱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可是妙处多多。至于其中不可言说的精妙处,等到自家女儿嫁做人妇,自然就能领会了,到时候说不得要感激她这个做娘亲的哩。 这位满腹学识的傅公子好是好,可这么多人惦记着呢,她们府上不过是三品武将,只怕也争不过那些权势富贵之家。这么想下来,这位夫人越看林昭越是喜欢,就等着待会儿宴会结束,与长公主私下提一提了。 林昭却是不知道他此刻已经荣幸地成为某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他这会儿正一心一意记挂着安家大姑娘呢。 傅明深看他那呆傻模样就猜出来了,之前已经将他拉到僻静处悄悄斥责了一顿。林昭也深知方才实在唐突轻浮,此刻努力克制收敛了些,再也不敢直直愣愣地盯着安大姑娘瞧了,就怕留下点不好的印象被佳人厌弃。岂不知在安大姑娘心中,他早就被默默定了死罪。 第80章 |城12.08更新 此时已接近晌午时分,天上那明晃晃的大火炉慢悠悠移到了半空中间,热气腾腾地炙烤着神州大地,似乎要将这繁华京都烧制成一道可口的美味佳肴,好做成那位老天爷的下酒菜享用。 碧波湖上湖心岛的花林子里头,一时之间寂寂无声,只有凉风拂面,吹得落花满地,馨香一片。 那些正坐在花间树下,锦衣华服谈兴正欢的贵妇人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望着突然到来的这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太子,一个个精心保养的姣好容颜上都露出了错愕和懊悔的神情,只恨不得这会儿就带着自家闺女赶紧告病退下。 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子,竟是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古怪态度,也算世间罕见了。不知道的,兴许要以为这些夫人们今儿个是遇着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历朝历代,有哪个朝中官员不想将自家闺女许给太子殿下的。即使高攀不上太子妃之位,只得个侧妃良娣的名号,及至新皇登基,那也是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家族也能借此得势兴盛。 而且太子殿下顾承今年虽不过十三的年纪,容貌又并不粗鄙丑陋,反倒生的龙章凤姿,继承了先皇后举世无双的好模样。就算是不看他如今的皇子身份,只将他放在京城名门世家公子哥里头,那也是个极其拔尖出挑的少年郎。 世家贵族这些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们,在闲暇之余,也都是私底下翻看过一两本话本册子的。书中那些个俊俏小生和千金小姐才子佳人的缠绵故事,看的她们可是艳羡不已。哪家姑娘不想像话本子里似的,觅得这样一位俊俏风流的如意郎君,修的百年好合呢。 石榴树下几位穿着或绯红或碧玉夏衫的闺秀们,羞涩地捏着手中帕子,娇娇怯怯地看向这位太子,偷偷儿打量着这个模样出众的少年郎,却是没注意到自家娘亲脸上那懊悔之色。 其实这样的翩翩佳公子,要是做自家女婿各府夫人们哪里会不喜欢呢。怪只怪,先皇后去的太早了些。连带着太子殿下的运道,也坎坷了许多。 如今朝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谁人不知这位太子殿下的位置坐的虚着呢。这也就怨不得各府夫人们宁愿把自家闺女嫁给普通的世家贵胄,也不愿和这位储君沾上半点儿姻亲关系了。 俗话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深宫之中更是如此。 自打先皇后去了,皇帝政事繁忙,一个月与小太子不过见上两回,也说不上几句话,本就淡薄的父子亲情愈发消失的无影踪了。 这些年来,后宫之位虽一直空悬着,掌管后宫的权利却是落在了淑妃手中。 这位淑妃娘娘如今圣眷正隆,由她所出的三皇子自小聪慧过人,颇受天子宠爱。甚至近日以来天子亲自悉心监督三皇子功课学业,这可是当年太子殿下都不曾享受过的恩宠。 朝堂之上天子对这位少年储君的不满也颇显端倪,屡次借题发挥斥责于他,隐约已有废长立幼之意。只因着几位老臣子的顽固直谏,这位天子思及嫡长不可废之祖训,终究不好公然违抗,方才暂且容忍了下来。 现如今三皇子一派势力一天天壮大了起来,淑妃娘家一族又颇得皇上倚重,三皇子党早已不将这位名存实亡的储君放在了眼里。 那些朝中大臣们个个儿在官场混迹多年,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大多是会见风使舵的狡猾老狐狸。眼见着这位储君的位置岌岌可危,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因而大多数都私下叮嘱过自家夫人,切莫和太子一派扯上关系。 与其同那位不得君心的太子结亲,倒不如替女儿选一门簪缨世家嫁过去,在朝中维持个不偏不倚的态度,还来得稳妥保险一些。 总比有朝一日三皇子上位,他们身为太子姻亲反到落得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要强。 因着这层缘故,就选女婿一事而言,太子殿下再怎么俊朗不凡,在众夫人心中还比不过林家那两位公子哥呢。 尽管在场的夫人们心中基本都是这么个想法,但是面子上谁也不敢对这位年少的太子殿下不敬。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位太子殿下还没被废呢,想要治她们的无礼之罪也不过就一句话的事儿。 这些个脸上恭恭敬敬,心中却思绪万千的夫人们只好携了自家女儿过来,一一拜见太子。都低着头暗暗祷告着,这位太子殿下自身姿容出众,定然是看不上自家“资质平庸”的闺女吧。 所幸太子殿下不过略略扫了一眼,那双冰凉凉的眸子毫无波动,俊朗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淡漠神情,似乎对这些个贵女并没有什么兴趣。 几个忐忑不安的夫人们倒是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可夫人们旁边,正偷偷抬眼,看到太子无动于衷表情的几位闺秀,都难免暗暗神伤。只恨自己没能生的再美貌一些,叫那双深邃迷人的眼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太子顾承伸出手,白皙如玉的手腕往上轻抬了抬,免了一众女眷们的请安。 花林子里之前的欢声笑语都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林间连绵不绝的蝉鸣声。 人到齐了,这赏花宴也开始了。 长公主早已命人于花林空地处备下酒席,太子轻拂衣摆在首位坐下,各府女眷也纷纷入席落座。 清香四溢落英缤纷的林子里,众人坐于花间,把酒宴饮,赏花赋诗,慢慢儿林间气氛又松快了些。 一身常服的太子殿下握了琉璃杯,浅斟漫饮之际,也被长公主带动着,同夫人闺秀们赋诗作乐,一时间那周身的冰冷气息也散去几分。 众人瞧着这位天人之姿的俊朗少年,忍不住默默扼腕叹息。奈何这位在朝中如履薄冰的太子大家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不过这宴上还有两位青年才俊呢,瞧两人模样也是十分不错的。 想到这一点,这些个锦衣华服的夫人们心思又活动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随侍太子左右的林昭和傅明深两人。 当然其中更多人,还是在看傅尚书长子傅明深。眼前这位安国公府的傅公子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剑眉星目,更令人惊叹的是,他才不到弱冠年纪,便轻松拿下了今年科举一甲的第三名。 如今这京城中,年少风流的那几个世家公子哥儿,大多都满肚子草包不学无术,活脱脱一堆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这位傅探花满腹才华品性良善。 然而要说比傅探花文采略高一筹的,几乎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了,世家贵女们现在正是爱慕光鲜容貌的年纪,又怎么会看得上那些个鸡皮鹤发之人呢。 于是乎,这位出生名门世家为人又谦和有礼的少年探花郎,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京城各府夫人眼中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了。 文墨并不出众的林昭跟这位年少博学的探花郎站在一处,相形之下就逊色了许多。 林昭今儿个是刚从武馆请假回来,还穿着那一身练功的青色粗布衣衫。站在傅明深这锦衣绣袍的公子哥身边,就像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大老粗,自然也不怎么招那些小姑娘喜欢了。 他从小就是个不爱习文只爱练武的,常年与那起子武馆教头和粗莽大汉混在一处儿,看着难免就少了几分世家夫人们喜欢的文雅风度。 其实他身材高大,即使一身粗布衣衫仍然气质卓绝。样貌又随了长公主,五官长得极好,就是近些日子在外奔波脸晒得黑了些,再好的五官也被埋没在那偏黑的面皮中。小姑娘们往常看惯了面若白玉的公子哥儿,一时之间哪里欣赏得来这等英武的男儿气概。 不过有位武将世家的夫人还是火眼金睛,眼光颇毒辣的。她可不同于自家那不懂事的闺女,一见便知这位林家二公子是个好的。 这位林二公子看着性格直爽率真,又出身勋贵世家,家教自然是好的。何况林府家中也没有那些子乌七八糟的妻妾之争,自家女儿若是嫁了过去,以后必然是个享清福的好命。 且这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比起那些个弱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可是妙处多多。至于其中不可言说的精妙处,等到自家女儿嫁做人妇,自然就能领会了,到时候说不得要感激她这个做娘亲的哩。 这位满腹学识的傅公子好是好,可这么多人惦记着呢,她们府上不过是三品武将,只怕也争不过那些权势富贵之家。这么想下来,这位夫人越看林昭越是喜欢,就等着待会儿宴会结束,与长公主私下提一提了。 林昭却是不知道他此刻已经荣幸地成为某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他这会儿正一心一意记挂着安家大姑娘呢。 傅明深看他那呆傻模样就猜出来了,之前已经将他拉到僻静处悄悄斥责了一顿。林昭也深知方才实在唐突轻浮,此刻努力克制收敛了些,再也不敢直直愣愣地盯着安大姑娘瞧了,就怕留下点不好的印象被佳人厌弃。岂不知在安大姑娘心中,他早就被默默定了死罪。 第81章 城12.08更新 防da章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从窗子往外头看天都黑了,床架子旁边点了一盏纱灯,透着暖意融融的光。 齐楚楚才一睁开眼,就见到母亲程氏坐在她床边,穿着身丁香色半成新褙子,正拿帕子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齐楚楚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没发出声音来。 倒是程氏这里察觉了,见她醒了,忙忙地用帕子擦干了泪,俯下身急急地问了句,“楚楚,你可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大约是睡太久了,她嗓子有些干涩,人也没什么力气,说不出话来,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程氏见她连话都说不来,那双和齐楚楚相似的杏眼中瞬间又盈满了泪水,捂着帕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 她模样生的好,虽然生了两个女儿,容貌却保养的很是年轻,同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差不多,即使哭起来的时候也瞧着美的很。 程氏这一生虽说夫君早亡,却也没吃过什么大苦头,以前在家有夫君护着,自从夫君不在了也有贴心的女儿护着,几乎没怎么操过什么心。 这几年,要不是有这么个大女儿护着,她同阿菱又怎么能在这偌大的侯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自从来了京城,这丫头就没生过病。这一回的病却是来势汹汹,眼看着平日里懂事的大女儿躺在床上,那人事不省的虚弱模样,真是把她给吓的魂都要没了。 —————— 齐楚楚见她眼睛肿肿的,只怕是哭了大半天了,心知自家娘亲就是这幅性子,也颇有些无奈,偏偏这会儿她又开不了口,只得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大丫鬟玉书。 玉书打小跟在她身边,见齐楚楚眼神就明白了过来,夫人这哭起来一向是个没完的,还得自个上去劝劝,要不然,只怕半天都不得歇。 她上前行了一礼,机灵地插嘴道,“夫人,姑娘这都一天没有进食了,这会儿怕是饿着了没力气,您别担心,我这就给姑娘盛碗粥来,垫垫肚子就好了。” 程氏正哭的伤心,这会儿听到玉书的话,也回过神来,看着床上大女儿虚弱的模样,确实得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她急急吩咐了两句。 “是是是,快去盛粥来。” —————— 玉书领命撩了帘子出去,外间的小炉子上早就用砂锅煨着小米粥,这会儿只等着姑娘醒过来了,就能盛上去。 玉书用调羹装了一小碗在青花瓷小碗里,用托盘送了进去。 程氏扶着齐楚楚半坐起来,让她靠在姜黄色大迎枕上,素白的手端过托盘里的瓷碗,一小勺一小勺喂给女儿。 喝完一碗粥,齐楚楚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见程氏依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齐楚楚头一歪,直接窝在了她怀中,侧身抱住了她的腰,撒娇道,“娘,我们好久没一起说话了,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程氏正心疼着她,哪有不答应的,自然点了点头,面上也松快了些,露出一点儿温柔的笑意。 —————— 晚间,丫鬟服侍着程氏梳洗了一番,就退下了。 齐楚楚窝在被子里,把头贴在她馨香的怀中,倒像是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妹妹还没出生,父亲总是霸着母亲不放,她又很想和母亲一起睡,经常洗完澡后溜到床上,跟粘人的膏药似的紧紧贴在母亲怀中,笑嘻嘻地欣赏父亲那一脸憋屈的表情。 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 她眼眶忍不住有些酸涩,要是父亲还在,她们就不必流落他乡,不必寄人篱下,不会被当作棋子,更不会发生那样屈辱的事…… 她好想回遥城,回到那个不大却充满着温馨的家…… 程氏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 —————— “楚楚……”程氏的声音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娘,怎么了?”齐楚楚从她怀中退开了一点儿,仰着头看向她。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暗,程氏小心翼翼打量了她一眼,嗫嚅道,“楚楚,你……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齐楚楚身子一僵,这件事她谁也没说,娘怎么会知道。 —————— 程氏瞧见女儿这幅模样,便知道十有*被自己猜中了,心中不由得一痛。 虽然她性子软和了些,但是对这个亲生女儿还是很了解的,大女儿在外面看着柔弱性子却是坚强的很,她昏迷不醒的时候,眼角红红的,分明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而且,她脖子下面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那些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看不出来,她这个过来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程氏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受,抱着她又哽咽地哭了起来,“楚楚……都怪娘没用,护不住你。” 齐楚楚只以为母亲猜出自己受委屈了,倒没想到那个上头去,忙缓声宽慰了几句。 “只是一点儿小事罢了,您别担心。” 见母亲的情绪颇不平静,生怕她到时候泄了话,齐楚楚话锋一转,正色道,“娘,您在外头可得守口如瓶,别露出什么端倪,免得让人以为我们对王府不敬。” 程氏抹着泪,讷讷地应了声。这种事儿,她自然打死了都不会往外讲。 —————— “楚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二姑娘严芷兰从外头慢慢走进来,关切地问道。 齐楚楚靠在迎枕上,放下手中的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兰妹妹来看我,今儿个好多了。” “楚姐姐没事就好。” 二姑娘走到她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悄悄把一个东西推了过去。 齐楚楚感觉到手心那东西硌得慌,不由奇怪地看向二姑娘。 二姑娘红着脸,声音小小的,“楚姐姐,这是二哥托我给你带过来的,说是你在屋里无聊的话,可以玩一玩这个解解闷。” 齐楚楚把掌心的东西拿到面前,只见那是一套极为精致小巧的鲁班锁。 这鲁班锁她早有耳闻,据说因为太过稀罕一直有价无市,她还只在书上见到过这东西。 齐楚楚握着那鲁班锁,心情也畅快了些,眉目中带着几分喜色,笑盈盈地道,“还请兰妹妹替我多谢二少爷”。 “没什么没什么,楚姐姐喜欢,二哥就很开心了。”二姑娘大着胆子,替自家二哥说了几句好话。要是二哥能将楚姐姐娶回去就好了。 ———— 二少爷严嘉礼和二姑娘严芷兰是同胞兄妹,都是卫姨娘所出。 不同于大少爷的顽劣散漫终日游手好闲,这位庶子出身的二少爷却是个极其上进的,不过弱冠之年,就已通过乡试考中了举人,是极少有的青年俊才。 这边厢齐楚楚听到二姑娘暗带调侃的话,不由嗔怒着轻轻推了她一把。 “对了楚姐姐,今儿早上问安的时候,祖母还问起你身子好些没,让小厨房给你炖燕窝粥补补身子呢。”二姑娘想起来这茬,顺口提了一句,祖母对楚姐姐可是真的心疼啊,她都有些羡慕了。 齐楚楚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她勉强地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 上次回来之后她就生病了,老夫人也免了她的请安。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时机恰巧的病,误打误撞让她逃过了一劫,总之养病的这些个时日,她没有收到老夫人任何的暗示或明示。 大家好像都十分有默契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这样把这件事囫囵地遮掩过去了。 齐楚楚目光落在手中的鲁班锁上,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这场风波,大约是过去了吧。 静王挑了挑眉,看着面前面色局促满脸绯红的小丫头,俊朗秀美的面上满是促狭笑意。 这些年,他遇到过不少耍心机的美人,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就连骗人都是这样的生涩稚嫩。 居然用这种一眼就能戳破的天真计划,还敢大着胆子在他面前撒谎,要不是自己当场戳穿,她该不会还以为掩饰的很好吧。 这个天真又傻乎乎的小骗子。 哎,要是自己当场拒绝了她,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一想到小姑娘被拒绝后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娇弱可怜模样,他心中就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怜惜来。 这么娇美可爱的小丫头,居然喜欢自己到了这种程度,忍着羞意还主动策划了这么一番偶遇。 既然美人都这么主动了,而且难得这么合他的胃口,他又怎么能辜负了美人的一番好意呢! 静王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底的细腻肌肤,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屋外忽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清冷声音。 “王爷”,伴随着一阵渐近的脚步声,说话的那人已经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严将军,您……您等等……” 守在门口的灰衣小厮着急地紧跟上来,却又不敢伸手阻拦。这位可是大将军,他们家王爷的小舅子,他又怎么敢拦。 来人身穿着湖青色银线勾边绣竹纹宽袍,冷淡的眸子看向坐在椅上的静王,下一秒,那冷冷清清的目光落在了黑漆檀木桌上。只见那桌案上,赫然是两只亲密相叠、肌肤相贴的手。 静王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闯进来,心中憋闷不已,这位小舅子,来的未免也太是时候了些! 被那目光看的好一阵尴尬,静王轻咳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一滞,齐楚楚趁此机会十分迅速地缩回了手。 “咳,阿青啊,你怎么过来了?” 静王故作从容地收回手,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朝着门边走,一边笑问道。 严青瞥了一眼玫瑰椅上低垂着头的少女,随即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王爷,成王殿下已经到前厅了。” 严青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 难怪方才小厮请不动静王,原来是被这位楚姑娘困住了,这丫头能耐倒是不小。 —— 直到那两人都出了屋子走远了,齐楚楚才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放松没持续多久,静王身边的那个灰衣小厮居然又折了回来,还带了一句话,“楚姑娘,王爷让您未时三刻在此等他。”宴会上用过午膳之后,未时会有一小段歇息的时间,那时候可以在园子里逛逛。 齐楚楚一颗心忍不住悬了起来,静王到底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次多亏有那位严大将军搅和了,可下一次,只怕就没这么凑巧的好事了,到时候,又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不过,虽然感激那位大将军的出现,但是他看人的目光,实在让齐楚楚很不舒服! 他那微微带着讽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傻得看不出来吗! 要不是掉进了他那位王妃姐姐的陷阱,她根本不稀罕跟这位王爷共处一室好吗! —— 齐楚楚回去的时候,好戏都快演完了。 她刚刚坐下,二姑娘严芷兰就怯怯地靠近了些,目光担忧地问道,“楚姐姐,你去哪儿了啊?” 方才二姑娘看了一会儿戏,中场休息的时候,下意识朝着旁边看了一眼,就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齐楚楚,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 二姑娘吓了一跳,生怕她到处乱走,到时候迷路回不来了,又或是闯了什么祸就不好了。 “去园子里随处逛了一下,兰妹妹不必担心。”齐楚楚笑着回了一句,并不多做解释。 她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往侧前方看了一眼,只见雍容华贵的静王妃早已回到了座位上,正和身边永平侯府的宁夫人说说笑笑。似乎知道她回来了,王妃稍稍扭过头,朝她露出一个柔和美丽的笑容。 齐楚楚腼腆地回应了一下,然后装作不自在的样子,低头避开了她那好似洞悉一切的目光。 “啊,楚姐姐你手怎么了?” 二姑娘声音稍稍有些大,引得她旁边的周凝霜也看了过来,周凝霜皱着眉瞪了她一眼,这家伙,还动不动礼数了!大呼小叫地像什么样子,简直是给威远侯府丢脸。 刚才齐楚楚揭开茶盖的时候,袖口不小心往下滑落了些,露出了一点儿手腕上包扎的锦帕,结果被二姑娘给瞧见了。这会儿,二姑娘呆呆地指着那锦帕,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第82章 城12.08更新 日暮西沉,整个都城都笼罩着一层浅浅的暖黄光晕,就连平日里冷硬的城墙也在这暖光之中泛出柔和的色泽。 熙熙攘攘的街市早已经收了摊,路上行人寥寥。 临街的民居之中,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而上,给这繁华的都城增添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气息。 一骑黑色的骏马疾驰而过,穿过安静僻静的长街,转过几道弯,稳稳地停在了威远侯府的大门之外。 身穿玄色劲装的男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拂了拂衣衫,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守门的小厮,迈开长腿就往府里走。 男人冷峻的眉紧紧拧着,印出一道深痕,深邃的眸中带着几分担忧之色,脚下的步子也是越走越快。 —— 严青今天在军营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却一直沉不下心来,惦记着生病某人的状况,批阅公文的时候都有些走神。 清晨离开的时候,她依旧昏睡着,连眼睫毛都沉沉地耷拉着,在光洁的脸颊上映出一道安静的阴影,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会永远这样睡下去,再也醒不来。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她都睡了好几天了,要是再这么不吃不喝地睡下去,身子怕是要撑不住了。 他得想个法子,看能否通过静王引荐一位御医,过来替她仔细查看一番。 严青正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 走到回廊处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青衣小厮迎面小跑上前来,恭恭敬敬地鞠躬行了一礼,快言快语地传话道, “参见将军,老夫人那边吩咐说,请您回来之后走一趟锦绣院,老夫人有重要的事要交代您。” 严青步子顿了顿,皱眉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那青衣小厮摇了摇头,只回答道,“这个冬荷姑娘没说,奴才也不大清楚。” 他本来是要去院子里传话的,没想到正好遇上将军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稍后过去。” 严青点了点头,落下话,依旧朝着住的院子那边走去。 虽然府里一片平和,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可总要亲眼回屋见一见,他才能放心。 —— 可惜他到的时候不太巧,回到院子的时候,玉书守在屋子外头,屋门紧闭,里头连盏灯都没有点。 严青站在廊檐之下,看了一眼那安静的屋子,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 这样子,只怕是并未醒过来。 不过,守在屋外的玉书见到他,却是眼睛亮了亮,上前几步行了一礼。 “参见将军。” 玉书见他瞧着屋子那边,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但姑娘生病这几日的时候,玉书已经能看出来,这位大将军还是挺关心自家姑娘的,于是主动好心地解释道。 “将军不必担心,姑娘之前已经醒过来了,老夫人还请陈大夫来又看了一遍,大夫说没什么大碍的,再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姑娘先前用了些粥,所以这会儿又歇下了。” 听得她已经醒过一次了,严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如同卸下了一块重石。 —— 玉书也觉得这位大将军着实有些运气不好,守了几天,今儿个出去了一次,姑娘偏偏就醒了。可等他回来,姑娘却又正巧睡过去了。 到头来,还是没能见上一面。 玉书心中琢磨着,大着胆子建议道,“将军要不要进去看看?” 虽然这么做,似乎有些扰了姑娘清梦,可姑娘都睡了这么几天了,稍微被吵醒一次应该也不要紧? 姑娘这才刚嫁过来没几天呢,跟将军都没说上几句话呢,她这做丫鬟的,总要学会变通,多创造些机会给两人才是。 —— 严青在门口停了一下,袖底的手指动了动,可想到上次她晕过去的抗拒模样,男人眉心沉了下来,到底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他这会儿进去,说不定只会打扰里头的人休息。 男人俊逸的眉眼间带出几分沉闷之色,刀刻似的英挺轮廓笼罩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严青收拢掌心,转过身,朝着外头一边走,一边同玉书叮嘱道,“不用了,你好好照顾她。” “是,奴婢知道了。” 玉书低声应了下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虽然高大的很,但怎么看都有点儿可怜,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气。 —— 其实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将军和姑娘之间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反正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两人相处的情况,相比正常的夫妻似乎总差了点什么? 还有那天请完大夫回来的时候,大将军分明是站在屋子外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样子,姑娘还突然晕过去了。 之前她在姑娘面前提到将军的时候,姑娘也没什么高兴的样子。 总之,各种各样的不对劲。 她都暗暗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私下闹矛盾了。 可这种事儿,姑娘不说,她这个做丫鬟的也不好多嘴。 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让姑娘那么早歇下的。 要不然,现在两个人起码能见上一面,能够说会话也好。 熟话说,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多聊聊,总能慢慢将矛盾解开的。 可这会儿都说不上话,两个人这么老是僵着,她这个旁观的人看着都着急。 —— 锦绣院之中正灯火通明着,老夫人今儿个为了等严青回来,没有像往日一样早早地歇下,歪在榻上看着戏本子打发时间。 屋子外守着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正在廊檐下说着闲话呢。 远远地见着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身玄色衣衫,身量颀长熟悉,借着回廊下的灯光仔细瞧了一眼,很快就认了出来。 两个丫鬟停下笑闹,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赶紧朝着里头通传了一声。 待听到里头的回音,打起门帘,迎着他进了屋子。 —— 严青进了内室,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坐在罗汉榻上,连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冬荷都不在。 严青请安完,在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了,心中却有些疑惑,也不知祖母究竟要同他谈什么私事儿,竟是将人都撤走了。 他脑中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一件事。 该不会,祖母这回又是为了他那“不治之症”的问题? 想到这个,严青就有些头疼。 因为那个大乌龙,他成婚这几天可算是过的无比艰辛,这世上大概都找不到几个他这样憋屈的新郎官了。 要不然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同祖母说个清清楚楚算了。 否则的话,要是祖母以后天天送那些个十全大补药,他可真承受不起。 换句话说,就算他这里承受的住,以那丫头这样弱的体质,肯定也是吃不消的。 —— “阿青啊,今儿个叫你过来,主要是有件事和你商量。”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祖母请说。” 严青拧了拧眉,要真是什么送补药的话,那可真的不需要,必须跟祖母好好地解释一番才是。 只不过这一解释,又难免会牵扯出路明珠和嘉礼的事儿。 严青这边还琢磨着该怎么解释,老夫人已经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瞧着楚丫头这几日身体也不好,你最近忙着公事,又要早出晚归的,没得打扰了她养病。不如这段时间,你先歇在书房那边?” “让楚丫头也好好养病,早日养好身子,我也好放心。” —— 歇在书房那边? 严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祖母的神情看着十分郑重,一点也不是开玩笑的意思。 祖母刚才的意思是让他们分房睡? 他这才成亲几天啊,好不容易将人娶进了门,才刚刚尝到一点儿个中滋味,就被大夫叮嘱清心寡欲了。 清心寡欲也就罢了,怎么就要沦落到要去睡书房了。 听祖母的语气,好像生怕他呆在齐楚楚身边,让她的病情愈发严重似的。 是,之前那事儿,是他做的不好。 可现在有了大夫的警告,他自然不会乱来。就算他心里想怎么样,也得等她好全了再说。 这会儿听得老夫人这番话,倒像是齐楚楚才是她亲孙辈,生怕被他这个“外人”欺负了。 严青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自然不肯应下这番话,无奈道,“祖母,这件事我会多多注意的,您就别担心了,没这个必要。” —— 老夫人听到他的回答,却是恨铁不成钢地斜了他一眼。 老夫人也明白,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刚刚晓事,食髓知味是难免的。 可就这么几天时间,为了楚丫头的身体着想,他委屈一下睡个书房怎么就不行了。 原本是想着让楚丫头私下同他说的,不过后来老夫人转念一想,只怕楚楚来说的话,他多半不会同意这事儿,难免还会伤到夫妻间的感情。 于是老夫人回来之后,思索了半天,还是决定将他请过来,亲自劝说一番。 楚丫头的话他不愿意听,自己这个做祖母的话,他总该听一听吧。 —— 谁知道,这提议刚说出去,就被这孙儿堵回来了。 年轻人没个轻重的,要是不分房的话,天天这么在一处住着,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楚丫头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别说好好养病了,不病的更严重就不错了。 这事儿,还是不能由着他自个儿的心意来。 老夫人面上严肃了些,语气很是慎重地道,“我先前已经同楚丫头说好了,她也同意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总共也没几日的时间。” “她身边自有丫鬟照顾,也不用你操心。” “我待会儿就叫人过去,替你把书房那边收拾出来。” 见严青还是一脸不愿地神情,老夫人也觉得方才的语气似乎强硬了些,声音缓和下来,劝慰似的补了一句。 “这样,等她好了,你想哪天搬回去住都成,到时候祖母保证绝不会再阻挠你了。” —— 听到那句“她也同意了”的时候,严青原本无奈地神情,立时就沉了下来。 方才想要和祖母争论一番的心思也渐渐消散了。 她一直都很抗拒那种事,就算圆了房,也不愿意让他接近,恨不得将他推得越远越好。 说到底,这件事究竟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她的本意,她至少都是默认了老夫人的想法,也答应了分房的事。 既然她执意如此,他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 或许,没有了他在旁边,她的心病去了,病情确实会好的更快。 严青眸光冷淡了几分,手指握了握,原本勾起的唇也抿成一条笔直的线,嗓音低下来。 “好,我知道了,我今晚就会搬出去。” 第83章 城12.08更新 齐楚楚睡得迷迷糊糊之中,隐约听见屋子里有什么细细簌簌地动静声,还有温暖的气息落在脸颊上。 她那会儿睡意正浓,眼皮都不愿掀开一下,就昏沉沉地接着睡了过去,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天明。 因此她也不弄清楚,那会儿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真有人来过了。 直到第二日醒转过来,看见屋子里少了些东西,她这才知道,昨晚严青应该是回来过了。 —— 齐楚楚缩在温暖的被子里,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旁边空着的床榻。 旁边凉冰冰的,柔软丝滑的布料平平整整,不见一点儿凌乱痕迹,应该是没有人在上面呆过。 看来,昨天晚上严青回来收拾完东西,就直接搬出去了,并没有睡在这里。 估计是老夫人已经同他说了分房的事。 不过他这么迅速地就搬走,齐楚楚意外之余,还稍微有点儿不适应。 虽然在这屋子里住了没多久,可大约是这些天呆习惯了,现在少了些惯常见到的摆设物件,感觉屋里似乎一下子空荡荡了许多。 挂在床边架子上的玉制革带和带鞘宝剑都不见了,案桌上搁着的兵书和汉白玉狮子摆件被他带走了,梳妆台上放束发玉冠的地方空了。 好像随着这些东西的消失,另一个人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痕迹也被磨灭了。 ———— 让她痛苦地那件事随着严青的离开,彻底远离了,这地方也完全属于了她,她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活。 她甚至有点于心不安,自己之前的行为,会不会稍微过头了些…… 这成亲还没几天,居然就把人赶出去住了,似乎有点不大好。 说到底,她和严青已经成了亲,夫妻之间,发生那种事本该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按理来说,严青想要做那事也不是他的错,是行正常的夫妻之礼罢了。当然,严青给她用药那件事除外。 她之前听信了老夫人的话,一直以为自己嫁了个不行的,根本没往那方面考虑,后来吃痛了之后,更是下意识地抗拒反感。 两个人在这事上越闹越僵,好像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种尴尬情况了。 说到底,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到严青身上,她也得负一点儿责任。 ———— 齐楚楚躺在软和的床榻上,烦闷地用被子遮住了头,越琢磨这件事,越是有点儿小内疚。 可她现在疼的下不了床,也是拜严青所赐啊,难道要为了弥补那点儿内疚,主动请他回来住不成? 她蒙着被子哀叹了一声,索性决定先不管了,反正现在还生着病。 算了算了,就算真有什么事儿,也等她病好之后再说吧。 再说了,分房这件事,虽然她很乐意,可也不是她提出来的,是老夫人主动提的啊,她只是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而已。 赶他出去住这个事,归根结底,其实也不能怪在自己头上吧。而且他搬出去的时候,自己还迷迷糊糊地在睡梦中。 特地挑她睡觉的时候走,说不定他早就被弄得不耐烦了,也愿意出去住躲个亲近呢? 齐楚楚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烦躁地翻来翻去,这么半自我安慰半敷衍着,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慢慢平静了些。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门口传来轻轻地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齐楚楚心中一紧,手指不自觉地缠住了里衣上的细带子绕了几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朝着外头看去。 下一刻,只听得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姑娘,起来喝药吧。” 玉书端着托盘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案几上,端起盘中的瓷白色小碗,里头是浓黑的药汁,还在不断地往上冒着热气,光闻着都是一股子苦味。 齐楚楚顿了一下,放开了手指上紧紧缠绕的带子,用手撑着上身慢慢坐了起来。 见到进来的人是玉书的那一刻,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暗暗地有点失望。 她伸手接过玉书手中的瓷碗,闭着眼,一口气将那药汁喝了个干净,连舌尖都苦的没什么感觉了,就算含了颗蜜饯,也还是压不下那阵苦味。 ———— 等她喝完了药,玉书站在床边打量了她一眼,才担心地道,“姑娘,昨天你睡着的时候,将军回来过一趟,还从这里搬走了不少东西。” “嗯,我知道。” 齐楚楚用帕子擦了擦嘴,长睫低垂,眸光落在锦被上那喜鹊连理的双面绣样上,语气似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玉书心中暗暗着急,怎么大将军都搬出去了,姑娘还这么不忙不慌的。 现在都不住在一起了,两人相处的机会可就愈发少了,这万一将军要是被什么狐媚子勾搭上了,可怎么办? 倒时候,姑娘虽然占着正室的名分,但要是不被宠爱的话,又能落得什么好。 玉书正心急着,却听得齐楚楚又问了一句,“他昨晚走的时候,可有交代什么?” “将军说这段时间公事繁忙,怕是会早出晚归打扰您养病,所以暂且搬出去住几日,让我好好照顾您。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听她这么问,玉书很是努力回忆了一番,积极地回答道。心中也稍微安慰了些,姑娘这样问,说明还是关心将军的嘛。 ———— 接下来的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并非作假,严青确实是每天早出晚归,一天都难得见到个人影。 齐楚楚这边倒是一心养病,身子总算慢慢好了起来,也能下来活动一二了。 在屋子里闷了一些时日,人都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这日午后,阳光不浓不淡倒是舒服的很,齐楚楚让玉书搬了张藤椅放到僻静的树荫底下,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翻了没几页,她就有些犯困了,眯着眼小憩了一会儿,隐约感觉有一道阴影从旁落了下来,将头上的零星亮光遮挡了几分。 她合上手中的书页,下意识地睁眼看去。 正好由下而上,对上了那人来不及移开的目光。 ———— 看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齐楚楚怔楞了一下,面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讶然。 “大少爷?” 齐楚楚看着面前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的人,差点儿没回过神来。 自打和严青成婚之后,齐楚楚几乎就没怎么见过严嘉明出现在府中。 听说他是一反常态地收了心,如今也不再四处招猫逗狗呼朋唤友了,每日呆在军营那边训练,倒像是一心一意要学出个真本事来了。 齐楚楚知道这事儿,还是老夫人在她面前提过一次。眼见得他比以往懂事了许多,老夫人可是高兴不已,常常挂在嘴边念叨。 不过,听说他这些日子都呆在军营的,今儿个怎么突然过来这边了。 难道是找严青有事? ———— 齐楚楚避开他看过来的视线,将手中的书放到藤椅上,扶着椅子站起身,唇边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轻声问道。 “大少爷可是来找将军的?这会儿倒是不巧,他一早有事,现在已经出门了。” 过了片刻,严嘉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目光滑过她略显苍白的容颜,点了点头,“嗯,我来二叔这儿借几本书。” 齐楚楚抿着唇想了会儿,严青书房的事,她也不好做主,便建议道, “这样吧,不如等他回来了,我派人去通知你一声。” 察觉到落在脸上的灼热视线,她不自在地往后退开一步,却忘了后面是藤椅,小腿忽地撞到椅子边缘,整个人也跟着往后倒了一下。 还好严嘉明适时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 他在军营中呆了一段时间,力气越发大了,齐楚楚被他拽的收势不及,一下子往前倾去。 慌乱之中,齐楚楚用手抵住了他的肩膀,才没有尴尬地撞到他怀里。 齐楚楚站稳脚跟,赶紧放开了碰到他肩膀的手,从他手中抽回手腕时,却遇到了阻碍。 ———— 严嘉明收拢了掌心,像是陷入魔怔了一般,并没有放开那截细瘦的手腕。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面前的人似乎消瘦了许多,连脸色都这样苍白,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一般,像是生了什么病一样。 难道说,二叔对她并不好? 他原本以为,不去看不去想,就能够渐渐放下这桩心事的。 可方才无意中一瞥,发现树荫下靠在藤椅上的熟悉倩影时,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错的离谱。 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得去想,要是她当初嫁给的是自己而不是二叔的话,定然会好好地照顾她,绝对不会让她变成这种病弱的模样。 要是他能和二叔换一换就好了,那种被强行压抑的嫉妒之情又漫了上来,挟持住他的全部思绪。 “楚表妹……” 见他犹不肯放手,齐楚楚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虽然这地方没什么人看见,可这种情况也十分不妥。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攥着自己那只手的手背,严嘉明吃痛之下,总算是放开了她。 “大少爷请回吧,等将军回来,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的。” 齐楚楚快速说完,也不顾他有没有听到,转过身,只准备快点离开这尴尬的地方。 ———— 齐楚楚刚转过身,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十几步开外,一双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边,眸中一片深幽,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讽意。 严青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在这儿站了多久。 齐楚楚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跳,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心中却涌上一种莫名的慌乱来,脸色也白了几分。 她脚步快速地往那边走了两步,严青却已经转开视线,就像完全没看见这里一般,直接转身出了院子。 ———— 齐楚楚心中好一阵憋屈,咬了咬牙,很是不快地撇了一眼始作俑者。 奈何严嘉明还傻站在那里,怔怔地想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严青曾经回来过。 齐楚楚手心捏得很紧,严青之前那样的表情,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今天真是要被这家伙害死了。 但愿她好好解释一番,严青会相信。 稀里糊涂地出现这种情况,也不知能不能洗的清。 她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可发,越看严嘉明越是生气。 实在不想再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她扭过头看向严嘉明,语气很是郑重地点明道, “大少爷,我如今和将军成了亲,你该随着将军的称呼,唤我为二婶婶才对,以后可千万别再叫错了。” 她可不想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声。 ———— 被她这样刻意提醒,严嘉明那张晒黑许多的脸涨红了些,像是终于从方才的魔怔之中醒悟了过来。 方才的举动的确很是失礼,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已经嫁给了二叔,自己不该再生出什么念头才是。 严嘉明语气很是诚挚地抱歉,“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 不过那声二婶婶,他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分明之前是表兄妹的关系,她年纪还比自己小,现在因着她嫁给了二叔,却一下子成了自己的长辈了。 ———— 齐楚楚故意说出那句二婶婶,也只是想让他记清楚两人之间的身份关系,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也别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并非有多爱听这么个称呼。 因此这会儿严嘉明没有这样喊,她倒也不放在心上。 只要他清楚自己这么做不合适,以后不要再闹出这种事让人误会就行。 齐楚楚说完这话,也不再停留,直接同他告辞,回了屋子。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可严青那边,还有个难题在等着她呢。 ———— 齐楚楚靠在椅背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之前那时候,虽然严嘉明拉了她一把,两个人的距离暧昧了些,可她后来不是明明白白地推开了严嘉明吗?难道他没有注意到? 离开的时候严青那种难看的脸色,叫她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后怕。 不管两人感情如何,既然现在已经成了亲,碰见这样的情况难免伤了和气。 要是换成她遇到,大概也会觉得挺不舒服的,更何况是严青。他那时候没有当场发怒,直接当作没看见走掉,大概已经算克制了? 虽然两个人关系还僵持着,可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等他晚上回来了,自己主动解释一遍,但愿他听得进去。 ———— 夜幕低沉,天上的星子都渐渐暗淡了下去,只余一片清冷的弯弯月光。 自上空俯视而下,都城各处的灯烛都已熄灭了,威远侯府东边的院落之中,却还是灯火通明。 主屋之中,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倦。 “玉书,你再去外头看看,人回来了没有?” 齐楚楚手肘抵住桌面,细白的手腕撑着下巴,秀丽的眉宇间蕴着一丝焦虑之色。 她扭头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滴漏,这会儿都快到亥时了,严青还没回来。 桌面上精心准备的一桌菜肴早已经冷了。 ———— 玉书不知道是第几次跑出去看了,这次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她从外头走进来,朝着齐楚楚摇了摇头,瞧见齐楚楚眼中再一次的失望,小心着劝道,“姑娘,天这么晚了,要不您先歇下吧。病才刚好一些,可别熬坏了身子。” “就是有什么话,明儿个早上同将军说也可以。” 齐楚楚没有回话。 她这会儿心里正愁着,今晚不说个清楚,哪里还睡得着。 再说了,这种事儿拖着也不痛快,总归是越早澄清越好。 只不过,严青从那会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府,难道是不打算回来了? 可真要是这样的话,她要到哪里去找他说清楚。 ———— 还好,齐楚楚的担心并没有成真。 亥时三刻刚过,外头总算传来了一点声响。 玉书撩起帘子往外头看了看,回过头来朝她点了点头。 玉书心中松了口气,将军可算是回来了。 也不知道姑娘究竟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连觉都不睡了,非要等到人不可。 —— 听得他终于回来了,齐楚楚这会儿早坐不住了,起身出去迎接了。 玉书陪着她出了屋子,廊下的大红灯笼还挂着,映得院子里都是一阵暖融融的亮光。 两人走出来的时候,从外头回来的人却没注意到这边,直接朝着左边的书房走过去了。 齐楚楚脚下步子快了些,急急地追了上去。 奈何前面人腿长迈的步子大,一下子就将她甩在了后头。 “将军”,齐楚楚眼见追不上了,连忙唤了一声。 前面的人终于停下步子,转过身来,扫了一眼面前人单薄的衣衫,俊朗的眉皱了皱,“怎么还不休息?” 趁着他停下来的这会儿,齐楚楚几步追上前,“我有话同你说。” “先去歇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严青说完,就要推开书房门进去,衣袖一角却被人紧紧地拽住了。 “我说完就走,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少女微微仰着头,清亮的眸光看向他,紧抿的唇角无意中泄露了几分不安。 严青沉默了片刻,这次没有再甩开她,用空余的左手推开门,“进来吧。” —— 虽然成亲有段时间了,这还是齐楚楚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屋子里布置很简单,靠窗的地方是一张长案,贴着墙壁的地方布置了几列书架,书房用镂空的隔扇分了一半出来,隔扇另一侧布置了张花梨木的矮榻,东西虽然不缺,地方却着实小了些。 想到他这几日就睡在这里,齐楚楚越发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了。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白天的问题。 齐楚楚在椅子上坐下来,偷偷瞄了他一眼,“今天白天的事情,你是不是看到了?” 见他没有立刻反驳,齐楚楚继续解释道,“我当时不小心摔倒,他只是顺手扶了一下,你别多想,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 其实不用她解释,严青也知道。 要是真有什么事,他当时也不会掉头离开。 只是看到两人几乎是亲密相拥的姿势时,他心中还是有种控制不住的戾气涌上来。 明明知道两人没什么事,他还是无法不去嫉妒,嫉妒她在嘉明面前时,脸上久违的浅淡笑容。 成亲这些天以来,她在自己面前总是百般抗拒和害怕,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笑颜。 他知道按照齐楚楚的性子,不会去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可他更清楚地知道,她仅仅是因为妻子的责任才会如此,而不是因为喜欢他。 ———— 齐楚楚紧张地捏了捏手指,感觉方才那番话似乎一点作用也没起到,面前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还是说,她太高估自己了。这件事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双乌黑的眼睛往旁边看了看,齐楚楚咬了咬唇,局促地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话音刚落,已经被人一把拽了过去,男人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钳制在怀中。 “别走。” 下一刻,薄唇覆了上来,温软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长驱直入。 齐楚楚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心中怦怦直跳,水润的眸终于不再是忐忑不安,漾出一丝笑意来,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缠住了他的。 第84章 城12.08更新 柔软的舌尖主动缠上来的那一刻,男人眸光深幽了几分,揽住那细瘦腰肢的手臂瞬间收紧,将人密密实实地圈在怀里,用力地好似要将两具身体融为一体。 她的动作颇有些生涩,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试探之意,舌尖如初出壳的小鸟怯生生地探出一点儿,轻轻舔舐了一下,却又停在了那里,似乎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 男人喘=息声重了些,唇舌也愈发滚烫,如同荒原上饿了许久的狼终于寻觅到鲜美的嫩=肉,终于可以尽情地饱餐一顿。 湿润的舌贪婪地席卷过温热的腔壁,纠缠住那难得主动的香软舌尖,强势地裹挟着她,吮吸吞噬着。 齐楚楚被那只有力的胳膊搂着,侧坐在他腿上,仰着头承接这狂风暴雨般的灼热气息。 羽翅般的黑色长睫轻轻颤动着,遮住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揪住他背后的衣襟,下意识地学着回应,同那人一道沉入情=爱的深渊。 安静的书房之中,一时只剩下唇舌交缠的暧昧水声,还有女子断断续续的细弱喘=息声,和男人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 直到齐楚楚快要喘不上气来,抗议地哼了一声,肆意掠夺的人才终于不舍地放开了她。 亲密交缠的唇舌分开之时,牵出一道yin靡的细细银丝,落在嫣红艳丽的唇瓣上。 形状姣好的唇瓣在之前的亲吻中,被啃咬地红肿异常,如同涂了鲜妍的口脂一般,散发着诱=人的水亮光泽。 一双眸子雾气蒙蒙,好似浸润了清亮水光,眼角染上一层绯红色泽,眸光流转间,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态。 齐楚楚从那几乎窒息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无力地侧靠在男人怀中,心口处仍在剧烈地跳动着。 红润的唇微启,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男人宽大的手掌顺着她纤瘦的脊背轻轻地抚摸着,帮助她平复气息。 目光不经意间落下,却见绣着银色滚边的衣领在之前的纠缠之中敞开了些,露出一小片细腻莹白的脖颈。 莹白之下,被衣衫遮住的丰盈之处不停地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起伏,带动起一阵旖旎的曲线。 那只抚摸着脊背的手渐渐滑向下方,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微微俯下身,温暖的唇贴上细嫩的脖颈,像是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似的,或轻或重地啃咬着,在白净的肌肤上落下湿润斑驳的痕迹。 —— 被那不痛不痒的力道亲密地啃噬着,齐楚楚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脊背处隐隐约约泛上一点儿酥麻的感觉。 她刚刚回来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又全部流失了一般,揪住他衣襟地手指都无力地垂落下来。 那湿热的感觉顺着脖颈处一路下移,所到之处,无不激起一阵阵颤栗的感觉。 她只觉得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快的好似下一刻就要蹦出胸腔似的。 感受着唇舌落在肌肤上的炙热温度,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凹凸有致的玲珑身躯起伏地愈发剧烈了些。 搂住她腰肢的那只手紧了紧,将她又往怀中拥近了些。 —— 下一刻,齐楚楚隐约感觉到,两人腿相贴着的位置,似乎有什么热烫的东西,正微微跳动着,要抬起头来似的。 她如今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了,经过了之前那两次惨烈的事,又怎么会不懂那热烫的东西是什么。 想到之前痛的连床都下不了的情形,那种折磨人的痛意仿佛一下子被唤醒了,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紧张地屏住了几分,下意识地就要挣脱开。 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动。 方才他吻上来的时候,她早该猜到会有这样的事儿了。 她当时不仅没有拒绝,还因为心里的那点歉意,选择了主动迎合。这会儿再反悔推开,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现在两人好不容易关系转好了一点,要是再来一遭,后半辈子只怕真的要相敬如冰了。 齐楚楚绷紧了身子,牙齿咬了咬下唇,嘴唇抿的紧紧的。 既然两人都成亲了,那这夫妻之事,她迟早是要适应的。 或许多痛几次,她也就习惯了…… 齐楚楚手指紧紧地掐住掌心,控制住想要逃离地冲动。 任由那人滚烫的唇落下,微凉的手指挑开外面的衣衫。 随着他的唇渐渐下移,齐楚楚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脊背绷直了几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料想中的事情却没有到来。 湿润的唇离开她颈边肌肤,那种微烫的气息似乎渐渐远了,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齐楚楚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睁眼看去。 却见严青伸手替她掩上外面的衣衫,然后放开了圈住她腰间的手臂,将她往外推开了点,说了一句。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幽静的深夜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低哑了许多,沉闷地喘息声被刻意压制住了。 尽管这样,冷峻的脸上那种忍耐的神情却是没法掩饰。 —— 齐楚楚怔了一下,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都已经那样了……她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物,怎么这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还让她早些回屋休息。 上一次那回,到了这种情形,他哪里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难道是担心她的伤还没有好,齐楚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他自己不要的,她也不好主动。 齐楚楚有些脚软地从他腿上站了起来,往旁边退开了两步。 只是要告辞的时候,齐楚楚半垂着眼,无意中撇到那明显激动的东西,犹豫了一下。 她捏紧手指想了又想,终于还是鼓足勇气,磕磕绊绊地暗示道,“要不要我……帮忙?” 毕竟他今天也算是放了她一马,她总要知恩图报,也不能就这么晾着他不管吧。 成亲当晚那次他握着她的手弄,好像也可以?比起那事儿来,这活可是轻松多了。 —— 严青攥紧了手心,只盼望着她快些走掉,不要再留在这里挑战他的自制力了。 正辛苦地忍耐着,却听得她来了这么一句,简直都有些想反悔了。 刚才她是没有拒绝,可她身子僵硬成那样,他又不是没有知觉,怎么会察觉不到。 明知道她反感害怕还强行继续下去,那他同衣冠禽=兽又有什么分别。而且她还在养伤期间,大夫同他说过,至少过了半个月才行。 所以他才会让她回去歇息。 可她居然提出这么个帮忙的法子来,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现在想来,祖母让他分房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同她再这么呆下去,他真不一定能把持的住。 严青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站起身,一把拉过她,走到紧闭的门边,打开门扇将她推出了屋子。 —— 门扇被里面的人紧紧合上,齐楚楚站在门外,被夜风吹拂着,脸上的燥热也褪去了几分。 过了片刻,玉书才从旁边的廊道之下走了过来。 她没有守在门外,特地离得远了一些,就是怕像之前一样,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上回那次,可是听得她面红耳赤。这次说什么,都不敢离得太近了。 不过她没想到,姑娘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玉书走到齐楚楚身边,瞥了一眼她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低声问道。 “姑娘,咱们现在回去吗?” 齐楚楚从紧闭的书房门上收回目光,红润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乌黑清亮的眸弯了弯,应了一声,“嗯,走吧。” —— 午后,浓密的树荫之下,石桌边坐着两个年岁相仿的姑娘。 坐在左边的身量清瘦些,面容秀丽,气质腼腆,穿着一身月白色绣折枝纹长裙,正是二姑娘严芷兰。 严芷兰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有些期待地道,“安乐公主这次的生辰宴会,听说是安排在京郊的庄子里,总算是有机会出去走走。” 整日憋在这宅子里,就算是她,也觉得颇有些无聊。 坐在她身边,身量窈窕、明眸皓齿的另一位姑娘正是齐楚楚。 她今儿个穿了身石榴红绣海棠纹绫裙,乌黑的发间只简简单单地簪了一朵秋海棠,因着尚在病中,连脂粉也未施。简单素净的装扮,却愈发衬得肌肤如玉、明艳动人。 齐楚楚将手中的帖子搁在桌上,笑着应和了一声。 只是瞥见石桌上的帖子,眸中却隐隐滑过一抹忧虑之色。 她和安乐公主从来都没什么交情,几乎算得上的是陌生人了,也不知道安乐公主的生辰宴会,怎么会忽然想到请她过去。 大概是因为她将军夫人的身份? 不过,她好像还记得,安乐公主之前对严大将军很是爱慕来着…… 之前路明珠和严青的婚事还没确定的时候,安乐公主在路上碰到路明珠都是好一阵冷嘲热讽。 现在被她这么个无名之辈占了将军夫人的位置,安乐公主这会儿还不知该有多气呢。 难不成,这是一场鸿门宴? 第85章 城12.08更新 安乐公主的生辰这天很快就到了。 举办宴席的地方设在京郊的别庄,离京中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驱车过去要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 因此这天刚蒙蒙亮,一辆悬着青色帷幕的四轮马车就已经停在了威远侯府的大门之外。 这一次生辰宴会,虽然不是在宫中举办,安乐公主还是如往常一般,将京城不少府里的女眷都邀请过去了。 因着安乐公主年纪还小,邀请的人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比如府里的大姑娘、二姑娘、表姑娘之类。 像齐楚楚这样已经成亲的,倒是寥寥无几。 —— 齐楚楚虽然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到底还是应下了这邀请。 安乐公主贵为皇室血脉,身份尊贵自是不必多说。 而且安乐公主深受当今圣上宠爱,听说性子一向嚣张跋扈,齐楚楚也确实亲眼见过。 平日里,即使是京中的名门贵女,也不敢轻易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 齐楚楚深知,如今要是收下她的帖子去赴约,或许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儿,也许安乐公主送帖子给她并没有什么深意。 可要是她推了这邀请,却无疑是狠狠驳了安乐公主的面子。 以安乐公主心高气傲的性子,必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到头来,没得又招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还不如干脆赴约算了。 只期盼着是她想多了,但愿这位小公主真的只是顺便发了张帖子给她才好。 即使万一真有什么不对劲,她如今心里有了准备,自然也会警醒些。 以小公主的嚣张性格,就算是刁难人,招数应该不至于太难对付,到时候自己尽量想办法就是。 —— 齐楚楚因着想着这事儿,到底还是有些心烦,昨儿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休息好。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天色也差不多要亮了,她勉强眯了一会儿,等被玉书唤醒的时候,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磨蹭了好一会儿,险些耽误了时间。 玉书伺候着她起身梳洗了一番,齐楚楚打开衣柜看了看,还是拣了件藤青色绣折枝长裙出来。 “姑娘,这件颜色也太沉闷了些,要不换一件?”玉书拿着那衣服,有些纠结地建议道。 这衣服样式本来就很简单,颜色又暗,怎么看都像是四五十岁的夫人们穿的。 也不知姑娘怎么偏偏就选了这么件,要是换上这衣服哪里还像十七八的人,只怕瞧着起码都老了十岁。 “不用,就这件。” 齐楚楚一边换下身上的寝衣,一边回答道,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 她自然明白玉书的意思,不过特地挑这么件衣服,就是为了低调些。 她素来知道,自己的容貌惹眼了些,今儿个是安乐公主的生辰,她自然不可抢了公主殿下的风头,最好是往低调了打扮才好,争取不要引起安乐公主的注意,这样也能安全些。 再说了,那些漂亮衣服,她平日里有的是时间穿,又何必非要挑这么个日子。 玉书见劝说不动,时间又紧,无奈之下,只好替她换上了那件衣服。 —— 等齐楚楚收拾打扮妥当,去到老夫人屋里请安的时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大姑娘严芷萱和二姑娘严芷兰已经坐在屋子里了,就连一向贪睡的表姑娘周凝霜也早早地到了,就等她一个了。 因着前些日子齐楚楚自从新婚之后,几乎就在养病,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同严芷萱和周凝霜打过照面。 齐楚楚正要同老夫人抱歉一番,周凝霜已经侧过身子转向她,明亮的眼睛弯了弯,娇声道, “我记得以前,楚姐姐可是每天都第一个来给外曾祖母请安的,我可怎么争都争不过呢。没想到楚姐姐嫁给舅舅之后,倒是来得比我还晚了……” 周凝霜说着,用长袖掩住红唇,低低地笑了两声。 像是在谈论什么好笑的事儿似的。 齐楚楚闻言,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周凝霜这话,分明就是暗讽她成亲之前整天谄媚逢迎,成亲之后,却仗着将军夫人的身份,礼数上越发地没有规矩了,连给老夫人请安之事都懈怠了。 —— 当然,今儿的事,她确实是稍微来晚了些,这一点她不否认。 齐楚楚也不和她争辩,落落大方地朝着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行了一礼,“楚楚让祖母久等了,还请祖母赎罪。” 老夫人看她神色间有几分憔悴,知道她大病刚愈,身子还有些虚弱,正忧心着呢,哪里还会怪罪她失礼不失礼。 老夫人摆了摆手,语气很是关切,“没事,快坐下歇歇。” 周凝霜见老夫人像是完全没听懂她的话外音一般,居然还很是心疼齐楚楚,生怕她站一会就累着了,一时心中不由有些怨气,撅着嘴撒娇道, “外曾祖母可真疼楚姐姐,以前我来晚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好的待遇。” —— 齐楚楚坐在椅子上,笑着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凝霜外甥女这话,怎么倒像是祖母亏待你似的,同我记得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周凝霜脸涨红了些,她方才一时不爽才说了那么句话,没想到反倒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祖母自然没有亏待过她,这些年来,祖母知道她贪睡的性子,一直都是让她睡到自然醒了再请安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姐姐……” 周凝霜才说了一半,却听得老夫人低声呵斥了一句,截住了她的话。 “凝霜,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如今该改口唤舅母才是,哪有同长辈这般说话的。没个尊卑,成何体统。” —— 周凝霜听得老夫人这训斥之话,一时脸色都白了。 她自然明白,齐楚楚如今嫁给了严青,照辈分来算,她的确应该叫齐楚楚舅母。 可她哪里甘心。 本来齐楚楚出身低微,想当初,根本连个京城小官之女都比不上。 也不知使了什么卑鄙的法子,才会让严青心甘情愿地娶她过门,连外曾祖母也被她哄得团团转,都没怎么阻拦两人的婚事。 分明是一只不起眼的麻雀,却偏偏得了好机会,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今齐楚楚不仅仅成了身份尊贵的将军夫人,更重要的是,还变成了她的长辈。 想到以后见到齐楚楚,自己都得向她行礼,尊称她一声舅母,周凝霜就打心底一万个不愿意。 她原本还想着糊弄过去的,偏偏这会儿被外曾祖母这样拎出来,直白地训了一顿。她心里好一阵不快,越发怨气重重了。 —— 她往旁边偏了偏,却见齐楚楚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红润的唇微微上扬着,似乎正等着她开口唤一声舅母,神情很是惬意的模样。 周凝霜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的那副表情,分明就是想看她低声下气赔礼的得意之色,一时间都气坏了。 偏偏这会儿刚被外曾祖母教训了,她哪敢违逆。 周凝霜恨恨地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低了低头,向着齐楚楚行了一礼。 “舅母,是凝霜方才无礼了,还请舅母不要放在心上。” 齐楚楚虚抬了抬手,声音笑吟吟地,“快快起来,我也知道,这一时改口是难了些,这事怎么能怪你。” 说到一半,却是话音一转,带了几分殷切的叮嘱。 “不过等会儿过去宴会那边,外甥女可别再喊错了,不然外人怕是以为咱们不知礼数,难免失了咱们侯府的面子。” 周凝霜听她前半段话,还以为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待听得她后面这句,气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险些没缓过气来。 齐楚楚分明就是讽刺自己不懂礼数,连个长辈的称呼都理不清。 可要命的是,她之前确实故意喊错了,就算现在想澄清也根本没法子。 “好了,你们也别在这儿呆着了,免得耽误了安乐公主的生辰宴会,现在就收拾收拾出发吧。” 老夫人摆了摆手,催促道。 “是。” 众人一同起身应了,齐齐地退了出去。 第86章 城12.08更新 清晨啾啾鸟鸣声中,马车沿着宽阔安静的官道一路驶来,最终停在了京郊一座占地极广的别庄之外。 此时正值秋收时节,别庄之外,放眼望去,是一大片延绵不绝的金黄麦田。 晨光之下,微风拂过,金色的麦穗随风而动,起起伏伏间,卷起一层金灿灿的柔和波浪。 众人一一下了马车,方走了两步,已有两位侍女自门口处迎了上来。 那两人皆穿着莺背色素面裙衫,清秀的脸上挂着浅笑,走动间步履轻移衣衫丝毫不乱,动作十分标准,一看就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宫女。 两个宫女走到众人面前,微微福了一礼,其中一个脸长些的宫女柔声说了句,“公主殿下就在里面,几位姑娘请随我进去吧。” 说完便在前头领路。 众人随着那两个宫女进了门,一路往里走来,目光落在庄内的宅院上,多多少少露出些赞叹之意。 此处虽说是别庄,但皇家别庄与一般世家的庄子相比,自然是要恢弘宽敞许多。 不过与宫中殿宇四处碧瓦琉璃,布置得华丽精美不同,此处别庄并不如何精雕细琢,只用了简单的木材搭建而成,廊檐之下,横梁之上,均不见富丽堂皇花样奢侈的雕花壁画。 京城中随随便便挑一户世家宅院,都比这屋子要华丽的多。 尽管装饰极为简单粗野,却偏偏又透着一种洒脱利落之气,加之院落布局宽松,通风极好,走在回廊之下,微风拂面,很是惬意。 —— 宴会的地方布置在临近湖边的一处水榭之中,虽是秋日,天气倒还不如何寒凉,而且阳光不浓不烈地照下来,即使坐在湖边,也不会染了寒气。 那脸长些的宫女走到水榭外,便止住了脚步,屈其食指叩了叩门,朝着里面通传道。 “公主殿下,威远侯府的几位姑娘都已经到了。” 过了片刻,便听得里头传来一个女音,声音虽然稚嫩了些,却带着一种天生皇室的骄纵气度。 “进来吧。” 齐楚楚等人随着那宫女进了屋子,只见上首的地方,圆乎乎的安乐公主坐在太师椅上,依旧像往常一样,满头都是亮闪闪的金饰珠钗,映得整个屋子都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安乐公主右手边的位置,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这姑娘穿着身妆花缎攒枝千叶海棠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碧玉步摇,身量苗条,面若桃花,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此时有了圆乎乎的安乐公主在一边陪衬,便愈发显得这姑娘娇美夺目了几分。 她们一行人来得算早,其他府里的姑娘这会儿估计还在路上。 众人朝着安乐公主行了礼,便在下首的位置坐了,用着茶点,随便聊些京中的闲话。 聊了有一会儿,齐楚楚才从谈话中听出来,原来坐在安乐公主旁边的那位姑娘名唤郑雨晴,乃是安乐公主的亲表姐。 —— 这位郑姑娘的生母郑氏,同安乐公主的母妃淑妃娘娘乃是亲姊妹的关系。 淑妃娘娘出身并不算高,当年其父亲不过是个六品的京中小官,后来淑妃进宫,一举得男,生下聪慧敏捷的静王殿下,颇受圣上喜爱,这才慢慢地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当年郑氏出嫁的时候,淑妃年纪还小待字闺中,家中也未曾得势,替郑氏选的是一户当时还算门当户对的人家。 等到后来淑妃得了圣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郑氏早已经生儿育女了。男方虽然家境还算殷实,却是庸庸碌碌,于仕途无望。 就算郑氏心有不甘,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自己没能嫁好,郑氏却不愿再委屈了小女儿雨晴,便常让她进宫与安乐公主作伴,只盼借着这机会攀上一门好婚事。 —— 闲聊之间,其余世家的姑娘们也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宴会正式开始。 穿着莺背色素面裙衫的侍女鱼贯而入,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美酒佳肴布置在桌案之上。 齐楚楚落座之前,略略打量了一下,安乐公主邀请的人中,的确只有她一个梳了妇人发髻的。 她在打量别人的同时,有两三个年纪小的姑娘也在偷偷瞧她,面上带着几分探究,大约是奇怪她这个已婚人士,怎么会混进安乐公主的生辰宴上。 —— 因着齐楚楚将军夫人的身份,比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然是高了一辈,被安排的位置离安乐公主最近。 近的她一落座,就感觉到了安乐公主投过来的视线。 齐楚楚一抬眼,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那双圆眼睛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嫉妒之意。大约是恨极了她抢了自己将军夫人的位置。 但其实吧,就是这位置就算她不占,也总会有人占去的。 不管怎么说,也不会落到安乐公主一个小女娃身上。 也不知严青施了什么*术,迷得安乐公主心心念念要嫁给他。 说起来,今儿这“鸿门宴”,全是拜“沾花惹草”的严大将军所赐啊。 —— 侍女上菜的时候,齐楚楚暗中仔细地瞧了瞧,她与周围人的菜肴都是完全一样的,菜品中也没有什么相生相克之物。 还好,小公主应该没准备在这食物上做文章。 齐楚楚夹了一筷子菜,正送入碗中,忽听得身边的小公主道, “说起来,严夫人当日大婚之喜,本宫还未来得及庆贺,不如就借着今日,敬夫人一杯。” 其实严青和齐楚楚大婚之日,她倒是想去狠狠地闹一通,最好把这桩婚事闹没了才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事表现的太过明显了,母妃足足将她在宫里拘了好一段时间,她前段时间竟是连个宫门都出不了! 最近还是借着生辰,向父皇和母后拼命撒娇了一番,父皇知道她是个憋不住的性子,这才下了命令,她也才终于有了机会出宫。 —— 安乐公主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女人,暗暗不忿。 这个齐楚楚,只不过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孤女,煞费心机在侯府住了三年,就是冲着将军去的吧!呵,真是好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也不知中途使了多少不堪手段,才攀上这样的高枝。 可恨她之前完全没把这人放在心上,还错误地将路明珠当成了对手。 两人成婚的消息传到耳中的时候,她都觉得荒唐的很。 大将军那样英俊潇洒又厉害的人,就该配她这种尊贵的皇家公主才对! 那种乡下来的脏丫头怎么配的起! 将军夫人这个位置,她一定要抢回来! —— 齐楚楚瞥了一眼安乐公主,见她面上带着些得色,心中猛地跳了跳。 “公主殿下客气了,民女不敢……” 齐楚楚推辞的话还未说完,安乐公主已经端起了桌上酒杯,吩咐道。 “来人,给严夫人上酒。” 说着,已有捧酒的侍女快步上前,走到齐楚楚桌案前,往白瓷杯中灌了满满一杯。 齐楚楚无奈,面上露出一抹牵强笑意,站起身来,双手端起酒杯,朝着安乐公主轻轻行了一礼。 “多谢公主殿下。” 她用衣袖掩住口鼻,微微仰脖,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安乐公主放下空杯,目光扫了她一眼,见她唇边还沾着一点儿水光,一双圆眼睛很是愉快地弯了弯,一副计划得逞的满意模样。 —— 齐楚楚安静地垂下眼,只当没看到她投过来的视线,将袖中浸湿的帕子捏了捏,默默地坐回位置,继续用餐。 今日请的都是些小姑娘家家的,食量都不怎么大,吃了一会儿的时间,便都差不多了。 安乐公主平日里倒是个食量大的,只不过今儿心中藏着事,就算那些佳肴再怎么美味,也吸引不了此时的她了。 安乐公主目光频频投向旁边,见齐楚楚神色自若地用帕子擦了擦嘴,不见一丝动静,心里不由得有些急了。 难道说……那酒中的药放得少了些,没起作用? 她这边正急着呢,忽见齐楚楚身子歪了一下,皱着眉,纤白的手指揉了揉额角。 安乐公主心中一喜,忙问道,“严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看来,应该是药效起作用了吧。 齐楚楚微微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劳烦公主挂心了,我就是刚刚喝了酒,稍微有点儿晕,不碍事的。” 安乐公主听得她的话,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同旁边的侍女暗暗使了个眼色。 第87章 城12.08更新 安乐公主收回视线,下巴微抬,扫了一眼用完宴的众人,脆生生道,“今日天朗气清,倒是个泛舟游湖的好日子。【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坐在下方的姑娘听得她如此说,明白安乐公主应该是早有打算,自然多有应和。 众人伴着安乐公主出了水榭,往前行了一段路,便见靠近岸边的水面之上,停了一座朱漆彩绘的华丽画舫,舫下挂着一串串小巧的红灯笼,被湖边清风吹的晃晃荡荡,映得那湖中的影子都生动了几分。 走得近了些,便听得有丝竹声响自画舫之中徐徐传来,婉转悠扬,极为动听。衬着这秋日湖景,叫人只觉得如坠云间仙境,远离了凡尘俗世。 有位穿浅绿衣衫的姑娘走在前头,仔细听了一会儿,忽而用手掩住了微张的唇,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这乐音,难不成是传说中那个天音班?” “天音班?” 旁边两位姑娘听到她的话,语气中很是雀跃欢欣。 天音班的名声,在京城之中可算是如雷贯耳。至于名气大的原因则是有二,一是乐音极为动听,二是一曲可值百金。 京城之中虽然世家贵族不少,可就算是败家的纨绔子弟,也罕有出的起这样价码的。 她上次还是在太后的生辰之礼上,才能够有幸听得一曲。自从那次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没想到,小公主今日的生辰之礼,竟是将这天音班也请过来了。 —— “孔姑娘说的没错,公主殿下今儿个请来的,正是天音班。”一旁的侍女笑着替几人解惑道。 “咱们可真是走运了,竟能沾了公主殿下的光,不然哪能听到这天音班的乐音啊。” 那位浅绿衣衫的孔姑娘赞叹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之意。 安乐公主闻言,得意地挑了挑眉,语气很是骄傲,“这算什么,以后你们再想听天音班的曲子,随时可以过来。” “啊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公主殿下!”听得安乐公主这般承诺,方才几位说话的姑娘忙不迭地感激道。 安乐公主抬了抬下巴,眼中滑过一点儿不屑。 这种班子,名声再大又怎么样,不过就是要多花些银子罢了。 她堂堂一个公主,又怎么会缺这点儿银子,只有听腻的份,没有听不到的。 也就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才稀罕得很,当成了什么天上仙乐似的,真是可笑。 —— 安乐公主正鄙夷着,目光往旁边转了转,却见走在身边的齐楚楚,唇边虽然挂着笑,但并不如其他姑娘,眼中带着沉迷憧憬之意。 见她这般,安乐一时心中有几分不痛快。 怎么,这京城难得一闻的天音班,竟然还入不了这个乡下丫头的眼不成? “严夫人可是不喜欢这天音班的曲子?可要本宫让她们换一首?” “怎么会,公主殿下请来的,自然是极好的。”齐楚楚轻声应道。 安乐公主听她这般回答,心情愈发不爽快了,这乡下丫头嘴上说的是极好,可神情分明是不屑一顾嘛。 安乐公主正气闷着,脑子中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了一丝豁然开朗之意。 “对了,听说严夫人来自遥城?” “是。” “本宫自小就听人提起,这人间仙乐共三分,遥城独占一分,难怪严夫人看不上这天音班的曲子了。” 安乐公主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向她,一脸无辜地笑嘻嘻道。 “说起来,宫中班子里好几位姐姐都是来自遥城呢,很是精通声乐一道。同样出身于遥城,想必严夫人定然于声乐之道颇有过人之处。也不知本宫今日可有荣幸,借着今日生辰,请严夫人歌上一曲,一饱耳福呢?” —— 此话一出,齐楚楚还没有反应,后面几位姑娘却是脸色变了变,暗暗屏心静气,丝毫不敢打扰两人的对话。 遥城确实声名远扬,不过,这名声,却是主要是出在那魅音惑人的歌姬身上。 她们家里,也有人的父兄买过这种歌姬,声音的确甜软娇媚,很是勾人,有的甚至颇受宠爱升了姨娘的位份。 安乐公主这话,虽然处处着意夸赞,却分明有意无意地将齐楚楚与那种以色侍人的歌姬相提并论了。 如今,竟还荒谬地要求将军夫人歌上一曲,一饱耳福……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不尊重了些。 也不知是小孩子家无意说出的天真话,还是故意要刁难这位新嫁的严夫人…… 不过,似乎听说过,前几个月,安乐公主可是对严大将军好一番穷追不舍,就连她们身在内宅,都听到了些许小道消息。 安乐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应该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分明。 而且以安乐公主一向嚣张跋扈的性格来看,明显是后一种情况,更有可能…… 有两个姑娘悄悄看了眼前方,站在安乐公主身边的窈窕人影,心中皆暗暗叹了口气,顿时有些同情这位新上任的将军夫人了。 惹到了安乐公主,可不是那么容易躲开的,也不知这位将军夫人要怎么脱身了。 她们虽然知道不妥,又哪里敢和安乐公主对着来,此时也只能明哲保身了。 —— “回公主殿下,民女天生资质拙劣,着实是个不通音律的,倒要让公主殿下失望了。” 齐楚楚皱了皱眉,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且不说她于声乐一窍不通,就算她会,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真的答应安乐公主,被人拿来同歌姬相提并论。 这丢的不仅仅是她的面子,也还有严青的面子,和威远侯府的面子。 她声音虽然还算柔和动听,于音律一道上,却实在天赋不佳。 当年,教她弹琴百般受挫时,女先生还感叹道,可惜了她这把好嗓子,怎么偏偏就是个不通音律的。 —— “既然严夫人不愿意,本宫自然不会强求。” 安乐公主冷淡地撇开脸,很是不悦地哼了一声。 不就是暂时攀上了高枝儿,她的出身同那些歌姬又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竟敢拒绝堂堂公主的要求,还真把自己当成尊贵的将军夫人了不成! 过了今天,这将军夫人的位置,还不是要回到自己手上! —— 画舫行到湖中心时,众人正在甲板处欣赏秋日湖景。 齐楚楚瞥了一眼身边紧粘着的陌生侍女,暗自往旁边挪了两步,站在了安乐公主旁边。 那侍女却是跟着她的步伐,不动声色地追上来,两人之间只保持着一拳之隔的距离。 齐楚楚心中正警惕着,不妨船身忽然晃了一下,一具圆滚滚的身体歪了过来,整个人倒向她这边。 齐楚楚脚步急乱地往旁边闪躲了一下,却已经来不及,被那圆滚滚的人一捎带,直直地冲上了身侧的红漆栏杆。 然后,只听得耳边“咔嚓”一声。 什么东西断裂的清脆声响。 齐楚楚只觉得身侧的支撑陡然一空,上身斜斜地往旁边探出去,几乎整个人都被撞飞出去。 她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努力勾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 然而下一刻,只听得“噗通”一声。 湖中心水花四溅。 好似激起了千层浪。 冰冷的湖水哗啦一声溅到了齐楚楚脸上。 她却没有闲暇去管这些。 耳边充斥着铺天盖地慌乱声响,闹哄哄一片,热闹地像是清晨叽叽喳喳的鸟雀。 “啊!”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落水了……你们谁会水,快下去救人啊!” 然后又听得“噗通”、“噗通”两声。 又是一阵水花,不过比刚才那阵收敛了些。 大概是因为……这次跳下去的体量小了很多。 齐楚楚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两只手越发用力地扣住了船边缘。 那些侍女们这会儿忙着关注安乐公主那边,倒一时没有空闲来管她这个即将落水的人。 还好那位郑雨晴姑娘过来,同严芷兰一起把齐楚楚拉了上来。 —— “楚……二婶婶,你没事吧?” 严芷兰担心地问道,一时差点忘了改称呼,虽然私下里她们还是如以前一样称呼,可在外面,还是谨慎些要好。 严芷兰心中有些奇怪。 方才,安乐公主不是站在里侧的么,怎么会突然就掉到海里去了。 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站在旁边的周凝霜看了眼齐楚楚,撇了撇嘴,这丫头,还真是好运。 安乐公主那样大的体格,怎么就没把她给撞出去呢,居然还让她抓住了救命稻草。 —— 严芷兰扶着齐楚楚在边上休息,只听得身边人闹闹哄哄的,越来越乱了。 “你说,安乐公主怎么还没上来啊?”一个声音道。 “就是啊……那两侍女下去都好一会儿了吧……”另一个声音感叹道。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说什么呢……” 第88章 城12.08更新 安乐公主像炮弹一样飞进水里的那一刻,简直都气炸了! 她明明是要装作不小心,把齐楚楚撞进水里的,怎么这会儿,齐楚楚安然无恙,落水的人反倒成了她了! 冰凉凉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溅上来,拍的她脸颊又冷又痛。 安乐公主惊慌之下,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倒是学过两三天凫水,可自从前几年身子越来越圆润之后,做什么事都累的慌,哪里还喜欢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反正就算她不会,还有身边的宫女呢,总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可说是这么说,这么几年来,她泛舟湖上那么多次,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真的掉入水中过。 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果然是个扫把星! 碰到她就没什么好事! 这种大大的扫把星,怎么能陪在大将军身旁,没得拖累了大将军! —— 安乐公主循着幼时的那一丁点儿记忆,胡乱挥着胳膊、手忙脚乱地扑腾了两下,不知是不是体型比幼时大了许多的关系,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反而越来越往湖底沉下去。 安乐公主想到未实行成功的计划,一时间心中满是恨意。 要不是齐楚楚那一躲,她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齐楚楚之前不是喝了药的吗,居然还能那样敏锐地躲开她。 如果现在掉下来的是齐楚楚,该多好! —— 那酒中掺的七味散药性燥热,在两个时辰内不可碰凉水。 齐楚楚若是在这湖水中好好泡一泡,出了水便会忽冷忽热,发热至一病不起,根本撑不过这个月底! 而这七味散,混着酒水喝下去之后,次日便再也寻不出踪迹了。 寻常医师只会以为,是齐楚楚身子不好,落入湖水中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最终不治身亡。 到时候……将军夫人的位置自然可以空出来了! 只可惜,这样精妙的计划,现在却偏偏在最关键的一环上失手了! —— 秋日冰凉的湖水迅速地漫过耳鼻,像凶猛嗜血的巨兽一般,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下去。 害怕和恐惧渐渐充满了她的脑海,先前恨意愈发汹涌激烈了起来。 她不要死在这里! 她还没来得及除掉那个该死的齐楚楚,还没来得及坐上将军夫人之位,她怎么甘心死在这里! 那几个该死的宫女,怎么还不下来救她! 安乐公主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迷迷糊糊中只想着。 等她回去了,一定要重重地治那些该死的宫女的罪! 等她回去了,一定要再想法子除掉那个齐楚楚! 等她回去…… 等她…… —— 画舫之上,严芷兰扶着齐楚楚站在角落里,从袖中掏了张干净帕子给她擦脸。 她一双眼却是不住地朝湖面上看,很是小声地凑近齐楚楚耳边,轻轻道。 “安乐公主……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严芷兰一双细细的柳眉紧蹙着,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神色紧张地看向齐楚楚。 “这可怎么办,公主殿下万一要是出了事儿,你说,圣上会不会迁怒于咱们啊?” 这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玩一趟,谁曾想会摊上这么一桩事儿。 安乐公主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要是今儿个在这湖里没了…… 虽然安乐公主应该只是意外落水,可难保圣上痛失爱女之下,不会将她们这些人抓进阴森森的牢狱中狠狠审问一番。 想到那一幕,严芷兰禁不住缩了缩身子,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后脊梁一点点渗上来,她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完全不敢再往下想。 早知道……就不该来参加这宴会…… 哎……可是就算早知道,她也还是不敢推了公主殿下的帖子的。 —— 齐楚楚见严芷兰心焦,知道她一向胆子小了些,头一次遇到这种大事儿,担心害怕也是难免的。 齐楚楚擦完脸,将帕子放回袖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缓声安慰道,“放心,安乐公主不会有事的。” 安乐公主身边有的是妥帖的侍女宫俾,这些人都是受过严格的宫廷训练的,又怎么会让她真的出事。 一旦安乐出事,那些侍女们不止难逃一死,恐怕连家族也要被牵连。 就为了这一点,她们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定然会将安乐救上来。 —— 至于为什么耗费了这么些时间,大约是因为……安乐公主的身材问题? 虽然已经下去了两位侍女,可这落水的人为了求生,力气会出人意料地大很多。 这一点,还是之前严青为了保住清白名声,推她下湖救那位孔姑娘,结果害得她险些送命的时候,她深深领悟到的。 当然,这会儿要是能有个力气大的人,比如船夫之类的下去救人,也许安乐公主早就上来了。 可为着这位小公主的清白,自然不好让船夫下去救人。 —— 船上的其他姑娘,见着安乐公主沉下去了好一会儿还没上来,大多都被吓白了脸,心中皆有些后怕。 可她们都是不会水的,这会儿除了干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 齐楚楚倒是会水,这会儿下去兴许能帮上一点忙。 不过,她可没那么好心掺和进去。 方才安乐公主那一撞,摆明了是冲着她来的。 要不是她激灵地往旁边闪开了一点,让安乐公主收势不及直接摔了出去,这会儿沉进水底的人,根本就应该是她自己。 就算她会凫水,也不想被推入这寒凉的湖水之中,再像上次救孔玉茹那样大病一场。 —— 而且她没猜错的话,宴会之上安乐公主非要敬的那一杯酒,约莫加了什么额外的东西。 那侍女给她倒酒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个心眼,注意到那壶盖的角度微微转动了一下。 她以前听女先生提起过,有一种特殊制作的酒壶,可以装两种不同的酒水,并且完全不会混淆,壶盖的方向不同,倒出来的酒也不一样。 至于那酒里面加了什么,她对药理并不熟悉,自然是一窍不通。 可以安乐公主的表现来看,那酒中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她怎么敢喝那加了料的酒水,衬着衣袖遮脸的时候,将酒水倒入了掌心的锦帕之上。 即使那酒水中加的只是轻剂量的迷药,方才她应该也没那么快逃开,肯定早就让安乐推下水了。 既然这位公主都打算处心积虑地害她了,她又不是圣人,只是区区一介女子,可学不来那种以德报怨的圣贤事。 齐楚楚勾了勾唇角,长睫微垂,遮住了清亮眸中的几许冷意。 也该让这位不懂事的公主好好尝一尝,自食恶果的滋味了! —— “上苍保佑,一定要让公主殿下平安归来啊!” “呜呜……公主殿下……” 几个慌乱的侍女守在船边,战战兢兢地祈求道。 万一出了事,她们可怎么交代。 她们的命,可全都系在公主身上啊! 过了片刻,终于见得湖中心翻腾出好大一阵水花。 两个衣着相同的侍女费力地拖着一个人从湖面上冒了出来。 船上的其他侍女一时间松了一大口气,欣喜不已,赶紧扔了绳子下去,将三人拉了上来。 —— 只是救上来后,结果却并不能让她们宽心。 众人急乱乱地拥着安乐在画舫之内躺下。 一时递毛巾,一时又有替她擦脸的,可榻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公主殿下……” “公主……您醒醒……” 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还是在水中呆的时间长了些,不管周围人怎么闹腾,安乐公主始终沉沉地躺着,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 一个小宫女替安乐公主擦脸的时候,只觉得触手冰凉凉的,下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往她鼻息间轻轻探了探。 这一下,脸色瞬间煞白,伸出去的那根手指更是抖得跟筛子似的,止不住地打颤。 声音也颤抖的厉害。 “公主殿下她……她不好了……” 旁边的大宫女不悦地瞥了她,这丫头不是尽说些废话吗,现在这样,当然是不好,难不成还是好事? 下一刻,却听得那小宫女害怕的哭出声来。 “呜呜……公主她……她……没气了……” “你胡说什么……” 大宫女手中动作猛地一滞,推开战战兢兢的人,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自己伸手探了上去。 察觉到手指上没有了任何呼吸的动静。 这下,不止是刚刚那个哭泣的小宫女,就连她也一下子脸色惨白起来。 旁边的宫女们见到这般情形,哪还会猜不出来,一瞬间,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有胆子小的一两个,已经呜呜咽咽了起来。 那大宫女勉强镇定下来,吩咐船夫迅速回去,只有回到了岸上才能找大夫医治。虽然面上努力保持着冷静,她紧握的手心却是渗出一阵阵细密的冷汗。 —— 严芷兰和齐楚楚站在人群外围,见安乐公主这般情形,周围人一下子都噤了声,画舫之中的气氛也猛然沉重了起来。 严芷兰扶着齐楚楚的手一僵,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一颗心害怕的怦怦直跳,几乎要蹦出来了似的。 完了,好像真的被她的乌鸦嘴猜中了。 安乐公主这会儿真的醒不过来了,这下子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 齐楚楚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人,皱了皱眉。 那两个宫女跳下去很是及时,安乐公主沉下去的时间并没有太长,居然这么快就没了呼吸吗? 女先生曾经教过她,说有时候人溺水昏迷之时,会呈现出假死状态。呼吸会停止,可其实人还有一线生机。 那安乐公主……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女先生好像教过她一个方法,说是她们家乡的法子。 那法子她隐约还记得一点儿,因为用途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些,她从来都没有在别的地方听说过。 —— 安乐公主要真没了,她们这些在场之人,恐怕也难辞其咎。 而方才安乐公主落水之时,是站在她旁边的,要是没有她那一躲,安乐公主大约也不会掉下去。 说起来,她也是有嫌疑的。 万一被有心人扯出什么话来,也不知威远侯府会不会因为此事受到什么牵连。 齐楚楚握了握手心,努力回忆着女先生教的那救人之法,可时代久远,倒有些记不太清了。贸贸然的,她也不敢用记不清的法子冒险。 说不定安乐公主本来有救的,被她用乱七八糟地法子救治一番,反而弄得一命归西可就不好了。 到时候,她可就真的没法脱身了。 齐楚楚正琢磨着,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女音响起。 —— “这位宫女姐姐,能否让我看看公主殿下?” 齐楚楚抬头瞧去,目光不由得怔了一下。 说这话的,不是旁人,却是她们府里的大姑娘——严芷萱。 这位大姑娘才情过人,难道于医术一道上也颇为精通? 若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也不用自己瞎操心了,齐楚楚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严大姑娘也会岐黄之术?” 那位大宫女眸光一亮,看向已经走到矮榻边的严芷萱,语气中带着几分止不住的激动。 众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在了严芷萱身上,方才的沉重气氛也减轻了些,都恨不得这位大姑娘是华佗再世,能起死回生才好。 可下一刻,严芷萱却是极为镇定地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 这话一出,众人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顿时又跌至谷底,甚至比之前更加绝望了些。 那位大宫女心中更是有些不快,既是不会岐黄之术,那这位严大姑娘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白白地让她空欢喜一场。 “既是这样,那就不劳烦严大姑娘……”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被人打断了。 严芷萱继续道,“不过,我应该有法子救安乐公主。” 面上的神情很是笃定。 这一次,那位大宫女咬了咬牙,反正公主如今已经是这样了,等回到岸上,还不知会不会…… 倒不如让这位严大姑娘试一试,也就没有再阻拦她。 —— “啊” 虽然情况危急,见着面前的这一幕,有两个年纪小的姑娘还是没忍住惊讶的声音,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红。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严大姑娘说的救人的法子,竟然是这样子的。 虽然知道严芷萱这是在救人,可这种情形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些…… 齐楚楚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心中倒是有些意外。 严芷萱用的这法子,怎么倒像是女先生提起的,那个叫什么“人工呼吸”的奇怪法子? 这位大姑娘,自小长在京城深闺之中,又不是和女先生来自同一个地方,怎么会知道这种特殊的救人法子? —— 过了好一会儿,榻上沉沉睡着的人虽然依旧没有动静,睫毛却是轻微地颤了颤,终于呈现出了一丝生机。 一阵兴高采烈地欢呼声在船内响起。 “醒了,醒了。” “公主殿下醒了!” 经此一遭,众人仿佛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终于落回了原位。 那大宫女更是激动不已,向严芷萱行了一礼,声音中满是感激。 “今天真是太谢谢严大姑娘了!” 要是严芷萱方才不出手,万一耽误了救治的时机,她这条小命连同全家的性命,只怕都要保不住了! 方才她还差点将人给拦住了,要真那么做了,现在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 榻上的人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 “公主殿下,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乐公主却没有回话,也不知是刚醒过来还有些混沌不清,还是没力气。 她睁开眼不过片刻,便又闭上了。 好在这次呼吸已经恢复了正常,大约只是在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身体有些受寒,这才又昏睡了过去。 不管怎么样,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要叫大夫来看看,当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 安乐公主出了这事儿,众人也自然没了游玩的心情。 正候着大夫为安乐公主诊脉开药,忽听得外面小丫鬟传话道,静王殿下来了。 众人刚要起身相迎,便见得一位身着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青年男子疾步走了进来,温润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忧色。 “安乐现在怎么样了?” 想必是已经听说了安乐公主落水的事儿。 “回静王爷的话,公主殿下现在已无大碍,大夫正在里头替公主诊治。”一个守在外间的小宫女躬身行了一礼,轻声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 虽然这个妹妹霸道跋扈了些,可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子,哪能让她出事。 说话间,静王目光掠过坐在屋内的齐楚楚,脚步不由得一滞。 多日不见,这丫头倒像是瘦了点。 可婉约的眉目间,却是有了初尝情=事的娇=媚之态,像是春日枝头初绽的娇=艳=花枝,竟是比之前的清丽模样更妩媚勾人了些。 —— 齐楚楚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颇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扭头看向窗子外头。 这一瞧之下,却瞧见树荫之下,站着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 一瞬间,清亮的眸子却是染上几分喜色,嫣红的唇也微微扬起。 “静王殿下,请恕民女有事在身,先告退了。” 静王随着她目光看向窗外,顿时了然,唇角勾了勾,却没什么笑意,淡淡地应了一声。 —— 齐楚楚脚步轻快地出了屋子,走到那人身边,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唇边犹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笑。 “你怎么来了?” 她是真的有些意外,静王过来应该是为了探望安乐公主,他又是为了什么过来的呢? 总不会也是为了安乐公主吧? “方才正好同静王在一处,听说你们这出了事,便过来看看。” 男人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似乎在检查她有没有出事似的。 齐楚楚被他看得面上微热,用手抿了抿鬓间的发丝。 下一刻,手却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轻轻捉住了。 男人俊冷的眉宇紧蹙,声音低沉,“手怎么伤了?” 第89章 城12.08更新 齐楚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掌边缘破了一块,这会儿血渍都差不多干了,呈现出一小片暗红的色泽。 她想了想,应该是之前被安乐公主险些撞下去那时候,抓着船边太过用力了些,被粗粝的板边磨破了。 只是方才安乐公主情况凶险,众人惶惶不安地等着安乐那边的情况,她也有些心神不宁,倒是没注意这个。 这会儿其实不怎么疼了,反倒被那只温暖的手掌握着,伤口处热热的,有些痒。 齐楚楚不自在地将手往回缩了缩,“没事,方才不小心蹭了一下。” 她说这话时,眼睫微抬,轻轻扫了对面的人一眼,带着点儿好奇和探究。 面前的男人眉心虽然紧蹙着,看上去有些冰冷不近人情,冷峻的眸中却分明含着几分关切,不似作伪。 齐楚楚一颗心忽然跳的快了些。 白净的脸颊也嫣红一片,像是涂了上好的胭脂似的。 红润的唇努力地抿了抿,还是没能克制住唇角上扬的一点儿弧度。 她好像……突然发现了一点小秘密…… 说起来,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迟钝了些? —— “到底怎么回事?” 严青却并不满意她的回答,这画舫上的栏杆很是光滑,又上了漆,连个毛刺都没有,也不知她是怎么能蹭到满手伤的。 他的声音有些冷,还带着几分不悦,齐楚楚这会儿却一点也不担心了。 卷翘的长睫之下,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再次抬眼的时候,清亮的眸中已带了几分纠结之色。 她抿了抿唇,还是将之前的事情如实解释了一遍,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地感叹道, “也不知等安乐公主醒过来,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躲开……害的她跌入湖中……” 齐楚楚话音刚落,已觉得握着自己的掌心收拢了几分,握的她伤口有些疼。 不过,这点儿疼倒不碍事,齐楚楚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悄悄儿瞧他的反应,居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期待。 —— 男人那双微冷的眸眯了眯,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暗芒,偏薄的唇也泛上一丝寒意。 齐楚楚的这番话一出,他哪能猜不出来,安乐公主当时撞向齐楚楚,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没想到,这位公主小小年纪,竟有这样恶毒的心思。 好在这丫头反应灵敏,才没被安乐公主撞到湖里去。 如今倒是叫这位安乐公主自作自受了,也算是因果报应。 见齐楚楚神色中带着点儿担忧,严青声音放缓了些,意识到手中的力道过重,忙放松了些,宽慰道,“不用担心,这事我来处理。” 有他在,怎么会让安乐公主反咬一口。 安乐公主该庆幸,今日没有真的将她推入湖中。 ——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这一刹那,齐楚楚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尝到桂花糖的滋味,甜甜的。 虽然说,凭着安乐公主的本事,也没那么容易伤到她。 可这会儿有了严青的承诺,她就好像一下子找到了靠山。 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来,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操心,不用时时刻刻地警醒着外人,把一切都交给他就好。 压在心头的那点儿重担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明亮的眼中蕴着一丝感激之意,看向对面的男人。 “嗯,谢谢将……” 似乎意识到这样太过生疏,她话说了一半,却又匆匆忙忙地收了回去。 那双水汪汪的清亮眸子看着他,眉眼弯弯,红唇含笑,唤了一个特别的称呼,“谢谢夫君。” —— 严青眸光凝了一瞬。 少女瓷白的小脸上挂着明丽笑意,声音柔软又清甜。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称呼,严青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 就连上一次两人在床=笫间共享鱼=水之欢时,他也没得到过这样的亲昵称呼。 这清甜惑人的声音,好听地让他想再多听几次。 —— “静王殿下?静王殿下?” 小宫女轻手轻脚地靠近紫袍男人身边,连连唤了两声,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声音提高些的时候,站在窗边的男人终于回过神来。 静王收回视线,有些烦躁地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 脑海中却不停地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窗外树荫之下,一对新人执手相望,郎情妾意的甜蜜模样。 他捏着玉扳指的手指力气愈发大了些,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溜溜的感觉涌上心头,叫他心里堵得慌。 男人眸光暗了暗,将那种憋闷的情绪强压下去,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那小宫女,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何事?” 那小宫女见他神情有些不悦,生怕触了霉头,赶紧报喜道, “回静王殿下,公主这会儿已经醒了,请您进去呢。” 果然,听得这个消息,这位殿下脸色就好转了许多。 小宫女暗自松了一口气,领着人进了里屋。 —— 静王刚走到床边坐下,醒来的安乐公主已经一头栽进了他怀中。 那圆呼呼的脑袋撞得他胸口狠狠地一震,险些没缓过气来。 他双手扶着安乐的肩膀,用力将人推得离自己远了些,呼吸这才恢复了正常。 安乐公主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嘴巴一撇,两泡泪水就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 下一刻,她就万分委屈地大声嚎了起来。 “呜呜呜……皇兄……你可要为安乐做主啊!” —— 静王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宫女和大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 这个妹妹,还有没有一点皇家公主的自觉了,就算要哭诉,也不该当着这么些人,皇室的面子都要被这妹妹给丢光了。 待得那些人都消失在门外,静王才抚了抚她的肩膀,无奈地问道,“好了好了,你说清楚点,要皇兄做什么主?” “呜呜……就是……就是今日安乐失足落水,全怪那位严大将军的新夫人,皇兄你一定要帮我做主。” 安乐依旧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语气却是带上了几分恨意。 “关她什么事?” 静王拍她肩膀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眉头皱了皱,声音明显有些不快。 “呜呜……要不是我摔倒的时候她故意闪开,我怎么会摔到湖里去,还差点丢了性命?” “你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 “我……我就是知道!”安乐公主咬牙,声音拔高了几分,有些尖利刺耳。 —— 静王脸色微沉,扫了一眼她充斥着恨意的脸,心中颇有些失望。 “好,退一步讲,就算她是故意的,她又有什么理由害你?” “因为……因为……” 安乐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目光左顾右盼,也没能讲出个缘由来。 静王见她这般,板着一张脸,语气蓦地严肃起来,“好了!你好好休息,别再胡搅蛮缠了!” —— “我没有!” 听皇兄说自己是胡搅蛮缠,安乐一下子就炸了。 就连方才的那点儿顾忌也顾不上了,气冲冲地证明道,“因为我之前把她和歌姬相提并论,还请她唱上一曲,她肯定是怀恨在心,才故意躲开害我落水!” 哼,这下,皇兄总该相信她的话了吧! 安乐扬了扬下巴,得意洋洋地想着,这乡下丫头竟胆敢谋害当朝公主,就算上次计划失策了,这次肯定也要让她狠狠吃一番苦头! “这种蛇蝎女人,就该好好惩治一番,怎么能让她继续呆在大将军身边!” 安乐目光期待地看向皇兄,正满心欢喜地等着他的承诺。 却见静王看着她的眼光很是寒冷,她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磕磕绊绊地问道。 “皇……皇兄……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安乐,你究竟想做什么?”静王声音很冷静,目光却紧盯着她,带着一丝了然,好像已经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我……我……” “就算你除掉了她,将军夫人的这个位置,也永远不可能是你的。” “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大将军,我就是要做将军夫人,为什么不行!” 安乐急红了眼。 皇兄凭什么这样说! 那个乡下丫头都能当上将军夫人,她凭什么就不行! 第90章 城12.08更新 </script> 安静的内室之中,静王瞥了一眼依旧哭闹不停的安乐,见她脸上满是偏执的愤恨之意,男人清朗眸光微冷,语气严肃,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命令语气。 “我和母妃会替你挑一位合适的夫婿。至于严青,你就不必想了。” 安乐还要再闹,见到他看过来的训斥目光,同寻常嬉笑时候大不一样,安乐心中一凛,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顿时噤了声。 皇兄说这话的样子很是严厉,根本没有准备同她商量,俨然是不可违抗的态度。 安乐心中憋着气,却万万不敢惹怒了这位皇兄,只能暂时妥协。 —— 知道安乐公主已经醒来,侯在外面的众人神情都松快了些。 因着公主殿下刚浸了凉水,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在场的姑娘也不便多打扰,一一告辞完就离开了。 齐楚楚和严青临走前,还是前去探望了一番。 两人绕过屏风,还没走到床榻边,安乐公主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一下子看了过来。 看到那张许久未见的冷峻面容时,她的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燃着一簇火苗,圆圆的脸颊映出绯红之色,脸上带着一点儿小女儿家的暧昧情思。 方才的怒火好像一下子偃旗息鼓,她的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惊喜。 “大将军是来特地探望我的吗?” 她的笑容还未完全展露,却在下一刻猛地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随后而来的齐楚楚,看到了两人亲密相牵十指相扣的手,还有齐楚楚面上从容不迫的微笑。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挑衅,嘲笑她太过不自量力。 那一瞬间,嫉妒之火死灰复燃,安乐公主脸上未褪的笑容因着这嫉妒变得格外扭曲。 可碍着有静王在场,她再也不敢像片刻之前那样,肆意妄为。 —— 严青并未回答她的话,甚至都未朝着她这边看上一眼,只微微偏过头,冲着坐在桌边的静王走近两步。 反倒是齐楚楚走到她榻边坐下,毫不畏怯地看向她愤恨的目光,清亮眸光染上几许同情之色,饱含关切地安慰了一句。 “公主殿下无大碍,真是太好了。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可得好好吃药,好好休养,早日恢复健康才好。” “要不然,万一落了什么毛病,民女可真是……可真是要一辈子不安心了。” 说着,那双水亮眸中染上一点儿悔恨之色,语气也含着几分诚挚的愧疚,“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没能及时拉住公主……才害的公主落水……” —— 听到她的这番“诚挚道歉”,安乐公主眼睛都气红了。 好啊! 好一个假惺惺的女人! 这乡下丫头的话,分明是故意诅咒自己落下病根! 面上装的柔柔弱弱,实际上根本是一副蛇蝎心肠! 严大将军肯定是被她楚楚可怜的外表给欺骗了!她今天非要揭穿这丫头的真面目不可! 安乐双目通红,声音猛地尖利了起来,“你这个毒妇!” 气急之下,她甚至不顾虚弱,撑着手奋力挪近些,一巴掌朝坐在榻边的齐楚楚甩去。 —— “安乐!”厉喝声响起的同时,一道颀长身影迅速逼近,长臂一揽,迅速抱着榻边人脱离了困境。 静王快走几步上前,直接狠狠抓住了她落空的手腕。 安乐吃痛之下,惊叫了一声。 静王却没再看她,直接朝着被严青匆忙抱开的齐楚楚道。 “严夫人切莫自责,安乐落水是她自己莽撞,此事怎么能怪你。方才安乐太过无礼,本王做兄长的在这里替她道歉,还请严夫人能原谅她一次。” 安乐听到这话,眼睛睁的大大的,她根本就没有打错,尊贵无比、天之骄子的皇兄,怎么能向这么个臭丫头道歉! —— “殿下太过客气了,民女万万不敢。想必是公主刚刚醒来,情绪还不稳定,才会有这种狂乱之举,民女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齐楚楚确实不在意,安乐公主刚醒,手上其实无力的很,动作也不够敏捷,方才即使严青不冲过来,她也有九成的把握挡开。 不过,某人似乎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齐楚楚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环在腰间的胳膊松开了些,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后,有点儿痒。 那句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殿下,臣家中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同内子先行离开了。” 见严青面色不好,静王知道,要不是碍着他在场,亲眼见着媳妇儿被人欺负,这位小舅子只怕早发怒了。 因此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让她们离开了。 —— 知道严青也来了,威远侯府中同行的几位姑娘十分有默契地提前乘马车离开了。 毕竟,谁也不想破坏人家新婚夫妻的兴致。 于是,等到严青和齐楚楚出来的时候,威远侯府的人都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好在这京郊别庄,有不少备用的马车和马匹,专供达官贵人们临时使用,两人倒也不必担心怎么回去。 严青虽然是骑马过来的,可齐楚楚并不会。 所以最后,齐楚楚还是挑了一辆马车。 齐楚楚刚在车内坐稳,正想着这次回去倒是一人独享马车了,便见帘子一掀,穿着玄色长衫的男人进了车内。 她怔了一下,下一刻,眼睛弯了弯,唇边绽出笑容来。 —— 马车行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 齐楚楚正半闭着眼,靠在软枕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忽然感觉车轮静止下来。 她皱了皱眉头,还没睁开眼,只觉得车帘似乎被人掀开了一角,一缕光线照了进来。 然后听得男人问道,“什么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约莫是担心打扰了沉睡的人。 “回将军,前面有辆马车坏了,那家主人问能否载她们一程。” “不了,继续赶路。” 严青没有犹豫,直接回绝道。 这马车空间不大,要是再来一个人,那丫头只怕是要睡不安稳了。 而且,他也想快些赶路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这地方虽然偏僻了些,却也不是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经过。 —— 齐楚楚唇角微扬,正要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过去。 忽听得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娇柔万分,很是惹人怜惜。 “是严大将军吗?” 她心中不知怎么突突地一跳,睡意一下子全没了,蓦地睁开了眼。 —— 严青瞥了站在马车下边的女人一眼,目光清冷,对此人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他没回话,直接朝车夫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继续赶路了。 女人见状,柳眉微蹙,眸中是一闪而过的失落。 就在车帘快要落下时,她瞥见车厢中隐约的人影,忙惊喜地叫了一声,“严夫人,我是雨晴啊,我们刚刚在安乐公主宴会上见过的。” 她的声音有些大,严青不悦地皱了皱眉。 下一刻,车帘被一只玉白的手挑开,柔软清丽的女音响起,还带着几分睡梦初醒的混沌。 “郑姑娘?” “正是小女。”见她终于出来了,郑雨晴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能在此处碰上严夫人真是太好了,妹妹府中的车驾坏了,能否劳烦严夫人捎带妹妹一程。” —— 齐楚楚勾了勾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郑姑娘的话是对着她说的,一双眼却是若有若无地飘向严青那边。 郑姑娘人长得美,一双眼生的尤其勾人。 郑姑娘是天生的狐狸眼,有意无意看人的时候,都仿佛带着一股子媚意,她都有些被勾住了。 怎么好像一日之间,她忽然就多了好几位情敌,某人的魅力还真是不小。 齐楚楚心中哼了一声,转眼去看严青。 正好对上他冷冷淡淡的视线。 他这种表情什么意思,还不是他惹出来的麻烦。 —— 齐楚楚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来。 “好啊,只要雨晴妹妹不嫌这马车小就好。” “怎么会,妹妹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多谢严夫人,改日雨晴定然登门道谢。” “也谢谢严将军!”郑雨晴颔首道,狐狸眼微微上扬,看向车中的男人,波光流转间,染上一丝媚意。 齐楚楚暗暗腹诽,这事明明是我答应的,你谢他做什么。 —— 现在多了郑雨晴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为了避嫌,严青自然不可能再留在车厢里了。 男人薄唇抿了抿,冷着一张脸,掀开帘子,下了车。 好在他那匹马一直跟在路上。 严青从小厮手中牵了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索,别有一种潇洒之气。 “严大将军身手可真好。”郑雨晴透过车窗看出去,低声喃喃道,带着几分迷恋之意。 正说着,眼前一亮,齐楚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掀开车帘,一副准备出去的样子。 “严夫人,您这是做什么?”郑雨晴不解地问道。 齐楚楚轻巧地跳下车,回眸一笑,“这辆马车就送给郑姑娘了。” 郑雨晴还要再问,却已见得齐楚楚走向那匹马前方,仰着头,笑靥如花,冲着面容冷峻的男人道,“我忽然想试一试骑马。” “夫君可愿意教我?” 第91章 城12.08更新 </script> 听到齐楚楚的话,郑雨晴目光一怔,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齐楚楚之前说的把马车送给她,竟是这个意思。 可自己又不是真的要借马车,只是……只是想找个机会接近那人罢了。 偏偏这位严夫人使出了这样“大方”的一招,好一个顺水推舟。 —— 郑雨晴看着齐楚楚脸上的明朗笑容,心中甚是不痛快,之前精心策划的打算一下子落空了。 她不满地咬了咬唇,勾人的狐狸眼中露出几分怯意,细声细气道,“可是因为妹妹占了马车,让严夫人觉得不自在了?” “若是这般,那……那妹妹就不打扰了。妹妹宁愿下车再等上四五个时辰,也不敢独占了夫人的马车,害的夫人去受那马匹颠簸之苦。” “妹妹这就下车,还请夫人回来吧。” 郑雨晴一边说着,一边步履缓缓地从车厢内移了出来。眉间轻蹙,妩媚面容上带着一分薄愁三分愧疚,甚是惹人怜惜。 小巧的绣花鞋快要触及地面的时候,她有些期待地抬起眼,朝着齐楚楚那边看去。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齐楚楚这新上任的将军夫人总要做足表面功夫,定然不会留她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为了不让她心中继续愧疚,齐楚楚该是要打消骑马离开的想法了吧。 —— 可此时的齐楚楚,哪里还有闲情来顾忌这位“情敌”的想法。 她这会儿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马背上的男人这边呢。 见男人没有立刻回话,齐楚楚扬了扬眉梢,轻哼道。 “怎么,夫君不愿意教我?” 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满。 —— 下一刻,一只纤白的手往上抬,主动地朝着严青递了过去。 因着那马匹是来自北地的纯种千里马,马背颇高,齐楚楚这么一扬手,滚着金边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莹白手腕来,又白又嫩,格外招人。 严青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上一刻还在担心她吃不了骑马的苦,这会儿却是鬼使神差的,掌心一拢,直接将那细白手腕包住了,轻轻一个使力,便将人直接拉上了马。 他动作太过迅速了些,乍然从平地拔高了几尺有余,齐楚楚惊了一跳,还好她有所准备,这才没叫出声来。 方才不是还不情愿的吗,这人也变化的太快了些。 —— 严青自从下了马车之后,就一直黑着的一张脸终于在此刻转晴。 怀中是那具柔软馨香的身子,近的他一低头,就能嗅到她发间的清幽香味。 男人墨色的眸子眯了眯,现出几分愉悦之色。 忽然觉得方才的仓促之举也没什么不妥。 既然是这丫头非要骑马,他又何必违心地拒绝。 至于那位忽然冒出来的郑姑娘,她不是要借马车,索性让给她就是了。 倒要多谢这位郑姑娘了,要不是她,自己又如何能有这样的亲近机会。 更难得的是,这次还是这丫头主动提出来的。 —— 齐楚楚这还是头一次骑马。 坐在马背上,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都拔高了许多,有种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之感,别有一番爽快滋味。 先前她说要跟着严青学骑马,其实是一时想出来的借口。 她只是不想同这位别有用心的郑姑娘同处一室罢了。 不过这会儿跨=坐在马匹上,她倒真生出兴趣来,眸中也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这样高大的马匹,在山林中飞驰起来,猎猎风声刮过耳边,想必格外潇洒吧。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这么一下子学会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请严青带着她跑两圈,能美美地体验一把也算是人生快事了。 —— 这么想着,那双清亮的眼中染上一点儿兴奋之色,齐楚楚唇角扬起,笑盈盈地转过头去。 “谢谢夫君肯……” 正好身后人往前倾身去拉缰绳,那微微张开的嫣红唇瓣便轻轻地扫过男人轮廓分明的下巴。 柔软地唇瓣被那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扎了一下,刺刺的有点不舒服,齐楚楚有点窘迫地往后缩了缩,尽管耳尖微微发烫,还是努力保持镇静,说完了那句话,“……教我骑马。” 说完,便迅速地将头转了回去,完全不敢去瞧他的表情。 为了解除窘境似的,齐楚楚瞥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郑雨晴,也没问她怎么跑下来了,就直接笑着告辞道。 “郑姑娘,那咱们就此别过。” —— “严夫人、严将军……”郑雨晴往前快走两步,还要再挽留一番。 却见齐楚楚话音刚落,严大将军已经一挥马鞭,朝着远路疾驰而去了。 马蹄哒哒声中,扬起一阵灰尘,郑雨晴正好离得近了些,被那尘土扫到,衣衫一下子变得灰扑扑的,像是在灰地里打过滚一般,比府里的仆妇瞧着都落魄些。 俩人一走,便预示着她的计划彻底落空。 落空也就罢了,她还被弄了满头满脸的灰。 —— 郑雨晴站在原地,一双狐狸眼眯了眯,狠狠跺了跺脚。 那位严夫人,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难怪凭着区区孤女的身份,能傍上大将军这样的金龟婿。 方才大庭广众之下,便这般主动献吻,真是有够无耻的。不知道私底下用了多少不堪地风流手段,才勾引地大将军迷了眼。 郑雨晴咬了咬牙,唇边忽而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将军不过是一时贪恋新鲜罢了,等时日久些,齐楚楚这些不堪手段用尽了,又还能拿什么勾住将军。 到时候,将军总是要纳妾的,她定然有大把机会。 只要进了威远侯府,凭着她的美貌和才识,自然能牢牢抓住将军的心,不动声色地慢慢除掉那个眼中钉。 —— 疾驰出好长一段路程之后,齐楚楚才觉得有些奇怪。 严青不是应该带她回京城的吗,怎么周围的路好像……越来越荒凉了些? 自从进了京城以后,她几乎都呆在威远侯府之中,就算偶尔出来几次,也是和府中女眷一同乘马车出来,从来没有这样直接骑马,对于京城的地理位置一窍不通。 所以这会儿严青带着马儿跑了好远之后,她才察觉出来奇怪。 “夫君,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听说有人天生不认得路的,不会这位大将军也有这样的毛病吧。平时有侍从在所以没问题,如今只有两人这毛病就显露出来了? 偏偏她也不认得京城的路啊…… 这么下去,她们该不会跑到明天也跑不回去吧…… 这样一想,齐楚楚忽然觉得,之前她是不是应该忍一忍,直接和郑雨晴一起坐马车回去还好些。 她可不想露宿荒郊野外啊…… —— 齐楚楚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人似乎笑了一声,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也颤动了几下。 “放心,回家的路我还认得。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齐楚楚有些好奇。 “你之前不是说要学骑马,这附近有个荒废的马场,再有半里地便到了。” 男人声音清朗,比寻常时候温和了许多,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齐楚楚笑着抿了抿嘴,严青还真打算认认真真教她骑马啊。 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是回了府里,也没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严青既然愿意教,她当然是万分乐意。 —— 如严青所说,没过多久,一块荒废已久的马场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因着这马比寻常马匹高了些,严青担心齐楚楚翻身上马容易受伤,便依旧坐在她身后,只是将缰绳递交到她手中,只让她先慢慢溜达。这样万一有了什么事,他也能及时控制住。 齐楚楚虽然设想过不会太容易,可没预料到,她按着严青指导的试了好一会,手心都汗湿了,那马匹却动也不动。 大约知道换了个主人,正偷懒打着盹呢。 齐楚楚郁闷地回头看了一眼严青。 —— 下一刻,握住缰绳的手便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 耳畔是男人低沉的声音,温热的鼻息落在她脖颈间,有点痒。 “慢慢来,挺直腰背,双腿往前推马肚两侧。”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严青帮忙,齐楚楚按着他的步骤试了一下,那马终于开始慢慢溜达起来。 “真的可以了!”齐楚楚这次终于成功,开心地连声音都透着雀跃之意。 她目光望着前方,自然没有瞧见身后,男人眸中浮现出的笑意。 男人薄唇微微向上勾起,成婚有一段时日了,可直到今天,他才觉得两人的关系终于拉近了些。 —— 等慢慢溜达了两圈之后,齐楚楚便不满足于此了,她这哪里是骑马,根本是遛马。 就算不能快跑,小小地跑一下总是可以的。而且她知道有严青在,也不会出事。 那双满含期待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严青又怎么会舍得拒绝。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没忍心拒绝,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深坑…… —— 齐楚楚虽然开始不得要领,但慢慢在他的指导下跑了两圈之后,倒也摸出些门道来,渐渐熟练起来。不需要严青操控缰绳,自己也能小跑上一段了。 两条修长的腿夹着马背,玲珑身躯微微向前倾,挺翘的tun确是朝着斜后方,随着马儿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齐楚楚沉浸于这新习得的骑马技能之中,像是小孩儿得了玩具正新鲜着呢,哪里还顾得上身后的动静,连tun尖拂过男人的衣料都没有察觉到。 拂过耳边的风声有些大,男人刻意压制的声音便愈发模糊难辨了。 严青勾住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犹豫半晌,还是往后退开了些,在两人之间留出一大段空隙来。 第92章 城12.08更新 </script> 齐楚楚许久没这样畅快地玩过了。 这些年她们一家人流离失所,能被威远侯府收留,有一袭容身之地已是幸事。 侯府待她们不薄,可到底是寄人篱下,不比家中自在。 这几年,为了能为阿菱和自己谋个好的去处,齐楚楚更是步步小心,稳妥行事,将玩闹的心思都收敛了许多,力求塑造出一个温柔娴静的闺阁淑女的形象来。 —— 其实她以前在家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那时候阿菱还没有出生,父亲公务不算繁忙,休沐的时候会带着她和母亲去郊外游玩。 遥城是个小地方,自然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富丽,不过说到郊外风景,也是山清水秀,不一定比京城来得差。 父亲在为官方面不算出众,好些年也没挪过位置,在钓鱼一道上却是颇有天赋。 齐楚楚小时候却是个没耐心的,眼巴巴地等了好久也等不到鱼儿上钩,便索性扔了鱼竿,蹦蹦跳跳地跑到父亲旁边,挽了袖子,手伸到水桶里,笑嘻嘻地去抓滑不溜湫的小鱼玩。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的时候,一家三口便围在湖边的草地上,烤上香喷喷的鱼,享用一顿美味的晚餐。 —— 那样欢乐温馨的情景,仿佛同时光一齐逝去,被埋葬在旧日的□□里。 偶尔想起来,竟有种隔世经年的疏离之感。 仿佛那不过是一场遥远的幻梦。 可这一刻,她握着缰绳,感受着风从耳畔拂过的呼啸声响,心中蓦地轻快许多,随着马儿的奔跑畅快地笑了出来。 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场美满幻梦中,终于卸下重担,重新变成多年前那个不知世事、无忧无虑的小孩。 腰间被那人手掌箍住,他的掌心很热,隔着几层衣衫,齐楚楚都觉得腰间的肌肤要被烫着了一般。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安心感来。 齐楚楚拽了拽手中的缰绳,让马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红润的唇往上翘着,勾出一个甜蜜的弧度来,曲线玲珑的上半身朝着身后那人的方向略微靠了靠。 —— 下一刻,齐楚楚面上微窘。 她堪堪稳住倾斜的身子,侧过头去,视线斜斜地往后飞了一眼。 一看之下,尴尬之余,暗暗又觉得奇怪。 这家伙,跟她隔那么远做什么……她难道会吃人不成,两人之间的缝隙,都能再塞一个人进来了。 还好没有直接往后摔下去。 不然仰面栽下去,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 齐楚楚心不在焉地牵着缰绳,任由马儿慢悠悠地溜达着,速度一慢,拂过耳边的风声也渐渐停歇。 在突如其来的安静之中,齐楚楚听到了身后人有些异样的呼吸声。 似乎比平日重了些,又刻意压制住了什么,呼吸的频率有些缓慢。 齐楚楚转头看去,就见男人微微垂着眼,不知怎么了,墨色的瞳仁比往日深了些,更奇怪的是,他额上竟渗出一点儿细汗,耳尖也有点发红。 怎么看都很不对劲。 —— 齐楚楚皱了皱眉,见马儿正温驯地啃着草,有些担心地伸出一只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你是不是生病了?” 手背上的温度倒还正常,不过这秋高气爽的天气,怎么会出虚汗呢?难道是前些日子睡书房着了凉? 要是这样,那她好像得负一大部分责任。 其实……其实她的伤也差不多快好了…… 到时候,好像也没理由让他继续睡书房了…… —— 严青低低地吸了口气,紧紧捉住她贴着自己额头的手。 掌心的那只手软软的,带着一股干净的清香,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东西,隐隐又有抬头之势。 他是“病”了,还病的不轻。 只不过,这药引偏偏看得见吃不着。 “没事。” 严青面无表情地拉开她的手,再让她碰下去,强行压下的邪念定要破笼而出,到那时候,她再怎么喘=息着哭求,都绝不可能半途停下来了。 —— 齐楚楚嗯了一声,垂下眼睫,有点儿失落地收回手。 明明几个时辰前,在京郊的庄子见到他时,她还以为,自己终于看清了他的心思,甚至生出一点儿欢喜来。 可是刚才拉开她的时候,他的动作很坚决,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烦躁之意,好像很不喜欢她这样擅自碰他。 难道之前只是她的错觉吗? 可能…… 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 —— 回到威远侯府的时候,日头已经沉下去大半了,天空被映得火红一片。 严青翻身下了马,将人拉了下来,齐楚楚脚刚沾到平地,就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凉气。 方才在马背上还不觉得,现在下了马,才猛然感觉大=腿=内侧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意,都有些麻了,大约是方才被磨得,也不知有没有磨破皮。 匆忙之间,还是抓着严青的胳膊,她才险险站稳了。 想到之前他不喜触碰的神情,齐楚楚站直身子,忙忙地放开了手。 严青垂眸瞥了一眼,眉头紧锁。 明明之前教她骑马的时候,她心情还颇好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回程的路上她又沉默了下来,恢复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疏离态度。 —— 两人去了锦绣院,老夫人刚用完晚餐,听说两人是一同骑马回来的,脸上笑眯眯的。 这孙儿,倒是比以前开窍了些。 “楚楚,身子可还有不舒服?” 老夫人拉着齐楚楚的手,很是关切地问道。 楚丫头养病养了有些时日了,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孙儿一直睡书房,也着实有些可怜。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凉了,也该让他搬回去住了。 这新婚夫妻的,睡在一处才能增进感情,当时分房睡也是为了让楚丫头好好养病。 如今要是病好了,可不能再这样生疏下去。 —— 齐楚楚低着头,睫毛颤了颤。 她自然听出了老夫人的意思。 之前的病倒是好了,只是今儿个骑马,似乎又添了一点儿新伤。 不过,比起之前下不来床的痛,倒算不上什么了。 两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严青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纳妾。 今日偶遇的郑姑娘就很有可能,既对他心有所属,还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难保他不动心。 可想到那样的事儿,她就感觉心里闷的慌,好像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的人抢走了。 —— 齐楚楚犹豫思索了一下,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总该努力争取一下才是。 她摇了摇头,轻声回道,“祖母放心,我已经没事儿了。” 老夫人听得这话,愈发眉开眼笑,转头看向严青。 “那就好那就好,阿青你今日就搬回去住吧。” 严青坐在一边,注意到齐楚楚方才一闪而过的犹豫痛苦之色,以为她犹有顾忌,心中沉了沉,有点不是滋味,开口拒绝道。 “暂时先不搬了,我最近公事颇多,在书房方便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打量着她的神情。 原本以为她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双清亮的眸子忽然朝他看了一眼,眸中水光莹莹,唇瓣紧抿,带着点儿说不出的难过。 —— 见她这般模样,严青原本沉到谷底的心,这一刻忽然又生出些希望来,难道他猜错了? 要是知道她愿意,他怎么可能违心的拒绝。 还没等他反悔,老夫人已经不满地训道,“这公事哪有忙完的时候,总是要歇息的。” 前一刻还在想这孙儿开窍了呢,怎么偏偏这时候就又说些傻话了。 这公事再重要,也没有让媳妇儿独守空房的道理。 真是的,当初让他搬走还不愿意,现在让他搬回去不该高兴吗? 老夫人怒其不争地连连训了几句,严青这会儿早已缓过神,怎么还会拒绝,只盼立刻搬过去才好。 见他答应,老夫人这才转怒为喜,笑眯眯地命人去给他收拾屋子,好像生怕他只是嘴上应承一下,待会儿又不肯搬。 —— 浴房之中很安静,只有缓缓地水流声响。 纤长细白的手指落在男人腰间革带上,微微有些发抖。 齐楚楚低垂着眼睫,替他除去革带,呼吸有些不稳,一颗心仿佛要蹦出来似的,脸上也烫的厉害。 明明是自己提出来要尽妻子之责的,这一刻反倒紧张了起来。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紧张,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捏着革带的手忽然被握住了,齐楚楚抬眼看向他。 “不用勉强,你出去吧。”严青声音有些低哑。 尽管她低着头,还是能看到她肩膀的轻颤,之前抗拒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受伤那事大约让她印象太深刻了。说到底这事儿都怪他才对,他宁愿再等等,也不愿看她这样勉强自己。 —— 齐楚楚听到他的话,却没有往外走。 这一步,迟早是要迈过去的。 她总不能一辈子不行夫妻之礼,更不愿让他去同别人做这种事儿。 齐楚楚捏了捏紧张的手指,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点勇气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嫣红的唇主动地凑上去,舌尖撬开了他的唇,笨拙地纠缠着。 严青反客为主,长而有力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将人禁锢在怀中,细细密密地亲吻起来。 直到唇舌交缠许久,她身=子=软下去,发出细细的喘=息声响。 严青将人打横抱起,怀中人一双眸子早已水汽朦胧,眼角眉梢都是妩=媚=春=色。 下一刻,那柔软的红唇附过来,微烫的呼吸落在他耳边,娇娇地恳求道,“待会儿轻一点,好不好?” 第93章 城12.08更新 </script> 夜已深了,万物都已陷入了沉睡。 黑沉沉的夜幕之中,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半空。 清幽月光透过素白的窗格纸,将黑暗的内室照亮了些。 靠着墙的雕花架子床上,床头悬着的流苏正有规律地轻轻晃动着,荡荡悠悠中,依稀能听见细细的喘=息声,透过大红的帐幔传出来,打破了内室之中的寂静。 皎洁的月光落在半透明的大红纱帐上,隐约映出里面交缠的影子,时而分离,时而合二为一,模模糊糊的,看不大真切。 只有不停歇地暧=昧声响,在帐中幽幽回荡着。 —— 齐楚楚醒过来的时候,眼皮几乎沉重地掀不开了。 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大约是因为某人动作放轻了些,齐楚楚这次醒过来,不像上次那样疼痛不堪了,就是酸酸涨涨的。 腰酸软的厉害,她动了动手指,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恨不能睡个几天几夜,把晚上缺的觉一并都补回来。 整个人都被榨干了似的。 也不知他哪来这样好的精力。 就他这个样子,老夫人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这孙儿是个不行的,之前居然还送十全大补药过来。 没吃补药都这样了,吃了药她还要不要活了。 —— 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 只知道第一回好不容易结束了,她以为终于能迷迷糊糊地眯一会,那微烫的唇却又四处撩拨,半睡半醒间,被那人抱着换了个姿势,顺着湿=滑的窄=径又一点点儿刺进来。 他倒是没有失信,动作很轻,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偏偏他动作越轻,齐楚楚越觉得像是被燃了一把火似的,越烧越旺,不觉得疼痛,反倒有酥=酥=麻=麻的痒意从骨子里漫上来。 这样子她哪里还睡得着,眼帘半睁,露出一双含情带雾的眼眸,越发媚=色惑人。 再也受不住那缓慢磨人的动作,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主动寻求救赎。 就这么一次一次地,直到她实在累的睁不开眼了,才终于得以休息。 想到昨晚上的荒唐放纵,齐楚楚呼吸滞了滞,脸颊烫的厉害,白净的肌肤都染上了一层霞色。 上一次,还能说是因为那药膏她才会变成那样。 可这回,他确确实实没再使坏了,她却还是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 齐楚楚半眯着眼,透过花窗打量了一下天色,外头明晃晃一片,估计日头升的老高了,隐约能听见丫鬟婆子们在院子外走动的声音。 见到这般光景,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心中暗道不好,竟然又睡到这个时辰了。 给老夫人请安的时间早过了,再这么来几次,就是老夫人不说什么,她自己也不安心。 难不成还真要应了周凝霜那话,明明成亲之前她还一日不落地请安,偏如今成亲没几日呢,就这般恃宠而骄。 齐楚楚这会儿哪还有半点睡意,支着胳膊肘,就要坐起身来梳洗打扮。 可上半身才抬起一点儿,腰肢酸软,胳膊更是无力,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好在床榻松软,就是这么跌一下,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大红的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来一截,堪堪遮住了饱满玲珑之处,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肩颈,细嫩的肌肤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青紫痕迹。 —— 严青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番美景。 锦被之下,他的手还搭在杨柳般纤细的腰肢上,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指腹触及到的肌肤温软柔滑,像是上好的缎子一般,叫人舍不得放开。 那双浅墨色的瞳仁幽深了几分,手指轻轻一勾,直接将人按倒了怀里。 上半身亲密无隙地贴在一处,齐楚楚不自在地挣了挣,虽然经历了昨晚,可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 可他并没放开,放在腰间的手指反而顺着尾椎一路滑下去。 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拂过,她有些怕痒,轻哼了一声,身子往前缩了缩,却是将柔软之处往那人坚实的胸膛方向送了送。 下一刻,她明显感觉到头顶的呼吸重了几分。 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她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这都已经大白天的了,哪有白日宣……的道理。 —— “别……该起来了……” 齐楚楚按住他作乱的手指,呼吸微颤,白净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声音犹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男人低沉的声音顺着她耳蜗滑进来。 他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好不容易饱餐一顿,结果活生生饿了半个月。 齐楚楚本来犹豫着用这做借口避开,可想到他昨晚上温存体贴的模样,处处顾忌着她的感受,就不大想骗他了。 她也不是木头人,自然能感觉到,他比起上次克制了许多。 齐楚楚想了想,还是在他怀中摇摇头,说了实话。 “没有,只是腰有点酸。” 话音刚落,严青的手指滑倒她腰间,动作轻柔地替她捏了捏。 齐楚楚腰间最是敏=感,这会儿正酸着,被他一捏,愈发酸涩难言了,不由得轻哼了两声。 下一刻,她明显感觉到,那人又精神抖擞起来。 她咬着唇正要往后退,却听得他哑着声音说道,“让我抱一会儿,不做什么。” 齐楚楚仰头去看他,他的模样瞧着很有些难受,英挺的眉紧锁着,勾着她腰间的胳膊也箍的紧紧的。 反正只是抱一会,又不会少块肉,她还可以借这个机会顺顺当当地赖会床。 齐楚楚心中一软,就答应了。 —— 咬着他的肩膀不敢出声的时候,齐楚楚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居然会相信了他那句鬼话。 说好的只是抱一会儿呢。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一想到屋子外头都是丫鬟婆子,可能会听见里头的动静,她就越发紧张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隐约听见有脚步声近了,她身子猛地绷紧了些。 严青动作一滞,俊朗的面容因为欲=念而有些扭曲,被那柔软之处密密牢牢地裹吸着,差点就像头一回一样交代了出来。 —— 门扇被轻轻叩响,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是玉书。 “将军,夫人,有位郑姑娘前来拜访,说是来道谢的。” 猛然被打断好事,严青眉头不悦地皱了皱,这什么郑姑娘,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些! 齐楚楚细细地喘息着,眼皮向上撩了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环着他腰间的手指却是陷进肌肤,拧了他一把。 好一个郑姑娘,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严青正箭在弦上,哪还受得了这般撩拨,屏着气,狠狠地往里冲了一下。 齐楚楚倒抽一口气,重重地咬着他紧实的肩,牙齿有些发颤,才勉强将声音堵回去。 —— “将军,夫人?” 玉书守在门口,半天都没有听到回应,只得疑惑地又唤了一声。 两人莫不是还在睡? 可她刚刚好像听到自家姑娘的声音了?难不成是听错了吗? 不过这都快中午了,总该睡饱了吧。 她记得只有姑娘生病那段时间,才会睡到这么晚。而且听院子里伺候的小厮说,这位将军是要日日早起练武的,今儿个居然也还没动静。 玉书正琢磨着呢,就听得里头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夫人身体不适,推了。” “是。”玉书连忙应了一声,又担心道,“可要奴婢叫大夫过来,替夫人看看?” “不用了。” 玉书踟蹰着站在门外,不是说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叫大夫过来看看。 正好旁边一个婆子经过,见她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急得跺了跺脚,赶紧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拉走了。 哎哟,这傻丫鬟杵在这里,不是存心搅和将军的好事儿嘛! —— 片刻之后,门口终于恢复了安静。 齐楚楚这才松了口气,翘着红唇,玉白手指如羽毛般轻轻滑过男人胸前,声音又娇又媚。 “见不着夫君,那位郑姑娘怕是十分失望呢。” 严青低头瞧她,见她眸中带着几分打趣,眉梢微扬,故意回道。 “夫人既然如此说,那我还是去见一见,免得让人白跑一趟。” 说着,竟是一点点抽离出来,做出一副要起身的样子。 “你敢!” 齐楚楚娇斥一声,眼尾微微上挑,水亮的眸子斜睨了他一眼,眼波浮动,媚=意横生。不知从哪儿生出力气来,一个翻身,将要起身的人牢牢地压了下去。 严青刚刚本就是虚晃一招,薄薄的唇角愉悦地扬起,顺从无比地被她扑倒。 被她这般主动地投怀送抱,温香软玉在怀,愈发心旌摇动,契在里面的那事也愈发热烫了些,而且因着这姿势,似乎又深了许多,叫他怎么把持得住。 男人喉头微动,长臂一展,抱着人半坐起身,扶着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就着这新鲜的姿势,胡天胡地又来了一遭。 第94章 城12.08更新 </script> 防那个dao章 换东西这种事儿,有一次就够了,次数多了,总免不了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上次亏得是她反应快,才能勉强遮掩过去。 要不然,这几年来她用尽心思维护的良好形象可就全白费了。 —— 不过,这次齐楚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东西还回去,而是亲手编了一条络子,将那小兔子挂在了阿菱的脖子上。 当时严嘉明派人送盒子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和阿菱呆在一起。 那盒子打开来,阿菱看到里头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都舍不得移开了。阿菱比她小了十二岁,正好是一轮,她们姐妹两都是属兔子的。 她看得出阿菱很喜欢这东西,不过大约知道这是别人送给姐姐的礼物,阿菱即使喜欢,也没有开口同她要。 齐楚楚正准备像以前一样,将东西还回去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下,在那小丫鬟惊讶的眼神之中,把那个黑漆楠木盒子留了下来。 还好这次只是个小小的木雕兔子,不像以前那些贵重的珠宝首饰,偶尔留下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看到阿菱捧着那个小兔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时候,齐楚楚愈发觉得这回破例一次是对的。 —— 清风院中。 “楚表妹收下了?”严嘉明听着小丫鬟的回禀,扬了扬眉,显然有些意外。 以前送了那么些珍奇异玩,楚表妹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地就收下了。 看来果真是被经验丰富的陈兄说中了,对于楚表妹这样清纯善良又不爱慕虚荣的小姑娘,送礼物千万不能选那些个贵重的珠宝首饰,那些金银之物俗气的很,只有那些个贪慕虚荣的女子才会开心地收下。 难怪之前楚表妹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陈兄还说,若是真的要送礼物,就得送些罕见而且又能代表诚意的小礼物。 他琢磨了许久,想着楚表妹既然是属兔子的,他又认识子炎兄这样雕工出众之人,何不干脆送她一个木雕的小兔子呢。 没想到,这次楚表妹竟然真的收下了! 想必楚表妹这次一定是看到他的诚意了吧!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收下礼物! 严嘉明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十分得意地扬起唇角。照这么下去,肯定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成功地赢得美人心了! —— 两日后,紫竹院。 “姑娘,药材房新上任的岑婆子派人送了人参过来。”小翠一路小跑进屋子,气都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禀告道。 她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长条形的黑漆木纹锦盒,瘦瘦的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之前她在柳婆子面前苦苦恳求也没有拿到人参,反而被那婆子狠狠地嘲弄讽刺了一番。这会儿人参却被主动地送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两支五十年的人参,比以往领到的药材好多了,这怎么能不让她喜出望外。 今儿个她可听隔壁院子的小青说了,那个嘴尖舌利的柳婆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大少爷叫进院子里狠狠地收拾了一番,立刻就给赶出了药材房,直接从一等的管事婆子降为了三等的粗使婆子,可真是大快人心。 现在这药材房由原来当二把手的岑婆子接管了。 这岑婆子倒是个不错的,才刚刚一上任,就赶紧把人参给送过来了,比之前那个刁难人的柳婆子通情达理多了。小翠这么想着,不免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岑婆子生出几分好感来。 —— 齐楚楚倚在靠窗的迎枕上,听到她的话,手中捏着的绣花针都没有停顿一下,继续地绣着一朵嫩黄色的小花,淡淡地应了一声。 怎么她们家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似的。 小翠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屋子里的榆木桌子上,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 虽然齐楚楚手下的东西没有停,唇边还是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眼中也露出些许满意神色。 小丫鬟们或许不知道那柳婆子犯了什么错,可这些人精似的婆子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一番杀鸡儆猴,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至少阿菱以后的药材,应该不用愁了。 齐楚楚目光落在手中的针线上,距离王妃的生辰没几天了,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把这礼物赶完了。 —— 次日,齐楚楚依旧早早地起身,去锦绣院给老夫人请安。 刚来的那时候,因为住的这处紫竹院离老夫人住的地方太远了,她们又是寄人篱下,总不好请安的时候老是最后一个到,难免让人不喜。 自从那时候起,她就特地提早了半个时辰起床,最开始有些不适应,这么两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现在就是早上让她多睡会,也睡不着了。倒不像周凝霜以为的那样,是特地赶在第一个,好讨老夫人欢心。 不过大约是老人家醒得早,她去的时候老夫人一般也起了,请安的时辰还没到,她就经常陪着老夫人聊聊天解解闷,老夫人也逐渐待她比旁人亲近了些。 —— 屋子里的黑漆梨木雕花嵌螺钿罗汉床上,老夫人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拉过坐在身边的齐楚楚,眼神带了几分慈祥的笑意。 “这日子可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你当时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这一眨眼,咱们楚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也不知将来谁能有福气娶回去……” “老夫人”,齐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畔,抿了抿唇角,“楚楚就在这府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 虽然嘴上这么回应着,但齐楚楚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这还是老夫人头一次说起她嫁人的事。 “这傻丫头,说什么呢。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老夫人嗔了她一句,不过语气中还是带着笑。又打量了她一眼,少女穿了一身石青色素面褙子,配着葱白色挑线长裙,乌鸦鸦的青丝挽了发髻,发髻上简单簪了两朵珠花,衬得她肤色白净细腻,清丽脱俗。虽然看着干干净净,瞧着却也太过素净了些,比她这老人家打扮的还要素,哪里像是正当芳华的小姑娘。 老夫人不免又念叨了两句,“你这丫头啊,也不知道好好打扮……” —— 话说了一半,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忙打住了话题。哪是这丫头不愿意打扮,怕是没那个条件打扮。她们一家住在府里,虽然说衣食不缺,但珠宝首饰这些个,府里平日分发下去的也只有些简单的珠花银簪一类。那些个贵重点的首饰,都是要花钱去外面的店铺里定做。以楚丫头的性子,又怎么会主动找管首饰的婆子提这个。 老夫人眼中闪过几分怜惜之意,琢磨了一下,向侍立在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吩咐道,“冬荷,去把我柜子里那个黑漆缠枝纹的匣子拿过来。” 那丫鬟应声去了,不多时便抱了个黑漆缠枝纹匣子过来,放在了罗汉床中间的梨木矮几之上。 老夫人打开匣子,往齐楚楚这边推了推,齐楚楚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匣底铺了一层暗红色的光滑锦绸,锦绸上赫然摆着一套赤金嵌红宝石莲花头面,匣子中的红宝石焕发着漂亮的光芒,整套头面都十分的雅致。 “这还是我当年未出嫁时候戴过的,今儿个就送给你了。”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匣子合上,递到了齐楚楚手边。 —— 齐楚楚怎么都没想到会突然收到这么一份贵重的礼物,这套赤金红宝石莲花头面,怕是比大姑娘最好的首饰都还要珍贵多了。老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要送这个给她了…… 想到这里,齐楚楚颇有些紧张地挪开手,然后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老夫人,这……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老夫人却由不得她拒绝,将那匣子塞到她怀中,“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王妃的生辰,你就用这套头面好好装扮装扮,可不能丢了咱们威远侯府的脸。” —— 齐楚楚抿了抿唇,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心中纠结不已。 老夫人送这套头面给她,难道真的只是怕她打扮的太朴素,丢了威远侯府的面子? 可是既然老夫人这么说了,她如果继续固执地拒绝,岂不是相当于忤逆老夫人的意思,打了威远侯府的脸。 “好了好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再给我做几个沉香的香囊,那香囊倒是闻着舒服的很。”老夫人见她依旧有些犹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 怕是她做几百个几千个香囊,也比不上这套珍贵的首饰的十分之一。这句话明显只是为了宽慰她。 但老夫人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齐楚楚也只好福了一礼,有些无措地朝老夫人道了声谢。 到时候王妃的生辰宴会应该会有不少世家贵族的女眷参加,确实不能打扮地太寒酸了。 只不过这套头面,是不是也太过华丽了?齐楚楚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丫鬟秋荷送完礼物回来,明明回禀的是楚姑娘很喜欢这生辰礼物,还特地回送了一盘七彩冻香糕作为谢礼。 这才几天的时间,她口口声声说很喜欢的礼物,居然就这么轻易转送给了别人!若非今儿个凝霜表妹碰巧说出来,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一片心意被人这般糟蹋,这简直比拒绝了礼物还让他觉得难堪! 这么多年来,他严嘉明送出去的礼物,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待! —— 周凝霜站在他身边,紧张地睁大眼,提醒吊胆地望着这位大表哥的手,生怕下一刻,就听到胭脂盒子砸在地上的心碎声响。 她这会儿后悔死了,早知道大表哥会这么生气,她应该先把胭脂盒子要回来再说的。可怜她才用了一次的胭脂啊,可千万不能被摔坏了啊,她还指着这胭脂变漂亮呢。 都怪那个齐楚楚,要是没有这个乡下丫头,大表哥肯定就把这胭脂送给自己了! 而且要不是她为了区区几颗人参就糟蹋了大表哥的一番心意,大表哥现在也不会这么生气了!甚至生气到恨不能砸了这胭脂盒! 就在周凝霜满腹怨念忐忑不安的时候,那只熟悉的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却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凝霜表妹,方才是我失礼了,抱歉。” 严嘉明将那胭脂盒还给她,声音低沉,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还有着未褪去的浅淡血色。 周凝霜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抓起胭脂盒收回手中,紧紧握着,一刻也不敢再松开了。 —— 侯府西北角的紫竹院中,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第95章 城12.08更新 </script> 防那个dao章 齐楚楚暗暗叹气,不过这会儿她已经看清了形势,即使再听到那娇弱无力的呼救声,也不像之前那么着急了。 这位姑娘运气很是不错,落水的地方距离那只小船不算远,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船只已经行到了附近。 水中翻腾着的鹅黄色身影很是明显,伴着柔弱可怜地哀哀救命声,叫人想要忽视都不可能。 果不其然,船上之人约莫发现了水中的动静,船只前行的速度渐渐放缓了些,慢慢朝着那落水的地方在靠近。 齐楚楚稍稍松了一口气,不闹出人命就好。 至于将军把人救起来之后的事儿,也由不得她来操心了。 到时候老夫人也不必为将军费尽心思挑选媳妇儿了,好好一个小姑娘来侯府赏花却没了清白,自然要对人家府里有个交代,将军怎么都得负起这个责任的。 这位将军正好还没有婚配,那联姻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不过大将军费劲救了人还得被迫对人家负责,想想也是挺吃亏的。 齐楚楚想到即将不幸被讹的某人,莫名感觉有那么一点心虚和愧疚。 —— “二叔,有人掉水里了诶?” 严嘉木伸长了小脖子,往前面瞅了瞅,然后转过头,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严青。 “嗯”,严青自然早就发现了,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二叔,我们快把她救起来吧!” 严嘉木一双眼瞬间亮晶晶的,透出些许兴奋的光芒,他早就相当一回大英雄了,这次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容错过! 他万分期待地看向严青,就等着他崇拜的二叔一展身手了。 听到他的话,严青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困扰,“嘉木,你会凫水吗?” 严嘉木奇怪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明白二叔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不巧,二叔我也不会。”严青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手。 站在他身边的严嘉木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什么,二叔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居然不会凫水!原来再怎么完美的大英雄,也会有做不到的事啊!他神色间不由得滑过一丝黯然。 小家伙又看了一眼水里的人,讷讷道,“那……那怎么办啊?” 不会凫水,可怎么救人呀? —— 齐楚楚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那船只……不是朝着孔姑娘那儿去了么,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船莫名其妙地就靠岸了,而且船上的那位大将军,不疾不徐地抱着小男娃,就这么视若无睹地下船了? 亏她方才还小小地愧疚了一下呢,搞半天,这位大将军跟静王一样,根本没打算救人啊! 可现在是人命关天啊……总不能让这位孔姑娘溺水而亡吧!这都耽搁了好些时候了,可不好再坐视不管了。 齐楚楚抿着唇,往前疾走了几步,刚刚上岸的两人也正巧朝这边看过来,十分自然地发现了她们几人的踪迹。 严嘉木眼睛一亮,一下子就跑到了她旁边,忽闪忽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仰着头期待地望向她。 “楚姐姐,你会凫水吗?” 齐楚楚下意识地点点头,怔了一下,神情古怪地看向严大将军。居然用这么拙劣的谎话哄骗小孩子,难怪小少爷会乖乖地跟他上岸。 大将军要是不会凫水,这船上怎么可能只有他们叔侄两人,肯定会备着一两个家仆,防着小少爷玩水落下去。 “既然楚姑娘会,还请帮忙救个人。” 见她点头,严青沉声吩咐道,丝毫不在意谎言被看穿,依旧坦然地对上齐楚楚的视线,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指向湖水那边。 齐楚楚深深觉得有些倒霉,为什么每次这位将军有难的时候,她都很不巧地在场,还得被人当枪使。 大约……她天生和这位将军八字相冲吧…… 看来以后遇到这位将军就得绕道走…… 孔姑娘已经掉进去许久了,这春天的湖水还颇有些寒冷,只怕早就给冻坏了,这会儿连呼救声都微弱地可怜,眼看着湖水都快将人彻底吞没了。 这会儿齐楚楚也没心思再纠结了,老夫人今儿个可是让她负责接待几位小姑娘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免不了责任。 —— 春日的湖水整一个透心凉,齐楚楚一下水就感觉寒意直往骨子里钻。 那位孔姑娘居然能在这湖水里忍了那么久,也是够厉害的了,齐楚楚还真是打心底佩服她! 齐楚楚自小在遥城长大,那里属于江南水乡,就连四五岁的小孩儿都极为精通凫水。 她小时候倒是经常玩,但长大了约束也就多了,来京城三年更是一次都没下过水。 上一次凫水,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好在身体有了记忆,她下水适应了片刻就恢复过来,舒展着手臂轻快地朝着孔玉茹那儿游过去。 齐楚楚胳膊刚伸过去,就被人紧紧地箍住了,大约是求生的*太强,昏昏迷迷中的孔玉茹力气大的吓人,死死地托着她往湖底沉。 还好箍住的不是脖子,不然齐楚楚恐怕得陪着她一起死。 齐楚楚很是无语,既然孔姑娘这么怕死,又何苦做出这种冒险的事儿,害自己也跟着卷了进来。还真是,害人害己啊! 一面抱着她往湖边游,一面还得死命地摁住她造=反的胳膊,齐楚楚几乎耗费了所有力气,才堪堪将人托上去了大半,只剩一双小腿还沉在湖水中。 好了,这回那位大将军可又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这回可得讨个什么报酬才好呢! 救了人的齐楚楚心中很是畅快,伸手扶着岸边,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往上爬。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她手腕忽地一滞,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大,不可置信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脱开了手。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抽筋了! 小腿一阵阵抽痛痉挛着,那无法控制的痛楚瞬间麻痹了整个身体,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就这样无比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沉入湖底……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救个人而已,可还不想送命啊! —— “楚姐姐?” 眼看着落水的姑娘救上来了,下去的齐楚楚却好一会都没露面,严嘉木奇怪地往那边喊了几声。 水面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看向身边的严青,却见严青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望向那湖面,一言不发。 静王也发现了这边的突变,疾步走过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坏了,她只怕是沉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严青,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妙猜测。 好了,这位大将军刚才为了名声不肯救人,偏偏推楚楚一个弱女子下去,现在可好了,人倒是救上来了,楚楚却溺水了! “阿青,都是你吩咐的,这会都出事了,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静王见严青依旧没什么动静,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满,命令似的催促道。 其实他很想亲自去,可他……其实是个不会水的…… 静王殿下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不会水这件事! 然而现在形势危急,为了救人,也只能忍痛把这种好事推给别人了…… —— 其实就算静王不命令,严青这会儿也准备下去了。 他先前想着,这位楚姑娘或许只是一时不察罢了,保不准过一会就上来了,可都这么一会儿了也不见半个人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严青拱手应了一声,大跨几步走过去,十分利索地从湖边跳了下去。 咦,二叔不是不会凫水的吗? 严嘉木呆呆地站在湖岸边,十分不解地抓了抓脑袋。 齐楚楚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荷包里头装的满满当当,还挺趁手的。方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总算缓和了些,眸光也软化了几分,杏眼染上微不可见的浅淡笑意,多了分属于女儿家的柔美,少了几分不可接近的冷漠。 虽然杯水车薪,但好歹也是一笔银子。如今她们寄人篱下,吃穿虽然不用钱,但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能有个额外的进项总是好的。 —— 说起来,这制作香露的方子,还是当年一家人在遥城的时候,教书的女先生闲暇时候教给她的。当时齐楚楚不过是觉得新鲜好玩,才央着女先生教给了她。 母亲三十岁生辰的时候,她花了半个月,亲手做了一瓶玫瑰香露送给母亲,那香味带着一丝丝沁甜,不至于太过浓郁,清新宜人得恰到好处,那时候女先生还连连夸她聪慧有天分。 第111章 .3.1 众人闲聊了会儿,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老夫人便吩咐下面的人备了晚餐,留李夫人和李大少爷一同用饭。 这桩婚事两家都有意,今儿个商议下来,也*不离十了。 老夫人心里琢磨着,只等过了礼数,定下婚期,就能安安心心地把凝霜嫁出去了。 这家人关系简单,老夫人只盼着凝霜嫁过去了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可切莫像她母亲严氏那样,大着肚子回了娘家,一呆就是十几年,可怜了凝霜和绍言两个孩子,一生下来就相当于没了父亲。 大约是严氏怀孕的时候受了些波折,绍言那孩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年年地吃药不断。 凝霜身体倒是还好,只是因着严氏出嫁两年就和离的事儿,难免有些不好的影响,给她说亲着实难了些。 这一回,要不是有了王妃帮忙,这桩婚事不一定这么快能成。 可一想到王妃是为了什么缘故,才这样主动帮忙,老夫人就着实有些头疼。 —— 凝霜那孩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太过宠爱她了,宠得她连礼法都不顾了,竟然一心记挂着身为姨夫的静王殿下。 王妃是她的亲姨母,她怎么能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来,这叫王妃怎么能不生气。 好在王妃没有说破,给她留了面子,还不计前嫌地给凝霜介绍了这样好的一桩婚事。 老夫人想到这事儿,就觉着实在有些对不住王妃,只怪自己没把凝霜这丫头教好,要不然王妃又岂能受这种气。 如今婚事既然定下来了,凝霜嫁过去之后夫唱妇随相夫教子,这位李大公子瞧着是个忠厚的性子,日子一久,凝霜自然会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慢慢抛下了。 如此一来,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也算是遮过去了。 —— 老夫人靠在秋香色软枕上,沉吟了一下,还是唤了身边的小丫鬟,吩咐道。 “去一趟荔香苑,请姑奶奶和表小姐过来一同用饭。” 虽然说周凝霜的母亲严氏自从和先头的夫君和离之后,就不怎么露面儿了。 可这是凝霜的终身大事,严氏这个做母亲的,总该要出来招呼一下,面子上也好看些。 那丫鬟微微躬身行礼,点头应了,转身出门去荔香苑传话。 —— 荔香苑东厢房之中。 听得那丫鬟的话,周凝霜伸手抚了抚鬓角,眉宇间有些不快,面色沉沉的。 “你是说,李夫人和李弘……大公子过来了?” “回表姑娘,正是。” 那丫鬟跟在老夫人身边也有段时间了,隐约知道点儿风声。 一时却没注意到周凝霜的脸色,还以为她是猜到了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小声地恭维道,“那位李大公子相貌堂堂,对人也很是和善亲切,奴婢瞧着,老夫人对这位李公子很是喜欢呢,怕是姑娘的喜事就快了……恭喜姑娘了。” 听到恭喜那两个字,周凝霜浑身都不舒服,斜睨了她一眼,目光越发阴冷了,语气也满是怨气。 “谁让你多嘴了!” 那个李弘,就算是南安侯府的独苗又怎么样,哪里比得上静王殿下,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将来更是要手握天下的一世君主。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再一次嫁给这么个碌碌无为的庸人? 难道老天爷只是故意戏弄了她一把,她注定不能改变命运,不能嫁给世上最尊贵之人,享受权利和地位带来的无上快乐? —— 乍然听到周凝霜的训斥之声,那丫鬟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好言恭喜,竟然会触了表小姐的眉头。 一时战战兢兢地噤了声,缩着脖子站在旁边,再不敢多说一句。 周凝霜心中不痛快,见她畏畏缩缩地站在旁边,将满心的愤懑都发泄到她身上,讽刺地笑道。 “你既然觉得这位李公子这么好,不如求老夫人把你送过去,说不定还能让你捞个姨娘做做!” 那丫鬟噗通一下子跪了下来,紧张地垂着头,连连摆手解释。 “表小姐,奴婢万万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由得深深后悔,方才做什么要多嘴多舌,一个没忍住透露了消息出去。 早知道会被表小姐这般训斥,她这又是何苦呢。 —— “姑娘,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呢,可不好失了礼数。”大丫鬟走上前来,轻声劝道。 周凝霜明白她说的没错,自己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再任性地惹怒外曾祖母了。 自从她上次说了喜欢静王的事儿之后,外曾祖母对她就没有以前亲热了,两人之间生了隔阂。 如今齐楚楚嫁了进来,外曾祖母更是明显偏袒起齐楚楚那边来了。就算齐楚楚懒怠到误了早上的请安,外曾祖母也连责备都没有一句。倒像是把齐楚楚当成亲孙女儿似的疼爱,相比之下,对她反而越发疏远了。 既是外曾祖母命人请她过去,一时也没什么其他的法子,她还是先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来,听话地陪着老夫人还有李家的人用顿饭。 周凝霜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了件崭新的衫裙,和母亲一同去了锦绣院。 —— 屋子里头,众人围着红漆楠木桌坐了一圈,和乐融融的。 李弘坐在李夫人右手边,斜对面正是打扮一新的周凝霜。她穿着件松花黄绣百蝶穿花裙,发间斜斜簪了一只碧玉金步摇,戴了一对翡翠耳环,瞧着很是俏丽活泼。 那张明艳的小脸上挂着一点儿浅笑,正娇声和老夫人说着话儿。 李弘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模模糊糊地觉得,这姑娘,像是在梦里见到过的一般,熟悉的紧。 自从上次在寺庙一别,李弘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可心里却跟着了魔似的,一直记挂着。 他也知道这般想法颇有些轻浮,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所以才会催着母亲上门,赶紧前来提亲,生怕来晚了,这位周姑娘就要被其他人抢走了。 不过这么看着人家姑娘终究是不大礼貌,李弘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只是耳根微微有些发红,泄露了一点儿少年心绪。 —— 见凝霜并没有抵触这桩婚事的意思,老夫人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李夫人既然过来议亲,自然是一早就知道周凝霜的身世的。 当初严氏闹和离的动静很有些大,出嫁不过两年就和离回家,京城里可是传了好一阵风言风语。 李夫人同严氏是一辈的,自然也听说过几句。当年和离才过了半个月,那位周大少爷就以正妻之礼娶了一位远房表妹,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喜获麟儿。 待那孩子一出生,大家自然也都猜出来了,严氏一气之下大着肚子和离是为了什么。 当时有不少夫人都私下讨论,说严氏太傻了些,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很正常的。 况且那时候严氏还怀着身孕,男人在外偷腥也是难免的,怎么就蠢到和离了,将正妻之位拱手相让给那个狐狸精。 要是当初严氏没有和离,也不至于让那狐狸精的儿子白白捡了个嫡子的身份,结果到头来,周绍言和周凝霜两兄妹反倒没法认祖归宗。 —— 李夫人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时候,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是有点不舒服的。 那位周少爷若是足够尊重严氏这个正妻,又怎么会和离才半个月,就急急忙忙地另娶了新欢。 而且这么些年来,他对严氏生下的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却对新夫人生下的嫡长子视若珍宝。 纵使当年严氏忍下一口气,为了面子撑了下来,后来也指不定要受更多的冷遇,说不定还要让两个孩子跟着受罪。 李夫人其实私底下还颇有些佩服严氏,能这般干净利落地斩断关系,虽然稍微任性了些,倒着实是个性格果断的。 —— 瞧周姑娘如今的举止模样,在威远侯府中教养的不错,看起来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姑娘。 李夫人心中暗暗点头,未来的儿媳妇性格好,她这个做婆婆的自然是十分满意。 而且周姑娘样子也十分出挑,难怪弘儿催着她上门来提亲。弘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他又不擅长掩饰,心思好猜的很。 听说之前曾在寺庙中遇见过一次,怕是那时候就将人家姑娘记在心里了。 只盼着周姑娘到时候嫁过来了,也能像将军和将军夫人一样,夫妻恩爱,早日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就好了。 这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只除了周凝霜,尽管面上一直挂着笑意,可她真不想这辈子再嫁给同一个人,重复同样的人生。 虽然说,李弘上辈子对她其实还算不错,就算落魄后,也没怎么亏待过她。 周凝霜想着心事,下意识往李弘那边瞟了一眼,正好撞上他不经意看过来的目光。那样带着情意的眼神,她上辈子很熟悉,周凝霜皱了皱眉,心中不知怎么烦躁了起来。 第113章 .3.1 如果看到这句话……是因为订阅率… 王妃特地请她过来,看来是要同她将事情挑明了。按理说,以她如今的普通身份,要是能嫁入堂堂王府,也算是十分幸运了。想必老夫人和王妃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都不曾提前知会她一声。 只可惜,自己这次要让她们失望了。 她齐楚楚对于做妾,实在没什么兴趣。 她父亲就是妾室所出的庶子,她还记得,幼年随着父亲回京省亲的时候,祖母那冷漠不喜的模样,甚至当年仅三岁的她被脾气暴躁的堂兄推得摔在地上时,祖母还把父亲叫去狠狠责骂了一通,训斥他教女无方,小小年纪竟敢对兄长无礼。父亲给嫡长兄赔礼道歉完,第二天就一脸沉默地带着委屈的她回了遥城。 当年回京之时,得知祖父一家已经迁走时,无措之余,她心中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庆幸不用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充满着不屑和漠视的“家”。 后来,为人宽厚的老侯爷接纳了她们母子三个,让她们有了一处可以寄居的地方。这几年在侯府陪着老夫人,她也并非是虚伪的讨好,而是真真实实的敬重和感激。 可是即使再怎么感激,也不代表,她要付出自己的下半辈子来报答!她也绝不会让将来的子女,重复父亲那样庶子庶女的命运! 只是,之前老夫人并没有明说,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拒绝。 现在既然王妃要摊开了说,趁着事情还没有真正定下来,她必须尽快表明态度,才能从中脱身。 —— “楚姑娘,王妃快到了,请姑娘随我出去迎一迎吧。”齐楚楚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得那小丫鬟说道。 她有些恍然地站起身,随着那丫鬟出了水榭。 齐楚楚随着丫鬟迎上前去,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容,远远地见到有一行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奴婢见过王爷。” 那丫鬟快走几步,十分机灵地曲膝行了一礼。 齐楚楚惊愕地看向身穿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男人,唇角那一抹笑意瞬间凝住了。 怎么会是王爷?那丫鬟明明说是王妃…… 就算再怎么眼拙,也不至于将王爷误认为王妃…… “好巧,齐小姐怎么也在此处?”静王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隐约的惊喜,他的确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姑娘。 齐楚楚心中震颤,那一双形状姣好的杏眼微微睁大,明显是有些错愕的模样。 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王妃大概是不会来了。 可笑的是,她一向自恃聪明,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落入别人这样幼稚的陷阱。这个计划着实算不得周密和完美,若是放在一般的府邸,她不会蠢得陷进去。 只是她以为,凭着王妃那样高贵的身份,应当是不屑于耍这种小手段的。 没等齐楚楚答话,领她过来的那个小丫鬟已经抢着答道,“回王爷的话,楚姑娘觉得有些闷,见此处风景不错,便让奴婢带着出来走走”。 是吗?这么巧,随便走走,然后就正好碰到他了?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愉悦地翘起,清亮的眼中也透出戏谑的光芒。 —— 齐楚楚无法反驳,难道她要说,是王妃命人带她过来的,可是王妃还没有来,然后那丫鬟又将王爷误认为了王妃,自己这才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这样荒谬的话,无论是谁也不会相信。 如果她说了实情,就相当于变相地指责这都是王妃的计划,静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王妃的人,那个丫鬟更不必说了,明显是王妃故意安排的,怎么可能为她作证。 而对于这位尊贵的静王爷,到时候不相信身为嫡妻的王妃,难道还会相信她这个陌生人不成? 而王妃身为静王的正妻,又有什么理由故意做这种事来诬陷她? 到时候,孤助无援的她只会被倒打一耙。还不如顺着这丫鬟的话默认了,不揭穿王妃的小把戏,至少不会招致王妃的敌意和反感。如今的她,并没有任何实力和王妃对抗。 “小女……见过王爷。” 齐楚楚上前一步,两手交叠在腰间,恭敬地曲膝行礼。就在她要站起来的时候,背后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哎呀,楚姑娘小心!” 伴随着那丫鬟惊慌夸张的声音,齐楚楚被推得踉踉跄跄的身躯,以不可挽回之势朝着前方倒下去。 唇角带笑的静王脚步敏捷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从容地接住了朝着他倒下来的人,将身姿窈窕伴着淡淡馨香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齐楚楚气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丫鬟会突然出手! 她站稳脚跟,下意识用手抵在男人胸前,使力要挣开那个怀抱。 然而下一刻,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猛然攥住她细瘦的手腕,将她想要撤退的步伐狠狠地止住。 “楚姑娘” 男人爽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已经看透了她天真的小伎俩。 他强硬地将那具柔软的窈窕身躯圈在怀中,不顾她柔弱无力地剧烈挣扎,只是轻轻俯下身,唇瓣贴近那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温热的鼻息落在她耳边,像是情人低语般轻笑道,“小丫头,欲擒故纵,可不是什么聪明的法子!” 话音落地,怀中那个娇软芳香的小姑娘忽然轻颤了一下。 静王愉悦地勾了勾唇角,看来果然被他猜中了,这套小把戏他可熟悉的很。 身为天启国容貌俊朗又手握权势的王爷,静王无疑是深受欢迎的,这种姑娘家争宠的小手段和小心机,他平日里见得太多了。 不过大多时候,他并不喜欢这样别有目的的投怀送抱。那样会让他觉得,他只是被追逐的一件宝物,那些看似痴恋于他的小姑娘,不过是看重了他王爷的身份和外在的相貌罢了。一旦没有了这层表象,她们的喜欢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要是放在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早就有侍卫上前来,不用他下令就将人拖走了。 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他忽然舍不得拒绝了。 他甚至暗暗使了个眼色,将想要照例上来拖人的侍卫长驱退了。 这小丫头着实很对他的胃口,也就不介意美人这一番主动的投怀送抱了。 不过,她的表情,伪装的可真好,那慌张惊愕的模样,失措中睁大的无辜杏眼,还有轻轻颤抖的柔软身躯,都几乎要让他忍不住相信,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 欲擒故纵…… 齐楚楚面色煞白无比,手指紧紧地握成拳,修剪齐整的粉白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静王爷竟然以为,这一出戏是她故意策划的!以为是她居心叵测,故意计划了这么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 是了,从静王爷的角度来看。自己特地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制造一场偶遇。而刚才看似不小心地故意摔跤,更是为了主动的投怀送抱! 第112章 .3.1 如果看到这句话……是因为订阅率… “表哥送的胭脂很漂亮,楚楚很喜欢。” 少女的声音轻柔缓慢,像是柔软的羽毛滑过人的心弦,带起一阵缠绵的涟漪。 她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唇,眼睛却并不敢看向对面的人,长长地眼睫低垂,落在旁边的阿菱身上。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几丝不安,纤长白皙的手指不安地绞着手中帕子。仿佛因为刚才不得已的说谎而羞愧难当,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严嘉明看到她娇弱可怜的模样,心里酸涩不已,都是他太鲁莽了,也不提前调查一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问责一番,差点冤枉了楚表妹。 要不是因为自己,楚表妹也不会因为撒谎而难过了。 这个傻得可爱的单纯姑娘,甚至连说谎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表情,不知不觉就泄露了许多破绽。 —— 严嘉明合起手中的折扇紧紧握在手中,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将表妹拥进怀中的渴望,片刻之后做出了决定。 既然楚表妹不愿意说,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就权当作不知道吧! 要是楚表妹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胭脂的事,一定会很难堪很尴尬,以后只怕都不敢再面对自己了。他怎么舍得为难楚表妹呢!又怎么舍得拆穿她脆弱不堪的善意谎言! 至于这件事,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内情的,他到时候略施手段,说不定能够从下人那里套出话来。 “表妹喜欢就好。”严嘉明的声音轻快,像是有什么郁气一扫而空。 “表妹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下次再给你买。”既然那胭脂盒送人了,他就再给表妹补一份生辰礼物好了。 严嘉明目光温柔地低下头,少女姣好的侧脸莹莹如玉,如同清晨枝头还带着露水的白玉兰,有种出尘脱俗的清纯和美丽,仿佛不染一丝尘埃,让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 “大少爷” 少女转过头,含着朦胧水汽的杏眼微微睁大,讶异而又动容地看向他,眸光中流转着愧疚,像是觉得说谎的自己不该值得这样真心的对待。 仿佛下一刻,那双美目中的晶莹泪光就要滚落而出,顺着粉白细腻的脸颊一颗颗滑落。 可是最终,少女只是眨了眨眼睛,努力地眨去了眼中快要掉下的晶莹泪珠,还有细密长睫上的朦胧水汽,小心翼翼地掩藏住眸中的忧郁和伤感。 水润的淡红色樱唇微微弯起,强自摆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柔婉动人,带着满满地感动之情,“谢谢大少爷的好意,那胭脂已经很贵重了,楚楚没什么其他想要的。” —— 听到这话,严嘉明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心疼。 正是花一样年纪的小姑娘,一年到头难得出去几次,大多时间都被困在宅子里,怎么会不喜欢外面的新鲜东西呢。 别说他之前相好过的几个姑娘了,就说差不多年纪的凝霜表妹,哪一次不是央着他帮忙买这买那呢。 楚表妹就是太过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连小小的要求都不曾提出。 她永远是一身素净的打扮,连佩戴的簪环头钗都简单的很,就连庶出二妹妹的首饰都比她要华丽多了。 只不过虽然装扮简单,却也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严嘉明一直觉得,像楚表妹这样的花容月貌,当然只有华丽高贵的珠宝首饰才能配得上。 可惜即使自己主动送各种首饰给她,也总是被她退回来,这次好不容易趁着生辰送了份礼物,偏偏又被凝霜那不懂事的丫头占去了。 严嘉明思及此处,眸光温柔地看向面前的少女,心中打定主意,即使楚表妹不说,他也得补一份礼物给她。 —— 另一边,两个小家伙聊的正欢。 “改天我去找你玩好不好。”得知阿菱住的院子离这儿不远,三姑娘很是开心。 虽然有小丫鬟陪着她,可是大家都拿她当小主子看,态度恭敬地很,生怕惹她生气。她是府里最小的女孩,跟大姐姐也玩不到一块儿,现在终于有阿菱可以跟她一起玩了。 “好呀,到时候我请你吃姐姐做的芙蓉糕,很好吃的”,阿菱小脸笑盈盈的,奶声奶气地说道。 她还会做好吃的芙蓉糕? 她怎么什么都会呀……又会做漂亮的风筝还会做好吃的糕点…… 三姑娘压抑着心中生出的羡慕,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发现自家大哥正望着那位楚楚动人似弱柳扶风的表妹,一脸心疼的愚蠢模样。 哼。 三姑娘皱着小鼻子,嫌弃地转开脸,移开了目光。 她最不喜欢楚姐姐这种娇弱的样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出来,反正她一看就感觉怪怪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直觉地不喜欢。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单纯善良的阿菱。 —— 日头西沉,空气中的暖意也渐渐消散了。 天气还有些凉,齐楚楚担心阿菱在外面呆太久,一吹冷风身体会受不住,便拉着阿菱同三姑娘和大少爷告辞了。 临走前,两个小家伙还依依不舍地牵着手,定好了下一次碰面的时间,这才肯分开。 —— 西次间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窄长的榆木书案。 齐楚楚坐在玫瑰椅上,手里捧着本有些泛黄的书,书页上还密密麻麻地写了笔记。这书是在遥城的时候,教书的女先生送给她的,里面有很多关于制造香露的方子。前些天制作的桃花香露卖的不错,难得小赚了一笔。欣喜之余,她也打算把这桩生意继续做下去,毕竟实实在在的银子握在手里,总是格外让人有安全感的。 如今已是暮春,院子里的桃花都谢的差不多了,她也该换一种花露方子了。 只是,换种什么方子呢? 齐楚楚翻了好几页,都没找到合心意的。 有的花儿是侯府没有的,要做起来太麻烦。有的花又太过珍贵了些,只怕一瓶花露的价钱还比不上那花儿的价格呢,无疑是亏本的生意了。 —— “姑娘” 齐楚楚正望着窗外发呆呢,就听见玉书在外头唤了一声。 “进来吧。” “姑娘,老夫人那边差人传话说,让您过去一趟。” 玉书掀了帘子进来,朝她曲膝福了一礼,轻声道。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向玉书,目光有些困惑,“可知道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那丫鬟只说老夫人想请姑娘们过去说说话。” 姑娘们?那就是不止她一个了。 老夫人平日里只让她们早晨去请个安,请完安没什么事的话就各自回院子歇息了。 这会儿都快到晚膳时间了,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想到找她们说话,还特地派人过来请。 齐楚楚思忖了一番,无奈手头消息太少,她也揣测不出什么,索性回屋换了身衣服,快步往锦绣院那边去了。 —— 她住的地方离锦绣院最远,得到消息自然也是最晚的,进到锦绣院正房的时候,大姑娘严芷萱、二姑娘严芷兰、三姑娘严芷韵还有表姑娘周凝霜都已经到了,世子夫人俞氏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齐楚楚曲膝行了一礼,在左手边最末一张玫瑰椅上坐下,正好挨着二姑娘严芷兰。 “兰妹妹,可知道是什么事?”齐楚楚凑近严芷兰,悄声问了一句。 严芷兰目光怯怯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也很不安的样子。 齐楚楚往周围打量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是表姑娘周凝霜,今儿个穿了身荔枝红掐花对襟外裳,衬得肌肤雪一般莹润,她嘴边噙着一抹笑容,像是知道了什么,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 大姑娘严芷萱正端着茶慢慢品着,动作优雅端庄得很,目光也很沉静,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接下来的事儿。 老夫人穿了身沉香色如意纹褙子,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眉目间似乎有些疲惫的模样,她揉了揉额头,正同世子夫人俞氏轻声说着话。 —— 过了一小会儿,就见世子夫人俞氏朝着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坐在下首的几个小姑娘。 “再过几天,就是咱们静王妃的生辰了,老夫人想让你们几个也跟着一起过去,到时候陪陪王妃,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 “今儿个喊你们过来,主要是同你们说一声,好让你们提前准备准备,礼物不一定要多贵重,心意到了就成。待会儿会有针线房的婆子过来,给你们量身做几件新衣服。” 俞氏声音清脆利落,把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一遍。 —— 俞氏话音落地,除了表姑娘周凝霜以外,余下几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讶。 第116章 .3.1 如果看到这句话……是因为订阅率…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丫鬟秋荷送完礼物回来,明明回禀的是楚姑娘很喜欢这生辰礼物,还特地回送了一盘七彩冻香糕作为谢礼。【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 这才几天的时间,她口口声声说很喜欢的礼物,居然就这么轻易转送给了别人!若非今儿个凝霜表妹碰巧说出来,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一片心意被人这般糟蹋,这简直比拒绝了礼物还让他觉得难堪! 这么多年来,他严嘉明送出去的礼物,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待! —— 周凝霜站在他身边,紧张地睁大眼,提醒吊胆地望着这位大表哥的手,生怕下一刻,就听到胭脂盒子砸在地上的心碎声响。 她这会儿后悔死了,早知道大表哥会这么生气,她应该先把胭脂盒子要回来再说的。可怜她才用了一次的胭脂啊,可千万不能被摔坏了啊,她还指着这胭脂变漂亮呢。 都怪那个齐楚楚,要是没有这个乡下丫头,大表哥肯定就把这胭脂送给自己了! 而且要不是她为了区区几颗人参就糟蹋了大表哥的一番心意,大表哥现在也不会这么生气了!甚至生气到恨不能砸了这胭脂盒! 就在周凝霜满腹怨念忐忑不安的时候,那只熟悉的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却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凝霜表妹,方才是我失礼了,抱歉。” 严嘉明将那胭脂盒还给她,声音低沉,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还有着未褪去的浅淡血色。 周凝霜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抓起胭脂盒收回手中,紧紧握着,一刻也不敢再松开了。 —— 侯府西北角的紫竹院中,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靠着东厢房的回廊处,穿着樱色双蝶钿花衫的小女孩坐在竹凳上,外头披着一件红色织锦连帽小斗篷,她细瘦的手撑着下巴,正笑盈盈地望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桃花树。 齐楚楚坐在树荫底下,微微低着头,乌鸦鸦的青丝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发间簪了一朵米分白的桃花,衬得肤色雪白如玉,眉眼柔和温婉。她正灵巧地用竹篾编织着风筝骨架,小时候在遥城的时候自己做来玩过,还不算生疏。先把骨架扎好,等会儿再糊上提前裁制好的纸,那纸上绘有栩栩如生的彩蝶,就能制成一只彩蝶风筝了。 齐楚楚扎完风筝骨架,侧过头去,笑着望向乖乖坐在回廊下的阿菱。披着红色斗篷的小女娃脸色白皙,不再是像以前那样面无血色了,小脸也比以前圆润了些,大约是阳光很暖和,她米分=嫩嫩的颊边也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那百年人参的效果的确是不一般,比平日在府里取的那些次等人参好多了,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阿菱的身体就恢复了许多,偶尔也能出来走走了。 齐楚楚当初答应过等阿菱病情稳定了,就带她去放风筝,自然也会说到做到。 如今三月三风筝节已经过了,现在要放风筝也只能在府里玩一玩。好在这紫竹院位置偏,出了院子往西边就有一片宽敞的空地,是预留着将来扩建宅子的,春日里那空地上绿草茵茵,最适合用来放风筝不过了。 —— 大约是今儿个天气太好,齐楚楚带着阿菱过去的时候,那里居然热闹的很,一只蝴蝶风筝和几只燕子风筝正高高地飘在半空中。 三姑娘严芷韵拉着个黑色的蝴蝶风筝,旁边三四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每人牵着一只燕子风筝,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玩得正开心。旁边守着两个婆子,时不时跑上前去给三姑娘擦汗。 阿菱牵着自家姐姐的手,羡慕地看了眼正前方,跑的小脸红红的三姑娘。 虽然阿菱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齐楚楚也不敢让她这么跑,出一身汗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这次出来玩也提前说好了只在旁边看看,不能牵着风筝跑。 阿菱知道姐姐是为了她好,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乖乖地答应了,没有闹脾气。 齐楚楚把那只刚做好的彩蝶风筝交给小翠,让小翠在前头慢慢放,然后牵着阿菱走到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地上,这里视野开阔,能将空中的几只风筝尽收眼底。 阿菱仰着头,望着天空中越飞越高的彩蝶风筝,水灵灵的杏眼笑得弯弯的,开心极了。 —— “那是谁的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收紧手中的线轴,目光凝在半空中的一只风筝上,朝身边的小丫鬟问道。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制作的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好像真的是一只凌空飞舞的彩蝶,比她那只黑色的大蝴蝶风筝可漂亮多了。 小丫鬟闻言往周围瞄了瞄,放风筝的是个小丫鬟,平时也见过几次,正是那位楚姑娘院子里的,她又回过头望了望,果然看到楚姑娘牵着个小女孩站在附近,忙笑着答道,“小主子,应该是楚姑娘她们的。” “怎么是她啊……”三姑娘嘟囔了一句,瘪了瘪嘴,“她的风筝从哪买的,我怎么都没见过这种。” 她挑了许多风筝,好不容易才选出这么一只稍微好看点的蝴蝶风筝来,现在和这个彩蝶风筝放在一起,就跟个黑色的大蛾子似的,丑死了。 小丫鬟歪着头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奴婢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彩色的风筝,集市上都没见到卖哩,可能是楚姑娘自己做的吧。” 自己做能做那么好看?三姑娘有些不相信。她之前可是尝试过自己做的,连骨架都搭的歪歪扭扭的,飞都飞不起来。这风筝比市面上卖的都要好看许多,而且飞的好高,怎么可能是自己做的。 三姑娘越看越喜欢那只大彩蝶风筝,想了想,索性将手里的风筝线轴塞给了小丫鬟,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 —— “乳娘,给我银子。” 三姑娘颠颠地跑过去,摊开小手伸到方乳娘面前。 “小主子,您要银子做什么?” 方乳娘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这放风筝放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银子了。而且今儿个是在府里,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她就没有带钱出来,只有荷包里还剩几颗铜板。 “哎呀,待会告诉你,快给我银子。”三姑娘肉乎乎的胳膊又往前伸了伸,小鼻子皱了皱。 方乳娘见她着急,只好解下腰间荷包递给了她。 拿过荷包,三姑娘支愣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又跑远了。 —— “那个……我想买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一口气跑到齐楚楚身边,声音响亮,吓了阿菱一跳。 “啊?韵妹妹要买什么风筝?”齐楚楚也被她弄蒙了。 “就是你那只彩色的蝴蝶风筝,很好看,我很喜欢。”三姑娘雪白的手指了指半空中的风筝,一双亮晶晶的眼看向齐楚楚,把手里捏着的那个荷包塞给她。 “噢那个啊”,齐楚楚这才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个是不卖的。” “你……你是不是嫌钱少啊……那我把这个玉佩也给你!”三姑娘着急地取下颈间的玉佩,非要塞给齐楚楚。 齐楚楚忙推了回去,把荷包也还给她,解释道,“那个是我做给阿菱玩的,不是嫌钱少。” 三姑娘呐呐地拿着荷包,小脸有些沮丧,蔫头耷脑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的精神气儿都消失了。 —— 阿菱站在旁边,悄悄扯了扯齐楚楚的衣袖。 齐楚楚低下头,只见阿菱水润润的大眼睛恳求地望着自己,指了指三姑娘,又伸出一只细细的手指示意了一下。 到底是亲姊妹,齐楚楚一下就明白了阿菱的意思。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神色温柔地点了点头。 —— 三姑娘正怏怏不乐地往回走,忽然听到一阵柔和的声音,“韵妹妹等等,这风筝虽然不卖,不过阿菱说可以借给你玩一天。” 这句话简直如同天籁,让三姑娘跌落到谷底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谢谢阿菱妹妹。”她像是恢复了生机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到阿菱旁边,拉着阿菱的手,开心地同她道谢。 以前三姑娘只听说这个阿菱妹妹体弱多病,常年都在屋子里吃药,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见到呢,没想到这个阿菱妹妹比她姐姐好说话多了,心地真好。 两个小丫头年龄相仿,三姑娘又是个开朗好动的性子,听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逗得阿菱咯咯直笑。 等小翠放完一圈风筝回来,两个小家伙都已经混熟了,手牵着手聊的亲热极了。 “阿菱妹妹,等一下看我放风筝哦,我放的可高了。”三姑娘同阿菱挥了挥手,语气骄傲地说道。 第114章 .3.1 如果看到这句话……是因为订阅率…静王原本带着笑的瞳仁猛然转深,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那带着委屈的娇俏脸庞,鼻尖闻到的淡雅幽香越发近了,那甜美馨香的味道,似乎在不自觉地诱惑着他上前采撷。 男人手下的力道没有放轻半分,反倒是越握越紧,严丝合缝地黏在那细滑的肌肤上,恨不能将这个娇弱可怜的小姑娘即刻吞吃入腹。 他宽大的手掌死死地扣住掌心那只手腕,力道越来越重…… “王爷!”,只听得耳边一声娇斥,明显带着哭泣和吃痛的尾音,又有几分难掩的气愤。 怀中少女甚至再也顾不得尊卑礼教,空余的右手急迫地伸出去,冒犯地想亲手扯开那只作恶的宽大手掌,以解救自己的困局。 只可惜她力气太小,连扯了好几下都只是纹丝不动,百般气愤之下,她做了一个十分无礼地动作,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拍击声响起,惊呆了一众跟在身后的侍卫们,也终于打断了静王那一点儿旖旎思绪。 虽然那力道打在手背上不痛不痒,他还是下意识放开了手。 只见少女清澈杏眼中的水雾已经化成了晶亮的泪珠,又痛又怒地含在眼眶中,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那双含着泪光的眸子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像是示威的小兽,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傻的可爱。 她紧张兮兮地抱着被解救出来的手腕,皱着姣好的眉头,朝那手腕上轻轻呼了呼气,好像这样就能缓解那折磨人的疼痛似的。 静王随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只见方才被他箍住的那只柔嫩手腕上,一大片类似淤青的红痕清晰可见,那红痕在细白如玉的皓腕上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娇嫩无比的肌肤上凭空刻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这丫头,未免也太过娇嫩了些。不过是握了一把,怎么就成这样了。 难怪她都快哭出来了。 居然还敢出手“打”他,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静王扬起唇角,朝着身边的侍卫淡淡吩咐了一声,“去把灵玉膏取来”。 那青衣侍卫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家王爷,王爷居然没有治这姑娘的罪,居然还让他去拿珍贵的灵玉膏过来。 直到静王神色不愉地斜了他一眼,他才敏捷地反应过来,忙忙拱手行礼,应声退下去取药。 —— 汀兰水榭之中。 齐楚楚一脸拘束地坐在玫瑰椅上,不安地往旁边躲了躲。 “王爷,我……我自己来就好。” “怎么,不相信本王的手艺?”旁边的静王扬眉笑了一下,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反而命令道,“手伸出来。” 他的声音很温和,不过依旧带着一种天生的上位者气势。 座位上的少女却是微微低着头,把受伤的手腕抱在怀里,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一动也不动。 “楚姑娘非要让本王亲自动手吗?”,静王嗓音渐冷,含着一丝明显的不悦。 少女惊慌地抬起头,眼神瑟瑟地看向他,待看到他眼底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悄悄往后缩了一下。 她踟蹰了好一会儿,才神色羞窘地抿着唇,将袖子轻轻撩了上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递到了两人中间那张黑漆檀木小桌上。少女微微泛红的瓷白小脸紧张地低垂着,细密长睫不安地颤动着,似乎没有勇气再看面前人一眼。 纯黑色的桌案托着雪白如玉的手臂,衬得那手臂愈发白皙了几分,相形之下,手腕附近粗暴的红痕也愈发突兀了,这会儿瞧着都有些肿了,原本细细的手腕此刻倒像是忽然胖了一圈。 静王见她终于肯妥协,这才收敛了不悦的神情,紧绷的俊脸也缓和了些。 他从桌上拿过装着灵玉膏的白瓷瓶,取出瓶塞,将浅黄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她受伤的手腕处。 男人的声音轻缓,还带着一丝*诱哄,好像她是不懂事的小娃娃一般,“开始会有些疼,忍着点。”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齐楚楚就感觉到了手腕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她暗暗咬紧牙关,努力控制住几欲脱口而出的抽气声。 都怪这位王爷手劲太大了! 她方才的痛苦神情还真的不全是装出来的! 这几年住在侯府,虽然只是寄人篱下,比不上正经主子,可侯府家大业大,她从没干过什么重活的,最多也就在屋里绣绣花,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哪里受到过这种粗暴的对待,手腕被他掐的简直要断了! 她甚至怀疑,方才要是这位王爷再这么掐下去,她可怜地手腕就该彻底废掉了!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方才那么无礼地拍了一巴掌,他居然也没生气。看来这位王爷,性子倒还算仁慈。 —— 静王给她上完药,又取了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将手腕包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按住了那只欲收回的手,力道很轻却绝对不容逃脱。 静王直视着面前少女慌张失措的表情,带着逼人的威压气势,似笑非笑地质问了一句。 “楚姑娘……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似乎已经笃定了她的小心思。 “王爷怎么知道……” 少女一双杏眼微微睁大,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忽然察觉到什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讪讪地垂下眼睫,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恼不已。 她这副模样,反倒是印证了静王心中的猜测,男人了然一笑,“楚姑娘真的只是碰巧在这儿?” 此话一出,少女悄悄看了他一眼,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像是要撇清什么。 静王却不再说话,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在这无法忽视的眸光长久审问下,少女瓷白的脸颊渐渐染上一抹绯色,连几乎透明的耳尖也变得粉红,她飞快地睃了一眼面前人,清凌凌的眼中含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洁白地贝齿紧张地咬着下唇,然后,她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终于磕磕绊绊地脱口而出。 “王爷……不……不是碰巧。” 不是碰巧,那就是有意咯? 静王唇角笑意越发深了,也更加期待她后面的解释了。 然而说完那句话,她却紧紧合上唇,瓷白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好似能滴出血来,然后,她再也不肯多吐露一个词了。好像再说下去,她就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那副害羞的表情却早已出卖了她。 即使一个字的解释都没听到,英明神武的静王殿下只要瞧一眼,就能从那双不敢直视他的羞窘杏眼中看出,这个小丫头,果然是看上自己了! 静王爷握了她的手往屋内走,朗声笑道,“既是招待家里人,怎么能少了本王。” 虽然从姻亲关系上讲,威远侯府是静王爷的岳家,但是皇室贵族不同于寻常人家,王爷身份贵重,照理说不必出面接待,现在静王爷这样特地赶来,全是因为看重王妃。 第115章 .3.1 如果看到这句话……是因为订阅率… 这才几天的时间,她口口声声说很喜欢的礼物,居然就这么轻易转送给了别人!若非今儿个凝霜表妹碰巧说出来,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一片心意被人这般糟蹋,这简直比拒绝了礼物还让他觉得难堪! 这么多年来,他严嘉明送出去的礼物,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待! —— 周凝霜站在他身边,紧张地睁大眼,提醒吊胆地望着这位大表哥的手,生怕下一刻,就听到胭脂盒子砸在地上的心碎声响。 她这会儿后悔死了,早知道大表哥会这么生气,她应该先把胭脂盒子要回来再说的。可怜她才用了一次的胭脂啊,可千万不能被摔坏了啊,她还指着这胭脂变漂亮呢。 都怪那个齐楚楚,要是没有这个乡下丫头,大表哥肯定就把这胭脂送给自己了! 而且要不是她为了区区几颗人参就糟蹋了大表哥的一番心意,大表哥现在也不会这么生气了!甚至生气到恨不能砸了这胭脂盒! 就在周凝霜满腹怨念忐忑不安的时候,那只熟悉的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却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凝霜表妹,方才是我失礼了,抱歉。” 严嘉明将那胭脂盒还给她,声音低沉,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还有着未褪去的浅淡血色。 周凝霜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抓起胭脂盒收回手中,紧紧握着,一刻也不敢再松开了。 —— 侯府西北角的紫竹院中,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靠着东厢房的回廊处,穿着樱色双蝶钿花衫的小女孩坐在竹凳上,外头披着一件红色织锦连帽小斗篷,她细瘦的手撑着下巴,正笑盈盈地望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桃花树。 齐楚楚坐在树荫底下,微微低着头,乌鸦鸦的青丝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发间簪了一朵粉白的桃花,衬得肤色雪白如玉,眉眼柔和温婉。她正灵巧地用竹篾编织着风筝骨架,小时候在遥城的时候自己做来玩过,还不算生疏。先把骨架扎好,等会儿再糊上提前裁制好的纸,那纸上绘有栩栩如生的彩蝶,就能制成一只彩蝶风筝了。 齐楚楚扎完风筝骨架,侧过头去,笑着望向乖乖坐在回廊下的阿菱。披着红色斗篷的小女娃脸色白皙,不再是像以前那样面无血色了,小脸也比以前圆润了些,大约是阳光很暖和,她粉=嫩嫩的颊边也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那百年人参的效果的确是不一般,比平日在府里取的那些次等人参好多了,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阿菱的身体就恢复了许多,偶尔也能出来走走了。 齐楚楚当初答应过等阿菱病情稳定了,就带她去放风筝,自然也会说到做到。 如今三月三风筝节已经过了,现在要放风筝也只能在府里玩一玩。好在这紫竹院位置偏,出了院子往西边就有一片宽敞的空地,是预留着将来扩建宅子的,春日里那空地上绿草茵茵,最适合用来放风筝不过了。 —— 大约是今儿个天气太好,齐楚楚带着阿菱过去的时候,那里居然热闹的很,一只蝴蝶风筝和几只燕子风筝正高高地飘在半空中。 三姑娘严芷韵拉着个黑色的蝴蝶风筝,旁边三四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每人牵着一只燕子风筝,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玩得正开心。旁边守着两个婆子,时不时跑上前去给三姑娘擦汗。 阿菱牵着自家姐姐的手,羡慕地看了眼正前方,跑的小脸红红的三姑娘。 虽然阿菱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齐楚楚也不敢让她这么跑,出一身汗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这次出来玩也提前说好了只在旁边看看,不能牵着风筝跑。 阿菱知道姐姐是为了她好,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乖乖地答应了,没有闹脾气。 齐楚楚把那只刚做好的彩蝶风筝交给小翠,让小翠在前头慢慢放,然后牵着阿菱走到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地上,这里视野开阔,能将空中的几只风筝尽收眼底。 阿菱仰着头,望着天空中越飞越高的彩蝶风筝,水灵灵的杏眼笑得弯弯的,开心极了。 —— “那是谁的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收紧手中的线轴,目光凝在半空中的一只风筝上,朝身边的小丫鬟问道。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制作的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好像真的是一只凌空飞舞的彩蝶,比她那只黑色的大蝴蝶风筝可漂亮多了。 小丫鬟闻言往周围瞄了瞄,放风筝的是个小丫鬟,平时也见过几次,正是那位楚姑娘院子里的,她又回过头望了望,果然看到楚姑娘牵着个小女孩站在附近,忙笑着答道,“小主子,应该是楚姑娘她们的。” “怎么是她啊……”三姑娘嘟囔了一句,瘪了瘪嘴,“她的风筝从哪买的,我怎么都没见过这种。” 她挑了许多风筝,好不容易才选出这么一只稍微好看点的蝴蝶风筝来,现在和这个彩蝶风筝放在一起,就跟个黑色的大蛾子似的,丑死了。 小丫鬟歪着头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奴婢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彩色的风筝,集市上都没见到卖哩,可能是楚姑娘自己做的吧。” 第114章 .3.2 如果看到这句话……是因为订阅率… 居然用这种一眼就能戳破的天真计划,还敢大着胆子在他面前撒谎,要不是自己当场戳穿,她该不会还以为掩饰的很好吧。@樂@文@小@说| 这个天真又傻乎乎的小骗子。 哎,要是自己当场拒绝了她,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一想到小姑娘被拒绝后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娇弱可怜模样,他心中就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怜惜来。 这么娇美可爱的小丫头,居然喜欢自己到了这种程度,忍着羞意还主动策划了这么一番偶遇。 既然美人都这么主动了,而且难得这么合他的胃口,他又怎么能辜负了美人的一番好意呢! 静王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底的细腻肌肤,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屋外忽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清冷声音。 “王爷”,伴随着一阵渐近的脚步声,说话的那人已经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严将军,您……您等等……” 守在门口的灰衣小厮着急地紧跟上来,却又不敢伸手阻拦。这位可是大将军,他们家王爷的小舅子,他又怎么敢拦。 来人身穿着湖青色银线勾边绣竹纹宽袍,冷淡的眸子看向坐在椅上的静王,下一秒,那冷冷清清的目光落在了黑漆檀木桌上。只见那桌案上,赫然是两只亲密相叠、肌肤相贴的手。 静王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闯进来,心中憋闷不已,这位小舅子,来的未免也太是时候了些! 被那目光看的好一阵尴尬,静王轻咳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一滞,齐楚楚趁此机会十分迅速地缩回了手。 “咳,阿青啊,你怎么过来了?” 静王故作从容地收回手,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朝着门边走,一边笑问道。 严青瞥了一眼玫瑰椅上低垂着头的少女,随即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王爷,成王殿下已经到前厅了。” 严青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 难怪方才小厮请不动静王,原来是被这位楚姑娘困住了,这丫头能耐倒是不小。 —— 直到那两人都出了屋子走远了,齐楚楚才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放松没持续多久,静王身边的那个灰衣小厮居然又折了回来,还带了一句话,“楚姑娘,王爷让您未时三刻在此等他。”宴会上用过午膳之后,未时会有一小段歇息的时间,那时候可以在园子里逛逛。 齐楚楚一颗心忍不住悬了起来,静王到底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次多亏有那位严大将军搅和了,可下一次,只怕就没这么凑巧的好事了,到时候,又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不过,虽然感激那位大将军的出现,但是他看人的目光,实在让齐楚楚很不舒服! 他那微微带着讽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傻得看不出来吗! 要不是掉进了他那位王妃姐姐的陷阱,她根本不稀罕跟这位王爷共处一室好吗! —— 齐楚楚回去的时候,好戏都快演完了。 她刚刚坐下,二姑娘严芷兰就怯怯地靠近了些,目光担忧地问道,“楚姐姐,你去哪儿了啊?” 方才二姑娘看了一会儿戏,中场休息的时候,下意识朝着旁边看了一眼,就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齐楚楚,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 二姑娘吓了一跳,生怕她到处乱走,到时候迷路回不来了,又或是闯了什么祸就不好了。 “去园子里随处逛了一下,兰妹妹不必担心。”齐楚楚笑着回了一句,并不多做解释。 她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往侧前方看了一眼,只见雍容华贵的静王妃早已回到了座位上,正和身边永平侯府的宁夫人说说笑笑。似乎知道她回来了,王妃稍稍扭过头,朝她露出一个柔和美丽的笑容。 齐楚楚腼腆地回应了一下,然后装作不自在的样子,低头避开了她那好似洞悉一切的目光。 “啊,楚姐姐你手怎么了?” 二姑娘声音稍稍有些大,引得她旁边的周凝霜也看了过来,周凝霜皱着眉瞪了她一眼,这家伙,还动不动礼数了!大呼小叫地像什么样子,简直是给威远侯府丢脸。 刚才齐楚楚揭开茶盖的时候,袖口不小心往下滑落了些,露出了一点儿手腕上包扎的锦帕,结果被二姑娘给瞧见了。这会儿,二姑娘呆呆地指着那锦帕,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而二姑娘另一边,周凝霜扭过头,顺着二姑娘的目光,正好看到了齐楚楚手腕处的锦帕,她的目光猛地瞪大了,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愕,一股说不清的气愤和嫉恨以烈火燎原之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胸。 这样绣着金边的月白色潞绸帕子,她上辈子也有过一条,而且从头到尾也只得到过那么一条! 她印象深刻的很!这种绣着金边的帕子,这世上分明只有静王殿下才会用!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帕子,会突然出现在齐楚楚的手腕上! 好啊! 难怪齐楚楚刚刚忽然消失了那么久! 居然是去勾引静王殿下了! 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才见了一面就胆敢勾搭上静王殿下!她都还没来得及出手! 不行不行,她得去告诉姨母!必须要让这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周凝霜笑着给老夫人福了一礼,择了齐楚楚对面的一张玫瑰椅坐下,嘟着小嘴,朝她娇声嗔道。 “楚姐姐,人家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居然还是被你抢了第一。” “那以后我都晚些来,让凝霜妹妹做头一个,老夫人起早了也不会没人陪。”齐楚楚唇角微翘,浅笑着温声回道。 “嗳哟这傻丫头,你呀,就睡饱了再过来,我还不知道你的习惯,别坐这儿又打瞌睡。” 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着玫瑰椅上的周凝霜眯着眼,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老夫人看到她这应景的模样,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 “别别,天天这么早起,那我可受不了,还是楚姐姐来吧。” 周凝霜打完哈欠,受惊似的连连摆手推拒道。 反正,这位楚姑娘就是天天头一个请安,天天恭敬孝顺又怎么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门远房亲戚罢了。在外曾祖母这里,怎么可能比得过她这嫡亲的外曾孙女儿。 她今儿个特地起个大早,也不过是为了表表心意罢了。这种聊表孝心的事儿,偶尔做做才容易让人记住,傻子才会天天都这么干呢。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连这都不懂。 “小舅舅,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凝霜这会儿才注意到,祖母矮榻边坐着位身穿宝蓝色朝服的男人,正是那位离家四年的小舅舅严青。 “嗯,下完朝就过来了。”严青应了一句,声音依旧有些冷淡,约莫是本性如此。 周凝霜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一张明艳的小脸笑盈盈的,语气热络地道,“前些天娘得了几枝百年野山参,我正准备这两天给小舅舅送过去呢,没想到今儿个就碰上了。” 周凝霜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让身边的小丫鬟上前来,吩咐她这就去院子里取人参。上一辈子是她犯傻,放着这么位手握重权的小舅舅不巴结,也不知错过了多少大好的机会。这一世,她可得学机灵点了。 严青却沉声阻止道,“不用了,替我多谢你母亲,你们留着给绍言吃吧。绍言那孩子最近如何?” “哥哥这两年身体好多了,不生病的时候就同两位表哥一起去私塾读书,先生夸哥哥很聪明,说他学东西很快呢。”有这么位才学出众的兄长,周凝霜十分引以为荣。 “嗯,我先去那边看看绍言。” 严青似乎天生寡言,就连对着这位亲侄女儿也没什么好说的,简单打了几句招呼,便告辞离开了正房。 他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都松快了许多,齐楚楚总算不用小心翼翼地憋着气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 严青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辰时,府里的几位姑娘和少爷也陆陆续续过来请安了。 最先进来的是大姑娘严芷萱和三姑娘严芷韵,都跟在世子夫人俞氏的身后。 大姑娘严芷萱今年刚十六岁,容貌端正秀丽,是世子夫人的嫡长女,从小由几位女先生教养着长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七岁即能出口成诗,十岁那年一首《水调歌头》名满京城,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广受青年才子追捧。这番盛况,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在背后羡慕嫉妒的红了眼。 这位大姑娘今儿穿着身沉香色绣海棠纹褙子,配着玉色细纹缎裙,梳着灵蛇髻的发间斜插了一支银质鎏金点翠海棠簪,这一身妥帖至极的打扮,将她只算清秀的容貌硬是衬出了九分的高雅端庄来。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种优雅动人的高贵风姿。 跟在她身后的三姑娘严芷韵今年刚八岁,生的玉雪可爱,穿着一袭银红色团花白蝶玲珑缎裙,小脸粉嫩嫩的,笑起来的时候右边有颗尖尖的小虎牙,颇为有趣。 三姑娘其实是琴姨娘的女儿,琴姨娘本是世子夫人俞氏的贴身丫鬟,名唤琴儿,性子娴静温柔,几年之后由世子夫人做主收了房,可惜命不好,生三姑娘的时候难产,就这么去了。 俞氏念着十多年的主仆之情,也怜惜尚在襁褓的三姑娘,就将三姑娘养在了身边,贴身照顾。 因此打从三姑娘出生起,就是跟在俞氏身边长大的,这些年来,这两人倒也跟亲母女差不离了。 三人向老夫人行完礼,世子夫人俞氏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齐楚楚和大姑娘、三姑娘还有表姑娘则是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表姑娘热络地拉着大姑娘说话,似乎亲热的很,不过大姑娘的态度有些冷淡。 三姑娘年纪小坐不住,在玫瑰椅上扭啊扭的,好像椅子上有什么东西似的,硌得慌。 齐楚楚无聊中扫了一眼,都还没笑呢,就被三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瞪了瞪,活跟只炸毛的小猫似的,一点威胁感都没有,反倒是有些傻乎乎的。齐楚楚这下终于没忍住笑弯了眼,对面的三姑娘眼睛都瞪累了,见她还在笑,小鼻子哼一声别开了脸。 片刻之后,老夫人忽然挥了挥手,长叹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按理来说现在时辰还早,比以往提前了一柱香的时间,而且现在人都还没到齐呢。齐楚楚抬头看去,就见老夫人神色似乎比方才凝重了些,世子夫人也有些愁眉不展,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第115章 察觉到那嚣张的东西, 齐楚楚心中一凉,被他压制住的双腿猛地僵住,心头的恐惧愈发深重。 紧张的手脚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挣动的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小。 她的力气对于男人来说太微不足道,即使之前使了全力反抗, 也没能从他身下逃脱分毫, 反而被他禁锢地越发紧密, 牢不可分。 而且似乎……还适得其反了。 男人微烫的唇舌粗暴地纠缠啃噬着, 好像唯有通过这样的法子,才能让他发泄出心头的滔天怒意。 也唯有这样,才能彻底销毁掉旁人可能留下的痕迹。 唇上传来刺痛的感觉,齐楚楚隐约感觉到, 大约是被他咬破了, 尝到了一点儿咸腥的味道。 可他并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 大约是急于找一个渠道,疏解他燃烧的熊熊怒火。 所以即使发现了,也并不在意。 —— 严青在暴戾之中, 终于开始察觉到身下人控制不住的颤抖。 几滴温热的眼泪顺着柔嫩颊边落下,微咸的液体渗入两人紧密交=缠的唇,带着点儿苦涩的滋味。 他略一抬眼, 便见那双熟悉的细密长睫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本就白皙的一张脸此时越发苍白,血色全无。 瞧着早已没有了晨时那般的鲜活娇美, 就像是个不能自主的木头人一般。 那双水润的杏眸无神地望着他,却又似乎并没有没在看他。 就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可怕的场景。 眼前的人全然变成了陌生可怕的恶人,她的眸中只剩下恐惧,还有十分明显的厌恶反感,再也没有了曾经欢好时的柔情依恋。 似乎之前的那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严青覆在柔软之处放肆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瞧着,英挺的眉沉了下来。他忽而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大掌拢着那团娇=软之处,指腹轻轻碾磨最柔嫩的顶端,恶意地拧弄着,直到终于听到她发出细细=喘=息声,眉头才舒展了些。 两人在一起的时日虽然不算久,他在这事儿上却进步颇为迅速,对于她身体的了解,怕是比她自己还要多。 自然多得是办法让她动=情。 刚才那种畏惧厌恶的模样,让他心中像是被刺了一般,下意识地不想看见她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严青放开那被啃=噬到红肿的唇,终于不再仅仅满足于此。 转而埋首到她难受仰起的纤白脖颈间,牙齿碾磨着细=嫩的肌肤。 手下动作不停,声音嘶哑,压抑着勃发的怒意。 “你和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楚楚唇舌终于得以解脱,有些失神,红唇微启,被他咬住的脖颈处传来一阵微微的痒意,被手指覆盖住的地方偏又传来一种熟悉的酥=麻感,让她生出一种幻觉来,仿佛现在只是在卧房之中,如往常一般行亲密之事罢了。 可她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罢了。 他不过是在故意羞辱她。 齐楚楚难受地闭着眼,摇着头想要驱逐身体上可耻的感觉,细细地喘着气,断断续续解释道。 “不是,他……现在的临平王……是……是我……父亲……” “……啊……” 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白皙细嫩的脖颈仰的高了些,好似生怕被他咬下一块肉来。 齐楚楚痛苦地皱着眉,一双眼直直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严青掀了眼皮,目中的怔然之色一闪而过,过了片刻,眸中已满是讽意。 男人薄唇讽刺地勾起,目光冷淡地瞥她一眼,声音凛冽似寒风。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就是要找理由掩盖你们的丑事,也该找个让人信服的说法。” 齐楚楚也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可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彻底否认了。 “我没有……他真的是我父亲……他是借了临平王的身体……” 齐楚楚摇了摇头,着急地继续解释,身体突如其来的反应,却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唔……嗯……” —— 严青手指的动作加重了几分,重重地按揉着手中的柔软之处,待得听到难耐压抑的柔=媚嗓音,看见她颊边微微泛起的潮红,这才觉得心中舒坦了些。 只是尽管陷入了情yu,那双长睫上,犹挂着点点湿痕,细密卷翘的睫羽不安地颤动着。 男人修长的手转而向下,顺着姣好的曲线轻轻抚过纤腰,探入衣内,一路向下滑去,直到落到某处,指尖沾上几点湿痕。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如意料之中得到回应。微微挑眉看她,声音低哑,含混中带着几分未明的讽意和嫉妒。 “哭什么?你看,你明明就很喜欢这种事,不管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说完这句,却又皱了眉头,不愿再往下联想,腰身一挺,往里重重地戳刺了一下。 女人痛的身子一颤,面色愈发苍白,忽然扬起手来。 只听“啪”地一声。 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 响声清脆,在这安静偏僻的竹林角落分外清晰。 其实齐楚楚被他禁锢了许久,手脚酸软的厉害,使不上太大力气。 这一巴掌,连五层的力道都没有使出来,算不上太重。 那张俊朗冷鸷的脸上连半点红痕都没有落下。 只是,严青还是被她这一巴掌打的懵了一下。 他生在世家,也算的上是锦衣玉食,万事顺心。就算是从小练武,多年征战,也只是在身上受过伤。 被人甩巴掌,这还是生平头一回。 他亲爹都没这样打过他。 因此,就算这会儿脸上跟被小孩儿拍了似的,没什么痛意,他依旧有些怔神。 —— 趁着他愣神的这段时间,齐楚楚将人推了开去,脚步虚软地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抓过被扔在一旁的衣服,将撕坏了的衣衫重新裹上,系着衣带的手指犹在发颤。 腿间传来隐约的痛意,眼眶也火辣辣的。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收拾好情绪,这才去看严青,声音冷静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知道,这件事是很难以置信。” “但我没有骗你,现在的临平王确实是我父亲。我本来准备今晚回去告诉你的,因为昨天,我虽然知道了些许实情,也和你一样不敢相信。” “可是现在,除了这一点,我想不出这世上还会有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一切。一个字迹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人,一个会做父亲小时候给我刻的木偶娃娃的人,一个能对我小时候的事情如数家珍的人,一个对母亲的喜好和妹妹生辰八字极其熟悉的人。种种事情,都巧合的可怕,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想到父亲,齐楚楚苍白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你要是依旧不相信,大可以等他醒过来询问一番。” 说完这句话,她匆匆地收回视线,忍住了眼中的一点儿湿意。 身上的痛仿佛愈发严重了些,齐楚楚身子晃了一下,却依旧坚持着说了下去。 “成婚之后,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至于成婚之前,在静王府那一回,你大概也猜出来了,我的确差点被静王夺了清白……你要是介意以前的事,不必再这样勉强自己,何不重新找一个干净的。” 她轻笑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笑面前的人。 是啊,何必勉强呢。 听说盛怒之中出口的话,往往才是一个人最真心的话。 要不是这次他发火时提起来,她还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对他而言,就像喉咙中卡了许久的刺,上不去下不来。 既然如此,何不将这刺彻底拔了个干净。 “至于我们俩,大可以……” 齐楚楚停顿了一下,闭了闭眼,她原以为那两个字会很难说出口,结果才发现,并没有那么难。 “和离。” 丢下这两个字,齐楚楚不敢再抬头,转过身,脚步虚浮地往外走,眼前一片模糊。 —— 要是一年前的她,肯定会觉得这样的做法简直是愚蠢至极,只有傻子才会提出这种建议。 好不容易得到将军夫人这样尊贵的位置,拥有了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多少年才能修得的福分,怎么能轻轻松松地拱手让人。 怕是宁愿忍着不快,替他纳一位合心意的美貌姨娘,也坚决不会让位于人。 可是现在,她怎么可能愿意亲手替他选新人,亲眼看着他去宠幸另一个人。 和离之后,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 他之前的那些话,实在是太伤人,齐楚楚不愿再去回想。 这个位置,他愿意给谁就给谁吧。 还好,现在有父亲在。 她也不用担心阿菱和母亲了。 —— 严青还没消化完前面那一番灵异之话,陡然听到“和离”两个字,心中一凛,沉了脸色,想也没想,狠狠地道。 “不可能!这件事你永远也别想!” 说着已经追了上去,伸手去拽她的胳膊。 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前面人忽然伸手按了按额头,纤瘦的人影摇晃了一下,毫无预兆地向后倒了下来。 “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懵逼中…… 要不要猜一猜下章是啥~~ 来个小活动~~~猜中有奖~送小红包哟o(^▽^)o 第116章 “楚楚!” 严青面色大变, 疾步冲上前,险险接住朝后栽下来的人。 怀中人一双眼紧紧地闭着,纤长睫毛连颤抖都不再有,唇色苍白,细白的手腕无力地耷拉下去, 毫无知觉地垂在身侧。 这种不省人事的模样, 让他忽然生出一种恐惧来。 就像是……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一样。 男人收紧了胳膊, 心跳忽然难以控制地乱了, 此刻那双幽暗眸中的冷淡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之色。 她这是……怎么了? “楚楚……你醒醒!” 严青将人往怀中收拢了些,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声音中竟是有些颤抖。 可即使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竹林中一遍遍回响, 齐楚楚却始终闭着眼, 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要永远地沉睡下去一般。 严青呼吸一滞,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将怀中人一把打横抱起,迅速出了竹林。 —— “将军!” 侍卫甲不安地在外面守了好一会儿, 心中正有些担忧,见将军抱着夫人出来了,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发现夫人居然晕过去了,而将军那张俊脸也颇有些难看,竟破天荒地带着紧张和后悔之色,而且衣服下摆上, 还沾着几根杂草。 侍卫甲收回视线,黝黑的脸颊爬上一抹可疑的红色,心中暗暗思忖,将军刚刚该不会是狂性大发……把人欺负到晕过去了? 平时可真没看出来,将军居然是这样的人……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严青瞥了傻站在一边的侍卫,沉着脸吩咐道。 “是!” 侍卫甲收起乱糟糟的思绪,俯身行了一礼,领命去寻大夫。 —— 程氏在屋子里休息了一会儿,正琢磨着女儿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正要派人去寻一番。 就听见院门一响,程氏出了屋子,便见严青踢了门进来,面色焦急,怀中抱着一个人。 程氏正在心中疑惑着,这个大女婿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倒是没听楚楚说他也会过来。 还有,他这怎么还抱着个人呢。 下一刻,瞧见被严青抱在怀中的,正是自家女儿,闭着眼垂着头,程氏心中不由得一紧,脚步慌乱地迎了上去。 “这……这是怎么了,楚楚,你别吓娘亲……” 瞧见女儿这样,程氏顿时眼眶就红了,腿脚也有些发软。 “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很快就到。” 严青说了这句话,本想说句让程氏放心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他自己都不能确定,齐楚楚究竟是怎么了,会不会出事。 方才她直接倒下来的那一幕,实在是叫他心中很是不安。 —— 两人进了屋,严青将齐楚楚小心地放下,让她在榻上躺好。 程氏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抹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楚楚这丫头,成婚之前身体还好的很,这几年生病的次数都极少,怎么成婚之后就三天两头的生病。 上次已经是病过一次躺了好些时候,怎么今儿个又晕倒了。 会不会……是女婿对女儿不好,这才让她三天两头的生病。 楚楚这丫头,之前虽然说两人之间相处颇好,可这丫头一向是个报喜不报忧的。 她为了避免自己担心,就算有了麻烦,只怕也不一定会对自己说。 大约觉得,就是说了,自己这个做娘的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还不如说好听的话哄着自己。 程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也带上了几分不快。 要真是这位大将军欺负了女儿,她……她这个做娘的,就算性子软了些,这次也绝对要立起来,不能让他继续欺负楚楚。 程氏这般想着,不由得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目光却是一怔,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女婿坐在榻边,英挺的浓眉紧蹙,将女儿一只手握在掌心,大约是太过紧张,手背上都现出青筋来。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榻上的人,仿佛只要错开一瞬,人便会消失不见似的。 这……这种样子,怎么看都是很在意楚楚的,而且他方才抱着楚楚进来的时候,也很是焦急,既然这样在意的话,又怎么会对她不好。 看来,应该自己是多心了吧。 程氏这般思索了一番,总算暂时按下了之前的猜测。 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儿,程氏心中有些懊悔。 要是自己当初不说那些个生孩子的话催她,楚楚这丫头也不会急着想要来拜送子观音,那也就不会在这里突然晕倒了。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 两人这般煎熬了许久,终于听得门被叩响。 有小丫鬟在外面传话。 “将军,大夫到了。” 这观音庙之中,因着常有女眷来往,特地请了位年轻的孙大夫坐镇。 万一夫人小姐们不凑巧犯了什么小毛病,也可以暂时应付一下。 虽然不是什么妙手回春的神医,一般的病症上倒也还过得去。 要不是有这么位大夫,侍卫甲一时片刻,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寻人。 —— “孙大夫,我夫人……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位年轻的孙大夫把脉有一会儿了,却一直没说话。 这样守在一边的严青心中越发不安,只怕是什么大的病症,忙出声问道。 那大夫摆了摆手,神色舒展了些,没立刻回答,而是又重新把脉了一次。 严青皱了皱眉,心中暗忖,这位孙大夫医术只怕不怎么好,看这样子,竟是连个病症都查不 出来。 把脉把了这么久,都没查出什么来。 楚楚这病,还得赶紧回府找李大夫才是。 —— 程氏也守在一旁,见那孙大夫诊完这一边,微微点头,面上露出一点儿笑意来,却是隐约间 猜到了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果然,下一瞬,那位年轻的孙大夫已经抚了抚衣衫,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朝着严青的方向拱 了拱手。 “恭喜将军,若是在下诊断无误,尊夫人应当是有喜了。” “什么!” 程氏和严青异口同声。 程氏方才隐约猜中了一些,倒是没有那样意外,现在美梦成真,一时喜不自胜。 激动之下,程氏又看了眼榻上的女儿,紧张地问道。 “那我女儿,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了?” 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妥吧。 怀孕的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妥的时候,楚楚这丫头肯定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的,要不然也不会来拜送子观音。 这万一之前在哪儿不小心碰了撞了,那腹中的孩子岂不是…… “请您放心,将军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先前应该是一时情绪激动,这才会突然晕倒,待会儿就能醒了。不过,以后要多注意些,要是一直这样情绪不佳,怕是对夫人和孩子都有影响。” “我先替夫人开些安胎的药。” 孙大夫说完,便去了一旁的桌边写药方了。 程氏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才将提着的一颗心又放了回去。 一时间开心得很,想着这送子观音果然是名不虚传,实在是太灵验了。 她们今儿个才刚拜完呢,楚楚这就有喜了。 其实吧,细想一下就知道,这件事,跟观音娘娘并没有关系。 要是灵验,怎么也该等过段时间才会有音讯。 哪有当天拜了送子观音,当天就有喜的。今儿个就是不拜,那孩子也已经在肚子里揣着了。 只是程氏一时激动,就忍不住觉得,这喜事儿是托了观音娘娘的洪福。 思索着待会儿回去之前,还得再去还愿一趟才是,保佑女儿和外孙平平安安。 程氏心中胡乱想了一通,转头去瞧女婿,却见他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 目光怔怔然地盯着昏迷的女儿。 —— 严青哪里会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就在前一刻,他还在担心,齐楚楚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 可刚刚大夫却说,说她不是生病,是怀孕了。 怀孕了……自己刚才还让她摔倒了地上,险些就对她做了那事儿…… 要是真的做了,那孩子是不是……就没了…… 严青被这消息砸下来,想到之前犯下的荒唐事儿,眉头紧锁,一时间颇有些后怕,背后竟渗出冷汗来。 正此时,却见那双紧闭的长睫动了动,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乍一开始,那双眼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茫,似乎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过了片刻,大约是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儿了。 齐楚楚沉默地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程氏的方向,唤了一声。 “娘。” 说着便要起身下来。 “哎,慢点慢点,你现在可是有孩子的,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程氏紧张地拉住她,不让她下地,塞了个靠垫在床头,扶着她靠在上面。 “有孩子?” 齐楚楚却是被她后半句话弄得有些愣神,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肚子。 “傻丫头,怀孕了都不知道,今儿吓了娘一跳,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程氏嗔道。 是吗?她居然怀孕了? 齐楚楚犹觉得象在梦里一样,才刚拜了送子观音,居然就怀孕了。 目光不自觉地扫过站在榻边的男人,见他正皱着眉头出神,似乎并不见高兴的模样。 忽而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心间传来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涌上的惊喜已经冷了下去。 “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齐楚楚低低地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喜色,唇角连一抹勉强地笑容都没有。 明明早晨的时候,他们都还那样期待这个孩子的来临。 —— 年轻的孙大夫开好方子,才发现屋内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怎么怀了孩子,这夫妻两个,面上都好像没什么开心的神色。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方便过问。 只将药方交给了一边的侍女,嘱咐了几句,便要离开。 出门才几步远,却被追上来的人拦住了。 “将军找在下有事?” “孙大夫,我夫人怀孕这段时间,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尽管他声音低沉,却还是明显带着些按捺不住地激动和担心。 孙大夫心中奇怪,方才是他看错了不成,这人还是很关心自家夫人的,不然也不会特地追出来问。 其实这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大宅中的女人都懂得不少,那些衣食住行的这位将军应当也插不上手。 孙大夫想了想,至于这位将军要注意的吗,其实关键也就那么一样,前三个月不能行|房,这段时间胎儿还未成型,最容易小产。 便着重将这一点提了提,顺带讲了些平日里的禁忌。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终于写出来了~~去给机智的妹子们发红包~~~ 第117章 “多谢孙大夫提醒。” 严青点了点头, 将孙大夫的这番叮嘱之词,一一在心中记下。 道谢完,顺路将那位孙大夫送出了院子。 眼见着人走远了,严青回了院子,朝着齐楚楚休息的那间屋子走去。 走到回廊下的时候, 忽然思及她昏迷之前, 说的那一番荒谬之话。 男人英俊的面容上闪过一点儿疑惑之色, 脚步停顿下来, 站在廊下思索了一番,终于还是折身出去了。 —— 种满翠竹的后园角落,格外幽静。 偶有微风拂过,虫声寂寂, 鸟鸣阵阵。 严青环视了周围一圈, 朝着不远处的竹亭大步走去。 靠近道路的杂草间, 可见零星几点血迹,想必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 只是……竹亭之外,却空无一人。 方才被他揍晕的那个人, 已经不见了踪影。 严青扫了眼地上的血迹,两道冷厉的剑眉微蹙。 他很清楚,自己方才出手力道很重。平日里, 也只有在校场上,他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那时候他确实是有些冲动,当知道齐楚楚隐瞒着他,借着拜观音的名号, 却是和外男在此碰面,心中的妒忌和怒火哪里还忍得下去。 两拳砸下去,没砸死那人都算是侥幸了。 原以为那个人大约还没醒转过来,就顺便过来看一趟。 没有料到他居然已经早早地离开了。 看来只能下次抽个时间,前去拜访一番。 严青这般想着,正要折身回去,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严大将军?” 严青闻言,扭头看去。 便见身着青衫的男人正从身后那条小路上走来,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来人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青紫了好大一片,唇角还挂着点血迹,瞧着惨不忍睹,正是严青片刻之前的杰作。 大约是因为腮帮子肿了,此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来人正是冒牌的“临平王”——齐远。 —— 齐远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走过来,一手捂着半边腮帮子,脸上疼的跟火烧似的。 其实他也才醒过来不久。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跟自家女儿认亲成功,正心情激动着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这么不识趣,从旁边冲上来就是一拳,直接把他给打晕乎了。 好在这临平王身强体壮的,也就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脸上受了点皮肉之苦。 要是换成是齐远以前的清瘦书生身板,指不定两拳就打的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齐远昏过去之前,虽然被打的措手不及,倒也隐约见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身量,应该是个男人的模样,身量很高。不过容貌,那就是真的没瞧见。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那人早就跑得不见了,自然也无从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那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还有楚丫头,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齐远醒来之后,四处找了找,也没见到女儿的踪影,估计她有可能是回去了,谁知正巧碰见来这里的严青。 —— 齐远走近了些,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严青。 之前在秋猎上的宴会时候,他曾经暗中观察过,这人是坐在楚楚身边的,两人颇为亲近。 应该就是楚丫头嫁的夫婿,也就是他家那位当将军的大女婿了。 今日隔近了瞧,便见这人样貌英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分明,着实生的一副好样貌。 虽然齐远很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容貌算是配得上自家宝贝女儿了。 更何况,这位严将军出身于威远侯府,也没有像一般的世家子弟靠着祖荫庇佑,而是凭自己的能力,立下了赫赫战功,挣了功名。 说起来,大约还是楚楚高攀了。 唯一能让齐远挑的出毛病的,大约就是这女婿年纪稍微大了些…… 这严青都二十好几了,自己要是还活着,也就三十多岁,比他也才大了十岁。 这样“大龄”的男光棍,天启国不是没有。 只是娶不到老婆的那些光棍,一般都是连自己都养不活的酒鬼赌鬼一类。像严青这样好的身世,肯定多的是名门闺秀抢吧,怎么会到了这个年纪才结婚。 偏偏还娶了没有家世背景的楚楚。 这一点,齐远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 不过,严青现在来这儿做什么?难道……是来找楚丫头的? 这么说,女儿现在还没安全回去吗? 之前打他的那个兔崽子,难道将人掳走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齐远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 可偏偏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好光明正大地打听楚楚的下落。 齐远急躁的目光落在严青身上,不经意扫过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 这大女婿身上穿的衣服颜色,怎么瞧着……似乎很有些眼熟啊。 之前打他的那兔崽子,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似乎……也穿着一件颜色相似的衣服? 难不成是他? —— 齐远这边正费力地回忆着呢,对面的人却忽然露出一抹惊讶之色,朝他脸上的伤痕看了过来。 “临平王……您脸上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严青眉头微沉,声音中颇为不解,似乎很奇怪他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齐远见他这样子,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咦,难不成是自己刚才想岔了? 好险,差点儿就误会了他…… 也是,大女婿堂堂一个大将军,怎么会使那些个不入流的阴招。 齐远见状,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没事没事……方才不小心摔了一下,有劳将军关心。” 齐远却是没说之前的事,也是不想涉及和楚楚碰面的事。 虽然说在自己看来,严青已经是自家大女婿了。可在严青这里,他还是没什么关系的临平王。 他还没和楚丫头商量好,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严青,还是等楚丫头来决定好了,毕竟他们夫妻之间,说话也方便一些。 自己先别多此一举,免得给楚楚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 严青目光微微垂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齐远,忽然开口道。 “王爷去年在祖母寿诞上送的那尊玉观音,祖母很是喜爱,夸那观音像雕工精细、神态慈祥、活灵活现。” “不知王爷当时是从何处所得?能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我这做孙儿的寻些合心意的玩意儿,孝敬她老人家一番。” “啊……那个……” 齐远乍然听到这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什么玉观音,又不是他送的,他又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不过,府中的下人应当是会记得的,回去问一问就好了。 这么一想,齐远也就淡定了下来,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 “将军何必同本王客气,老夫人要是喜欢那玉观音,再碰见有合适的,本王直接派人送去就是。” “那就多谢王爷了。”严青眸光微动,语气平静。 “不客气,将军怎么来这儿了?”齐远转移话题,不敢再多说关于玉观音的事,只怕越说越错。 “哦……只是方才送苏大夫出来,见此处景色不错,便过来走走。” 严青随口答道。 “苏大夫?府上有人生病了不成?” 齐远心中有些不安,话音也不免带了点儿急迫。 今日楚楚和自家娘子都出来了,生病的应该不是楚楚,先前见她还好好的,那……难不成是自家娘子? 可之前,也没听楚楚这丫头说起啊。 严青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沉声道, “不瞒王爷,是岳母大人有些不舒服,先前头疼的厉害,才特地请了苏大夫来看。” 这话一出,果然对面的“临平王”脸色立刻紧张了许多,眉心紧蹙,担忧之色藏都藏不住。 这位“临平王”张了张口,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不过,他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将话又收了回去。 默默地点了点头,只道,“原来是这样。” —— 严青瞧着他的这些反应,心中虽然暗暗松了口气,可那点儿荒谬之感却是越来越重了。 世上真的有这样借尸还魂的事儿? 去年,老夫人根本就没有办过寿宴。而临平王,自然也没有送过什么所谓的玉观音。 当然,就算是老夫人真的办寿宴,这临平王和他们威远侯府一向交情不深,随礼都极其普通,根本不会送出这种贵重的礼物。 面前这位临平王,偏偏毫无芥蒂地将这件事儿承认下来了。 还有,他在提到岳母大人生病的时候,这临平王居然会面露担忧之色。 如果真的按他之前那种不堪的想法……就算临平王要紧张,紧张的人也该是楚楚才对…… 严青头疼地抚了抚额,只觉得脑中一片纷乱。 思及先前盛怒之中对楚楚说的那些话,使得那些不堪的欺侮手段,心中越发不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求跪搓衣板~~~ 第118章 这边严青出了屋子, 程氏坐到女儿身边,开心地直抹眼泪,口中却还是忍不住嗔道。 “这傻丫头,怀上了怎么一点儿都没发现,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可得多谢观音娘娘保佑。” 齐楚楚目光垂下, 眼中带着点儿恍然, 伸手轻轻抚摸着腹部, 那里依旧平坦,完全感觉不到有孩子的存在,也因为这样,她现在还是有种不切实际之感。 上午才拜了观音, 居然这么快就真的怀上了。 这送子观音, 未免也太灵验了些…… —— 其实, 齐楚楚还来不及生出为人母的喜悦,反倒先被这突然降临的孩子吓了一跳。 这孩子不声不响地就来了,她自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太乖了, 连个孕吐之类的反应都没有,和平日里没什么异样。 不过,娘亲说的也没错, 她确实粗心了些。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过了快十天了,她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以前的时候,这个时间也不怎么规律,有时候也会晚来几天活着早来几天。 她还以为, 这次只是稍微迟了一点儿,倒是没想到怀孕上头去。 要不是刚才气的头疼晕过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件事儿。 —— 程氏还在旁边念念叨叨,“人家大夫说了,你这气色瞧着有些虚,以后可得多吃点东西补一补,好好养胎。” 这女人家怀孩子这事儿,容不得马虎。以后生产可是要吃大苦头的,这丫头不把身子养好怎么成。 “还有,以后别四处乱跑,今儿亏得有女婿在,才及时将你送回来了。” 说到这儿程氏就是一阵心悸。 楚楚刚才晕过去不省人事的模样,着实是吓坏她了。 后来知道是怀孕了,高兴之余,反倒越发后怕,亏得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 不过,这会儿想到严青抱着她进来的情形,程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对了,女婿今天怎么也过来了?之前倒是没听你说。” 齐楚楚放在腹部的手掌顿了顿,目光垂下,落在纤白手背上,没有说话。 来拜送子观音这件事,她没有隐瞒,严青是知道的。可是早上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齐楚楚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严青怎么会突发奇想,这么巧就跟过来了。 现在仔细想想,之前在竹亭那儿的时候,他面上那种恼怒的表情,不像是无意中恰巧遇到。 还有之前说的那些难听话,仿佛已经认定了她与外人有染似的…… 这一切串起来,倒像是他提前收到了消息,知道她这一趟是为了别的事,这才会怒意大发,特地赶了过来。 —— 那封信……她明明是托周凝霜暗中送出去的,严青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齐楚楚怔忡地看着被角上的绣纹,秀丽的眉宇微微拢着,片刻之后,眸中滑过一丝冷讽。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暗中安插了人手,在背后将她的一举一动仔仔细细调查了一番。 不然,又怎么会这样凑巧地追过来。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给程氏听的,以免她担心。 齐楚楚收拾好眼中的不快,找了个理由,“嗯,本来是要一起过来的,他临时有点事儿去办。约好了等他办完事就过来,我忘了跟您说。” “哦,原来是这样。”程氏得了这句话,也不再纠结这些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心道,“现在头还疼不疼?” 齐楚楚疲倦地倚在程氏身上,安静地摇了摇头。 之前晕倒那一下,纯粹是气急攻心,才会一下子就没支撑住。先前躺了一会儿,这会儿自然是好多了。 齐楚楚揉了揉额角,不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就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侍女在外守着。 方才醒过来没多久,严青就走了。 听到她怀孕这样的消息,脸上瞧不出半点高兴的模样。 想到严青临走前绷着脸的样子,齐楚楚心口就有些不舒服,低垂着眼,无精打采地靠在母亲身上,连说话也提不起精神来。 程氏见她这样,倒是猜到了什么,笑容难得带了几分促狭,伸手点了点她的头,笑道。 “怎么,这么一会儿没见着就惦记上了。女婿应该是送孙大夫出去了,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程氏说完这话,又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了好些个怀孕的事儿。 之前齐楚楚没有怀的时候她心里着急,这会儿真怀上了,她又是各种不放心,恨不能跟在女儿身边一刻也不离,就怕她又再出点什么事儿。 程氏说了半天,想到这孩子来的巧,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跟观音娘娘有缘了。 见女儿神色有些疲倦,便松了手,扶着她躺下休息,又替她掖好被子,这才笑着起身道。 “你身子还虚着,别到处乱跑,先在这儿休息会,娘替你去观音娘娘面前还个愿。” “嗯,谢谢娘。” 齐楚楚其实没什么睡意,不过之前折腾了一通,的确觉得有些累,答应了一声,闭目歇下了。 只是,歇下过了一会儿,齐楚楚刚有了一点儿困意,忽然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推门的动作很轻,像是不愿惊醒屋内之人。 不过她这会儿没有睡着,也就听到了。 齐楚楚以为是程氏回来了,也没有多问,依旧面朝里侧躺着,闭上眼休息。 只是,那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下之后,却是朝着矮榻这儿走了过来。 然后,齐楚楚感觉榻边微微一沉,有人坐了下来。 —— 就算此时没有回头看,可感觉到身后人格外熟悉的气息,齐楚楚也能肯定,来人并不是程氏。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后背,她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将眼睛闭紧,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继续若无其事地装睡。 不过身后的人自从坐下来之后,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就在齐楚楚装睡装的都快真的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搭了过来,隔着被子,落在了她腰间的位置。 男人温热的鼻息落在后颈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 齐楚楚一下子就清醒了,脖子那儿有些怕痒,她忍不住就往床里头缩了缩。 只是这么一动,这下子是彻底装不下去了。 齐楚楚睁开眼,索性一把推开腰间的那只手,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她靠在床头,瞥了一眼严青,白净的一张脸上冷淡至极,语气中也带着明显的烦躁之意。 “你还来干什么?” 他刚刚一听到怀孕的消息,就脸色难看地走掉了,既然心存怀疑,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嫌之前羞辱她羞辱的还不够吗? —— 严青被她重重推开,有些无奈地收回手。 见齐楚楚这幅冷漠的样子,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其实早在榻边坐下的时候,严青就知道自家夫人是在装睡。 哪有人睡觉的时候,睫毛还会轻轻颤动的。 明摆着是不想理他。 不过,自己之前做的事儿确实无耻了些,她现在没直接赶他出门已经算仁慈了。 —— 因为之前在竹亭外见了“临平王”一面,两人又杂七杂八地闲聊了一番。 严青心中的怒火早已经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半信半疑。 这个“临平王”的蹊跷之处的确很多,齐楚楚之前那种灵异的说法也确实正好可以解释。 可严青自打出生以来,一向是不信这些个鬼神之说的。 他心里暗暗地觉得,相信这些鬼神的人都有些愚昧。 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神,不过是些无聊之人杜撰出来的故事罢了。 因此,尽管心底已经隐隐约约确定了,事实大约正是如她所说。 但这借尸还魂之事对于严青而言,一时半会,终究还是有些消化不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位逝去好几年的岳父大人,真的又在另一个身体里活过来了? —— 严青暂时抛开那些混乱的思绪,坐的近了些,伸手替齐楚楚拨了拨额前的乱发。 孙大夫方才说了,她怀孕这段时间,情绪不宜太激动,才有助于好好养胎。 这会儿见自家夫人冷着一张脸,担心她再次动怒,伤了身子,放缓了声音道。 “之前的事是我不好,身上还疼不疼?” 先前他一时冲动,手上没个轻重,直接就将人压在地上折腾了一番,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她。 还有,他们的孩子…… 差一点儿,就被他给折腾没了,好在老天爷保佑。 这小家伙来得这样突然,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好为人父的准备。 想到那个即将降临的孩子,严青眸光亮了亮,心中颇有些激动。 不敢再惹自家夫人生气,只轻轻伸手出去,隔空落在她腹部的位置。 他的嗓音低沉,比平日温和了许多,仿佛怕吓到那个还未成形的小家伙似的。 “我们的孩子是在这儿吗?” 男人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目光柔和,仿佛那个地方藏着世间最贵重的珍宝。 —— 齐楚楚这边不愿意理他,就算他做了这番动作,也只是偏过头去,看也没看他一眼。 因此,自然就没注意到男人这番温柔的神色。 不过,耳边听到他这句“我们的孩子”,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便是他先前所说的那句——“就算将来怀了孩子,恐怕也不一定是我严家的血脉”。 想到这句话,齐楚楚一时间气的牙痒痒。 齐楚楚咬了咬牙,冷眼看向他,细婉的柳眉微微上挑,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声音清亮悦耳,说出的话却是叫男人脸色一僵。 “呵,你就这么确定……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被啪啪啪打脸的将军,叫你乱说话!孩子没你的份了! 小天使们都好有创意o(^▽^)o,跪榴莲就够惨烈了,居然还有跪刺猬的是什么鬼哈哈哈。 第119章 “呵, 你就这么确定,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齐楚楚这句话一出,男人脸上的笑意顿时便僵住了,浅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懊悔之色。 这句话,显然是提醒了他, 片刻之前, 怀疑未来孩子血脉问题的人, 好巧不巧正是自己。 其实那个时候, 他也并非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看到她找借口和外人私下碰面,还瞒着自己,偏偏碰面的那人,还像是对她有所企图。 那会儿人在气头上, 一时越想越多, 便有些口不择言。 好了, 现在自家夫人真的怀孕了,这句难听话却是被她记在心里了。 那位临平王的事儿完全是个乌龙。 这孩子不是他严青的,还能是谁的。 自家夫人这是存心要顺着他之前的说法, 故意刺激他呢。 严青心中暗暗叹气,懊悔不已,苦不堪言。 这自己给自己带绿帽的滋味儿, 即使只是私底下随便说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男人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厚着脸皮凑近了些,伸手过去搂她的肩膀。 “楚楚, 之前是我不好,那些都是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 齐楚楚却是往旁边避了一下,挡开那只探过来的胳膊,没让他碰着。 微微扬起一张白净的小脸看他,瞳仁乌黑,红唇噙着一点儿笑意,只是那笑未达眼底,瞧着便有几分冷。 “是吗,混账话?我听着倒不像,难道不是你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齐楚楚心中冷哼,这次的误会也许是口不择言,那他先前提及到静王和严嘉明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难道也是误会不成? 他分明就是一直在介怀之前的事,只是以前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罢了。 要不是出了这事,她还不知道他原来是这么想的。 —— “楚楚,那些都只是一时气话,是我之前误会了。” 严青沉声解释道。 然而话说出口,触及到对面人了然的目光,不由得怔了一下。 自家夫人怎么这样聪明,像是一下子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其实,楚楚说那是他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这句话虽然不能说完全对,却也不能说一点儿都不对。 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当时气愤之下,居然会说出她勾引静王和嘉明那种难听的话来。 其实他很清楚,楚楚没有做过什么不堪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有意勾引,那一日在静王府,又怎么会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让他撞见。 大可以趁势而上,使出她十分得心应手的那一套,换上温婉柔顺、楚楚可怜的无辜形象,勾起男人的怜爱之心,轻轻松松在静王府占得一席之地。 如果当时成了,她后来也不可能嫁给自己。 至于严嘉明,以前那小子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对于楚楚的好感。他作为嘉明的二叔,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情况的。甚至有一回,还无意中帮他转交过一份礼物,那是一个雕工精细的兔子木偶,据嘉明那小子说,这东西是特地用来讨美人欢心的。 不过那个时候,严青年初才回到京中,和齐楚楚根本没什么交集,自然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不经意间想起来,难免有些胸闷。 那时候的他哪儿知道,这是在顺手帮着别人追未来媳妇儿。 算起来,楚楚进京三年多,和严嘉明相处时间颇久,就是块木头,被他这样三不五时地送些小玩意儿讨好着,多少也生出些好感来了。 而且平心而论,嘉明这人虽然贪玩了些,严青却也得承认,在讨女人欢心这件事上,这侄儿经验只怕比他丰富多了。 谁知道以前,楚楚这丫头有没有动过心呢。 虽然知道这些事都过去了,可一想到静王和嘉明以前明晃晃的觊觎之心,他心里终究有点儿不痛快,就像是属于自己专有的东西被别人盯上了,一时间独占欲作祟,所以才会在撞上“捉=奸”现场的时候,怒不可遏、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了些胡话。 —— “怎么,被我说中了?” 齐楚楚收回视线,声音淡淡的,唇边的那一抹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只是随着那句话出口,放在锦被上的纤细手指捏紧了些,唇色也有些发白。 她垂目看向被角,落在被子盖住的腹部,手指轻轻地覆上去。 见她这样,严青便知道这关是不容易过了,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 长臂一揽,半强制地将人抱入怀中,顺了顺她披在背后的那头柔顺乌发。 男人叹了口气,一手将女人挣扎的动作温和地制住了,嗓音低沉,“别动,让我抱一会。” 薄唇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顺着耳蜗亲密的滑进来,“好吧,我承认,对以前的事儿我是有点……吃醋。” 严青将怀中人揽紧了些,有些尴尬地坦诚道。 那张英俊的脸上难得有点儿窘意,堂堂一个大男人,吃这种无聊的莫须有的飞醋,实在是太丢面子了。 要不是因为她这会儿生气了,他说什么也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 还好这会儿抱着人,齐楚楚也瞧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听到他的话,齐楚楚倒是没有再挣扎,僵硬的身子微微放松了些,冷淡地回了一句。 “哦,过去的事情我也没法改了,要是你这么在意,不如和离,好让你另娶……” 她话还没说完,唇已经被男人的手掌遮住了,后面的话也没能继续下去。 “别胡说!” 严青皱着眉,垂眸瞥她一眼,眸中的尴尬消散,转而带了几分薄怒。 和离什么的晦气话,是能随随便便提的吗。就算是说着玩玩,也断然不能让她生出这种心思。 即使今日的这事不是误会,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和离,他根本不可能放她走。就算是锁,也要将她锁在身边。 严青侧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很是郑重。 “这件事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只是以后再也不许提这两个字。” 齐楚楚眼皮微微上挑,白净的俏脸上总算是冰雪初融,有了几分温度,斜睨他一眼,哼了哼。 是吗,想怎么惩罚都行? 那她可得好好想想了。 —— “我们的宝宝,就是在这儿吗?” 严青抱着她,一只手绕到前方,轻轻盖住她放在腹部的那只手,声音中有几分罕见的紧张。 “嗯。” 齐楚楚有些无语地应了一声,不在她肚子这儿,难道还在他肚子里不成。 微微偏头看他一眼,怎么瞧都觉得,这人现在绷着俊脸、目光专注看着她肚子的模样,看起来很有些傻。 齐楚楚抿着唇,将手从他掌心底下抽了出来。 严青手指一僵,还以为她这是生气了,心中犹有些不安。 下一刻,却感觉那只软软的小手搭上来,握着他的手,隔着一层中衣,贴到了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肌肤的温度穿过衣衫传过来,严青掌心有些出汗,手上半点力气也不敢使,顺着她的指示小心地摸了摸。 片刻后,男人浓密的剑眉却是皱了皱,奇怪道。 “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真的在里面吗?” 那小东西不是在肚子里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个大夫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医术就不怎么样,不会是诊错了,白白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吧。 —— 听到严青的话,齐楚楚不满地瞪他一眼,状似很懂地教训道。 “这才多大点儿,至少要等三个月之后宝宝成型了,才能摸得出来。” 其实她这点儿少的可怜的经验,还是刚才程氏告诉她的呢,她之前哪懂得这些个东西啊。 不过,现在她听来的那点儿知识,拿来教训这个头一回当爹的家伙,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严青明白过来,俊脸上的那点儿紧张总算是消退了些,露出一点儿笑容来。 这会儿,两人围着肚子里那个还没什么动静的小家伙,人生中头一回体验到了当父母的新奇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上任的一对傻父母哈哈 第120章 “这位夫人, 这边请。” 却说另外一边,程氏离了院子,往观音殿中还愿去了。 这个时间香客颇多,也不好像之前一样再麻烦主持,扰了别人的事。 反正这孩子观音娘娘都赐下来了, 程氏心里高兴的很, 也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心急, 跟在个小沙弥身后, 随着人群进了偏殿。 偏殿里,沿着墙边设了一溜长凳,像现在这般人多的时候,可以暂时供人歇歇脚, 等正殿里的人拜完出来了, 就可以进去了。 程氏进去的时候, 里头已经有不少人。 其中有四五个年轻女子,看模样比楚楚大不了几岁。 另外还有几位年纪大些、面容富态的妇人陪在一边,约莫是和她一样, 是陪着自家女儿过来的。 那小沙弥领着程氏坐了,照常交代了几句,便又忙着去招呼后头的香客了。 —— 程氏不疾不徐地在凳子上坐了, 安静地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她刚一落座,旁边有个穿着靛蓝色褙子的长脸妇人,大约是闲不住,打量了她几眼, 微微侧过身来,同她搭话道。 “夫人也是来求子的吧?” 这位长脸妇人姓马,家里是开绸缎铺的,听好些人说这里的送子观音灵验的很,今儿个也是特地带着媳妇儿过来一趟,盼着观音娘娘赐福,能早日让她抱上大胖孙子。 来这儿拜观音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冲着这一点来的,马夫人自然很清楚。 见身边落座的这人眉眼婉约,肤色白净,鬓发如云,姿容颇为出众。世人都有爱美之心,就算是女人,也难免对着好看的女子多注意些,马夫人便多看了两眼。 这人发髻高高挽起,露出一张脂粉未施的素净脸庞,细长的脖颈,上身一件缎织掐花褙子,衬的身段玲珑有致,下面搭了件素色折枝纹挑线裙。 —— 其实,这身装扮,寻常人一眼看来,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及其普通的衣服罢了,和华丽什么的一点边都沾不上。 可耐不住马夫人眼尖,她自家就是开绸缎铺的,自然一下就瞧出来,这衣裳用的是极好的松江锦,普通人家可用不起。 就算马夫人自家是开绸缎铺的,一年也舍不得做上一件。要是做了,说不定还得被说败家。 无意中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马夫人眼睛亮了亮,心知面前这位夫人家境相当不错,当即便起了几分结交的心思,这才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 来求子? 听到这长脸妇人的话,程氏稍微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她这是误会了。 自己都是要快当外祖母的人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求什么子。 程氏平日里出门少,难得出来一趟,见有人主动过来说话,也不好不理会,只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不是,是替我家女儿来还愿的。” 长脸的马夫人闻言咦了一声,面上神情颇有些惊讶。 她方才见这位夫人容貌秀美身段苗条,瞧着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 还以为是跟自家那个媳妇儿一样,在孩子一事上坎坷了些,才会特地来此求子的。 没想到这夫人都已经有个嫁人的女儿了。 不过,她说的是,来还愿? 意识到这一点,马夫人眼中透出几分欢喜,语气也越发热络了些儿,当即便将前头的问话抛在脑后,激动地抓着她后面那句话询问道。 “夫人的意思难道是,您家女儿之前拜了观音娘娘,这会儿心愿得成,所以过来还愿吗?” “嗯……确实如此。” 程氏听她这么说,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听这位夫人这么说,看来这观音庙果然是灵的很,今儿个咱们算是来对了。” 马夫人神色越发雀跃了几分,拉着坐在旁边的儿媳念叨道。 那儿媳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张瓜子脸,模样还算端正,就是脸色蜡黄,人瘦的很,瞧着颇有些憔悴。 这会儿听到婆婆的话,细声细气地应了两句。 程氏稍稍偏过头看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这儿媳肚子微凸,显然是已经怀上了,看样子月份还不浅。 这都已经怀上孩子了,怎么还跑这里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 程氏正这般想着。 下一刻,却听得那马夫人叹了口气,在低声教训媳妇儿。 “你啊这次可得争气点,一连生了三个赔钱货。这次求了观音娘娘,可得好好给我生个宝贝孙儿。要不然,铭儿那边想纳姨娘进门的事儿,我可就管不着了。” “婆婆……” 那儿媳弱弱地唤了一声,眼圈立刻红了。她倒是也想生个儿子,偏方也吃了许多,可就是生不出来,还能怎么办。 可婆婆和丈夫却把这一切都怪在了她身上。 一旁的程氏无意中听到几句,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孩子都已经在肚子里了,生男还是生女哪里是这儿媳控制的了的。 就是观音娘娘赐福,也不可能把那肚子里的娃儿改了性别。 而且这马夫人训斥儿媳的模样,倒是让程氏想起了从前在齐家的时候,也曾被婆婆这般教训过,心里不由对那儿媳生出一点儿同情之意。 马夫人只以为,这位出身富贵、模样秀丽的夫人既然说了是来还愿,约莫是女儿生了个大胖孙子,不然怎么会特意大老远地跑过来一趟。于是埋怨起儿媳来,也没顾忌到旁边这人。 这会儿还朝着程氏艳羡道,“要是我这媳妇,能像您家女儿一般有福可就好了。” 程氏虽然心底不舒服,不过到底同这人不熟,听了这话,也没开口否认,只礼貌性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前面的人总算是空了,也轮到她们这一行人进去了。 小沙弥带了路,大家便都往正殿走去。 —— 拜完观音出来,几人出门的时候,那媳妇儿怀着孩子,行动起来到底有些不大便利,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程氏正好走在她后头,顺手便扶了一把。 这媳妇儿应该比女儿也大不了几岁,可乍一眼看过去,那憔悴的模样却让她平白老了许多。 也难怪马夫人之前错以为自己也是来求子的,程氏心中暗暗叹息。 “多谢夫人。” 那儿媳妇险些被绊倒,吓得脸色发白,腿脚发软,忙朝着程氏感激地道了声谢。 程氏见她腿软的站不稳的模样,到底有些于心不忍,扶着她下了台阶。 几人刚走出一段距离,前方却有人迎了上来,正是朝着观音殿这个方向而来。 这人穿了件月白色长衫,身形微胖,长的有些油头粉面,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飘。 “铭儿。” 走在前面的马夫人以为他是没看见自己,忙唤了一声。 来人正是马夫人唯一的儿子马铭,今儿个听说母亲和媳妇要来拜观音娘娘,马铭破天荒地主动提出来,要送两人过来,马夫人还以为是这个儿子长进了,懂得孝敬自个儿的,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很,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马夫人却不知道,马铭心里另有一番计较。 他前些时候听朋友显摆,这观音庙中来来往往的都是女人家,其中模样标致的小娘子可不少,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 说不定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撞上比花楼里最贵的姑娘都要标志的美貌娘子。 要不是为着这个,他就算闲着没事做,宁愿出去鬼混,也绝不会想到陪自家母亲和媳妇儿过来拜这观音庙的。 就算只能干看看,不能真的做什么,但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那些个身价贵的花魁娘子,虽然模样长得是好,滋味也真是好,可弄上一次得花上不少钱银,他家里也不算大富,一年里能享受一两次就算好的了,哪里经得住次次这个花销。 平日里,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花楼之中他一般点的,也就是那些便宜些的花娘,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在花楼里呆了那么些年,都不知睡了多少人了,哪里比得上刚成婚的小娘子鲜嫩水灵。 只是马铭带着这不可告人的心思而来,这会儿心心念念地搜罗了一圈,却没瞧见什么美人。 这来来往往的女子,模样没一个好看的,连他家那个木讷蠢笨的媳妇儿都比不上。 马铭只在心中唾骂,一心怀疑那朋友定然是诓他的,偏偏自己还蠢得上当了。 正灰心丧气着,听见母亲唤了一声,只好收回四处乱飘的视线,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过去。 马铭目光一转,落在媳妇身边的那人身上,小眼睛顿时就亮了亮。 哎呀,这可不就是那句什么……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找了这么久的美人儿,原来就自家媳妇儿旁边就有一个呢。 瞧这秋水一般的眼,白净俏丽的脸儿,红艳艳的唇,袅袅娜娜的柔软身段,可不是比那花魁娘子,都要好看多了。 马铭心中激荡不已,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儿啊。 他今儿个才算是真正长见识了,感情前些年都白活了。 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飞快地上上下下瞟了瞟。 越看越是眼馋,美人儿脸蛋都这般白净,褪去衣衫之后的美妙身子,只怕白的都能晃眼了。 那胸脯儿虽然被衣衫遮住了,只能瞧出一点儿玲珑弧度,可马铭是混迹花丛的老手了,哪能瞧不出来,这儿定然也是极为有料的。 更别说这小腰细的,一手就能掌控。 这么具勾人的身子在床上扭起来,不知道会是多么的销=魂。 马铭越想越按捺不住,甚至身下都隐隐有些发热了。 要是,能弄上一次…… —— 程氏皱了皱眉,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落在身上,让她很不舒服。 只是待她抬头去看时,马铭却已经机灵地移开视线,朝着旁边的媳妇儿关心道, “娘子,你是不是累了,来,我来扶你。” 说着就伸手,要将人扶过来。 那小媳妇愣了一下,倒有些不习惯了,她这都怀第四胎了,她家相公何时这么体贴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有些高兴的,羞怯地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相公。” 程氏闻言,听到这两人是夫妻,也就顺势要放了手。 只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放手的那一瞬间,手背被男人粗糙的指腹轻轻蹭了一把。 程氏心中一阵恶心,却看那小媳妇儿靠在马铭身上,马铭正将人搂进怀中,一双眼专注地盯着自家娘子。又有些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可她也不是那种会发脾气的人,又怕是自己误会,也不好胡乱斥责什么,跟马夫人道别了两句,直接扭头走了。 —— 真滑,真软。 马铭一面心不在焉地陪着家人往外头,一面悄悄扭头瞥了眼那离去的窈窕背影,摩挲了一下手指,惦记着片刻的触感,一时心旌荡漾。 要说先前还只是肖想一会儿,这会儿摸到小手之后,联想到那一身又软又滑的肌肤,那种欲=望却是越发强烈了。 瞧美人儿行走的姿势,倒像是许久未经事儿了,可分明又是梳着妇人的发髻的。 难不成,这样标志的美人儿,还会被冷落不成? 也是,来这观音庙里求子的女子,其中不少都是因为被夫君冷落,才会急切地想要拜拜观音,求个子嗣傍身。 马铭乱糟糟地想着,一时间,心中竟是涌上一种又怜又爱的情愫。 可怜了美人芳华年纪,偏偏要守这种活寡。 要是有机会能叫他得手,定然能让美人儿享受其中滋味,欲=仙=欲=死。 说不定,他还能当一回“送子观音”,也成全了美人求子的心愿。 这事儿,倒也不是他突发奇想。 那个朋友曾悄悄儿告知过他一些隐秘的传闻,说你以为这送子观音庙真的这样灵验啊,还真以为是观音娘娘显灵呢。 有些好几年都没得个孩子的妇人,怎得一拜完观音庙,就这么巧有了? 你猜是人为……还是天意? 甚至有那等求子心切或是怀了别种心思的妇人,就算知道里头的阴私,也不会戳破,反而故意往这庙里来。 —— 这般一想,马铭越发激动,当下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面上却装作忽然想到什么,慎重地道。 “母亲,娘子,我看也该去拜一拜观音娘娘。观音娘娘看在我们一家都这般虔诚的份上,定然会被打动的。” 那马氏和小媳妇听得他这样说,便说陪他一起回去再拜一次。 马铭却是赶紧摆了摆手,“娘子你都这么累了,就先跟母亲坐马车回去,免得孩子有什么事儿。我待会儿拜完了,自己回去就是。” 废话,让她们两人跟着,他还怎么去办事。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劝走了。 待得两人的身影一走远,马铭就朝着另一个方向急急地追了过去。 —— 跟严青分别之后,齐远心情有些不好。 之前就算是被人揍了两拳,肿了半边脸,他都没觉得有这么不痛快。 可之前听到严青说程氏又犯了头疼病,还严重到请大夫过来看了一趟。 他这心里,就怎么都放不下。 偏偏现在他这幅模样,也没什么理由去探望自家娘子。就是去了,说不定会被当成莫名其妙的登徒子,给赶出来。 不行啊,下次可得跟楚楚说说,想个什么法子,早点把娘子娶回来,他这心里才能安定下来。 齐远心情郁郁,捂着半边脸,慢吞吞地走着。 听楚楚说,她们休息的院子就在前头来着,偏偏他知道却不能进去,也不知道娘子现在头疼病好些了没。 齐远抬头看了一眼,正神思不定着,不经意之间,瞥见从右边绕过来的一条小路上,正走来一个人。 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齐远激动地都有些站不稳了。 他终于见到自家娘子了! 她看起来还是那样漂亮,看来这些年没吃什么苦头,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她不是头疼生病了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 齐远正紧张地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冲出去,要是一下子把事情说出来,会不会吓到娘子。 还有他现在这幅尊容,肿了半边脸,是不是有些太难看了,哎远远不如以前的模样潇洒,会不会给娘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等齐远这边考虑清楚,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却是从后方跟上来,离程氏只有几步之遥。 那人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靠近,很是熟练地一手勾腰,一手捂嘴,便要将人往旁边的树林里拖,嘴里还胡胡咧咧地说着下=流话。 齐远当下目眦尽裂,哪里还管得着那些个七七八八的,飞快地冲了上去,抡起拳头就朝着那人身上砸去。 那人被打了,却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回了一拳过来,两人力气不相上下,你争我打,眼看着就要缠斗起来。 然而,马铭正要再次挥出一拳,可看见眼前的这人是谁,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就这么停顿了一下,结果被那人一拳狠狠地揍在了肚子上。 眼看着面前人怒意大发的模样,马铭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人家是皇亲国戚,他怎么惹得起。 就是不知道,这位花名鼎鼎的临平王,不像是这种会做好人好事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马铭小眼睛飞快地转了下,想到这人盛怒的样子,倒像是因为面前这美人。 难不成,自己抢了他的好事,他才这样生气。 马铭不敢还手,只能抱着他的腿哆哆嗦嗦地求情。 “临平王殿下……我……我不知道这是您看上的,哎哟疼……我错了,我不该起这个心思!求您放过我吧!哎哟……我再也不敢觊觎您的人了!哎哟……哎哟……” 马铭一边闪躲,一边不住地磕头求着情。 另一边,刚刚从虎口逃脱的程氏,本来还庆幸着,有好心人救自己。 这下听到马铭那些话,却是一惊。这救她的人是临平王? 这临平王的名声,她隐约也听说过一些,不知欺负了多少良家女子。 没准儿真如马铭所说,她怕是才出虎口,便要再入狼窝。 程氏心中突突直跳,趁着二人还在缠斗着,赶紧抓紧机会,拔腿朝外面跑了出去。 齐远正揍着马铭,听见他这乱七八糟的求饶话,生怕被误会,正要解释一下。 却见程氏跟受惊的兔子似的,飞快地跑了出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显然是将他和那个猥=琐的马铭当成是同一种人了。 齐远心里这个气的,抡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齐远:妈达,都怪这该死的家伙乱说话,被娘子当成色狼了,好气! 第121章 “王爷……哎哟……王爷……人都跑了, 您不去追吗?” 马铭被打的直嚎,余光注意到旁边已经不见了人影,捂着脑袋,很是机灵地提醒道。 临平王您不是为了美人来的吗? 现在人都跑了,可别跟他这儿瞎耗时间了, 赶紧追上去, 把人给抓住才是啊。 他也好逃过一劫、趁机溜之大吉呀。 —— 齐远瞥了眼程氏越来越远的人影, 复又转过头来, 没好气地一脚踹上去。 追什么追。 没看他家娘子都吓成这副模样了吗? 现在追上去,真把色=狼的名声坐实了不成? 齐远那一脚踹的颇为用力,不偏不倚,正好扫过男人脆弱的下半身。 “嗷!” 下一瞬, 林中立刻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 倒在地上的人冷汗淋漓, 发抖地蜷成一团, 双手盖住难以启齿的伤处,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 那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马铭蜷缩着身子, 心中猛然涌上一阵莫大的恐慌。 就是方才被临平王狠揍了一顿,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可现在,他……他那脆弱的地方火烧似的, 简直像是被人凌空劈了一刀下来,要断不断的,痛不欲生。有那么一瞬,疼的他恨不能这玩意儿直接砍掉算了。 完了完了, 不会被临平王这一脚给踢坏了吧。 他的下半身幸福,可就全靠这儿了…… 将来就算坏了,他一介平民,根本没那个胆子找堂堂的临平王讨说法,只能窝窝囊囊地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可这玩意儿毁了,他今后还怎么继续享受风流事! 想到那样惨无人道的情形,马铭忍不住悲从中来,嗷嗷地叫唤声也越来越响了,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脏兮兮地糊了满脸。 马铭这会儿心里一阵悔过一阵,早知道,就不该起这种色心。 宁愿花点钱去买花楼里的姑娘,解解馋也好,虽然说肯定没有那小娘子的滋味好,可到底男人的尊严还在呀! 现在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把下半辈子的幸福全给赔进去了! —— 齐远冷眼瞧着他翻滚得直不起身嚎叫的样子,慢吞吞地收回脚,嫌弃地在杂草上蹭了蹭。 这个无=耻=下=流的东西,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觊觎他家娘子。 把这恶=心的东西毁了才干净! 免得留着继续祸害人间! —— 只可惜,好不容易碰上自家娘子一次,偏偏就被这厮给毁了个干净。 下一次碰到,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而且,这厮自己做坏事就算了,偏偏还要拉他下水。 明明可以博一个英雄救美的好名声的,到时候,就算不能当场认亲,因着救命恩人这层身份,好歹也能跟娘子说上几句话。 谁知道,被这厮的几句猥=琐的求饶话全毁了! 娘子现在肯定以为他也是那种好色的登徒子了! 哎!这名声可真难听! 齐远忧伤地望了眼程氏远去的那个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叹了口气,没再管那个还在地上乱嚎乱滚的人,转身离开。 —— 另一边的屋子里,安静的气氛没持续多久。 “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你出去吧。” 齐楚楚一把拉开严青放在腹部的那只手,声音冷淡地道。 毕竟先前的事那么过分,她可没准备那么快原谅他。 只是舍不得孩子,那小东西刚来到世上,总得让“她”或者“他”提前认认父亲。 现在看也看够了,摸也摸够了,他作为父亲的用处也结束了,可以滚蛋了。 严青闻言神情一滞,本来舒展开的两道剑眉又紧锁回去,目光依旧望着那儿,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想了想又靠近了些,伸手去拿她背后的软枕,替她将后背的头发撩到旁边,扶着人躺下,一边低声道。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旁边坐一会儿,有事就喊我。” 这万般不舍的语气,显然是不想离开。 严青人生中头一回当爹,虽然比寻常人晚了几年,可那激动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他哪里舍得这么快离开,恨不能多和她们娘儿两呆一会儿才好。不过他也知道,刚才楚楚肯让他碰一碰那小家伙,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这会儿也不敢奢求,最多也只敢提出坐在旁边的要求。 谁知道,就是这个要求,也没能获得批准。 “不用,有丫鬟在,你走吧。” 娘去怀愿的时候,生怕留她出了什么事,把两个丫鬟都留下来了,这会儿多的是人照顾她,哪里需要严青了。 齐楚楚往外推了他一把,倒也没使多大力,她现在手上也没什么劲。 只是,那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见严青还是坐在旁边不肯动,齐楚楚不悦地抿唇,瞥他一眼,声音带着一分讽意。 “某些人之前还说什么惩罚都接受,怎么,就连这么点儿要求都做不到?” 像是在嘲笑他,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 严青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承诺确实是自己刚刚说的,为了不让她提到“和离”。 这才过了多久,大丈夫总不能言而无信。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 的确,他什么都可以接受,打也好骂也好,就是没法忍受她用冷漠无所谓的语气,轻轻松松地提出“和离”那两个字。 他很清楚,他永远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如果楚楚执意一而再再而三提出和离,他怀疑自己会控制不住心底的那头恶兽,宁可用尽不堪的手段,也要将人牢牢地绑在身边。 可一旦到了那种情况,两个人的关系怕是越发恶劣,这一世都别妄想修复了。 严青永远会记得,之前凶狠地压着人在竹林之中,差点在怒火之中强行将人占有了,楚楚甩了他一巴掌,颤抖着手推开他时,眼中那种从未有过的失望和冷意,叫他心跳像是暂停了一瞬,有些喘不过气。 严青甚至隐隐觉得,那一刻,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她。 她离开时候的那个背影,他记得很清楚,一次也没有回头。 毫不犹豫地丢下和离这句话,甚至吝啬于再看他一眼,似乎在那一刻,身后这个人,已经被她从生命中彻彻底底地抹去。 这一切的一切,让严青丝毫不怀疑。 她当时提出和离,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 还好,这个孩子来了。 严青心中除了初次当爹的激动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庆幸。 庆幸这个孩子来得这样及时,及时地让他们之间有了新的密不可分的联系。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现在……怕是连见他一面都不会情愿。 刚才暂时地和颜悦色,很大程度上,应该也是因为有这个孩子在。 一想起之前的事,严青心中就有些胆寒。 如果那时候真的强行做到底,腹中的孩子有了什么损伤,毋庸置疑,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要彻底走到尽头了。 幸好……幸好那时候,她甩了一巴掌过来…… 至少现在,还有那么点儿转机…… —— 想到这点,严青摸了摸微微发红的半边脸,稍微松了口气。 于是,看向肚子里孩子的目光越发柔和了,虽然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这小家伙,也算是他父亲的福星了! 齐楚楚不耐烦地瞥他一眼。 “还不走?” 严青眸光暗了暗,知道她这会儿是看都不想看到自己了。 而且之前那位孙大夫也提醒过他,这女人家怀了身子,最忌动怒,凡事尽量顺着她的心意来,不要惹她生气,这样子对肚子里的胎儿有好处,将来小家伙出生也健康些。 严青替她掖了掖被角,眸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低声道。 “好,你安心休息,我这就走。” 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站起身来,出了屋子。 —— 临平王府中。 齐远坐在黑漆梨花木太师椅上,轻轻啜了一口茶。 “李管家,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时候,我给威远侯府的老夫人送过一尊玉佛像,你可知道在哪儿买的?” 站在齐远对面,蓄着小胡须的李大管家微微曲身行了一礼,思索了好一会儿,面上露出一点儿奇怪的模样来。 “王爷……您是不是记错了,去年威远侯府的老夫人似乎并没有过寿,老奴记得,老夫人应该是前年过寿了的。” “哦,那就是我记岔了,那可能就是前年送的吧。” 齐远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个细节。 严青身为大将军,平日里军事繁杂,记错了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大管家依旧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可是……前年您也没送什么玉佛,不过是在库房里挑了盒赤金首饰,派人送过去了。” “这样吗?你没记错?” “老奴虽然年纪大了些,这分内的事情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李大管家很是自信地说道,他当管家这么些年了,这么点东西怎么可能记错。 齐远这下倒有些奇怪了。 怎么,好像跟严青说的都对不上号啊。 难不成这大女婿是记错了人? 把别人送的礼当成他送的了,连带着连时间都弄错了? 虽然这么猜想着,齐远还是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不过,两人之间又没有过节,严青也没理由故意骗他。 应该就是记岔了。 哎,齐远有些担忧地摇了摇头,这大女婿年纪轻轻的,记性怎得这般不好啊。 果然是人无完人啊,谁能想到,堂堂的大将军,记性居然这么差。 也不知道他当初打仗的时候,是怎么点兵的,不会点到中间又从一开始了吧。 —— 齐远慢悠悠地喝着茶,一杯茶快要见底的时候。 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把站在下面的李大管家都吓了一跳。 齐远拧着眉头,目光飞速地转动着,他就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严青不是说,程氏头疼地厉害,疼的都请苏大夫过来了一趟吗? 怎么这没过多久,他就看到程氏跟没事人似的走在路上。 而且,在路上遇见的时候,倒像是刚从观音殿那边回来? 要是犯了这个病,楚楚肯定不会让她出来。 而且,之前程氏听信了马铭的谗言,以为他是好=色的登徒子的时候,那惊慌失措、飞快逃窜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头疾发作了。 大女婿就是记错了送礼的事,总不能连程氏生病这事儿也一起记错了。 还有之前,跟楚楚见面见得好好的,忽然冲出来一个人,直接一拳上来,就把他给揍晕了,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来得及看清。 但是,齐远晕过去之前,模模糊糊记住了那人穿的衣服颜色,和严青今儿个穿的,似乎是一样的啊! 他当时心中还有些惭愧,差点把这大女婿误会成是那个揍人的兔崽子了。 可现在,这几件事儿凑到一起,像是慢慢有了头绪,齐远忽然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碗都跟着蹦跶了一下。 什么误会! 揍人的那个兔崽子,根本就是严青这家伙吧! 后来寻到竹林里来,那些个话,根本就是在诓他的,自然就一个也对不上了! 可严青大概没想到,他后来会在路上遇见程氏,还出手救了她一次。 要不然,就算礼物那事儿对不上,他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疑惑来。 齐远面色沉了下来,枉他还真心地拿他当女婿看待。 结果他就是这么算计自己的! 呸!他才不承认,有这么阴险狡诈的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恭喜岳父大人看穿将军的真面目o(^▽^)o 第122章 等终于想通这一点, 明白过来那个揍他的兔崽子根本就是严青后。 齐远气愤之余,想到之前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安。 好端端地,严青突然冲出来打他做什么? 那拳头的力道大的不行,好像自己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大夫都说了, 这拳头下手太重, 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的手劲, 就算敷上最好的药, 也至少要过个七八天才能完全恢复好。 现在半边脸都还是肿的,连吃东西都只能吃点软和的食物。 齐远想想就气的不行。 这个阴险的兔崽子,有一上来就给岳父送这么大的“见面礼”的吗? —— 不过,齐远有些奇怪。 那个时候, 严青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竹亭? 齐远记得很清楚, 楚丫头当时告诉过他, 这件事她没有十成的把握,于是连程氏都没有说。 至于严青,肯定也是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的。 那么, 严青当时莫名其妙地冲出来,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误会了什么? 齐远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起来。 那会儿他和自家闺女面对面站着, 一五一十地将话都说清楚了,没想到把她反倒是落泪了,最后他就伸手,帮闺女擦了擦眼泪。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严青到底是误会了什么? —— 对了,擦眼泪? 齐远想到这个,心中猛地一跳,一时间脸色乍青乍白。 这个大女婿,难道是误会楚丫头那会儿是在……私会外男不成? 难道说严青那个时候,其实是来“捉=奸”的? 所以在看到他替楚丫头擦泪的时候,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然后怒火大涨之下,才会直接一拳砸过来,打晕了他? —— 齐远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十有八=九是正确的,又是无奈又是头疼,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心中也也控制不住地担忧了了起来。 严青对他下这么重的手,想来也不是个性子温厚的人,从小又是个练家子,只怕是个脾气暴烈的。 坏了! 齐远哐的一下占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 楚丫头那儿,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 那严青既然能对他下狠手,那对待“背叛”了自己、还让自己“蒙羞”的夫人,又会使用怎样的残忍手段? 之前不是听严青说,请了苏大夫去了院子里瞧病。 既然他亲眼见到程氏没有事,那说明……当时生病的另有其人。 那院子里不是只有她们母女两个,如果不是程氏,生病的除了楚楚,还会有谁? 难道说……这个心黑手狠的兔崽子,竟然连女人也打?“临平王”这具身体皮糙肉厚的,打了就打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姑娘家哪里禁得住他这么一拳。 要真是这样,也太无耻了! —— 齐远会有这个猜测并不是突发奇想,实在是,之前他在遥城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例子。 有些上不了台面的男人一旦醉酒或是动怒,就会拿自家女人或者孩子当出气筒,手段极其凶狠残暴。 还曾经有一次,事情闹的很大,原因是那家里的女人终于不堪虐打,直接用菜刀砍了人。 最后,官府去捉人的时候,那女人早已经在周围邻里的通风报信之下,偷偷跑掉了。 要不然,只怕是要以命相抵才行。 齐远想到那桩事,一颗心都拧紧了。 越发觉得以那个时候的情况来看,严青很有可能是动手了。 —— 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位严大将军有这些个不好的毛病,才会这么大岁数了都没成亲。 齐远站起身来,背着手,焦虑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眉间刻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不行不行,他得去打听一下。 要是……要是这严青真是个性格暴烈的,喜欢动手打女人的。 他宁愿让楚楚和离,也不会让她继续呆在威远侯府。 —— 清晨。 威远侯府,锦绣院的正厅之中。 齐楚楚和严青给老夫人请完安,在下首的玫瑰椅上坐下。 与此同时,大丫鬟冬荷凑近老夫人身边,小声说了句话儿。 老夫人闻言愣了一下,下一刻,一张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招了招手,唤了齐楚楚到过来,小心地拉着她的手坐下,生怕让她磕着碰着哪儿了。 老夫人一双眼睛笑眯眯的,乐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道。 “好好好,我就瞧着你这丫头是个有福的。” 其实,老夫人这两天也在琢磨着这个事儿呢。 不过听说楚丫头去拜送子观音的事儿,也就没有出口问,免得给她太大压力。 有时候吧,这催的太紧了,女人家心思太重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儿。 老夫人原本打算着先顺其自然再说,等到翻过年来要是还没什么动静,那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 没想到,这才刚刚拜了一趟观音庙回来。 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怀上了,这怎么能不让老夫人惊喜。 这孙儿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总算也是要当爹了。 她们这侯府,也好久没有热闹了。 老夫人心里高兴得很,这生孩子可是大事,一应东西都该早早地准备起来才是。 不然到了时候,弄得手忙脚乱的。 老夫人心思转到这上头,索性又唤了一个婆子过来,让她去提醒衣物房那边,现在就要开始给楚丫头提前准备些宽松些的衣服,怀孕时候肚子大起来了,那一般的衣服就穿着不大合身了。 顺便也可以开始准备小孩儿的贴身衣物之类,要选那些个最柔软的细棉来做,小人儿家家的,皮肤细嫩,可经不住那粗料子的磨蹭。 一会儿又想着,楚丫头身子瞧着瘦了些,要多补补才好,得去找大夫过来,好好瞧瞧,给她开些安胎药和补品才是。 还要选几个合适的稳婆提前在府里住着,当然还得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乳母,等孩子出生了也好照顾。 还有小孩儿的那些个吃的、用的、玩的…… —— 老夫人这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架势,好像齐楚楚今儿个才怀孕,明天就要生了似的。 严青听见这一通上上下下的吩咐,头皮都有些发麻,被老夫人弄得都紧张了起来,仿佛下一刻那孩子就能嗖的一下蹦出来似的。 见祖母这个那个地吩咐都吩咐不过来,一副忙晕了的样子,严青颇为无奈地插了一句。 “祖母,楚楚她才刚怀上,时候还早,您别太着急。” 老夫人听到这话,却是忙里抽空,横了他一眼。 什么叫做她这个做祖母的太过着急。 依她老人家来看,分明是他这个做爹的不够上心才是。 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事儿多着呢,不早点准备怎么成,这孙儿居然还嫌弃她操心太多了! 自己这还不是为了他家媳妇儿母子两个吗! 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没有当爹的样子。 老夫人不爽地哼了一声,教训道,“你又没生过孩子,你知道个什么。” 没有生过孩子、并且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某人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索性噤了声,不再乱说话,扫自家祖母兴致。 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齐楚楚视线飘过去一眼,唇角勾了勾,坐在老夫人身边,笑着听老夫人继续碎碎念。 —— 好不容易,等到老夫人方方面面地吩咐完,严青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头一次发现,祖母居然这么能念叨。 依祖母这架势,感觉过不了多久,整个府里都要忙活起来了。 严青也是头一回知道,这怀个孩子,居然有这么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要准备,听得他头都大了。 毕竟以前,这些个女人家的事情,他哪里会去了解。 这会儿听的越多,越觉得自己这个丈夫做的不大称职,完全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清楚。 看来还得抽空了解了解,提前做做功课才行。 “咳……阿青呐” 老夫人结束了长篇大论,有些刻意地咳了一声,终于再次把视线落在了严青这边。 “祖母,什么事?” 被点名的某人不解。 “楚楚这月份还浅,处处都要留心,你在军营里粗手粗脚惯了,平时一不小心撞着碰着就不好了。我想着,等会还是派人去把你们院里的厢房收拾一间出来,你就先搬过去住一段时间,等到孩子稳妥些了,再回来住。” 老夫人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 又来? 严青心中一凛,虽然老夫人嘴上说的是他粗手粗脚。可他哪里听不出来这里头的意思。 分明是怕他又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万一对着楚楚动手动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之前在观音庙中听到那位孙大夫提起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 毕竟之前,楚楚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起不来床的时候,老夫人就跟防什么似的把他给赶到书房里去睡了。 更何况现在,是怀孕这样重要的头等大事。 只是亲耳听到老夫人提起,他还是心中咯噔了一下。 究竟楚楚是祖母的亲孙女,还是自己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 有这么防着自家亲孙子的吗? 他看起来……就那么禽=兽? 严青哭笑不得,还是努力替自己争取,“祖母,我知道孰轻孰重,会好好照顾楚楚的,这搬出去就不必了吧。” 就算老夫人不说,他也根本没想过动手动脚。 这来之不易的孩子,他呵护还来不及,怎么会为了一时的欢愉去伤害孩子。 —— 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明摆着不大信任他。 这血气方刚的男人,现在说的是信誓旦旦,真的到了那时候,忍不忍得住可就不一定了。 她可不敢让楚丫头冒这个险。 接收到自家祖母这般明显的嫌弃眼神,严青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回……看来是非搬不可了。 罢了罢了,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大不了,忍一忍就是了。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是件喜事来着,结果却落得这么个待遇。 还不如没怀的时候呢,好歹那时候能抱着媳妇睡。 —— 老夫人见严青没再说什么反驳,也知道这孙儿虽然不情愿,好歹也是默认了。 不过,这到底是她们夫妻两的事,也要经过楚丫头的同意才是。 老夫人想着转过头,拉了齐楚楚的手,轻轻询问道。 “楚楚,你看呢?” 严青眸光越发暗淡了些,老夫人现在拿这话问楚楚,毋庸置疑,得到的肯定是满意的回复。 两人刚闹了一场,她巴不得自己不出现在面前呢,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又怎么会拒绝,定是会一口答应的。 只是,这分居两个多月,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儿感情,怕是又耗得差不多了。 严青偏头看她一眼,留恋地看着那张白皙如玉的脸,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 下一刻,女人柔软的嗓音响起,犹如天籁。 “我看……就不用了吧,夫君知道轻重缓急的,祖母不用担心。” 齐楚楚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只看着老夫人,浅笑着回应道。 “啊,这样的话,那也好,你们平时多注意点。” 老夫人有些惊讶,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不过,既然是楚丫头舍不得,阿青也搬走的不情不愿的,那……那她这做祖母的,总不好强行让人分开,棒打鸳鸯。 其实她也觉得,以自家孙儿的个性,受了上次的教训,大概是不会再乱来了。 只是稍微有点儿不放心,觉得分开更稳妥些,才会这样提议的。 —— 另一边,听到齐楚楚的那句话,严青却是一下子怔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严青微微抬眼,看向含笑的那人,眸中闪过一抹微光,带着尚未察觉的惊喜之意。 怎么会这样? 她居然……没有答应祖母?还愿意让他陪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欣喜中~~看来娘子还是舍不得我的哈哈哈 第123章 如果看到重复章节, 是因为订阅率不足,等一两天再来看就好啦 一片心意被人这般糟蹋,这简直比拒绝了礼物还让他觉得难堪! 这么多年来,他严嘉明送出去的礼物,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待! —— 周凝霜站在他身边, 紧张地睁大眼, 提醒吊胆地望着这位大表哥的手, 生怕下一刻, 就听到胭脂盒子砸在地上的心碎声响。 她这会儿后悔死了,早知道大表哥会这么生气,她应该先把胭脂盒子要回来再说的。可怜她才用了一次的胭脂啊,可千万不能被摔坏了啊, 她还指着这胭脂变漂亮呢。 都怪那个齐楚楚, 要是没有这个乡下丫头, 大表哥肯定就把这胭脂送给自己了! 而且要不是她为了区区几颗人参就糟蹋了大表哥的一番心意,大表哥现在也不会这么生气了!甚至生气到恨不能砸了这胭脂盒! 就在周凝霜满腹怨念忐忑不安的时候,那只熟悉的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却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凝霜表妹, 方才是我失礼了,抱歉。” 严嘉明将那胭脂盒还给她,声音低沉, 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还有着未褪去的浅淡血色。 周凝霜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抓起胭脂盒收回手中,紧紧握着, 一刻也不敢再松开了。 —— 侯府西北角的紫竹院中,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靠着东厢房的回廊处,穿着樱色双蝶钿花衫的小女孩坐在竹凳上,外头披着一件红色织锦连帽小斗篷,她细瘦的手撑着下巴,正笑盈盈地望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桃花树。 齐楚楚坐在树荫底下,微微低着头,乌鸦鸦的青丝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发间簪了一朵粉白的桃花,衬得肤色雪白如玉,眉眼柔和温婉。她正灵巧地用竹篾编织着风筝骨架,小时候在遥城的时候自己做来玩过,还不算生疏。先把骨架扎好,等会儿再糊上提前裁制好的纸,那纸上绘有栩栩如生的彩蝶,就能制成一只彩蝶风筝了。 齐楚楚扎完风筝骨架,侧过头去,笑着望向乖乖坐在回廊下的阿菱。披着红色斗篷的小女娃脸色白皙,不再是像以前那样面无血色了,小脸也比以前圆润了些,大约是阳光很暖和,她粉=嫩嫩的颊边也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那百年人参的效果的确是不一般,比平日在府里取的那些次等人参好多了,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阿菱的身体就恢复了许多,偶尔也能出来走走了。 齐楚楚当初答应过等阿菱病情稳定了,就带她去放风筝,自然也会说到做到。 如今三月三风筝节已经过了,现在要放风筝也只能在府里玩一玩。好在这紫竹院位置偏,出了院子往西边就有一片宽敞的空地,是预留着将来扩建宅子的,春日里那空地上绿草茵茵,最适合用来放风筝不过了。 —— 大约是今儿个天气太好,齐楚楚带着阿菱过去的时候,那里居然热闹的很,一只蝴蝶风筝和几只燕子风筝正高高地飘在半空中。 三姑娘严芷韵拉着个黑色的蝴蝶风筝,旁边三四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每人牵着一只燕子风筝,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玩得正开心。旁边守着两个婆子,时不时跑上前去给三姑娘擦汗。 阿菱牵着自家姐姐的手,羡慕地看了眼正前方,跑的小脸红红的三姑娘。 虽然阿菱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齐楚楚也不敢让她这么跑,出一身汗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这次出来玩也提前说好了只在旁边看看,不能牵着风筝跑。 阿菱知道姐姐是为了她好,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乖乖地答应了,没有闹脾气。 齐楚楚把那只刚做好的彩蝶风筝交给小翠,让小翠在前头慢慢放,然后牵着阿菱走到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地上,这里视野开阔,能将空中的几只风筝尽收眼底。 阿菱仰着头,望着天空中越飞越高的彩蝶风筝,水灵灵的杏眼笑得弯弯的,开心极了。 —— “那是谁的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收紧手中的线轴,目光凝在半空中的一只风筝上,朝身边的小丫鬟问道。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制作的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好像真的是一只凌空飞舞的彩蝶,比她那只黑色的大蝴蝶风筝可漂亮多了。 小丫鬟闻言往周围瞄了瞄,放风筝的是个小丫鬟,平时也见过几次,正是那位楚姑娘院子里的,她又回过头望了望,果然看到楚姑娘牵着个小女孩站在附近,忙笑着答道,“小主子,应该是楚姑娘她们的。” “怎么是她啊……”三姑娘嘟囔了一句,瘪了瘪嘴,“她的风筝从哪买的,我怎么都没见过这种。” 她挑了许多风筝,好不容易才选出这么一只稍微好看点的蝴蝶风筝来,现在和这个彩蝶风筝放在一起,就跟个黑色的大蛾子似的,丑死了。 小丫鬟歪着头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奴婢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彩色的风筝,集市上都没见到卖哩,可能是楚姑娘自己做的吧。” 自己做能做那么好看?三姑娘有些不相信。她之前可是尝试过自己做的,连骨架都搭的歪歪扭扭的,飞都飞不起来。这风筝比市面上卖的都要好看许多,而且飞的好高,怎么可能是自己做的。 三姑娘越看越喜欢那只大彩蝶风筝,想了想,索性将手里的风筝线轴塞给了小丫鬟,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 —— “乳娘,给我银子。” 三姑娘颠颠地跑过去,摊开小手伸到方乳娘面前。 “小主子,您要银子做什么?” 方乳娘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这放风筝放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银子了。而且今儿个是在府里,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她就没有带钱出来,只有荷包里还剩几颗铜板。 “哎呀,待会告诉你,快给我银子。”三姑娘肉乎乎的胳膊又往前伸了伸,小鼻子皱了皱。 方乳娘见她着急,只好解下腰间荷包递给了她。 拿过荷包,三姑娘支愣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又跑远了。 —— “那个……我想买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一口气跑到齐楚楚身边,声音响亮,吓了阿菱一跳。 “啊?韵妹妹要买什么风筝?”齐楚楚也被她弄蒙了。 “就是你那只彩色的蝴蝶风筝,很好看,我很喜欢。”三姑娘雪白的手指了指半空中的风筝,一双亮晶晶的眼看向齐楚楚,把手里捏着的那个荷包塞给她。 “噢那个啊”,齐楚楚这才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个是不卖的。” “你……你是不是嫌钱少啊……那我把这个玉佩也给你!”三姑娘着急地取下颈间的玉佩,非要塞给齐楚楚。 齐楚楚忙推了回去,把荷包也还给她,解释道,“那个是我做给阿菱玩的,不是嫌钱少。” 三姑娘呐呐地拿着荷包,小脸有些沮丧,蔫头耷脑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的精神气儿都消失了。 —— 阿菱站在旁边,悄悄扯了扯齐楚楚的衣袖。 齐楚楚低下头,只见阿菱水润润的大眼睛恳求地望着自己,指了指三姑娘,又伸出一只细细的手指示意了一下。 到底是亲姊妹,齐楚楚一下就明白了阿菱的意思。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神色温柔地点了点头。 —— 三姑娘正怏怏不乐地往回走,忽然听到一阵柔和的声音,“韵妹妹等等,这风筝虽然不卖,不过阿菱说可以借给你玩一天。” 这句话简直如同天籁,让三姑娘跌落到谷底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谢谢阿菱妹妹。”她像是恢复了生机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到阿菱旁边,拉着阿菱的手,开心地同她道谢。 以前三姑娘只听说这个阿菱妹妹体弱多病,常年都在屋子里吃药,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见到呢,没想到这个阿菱妹妹比她姐姐好说话多了,心地真好。 两个小丫头年龄相仿,三姑娘又是个开朗好动的性子,听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逗得阿菱咯咯直笑。 等小翠放完一圈风筝回来,两个小家伙都已经混熟了,手牵着手聊的亲热极了。 “阿菱妹妹,等一下看我放风筝哦,我放的可高了。”三姑娘同阿菱挥了挥手,语气骄傲地说道。 阿菱腼腆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她很喜欢这个直率可爱的三姑娘,这还是她第一个朋友呢。 —— 半柱香之后。 三姑娘仰头望着被吹到大树上的彩蝶风筝,心里有些悲愤。 简直太丢人啦!前一刻她还在夸自己风筝放得好呢,下一刻风筝就被刮到了树上,肯定要被阿菱妹妹笑死了! 最关键的是,这风筝还是阿菱妹妹借给自己的,可不能被弄坏了啊。 几个小丫鬟支着长杆子挑风筝,可怎么都弄不下来,三姑娘着急地在树下转来转去,头都快转晕了,也没想出什么招。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启“看得见吃不着”模式哈哈哈 第124章 如果看到重复章节, 是因为订阅率不足,等一两天再来看就好啦 她齐楚楚对于做妾,实在没什么兴趣。: 3w.しWxs520.CoM 她父亲就是妾室所出的庶子,她还记得,幼年随着父亲回京省亲的时候, 祖母那冷漠不喜的模样, 甚至当年仅三岁的她被脾气暴躁的堂兄推得摔在地上时, 祖母还把父亲叫去狠狠责骂了一通, 训斥他教女无方,小小年纪竟敢对兄长无礼。父亲给嫡长兄赔礼道歉完,第二天就一脸沉默地带着委屈的她回了遥城。 当年回京之时,得知祖父一家已经迁走时, 无措之余, 她心中其实是有些庆幸的, 庆幸不用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充满着不屑和漠视的“家”。 后来,为人宽厚的老侯爷接纳了她们母子三个,让她们有了一处可以寄居的地方。这几年在侯府陪着老夫人, 她也并非是虚伪的讨好,而是真真实实的敬重和感激。 可是即使再怎么感激,也不代表, 她要付出自己的下半辈子来报答!她也绝不会让将来的子女,重复父亲那样庶子庶女的命运! 只是,之前老夫人并没有明说,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拒绝。 现在既然王妃要摊开了说, 趁着事情还没有真正定下来,她必须尽快表明态度,才能从中脱身。 —— “楚姑娘,王妃快到了,请姑娘随我出去迎一迎吧。”齐楚楚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得那小丫鬟说道。 她有些恍然地站起身,随着那丫鬟出了水榭。 齐楚楚随着丫鬟迎上前去,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容,远远地见到有一行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奴婢见过王爷。” 那丫鬟快走几步,十分机灵地曲膝行了一礼。 齐楚楚惊愕地看向身穿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男人,唇角那一抹笑意瞬间凝住了。 怎么会是王爷?那丫鬟明明说是王妃…… 就算再怎么眼拙,也不至于将王爷误认为王妃…… “好巧,齐小姐怎么也在此处?”静王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隐约的惊喜,他的确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姑娘。 齐楚楚心中震颤,那一双形状姣好的杏眼微微睁大,明显是有些错愕的模样。 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王妃大概是不会来了。 可笑的是,她一向自恃聪明,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落入别人这样幼稚的陷阱。这个计划着实算不得周密和完美,若是放在一般的府邸,她不会蠢得陷进去。 只是她以为,凭着王妃那样高贵的身份,应当是不屑于耍这种小手段的。 没等齐楚楚答话,领她过来的那个小丫鬟已经抢着答道,“回王爷的话,楚姑娘觉得有些闷,见此处风景不错,便让奴婢带着出来走走”。 是吗?这么巧,随便走走,然后就正好碰到他了?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愉悦地翘起,清亮的眼中也透出戏谑的光芒。 —— 齐楚楚无法反驳,难道她要说,是王妃命人带她过来的,可是王妃还没有来,然后那丫鬟又将王爷误认为了王妃,自己这才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这样荒谬的话,无论是谁也不会相信。 如果她说了实情,就相当于变相地指责这都是王妃的计划,静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王妃的人,那个丫鬟更不必说了,明显是王妃故意安排的,怎么可能为她作证。 而对于这位尊贵的静王爷,到时候不相信身为嫡妻的王妃,难道还会相信她这个陌生人不成? 而王妃身为静王的正妻,又有什么理由故意做这种事来诬陷她? 到时候,孤助无援的她只会被倒打一耙。还不如顺着这丫鬟的话默认了,不揭穿王妃的小把戏,至少不会招致王妃的敌意和反感。如今的她,并没有任何实力和王妃对抗。 “小女……见过王爷。” 齐楚楚上前一步,两手交叠在腰间,恭敬地曲膝行礼。就在她要站起来的时候,背后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哎呀,楚姑娘小心!” 伴随着那丫鬟惊慌夸张的声音,齐楚楚被推得踉踉跄跄的身躯,以不可挽回之势朝着前方倒下去。 唇角带笑的静王脚步敏捷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从容地接住了朝着他倒下来的人,将身姿窈窕伴着淡淡馨香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齐楚楚气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丫鬟会突然出手! 她站稳脚跟,下意识用手抵在男人胸前,使力要挣开那个怀抱。 然而下一刻,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猛然攥住她细瘦的手腕,将她想要撤退的步伐狠狠地止住。 “楚姑娘” 男人爽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已经看透了她天真的小伎俩。 他强硬地将那具柔软的窈窕身躯圈在怀中,不顾她柔弱无力地剧烈挣扎,只是轻轻俯下身,唇瓣贴近那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温热的鼻息落在她耳边,像是情人低语般轻笑道,“小丫头,欲擒故纵,可不是什么聪明的法子!” 话音落地,怀中那个娇软芳香的小姑娘忽然轻颤了一下。 静王愉悦地勾了勾唇角,看来果然被他猜中了,这套小把戏他可熟悉的很。 身为天启国容貌俊朗又手握权势的王爷,静王无疑是深受欢迎的,这种姑娘家争宠的小手段和小心机,他平日里见得太多了。 不过大多时候,他并不喜欢这样别有目的的投怀送抱。那样会让他觉得,他只是被追逐的一件宝物,那些看似痴恋于他的小姑娘,不过是看重了他王爷的身份和外在的相貌罢了。一旦没有了这层表象,她们的喜欢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要是放在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早就有侍卫上前来,不用他下令就将人拖走了。 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他忽然舍不得拒绝了。 他甚至暗暗使了个眼色,将想要照例上来拖人的侍卫长驱退了。 这小丫头着实很对他的胃口,也就不介意美人这一番主动的投怀送抱了。 不过,她的表情,伪装的可真好,那慌张惊愕的模样,失措中睁大的无辜杏眼,还有轻轻颤抖的柔软身躯,都几乎要让他忍不住相信,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 欲擒故纵…… 齐楚楚面色煞白无比,手指紧紧地握成拳,修剪齐整的粉白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静王爷竟然以为,这一出戏是她故意策划的!以为是她居心叵测,故意计划了这么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 是了,从静王爷的角度来看。自己特地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制造一场偶遇。而刚才看似不小心地故意摔跤,更是为了主动的投怀送抱!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撞到一起,就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偶遇了!除了有心的策划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也难怪王爷会这么想了! 她还真是小看那位王妃了! 这么一来,王妃不用主动做什么,就可以将她不着痕迹地送入王府。而王爷这里,即使一时喜欢,却会对她留下一个工于心计的不堪印象。 一旦时日长了,王爷的新鲜感消退,只会记得她是个心机深重的女人,到时候,她的存在根本不会对高高在上的王妃造成任何的影响! 好一个一石二鸟! 齐楚楚心中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既然王妃不仁在先,那可就别怪她不义在后了。 她微微垂下头,细密的长睫轻敛,掩住了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 下一刻,被禁锢在男人怀中的少女忽然放弃了徒劳的抵抗,玲珑有致的身躯也不再胡乱挣动。 一阵娇婉动人的声音轻轻响起,含着挥之不去的无尽委屈,和隐隐的抽泣声响。 “王爷,您……您弄疼我了。” 被那可怜娇美的嗓音蛊惑,静王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怀中少女仰着玉白的小脸,一双秀气的柳眉难受的蹙起,湿漉漉的杏眼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像是林间迷途的小鹿,有着世间最无辜最纯洁的眼神。 看来是他方才动作粗暴了些,吓到这小丫头了。 “乖,别怕,我这次轻点。” 静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微微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想要将安抚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他才刚刚靠近一点,缩在床角的小姑娘却被惊吓到了,连连还要往后退,可是她早就已经抵到墙边,退无可退了。 那双清亮的杏眼中满是绝望和惊慌之色,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成串落下,无声地打湿了衣襟。 “傻丫头,难不成是怕本王不负责?” 见她哭的厉害,静王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保证,“楚楚放心,你今儿个成了本王的人,本王定然不会亏待你。再过几日,本王便想个法子将你送进府里来。” 话说完,面前的人却是丝毫不动容,仍旧紧紧地抱着胳膊,不肯让他接近一步。 口中依旧哭着呢喃着,一双眸子畏惧地看着他,却是带着满满地拒绝之意。 静王见她这般固执,心中忽地生出些不痛快来,胸中的邪火也越烧越旺,面上的温和笑意彻底收敛住了。 他都这般好言好语地承诺了,这丫头还想怎么样! 最后的一丝耐心耗尽,他彻底沉了脸色,唇角挑起一抹冷笑,胳膊一伸,将她狠狠地捞在了怀中。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想逃,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只要今儿个成了他的人,不怕她不服软! —— 绛雪轩里,一群女眷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处玩牌。 周凝霜陪着静王妃玩了一会儿,习惯性地摸了一把空荡荡的手腕,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轻轻地“哎呀”了一声。 引得旁边几个姑娘都往她这边瞧。 周凝霜皱着眉挽起袖子,露出细细的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的手腕,脸上有些懊恼,她又着急地朝着左右地上看了看,目露忧色,“坏了,我手腕上的绿松石手串不知掉哪儿了。” 此话一出,她身边的小丫鬟也忙忙在附近帮着找了一圈,却并没见着什么踪迹。 吏部孔侍郎家的长女孔玉茹同周凝霜离得近,闻言讨好地问了一句,“周姐姐方才从外头进来的,莫不是掉在之前的地方了?” 周凝霜站起身,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孔妹妹说的是,我这手串可能是丢在汀兰水榭那儿了。” “要不,我陪着周姐姐回去找找吧?” 孔玉茹眼睛一亮,主动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这位周姑娘是王妃的亲外甥女,又是威远侯府受重视的表小姐,多多巴结总是错不了的。 周凝霜正愁该找谁跟她一起过去呢,没想到会主动跳出个人来,正合了她的心意。 而且这位孔姑娘,平日里是个爱说闲话的性子,要是待会儿有她在,这“捉奸”之后的流言蜚语,可就不必她操心了。 周凝霜越想越觉得满意,亲热地挽了孔玉茹的手,同王妃告辞完,便拉着她往外走。“那可就多谢孔妹妹陪着我了。” 静王妃端坐在位置上,摸了一把牌,眼皮抬了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去的两人,目光转瞬又落回到手中的牌,笑着抽了张打出去。 —— 汀兰水榭,屋子外悄无声息,几个侍女和小厮安静地守在门口。 屋子里,那张黄花梨雕龙纹罗汉床上,高大矫健的男人压在那具娇弱无力的身躯上,大手紧紧地将她两只胳膊禁锢在头顶,彻底无法动弹。 齐楚楚睁大眼,望着头顶雕龙画壁的横梁,洁白的贝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却还是没有控制住眼中的泪水。 她不过个十七岁的闺中少女,面对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不害怕。她的恐惧并不是全然装出来的,她真的不想,也不愿意就这样,不堪地沦为后宅的棋子,沦为一介卑微的妾侍。 只是这一次,恐惧和柔弱,在这个掌握着至高无上权势的男人面前,彻底失去了作用。 她本来还心存了一丝侥幸,以为抗拒和不安能唤起他的一丝怜悯,却在看到他眼中的不耐之时,忽然醒悟了。 对于这个天生尊贵的男人而言,他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他要得到的东西,不会一而再地因为他人的态度而迟疑。 被压下来的那一刻,她的手甚至哆嗦着碰到了头顶那根金簪,金簪很细也很尖锐,或许只要猝不及防的一下,她就能得手从而成功逃脱。 可她最终还是移开了手,拔出金簪的后果,除了带来更大的灾祸,绝对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局。 “凝霜姑娘,您不能进去”外面猛地传来了一阵小声的阻拦声。 “王爷,凝霜姑娘在外头,说是丢了个什么手串要进来找”一个小厮忽然走进来,隔着屏风低声禀报。 “滚出去!”静王恼怒地抓起几案上的一个茶碗,重重地摔了出去,砸了个粉碎。 那贴身小厮连连倒退几步,却还是低声提醒道,“王爷,还有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也跟过来了。” 今儿个是王妃的生辰,这位凝霜姑娘又是王妃疼爱的外甥女,身边又跟着那位王妃器重的大丫鬟。 王爷一向敬重王妃,在这生辰礼的当天做这事儿被发现了,等于是下了王妃的面子,万一传出去也对静王府的名声极为不利。 自从太子早夭,天启国至今还未订下储君人选,王爷平日里在朝野上下深得人心,可不好在这种事儿上坏了名声。 静王虽然依旧怒气难遏,手中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齐楚楚煞白着脸望向屋子外头,心中一凛,一旦那道门开启,就意味着彻底地身败名裂。 如果说之前,那张脸上是惶恐和无助,那么现在,已经彻底地沦为了无法压抑的绝望,仿佛是鲜活地花枝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心如死灰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没有再开口乞求,可那幅死气沉沉的模样却刺痛了静王的眼,仿佛提前接受了悲哀的未来。 明明前不久,这还是个鲜活娇美的小姑娘,会用清澈明亮的杏眼无辜地看着他,怎么现在,就闹成了这般模样呢。 是他不好,太过心急了,吓坏了这丫头。 如今,自然也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背上身败名裂的下场。 静王叹了口气,摸了摸她柔顺的发,声音低沉,含着一抹隐约的愧疚之意,“你先走吧”。 里间有一处隐蔽的门,往那边走,通往一处幽静的树林。 静王揽着她走过去,轻轻按动了一个机关,门开了。 齐楚楚再也不敢多留,她甚至忘了道谢,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外面跑了出去,那模样,活像有野兽在背后追她似的。 —— 严青正路过西边的树林,隐约听到林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那身衣衫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他神色一顿,继续冷着脸往前走,可走了没几步,却还是折回来了。 齐楚楚靠在一颗大树下,抱膝坐在地上,正小声抽泣着。 忽然,一张洁白的帕子递到了她面前。 齐楚楚抬起头,就见那位不苟言笑的严大将军正站在她面前,而那张素白的帕子,正是他递过来的。 严青扫了她一眼,身上的衣衫明显有些凌乱,乌黑的鬓发也落了几缕,贴在玉白的小脸边,眼睛周围红肿肿的,好像含着说不出的委屈,不知在这里哭了多久了。 大约是哭过一场,那双明净的眸子,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似的。 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正茫茫然地看着他,讷讷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帕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聪敏机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回过神,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声音还带着哭泣之后的沙哑,“谢谢将军”。 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小表叔。像是在刻意疏远着什么。 严青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好似被人疏离地挡在了门外一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 “将军” 身后的人却轻声叫住了他,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严青转过头去,潭水一般沉静的黑眸静静看向她。 “还请将军不要告诉别人。” 齐楚楚抱膝坐在地上,微微仰着白皙的小脸,目光恳求地望着他,双眼红彤彤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几颗残存的泪珠。 她乌黑的鬓发间还沾了几片树叶,看起来有些傻,又有些可怜,严青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儿闷得慌。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齐楚楚笑着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接了句,“不过是随处走走看看罢了,怎么,凝霜妹妹要同我一起吗?” 居然会被邀请,周凝霜着实有点儿意外,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哼,这丫头肯定是随便问问吧,心里只怕巴不得她快点走开呢。 自己偏偏还就答应了!让她筹谋的计划彻底落空! 周凝霜俏皮地转了转眼睛,挽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笑盈盈道,“那太好了,我就跟着楚姐姐啦,楚姐姐待会可别嫌我烦。” 她话音刚落下,就敏感地察觉到齐楚楚神色有些不自在,强笑着答应了一句,“怎么会呢?”。 周凝霜暗自得意,瞧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图谋! “那楚姐姐咱们这就走吧。” “楚姑娘,这……”那灰衣小厮没想到会突然多出个人来,苦着脸给齐楚楚使眼色,一脸为难的模样。 他们家王爷可只交代了带楚姑娘过去,可没交代带两个人过去啊。 齐楚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眼神无奈地往周凝霜那儿飘了一下,示意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总不能把真实的目的交代出去吧。 连这位楚姑娘都没法子,他只是个小厮而已,又哪里有能力左右主子们的去向。 罢了罢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位楚姑娘带过去,先把这件事办成了再说。 那小厮索性不再出声,和两个身穿桃红色褙子的小丫鬟跟在后头,安静地陪同两人往汀兰水榭的方向走。 —— 齐楚楚脚下步子瞬间轻快了许多,她瞄了眼身边精神气十足的明丽少女,微微低下头,悄悄藏住了唇角的那一抹狡黠笑意。 这回倒是要多谢这位表姑娘了!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这次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要不是这位表姑娘突然冒出来,她还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脱身呢。 现在好了,这可是这位表姑娘自己粘上来的,到时候扰了王爷的兴致,可不能怪她。有这位小厮作证,她原本是“诚意十足”地打算赴约的! 这位表姑娘,虽然骗人的手段稚嫩了些,但这种时候还是挺可爱的!真是多亏她了! —— “两位姑娘可走累了,不如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第125章 天色渐渐破晓, 一缕微弱的晨光穿过素色窗纱, 将安静漆黑的室内照亮些许。 雕花架子床内, 女人安静地侧身睡着,细而长的睫毛搭下,在白净的肌肤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枕帕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纹样,女人那一头柔顺馨香的长发散开, 乌鸦鸦铺了满枕,纷纷乱乱, 和身旁人的黑发缠绕在一起, 分外亲密。 大约是被那抹微光照的有些不舒服,女人长睫动了动,柔软玲珑的身躯磨蹭了一下,在男人坚实的后背上找个了合适的位置, 将头埋在他背后,直到前方终于恢复成一片沉寂的黑暗, 才又香甜地睡了过去。 —— 身后人均匀绵长的呼吸缓缓落下, 温热中带着淡淡的香气, 紧贴着严青的后背。 被那气息吹拂着,严青睁开眼, 只觉得一股微烫的热意从后背传来, 蔓延游离到全身各处。 迅速将清晨最容易激动的某样东西唤醒了。 握着的柔软小手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掌中,严青垂下目光,收紧掌心,指腹在柔=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还好这会儿人睡着, 要是醒着,他哪能有这种机会。 这丫头现在不给他甩脸色就不错了。 指腹下的肌肤又滑又嫩,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晨起的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了些。 严青捏了捏有些疲累的眼,深吸口气。 眼看这会儿天色也要亮了,索性决定起身,远离这种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严青转过身,将掌心握着的那只手放回锦被中,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着,转了个方向,好让她朝着里面睡。 顺便俯下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 下一刻,“嘶”地一声轻响传来。 原来是两人缠绕在一处的头发,在他这番动作中不小心拉扯了一下。 沉睡中的人乍然吃痛,睁开了眼。 一双眸子水汪汪的,还带着几分尚未清醒的迷茫之意。 正好严青刚才帮她掖被子,便凑得近了些,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覆在她身上,长长的胳膊横过来,搭在里侧,这姿势差不多是将她整个人都揽入了怀中。 “你干什么?放开我。” 齐楚楚不满地瞪他一眼。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嗓音无力,带着点儿软软的腔调,虽然是抗拒的语气,这会儿听起来却有些像撒娇。 那嫌弃的目光,大约是以为他是控制不住,要行什么不轨之事。 严青无奈,昨儿个这丫头主动贴过来他一动都不敢动,怎么可能做什么坏事。 就是再难受,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他也绝不会动那种念头。 两人还没和解呢,严青怕她一大早就生气,赶紧将手收回来,身子往后退开了些,以示自己绝无什么歪心思。 上次惹她生的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可不能罪上加罪。 —— “哎……疼……” 齐楚楚呼痛一声,弯弯的柳眉轻拧着,纤细手指掐住他的肩,不让人离去,另一手则是紧紧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因为头皮处传来的疼痛,那双清亮的眼中迅速聚上了一层水汽,这会儿雾蒙蒙的,瞧着甚是楚楚动人。 “你先别动!” 那双雾蒙蒙、水润润的杏眸横他一眼,泛红的眼尾带着点儿媚意,娇声斥道。 严青被那含嗔带怒的眼神扫过,只觉得心中一阵酥麻,哪里舍得违背她的意思,僵直着身子,没敢再乱动。 —— 下一刻,女人柔软馨香的身子一点点探过来,她稍微俯下身,葱段般白净纤细的手指伸过来,落在鸳鸯枕上,两人交缠在的青丝上面。 那几缕头发也不知怎么弄的,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就胡乱地纠缠在一处,这会儿都打结了。两人一离远些就扯得头疼。 齐楚楚皱着眉,手指在那几缕乱发上来回摆弄。 摆弄了好几下,却是不得章法,反倒将两人头发缠的更紧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发近了。 因着那发丝牵扯着,她又往下倾了倾身子,几乎是整个人都悬空趴在严青身上,乌漆漆的眸子滑过他脸侧,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十分专注地解决着纠缠不休的发丝。 大概是有些着急,那张白玉般的小脸上有点儿红,洁白贝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嫣红的唇瓣染上一点儿晶莹水泽,衬得那红唇越发丰盈饱满。 她的呼吸有些乱,温暖湿润的气息洒落到男人脸上,有点热,还有点香。 严青眸光微暗,落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了,绷直了后背,调转视线,不去看那引人犯罪的娇=嫩唇瓣。 —— 只是,当视线下移时,却猝不及防地窥见了让人血脉喷张的美景。 她那身中衣领口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露出白净纤长的脖颈,因着这会儿她俯身向下,那领子便越发往下打开了些。 顺着细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一路下移,那两团白=嫩=嫩的柔软之处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悬在大开的衣领中,随着她时不时的来回动作,轻轻晃动,仿佛在故意勾引人欣赏一般。 可能是弄得有些累,她莹白的脖颈上渗出一层细汗,顺着细腻的肌肤一路滑落下去,落入两团柔软中间的那道细缝中,被严严实实地藏匿起来。 严青喉头难以控制地上下动了动,咽了咽口水,用力掐住掌心,下腹却是无法控制地烧了起来。 “好了吗?” 他索性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些个,哑着声音问道。 可是鼻子却依旧灵敏,能闻到她身上湿润清淡的香味,下腹更是一阵热过一阵。 男人握着拳,英俊的脸上微微发红,额上渗出一阵热汗来,薄唇抿的死死的,努力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声和那种强烈的欲求。 “还没好呢,再等等。” 压在他身上的女人却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他这儿的反应,随口应付道。 —— 齐楚楚手中停顿一下,飞快地往下瞥了一眼。 待见到身下的某人紧紧闭着眼,一双浓密的剑眉紧蹙,额上大汗淋漓,胸膛起伏的模样,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亮了亮,狡黠地勾了勾唇,憋住了笑意。 然后,她收回视线,手指灵巧地在发间动作起来,不似刚才的笨拙,开始真正动手解决头发的问题。 —— “好了。” 柔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严青只觉得像是过了两三个时辰那么久,松了口气,总算是能从这非人的煎熬之中脱身。 其实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久,总共也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只是,那种想要的人就在面前,只能看不能吃不能碰的心情,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折磨。这时间嘛,自然也就是分外的难熬了。 要是以前严青没经过这事儿也就罢了,偏偏他尝过了那种极致的快乐,清楚地记得两人融为一体的欢愉,记得她在身下那种娇=媚婉转的勾人模样,又哪还能回得到过去。 这会儿只能强行憋着,简直跟上刑似的。 他真怕自个儿再这么憋几次,那不行的谎言……说不定真的要成真了。 待得两人纠缠的头发终于彻底分开,严青后背早已湿透了,那张英俊的脸上憋得通红,额发也被汗水浸得**的。 直到身上人终于离开,严青飞快从床上起身,往净室那边疾步冲过去。 齐楚楚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抱着被子,闷闷地笑了出来。 第126章 严青迈着长腿, 三步并作两步, 冲到净室之中, 正要伸手解决关键问题,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换洗的衣服。 就算净室之中备着洗浴的水,没干净的衣服替换,他待会儿总不能什么都不穿就跑出去。 男人俊朗的眉心紧拧, 只好憋了火气,脚步匆匆地赶回来。 他本来是准备一拿了衣服就赶紧回净室的, 不小心往床那边扫了一眼, 却见撩开的床帐里头,侧躺着的人抱着被子,身子蜷缩成一团,双肩似乎还在轻轻颤动。 严青面色一寒, 来不及细想,扔下手中的衣服, 提着脚步赶上前。 俯下身, 大手按住她削瘦的肩, 声音紧张。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齐楚楚背对着他, 埋在被子里的笑脸顿时一僵, 颤动地双肩也安静下来。 他不是去净室解决问题了吗? 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刚刚使坏“报复”了某人一通,正乐着呢,居然好死不死被抓了个正着。 这要被他发现自己是故意逗他玩,怕是要恼羞成怒的。 其实, 一想到某人知道实情后会露出的内伤表情,她居然还坏心眼地有点小期待。 —— 不过,他这会儿好像误会了什么? 居然在问自己是不是不舒服? 大概是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很像在忍痛之类的。 虽然,实际上……是在很辛苦地憋笑。 还好,他误会了。 齐楚楚心中暗暗庆幸,艰难地收拾好面上的笑容。 依旧把脸埋在被子里,背对着他,接着他的那句问话顺势下坡,闷声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刚刚胸口有点恶心。” 这个信手拈来的借口,还是齐楚楚听娘亲说的。 有些怀了孕的女人,前几个月的时候,会有这种恶心想吐的害喜症状。 虽然她现在暂时没有这种反应,不过拿来当借口,也挑不出毛病。 反正这种事,严青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 严青自然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听到她说恶心不舒服,一颗心早已被悬了起来,甚为不安。 身体里的火气早在这惊吓之中褪了个干干净净,男人面色严峻地站直身,就要往外走。 “我去请大夫。” 齐楚楚反身拽住他的手。 “不用了,真的没什么,我现在已经好了。” “而且,娘也说过,这种是正常的反应,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根本就没有不舒服,好端端地,请什么大夫。 严青虽然这几天不敢惹她生气,所以几乎样样事情都顺着她。 可在这件事情上,却格外地坚定,拿定主意之后,完全没打算听她的。 男人不容拒绝地掰开她的手,直接朝着外间走去,朝着外面守夜的丫鬟快速吩咐了几句。 —— 可怜府里那位李大夫,天才蒙蒙亮呢,就被人从温暖的被子里挖了出来。 迷迷瞪瞪地去给将军夫人瞧病。 结果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完脉。 李大夫有些摸不清了。 这将军夫人身体不是好好的吗,半点毛病都没有。 至于那孕吐的反应,正常地不能再正常了。这世上怀孕的女人大多都是这么过来的。 严大将军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他还以为,这急急忙忙地唤他过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就这个毛病,根本没必要小题大做,请他过来。 “她这样真的没事?” 严青皱眉,看向李大夫。 刚刚看她那样蜷缩成一团,分明难受的不行。 “这个是很正常的,将军不必多虑。等过一两个月,这种症状便会自然消退了。” “还要持续一两个月?” 严青明显不满意这样的答复,“有没有什么方子能治好?” “这……” 李大夫捋了捋胡须,本来是想回答没什么法子的。 见到面前的严大将军一脸严肃的模样,知道不说出个法子来,这心疼夫人的大将军是不会放他走的。 李大夫沉吟片刻,晃着脑袋答道。 “这个虽然没法子根治,不过,有样药方子也许可以缓解一二。” 严青虽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复,但是瞧李大夫的神色,也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只能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李大夫了。” —— 这日下午。 齐楚楚捂着胸口处,弓着身子弯腰对着银盆,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明明想吐的感觉很强烈,偏偏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 齐楚楚万万没想到,她早上就随口编了个谎话,结果居然就一语成谶了! 早知道这么灵,她那时候就该换个说法! 玉书站在旁边,替她抚了抚后背,担忧地道。 “夫人,您没事吧?” 齐楚楚干呕了一会儿,那种感觉总算是暂时消退了下去。 她端了案上的杯子,用清水漱了几遍口,又拿帕子擦干净唇,才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没事。” 哎,自作孽不可活。 谁让她傻的诅咒自己孕吐,结果老天爷就真的让她如愿了,以后在严青面前,连装都不用装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 “夫人,凝霜姑娘给您送了东西过来。” 外头有小丫头传话道。 齐楚楚才刚收拾好,答应了一声,周凝霜已经急不可待地冲进来了。 然后,周凝霜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你快看看。” 齐楚楚接过信,坐在椅子边读了好一会儿,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她这爹,还真是心急,刚回来,就琢磨着怎么把娘娶过去了。 “怎么样,上面写了什么?李弘能放出来了吗?” 周凝霜眼巴巴地望着她。 齐楚楚来回又看了一遍,不由得失笑。 她爹开始还问了问她的情况,生怕她被严青欺负了,说是要给她做主。到了后来,却是一心沉浸在娘这件事儿上,絮絮叨叨了许多,那激动的心情,透过纸面她都能感觉到了。 她差点以为她爹把李弘那件事情都忘了,还好,最后简单地提了一句,答应了下来。 “恩,你放心吧。” 齐楚楚点了点头。 周凝霜焦虑不安地表情立刻转为惊喜,激动之下,还用手背抹了把湿润的眼睛。 她朝着齐楚楚这边拱手道谢。 “真的谢谢你。” “以后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齐楚楚瞥了一眼她红红的眼眶,奇怪道。 “你……喜欢李弘?” 不然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在意到为了他做这么多事,甚至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诉她了。 可是,她明明记得,周凝霜以前不是喜欢静王的吗,还想要拒绝这桩婚事的。 周凝霜愕然抬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从来也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甚至,是她自己。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周凝霜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目光茫然地垂下,没有回话。 喜欢吗?她好像只是不想亏欠那个傻子,才会做这些事。 齐楚楚见她这样,也就没再追问。 好吧,她们两个关系其实也没多好,她大概是怀孕闲着无聊,所以八卦一下。 如果周凝霜这么在意李弘,那为什么一开始,又要粘着静王不放呢? 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难不成上一世,跟静王有什么渊源? 齐楚楚眯了眯眸子,扫了周凝霜一眼。 不过既然静王这一世没看上她,上一世,恐怕也差不多。重生的是周凝霜,又不是静王。 更何况,静王很讨厌被戴上这种“乱=伦”帽子,根本不可能同这个外甥女扯上关系。 如果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渊源。 那或许是因为,静王将来……会变得大不一样? 所以周凝霜才不顾“乱=伦“的名声,费尽心思想要嫁入静王府? 第127章 静王府正厅之中。 一身紫袍的静王端坐在上方, 啜了一口茶水, 笑着看向来人。 “临平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静王清楚得很, 以这位堂哥的荒唐性子,每天花天酒地的时间只怕都嫌不够,怎么会突发闲心,跑他府里来攀交情了。 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不定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又让他这儿帮忙收拾烂摊子来了。 静王摩挲了一下手指,唇角讽刺地扬起, 眸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转瞬即逝。 —— 还好齐远正想着自家闺女交代的事情,也没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不悦之色。 楚楚都说了,那李弘也算他转世投胎的“恩人”了,自然不好再让人呆在那又苦又脏的大牢之中。 齐远昨儿个收到楚楚的信, 快速地回了封信之后,今天就赶紧到静王府这儿来了。 听说这次李弘犯的案子, 因为涉及到临平王这个皇家子弟, 事关重大, 当今圣上就将事情交给了静王来处理。 齐远想着自己如今既然成了临平王,和这静王好歹也是堂兄弟的关系, 想必这事情, 找他提一提,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不瞒静王殿下,我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事相求。” 齐远拱手, 既然被看出来了,索性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临平王请说。” 静王摊手示意,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果然如他所料,这个堂兄就是摊扶不起的烂泥。 也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人要遭殃了。 —— “我听说,那位李弘公子被关在大牢之中?” 齐远听他语气和煦,还算好说话,先问了一句。 静王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家伙是嫌处罚的不够重? 难不成还想让人以命相抵? 可这家伙现在活蹦乱跳的,半点也瞧不出来受了重伤,哪有让人家陪一条命进去的道理。 况且不是静王污蔑他,实在是以这个堂兄的人品,就是不调查静王也能猜出来,定然是临平 王又做了什么不堪的脏事儿,才会惹得李弘这个品性良好的青年动手。 静王实在是一点也不想帮这堂兄,巴不得早些把人放出去结案。 可谁让父皇偏心呢。 想到父皇之前的吩咐,也不好给他难堪,静王敷衍着回道。 “的确如此,不过这案子还没结,本王这几日正烦恼着,临平王可是有何高见?” 也不知这不着调的堂兄会提出什么要求来。 —— 听到静王的回复,齐远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 “其实当日的事情,倒也不全是他的责任。我如今已经痊愈,也无意追究责任。关了他这些 时候,也已经让他受到教训了,私以为,静王将人无罪释放便是。” 静王扫他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惊讶。 他等了片刻,可没想到,会等到这样的一句话。 这临平王是怎么了,陡然间换了性子不成?不止不重罚,居然还要将人无罪释放? 这话真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吗? 自个怎么就觉得那么不真实呢。难道是暗地里憋着什么阴招? —— 静王这会儿惊讶的神情,自然是被齐远注意到了。 临平王的不良品行,他借尸还魂的这些日子,早已有所耳闻了。 他这陡然间“改邪归正”,难免会让人觉得奇怪。 还好,他之前就想好了说法。 不然这一时半会的,怕是遮掩不过去。 齐远定了定神,不自在地摸了把下巴,脸上露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解释道。 “其实这件事要放在以前,肯定是要好好惩治那小子的,可是如今……不怕静王殿下笑话,我这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这胆子却是越发小了。放人一马,也当是给自个儿积福了,您说是不是?” 静王哂然一笑,心中的疑惑早已变成了不屑。 他就说呢,这家伙怎么会破天荒地换了性子。 原来啊。 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怕折寿呢。 也是,上次这家伙险些都入土了,能不怕吗。 难怪近些日子伤好之后,都不如以往嚣张了。 “既然临平王都不介意,本王自然也愿意成人之美。” 静王扬眉一笑,随口答应下来,又唤了个侍卫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往官府那边去了。 “多谢静王。” 齐远心中松了口气,今儿个李弘大约就能放出来了,楚楚交代的事情也算是办好了。 —— 下一步,他该琢磨琢磨,操心自己的事儿了。 还好这临平王之前浪荡惯了,不喜欢娶个夫人来管着自己,当然这正经的世家女子,也没几个看得上他这么个纨绔草包的,因此府中一直也没个正经的王妃。 可是……虽然没有正经的王妃,后院那一堆美妾通房,凑起来都足够热热闹闹地搭台唱戏了。 想到那跟集市似吵吵闹闹的后院,齐远就头疼得很。 要娶人进来,总得先把后院给散了再说。 可他上次才让管家把这话提了提,那一群女人险些没把王府给闹翻了天。 这些肯留下来生活的的,大多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这陡然间让她们离开王府,那还不是跟天塌下来似的。 就算承诺发给她们足以裹腹的防身银子,可这吃得饱和日日享用美味佳肴哪能相提并论呢。 还不如死皮赖脸地留在这府里,就算不受宠也碍不了什么事儿。 临平王一向大方,每月的份例银子都够她们买上两三样贵重的首饰了,更何况在府里吃吃喝喝也花不着什么钱,哪像着去了外头,还要自己谋营生。 她们可不傻,有丫鬟婆子伺候,过得舒舒服服,想不开的蠢货才会答应离开呢。 —— 就这么着,这些人死赖着不肯走,齐远心里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家娘子娶回来,可也不敢就这么娶。 到时候见着这一窝后院,自家娘子还不知该多堵心呢。 可这人又是原来的临平王留下来的,也算是“他”的家人了。 自个儿占了“他”的躯壳不说,现在要是把“他”这些家人给强行赶走,似乎也太不地道了 些。 要不是临平王死了,他哪有机会再见到娘子和女儿呢。 齐远倒底是抢了人家的身体,心中有愧,这事儿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琢磨着能不能想个什么好的法子,让她们心甘情愿地离开。 —— “王爷,景阳王前来拜访。” 有小厮在门外传话道。 “快请进来。” 相比于对着齐远时不冷不热地敷衍态度,静王这会儿语气明显热切了许多。 一身月白色绣云纹长衫的景阳王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静王已经起身迎了出去。 一面领着人进了屋,一面朗声笑道。 “皇叔来的可巧,侄儿前些时候得了些新茶,正准备什么时候邀您过府一品来着。” 景阳王拍了拍他的肩,心情颇好的样子,“那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儿个好了。” 两人进了屋,看到屋里的人,景阳王温和儒雅的面容上,闪过一抹讶异。 静王怎么会和这个人交好? —— 齐远为了当这个冒牌的临平王,也是做了些功课的,看到这人气质儒雅约莫三十五六的模样,静王又称他为皇叔,立刻就猜出来,这是当今圣上的幼弟——景阳王。 要是他那时候没死,和这位景阳王年纪倒是差不多。 不过,他现在矮了一辈,要尊称这人一声皇叔了。 齐远起身,上前鞠躬行了一礼。 静王刚说了品茶,便已经有机灵的下人明白了,立刻送了新的茶叶和全套的紫砂茶具,然后有个娉娉婷婷的美人走上前来,动作熟练地开始沏茶。 一时间,清雅的茶香在屋子内缓缓荡开。 齐远这才知道,感情景阳王这样的才是贵客,才能享受这上等茶叶的待遇。他这样的,连杯好茶都喝不着。 既然这都开始沏茶了,静王也就不好再赶齐远走了,这时候赶人,就好像他小气地不肯请这人喝茶似的。 齐远这人不爱喝酒,却爱品茶。 好酒难得,这好茶却更为难得。 茶叶好自然是难得,这沏茶人的技术,却也是十分重要。 而静王府里的这位沏茶女,显然是个中高手。 闻到那茶香,齐远就有些走不动路了。 反正静王也没有赶他走,他索性就厚着脸皮留下来,蹭杯茶再走。 接过茶盏,齐远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好茶!果然是好茶! —— 静王那边正和景阳王说着话,不知讲到哪里,忽然叹了一句。 “皇叔,都这么些年了,您真的不考虑再娶一房?” 静王心中暗暗惋惜,他这皇叔着实是个痴情的,这景阳王妃都去世快十年了,也没见他有再娶的打算。 景阳王妃生下的几个孩子也都快到娶亲的年纪了,他这皇叔却还孤零零的一个人,家中也没个女主人操持,虽然有一房侧妃,可到底只是个侧妃,算不得当家的女主人。 景阳王曲起手指,在硬木桌面上轻扣了几下。 这次却没像以往一样,立刻摇头。 静王正瞧着他的反应了,一看这样,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难不成这次有戏? “皇叔要是打算再娶,这两天我让王妃多多去各府走动走动,也好替您参谋参谋人选。” 谁知,景阳王听到这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 静王正以为自己会错意了,下一刻,却又听到景阳王开口道。 “不过,我确实有事要麻烦静王妃。” “皇叔尽管说,我们乐意之至。” “可否烦请静王妃去一趟威远侯府,替我议一桩亲事。”景阳王斟酌了一下,直接开口道。 静王却是微怔。 威远侯府,提亲? 景阳王这是看上谁了? 府里适龄的,就只有他那几个还没成婚的小姑娘家的。 大姑娘严芷宣、二姑娘严芷兰,还有表姑娘周凝霜。 这……可都是他的侄女辈的了啊,都跟景阳王差了两个个辈分了,年纪也够做他女儿了。 真没看出来,他这皇叔也是个爱啃嫩草的。 不过,皇叔不管娶了谁,他的侄女儿反倒要变成他的皇婶婶了,这辈分好像乱套地有些严重啊。 “皇叔,那几个小丫头处事都欠稳重了些,怕是当不起这么重的位置,还是让王妃给您挑个更好的如何?” 静王建议道。 景阳王放下杯子,反应过来他的话,朗声笑了起来,摆摆手道。 “不不……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打那几个小丫头的主意。” “那您是?” 这府里,也没别的什么独身的女人了。哦不对,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周凝霜的母亲,自家王妃的姐姐,可不就还独身着呢么,而且年纪也相当。难道景阳王看上的,是她? 她这足不出户的,景阳王什么时候看上的? 静王这边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听得景阳王再一次颠覆了他的想法。 “咳……本王想求娶的,是侯府那位将军夫人的母亲程氏。” “什么,楚……严二夫人的母亲?” 静王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还有这么个人。 “正是,之前参加严大将军的婚礼时,曾经见过程夫人一面。这回还要麻烦侄媳妇,帮忙做这个媒。” 原来是当初婚礼上见过,静王这才恍然。 也是,就凭楚楚的容貌,她母亲的相貌只怕也是百里挑一的。 难怪连皇叔这样挑剔的人,都千年难得一遇地动心了。 “皇叔尽管放心,这件事就抱在侄儿身上了。” 静王拍了拍胸膛,万分笃定地保证道。 —— 与此同时。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静王一眼扫过去,心中抽痛了一下。 那可是他最真爱的一套紫砂茶具,今天为了招待景阳王才特地摆出来的。 居然被这家伙给摔了! “临平王,您没事吧?” 静王按下不快,问道。 “没……没事。” 齐远收紧拳头,手指都掐进掌心了。 心里一浪又一浪地涌了上来,又是憋屈又是气愤。 他这还没开始计划呢。 媳妇儿居然就被人惦记上了! 差点连提亲都被这家伙抢先了! 齐远往景阳王那儿瞥了一眼,越发不痛快了。 好吧,要是他没有回来,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个很好的人选。 模样端正,气质儒雅,年纪也和程氏差不多,更何况,他又是堂堂王爷,自然能给程氏衣食无忧的生活。听静王之前的语气,景阳王这些年也没娶亲,都是因为原来的景阳王妃,算是个专情的人。 程氏要是真的跟了他,想必也会过得很幸福……说不定,比跟他新婚的时候过得还好……到那时候,说不定日子一久,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了。 齐远这心里一时酸溜溜的,万分不是滋味。 现在他回来了,不管这家伙多好,他坚决不会把媳妇儿让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齐爹偷听小能手哈哈 第128章 听得静王这边信誓旦旦的保证, 景阳王面上神情舒展了些。 静王府和威远侯府是姻亲关系, 这件事若是王妃能够从中搭线, 到那边帮忙说和说和,自然是把握更大些。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府里也该将成婚的事宜一一准备起来了。 说起成婚, 一时脑海中不由又想起在婚礼上见到的程氏。 那时候她好像是穿着件荔枝红的衣裳,这鲜艳的颜色衬得她那张脸越发莹白如玉, 一头乌黑的青丝高高挽起, 柳眉细细,乌眸水润。 秀气的眉眼弯弯,看向新娘子的时候,眸中漾着几分柔情与不舍, 一瞧便知道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 景阳王初见之时,竟是一时没回过神来, 看了好半晌, 都有些怀疑这人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样面容秀丽的年轻佳人, 怎么可能会是新娘子的母亲,还是亲生的? 可后来严大将军和那位新娘子拜堂成亲时, 她红着眼眶、泪盈于睫的模样, 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若不是亲生女儿的婚事,怎么会这般又是喜又是泣。 —— 自从王妃过世之后,景阳王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在那滴晶莹的泪落下时, 终于再次缓缓开启、重见光明。 他都为自己这样的反应感到意外。这几年来,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动心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体会,似乎还是和王妃新婚燕尔之时。 当然,景阳王也得承认,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也不是毫无缘由的。 大概是因为程氏的容貌也好,性格也罢,都十分合乎他的心意。 而且虽然模样不同,可她笑起来的样子,却让景阳王想到了十多年前的景阳王妃。一样的温柔,一样的贤惠。 因为这些冥冥之中的种种巧合,他才会生出这种感觉来。 景阳王那时候盯着人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她倒是感觉敏锐得很,柳眉皱了皱,微微侧过头,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 还好景阳王反应机警,及时拉着身边的静王闲聊,这才避免了被当成轻薄浪子。 —— 想起那一日的情形,景阳王唇角微扬,修长手指端起案上茶杯,轻呷了一口。 正舒舒服服地品着茶,却觉得似乎有一道奇怪的视线落在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景阳王将杯子搁下,抬眼朝视线的来源处看去。 这个不着调的临平王,忽然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是怎么回事。 —— 景阳王扫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一段时间不见,这个纨绔侄儿瞧起来似乎正常了点,比往日少了几分风□□=邪之气。 许是之前生死关头折磨了一通,这纨绔侄儿有些胖的身形,现在瞧起来清减了许多。 那张圆润的脸居然也瘦了不少,隐约现出些清俊轮廓来。 虽然和静王这样的美男子是比不了,但总算不再像之前一样不堪入目。 要知道,身为皇族子弟,别的不说,在容貌这一项上,一般都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毕竟母亲是美人,祖母是美人,外祖母是美人,甚至追溯到曾祖母、外曾祖母……无一例外。 这么一代代地传下来,想要长成个歪瓜裂枣,倒还真是挺难的。 要是以临平王原来那副样子走出去,陌生人见到,只怕都难以相信这是堂堂的王爷。 皇家子弟,就算长得不俊秀,也没有长成这幅痴愚模样的。 其实这临平王以当年小时候的模样来看,底子倒是不差的。 只是世人有俗语道,相由心生。 这临平王多年来沉溺于声色之中,一日日地无所事事,喝喝美酒,享用美食,哪能不长胖。 兼之又沾染上酒色之气,浑身都透着不正经的气息,长年累月下来,虽然不到三十的年纪,却已经被酒色掏虚了,模样瞧着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过今儿个一见,他这大病一场,也没那个时间耽于酒色,整个人瘦下来,看着清爽干净了不少。 —— “皇叔,您说的是……要向严大将军的岳母提亲?” 齐远按下心中的不快,抱着点儿侥幸,开口问道。 只盼着刚才都是他听错了。 本来娶媳妇儿这事就够他烦心的了,现在还横插这么一个优秀的“情敌”出来。老天爷这是故意折腾他呢。 —— 景阳王闻言,目光探究地扫了他一眼。 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的确如此。 就见斜对面坐着的侄儿脸色有些发青。 怎么? 这侄儿怎么关心起他的婚事来了。 而且方才听到这消息,还失手摔了杯子,还有现在这幅表情,倒像是很在意这件事似的。 景阳王忽地想到什么。 难不成……这侄儿也见过程氏? 然后和自己一样……动了什么心思不成? 景阳王心中才刚冒出这么个念头,却是摇了摇头,暗暗否定了这种无稽之谈。 这个侄儿的风流痞性他也听说过一些。 虽然好色,却也不是什么都爱,喜欢的一般都是十六七岁、正当芳华的小姑娘,甚至有时候丧心病狂地,连十三四岁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都能看上。 程氏虽然美,就算模样保养的好,瞧着也是二十多岁的妇人了。和这纨绔侄儿的偏好,倒是半点都沾不上边。 自己这也是一时想多了,就算程氏这人很对他自己的胃口,也不是人人都爱的。 再说了,就算这侄儿真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心思,难道还有胆子以下犯上,和自己这个做皇叔的抢不成。 —— 齐远这边,看到景阳王毫不犹豫地点头,知道这件事绝不是误会,最后的那点儿希望也破灭了,脸色也愈发难看了。 他这会儿自然不好说什么,他也没有立场阻止这件事,静王又是站在景阳王那边的。还放下大话,说定然能办妥这件事。 呵,他怎么可能让静王真的做成这个大媒人! 既然事情都这样了,他还呆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赶紧回去,好好想个法子,快一步把自家娘子娶回来才是。 “我还有些急事赶着回去,就不打扰皇叔和静王殿下谈话了。” 齐远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下摆,干净利落地告辞。 —— “怎么会这样?” 琉璃灯盏映出一片暖黄的光,齐楚楚坐在凳子上,捧着手中那封信,乌黑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显然是惊愕异常。 自家娘亲都这么足不出户了,居然还会被什么景阳王给看上。 如今,那景阳王居然还有意,要娶娘亲当继室。 这个消息,实在也太让她意外了。 这要是当初亲爹没回来,她说不定,还会仔细斟酌一番这件事。最后会怂恿母亲答应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她也不忍心看母亲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终老。 可是现在。她爹既然回来了,娘也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嫁给什么景阳王了。 不过,现在事情倒是有些棘手。 景阳王那边,自然是要拒绝的。 要是过段时间临平王过来提亲,她们反而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事也太奇怪了些。 程氏拒绝了温文儒雅的景阳王,偏要嫁给一个好色的纨绔子弟。 这叫外人看来,岂不是意味着在程氏心中,景阳王连临平王这种花花公子都比不上。 这不是狠狠地打了景阳王的脸么。 —— 齐楚楚这边正纠结着,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严青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她斜后方,高大的影子落下来,将她整个人都覆盖其中。 他问完这句话,垂下目光,往她捧着的信纸上扫了一眼。 “这信是岳……临平王那边送过来的?” 让他管一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叫岳父,一时间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 —— 齐楚楚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合上手中信纸,站起身转过来,挑眉看他。 “怎么,大将军要不要亲眼看一看,说不定这信上,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呢。” 严青神情一僵,面色有些讪然,“不用,我知道你不会的。” 上次那件事,这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 严青抿着唇,没再说话。这些不是凭空她想出来的,是自己口口声声栽赃到她身上的。 现在这些,却是让他再一次想到当时,曾用什么侮辱的语气和行为伤害过这个人。每每想到,他都恨不能杀了当时的自己。 “哦,那可说不准。” 齐楚楚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 男人英俊的脸一时有些发白,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跟盯着猎物的狼似的。就怕一个不注意,猎物下一刻就从自己的领地中彻底消失一样。 上次他伤人太重,这丫头难不成一气之下,还真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齐楚楚见他这种眼神,就知道,自己只是刺一刺他,这人居然真的半信半疑起来了! 一时心中倒真的不痛快了,纤细的手指掐住他小臂内侧,使足力气,狠狠拧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有好多营养液了呀,谢谢小天使们这段时间的灌溉^_^ 第129章 虽然是习武之人, 可小臂被这么掐着, 还是有点疼的, 严青暗暗吸了口气,僵了一下。 瞥见自家夫人杏眸圆瞪的样子,他这会儿哪里还看不出来。 方才那话,分明是夫人故意骗他玩的。 只是他关心则乱, 却是一下子掉到这狡猾夫人的坑里去了。 还好是骗他的。 —— 虽然胳膊上都被拧红了一块,严青明白过来这一点, 却是微微勾起唇, 浓密的剑眉舒展开,眸中警惕之色已然消失,转而变成了温和的笑意。 齐楚楚只觉得手底下的胳膊硬邦邦的,捏的一点都不痛快, 她手指有些酸,感觉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人, 胳膊没事长那么硬做什么, 她捏都捏不动。他这边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还是之前用某种特别的方法调戏, 某人僵直着身体、强行忍耐的样子好玩一点。 这种程度很轻的皮肉之苦,估计对他这种习武之人而言, 也许根本算不了什么。 —— 齐楚楚正要收回手, 却见男人垂目看向自己,目光温和,唇角竟然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咳,他这什么毛病, 被自己拧了还这么开心? 这家伙……难不成有啥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很喜欢被虐=待不成? 噫! 以前没看出来啊! 齐楚楚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只觉得后背毛毛的,很是迅速地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却忘了后面是桌子,眼看着后背就要撞上坚硬的桌角。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眉心一紧,倾身向前,一只胳膊及时地伸出,勾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将人揽入怀中。 齐楚楚被他这么一带,身子便往前倾去,鼻子一下撞到他硬邦邦的胸膛上,一时间疼地哼了一声。 —— “怎么了?” 男人英俊的剑眉紧蹙,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语气有点儿紧张,垂眼去看她。 齐楚楚在他怀中退开一点儿,摸了摸鼻子。 那一下撞得她鼻梁有些酸,连带着眼睛周围也有些酸涩。 齐楚楚吸了吸鼻子,郁闷地仰头看他。这人也不知道收敛点力气,还好她这撞得是鼻子,不是肚子。 因着眼眶发酸,眸中水汽上涌,这般仰着头,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 严青低头见她这幅“痛苦”的模样,一时还以为是她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世人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 严青现在却是觉得,这怀孕中的女人,何尝不是叫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现在看她皱个眉头、露出一丁点不舒服的模样,严青就觉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大夫。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大夫。” “不许去。”齐楚楚呵斥一声,一手依旧捂着鼻子,说话都带着点儿鼻音,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袖。 动不动就叫大夫,上次她假装孕吐叫大夫也就罢了,这次连撞个鼻子都要找大夫,他不嫌丢人,她还嫌呢。 “都怪你刚才抱太紧,害我撞到鼻子了。” 齐楚楚一边哼哼道,伸出纤长如玉的食指,点了点他胸前,还是戳都戳不动。 —— 严青恍然,长松了一口气,不是身体不舒服就好。 虚虚地将人抱在怀中,不敢再像方才那样用力了,扬眉笑道。 “是,都是我的错。娘子要是还生气,尽管再打我消消气,我保证绝不还手。” 齐楚楚看着他的笑容,点着他胸前的手指僵硬了一瞬。 噫!不要脸! 是不是巴不得她虐=待他呢。 她可不要再满足某人那种奇怪的癖好。 —— 严青被她嫌弃的目光看的一脸莫名,不知道是哪里又出问题了。 齐楚楚正要伸手将人推开,严青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是不容离开的姿势。 男人虚虚环抱着她,低头直视她的双眼。 —— 趁着这会儿气氛正好,严青平复了一下呼吸,终于决定将心中憋了好些时候的话说出来。 “楚楚,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依然是那句话,你怎么惩罚都可以。但我们是夫妻,以后如果再遇到什么事情,我希望你先通知我一声,行吗?” 男人薄唇抿了抿,没有听到她的回答,那双淡色的眸子闪过一抹暗光,看着她继续道。 “或许现在的我,并不值得你全心信任。但是,就当看在咱们孩子的面子上,你能不能暂时答应我?以后遇到事情,不要一个人独揽下来,让我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我没有……没有不信任你。” 齐楚楚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都有些听不见了。 ——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看向地面,以避开他的视线。却还是有种心思被人洞穿的感觉。 虽然她一直口口声声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与严青。 但她心底也隐约清楚,自己又何尝没有做错的地方。只是不肯承认。 夫妻之间,原本就该相互信任。 如果她当时坦诚相待,丝毫没有对严青隐瞒。 严青也不会因为察觉到不对劲,做出背后调查她这种事儿。 而假设当时她站在严青的立场。 如果是严青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私下见面,被自己亲眼撞见了。 她的反应,恐怕也不会比严青好多少。 说到底,这次两人险些酿出大祸伤到孩子,严青虽然要负大部分责任,她却也不能算完全无辜。 —— 她那时候知道父亲可能重生时,似乎并没有想过,要立刻和严青提这件事,最多也就是打算先拖着,等到完全确定之后,再知会他一声就是。 大概是习惯了独自决定独自行动,整件事,她从头到尾都未将严青考虑进来。 也许是心中莫名地不安,也许是不相信他会完全信任,她虽然不是故意,却也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她自己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是,她心中的确早已生出了好感,甚至是喜欢,但是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她并不是毫无保留地相信着的。 如果说,她自己都没有将信任完全托付出去,凭什么对方要能完全地信任她? —— 严青见她虽然嘴上不肯承认,可低着的头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勾了勾唇角,苦笑一声,抚了抚她垂在背后的柔顺黑发。 “楚楚,我是不是很小心眼,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的时候,我真的没办法不在意。” 齐楚楚吸了吸鼻子,堂堂大将军,说自己小心眼,也不嫌丢人。 “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严青,别说了。” 齐楚楚探出手,环住他劲瘦的腰间,将有些湿润的脸埋在了他胸前,喉咙有些堵得慌,闷闷地道。 “我答应你。” 贴在他胸前的脸颊,早已是湿漉漉一片。 他这番话大概酝酿了很久,字字肺腑。 如果不是真心以待,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任由她各种不坏好意地欺负,宁愿各种憋着难受,也不肯违逆她的心意。 要不是仗着他的喜欢,她又怎么能这样为所欲为。 这段婚姻开始以来,她一直以为,完成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已经算是付出良多。 至于真心,可以有,但不会毫无保留地交出。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却没意识到,陷得更深的对方,会因为这样不平等的对待,而患得患失。 齐楚楚伸手摸了一把脸,往他怀中贴的更近了些。 “恩,我以后有事都不瞒你了。”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凭什么只有自己保证,该礼尚往来才是。 “但是你也不许有事情瞒我,也不许再欺负我。还有以后私底下都要听我的。” 在外面,当然还是要给他面子的。 至于私底下,反正差使他做这做那也没人发现。 严青眸中亮了亮,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声音低沉,带着缱绻的柔情。 “好,以后都听你的。” 只要能换的她的真心,当个妻管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 两人抱着腻歪了好一会儿,严青忽然问道。 “你之前,为何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恩,哪种眼神?齐楚楚有些没反应过来,回忆了一下。 啊,那个。 是说掐他那时候的眼神吗? 想起来他指的是什么,齐楚楚目光闪躲了一下,有些窘迫。这种私事,戳破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呢。 可刚刚才答应了的事,也不好反悔。 要不然,她可不就不守信用了嘛。 齐楚楚思索了一下,只好听话地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 说完,还一脸狐疑地瞧着他,正是之前那种让严青莫名其妙的怪异眼神。 严青这边听完她的话,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瞬间黑了,跟乌云压境似的。 什么叫……他有喜欢被虐=待的奇怪癖=好。 某人咬着牙,一张脸阴晴不定,一字一顿地恶狠狠强调道,“没!有!你——想多了!” 他明明是因为知道她不会离开了,这才有些高兴地笑了。 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十分享受被=虐的滋味了! 人说一孕傻三年,她这才刚开始怀孕了,就开始傻得不轻了! “真的?” 齐楚楚半信半疑地看他。 严大将军黑着一张脸,气炸了。 —— 另一边,一个多时辰之前,锦绣院中。 一个身穿浅绿色褙子的小丫鬟微微弯腰,附在老夫人耳边,将王妃交代的话一一传达。 老夫人听完,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没想到,这程氏足不出户的,居然叫那位丧妻多年的景阳王给看上了。 还特意托了王妃在其中牵线。 不过,这程氏和楚丫头不愧是亲母女,两人的模样和身段,即使是放在世家贵女之中,那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程氏都已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大女儿都出嫁了,却依旧美貌得很,瞧着跟二十来岁的妇人似的。 要不是她这几年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小院里照顾小女儿,连侯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只怕早就被人瞧上了。 如此想了一通,老夫人也倒不奇怪,怎的不过是在婚礼上露了一面,程氏就被景阳王惦记上了。 这美貌动人又性格温柔的女子,宜室宜家,本就是世上大部分男人的心头好。 老夫人歪在罗汉榻上,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对那穿浅绿褙子的小丫鬟道。 “跟你们王妃说一声,这件事我先探探她的口风。要是她那边有意,王妃再过来拜访也不迟。” “是,奴婢知道了。” 那丫鬟屈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回道。 —— 景阳王这个人,为人温和儒雅,在外面风评一向很好。 当年景阳王妃过世之后,这位王爷甚至出人意料地为发妻守孝了一年。 其实,就算是民间的那些出身平凡的男子,也少有做到这样的。 这世间妻子为丈夫守孝的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可反过来,丈夫却很少有甘心为妻子守孝的。 甚至有不少男子在发妻过世不久后,转眼就另娶了新人。 景阳王身为皇族中人,能为妻子做到这样的程度,这么多年也没有另娶,着实是十分难得。可见的这人,定是个十分看重感情的。 程氏的夫君也离世好几年了,这么个秀美温婉的女人,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还年轻着呢,要是一直守寡几十年,也实在是有些可惜。 老夫人并不像有些古板的老人家那么迂腐,这逝者已逝,该守的孝程氏也守了,要是能够觅得一桩新的姻缘,夫唱妇随,和和美美地过好下半生也挺好的。 如果程氏和这景阳王的婚事真的成了,两人男才女貌,也算是佳话一桩了。 虽然心中觉得这桩婚事十分不错,不过老夫人觉得,也不好贸贸然让王妃这么过来。 这程氏和楚丫头不一样,性子太软脸皮太薄,还是先探探她的口风为好。 如果她一心只想着为亡夫守一辈子,绝不愿改嫁,就算可惜了些,也不能勉强。 要是她不那么抗拒改嫁,那自然就更好了。 —— 老夫人眯了眯眼,挥挥手,让那穿着浅绿褙子的丫鬟退了出去。 沉吟片刻,唤过身边的大丫鬟冬荷,低声吩咐道。 “你去一趟紫竹居,请齐夫人来我这院子里坐一坐。” “是。” 冬荷低头应了一声,便出门往外去请人了。 只是走在路上,心中却有些奇怪。 老夫人和程氏平日里并不怎么亲近,怎么忽然想到请程氏过来坐一坐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 —— 程氏换了件干净衣裳,在冬荷的带领下,往锦绣院那边走,心中只琢磨着,老夫人会不会是要跟她说楚楚的什么事儿。 好像女儿和女婿如今并没有分房睡,这两年轻人不懂事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乱来。 如今什么事儿都可以先搁着,这孩子的事,却是重中之重。难道老夫人是为了这个特意找她过去,让她劝劝楚楚那丫头? 程氏心中惦记了一路,到了锦绣院正房之中,见得老夫人笑眯眯地请她进去坐,不由得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程氏柔柔地问了声好,便被老夫人拉到身边坐下了。 —— 老夫人说了会儿闲话,打量了程氏一眼,感叹道,“楚丫头如今也嫁人了,齐夫人还这般年轻,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齐夫人别怪我这老人家多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这女人家的,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日子终究有些难捱。” “劳烦老夫人挂心了,不过还有阿菱陪着我,倒是不觉得难捱。” 程氏柔声回道,没大听明白老夫人的话中深意。 老夫人笑着看她一眼,“阿菱那丫头将来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等她嫁人了,你可怎么办?要是能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陪着,这日子也过得更惬意舒服些。” 程氏听到这话,隐约明白过来,老夫人这好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一时垂下眼睑,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您问这个……是有什么事儿吗?” 老夫人见她模样,应该是猜出来了,看上去也没有很抗拒,微微笑道,“正是你猜的那个意思。” —— 程氏闻言,白皙的脸颊有点儿红。 这平白无故地,老夫人特地请她过来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有谁找过老夫人? 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曾见过什么外男,应该没有人认识她才是。 突然之间,谁会找上门来,还提到这事儿? 还恰巧是这么个时候…… 对了,楚楚说……齐远现在成了冒牌的“临平王”,才刚回来,就琢磨起成亲的事儿了,楚楚转达给她的时候,还笑了一通。 不会是这家伙沉不住气,背着她们做了什么事儿吧? 现在自己和楚楚都在威远侯府,现在的齐远自然是不好直接与她们相认,所以只能先找上了老夫人这边? 不过,这人也不提前给自己通个气。 还好楚楚及时将那封信里的话告诉她了,不然她这会儿肯定一头雾水呢。 —— “这事儿是突然了些,你也别急着做决定。” 老夫人见程氏低着头没说话,知道她乍然听到这消息,只怕是有些来不及反应,便笑着建议道。 “不如这样,改天请那位王爷过来府里坐坐,你先悄悄儿见上一面。你要是觉着合适,再谈后面的事如何?” 这改嫁之事,也还是得慎重些,两方都有意思才行。 —— 王爷?程氏心跳快了些,面上有些发热,果然是齐远啊。 说起来,上次在观音庙其实遇到过他一次。 不过那时候,她一心以为这人也是个登徒子,哪会想到里头早换了芯,害怕还来不及,哪里仔细打量过,慌不择路地便逃了。 齐远回来以后,她还没机会真正见他一次。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在暗地里看看他也好。 也不知道他这占了临平王的身体,现在适应的好不好。这种又不是自己原装的躯壳,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程氏想到这里,便有些忧心,越发想要看一看那人了。 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老夫人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大肥章终于来啦! 居然把自己写哭了,最近泪点太低哈哈。 第130章 威远侯府西苑之中, 临湖是一座四角攒尖顶古亭。 亭中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正在下棋。 左边身着鸦青色长袍的, 是威远侯府的严侯爷。 另外一边,身着月白绣云纹锦袍的男人,气质儒雅,修长的手指夹着黑色棋子, 目光专注地望着棋盘,正是受邀而来的景阳王殿下。 —— 严侯爷其实颇有些搞不懂, 母亲交代他今日留在家中, 难道就是为了陪这景阳王下棋。 老夫人不愿说其中的缘由,严侯爷自然也不会执意相问。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是母亲的话,严侯爷身为孝子, 自然不会违逆。 况且,他近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事在身, 留在家中歇息一日也无不可。 听说景阳王此人于棋术一道颇有造诣, 正好也能借此机会讨教一二。 今儿个天气晴好, 湖边清风徐徐,倒是个十分适合下棋的地方。 —— 古亭偏东的方向, 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往里走, 大约十来步远的地方,伫立着一座轻巧的木质阁楼。 阁楼高两层,四面都是通透的花窗,就算坐在阁楼中, 也能欣赏到外头的湖景。 此时,西边的窗扇处,一扇小轩窗被支起了一个角度。 “来,过来这边,看看可还瞧得清楚?” 阁楼之中,老夫人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笑眯眯地朝着程氏招手。 老夫人自己年纪大了些,自然是瞧不清的。 不过程氏如今还年轻着,眼睛还利索,这距离不算远,虽然不比站在面前那样清楚,但应该也能瞧得见大致的样貌。 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老夫人灵光一现想出来的,刚好这座阁楼和亭子隔得近,只要让程氏在这里看上两眼,要是万一她不喜欢,反正两人连面都没见上一面,也没什么要紧的。 虽然特地做了这样的准备,但老夫人觉得,以景阳王的模样气度,程氏不会不满意的。 这两人的姻缘,八=九不离十是要定下了。 这人年纪大了,见着这种和和美美的事儿也高兴,也怪不得有些府里的夫人上了年纪,就乐的四处帮人做媒。 —— 程氏脸颊微红,这件事是自己答应的,到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太扭捏。 而且,难得能见他一次,她也有些期待。 “是,老夫人。” 程氏应了一声,走到老夫人身边,站着的地方,正好对着那扇半开的窗。 顺着打开的窗往斜下方看去,正好能见到不远处的亭子,还有亭中静坐的两人,甚至摆在石桌中间的黑色棋盘都隐约可见。 程氏微微弯下=身,朝着那两人的方向看去,心中不由得砰砰直跳。 上一次,两个人近在咫尺,她居然都没能认出齐远来,这次可要好好瞧瞧才是。 严侯爷是亲家,之前楚楚成婚的时候见过几次,程氏自然是认得出来的。 这么说,坐在严侯爷对面的那个人,应当就是齐远了? 不过,这会儿时机有些不凑巧,程氏向下看的时候,那人正低头看着棋局,倒是瞧不见模样。 程氏手心攥着,紧张地都渗出一层细汗来了,望着那正专心下棋的人影,眼眶有些发热。 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们夫妻两,居然还能有团圆的一天。 美好地跟在做梦似的。 —— 程氏目光在那人身上停滞了一瞬,不知想起什么,温婉的柳眉轻轻蹙起,目中也带着几分疑惑之意。 她怎么感觉,这人背影瞧着,比上次在观音庙见到的那一眼,清减了许多呢? 是她的错觉吗? 又或许,是她上次慌慌张张地,所以记岔了? 程氏抿着唇仔细思索了一下,也对,她上次逃跑地匆忙,连片刻都不敢停留,哪里去认真记过那人的身形模样。 如今脑子里也只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了,是自己记忆混淆了也不一定。 —— “怎么样,能看得见吗?” 老夫人见她站到窗边,俯身看着下面,没什么动静,关切地问道。 只是见到了背影,没见到脸。虽然说脸应该不一样了,可里头的芯子是她熟悉的啊,要是看到了脸,多少会有点儿熟悉的感觉吧。 只可惜,似乎运气有点不好。 —— 程氏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就算再待下去,也瞧不见什么,正要折身离开窗边。 正在此时,亭中一直埋头下棋的那人,忽然抬头,若有似无地扫阁楼的这个方向扫了一眼。 程氏身形一下子定住了,猝不及防地对上那人温和的眸子,一时倒是忘了躲开。 他这是……发现了自己在这里吗? 不过下一刻,这个想法立刻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因为下棋的那人,似乎只是无意中扫了一眼,根本都没有发现阁楼上有人,就又低头去看棋盘了。 —— 程氏心中长松了一口气,回到老夫人身边坐下。 眉心却是不由自主地拧紧了。 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刚才终于看到“齐远”的时候,她心中忽然有些失望,不是对他模样的失望,毕竟,他现在的样貌,虽然同以前格外出众的俊朗模样不能比,但也算的上端正清逸。 只是……程氏原以为,只要见到这人的样子,至少能在他身上找到一两分属于齐远的影子。 可刚才在他抬头的那一瞬,她没有找到,完全没有。 面前这人,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楚楚那丫头信誓旦旦地说,齐远确实是以这种灵异的方式活过来了啊。而且,那些个证据都还在自己那儿。 —— 会不会是女儿弄错了呢? 弄错……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齐远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回来…… 程氏思及这一点,片刻前还激动万分的心,瞬间沉下去。 不不不。 程氏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否定了这种想法,不愿再次承受这种失去的痛苦。 也许是因为,自己对他还不够熟悉和了解,所以换了一副躯壳,才会乍然间认不出来了…… 上次在观音庙那次,她不是就没有认出来吗,还把他当成登徒子了。 是的,应该就是这样。 如果他不是齐远,堂堂一个王爷,有大把温柔娴淑的名门贵女供他选择,怎么会突然想到向素未谋面的她提亲? 再怎么说,她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连女儿都那么大了,人家堂堂王爷怎么会看上她。 而且楚楚也不是那么莽撞的人,要不是齐远的事情十拿九稳,她大约也不会跟自己说的。 所以,还是因为自己对齐远了解的不够吧……所以他换了一副躯壳,自己就完全认不出来了?想到这儿,程氏心中倒是有点愧疚。 不过,不管心中怎么解释,终究是有些不安定。 所以,在老夫人问她的时候,程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说自己要回去再考虑一下。 “没事,你多想想,咱们不急,不急的。” 老夫人乐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心中却是想着,这程氏性子一向软和,既然都决定考虑考虑了,这事儿嘛,估计是差不远喽。 亭子那边,景阳王手中捏着一枚黑色棋子,再次抬头,朝那阁楼的方向扫了一眼,唇角微勾。 虽然阁楼二层的窗扇早已合上,但那半隐在窗下的莹白侧脸,早已叫他铭记于心。 —— 齐楚楚皱着眉喝完药,含了颗蜜饯,才觉得口中好受了些。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她当初就不该拿孕吐当借口,这两天几乎没消停过。 连着吐了两日,整张脸都有些发青了。什么都吃不下去,连着整个人都跟没力气似的,只能在屋子里休息,多走几步路都累得慌。 还好上次李大夫给开过药,她早上喝了一次,总算是稍微缓解了些,用了一小碗粥,脸色也稍微正常了些。 齐楚楚感觉身体没那么难受了,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这两日她不舒服,脸色也难看,免得程氏挂心,也就先没过去。 今儿个身体既然好些了,也该过去一趟,把景阳王的事情告诉她一声。 虽然齐楚楚知道,以娘亲的为人,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不过,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只是,齐楚楚才刚跨出门槛呢,就见到有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 “娘,你怎么过来了?” 齐楚楚意外之余,也有些开心。 虽然住的不远,但娘亲大约是为了避嫌,几乎不怎么主动过来这边。毕竟女儿都嫁人了,就是别家的人了,她这当娘的,没有总往女儿和女婿院子跑的道理。 齐楚楚笑着上前,挽住了程氏的胳膊,将人往里头迎。 “娘你来着正好,我刚刚还准备去紫竹居呢,咱们娘两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 齐楚楚拉着程氏进了屋,在圆桌边坐下,替她斟了一杯茶。 程氏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直接开口道。 “楚楚,你上次说你爹回来了,还变成了王爷的事情,是真的吗?” “当然了。” 齐楚楚有些无奈又好笑,娘当时不都已经相信了吗,怎么今天突然又开始怀疑了。 “娘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昨天大概是瞧见你爹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有没有可能是认错了?” 程氏皱眉道,她昨儿回去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法说服自己。 —— “什么,见到爹?您在哪儿见到的?” 齐楚楚却是被程氏的前半句话惊呆了。 她爹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威远侯府守卫森严,她爹一个文弱书生,居然私底下来找过娘亲? 就算他现在是王爷,也根本没这个机会见到娘亲啊。 而且之前那封信上,也没听爹提到过要偷偷溜过来啊。这要是万一被人传出去,可就糟糕了。 她爹那儿倒是不用担心,反正临平王的名声已经够坏了,也不怕再多一条罪名。 可这败坏的,是娘亲的名声啊。 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 娘亲一个守了寡的人,要是跟风流成性的临平王私下碰面,这要让人知道了,外面还不知该传什么风言风语呢。 —— “就在西苑那边见到的。”程氏回答道。 顺便把之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这件事不怪齐楚楚不知道。 老夫人想着程氏的婚事,楚丫头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是不好插手的,还得由程氏自己决定。 况且听说楚丫头这两天孕吐不舒服,怀孕的人最忌操劳,也就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齐楚楚这会儿听完程氏的话,再一联想之前,她爹在信上说的那些个。 立刻有些哭笑不得,娘亲见到的,这哪里是亲爹,怕是那位想要当她“后爹”的景阳王殿下吧! —— “什么,那人不是你爹?” 程氏听到女儿的话,一时脑中嗡嗡作响,差点儿没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不是女儿说的,齐远成了王爷吗,这怎么又不是了?她脑子有些糊涂了。 不过,就算不是,还是不对劲啊。 “不是你爹,那来提亲的那个人是谁?” 莫名其妙的,怎么会有人来向她一个“寡妇”提亲? —— “我正准备去找您说这件事呢。” 齐楚楚叹了口气,她哪里想到,老夫人的动作这样快,不过两天的时间,就把这事儿都安排下来了。 居然两个人都已经“见”上一面了。 等到齐楚楚解释完,程氏那张脸一时间满是窘迫。 这……这怎么还又冒出来个景阳王来。 那个什么景阳王,堂堂一个王爷,多得是娇妻美妾,好端端的,看上她这么个寡妇做什么。 害得她差一点就把这人当成齐远了,还险些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要让齐远知道了,哎……哎…… 难怪呢,她就说,那天看到那个人,怎么看都没有一丁点齐远的影子。她都以为是自己眼睛有问题了。 原来,根本从头到尾,这个人就不是自家夫君啊! 程氏一时间窘迫难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乌龙哈哈哈 第131章 齐楚楚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居然闹了这么个大乌龙。 她爹大概万万也没有想到, 娘亲差点儿就亲口答应嫁给那位景阳王了。 这事儿要是真的成了, 真让娘亲嫁入了景阳王府的话,齐楚楚还真有些怀疑,自己亲爹会不会气的两眼一瞪,又躺了回去。 “楚楚, 那……那人不是你爹,那现在这事儿, 可怎么办啊。” 程氏急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手心紧张得都出汗了。 这会儿她是全然被吓住了,那个时候,她哪里会想到,自己是认错了人。 当时要不是以为那位王爷是齐远, 程氏根本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老夫人的提议, 更加不可能去小阁楼“相看”。 说起来也怪自己, 没有跟老夫人打听清楚那人的身份, 只是一听到是王爷,她还以为是齐远赶过来了。 当时被欢喜冲昏了头脑, 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时候的那番姿态, 在老夫人和那位什么奇怪的景阳王看来,八成以为她心里是愿意的啊。 要不然,这要是不愿意,就直接拒绝了, 哪里会答应什么相看的事情。 可她从头到尾想要看的,只是自家夫君啊。 现在要是拒绝的话,也不知道那位身份贵重的王爷会不会动怒…… —— 看到自家娘亲急得眼睛通红的样子,齐楚楚也不好多说什么,怪只怪自己没早些过去通知一声。 不过,这件事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 还好当时娘觉出了一点儿奇怪,没有立刻将婚事答应下来,还知道来找她问一问。 虽然现在这幅样子,跟答应下来也快了。 但拒婚和悔婚什么的比起来,相对来说还是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的。 而且这件事情,老夫人既然连她这边都瞒着,想来知道的人应该也不算多。 —— 程氏用手捂着脸,后悔得直叹气,这事儿可怎么办啊。 “没事,娘你不是还没有答应这件事吗?” 齐楚楚搭着程氏的肩膀,缓声宽慰道。 程氏这会儿听到女儿这么说,恍然间回过神来,跟找到救命稻草似的,放开了捂着脸的手,语气一时激动了起来。 “对对,这件事还没答应。” “我这就去和老夫人说清楚,把这事情给推掉。” 既然那个人不是齐远,那不管他是王爷还是什么旁的皇亲国戚,程氏可都没打算要嫁。 —— 齐楚楚眉头微皱,这会儿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还是要赶快解决为好。 这件事,拖得越久,越是难办。 既然迟早是要拒绝的,不如让娘亲赶紧去和老夫人说清楚了,越快越好。 拖着也没什么用,总不能真的让娘亲嫁入景阳王府吧。 到那时候,她爹还不得气死。 “娘,那我陪你过去吧。”齐楚楚站起身来,要陪着程氏出门。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成了。” 程氏见着女儿精神不大好,忙摆了摆手。女儿如今怀了孩子,身子金贵的很,程氏不敢让她过度操劳。 当时老夫人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楚楚,正是不想让她操心的意思。而且这当娘的婚事,楚楚一个做女儿的去帮忙说,也有些不合适。 虽然她平日里胆子是小了点,可这件事,既然是她自己的事情,还是亲自去跟老夫人说比较好。 程氏这边好说歹说劝住了女儿,匆匆忙忙地便出了门,往锦绣院那边找老夫人去了。 —— “老夫人,齐夫人来了。” 冬荷掀了门帘进屋,走到老夫人身边,轻声传话道。 “快请人进来。” 老夫人一张脸上立刻绽出笑容来,听说程氏这会儿过来,想着定然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一等程氏进了屋子,老夫人立刻让旁边人都退了下去,拉着程氏坐到身边,笑眯眯地问道。 “怎么,可是之前那件事情考虑好了?” 哎哟,她就知道,以那位景阳王的人品和模样,就连有些未出阁的姑娘都惦记着呢,这程氏哪里还会不喜欢。 当时说要考虑,约莫就是动了心思了。 不过倒是有些出乎她老人家的意料,原本还以为程氏要再多考虑两天的,毕竟这寡妇再嫁不是什么小事情,没想到程氏这么快就决定好了。 看来这桩姻缘,算是牵对了哟。 —— 程氏听到老夫人的问话,脸上有些窘迫,点了点头,轻声回答,“嗯,考虑好了。” 虽然一路上早就决定好了,不过这会儿看着老夫人的笑脸,程氏心里还是有点愧疚。 其实老夫人跟她无亲无故的,要不是看在两家是亲家的面子上,根本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大约是可怜她没了夫君孤零零的一个人,才会帮忙做这种牵红线的事儿。 只是这次,自己却要辜负老夫人的一番心意了。 “老夫人,那件事还是算了。”程氏定了定神,小声道。 “什么?” 她没听错吧? 老夫人面上的笑容还挂着呢,忽然听到这么句话,还以为是自己人老了,耳朵不清楚,听岔了呢。 这怎么回事,程氏难道不是来答应这件事的吗?怎么会说这个话? 程氏就猜到老夫人大概会是这种反应,顿时紧张了许多,低着头,都不敢去看老夫人失望的眼神。 —— 老夫人见程氏这幅低头不语的样子,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根本没有听岔呢。 程氏的确是要拒了这桩事。 可是,没道理啊,怎么会看不上呢。 那位景阳王,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当时在阁楼上看到人的时候,程氏似乎还算满意? 怎么现在又不同意了? “怎么,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老夫怎么都觉得想不通,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程氏总不好跟老夫人说,一开始是她把那人错认成了自家夫君,只能局促地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 虽然嘴上说没有,可偏偏又不愿意说明其中的原因。 老夫人心中颇有些遗憾,试着劝道。 “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要不,你再多考虑两天?” “不不,这件事真的不行。” 程氏坚持拒绝道,丝毫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语气中满含愧疚。 “都是我的不是,让您为难了。” 老夫人见着她一脸歉疚的样子,跟犯了多大罪过似的,也有些不忍。 当时让她提前见一见人,不就是预着这种时候么。这没看上,也不能怪她,怪只怪两人之间没那个缘分了。 “哎,没事没事。” 老夫人安慰着,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惜,太可惜了。 —— “你说什么?” 宽阔的正厅之中,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带着不可置信之意。 听到亲信的传话,景阳王原本含笑的一张脸,瞬时沉默了下来。 怎么会不同意? 他本来以为,这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却在这时候,收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 那时候,虽然他是和威远侯爷在亭中下棋,却明显能察觉到,阁楼中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还有抬头的那一瞬,目光扫过的时候,他很确定,乍然对上的那双杏眸中,分明就带着几分女子特有的柔情。 那个时候她既然没有立刻反对,说明并没有对他生出恶感才对。 这其中,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景阳王虽然不是轻狂之人,却也深知,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品性,绝对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栽了个大跟头。 越是得不到,心中反而越发惦记。 他独身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遇上个合心意的,怎么舍得就此放弃。 景阳王摩挲了一下手指,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 —— 严青这日打道回府,经过街角的那间酒楼时,就被人叫住了。 “严大将军,咱们王爷里面有请。” 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从酒楼门口跑上前来,躬身行礼。 严青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面前这人,没有说话,并没有认出这人是谁府中的。 那人也反应了过来,忙介绍了一番。 听他说是临平王府中的,严青俊朗的眉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目光微动,点点头让他在前面带路。 严青随着那小厮上了楼,进到最里面的包厢,推门而入,果然是临平王坐在里面。 “咳,你们都出去吧。” 齐远挥了挥手,屋子里的几个下人便都自动自发地下去了。 知道这是严青回家的必经之路,齐远今儿个一早就守在这里了,这会儿见人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知临平王找在下有何事?”严青不解。 齐远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 这才目光淡淡地瞥了对面的某人一眼,语气不悦,“好了,别装了。” 严青:…… 齐远一看到这厮,就想起当日竹林中揍过来的那一记狠拳,脸上都有些隐隐作痛。亏他当时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简直太阴险了。 要不是因为楚楚怀孕,他不想让她肚子里的外孙跟着操心,齐远怎么也不会来找这个人的! “楚楚信上说,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对吧?” 严青闻言,只是稍微怔了一下,然后便恢复如常。 那张俊朗的脸上不见半点尴尬之色,顺势而下,十分从容地换了称呼。 “是,岳父大人。” 严青叫的倒是爽快。自从前两天跟楚楚和好,他现在心情好得很,再说了,面前这个人是自家娘子的亲爹,他敢不尊重吗? 可严青叫的轻松,齐远这边却险些被这称呼给噎着了。 这对着岳父也能出手狠毒的大女婿,他真心一点都不想承认! 不过,现在这会儿,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说起来,收到女儿那封信的时候,齐远气的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他家娘子居然把别人错认成了他,还差一点就答应了别人的提亲。 这要成了,他岂不是白重生了一遭! 这件事越发让他意识到了紧迫性,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先把娘子娶回来再说。 不然,他这整日提心吊胆的,实在是太憋屈了。 齐远今日特地在这里等严青,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不管了,他先提了亲再说。 这上门提亲,总要让媒人能进威远侯府的大门再说。要是有严青在其中帮忙,就方便得多了。 要是这件事能成,他就勉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计较某人上次揍自己的那记狠拳了。 毕竟跟娶回娘子这件事相比,被揍一两拳根本不值得一提。 第132章 临街的一间茶馆之中, 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一块儿, 正闲聊唠嗑着。 “诶, 你们都听说了没,那临平王府中的事儿?” 靠门边的一张桌子上,某个声音粗嘎的中年汉子神秘兮兮地道,说话时眯着眼, 眼中放射着八卦的光芒,和他那满脸的横肉极不相衬。 “没呢, 你快别卖关子了, 到底什么事儿?难不成那位临平王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有那等消息不灵通的,被这汉子一句话吊足了胃口,赶忙催促道。 心中暗暗惋惜,以这位临平王一向的德性, 这次不知谁家姑娘又要倒霉了。只是人家权大势大,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就算心中不平, 也万万得罪不起。 “哎, 别急别急。” 那中年汉子见有人捧场, 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了些,捏足了腔调, 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 “你们有没有发现, 最近这段时间,这位临平王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逗留烟花之地,也不四处拈花惹草了?” “说的倒也是, 的确有段时间没听说过了,倒是有些稀奇。”旁边有人点头附和道。 “是吧,还有更稀奇的,俺是听有个远房亲戚说的,据说这临平王竟是患上了相思之病,这些日子才会突然消停下来。听说自从这临平王患了这病后,整日里那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这短短的十几日,已消瘦了一大圈了哩……” “哈哈哈……”旁边有人拍桌大笑。 “哎哟喂,你这编的也太离谱了点。” 那汉子话刚还没说完,旁边人已经一个接一个的嘲讽起来,表情明显都很是不以为然。 “就是,我说张胖子,你这编故事,也不编个像样点的。” 这临平王一贯的风流种,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还真以为编个故事,这人就能变成什么单相思的痴情郎不成? 再说了,这临平王要是真看上了什么人,早就把人家给抢回家了,还能等到患上相思病? “嘿,你们别不信,这事儿千真万确。俺妹婿家二表姨的表侄儿就是在那临王府中当差的,这事儿,可是他亲口承认的!哪还会有假!” 那汉子见众人不信,一时表情颇有些忿忿,立刻摆出证据来。 “这临平王自从对那位佳人一见倾心后,这几日失魂落魄,一病不起,就连在病中,都还整日不停地派人寻找那位佳人的踪影,为了将人娶进府做王妃,甚至准备将后宅中的美貌侍妾全部驱散。你们说这不是相思病,还能是什么?” 那汉子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这可是一手的小道消息,这些人居然还嘲笑他? “嗬,还真有这事?” 见这张胖子说的有模有样的,还摆出了在临平王府当差的亲戚,旁边几人由原本的讥笑讽刺,慢慢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千真万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说这临平王,还真的浪子回头了不成? 如果是真的,那能让临平王这样的人浪子回头的,也不知是位多么倾城的佳人。 一时间,众人的话题便由这个转到了那神秘佳人的身份上去了。 纷纷猜测着,这位佳人该是出身于哪位名门之家的贵女。被这临平王看上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景阳王从二楼包间下来,穿过大厅的时候,正好听到几句闲言碎语。 男人儒雅的面孔凝了一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不靠谱的皇侄,但愿他这次娶到那位佳人,能真的收心才好。 到时候,他们叔侄俩,说不定能凑个前后脚办喜事。 —— 另一边,齐远苍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地进了皇宫。 皇帝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记得上次见这位侄儿的时候,他身形还颇有些胖。 怎么这短短的时日,竟消瘦成这般模样了。 难不成,这两天谣传的那什么相思病,果然是真的? 其实齐远如今这样子,也就是和常人差不多的身形,只是相比于原来那副胖子模样,的确是突然“消瘦”了很多。 皇帝见他苍白着一张脸,眼下青黑,脚步虚软,还要靠人扶着才能站稳,忙让人賜座。 “谢谢陛下。”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叫人忍不住怀疑,下一刻面前这人就会续不上气。 当初皇弟为了帮自己夺位而牺牲的时候,他在灵前承诺过,会好好照顾这侄儿,这侄儿是皇弟唯一的骨肉了,可不能出什么事儿。 齐远如今在临平王身体里呆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适应良好的原因,有些原本属于临平王的记忆,竟然有时候会出现在脑海之中。 虽然记忆只是零零碎碎的,但他却隐约感觉到,皇帝对这个侄儿的格外偏心。 其实就算没有这些回忆,仅仅从临平王做的那些荒唐事儿,没受到惩处这一点就能猜出来了。 仗着这一点,他和严青商量了一番,才决定试一试这个苦肉计。 这会儿看到皇帝关切的神情,心中把握也更大了些。 果然,他提出求赐婚之事时,皇帝点了点头,还和颜悦色地问那人是谁。 大概是发现传言果然是真的,这侄儿还真是患病不轻,身体都差成这样走不动路了,还惦记着佳人,非要强撑着进宫来求赐婚。 不过,在听到对方是个寡妇之时,皇帝脸色稍微僵了一下。 这侄儿难得浪子回头,怎么偏偏口味这般独特,居然看上了个寡妇。 不过他胡闹也不是一两回了,这次虽然口味独特,但瞧着倒有几分认真模样,说不定,也能借此让他收收心,有个成熟些的王妃管着他也好。 皇帝一直觉得,大约是因为当初皇弟和弟媳妇去的早,这侄儿没个长辈看顾,这才会长歪,说起来,其中也有他的责任在。 看见这侄儿现在“形销骨立”,不复以往白白胖胖的模样,皇帝又是一阵愧疚,哪里还好拒绝他的要求。 再说了,他这王妃之位也空悬很久了,早该娶妻生子,延续家族血脉。好不容易有个他看上的,寡妇就寡妇吧。 —— 齐远这边颠颠儿求了圣旨,哪里还敢耽搁,病都没好全,就赶紧跑了一趟威远侯府,迫不及待地将婚事提上了议程。 等到知道皇帝赐婚的人选时,景阳王险些气的吐出一口血来。 让这侄儿患相思病的,居然就是他看上的程氏! 怎么会是程氏? 这侄儿以前不是一向只爱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偏偏就要看上他中意的了。 不过……程氏那般出众的样貌,连他都能吸引,其他男人又怎么会注意不到。 要是这侄儿自己上门去提亲,不必说,程氏连自己这样的都会拒绝,肯定不会答应这么个花心大萝卜。那事情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可偏偏,这侄儿居然去求了圣旨。 可那是御赐的圣旨,景阳王即使心中再不痛快,也不能做出什么违逆圣意的事儿来。 —— 眼看着自家娘亲和爹的婚事定了下来,齐楚楚这些日子心情好的很,就连之前的孕吐反应,也好像被这件大喜事一下子冲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这件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却是严青。 他这几日瘦了不少。 每次看见齐楚楚吐的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严青抱着人心疼的不行,甚至有时候,都恨不得不要那个折腾人的孩子了。 还好,现在这折磨人的小家伙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 婚事要准备的东西很多,齐楚楚虽然想帮忙,却半点也插不上手,只能去院子里陪阿菱玩一玩。 阿菱蹲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耷拉着小脑袋。 楚楚走近几步,才发现小丫头正在偷偷抹眼泪呢。 “阿菱?” 齐楚楚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轻唤了一声。 阿菱慌慌张张地用手背蹭了蹭眼泪,仰着脑袋看她,看了没两下,眼泪却又是忍不住了,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齐楚楚叹了叹气,将小丫头拉起来,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小脸。 “阿菱乖,娘亲嫁人是好事儿,咱们要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阿菱咬着小嘴,声音嫩生生的,还带着几分奶气。 “可是……以后阿菱都见不到姐姐了” 好不容易忍住地哭声,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又控制不住地响了起来。 “呜呜……姐姐和我还有娘亲一起走,好不好?” 阿菱拉着她的手,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懵懂的脸上满是期待。 现在娘亲要嫁人,要是姐姐能跟她们一起走,永远不分开就好了。 噗。 齐楚楚险些笑出声来。跟她们一起走,亏这小丫头想的出来。可是阿菱这是在认真地提意见呢,她正琢磨着怎么慢慢解释。 “不好!”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愠怒和不爽之意。 齐楚楚面上笑容还未收敛,腰间已经被人用手揽住,霸道地被男人勾入怀中。 严青一张俊脸早已黑的不行,一进来就听到这么句话,他这整颗心都凉飕飕的。 居然想怂恿楚楚一起走,这小丫头,真是太气人了。 看到齐楚楚笑盈盈的模样,生怕她一时心软,真的答应了什么条件,留他独守空房。 好不容易和自家夫人和好,他容易吗?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呢! 怎么连这么个丁点大的小丫头都要来掺和一脚。 阿菱本来是吧嗒吧嗒掉眼泪的,这会儿看到严青板着脸,一副“我很不高兴,我绝对不答应”的样子,一下子眼泪也不掉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鼓鼓地看他。 哼,她明明问的是姐姐,姐姐才没有说不答应呢。 这个姐夫太小气了,就知道霸占着姐姐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  严青:还好来的及时,不然夫人又被拐跑了…… 第133章 哼。 阿菱昂着小下巴, 别开头, 不再理会这个小气的姐夫。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家姐姐, 眸中水汪汪一片,委屈地瘪着小嘴。 好像只要对面的人摇摇头,她就能立刻哭出来似的。 这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真是让人心疼的很。 齐楚楚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正要开口说话,立刻感觉放在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 扭头看去, 就见男人沉静如潭水般的深眸一刻不错地盯着她, 瞳仁微缩,本就坚毅的下巴此时绷得更紧了。 齐楚楚笑眯眯地转过头,嗓音柔和,故意哄道, “阿菱先跟娘搬过去,姐姐过段时间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阿菱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 还撅着嘴, 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待得听到后面,挂着泪花的眼睛立刻就变得亮晶晶了, 仰着小下巴, 炫耀似的瞪了某人一眼。 嘿,姐姐果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小气吧啦的姐夫,抢不到人就摆个臭脸,吓谁呢, 她才不怕! 看着一大一小你来我往的斗气样儿,齐楚楚唇角翘的高高的,清亮的杏眸中也满是笑意。 抢在严青开口之前,齐楚楚赶紧跟阿菱道别,小丫头这会儿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好说话的很。 然后,推着面色难看的某人出了院子。 —— 两人回了屋。 一路上严青倒是意外地一句话没说。 齐楚楚悄悄儿瞥一眼身边人,本来就黑沉沉的眸子,这会儿更是沉得跟化不开的浓墨似的。 薄唇紧紧地抿着,连带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郁郁难言的气息。 “真生气了?” 齐楚楚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某人腰间。 严青抓住她的手,眼睫垂着,也不抬眼看她,低沉地嗯了一声。 能不生气吗! 感情在她心里,自个连个几岁的小丫头都比不过!那小丫头一掉泪,她就什么都答应了! 这是能随便答应的事儿吗! 照这模样,将来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她心里怕更是连半点位置都分不出来了! 想到灰暗无光的未来,严青忽然觉得心头一片沉重。 —— 哎哎,还真跟阿菱那小丫头计较啦。 这人生气起来,怎么那么好玩呢。 齐楚楚歪着头瞧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些。 “好啦,我这不是哄哄她嘛。” “真的是哄她?” 严青终于看她一眼,眸中却是带着几分质疑。 谁知道哄着哄着,会不会就成真的了! 想到那个鬼灵精的小丫头炫耀的眼神,严青心中越发憋闷了。 居然被个几岁大的小丫头鄙视了!颜面何在! 齐楚楚一听,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其实倒也不全是哄着玩儿。 她爹好不容易有机会回来,她也很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嘛。虽然说她都嫁人了,不能真的陪着娘亲和阿菱一起去王府,可将来有空了,去“娘家”短住两天,那也是可以的啊! 不过这会儿某人正在气头上,她自然不好火上浇油。 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脚尖踮起,凑近某人紧抿的薄唇,吧嗒亲了一口。 “好了,不许生气了啊。” 笑盈盈地看着面前人,语气软软地命令道。 那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离,严青都没尝出滋味呢,她就已经退开了,现在仅仅能闻到唇上残留的,那一点儿淡淡的熟悉香味。 严青眯着眼,舔了舔上唇,舌尖仿佛还能尝到一点儿香甜的味道,眸光沉沉地看着她,薄唇吐出两个字。 “不够。” 恩? 什么不够。 齐楚楚莫名其妙,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越发好笑了,这人怎么跟小孩儿讨糖果似的呢。 好吧好吧,那她就勉为其难,再亲一下好了。 只是这一次,才刚碰到那温暖的唇,原想像上次一样立刻退开,后脑勺就被人按住了。 “唔……” 唇瓣被男人含住,灵活的舌尖撬开齿间,带着不容拒绝的激烈气息。 像是刚刚被放出牢笼的雄狮,终于闻到了猎物的芬芳香味,将口中叼着的香软彻底侵吞入腹。 齿间衔着柔软的唇瓣,惩罚似的轻咬了几下。 力道不重,却惹得怀中人攥着拳头,锤了他胸口两下。 呸,她又不是吃的,有这么一上来就咬人的吗。 齐楚楚皱了皱眉,在他怀中不痛快地扭了扭身子,要往后退开。 都亲了两次了,这补偿也够了吧。 可男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么次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 天知道,她上次愿意这么亲近,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的。 男人大掌覆住柔软的青丝,勾住那盈盈不堪一握的柔软腰肢,将怀中人往自己的方向又压了压。 舌尖舔过敏感的上颚,贪婪地扫过温软的口腔,尽情地开始品尝这道美味佳肴。 唇舌纠缠,两人气息都渐渐乱了。 放在他胸前的拳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搭上了男人坚实的肩头,环住了他的脖颈,变成了相拥的姿势。 怀中的女人仰着头,轻喘一声,杏眸半睁,眼尾绯红。 眸光湿漉漉的,仿若含了一汪盈盈秋水,白净细腻的如玉肌肤,也因为激动而泛起浅浅红霞,平添一抹媚=意。 安静的室内,一时只听到暧昧的啧啧水声,还有一道粗重些的呼吸声,并着一道细微些的轻喘声,纠缠在一处,合着同样起伏的节奏。 两人紧贴在一处的身体,也好似被点燃了似的,越来越热。 唇舌纠缠的轻响中,一股火自上而下迅速蔓延开,在下=腹猛地燃烧了起来。 严青腰间一紧,亲吻的力道更大了几分,扣住那纤细腰肢的手,无意识地顺着柔软的曲线,渐渐滑了下去。 男人喉头上上下下吞咽着,呼吸声越发粗=重了。 大掌覆住那挺翘饱满之处,身上越发热了几分。 只是下一刻,忽然想到什么,男人仿佛燃了火的眸子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真是该死,不过是亲了一下,居然又动了那个心思。 手掌迅速离开了那惹人犯罪的地方,按住女人柔韧的肩头,唇舌分离,万分不舍地往后退了两步。 怀中人眼波潋=滟,娇=喘细细,犹沉浸在方才的亲密之中,乍然之间,还没回过神来。 “你干嘛?” 齐楚楚瞪他一眼,咬着红肿水嫩的唇瓣,眸光又是懊恼又是羞愤。 不带这么撩完就跑的! 简直是太可恶了! 本来让他占便宜就不错了,结果她好不容易得了点趣味,她都还没有说停…… 他居然敢先离开! “咳,楚楚,你先休息会……” 严青忍着灼=热之处,扶着人在凳子上坐好,这才松开手。 不敢在这停留片刻,匆匆忙忙就要抬步往净室走。 “站住。” 齐楚楚娇斥一声,没多想就拽住了他的衣襟,将人往回拽了一把。 照理来说,她自然是拉不动严青的。可严青怕她拽不到人,反而被自己拉扯的有个好歹,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往回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 谁知齐楚楚此时正好侧过身来看他,这会儿她坐着,严青站着。 猝不及防之下,某样剑拔弩张的东西,拉扯之间,隔着不算厚的衣料,一下擦过红肿湿润的唇角。 齐楚楚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那张玉白的小脸,仿佛被那东西的热意瞬间传染了,红的要滴下血来。 偏偏那东西哪里禁得住这么刺激,这一下,越发地躁=动起来。 严青英俊的脸瞬间涨红,喉头不可控制地动了动,脑中难以抑制地停留在那一幕,撞上嫣红柔软的红唇,那种柔软奇妙的触觉,即使隔着衣料,也叫他全身热血都往身下涌去。 要是能叫那香软的唇…… 不不。 严青意识到自己越想越荒唐,拳头攥的死死的,脸色憋得通红。 果然,刚才不该太贪心。 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 严青身子一震,目光难以置信地朝着那只纤长莹白的手看去,呼吸都要停止了。 “楚……楚楚……你……你做什么……” 齐楚楚撩了眼皮看他,笑盈盈地,还冲他眨了眨眼睛,一脸地单纯无辜,“帮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求小天使们保佑~~~ 第134章 严青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咬着牙, 仿佛全身的鲜血, 在这一瞬间,都往那只柔软的小手涌去。 偏偏对面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笑盈盈地抬眼看他, 软软的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微翘的上唇。 饱满嫣红的唇瓣乍然染上一片湿润的水泽, 亮晶晶的, 平添出一分淫=靡的诱惑。 男人的喘气声越发粗重清晰了起来,一双英俊的剑眉蹙的紧紧的,在眉心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看着她的目光,深的好似化不开的浓墨, 仿佛要一点一滴地渗透进面前人的肌肤之中。 宽大的手指微颤,手掌猛地按住了女人纤瘦的肩, 另一只手却是盖在她的手背上, 咬牙去拉她, 似乎下定决心,要从这甜美的地狱中彻底逃离。 然而当手掌触及到柔滑的衣料和细腻的手背, 掌心那种又滑又软的触感, 却是让他控制不住地联想起,衣料底下柔软细腻的肌肤,比这还滑,还软。 男人低垂的眸瞬间变得赤红, 掌心控制不住地灼烧起来,却只是虚虚地盖在那只纤细的手背上,舍不得往后退开半步。 甚至劲瘦结实的腰,下意识地往前送了送。 低低的呻=吟气息,从嗓子眼里无声地滚了出来。 那只柔软的手,离得更近了。 握住她肩头的手,更紧了。 从喉头滚出的喘息声,也更低哑了…… 明明理智想要努力地拒绝,身体却早已贪恋地沉沦。 那柔软的小手都还没有什么动作,却叫他一瞬间溃不成军。 —— 齐楚楚弯着唇,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越来越热情的回应,笑得更欢了。 还真是……憋坏了啊。 虽然开始是一时好玩,这会儿一刻不错地盯着他,瞧见那张英俊脸上双目赤红,欲罢不能的矛盾神情,却意外地生出一种奇妙的满足感来。 要是现在松手,似乎……也太残忍了些。 虽然即使她这么做,以严青现在的隐忍模样,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但她却不太想那么做,忍不住开始好奇起来,不过是摸了一把就这样了,等这人被自己完全掌控时,又不知会露出怎样迷人的模样。 齐楚楚脸上微红,眼睛却是更亮了,就像是发现了新鲜玩意儿的小孩似的。 虚虚环住他的手指收紧了一点儿,掌中央立刻激动地跳了跳,热情地回应起来。 “楚……楚楚” 严青声音沙哑的厉害,握着她肩头的手指颤了颤,腰间瞬间绷紧,抓住了她。 男人难耐地仰着头,露出脖颈上不住滚动的喉结,额发半湿。 半眯着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胸膛急速地上下起伏,却压抑着不敢动,这模样,瞧着竟是格外的勾人。 齐楚楚舔了舔唇角,媚=人的眸中眼波流转,半点也舍不得从那英俊迷人的脸上移开。 那就……帮他一次吧。 —— 因为严青不喜熏香的缘故,两人住的卧室之中,一向是不用熏炉的。 只在壁角的淡青色梅瓶之中,插了几支时令的花枝,以清淡的花香略作点缀。 然而此时屋子里,淡雅的花香之中,却混杂着另外一种奇怪的味道。 严青跟魇足的大猫似的,脑袋懒洋洋地靠在她肩头,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嘴唇时不时地蹭过怀中人细腻的脖颈,连连叫着她的名字,还带着点儿低喘的余音。 齐楚楚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还是觉得手指间怪怪的,黏乎乎的,就连鼻尖,也满是他的味道。 齐楚楚揉了揉酸涩不已的手腕,胳膊肘朝着不肯放手的某人拐了一下。 “喂,去洗洗。” 这家伙,也不嫌黏糊吗。 —— 抱着她的人,却是纹丝未动。 严青满足地眯着眼,即使比不上曾经尝过的那种极致美味,可那只柔软小手生涩又温柔的抚慰,已经叫他几欲发狂了。 憋了这么些天的火,竟是以这样一种他没敢奢望的方式,寻到了美妙的出口。 现在这会儿,他又哪里舍得离开半步。 薄唇在细腻=柔=嫩的雪白脖颈间蹭了蹭,叼住一块软肉,含在唇齿间厮=磨。 虽然方才意乱情迷,他可没有错过,这小女人盯着他那双湿润水眸中,满满的兴致盎然,好像他是什么好玩儿的新奇玩意似的。 男人挑了挑眉,舌尖卷住那一小块细=嫩的软肉,细细地□□着。 齐楚楚本就被他的鼻息弄得痒痒的,脖子那块地方甚是敏感,哪禁得住这般逗弄。 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那种酥麻麻的感觉,仿佛从脖子那块被含住的肌肤,瞬间传遍全身,叫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柔若无骨的身子无力地贴在男人怀中。 纤长洁白的手指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柔=媚音色,从嗓子眼一点点儿冒了出来,如同世间最美妙动听的乐音,勾魂夺魄。 齐楚楚头一次明白。 什么叫做…… 玩火**。 —— 严青经了之前那一遭,脸皮却是越发厚了,低哑的声音贴在她脖颈,磁性好听的很。 那声音仿佛顺着他唇下的一小块肌肤,一直亲密地传进身体。 “一起去。” 脖间那阵酥=麻的痒意越来越厉害,齐楚楚呼吸越发不稳,恍惚之间,却知道他这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浅绯色的眼皮微微上撩,斜了他一眼。 明明是谴责的目光,却端的是媚=态横生。 就连说出口的那两个字,“不——去——”,都婉转极了,带着一股子缠=绵=娇=嗔的味道。 她手现在可还酸着呢,方才就来了那么一次,就弄了那么久,掌心这会儿都快握不住了。 一起去……那还不得累死。 她又不傻。 —— 下一刻。 呀的一声,安静的内室之中,女人细细的惊呼声响起。 严青哪里还会放开她。 长臂一揽,将人就着这种抱着的姿势,面对面贴着身子托了起来。 大手托着女人挺=翘=饱=满之处,灼热的掌心甚至放肆地捏了捏。 齐楚楚被他捏的怪怪的,在那掌心中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却感觉前方某物慢慢复苏,正好抵上来,带着灼人的热度,刹时间白净的脸上通红一片,一口咬在男人肩上,把冒着热气的脸埋了进去。 严青轻笑一声,大掌收拢,将人往怀中送了送,身体契=合地越发亲密,换来两人默契地一声低=喘。 低头看去,却只见到女人垂在背后乌黑青丝,削弱的双肩轻轻颤着,耳边是她努力压抑却还是泄露出的细微呼吸声,小巧柔软的耳垂也早已染上浅浅的绯色。 男人俊朗浓密的剑眉微微挑起,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虽然不能真的做什么……但其他让她快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男人双手紧了紧,犹自生出一种新鲜的期待来,矫健的长腿迅速迈开,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就这般抱着人进了净房。 —— “楚楚?” 一连叫了好几声,锦被中睡得香甜的人终于动了动,细眉微蹙,长睫颤了颤,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 齐楚楚好梦被打扰,满心地不耐烦,正睡得香呢,就不能不吵她吗,怎么这么讨厌。 一睁眼,就见男人英俊的脸凑上来,一改前些日子的郁郁寡欢,眉梢飞扬,看起来难得的神清气爽。 严青见她总算醒了,俯身贴近她,笑着道。 “楚楚,起来吃早饭了。” 昨儿个,两人破天荒地胡闹了一下午,她就累的睡过去了,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昨晚见她睡得香,严青也就没再吵醒她,抱着人睡了。 可这会儿都一天了,再让她这么睡下去,怕是对她和孩子都不好。 就是要睡,也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也好。 —— 齐楚楚被他一提醒,这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 怎么……居然已经第二天了? 昨儿个两人进屋的时候,明明还只是下午呢。 不过,昨天好像的确在净室之中呆了很久,只是后来太累了,她都累的睡过去了。 见她犹自懵懵的,好似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似的,这样子的倒是可爱的紧,严青凑近了些,亲了亲她的唇。 唇上一处即离的柔软触感,让齐楚楚回过神来。 齐楚楚盯着他微微勾起的薄唇,白净细腻的脸儿瞬间烧了起来。 昨天净室之中,这张熟悉的唇居然亲了某个难以言说的地方。 而她,舒服地差点哭了出来…… 想到昨天那羞=耻的一幕幕,一时间,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虾米似的,从头红到了脚。 现在清醒过来,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了,更是连不小心看到他的唇,都觉得怪怪的。 “嗯……你出去吧……我……我自己来。” 齐楚楚红着脸强作镇定,坑坑巴巴地说道。 语气却是柔柔软软,起不到一点儿命令的效果。 而且这会儿动了动,发现右手竟然酸的厉害,有些抬不起来。 心中又是纠结又是复杂,本来是图好玩儿逗一逗某人的,没想到,反倒把自己给栽了进去。 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 严青自然没肯答应她,直接从旁边架子上取了衣服过来。 探入被中,抱了满手的馨香软=腻,努力吸了口气定住心神,像替小孩子穿衣服似的,将绣着芙蓉的鹅黄小衣、素色中衣、内衫、外搭,一件件替她穿好。 见她抬手有些困难的模样,不由得皱眉,暗暗有些后悔。 早知道,昨日就该稍微节制点。 这样一次就把能用的限度给用光了,下一次得等她的手好了才行,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呐。 不过,想到昨晚上她那种眼波迷离的妩=媚模样,没想到这种方法,竟是毫不逊色,似乎还让她更舒服了些,一瞬间又为这种新鲜的发现满足不已。 看来关于这方面他还是了解的太少了,以后还要多多学习多多尝试才行。 —— 玉书送早饭进来的时候发现,将军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脸上的笑几乎就没有停下过。 跟得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似的。 反倒是自家夫人,一直埋头吃东西,看都不看将军一眼。 这倒是稀奇了,前些时候两人曾经冷战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玉书虽然不清楚内情,但伺候在身边,哪能察觉不出来。 那时候,自家夫人也是理也不理将军,那会儿将军整天绷着张冰块脸,就没有融化过。 怎么今儿个还是这样,但他心情却这般好,真是奇也怪也。 难不成,这是习惯了……学会自我开解了? 不过,夫人虽然不怎么说话,脸上气色却是极好,白=嫩=嫩的皮肤好似又比平时更水灵了几分,白里透红,好看极了。 哎,玉书心中羡慕不已,同样是睡了一觉,怎么她就睡不出这样好的效果呢。 不过,玉书瞧了瞧,又觉出点儿奇怪来,夫人今儿个喝粥,怎么用的是左手呢?一向是用右手的啊。 玉书有点儿担心,直接就问了出来。 “夫人,您手怎么了吗?” 齐楚楚本来就不顺畅地左手僵了一下,手中的调羹掉进碗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严青见她脸颊绯红,清咳一声,准备开口让玉书退出去,这丫鬟说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挑这个。 齐楚楚却已经淡定地捡起调羹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嗯,换左手试试。听说两只手用的灵活了,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更聪明些。” 玉书一脸恍然大悟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惊叹之意。 厉害了,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这怀个孩子,果然是门大学问,可得跟夫人学着点才是。 第135章 看着齐楚楚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 严青清咳两声, 英俊的浓眉微扬, 笑着看她一眼。 这种借口,还真亏这丫头想的出来。 分明是因为昨晚用手过度才…… 齐楚楚接收到某人意味深长的视线,不爽地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 要不是这家伙索求无度,自己现在怎么可能手酸的都抬不起来, 现在又怎么会需要找借口,来敷衍玉书这丫头。 他居然还敢笑! 严青自然是不敢还手的, 被她重重踹了一脚, 连哼都没哼一声,神色淡定地继续喝起粥来,还好心地给齐楚楚夹了一勺小菜,免得她左手使得不方便。 玉书倒是没注意到桌子底下的暗流涌动。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莫名觉得,今天的气氛, 好像有些怪怪的。 咦,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 齐远这边娶妻心切, 好不容易求到了赐婚的圣旨,巴不得越早成婚越好。 过了没几日, 一连八十八抬装满玉器古玩、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的聘礼, 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穿过京城大街,从临平王府一路送到了威远侯府。 齐楚楚一进院子,就被这豪华的阵仗给吓到了。 这么多聘礼,小小的紫竹居根本连一半都装不下, 大半部分都只能暂时地搁在了附近的一处空置的杂院之中。 齐楚楚无奈地抚额,这……就连当初她和严青成婚的时候,威远侯府也没这么奢侈过。 她这爹,也真是够了。 不过,倒是把原来那位临平王的挥霍无度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大概都没人会想到,里头的人早已经换了芯子。 齐楚楚绕过院子里那一堆堆的聘礼,往程氏住的屋子走去。 “娘” 程氏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听见她的声音,忙丢下手中的衣服,走上来扶住她。 “你这丫头,这段时间好好呆在屋子里养胎就好,怎么又跑过来了,娘都说了,这边不用你担心。” 程氏柳眉微蹙,嗔道。 “我想娘了嘛,再过几天,就算想看娘亲,也得去临平王府才能看到了。” 齐楚楚靠在程氏肩头,撒娇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程氏,再过几天,她和阿菱倒是能和齐远团聚了,偏偏楚楚以后却都要一个人呆在威远侯府,不能跟她们住在一起。 自打大女儿生下来,就没有跟自己分开那么远过。 就算之前楚楚嫁了人,母子两个也还是在同一个府里住着,平日里想见面也容易的很。 程氏思及此事,一时间有些伤感起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眶微微发红。 “楚楚,要不跟你爹商量商量,娘过段时间再走,好歹……等孩子平安出生了再说。” 楚楚现在还怀着孩子呢,这丫头现在这是头一胎,许多事都不清不楚的,自己离得近了,万一有什么事儿也能照顾的到。 偏偏齐远那么心急,非要早早地把婚事给定了。 “别别别” 齐楚楚赶紧摆了摆手。 孩子现在才两个月大,要是等孩子出生,至少还要等个大半年才行呐。 她爹要是知道因为她,娘亲就不肯嫁了,估计得郁闷死,齐楚楚可不想担这个罪名。 齐楚楚靠在程氏身上,笑着打趣道。 “娘,爹可真疼您,这聘礼多的堆都堆不下了,怕是全城的姑娘都在羡慕您了。” “你爹也真是的。” 程氏看到那些聘礼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大跳。简简单单成个婚就是了,这人弄这么大的排场做什么。 却不知道,齐远是有自己的原因在的。 当年他和娘子成婚的时候,他只是齐家的庶子,不受家族看重,那时候成婚的排场,其实是颇有些寒酸的。 这好不容易现在得了个机会,怎么能不好好置办一番,怎么能亏待了他家娘子。 这次一定要给娘子一个完美盛大的婚礼才是! —— 齐楚楚这边靠着程氏,笑盈盈的。 “爹这聘礼都急哄哄地送过来了,您就舍得让爹继续独守空房?” 程氏点了点她的脑袋,轻声斥了一句。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 齐楚楚笑眯眯地瞧着她,也不说了。 程氏斥完,抿着唇,白净皎洁的脸泛起一阵红霞。 其实,要不是想着女儿这边,她心里……也是很想早些和齐远团聚的。 毕竟……毕竟都快四年没见了,她从没奢望过还有这样重逢的一天。 居然还会再当一次新娘,还是嫁给齐远。 简直跟做梦一样。 自从齐远回来后,她还没跟他好好说过话。要等成婚以后,两人才算是真正能见上面说上话,她又怎么会不想呢。 —— 虽然这会儿笑得轻松,可等到了大婚那一天。 一行人送着身着大红色华服的程氏出门,看着外头全福娘子迎着程氏坐进八人抬的花轿时,齐楚楚眼眶还是红了。 严青站在齐楚楚身边,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揽住自家娘子的肩,将人半拥入怀。 齐楚楚吸了吸鼻子,伸手勾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半晌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心情就会变得脆弱些,这样大喜的日子,她竟然有些想哭。 明明心里知道这样很好,以后爹和娘还有阿菱就能真正地成为一家人了。 下半辈子,娘也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日子了。 可她还是有些舍不得。 严青低头看她,却只看到怀中埋得紧紧的脑袋,乌鸦鸦的青丝挽成髻,发髻上插着的并蒂莲海棠步摇正轻轻颤动着。 严青瞧着有些不忍,大掌轻轻顺了顺她纤瘦的脊背,嗓音轻缓,带着安抚的味道。 “要是以后想见岳母大人,我带你去临平王府就是,别难过了,小心伤着身体。” 虽然不比原来方便,但临平王府和威远侯府也不过一柱香的车程,真要过去,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真的?” 齐楚楚在他怀中抬起头,微微仰面,眼眶泛红地瞧着他。 见男人朝她点头,立刻翘着唇角笑了,水润润的眸中满是喜色。 能让她不再难过,而且只是这么一个小要求,严青又怎么会拒绝。 就算是她真的像阿菱那不懂事的小丫头说的,一起过去住,他这会儿只怕也舍不得说什么,万一把人弄哭了怎么办。 当然了,现在还是不提出来最好。 —— 景阳王今儿个一大早起来,就没笑过。 侍奉的奴仆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服侍着,暗暗想着王爷昨儿个是不是没睡好,不然今天脸色怎得这般难看。 今儿是那位临平王的大喜之日,自家王爷不说摆个笑脸,好歹也不能板着张脸啊,这都能吓跑小孩了。 景阳王这会儿哪里笑得出来,自己看中的人,偏偏被临平王那混小子中途截了胡。 偏偏作为临平王的皇叔,他还得来亲眼见证这一场婚礼,真是……怎一个心塞了得。 景阳王坐在正厅一侧,瞧着那一对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不由得想起许久之前,第一次见到程氏的时候,也是在婚礼上。 只是那时候,程氏是作为长辈出席婚礼的,模样却出挑不像那个年纪的夫人,不过是惊鸿一瞥,就让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如今,婚礼上的新娘子变成了程氏,同她一起拜堂的人,却是这么个风流浪荡的混小子,真是……太糟蹋佳人了。 喜气洋洋的齐远刚刚交拜完,抬起头来,就感觉右方传来一股不善的视线,偏头看去,果然是那位“觊觎”他家娘子的景阳王。 齐远目光沉了沉,片刻之后,面上的笑容却是越发开怀了。 朝着他那位皇叔的方向,拱了拱手,笑吟吟地点点头,以示招呼。 反正景阳王再怎么生气也没用,娘子现在可实实在在地嫁给他了! 虽然稍微有些卑鄙,但谁让这景阳王运气不好呢,偏要选在他重生以后才提亲,他怎么可能把娘子让出去! ———— 新婚之夜。 齐远被灌了不少的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进到新房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接过如意称挑开喜帕,手都有些发抖。 喜庆的红烛映照下,程氏穿着凤冠霞帔,柳眉杏目,乌发雪肤,尤像二十来岁的新妇一般,娇=美可人。 饱满的红唇上染了口脂,衬着雪白的脸儿,水润的眸,瞧着越发动人。 好像喝的那些酒一时全都冲上了头,齐远醉的更加厉害了。 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就要抚上那张思念已久的面容。 坐着的程氏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微微偏头,躲了开去。 虽然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齐远,可是眼前看到的……终究是另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程氏一时之间,还是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 齐远目光一怔,似乎没想到手会落空,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呆呆地低头看她,眸光颇有些受伤。 程氏见他这神情,心中也有些后悔,可是,她还需要点时间缓一缓,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道。 “相公,我……我们先说会儿话好不好?” 听到自家娘子喊出那声相公,齐远心情这才好了些,也对,急什么,先说会话。 收回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然后齐远没想到……这一说话。 就说了整整一晚上…… 齐远清早醒来的时候,心中莫名地憋屈,这大喜的新婚之夜,他居然和娘子盖着棉被纯聊天了一晚上! 要是严青知道这个,心中大概会稍感安慰,他成婚那晚,虽然也格外的悲剧,被那丫头当成那里不行,十分真情实感地可怜安慰了一番。 但好歹,还是比这位岳父大人好多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齐爹和严将军真是难兄难弟~~~~~~ 第136章 齐远迈着长腿走进主院, 望着廊下悬着的一溜大红灯笼, 还有花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 脚步顿了顿,无奈地仰头看天,重重叹了口气。 三天了,新婚之日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他居然连自家娘子的小手都没有摸到, 就这么盖着棉被纯聊天了三个晚上。 敢问古往今来,世上还有哪个新郎官, 比他更加凄凉的。 这事儿一想起来, 他就满肚子的心酸。 照这样子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点肉沫沫呢。 —— 其实呢,要是齐远非要圆房的话, 也不一定就不行。 可齐远这人从来不是那种强硬的性格,自然也做不出那种动粗的事儿。 这好不容易起死回生一次, 他心疼自家娘子还来不及, 怎么敢不顺着她的心意, 只能苦命地等着娘子,慢慢适应他现在这幅容貌了。 话说回来, 他也能理解娘子的心情。 就是他自己, 当初从这幅身体里醒过来的时候,都足足过了四五天才缓过来。 就算这样,前半个月,每每早上醒来照镜子的时候, 他也是很难以接受,自己风度翩翩的容貌竟然换成了这么张圆润的脸。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可放在男人身上,有时候也是一样的。 一想到将来相逢的时候,得顶着这么张白胖圆脸,齐远那点儿期待之情一下子就蔫了。 —— 齐远醒过来那段时间,甚至急得只吃清水白菜,还找了个练家子拜师,天天一大早起来,就去习武场扎马步练拳脚,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方法,只盼着早日把这身肥肉给甩下来。 反正他只是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政务在身,不管每天是花天酒地还是去干别的,都没什么要紧的。 就这么坚持着练了一段时间,有次都饿的在练武场上晕过去了,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些许成效。 多亏这张脸底子还可以,瘦下去之后,面部的轮廓显出来,倒是有了几分清俊气度。 虽然比不上他原来的俊逸模样,到底是比先前的圆胖脸好多了。 现如今走在街上,偶尔也有一两个小姑娘会用扇子半遮着脸,羞羞怯怯地瞟上两眼。 要不然,他只怕暂时都不想出现在自家娘子面前,免得给她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难看印象。 —— 齐远进了屋子,见到里面空空荡荡的,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减肥已有成效,齐远也不敢轻易放松,每日一大早都是要去练武场那边练练拳脚,再回来跟程氏一起用饭。 前两日回来的时候,娘子都是乖乖在屋子里等他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居然破天荒地不在。 齐远皱着眉出了屋子,问守在门外的丫鬟。 “王妃人呢?” 那丫鬟弯腰行了一礼,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回王爷,王妃往落雪阁那边去了。” “什么,落雪阁?” 齐远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有些头疼,脸色也不大好看。 糟糕! 这落雪阁,可是原主的后花园,里头那一堆莺莺燕燕热闹的很,他上次费了老大劲,也没能把那些个姑娘给弄走,这事他还没跟程氏提过呢。 自家娘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要往那边过去了。 “王爷,落雪阁那边派人来禀告,说是出了点事儿,来向王妃请示。” 王妃现在是府里的女主人,这王府的后花园出了事情,下面的人自然是要来禀告的。 “好,我知道了。” 齐远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耽搁,急急忙忙地就往那边追过去了。 —— 落雪阁中。 屋内静悄悄儿的,站了七八个芳华年纪的小姑娘,一个个长的如花似玉,聘聘袅袅地站在那儿,身姿或苗条瘦长,或妩媚妖娆,皆是十分的养眼。 程氏坐在主位上,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长睫垂下,半晌没有说话。 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还有些生气。 齐远都没告诉她,这府里还住了这么多位漂亮的姑娘。 她这几天和齐远说了那么多话,齐远难道就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提一提吗? 是故意避开不提的吗? 要不是今儿个过来,她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处逍遥的好地方。 “王妃。” 见她半晌没出声,旁边的小丫鬟轻轻唤道。 程氏回过神来,瞧着那一堆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摆了摆手,“都坐吧。” 下面站着的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 她们是身份低微的侍妾,就算王妃让她们站着伺候,也是很正常的。 王妃会赐座,说明她不是那种严苛的主母,她们将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其中有一两个大胆的,还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 这位新上任的王妃,瞧这柔柔弱弱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软性子的。 王妃这相貌真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她们平日也是自诩貌美的,现在站在王妃面前,立刻就被比了下去,说是庸脂俗粉也不为过。 难怪王妃能让王爷一心一意地惦记上,甚至前段时间,还莫名其妙地非要把她们都送走。 这等倾城容貌,哪个男人舍得不捧在掌心呢。 —— “王妃,大夫到了。” 有小丫鬟在门外通传。 程氏点了点头,让人进来,又环顾了一圈下方。 “哪位是沈姑娘?” 一个身穿淡绿色折枝纹长裙的姑娘应了一声,年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她低着头走出来,发颤的手指紧紧地揪着衣袖。 “还请沈姑娘去让大夫把把脉。” “王妃,我……我没有生病……” 那位沈姑娘抬头,眸中闪过一点儿慌乱之色。 “沈姐姐自然没有病,妹妹瞧着……说不定还是大喜事,还得恭喜沈姐姐呢?” 另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笑吟吟地插嘴道。 程氏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自有下人拖着那位沈姑娘出了门,去给大夫诊脉。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小跑着进来回话。 “回王妃,大夫说,沈姑娘确实是有孕在身。” 那位沈姑娘也被人带了进来。 程氏闻言,柳眉紧蹙,最开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就揣摩着,这孩子,约莫是原主留下来的。 这下可怎么办? 这齐远占了人家原主的身体,难道真的要当起做爹的责任,去给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当爹…… “沈姐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偷地违逆府中规矩!” 方才那个还口口声声说着恭喜的红衣姑娘,此时却是勾起唇角,冷哼一声,十分鄙夷地斥责了一句。 那位沈姑娘颤颤巍巍地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敢说。 世家贵族以及各大王府之中,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主人正式娶妻之前,是不能生下庶子的,以免将来嫡子出生,乱了长序。 一旦闹出这种丑事,那可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的。 为了避免这种事的发生,侍奉过后的女子,都是要服下避子汤的。 当然,即使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些女子想要母凭子贵,偷偷地塞钱换掉避子汤药,用尽方法隐瞒,等到孩子大了些,就是想打也打不了了。 要是侥幸能生个儿子,到头来还能混上个姨娘的地位,将来也有了保障。 —— 程氏被红衣姑娘这一提醒,倒也想起来了这回事。 要不是因为这个规矩,这府里那么些莺莺燕燕,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连半个孩子都没有。 可好歹是原主的一条血脉,听说孩子大了以后,一碗堕胎药下去,很容易一尸两命。 算起来,原主去了也差不多两个月了,这孩子,至少都有两三个月大了吧…… 程氏哪里敢随随便便对待,便问了一句,“那肚子里的孩子,多大了?” “回王妃,听大夫说,沈姑娘怀孕约莫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 程氏听的心中一紧,胳膊一颤,险些将桌上的茶碗给挥下去了。 怎么会是一个月。 齐远他,明明已经回来快两个月了啊。 如果是一个月,那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原主的。 程氏那张白玉般皎洁的脸,瞬间惨白的可怕,连半点血色都没有了。 这沈姑娘是临平王的侍妾,这孩子不是原主的,那还能是谁的…… 她万万也没想到,齐远居然也有变心的一天…… 程氏这边正伤心地一塌糊涂,却没注意到,站在下面的那位沈姑娘,也已经是冷汗淋漓,双腿颤抖的几乎要站不稳了。 —— “回王妃,确实是一个月。” 那丫鬟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心中却暗暗奇怪,这刚才知道沈姑娘怀孕的时候,王妃脸色都还好。 怎么现在听到说是一个月,脸色就这般难看了。 “王妃,您看这件事……” 现在怀孕的事情已经确定,就等着王妃吩咐,赐一碗堕胎药下去了。 不过丫鬟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却传来一个声音,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 “今儿个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 齐远从外头跨了进来,额头还带着热汗,迈开长腿,几步走到程氏身边,强笑着问道。 谁知,程氏却根本没搭理他的话,咬着惨白的唇,红着眼眶瞪他一眼,漂亮的杏眸布满了晶莹水汽,说不出的气愤和伤心。 程氏站起身来,用力一挥袖摆,噼里啪啦一阵声音,上好的青瓷茶盏就这么被摔了个粉身碎骨。 程氏却像是没听到那声音似的,直接快步出了屋子,看都没再看齐远一眼。 “娘子……” 齐远有些懵,这是怎么了。 娘子怎么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难道是看到落雪阁里的姑娘,吃醋生气了? 可这都是原主留下的啊,天地可鉴,这些小姑娘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过啊! 娘子,先听为夫解释啊! 见着程氏都已经走了,齐远哪里还有心思再留,急匆匆地追上去,程氏虽然走的快,到底步子小,刚出门一小段距离,就被齐远从后头拽住了胳膊。 “娘子,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瞒你的。”齐远小心翼翼地赔礼道。 早知道娘子会大发雷霆,他还不如早点坦白从宽呢。 “是啊,你当然要瞒着了,这么多年轻美貌的小姑娘日夜侍奉,你心里只怕喜欢的很,要是告诉我,又怎么享受这种齐人之福。” 被他拽的逃不开,程氏肩膀不住地颤抖着,语气中也满是伤心。 “娘子我没有!真的!我真的半根头发丝都没碰过她们!” 齐远急得不行,娘子好端端的,怎么能这么怀疑他呢!他一向都很洁身自好的好不好! “撒谎!你撒谎!” 程氏攥着粉拳,朝着他胸前胡乱地捶打了一通。惨白的脸上,双眼红肿得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就连骂人的声音都抽抽噎噎的。 “呜呜……你这个负心汉!负心汉!” “娘子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娘子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齐远郁闷坏了,还有点委屈,娘子怎么就认定了他是负心汉了呢。明明那些女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那都是原主留下来的啊!娘子怎么能搅和到一起去呢! “呜呜……你没碰过……那位沈姑娘……怎么会……怀了你的孩子?”程氏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怎么可能!哦,我知道了,那肯定是原来的临平王的孩子啊,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误会呢!” 齐远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吗,那原主的孩子,怎么能让他背这个黑锅呢! “你还骗我!”程氏见他死不承认,气的掐了他一把,“那孩子还只有一个月大……明明……明明就是你的……呜呜……你这个负心汉……还想骗我……” “什么!” 一个月大!齐远也被这消息一下子炸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了,怎么会是一个月大呢? 那位临平王……明明都死了两个月了…… 难不成……中途临平王趁他睡着的时候,鬼魂又飘回来了?然后还和那位沈姑娘那啥了? 齐远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浑身阴恻恻的,瘆人的慌。 不不不…… 那位临平王早就死了……要回来的话早就把他这个游魂赶跑了…… 他都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齐远晃了晃脑袋,他很肯定,那位沈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笑话,他碰都没碰过,怎么可能让她怀上孕。 既然不是他,沈姑娘有没有什么异能自己怀孕,那……肯定是另有其人啊! 齐远眼睛一亮。 “娘子你别急,先听我说!” 齐远用手握住自家娘子的拳头,虽然力气小,可这么一直打,也还是挺疼的啊!身上都要被锤青了! 他这是有多苦命啊,替人戴了个大绿帽,结果还要被娘子虐待! 齐远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程氏怔了一下,哭声一下子停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在揣摩这句话有几分可信度。 “真的?” 齐远气坏了,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他的忠诚呢! “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哟^_^ 第137章 还没等齐远派人下去调查, 那位一身淡绿色折枝纹长裙的沈姑娘却是主动追了上来。 见两人正僵持着, 这沈姑娘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哆哆嗦嗦地不住磕头,白净的额头撞在硬邦邦的青石地面上,磕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求王爷饶命!” 王爷这几个月根本就没近过她的身,她又怎么会怀上孩子。 虽然她不知道王妃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反常, 不过王妃刚嫁进来, 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可要是王爷听说了她怀孕一个月的事情,肯定一下就猜出来了,到时候王爷知道被戴了绿帽子,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肯定会死的很惨很惨。 虽然现在求饶也是希望渺茫,但她主动认错, 但愿能够稍微减轻些, 说不定……说不定还能留她一条性命…… ———— “你起来说话吧。” 程氏看着她额头磕的通红, 都渗出血来了,鲜红的血迹顺着额头流下, 连睫毛上都沾了血珠子, 瞧着十分可怖,心中也有些可怜她,略一抬手便让她起来了。 “谢谢王妃,谢谢王妃。” 这沈姑娘又是“哐哐”狠磕了两下头, 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小腿直发抖,好像下一刻就要体力不支倒下去。 这位王妃果然是个仁慈心善的,沈姑娘此时越发生出一份期冀来,哆哆嗦嗦地求饶道。 “妾身自知罪大恶极,求王爷和王妃看在妾身诚心改过的份上,绕妾身一命!妾身愿意以后常伴青灯古佛!用余生日日为王爷和王妃诵经祈福!” “等等……你先说清楚,你犯了什么罪。” 齐远听她这边只不停地认罪,却不提那最重要之事,刻意提醒道。 让这位沈姑娘主动承认,这下娘子总该相信他了吧。 ———— “妾身……妾身罪该万死……” “妾身一时糊涂……和外人有了……有了……” 那姑娘涨的满脸通红,咬着唇,一只手心虚地捂着肚子,解释得磕磕绊绊,最后的几个字却是实在没脸说出来了。 不过,这会儿,就算她不说下去,在场的两人也能明白她的话外之音了。 这沈姑娘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开始唰唰地往下掉,睫毛上的血珠子和着眼泪一起落下来,好像流下了血泪似的,瞧着颇为凄惨。 要是会闹出今日这桩事来,当初她就是死也不敢和那小厮一时贪欢,明明没有留在里面……居然也会怀上,现在竟是连自己的命都要一起赔进去了! 她当时真是太糊涂了! 太糊涂了! ———— “娘子你看,我就说了我是无辜的,你还不信。” 齐远拉着程氏的胳膊,靠近了些,很是解气地哼哼道。 程氏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哪里会想到,这位王府侍妾怀的孩子,居然是外人的…… 这王府之中的男丁,除了他,就只有下人了。 这孩子,居然是这沈姑娘和下人私通…… “那……这事,你说现在怎么办?” 程氏刚刚冤枉了人,这会儿真相大白,颇有些愧疚,小心地拽了拽齐远的袖子,柔声问他。 “来人。” 齐远拍拍手,两个青衣侍卫不知从哪个地方,一下子冒了出来。 “把她拖下去。” 既然这位沈姑娘犯了错事,总该要受到一点儿惩罚,先关起来再说吧。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沈姑娘见状,立刻凄厉地叫了起来。 以前有不识相的侍妾惹王爷生气的时候,也是被侍卫拖下去,然后就彻底消失,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些人了。 听到这声吩咐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那些消失的人,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 ———— 程氏拽住齐远的袖子,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这小姑娘犯了事儿,可她先前磕头磕的那么可怜,现在这满脸血泪的样子也实在凄惨。 将心比心,自己也是女人,而且自家女儿如今也怀着孩子,要是让这位沈姑娘堕胎,程氏性子软,还真有些吩咐不下去。 就当是给未出世的小外孙积福也好,何必非要做这种血腥之事。 “相公……” “嗯?” 齐远不解地转过脸,怎么? 看到她眼中的怜悯之意,齐远立刻反应了过来。 “咳,没事……只是先把她关起来,这件事交给娘子,娘子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要不然……就放她离开吧。” 程氏瞄了一眼那位沈姑娘,低声劝道。 俗话说的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必非要置人于死地,只要将人远远地放出去,眼不见为净,不就好了。 齐远本来也没有打算怎么重罚,他也不是那种天性残暴之人。再说了,这顶绿帽子也不是给他戴的,他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因此听到程氏这么说,齐远略考虑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朝着那两个侍卫吩咐了几句,送人出府,到外头找个地方好好安置。 那沈姑娘原本都以为自己是死路一条了,谁知道王妃不过是在王爷面前随口说了两句话,王爷居然就放过她了,还让人给她在外头找个地方。 她死里逃生,一时间激动不已,临走之前,还拼命挣脱开两个侍卫,跪在程氏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感谢王妃的大恩大德。 ———— 那位沈姑娘离开没多久,齐远和程氏就回了屋子。 两人刚在桌子旁边坐下,齐远就伸手捂着心口,哎哟痛叫了一声。 “相公,你怎么了?” 程氏被他吓了一跳,心中跳了跳,急慌慌地站起身来。 “没事没事,就是这身体太不禁打了,不过是被娘子稍微锤了两下,这就有些受不住了。” 齐远摆了摆手,一只手捂着心口处,浓眉紧皱,十分痛苦的模样。 程氏顿时也想起来,刚才自己冤枉了他,很是无理取闹,还胡乱捶打了他一通,怕不是把人给打伤了吧。 “相公,你快让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 程氏长睫微颤,心中懊悔的很,早知道,刚刚就不下那么大的力气了。 本来这具身体就不是他原装的,自己怎么能下那么狠的力气,把他给打出什么好歹来,可怎生是好。 程氏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凑近些,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服。 那只柔=嫩的手碰到衣领的时候,齐远都呆了一下,这还是成婚以后,程氏头一次主动亲近自己呐。 齐远眯着眼睛,眸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嘿,这苦肉计的法子果然好使。 大约是担心他,程氏这会儿也忘了那些个别扭,掀开他的衣服,果然看到他胸前青紫了一小块。 其实那痕迹倒是不大,只是他身上白净的很,于是乎那青紫的地方就瞧着越发可怖了。 “是不是疼的厉害?都怪我。” 程氏顿时红了眼圈,细细白白的手指碰了碰那青紫的地方,不敢用太大力气,只是轻轻挨了一下。 齐远却是重重地吸了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声音低哑,眸光也暗沉了几分。 “没事没事,娘子给我抹点药就好了。” 程氏哪有不应的,忙去柜子里取了药油,坐在旁边,亲手给他抹药。 只是这抹着抹着,程氏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她又不是没有经过人事的,感觉到手下的肌肤越来越烫,耳边男人的呼吸也粗重了些,略略垂眼往下一扫。 这……这摸个药而已,这家伙怎么就激动起来了。 手还贴在他胸前呢,这会儿也觉得怪怪的了,程氏忙要退开,齐远却是哼哼了两声,拽着不肯放手。 一手搭上那又细又软的腰肢,顺势将人搂进怀中。 程氏后知后觉,下意识推了他一把,不知是不是正好撞到伤处了,齐远又是“哎哟”痛叫了一声。 这一下,程氏生怕碰疼了他,那里还敢胡乱挣扎。 齐远这边窃喜不已,抓住这个机会,俯身就亲了下去,放在纤腰处的手也不老实起来,上上下下的点火。 程氏本就是旷了好几年的身子,这一下被他又亲又揉,渐渐得出些久违的趣味来,哪里还招架的住。 立时就软了身子,细细地喘着气儿,被他抱在腿上亲个不停,红着脸儿,半推半就之间,遂了他的心意。 —— 许久之后。 成功来了一回的某人乐的不行,将米分面含春、媚=态勾人的佳人扣在怀里,在那红润润的唇上亲了又亲。 亲着亲着又有些激动了起来,不过瞧着怀中人累的睡过去了,倒也没再贪心,只抱着人不放手。 齐远抱着人,回味着刚才的美妙滋味,一时心中倒有些感激起今日这乌龙事儿来。 要不是来了这么一遭,他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尝到肉味呐! 古人诚不起我也! 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 齐远这边得了佳人,春风得意之时。 另一边的大女婿严青这些日子却是憋得慌,自从上次齐楚楚手酸的抬不起来后,他就可怜地很,现在是连个肉沫都尝不到了! 那丫头难得主动一回,他这还没尝够呢,一下子又连碰都碰不到了,简直是瞬间从天堂跌倒了地狱。 齐楚楚一点儿也不可怜他。 呵,让他在玉书面前笑话自己,活该! 她以后得好好保护自个儿的手,才不帮他做那种事儿了。 —— 落日西沉。 红木圆桌上摆着各种美味佳肴,齐楚楚坐在圆凳上,无精打采地看着桌上的美味,却是没什么胃口。 她转过脸,又往窗外瞄了一眼,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火红的夕阳完全沉下去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人还没回来吗?” “回夫人,还没有呢。将军出门前都交代了,让您不用等他,先用餐就是。” 玉书在旁边低声劝道。夫人现在可是两个人了,就是自己不吃,为了孩子也要吃一点啊。 齐楚楚虽然没胃口,但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她自然不舍得让肚子里的孩子饿着。 怏怏地点了点头,让玉书盛了碗米饭,凑合着吃了小半碗,就实在吃不下了,只得搁下了碗筷,在院子里走了走。 老夫人派过来伺候她的张家娘子说了,怀孩子的人不能老坐着休息,要多走动走动,身体健康些,将来生产的时候才能容易点儿。 齐楚楚在院子里溜达了小半个时辰,目光时不时往院门处飘,也没什么动静。 散步完洗完澡,天色早就黑了,齐楚楚在被子里翻来翻去,烦闷地睡不着,索性起来拿了本书,歪在床头闲闲地翻着,心思却不在那书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注意着外头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轻轻地响了一下,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去,就见严青从屏风后头绕了进来。 男人一边往里走,一边伸手按了按额头,英俊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略一抬眼,瞧见她拥着被子半靠在床头,俊朗的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齐楚楚也没隐瞒,坦白道。 掀了被子,就要披衣下床,替他换衣服,严青却坐在床边,按住了她。 “别下来了,你好好休息。” 齐楚楚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薄薄的唇干燥地快要起皮了。 这是忙成什么样了,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吗? 床边的小桌案上摆了茶水,齐楚楚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 严青仰头一口饮尽,一连又喝了好几杯,干渴的喉咙才好受了些,长长地舒了口气。 齐楚楚瞧着他这疲倦不堪的模样,有点儿心疼。 最近严青天天地早出晚归,眼中都有血丝了,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 他回来的时候,往往她已经睡下了,等到他早晨离开的时候,自个儿又还没有起身。两人这都好几天没见上面了。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齐楚楚也不愿在心里乱猜,细软的手指抚上他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刺刺的,有些扎手。 那双柳眉微微蹙起,直接问道。 “最近怎么这么忙?” 严青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答话。 只是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揉了揉,感受到她温软的手指和关切的目光,焦虑的心情也得到了片刻抚慰。 “没什么,是朝廷中的事,别担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严青眸中的忧虑却没有消散。 —— 那位一向嚣张的二皇子殿下,最近也不知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一反常态的收敛了许多。 反倒是静王,最近名气越来越大了,倒不是什么难听的传言。 皇帝前些日子疾病缠身,命静王暂时行使监国之权,另派了两位老臣在旁辅佐,替他处理这段时间的政务。 静王果然不负圣上所托,件件桩桩都处理的极为妥当,特别是之前的湖地水患一事,静王麾下有能人异士献巧计,成功挽救了湖地数以万计的生灵,深得民心。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惹来了祸患。 有人说,这位静王殿下英勇过人,又睿智机敏,能谋善断,有雄才大略! 还有人说,静王殿下同圣上年轻的时候十分肖似。 甚至有世外高人大胆断言,这位静王殿下将来必定“大有造化”。 这风声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仅仅两日之间,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传遍了京城上下。 这些话里面,确实有百姓真心称赞的,更多的却是故意煽风点火的,虚虚实实,反倒叫人摸不清楚。 静王还来不及扑灭这股邪火,这满城称赞的声音,就传到了卧病在床的圣上耳中。 —— 皇帝一直都很器重他这位四皇儿,自从前太子病逝之后,在近来考虑新太子的人选时,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静王能得他欢心,除了因为这些年生母淑妃颇为受宠之外,也是因为这个儿子,是所有皇子中最像他的。 和他当年一样能文能武,英明果断。 所以在他生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四皇儿,也才会把监国的重任暂时交到他手中。 只是当这个儿子以这样一种类似于强敌的姿态出现的时候,皇帝难以避免的,感觉到了威胁。 这种威胁让他瞬间阴沉下来。 他老了。 这些日子大病一场,久久未曾痊愈的身体,皇帝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他的儿子,却在不知不觉中强大得可怕。 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被威胁。 这太子之人选,他可以选择交给静王,但选择权,必须是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手中的,而不是以这样一种被胁迫的姿态,不得不交给他。 或许是因为疾病的侵袭,皇帝恍恍惚惚地开始觉得,这个四皇儿说不定早有狼子野心,并不像他平日里表现的那样谦逊孝顺。 甚至开始猜测,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会不会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毕竟,他是最像自己的。 自己当年,也不是没使过类似的手段…… —— 一夜之间。 静王的监国权被撤下。 甚至连监国之前所拥有的权利,也被大部分架空,成为了和游手好闲的临平王差不多的挂名王爷。 皇帝再也没有召见过静王。 再没踏足过静王生母淑妃娘娘的寝宫一步。 近日,却开始频频召见二皇子进宫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鸡血上头,今天居然又码出了大肥章!!求表扬^_^ 谢谢小天使“言不尽意”投喂的地雷^_^ 第138章 如果看到重复章节, 是因为订阅率不足, 等一两天再来看就好啦 齐楚楚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荷包里头装的满满当当,还挺趁手的。``方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总算缓和了些,眸光也软化了几分,杏眼染上微不可见的浅淡笑意, 多了分属于女儿家的柔美,少了几分不可接近的冷漠。 虽然杯水车薪, 但好歹也是一笔银子。如今她们寄人篱下, 吃穿虽然不用钱,但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能有个额外的进项总是好的。 —— 说起来,这制作香露的方子, 还是当年一家人在遥城的时候,教书的女先生闲暇时候教给她的。当时齐楚楚不过是觉得新鲜好玩, 才央着女先生教给了她。 母亲三十岁生辰的时候, 她花了半个月, 亲手做了一瓶玫瑰香露送给母亲,那香味带着一丝丝沁甜, 不至于太过浓郁, 清新宜人得恰到好处,那时候女先生还连连夸她聪慧有天分。 没想到如今,这天分居然有了用武之地,成为她寄人篱下时赖以为生的手段。只可惜制作香露的步骤繁琐, 而且成功的几率并不算高。她好几年没动手,也颇有些生疏了。常常要花费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摸索出成功的方子来。这一次倒是颇为顺利,等做完这批香露,应该能攒下一小笔银子了。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有了银子,也就好办事多了。当下最要紧的是阿菱的病不能耽误,那个柳婆子可以慢慢收拾。 齐楚楚想了想,打开荷包取了一颗碎银,交到玉书手中,仔细交代了一番。玉书跟在她身边好些年了,素来办事稳妥,还是派她过去取药放心些。 谁知玉书依旧是空着手回来了。玉书偷偷问了个收拾药材的小丫鬟才知道,原来柳婆子那儿的人参早就被领空了,只能等下个月药材铺再送过来。府里每个月的药都是有份例的,从没有这么快领空,这次必然是有人多领了,那柳婆子也不知从中收了什么好处,才这样替人瞒着。 齐楚楚失望不已,阿菱这里的药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而手头的那点碎银子,根本不够去外面买药。 —— 次日清晨时分,窗外鸟鸣啾啾,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偌大的侯府还处于一片安静之中。 沿着内院曲折的回廊一直到东边,便是威远侯府老夫人所居住的锦绣院。锦绣院外的碧清池畔种了一溜垂柳,微风拂过,倒挂的嫩绿柳枝轻轻摆动,像是少女柔韧纤细的腰肢,随风曼舞。 锦绣院正房中央,摆着一架嵌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围屏后是黑漆梨木雕花嵌螺钿罗汉床,年近古稀的老夫人半靠着青莲色的大迎枕,穿着身暗金宝相如意云纹缎裳,染了银霜的鬓发间插着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簪子。 即使她的面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也爬上了褶皱,却还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 老夫人手中正拿着个丁香色藤蔓纹样的香囊,放到鼻尖轻嗅了一下,目露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倒是手巧,这气味闻着舒服的很,我这头疼的老毛病都缓解了几分。” 齐楚楚半坐在罗汉床边上,抿着唇腼腆地笑了下,柔声道,“听李大夫说这沉香可以舒缓身心安神定志,您要是觉着合用,楚楚再多做几个给您换着带。” “好好好,还是咱们楚丫头最有孝心。”老夫人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亲昵地笑道。 似乎不好意思被这么夸赞,齐楚楚长睫害羞地垂下,莹白的脸都染上了几许绯红。 两人正说着话儿,大丫鬟冬荷忽然从外头快步走进来,在老夫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就见老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急急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 齐楚楚心中闪过一抹狐疑,今儿个时辰还早,府里的那几位姑娘和少爷通常要到辰时才来请安,也不知来的人是谁?竟让老夫人这般高兴。 不待齐楚楚多想,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从嵌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后绕了进来。 居然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齐楚楚怔了怔,一时也忘了移开眼。 男人身穿一袭宝蓝色绣孔雀纹长袍,体态修长匀称,腰间束着掌宽的黑色革带,兽首金带钩坠着一块镂空卷云纹羊脂玉环。这身装扮,约莫是刚从朝堂上回来。 这人五官生的极好,剑眉星目,脸部轮廓分明,深邃眸光好似一汪神秘幽静的潭水,叫人一旦陷进去便无法自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人斜飞入鬓的剑眉上方,有道一寸多长的浅色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平添了几分戾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难以接近,散发着一种冷入骨髓的冰凉煞气。 —— 随着男人走近,齐楚楚只觉得原本温暖的屋子顿时冷了些,没忍住寒颤了一下。 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男人微微侧着脸看过来,冰凉的眸子落在她脸上,正好对上齐楚楚忘了移开的视线。 他神色冷漠地瞥了齐楚楚一眼,深潭般的黑眸沉了沉。 齐楚楚颇有些尴尬地垂下头,这般明目张胆地朝着男人看,对于闺阁女子而言,实在是有些失礼的。 —— “孙儿给祖母请安。”男人拱手朝着老夫人行了一礼,嗓音低沉,声线似金石般凛冽。 这一回齐楚楚学乖了,规规矩矩地握着帕子,垂着头盯着衣服上的绣纹,不再乱打量。 “阿青快过来坐。”老夫人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喜意。 “病可好了?你呀,也不多在家休养几天,这么着急忙慌地上朝做什么!”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他刚从朝堂上回来,关心中难免带了几分埋怨。上个月这孙儿满身是血地被送回家来,老夫人见了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祖母,已经不碍事了。”严青语气放松了些,徐徐答道。其实他上次的伤并不算重,仅仅是腹部中了一刀,还不至于危及性命。那些个血迹,大多都是战场上斩杀敌军时沾上的鲜血。偏偏那样子把老夫人吓坏了,非得拘着他养了一个月的伤,也特地免了他每日的请安。 老夫人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看他气色不错,也不像之前那样面无血色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个最小的孙子都四年没有回家了。 —— 四年前,北蛮多个部落联手,突发战乱,连破天启国边境七座城池,战火一发不可收拾,有直取中原的猖狂之势。圣上收到战报怒不可遏,当即指派战功赫赫的威远候幼子严青为镇北大将军,率铁骑兵出征北漠,收复失地。 当时年仅二十岁的镇北大将军严青领五万骑出雁门关,统帅众将反击北蛮,历二十多场战争,用兵奇诡,歼灭北蛮四万余人,俘获北蛮军近万人,不仅一一收复河山,更击退北蛮军队七百余里,重新划定了天启国北境边界。 两个月前的那场临城之战,正式奠定了最后的胜利。也是在这一战之后,离家四年的严青终于携伤归来。 —— “楚楚来,这是侯爷的幼子,你该叫他小表叔。” 老夫人握着齐楚楚的手,笑着给她介绍。 要不是老夫人亲口所说,齐楚楚还真不敢相信,这么年轻俊美的男人,居然会是那个于十万大军中取敌将首级的镇北大将军。明明那些个年画上的威猛大将军都是一副魁梧雄壮,满脸胡茬的中年大汉模样。眼前这人却穿着一身宝蓝色绣孔雀纹朝服,长身玉立,出众的容貌比贵族公子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想想也对,他身上确实有种不可忽视的骇人气势,是那些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们所没有的。 —— “楚楚见过小表叔。”少女莲步轻移,从容地走到他面前,低眉敛目,盈盈俯身行了一礼。动作十分标准,完完全全就是大家闺秀的乖巧守礼模样。 “这个是你兰姑姑的外孙女儿,小名楚楚的。”老夫人在旁边给严青介绍道。 严青神色冷淡地嗯了一声,抬手示意齐楚楚起身。 晨间的清风拂动,丝丝缕缕泄露进来,吹动了少女柔软的衣衫和漆黑的乌发,严青只觉得鼻尖闻到一股幽幽的馨香,不由皱了皱眉。 他素来不喜欢脂粉香味,在军营中待了那么些年,就更不喜欢了。即使这香味不如以往的浓重,带着一丝丝清甜,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众人反应过来,都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来人恭敬地福了福身。 “王爷怎么来了?”,静王妃倒是有些意外,眼角都是止不住的喜色,朝着男子走近几步,柔柔地唤了一声。 静王爷握了她的手往屋内走,朗声笑道,“既是招待家里人,怎么能少了本王。” 虽然从姻亲关系上讲,威远侯府是静王爷的岳家,但是皇室贵族不同于寻常人家,王爷身份贵重,照理说不必出面接待,现在静王爷这样特地赶来,全是因为看重王妃。 世子夫人俞氏在旁边瞧着这一幕,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欣慰。 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这个小姑子福分略浅了些,这么多年过去了肚子也没什么消息,终究得有个孩子,才能算是真正的圆满啊。 这么想着,俞氏余光扫了一眼站在侧后方的少女,少女依旧是一副乖巧安静地模样,亭亭玉立的窈窕身姿,透亮的红宝石耳坠衬着她雪白面孔,愈发勾勒出几分娇俏妩媚,叫人看上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目光。 俞氏暗暗叹了口气,但愿这个丫头能解除王妃的困难吧。 —— 周凝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那个俊美高贵的男人,明艳美丽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黑漆漆的眸子闪动着喜悦和欢欣的光芒,呼吸也跟着凌乱了几分。好在此时她站的位置靠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异样的表情。 上一世,直到临死前,她都只能卑微地仰望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可这辈子不一样了,这时候的他,还没有问鼎天下,还没有成就霸业,还没有那么的遥不可及!而现在的她,也还没有嫁给那个粗鄙的破落户,她还是威远侯府的表小姐,她还有的是大把机会! 凭着她这样的容貌和身份,本来就只有这样俊美不凡雄韬伟略的男人才配的上她!上辈子的那场婚姻,简直就是她的耻辱,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她定然要扭转自己的命运,成功得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得到这个世间身份最尊贵的男人! 周凝霜咬牙暗暗打定主意,慢慢收敛了激荡的心神,面上也终于恢复了片刻前的平静。 —— 屋子里,王妃走到女眷身边,笑着给静王爷介绍了一番,众人也一一上前给静王行礼。齐楚楚作为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自然落到了最后一个。 身穿玫瑰红绣海棠纹春衫的少女缓步上前,盈盈曲膝行礼,螓首微垂,细密如小扇子般的长睫轻敛,掩住了眼底的不安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