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北地 这北地的冬日的确是冷的紧。 此时，还未到入睡的时间，顾清欢独自一人坐在内间里，屋内生着了两盆上好的炭火，暖烘烘的。 若是有外人见着了这样的场景，肯定会称赞一句。真不愧是当今首辅大人的府邸，排场这样大，寻常富贵人家求之不得的金丝碳今日却生生的烧了两盆。 真不愧是顾府，真不愧是顾家嫡小姐！ 屋内只点了一盏青花花卉纹八方烛台，显得有些黑暗阴沉。顾清欢斜靠在榻上，身子一半露在烛光下一半隐在阴影中，眼神晦暗不明。 此时的她，双眼发直的盯着那两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外面的雪依旧簌簌的下，雪片扑打在地，发出好一阵响。 和今日相同的雪夜，她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哭着求他，求他救救她们的孩子。可是，原本儒雅俊朗的翩翩公子此时却暴露出了狠毒的本性。 “救他？呵，你说怎么救，我要怎么救这个杂种？”男子逼近一步，笑容阴狠。 “不，不是的，你相信我，这是我们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呀。”她颤抖的将病危的孩子朝他面前抬了抬。 “哦~这真是我的孩子吗？”男子喃喃问道。 她惊了又喜，忙带着孩子匍匐在他脚下。 “你看，，看看安儿，看看我们的孩子。”她有些泣不成声，这是她的男人，也是她怀中孩子的爹。 就算发生了再多不可思议的事，就算所有人都说他背叛了她，就算他母亲病逝，父亲入狱，几个哥哥姐姐也相继死亡。可是他还有她，不是么？ 有了他，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那男子抬了抬手指，望着眼前那个被女子举到他面前的孩子，似是想要摸摸他的脸。 还未触碰到就像是受惊般的放下了。 “是不是我的孩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你的那就够了。”男子又恢复了那种阴狠的神情。 “这个孩子，只要与你有关那就不是我的种，死了有与我有何关联？” 她有些懵，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 那男子嘴角微咧，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 “你还不知道吧，你知道你为何家破人亡的吗？哈哈，，，” 她又懵了，还是呆呆的举着孩子，尽管他已经不在她的面前。她疑问的看着他，她想到一种可能，顿时眸子睁得极大。 那男子看到了她惊恐的表情，不免又笑了起来，似是很满意他如今看到的结果。 “是呀，，这一切都是我，哈哈，我就是要毁了你们全家，就是要毁了你。你不知道，你母亲死时趴在我脚下的模样，惊恐，不解。哈哈，那样子真是诱人。。”男子拍着胸脯大笑着，忽的又，咳了出来，似是抵挡不住这过激的兴奋一般。 她傻傻的，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因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为什么？”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她着实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他。 “呵呵。”他冷笑着道：“这世间那有什么为什么，只因为你们楚家挡了我的路而已。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平时最讨厌你们这种惺惺作态的读书人，平日里装的有多清高一样，结果却是人畜不如。” 对呀，她怎的会忘了。她们楚家一样以学识出名的，她的曾祖父，祖父还有父亲都是内阁的重臣，且一向是以清廉出名的。 而他，却是商人出身。商人一般都是重利奸诈 ，她父亲当初也是竭力阻止这门亲事。可是，奈何年少轻狂她又怎知他们的一片淳淳之心呢。 她悔呀，真的是悔了。 悔了自己的识人不清，悔了自己辜负了家人的好意。 “还有，，对于你，我也是厌恶的。”他凑上身来，似是恋人一般的在她耳边轻喃，结果说出来的话却是毒如蛇蝎。 她抱着孩子蜷缩在地，身子止不住的轻颤。 “还有，，，，，”他的眼神拂过她的面庞后往下而去，最终落在了被她紧紧拥在怀中的孩子上。 “对于他，我更是厌恶的。” 嘴唇轻启，语句珠玑。却生生的将她打入到了地狱，难怪婚后他与她话不多，难怪他在自己家人面前并不熟络，难怪他在与她欢好之后必定抬来清水，一洗就是三两个时辰。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他的习惯，原来，却是恨她们入了骨。 只怪她当时沉于爱情的迷雾中不可自拔，原来，只是她一个人入了戏。 过了好半响，她才有所反应。 “那你现在好了，得偿所愿。”楚清欢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紧了紧快要从怀中滑出的孩子。 他怔了怔，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说。 他料想她会扑过来打骂他，却是没有。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他料定了她的举止，这一次，却是没有按他想的那种方式来做。他有些不满足，就像是属于他的一条狗此时已经不再只对着他一个人叫了的那种感觉。 “苏郎。” 由后面走出一个穿着翠绿褂子的年轻女子，脆生生的嗓音配着姣好的面容，真是惹人发嫉。 这是她的二妹，虽不是爹爹亲生的，却也养了她十几年。而今，却是将她这一整家子推进了火坑。 她慢慢的走了过来，在苏有朋的身旁站定。他为她紧了紧衣裳，问道：，“这么冷，怎的出来了？”此时的苏有朋又恢复了儒雅的形象，暖的像快烧的正旺的碳。 她没有回答，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将眼神扫到了楚清欢的面上。 “原来大姐也在呀，瞧这天儿这般的冷，怎的还在地上坐着。自己冻坏了也就罢了，这怀中的孩儿可别冻着了。” 这算是指责么，指责自己冻坏了她苏郎的孩儿。可是，他苏有朋又何时在乎过这个孩子。 她还准备过去扶楚清欢，莲脚还未迈出，便被苏有朋拽住了手。 果然。。。 “苏郎。”她眼巴巴的望着苏有朋，晶晶的眼神儿似是要溢出水来。 楚清欢在一旁看着，止不住的干呕起来。她二妹顿时脸都黑了，哪还有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儿。 第二章：今生 其实她也没反应过来，就是止不住的想吐。这样也好，能恶心一下他们也是极好的。 浅浅的笑了一下。 苏有朋已是气的满脸发青，然后走过去攥住楚清欢的脖子。 楚清欢此时已被他提了起来，像是只将头伸出水面的鱼一般。孩子此时也是从怀着落了下去，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儿，竟是不哭也不闹。 楚清欢此时还想挣扎着去看看孩子，只见脖上的手收的越发的紧了，掩在袖中的手臂上已是青筋暴起。 她睁着大大的眸子紧盯着地上的孩子，她二妹伸出脚来踢了踢，软被散开，露出乌黑的面容。 竟是死了，楚伶哼了一声。然后将视线挪到还在挣扎的楚清欢面上。 然后用唇形吐出了三个字。 楚清欢似是绝望般的停止了挣扎，然后铺面而来的就是满满的黑暗。 她死了。 而后，她又活了。 活在了这个同名不同姓女孩子身上，而今的她，——叫顾清欢。 天道是正义的，至少对于她来说是如此的。 晃了晃神儿，盆中的炭火已是熄了大半。铺面而来的冷意冻的她直打哆嗦。 就像她临死前听到的那三个字一般。她说——他死了。 对啊，孩子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来人。”她敛了敛心神，冲门外唤了声。 这时，由门外推门进来了一个身着粉色小袄的丫头。 “小姐，呀，炭火灭了，小姐该早些唤奴婢的。”那女子将手上托盘放在了顾清欢所坐位置旁边的矮桌上，便拿了火盆匆匆出了去。 顾清欢看着桌上的白瓷小碗儿，姜味浓的掩都掩不住。 用帕子将碗端起饮了口，还是烫口的。随后便咕噜咕噜喝了下去，真是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情了。 那丫头再进来时手上已端了一盆烧的正旺的炭火。 她将火盆放在顾清欢的脚边，又将裙摆朝凳下拢了拢。随后，她看见了一只碗，一只干干净净的白瓷小碗儿。 “小姐今日终于是知道主动喝姜汤了，奴婢原本以为还要劝上好一会儿呢。”丫鬟小荷朝着顾清欢傻傻的笑着。 她家小姐自落水以来真是变了好多。往日里最不喜的就是姜味儿，最喜欢的也就是屋子里面闹腾腾的。可是这如今，姜也吃了，性子也随和了，那些多嘴的丫鬟仆从们也都被打发到了外院。 说起来，这内院中还真是只留了她一个呢。能够留在小姐身边，还真是莫大的恩赐呢。 顾清欢险些被这笑晃了眼睛，这丫头。 “那是之前的我没这儿福分。”顾清欢浅笑着回答。 也倒真是，前主这丫鬟还真是甚得她意。 “嗯嗯。”小荷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这傻丫头。 ...................... 这顾家小姐落水之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还是救了上来嘛。可是，这落水的偏偏是顾家大小姐，谁不知道，这顾家大小姐刁蛮任性，肆意妄为。但偏偏是受尽了家中祖母的疼爱。 就连她那个爹爹也是无力阻拦。 因而，今个儿天一明。院外便来了许多府内的家眷前来探望。 奇怪的是，以往都是门庭若市的静轩院此时却是闭不见客。 难不成，这事儿还有什么隐情。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顾清欢此时虽在内院，但也被这吵闹声噪得不行。这声音受一两日也就罢了，可是，算上今日已是第三天了，并且这势头大有愈来愈猛的倾向。 小荷见自家小姐被噪的不行。 “要不，我还是去打发了她们？” 顾清欢揉了揉额头。 “算了，唤她们进来吧。另外，吩咐厨房准备茶点来。”顾清欢望着丫头走了出去，有些无奈。她这人，一向喜静。而这前身，偏生是个闹腾的主儿，还惹出这么多的闹腾事儿，也真是够让她头疼的。 罢了，罢了。 众人此时已经被请到了待客厅，小荷正在那里招呼。 来的大多是女子，也对，怕也是只有女子才能这般叽喳的令人心烦。 “唉唉，，你们听说没，这城中的楚家可算是真完了。” “岂止是听说，就楚家老爷子斩首那日我还去看了的。哎，别说，就是大小姐落水的那日。” “这楚家也算是这城中的权贵了。根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怎的就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了？” “这，，，”有个妇人犹豫了半晌，神色有些踌躇。 “这什么这啊，快说。”其他妇人正听在兴头上，又怎会放过这样一个巨大的内幕。 顾清欢此时也已站在了屏风后。 刚刚她们的谈话也不多不少的被她听了去。她紧攥着拳头，身子有些发抖。 “这，，这，，好吧，那我就说了啊，但你们可万万不能说出去。”那妇人颤巍巍的看了眼其他人。她在这一群人中的地位并不高，如今又有了这样一个发言权，要好好把握才是。 “你们也说了，这楚府在京中的地位可见一般。又怎会一夜之间全亡，我想啊，怕是这上面有人不让他活啊。”那名妇人说完还用手朝上指了指。 聪明的人早已一身冷汗，不聪明的人依旧是糊涂的。 如今，有能力撼动楚府的，怕只有那个人了啊。那她们这样谈论，已经算是妄论了，严重点怕是会被杀头的。 众人一脸不满的扫了眼那名妇人。连忙灰溜溜的找借口离了开，甚至都忘了此行的目的。那倒也是，巴结顾家嫡小姐与背上妄议天子的罪名相比，孰轻孰重也就一目了然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算是不聪明的也学会了察言观色。避一避总是好的。 那名妇人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也灰溜溜告辞了。 众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留下了一脸呆愣的小荷。 真是奇怪，这茶点也算是白准备了，不过这倒也好，终于是清静了。 顾清欢双脚踉跄的往回走，原来，原来，竟是他。 她们楚家这棵树倒真是大了，树大招风还真是个不明不白的理由。 就这般的覆了她们楚家吗？不，她不甘心。 第三章：朱姓 她们楚家虽不是什么武将之家，没能为这朱氏先祖打下这江山。但是，她们楚家也付出了不少。若不是靠着楚家在这四海之内的美名，他朱氏一族如何能备受朝拜的坐上那个位子。 说到底，只不过是个乱臣贼子罢了。若不是当年先皇跪在她曾祖父面前痛哭，且当时民不聊生，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够还一个和平的局面。若非如此，她们楚家何必要承认这贼子。 而他们朱氏一族，却真是应了“过河拆桥”这四个字。 呵。 顾清欢冷笑一声。 此时，处在青龙帐下的那人也冷笑了一声。自己终于是除去了多年来的忧患，如何不让人开心呢？ 哈哈，这都是你们逼我的，可别怪我心狠了。原本俊朗的容貌此时已经变得狰狞不堪了，手中紧握的白玉骨杯此时已有了裂痕。 立在帐外的老太监东宝此时已经是冷汗涟涟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了龙颜大怒。 “你，去唤了苏卿进来。” “是。” 账中的人将手中的杯子递了出去，东宝恭敬的双手接过，然后佝着身子退了出去。 待走出了大殿，东宝才松了口气，掌中捧着的哪里还是那个完整的杯子，分明是一堆碎瓷。 最近圣意越来越难以揣测，他苦笑了一声，遂离了开。 快到年关了，京城的梅倒是开得愈发的繁盛。就连街上摆摊的人群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顾府内，也同样是张灯结彩。 顾清欢的静轩院中也相对前几天热闹了许多。自从自己醒来之后，祖母刘氏已经前前后后差了几拨人换她过去了，就连送过来的礼品也是数不胜数，足以见得自己在祖母心中的位置。 她想着，今日是否过去问候一下，但又有些害怕自己这身份，若万一要是露了馅儿，该怎么办呢？ 还未等她思虑周全，小荷便领了一人进来。 “小姐，老太太身边的吴妈前来问候。”小荷笑嘻嘻的说道。她想着自家小姐前几天落水之后，记忆便有些模糊不清了，所以就主动将吴妈介绍了出来。 “嗯。”顾清欢点了点头。这小丫头，真是可人的很。 倒是吴妈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她就反应了过来，小姐怕是得了落水后的后遗症。 “小姐，老太太差我过来问一下您的伤势如何了，这几天她可想念的紧。” “好多了，待我收拾一下就前去问候。劳烦祖母关心了。”顾清欢浅笑着说道。 倒是吴妈晃了晃神儿，这顾大小姐，几时有这般的礼数了？莫不是因为落了水就将之前的那些个骄奢之气给治好了？ 如若这般，那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这下子，老太太也该安心了。 顾清欢何尝没有将她的这些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感慨。自己前世活的失败，但遇到的亲人却个个待她都是极好的。 不免有些感慨，泪珠子也顺势滑了出来。说到底，她也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罢了。虽然前世是多活了那么几年，但经历生死离别，倒还真是只有一次。而这一次便彻彻底底的将她打入了地狱。 小荷见自家小姐如此，有些慌了。自家小姐莫不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吴妈看着也有些着急，都怪自己这张笨嘴引了小姐伤心。 但不知为何，她在旁看着，都有些许的伤心之态了。倒真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可是，这偌大的京城还有谁欺负顾首辅家的嫡小姐啊，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小姐，小姐，别哭了。”小荷在一旁焦焦不安。 “咦，莫不是有人欺负了小姐，是谁，看我不把他揪出来恨恨地痛打一顿。”小荷说着便要往出走。 这回，倒真是将伤心欲绝的顾清欢惹笑了。小荷听见了她的笑声便转过了身来。 “小姐，可不要吓我。”小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自家小姐又哭又笑莫不是得了什么隐疾。 顾清欢摇了摇头。 “真是有人欺负了小姐？”吴妈凑过来身子。 顾清欢呆愣了片刻。倒还真是有人欺负了她，可是，她又该如何还去呢。 那人，此刻怕已是踩着楚家爬了上去吧。 “我说对了么？”吴妈喃喃问道。 “没有的事儿，吴妈还不知道我，这年头，也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谁还敢欺负我呀！”顾清欢敛了敛神，笑笑的说道。 那倒也是。吴妈在心底答道。 .......................... “皇上，苏大人到了。”东宝立在殿外恭敬的说道。 过来半响儿，殿内才传出一道声音。 “唤他进来。”与此同时，推门出来了两个打扮妖娆，面目含春的女子。 那两个女子对着东宝“哼”了一声，似是不乐意他刚才的打扰。东宝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了低，然后再低了低。而后变扭着水蛇似的腰离了开 待那两名女子走远后，东宝才直起了腰。 “苏大人，请。”东宝面目含笑。 原来立于太监身后的，就是苏长明苏大人。 那男子没有理会老太监，径直的推门进了去东宝笑了笑。 “呸。”他嘬了口。 进入内殿的苏长明穿着一身官服，见着了皇帝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皇上万安。” “起吧。”皇帝将拿在手中的奏折远远的扔到了桌上，然后斜斜躺在了榻上。后又随手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 “叫你办的事儿办的如何？” 此时，立在旁边的宫女举了小瓷盆儿跪在了床榻边。 皇帝顺势将皮儿吐在了瓷盆儿内。 “回皇上，一切都在掌控之内。”苏长明恭敬的答道。 “哈哈哈，苏卿有功了。”榻上的人大笑了几声。随后将供桌上的葡萄挑出一串朝苏长明扔了去。 “赏你的。” 苏长明手快的接住。 “谢皇上赏赐。”他双手捧着葡萄扣首谢恩。 “下去吧，一有消息，立即通知。” “是。微臣告退。” 出了殿门的苏长明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显得莫名的高雅，有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魄。 这人呀，最是会装了。装着装着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第四章：祖母 不大会儿。 顾清欢和吴妈来到了祖母的梦瓷院，真不愧是家中的老人，这气派果真是不一样。 清一溜儿的白墙绿瓦，清一色的红木家具。真真是别的人家所比不上的。 掀开门口厚重的垂幕，还未走进就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暖气。 而这，恰恰是顾清欢所喜爱的。 进了内室，室内已经来了许多人了。众人或说或笑，见着了顾清欢，都纷纷停了下来。 一时间，她身上就汇集了十几双眼。 “欢欢来了呀，来来，坐到祖母身旁来。”主位上的老人朝顾清欢伸开了双臂。 她眼睛一红。 “不孝孙给祖母请安了。”她心头一暖，规规矩矩的向老人行了个礼。 “来，来。”老人像个小孩子一般朝她招了招手。 “快过去吧。”旁边有个妇人催促。顾清欢朝她点了点头。那妇人正是顾府二掌家的正房夫人吴氏。 顾清欢慢慢地朝老人靠拢了去，最后就抑制不住地扑进了老人怀里。 “哎哟，我的乖孙女儿。”老人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一个不被便被顾清欢扑了一个阻趔。 众人慌忙起身将祖孙俩拉开，一时间杂乱一片。 顾清欢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用了这么足的气力，不禁有些懊恼。 “老夫人，您没事吧？”几个年轻的夫人小姐将顾清欢挤开了去，自己绕在老夫人周围嘘寒问暖。 “没，，没事儿。”老夫人摆了摆手。 “别大惊小怪的。” 这时，一个打扮妖娆的妇人站起了身子。 “你这死丫头，老夫人是造了什么孽啊，竟养出了你这么个毛毛燥燥的性子，真是该打。”说着就要将巴掌甩在顾清欢的脸上。 顾清欢有些反应不过来，堪堪的避了大半耳刮子，但还是被扫到了一点儿。顿时，白皙的皮肤便红了大片。 那妇人见她避开了去，忙又伸出来手掌。 “住手。还把我这个老太太放不放在眼里。”老夫人坐在地上，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敲的梆梆作响。 她有些怒了，那些子人，竟敢当着她的面欺负自己的宝贝孙子，真是可恶。 此时那名扬着巴掌的妇人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 这时候，又走出来了位掐着柳腰的妇人，正是二房的侧室。 她那黑曜石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着实是让顾清欢喜欢不起来。 她甩了甩帕子，道：“今儿个大家谁也别怪谁了，出了这样的状况也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了，对吧？” 她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儿，见没人搭理她，不由得有些尴尬，捂着嘴讪笑了一下。 “哎呀，二嫂子你也真是的，这不就是个意外嘛。干嘛这样大惊小怪。瞧瞧，清欢这小脸儿都红了一片了。”她作势就要去摸顾清欢的脸，不料，却被当事人巧妙的避开了。 呵呵。 顾清欢将老太太扶到了软塌上。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让她们出去。屋内的几个夫人不情不愿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老夫人摸了摸顾清欢脸上的红痕。 “疼么？” 她瑶瑶头。哪里会有疼，心暖暖的，感动都来不及呢。 老夫人匆忙起了身，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幸好，还在。”她喃喃道。 她将这个小盒子拿了过来，顾清欢草草看了眼，只见上面刻了个，什么，那是燕子吗？还未等她看真切，祖母就已经打开了盒盖，露出散着玉兰花香的嫩绿色脂状物。 看得出来，这药膏已经用了大半了。 祖母用小指剜了一小块放在帕子上轻轻的用帕子润开涂抹到了红肿处。 顿时，患处传来了一阵清凉的感觉。之前的麻木也不见了，只留了一阵舒爽。 “这药膏真好用。”顾清欢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祖母笑笑，没说话。只是目光顿时柔软了下来，轻轻的抚摸似的拿着盒子。 顾清欢看的出来，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欢欢长大了。”祖母将盒子放好后折回来说道。 顾清欢呆愣了，祖母莫不是看出来？ “懂事了。”她又接着说。 顾清欢松了口气。原来，，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顾清欢叹了口气。 “是呀，的却是懂事了。自从落了水后，就想通了许多事情。”她木木的说着。 哎，对了。说起落水，她可是隐约觉得这次落水可不单单是意外那么简单。 看来，这顾府的水也不浅啊。 祖孙两人就这样闲聊了一个下午。果真是岁月静好。 可是，这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 二姨娘自老夫人那儿回到自家院中便发了好几通脾气，还狠狠摔了几套上好青花瓷杯。 “小贱人，小贱人。去死……”她又扬起了一套杯具。 “啪。”摔得粉碎。 此时的她哪还有温婉妩媚，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分明是个疯婆子。 她院中的仆从们无一敢上前劝阻，个个都是避得远远的。 “娘亲。”隔壁的顾雨筠听到了这边的响动，忙赶了过来。 她见着门口堆了那么一大拨子人，有些恼怒。 “都杵着儿干吗，该干嘛干嘛去。” 片刻间，这些人如受惊之鸟一般四散逃开了。 切，要不是不敢走，谁还愿意呆这儿看一个疯婆子撒泼儿？ 呸。真是晦气。 二姨娘张氏见自家宝贝女儿来了，忙扑了上去。不由得哽咽了起来，哪还有之前嚣张的模样，分明是只见了猫的耗子。 自家闺女，最是有注意了。有她在，定不会让顾清欢那丫头好过。嫡女又怎样，这头衔，迟早都是她的宝贝雨筠的。。 “娘亲怎的生这么大的气。”顾雨筠替她母亲顺了顺气。 二姨娘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对顾雨筠说了个遍儿。其间不乏有夸大和莫须有的情节。 “哼。”顾雨筠冷笑了声。 这些本事就敢欺负她娘亲，真真是活的腻歪了。 “娘，不打紧的，您还不相信女儿吗，总有一日，我要将这些千倍万倍的讨回来。”她说着说着面目就有了些狰狞之色。 张氏点了点头。 顾雨筠的话她自是相信。 第五章：外出 近几天似乎是更冷些了。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照理说，是会有一次大的聚会的。可是，顾清欢对此没多大的兴趣。 怕是会有不少人对她这个嫡女怀恨在心呢。上辈子无端的当了别人的垫脚石，这辈子，怕是要让某些人失望了。 顾清欢推开了门去，还未走出，便冷的她打了个哆嗦。 “小姐，今日这么冷，怎么不在里屋里歇着？”小荷嗤叫一声。 顾清欢抚了抚眉。 “在屋内呆久了，出去转转。”她浅笑的答道。 小荷听到自家小姐这般说道，原本紧皱的眉也舒展开来了，小姐终于是愿意出门了。 她高高兴兴的答了声“哎。”便匆匆跑到里屋了，待她出来时，怀着抱着一只暖手和一件厚实的斗篷。 顾清欢眉眼弯了弯。 接过了暖手任由丫鬟为她戴好了斗篷，真暖。 “你准备的这般齐全，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如何？” 还未等丫鬟回答，顾清欢便顾自顾的迈开了腿去。 小荷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后便想明白了，小姐怕是在府中待的烦了。 自启阳帝继位以来，对于女子的拘束与规矩便也少了许多。又因为她那个爹爹倒也是个开明之人，这顾府的女儿倒也将性子养的有些不羁，外出游玩自是不打紧。 只是，她这个爹爹。 顾清欢自嘲一笑，若是真的那么见不得自己，又何苦让她稳坐在嫡女的位子上，废了又有何妨？ “小姐，小姐，，” 待顾清欢回过神来，只瞧见两颗耀黑的眸子紧盯着自己——是小荷。 “小姐又在晃神儿。”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煞是可爱。 顾清欢捏了捏她那团子般的脸蛋儿。 “刚刚只是想事情入了迷。” “什么事儿竟引得小姐你三番五次的发愣？我倒要听听。”小荷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要甩了你的表情。 顾清欢默了默。 “听闻这城东的枣泥元宵甚是好吃，小荷有没有去尝过？”顾清欢有些无奈的转了话题。那家的元宵是她前世经常去吃的，而如今，变了一个人，竟还是想念的紧。 “真的吗，那我们今日可要去尝尝。”小荷眸子里面快要闪出光来了。 “自然是。”顾清欢应了声。 落在身后的小荷有些无奈，哼哼，别以为她没有看出来她家小姐故意往吃的上面引。 虽然，虽然，她的却是爱极了那些美食。 穿过了九曲长廊般的过道终是到了门口。 还未走近，便有眼尖的仆从瞧儿见了这主仆二人。他扑棱了上来，远远看去倒像只飞奔而来的大鸟。 近来些，倒是微微瞧见了些他的面容——竟是位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也不过十五六岁。 只是那双微微眯着的眼，倒是透着些子滑头和聪明劲儿。 “大小姐安好，小荷姐姐安好。”那少年于她们两步前站立，勾着身子眯着杏眼乖乖的问了个安。 “哟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呀，今个怎么主动上来找招呼了，莫不是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小荷对少年好一顿打趣儿，还兀自扬了头瞧了瞧稍稍有些低的日头。 “这，，，，” 那少年有了些许的不自在，扬了头看了眼不说话的顾清欢，只见她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顿时双颊更添了些绯色。 大小姐今日怎么如此安静，之前她不是最爱嘲笑与他的么，且那只以往随手带着的九节鞭也是不见了，真真是奇怪了。他在心中如是想着。 他低了头去，复又抬了头来。 “姐姐切莫嘲笑与我，只因大小姐出门太少而没有当面请安问候的机会，今日倒是见到了，自是该前来问候一次。”少年颇为正经的说道，亮晶晶的眸子险些要溢出水来。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小子机灵。”小荷掐着腰说道。 “嘿嘿。”那少年憨笑一声，用手挠了挠头。 “走吧。”顾清欢见她俩有些没完没了了，便开口说道。 “嗯，”小荷点点头应到。 顾清欢提脚走到了前头，留小荷和那少年在后头。 “都怪你，若是惹了小姐不快便要你好看。”小荷怒声喝道。看着自家小姐已经过了门口了，便大步追了上去，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少年。 小姐不会为难他的。 他在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结论，倒生生将自己吓了一跳。 望着走远的背影，不禁沉思，这还是那个刁蛮跋扈的顾家大小姐么？ 眨眼间，她们二人已经走到了最繁荣的兴盛街。真不愧是大京城，朝代再怎么更替，但这繁荣与昌盛倒真是不减。 小荷一脸惊羡的走看右看，而顾清欢倒是直直的往一个不起眼的茶肆走去。 刚刚立在门口，便有小二迎了出来。 “两位里边请。”小二邹媚的笑着。 他们这儿既简陋又没啥名气，一般的达官贵人是不会来此的，而眼前的这位小姐到是不同。看起来虽然略显朴素，但这儿与身俱来的气派却是骗不了人。 二人抬脚进了去。 大堂上零零散散的聚集了几波人，明明是茶馆，喧闹声却是只增不减。 小荷不免有些嫌弃，但又不敢帮小姐做决策，便在一旁小声的嘀咕。 顾清欢笑了笑，而一旁的小二有些尴尬。 还未等他说什么，顾清欢便已朝楼上走了去。小荷在原地跺了跺脚，瞪了一眼小二，复又跟了上去。 “……”小二一脸不解，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顾清欢不是个计较主仆地位的人，便邀了小荷一同坐了下来。 不大会儿，便上了满桌的吃食。 这茶肆看似不起眼，但这吃食却真是不错的。小荷夹了块儿千层酥塞进嘴里，还不住的说道：“好吃，好吃。” 嘴还没停下，手中的筷子又向那一屉包子探去。在旁默默饮茶的顾清欢无奈的叹息，这丫头见着了吃的便没了形象。 茶水并不好，不清亮，还透着些浑浊，入口也不香，反倒是有些苦涩。 她之所以选择这家茶肆，是因这里人口杂乱。意思是什么类型的人都有。 穷的，富些的，亦或是乞儿。 但正是他们，才真正掌握了寻常人掌握不了的第一手信息。 而顾清欢恰巧是需要的。 第六章：回京 她也的却是需要的。 如今，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又怎么轻言放弃，自甘堕落。 天道酬勤，报应不爽。 她眯了眯眼，遂又饮了口茶。而小荷此时却吃的欢快。 顾清欢此时正望着窗外，此时，一道不太响亮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果然。 那男子刚才分明提到了齐家。 她前世是楚姓，但她外祖父却是齐姓。 “听闻这齐家大公子近日来要回京了。”那男子说道，不甚明朗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突兀。 “回京，为何？”旁边一人搭腔，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这齐家大公子在京内却是极富盛名，不光是生了副绝色的面容，却更是文韬武略。不知引了多少小女儿思慕。 只是，他自五年前去了边关之后，便再无音讯。 那男子压低嗓音说道：“你莫不是不晓得这齐家与楚家乃是亲家？” 是啊。齐家一向低调，五年前齐家老小举家搬到了骆城，难怪他们会忽视了齐家与楚家的渊源。 众人默然。 “楚家去了，那他回来是何意图？” “这……”那男子不知怎么答。便慌忙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众人唏嘘。 顾清欢此时也放下了杯子，笼在衣袖下的手已经掐的发白。 表哥回来的目的真是让人不怀疑都难，怕是那位也有所察觉了吧。 可是，该怎么阻止呢。 “小姐，我怎么没听说过齐家公子？”小荷傻傻的问。 顾清欢一惊，虽黯然说道：“你日日据在府里，况且他先前一直呆在边关，你又如何晓得。” “那小姐你晓得吗？” “自然晓得。”那是她的大表哥呀，在她临死前还收到了他寄回的书信呢。 她还清楚的记得他说：“京城不适合你，跟我去洛城吧，那里人杰地灵，你该是喜欢的。” 她还清楚记得他在临行前摸着她的头说道：“等着表哥回来看你。” 五年间，他一次未回。而今，他回了，楚清欢是见不到了。但她顾清欢会看见，还会好好的看，好好的见。 “那他人真有传言的那么优秀吗？”小荷咬着手指说道。 顾清欢点了点头。 “岂止，，，。” “若他还在京中，自是名冠天下了。” 小荷眼睛亮了亮，复又疑惑了起来。 “小姐你认识？” “不认识。”顾清欢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从未见过。” 是啊，熟识他的是楚清欢，而她，已经不是了。 小荷“哦”了一声。眉目轻敛，似是有些遗憾。 什么遗憾，见而不得，还是不得想见。不管应了哪个都是会让人神伤吧。 真的是，有些想他了。 再坐了会儿，便回了府。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且正骑着马的少年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险些惊了马。他吓的连忙拉住了缰绳。 莫不是有人想我了。复又哀叹一声，除了自家宝贝小妹又有谁想起他呢？ “呵。” 他轻喃着发出声音，但转瞬便被突如其来的风给刮了个干净。 “今日是第六天。”他自言自语。 若是此时顾清欢听见他说的话就会明白，明日，，，是她头七最后一日啊。 他说过会回来看她的，今日，他回来了。 落在后面的小厮瞧见自家少爷停了下来，忙驱马奔了过去。 “少爷，可是遇到什么事？”阿宝焦急问道，这几天他和少爷日夜兼程，距京城还要三天的日程，这可如何是好。 表小姐一家出了这样的事儿，少爷怕是比谁都急吧，可是这又如何，人终是去了，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阿宝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显得有些焦躁。 齐书白朝他望了眼，不说话，又驱快马向前赶去。就算是为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梦，那也要试一下，即使一无所得。 翌日清晨，顾清欢醒的格外的早，这天似乎又冷了些。 她并没有唤了小荷进来伺候梳洗，而是慢慢推开了窗。铺面而来的冷风冻的她往回一缩。外面一片雪白，竟是——落了雪。 看着样子，怕是昨个儿夜里就开始下了吧。 刚进院门的小荷见着自己小姐痴痴的站在窗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怀着抱着一只铜盆，盆里盛了半盆微烫的热水，一张浅色的棉帕搭在盆子的边缘。 还未走近，便呼了出来。。 “小姐，怎么站在窗边，昨个儿才落雪，冷的紧。进屋去吧。”最后一句还带这些央求之意。 片刻间，她就进了屋。将盆子放在盆架上，她便走过去将窗子掩上了，屋内一下子暖和了许多。 顾清欢被她半推半就的带到了梳洗架旁。 “小姐今日要去吃团圆饭，自是要打扮隆重些。” 梳洗后的顾清欢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内的自己，不免有些恍惚。都已过了这么些天，她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这张脸，而今看来，确是没有。 “今儿个要疏什发髻，双环髻如何？” “嗯。”顾清欢略一点头。小荷便兴冲冲的盘弄起头发了。 堪堪打扮完毕就有个小丫头火急火燎的窜了进来，带来一阵冷风，顾清欢皱了皱眉。 “干什么的，这般就进了主子的房间，还有没有规矩！”小荷吼了出来，像只夜叉。 那小丫头也是自知失礼，忙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 “小姐勿要动怒，是那二夫人派了人来，如今正在大堂候着呢。奴婢一时，，急了些，小姐勿要怪罪。”小丫头双脸煞白。 小荷还要继续，顾清欢拦住了她。 “下不为例。”顾清欢冷冷的吐出四个字。小丫头如获重释的准备离开。 “还有，叫她等着。”顾清欢补充道。 “哎。” 看着小丫头离了开，顾清欢垂了垂眸。这二姨娘她是知晓的，是她那爹的侧室。而她那名义上的母亲也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这二姨娘就是在母亲孕期时候抬进门来的。而今，育有一子一女。 都说母凭子贵，而那二姨娘也是个憋闷的。明明是生了个长子，却升不得嫡位。这还卡了一个不受宠的顾清欢，就像是根卡在喉里的刺，进也不得出也不得。 而顾清欢自然是成了她们母子三人的绊脚石。而今，却是派了人来，为何？ 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第七章：邀请 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小姐，要出去吗？” “不急，缓一缓。”顾清欢抚了抚额，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抬了眸子。 “去把那条九节鞭找出来。” “这……”小荷有些惊讶，自从小姐落了水后便在没用过这鞭子，不知今日是…… “怎么？”顾清欢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冷以及不容置喙的坚决。 小荷一颤。 “是。” 不大会儿，小荷便从偏房找来了鞭子。顾清欢接过瞧了瞧，浑身通黑发亮，看的出来是经历了一定岁月的。 她随手扬了扬，在空中打出一个漂亮的鞭花来，发出一阵惊响。生生的将小荷吓了一跳，小姐这耍鞭子的活儿还真是高了不少。 “走吧。”顾清欢抬了腿，将鞭子叠放在手中便出了门去。 小姐默默的跟在后面。 还未到大堂便远远的看见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子坐在雕花红凳上饮茶，顾清欢冷笑一声，竟是派了崔妈妈来，怪不得将那小丫头吓得连礼仪都忘了。她是府中大少爷的乳娘，自小受人敬重，在，这府中的地位也是可想而知，但却是只是二姨娘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哟，竟是崔妈妈来了。”还未到门口，顾清欢便开口了，奉茶的丫头忙向她行礼。 她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有眼尖的瞧见了她手中的鞭子，视线猛地一缩，像是看见了什么心生恐惧的东西一般。 崔妈妈也是冷不丁儿的吓了一跳。不是说大小姐这些天已经不使鞭子了吗。 崔妈妈笑笑并未起身，只是将捧在手中的茶放了下来。 顾清欢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坐在了主座上。小荷端过一碗茶，她细细的品着，也没问崔妈妈的来意。 崔妈妈眼角一颤，气势也折了大半。 “小姐，二夫人想着今日是三十，就派我请姑娘到她那儿去用团圆饭。”崔妈妈斟酌着开了口。 “哦~竟是如此么？”顾清欢挑了挑眉看向崔妈妈。 还未等到崔妈妈有所回应，她又道：“可是，以往的团圆饭都是在祖母那处用的。而今年却要到二姨娘处，这，不合适吧？”顾清欢浅笑的将问题抛给了崔妈妈。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二姨娘如此怕是快忍不住了，叫她去她那处用团圆饭，是她要当主母了吗？ 真是可笑。 “合适，合适，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二夫人待你一向是不错的，今个儿到她那处用饭也是合适的很。”崔妈妈肉笑眼不笑的答道。看样子，那小贱人怕是要答应了。她就说嘛，这等小事何苦劳烦她来，随便使个小丫头也能将人请了去。 可夫人却说以防万一，真是多虑了。 坐在上坐的顾清欢将她的神色看了个透，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那崔妈妈竟还以为她是当时那个既跋扈又蠢的死丫头，今日可要让她失望了。 “哦~依妈妈这样说二夫人怕是要掌了这大房中的权？” 崔妈妈一时间有些懵，她没料到顾清欢竟会这样说。 “大房的权一直都是夫人掌着的。”原本是喃喃道，却一不小心将声音增大了几分，令顾清欢听得明白。 “噢，原来是这样，我好像记得祖母说是“代掌”吧。怎的这才过了几个年头，这掌家大权竟成了二姨娘私有的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二姨娘怎会如此行事，莫不是你这个叼奴故意如此，祸害我们大房的名声。” 崔妈妈此时已经是有些惊了，她没料到这丫头竟能如此伶牙俐齿。关键是她说的的却在理，这些年二夫人也确实是有些逾越了。 不由得，脸色有些发白。 “这大房内也只有二姨娘一位，这掌家大权自是应得的。” “原来如此。”顾清欢点点头。 崔妈妈也将心放在了肚里。 “可是，，，妈妈莫非是忘了这大房里的可不止二姨娘一个。” 崔妈妈望着顾清欢那副巧笑倩兮的模样，一时间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儿。 这顾家大房的却是不止二夫人一个的，那位三夫人这么些年没出来了，若不是顾清欢此时提起，她怕是忘了。 不，她是已经忘了。 三夫人吴氏是纳得姑苏城内不受宠的商家小姐，虽是如此，但那三夫人却是生了一副可人的相，说话也是侬言侬语。偏偏二姨娘孙氏出身北地，身材与寻常女子要高壮些。自是对这个刚进门的妹妹羡嫉的很。生生将其害得一生都不愿踏出祠堂了。 纵使再聪明的崔妈妈此时也不免多想了想，依着这小姐的意思莫不是准备让这吴氏出山。 这是万万不能的。 “大小姐终究是年轻了些。”崔妈妈随口感叹了一句，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顾清欢笑了笑，年轻了些？年轻那有如何？ “崔妈妈，这三姨娘当年是如何心灰你怕是只晓的吧。纵然当年清扫的再干净，那也不见得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你说，对吗？” 崔妈妈愣了愣，眼中也不掩惊讶之色。 顾清欢看得明白。遂又用手指敲了敲旁边的红木小几。 “怎的又不说话了，莫不是，，心虚？” “这，这，小姐不要再开玩笑了，这种玩笑开不得。”崔氏一惊，掌中捧着的茶也溢了几滴出来。烫的她急忙将茶杯重放到小几上，发出“嘭”的一声。 顾清欢巧笑倩兮。“倒是我逾越了，崔妈妈勿怪，这种玩笑的却是开不得。”顾清欢语气清浅，似是真的是不应该。但面上却没有丝毫做错事的悔色。 崔妈妈看的又是一惊，她竟是有些看不懂这个前些天还单纯痴傻的小丫头了，莫不是，，，被鬼怪缠了身子。 崔妈妈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得一颤，额上也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你回去吧，告诉二姨娘，说我改天再去拜访，今个就不去了。” “是。”崔妈妈此时正在惊恐之中，着急的应了声。待她脚步虚浮的出了院门才反应了过来。 “造了什么孽，竟是被自己吓到了。”她给了自己一耳光，神色慌张的离了开。 第八章： 团圆 顾清欢看了眼手中握着的九节鞭道了声可惜。 在旁的小荷恰巧听见了。 “可惜什么？”她问了出来。 顾清欢摇了摇头，她可惜的是竟没有用上这鞭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难不成还要说出来？ “今日，依旧到祖母那处用饭。” “那，，二夫人那儿怎么办？”小荷迟疑的说道。 “不用去管她们。”顾清欢想了会子又道：“她们不敢的。” 这府上的人可都跟成精了似的，今日，她们皆当她顾清欢为挡路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若是二姨娘真真的做出了掌实权的样子，怕是会有更多人欲除去她呢。 所以，没有她顾清欢当这个替死鬼，她是不敢如多做，也同样是不敢将此事搬到明面上。 她是聪明人。 再说了，能将这大房的权揽到手就已经表明她不是个蠢笨的人了，虽然只是虚权。 这些人当真是可笑，恨她就像覆骨之蛆，如今却还要仰仗与她。 “真是，，，”她掩唇一笑。 “可笑呢。” ………………………………… “你说那人要回来了？”上位者怒的拍了桌子，发出“嘭”的一声，桌上摆着的奏折也震得四散开来。 他没理会，或说是不在乎。 “嗯。”他案桌前跪着的男子应了声。 “他回来干什么？此时回来是要造反吗？莫不是他以为我们都眼瞎了？”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可惜，一个都没有被回答。跪在他脚下的男子只是将原本就佝着的身子佝的更低了。此时，已是堪堪接近了地面。 “你说他是一人？” “对。” “罢了，容我想想……”他倚在在案桌上双手按压着额头。 半响，久到跪在下首的人都以为陛下是睡着了。 “出去吧。”他道：“此事先不要声张，看看再说。” “他一人，谅他也不敢。”他喃喃道。 那个男子从地上起来，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从他离开的背影来看到当真是个健硕的男子。 哼，健硕又怎样，一条狗罢了。 你们都是狗，不管是苏有朋还是你，亦或是楚家，都只能是狗杂碎。 终是忍不住，他拂袖将桌上的物件儿全全拂到地上，发出霹雳啪啦震天之响。 听到响声进来一溜奴才上前收拾。 “废物。” 他们将头佝得更低，速度也更快。虽然他们并不知这二字到底是不是说的自己。 早间还在呼呼下着的雪这时候也已经停了，静轩院里热闹的紧，老太太的梦慈院亦是如此。 待着顾清欢赶过去时，这房中已聚集了府中大半人。 “恭祝祖母万福金安。” 她规规矩矩的上前行了礼，一举一动皆是大家之气。 屋内大部分人已在上次见过顾清欢的改变了，但今日还是忍不住唏嘘。这顾府的大小姐终于是有了嫡女的风范了。 “好孩子，来，到祖母这儿来。” 顾清欢起了身子坐到了祖母刘氏旁边。 “姐姐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坐在左下首的顾雨筠简直是要咬碎了银牙，指甲陷进肉里去了都不曾察觉。 凭什么她一来就要坐在上位，凭什么，凭什么。她努力的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轻轻柔柔的问道。 哦~这是在说她巴结了老夫人？ “怎会。”顾清欢朝顾雨筠看去，只见她着了一件窄身刺金青藤花褂子，下面配着浅咖色襦裙，细窄的衣裙越发的衬出她的如兰的气质。 当真是绝色，前提是要忽略了她那愈发狰狞的神色。 她又缓缓道：“倒是二妹妹谦虚了，我可不比你来的早呢。话说，这二姨娘今日也挺早的，哎，怎的不见她来？” 论起来，今日这二姨娘还真真是来的早呢。 顾雨筠当真是要咬碎了银牙。她母亲今日的行径她是知晓的，原本是要借机指责她几句却是自己惹了一身骚。 她挤出几丝笑容道：“不知呢，母亲说她有些事情要迟些才过来。” 她起了身朝上座柔柔的行了个礼，“祖母勿怪。” 刘氏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 “张氏管理内务，迟些也无妨。” “是呢，二夫人掌了府中的中馈，不及我们这些个闲人，早早的来这儿蹭些吃食。”说罢，还拿起一块儿桂花糕子递给了一旁的小女孩。 说话的是二房的三夫人齐氏，说起来，这齐氏也不过二十四五，却是最后纳进来的。诞有一子一女，长子顾书白如今在皇家书院里做陪读，幼女顾书兰此时正带在身旁，约莫八岁左右。 顾雨筠此时脸色有些发白，倒是顾清欢一脸激动的瞧着下首，这恶人啊倒还真是要恶人磨。 僵硬的气氛在老夫人刘氏的一句“各自回去”后变得轻快。 独独顾清欢被留了下来，这又让不少人心生忌恨。 “祖母是有事对清欢说吗？”进了内室，顾清欢看了眼正在踌躇的老人道。她可不是当初那个不知人心的小丫头了，活了两世，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老夫人兀自犹豫了片刻，终于是抬了头看向顾清欢，还未开口便先红了眼眶。 顾清欢心底一颤。 “是祖母对不起你。”年过古稀的老人此刻有些泣不成声了，对于这个闺女她一向是疼爱的。可是，可是，却偏生出了这档子事儿。 顾清欢又是一颤。 “怎么了？”她试探的问，但心里还是大概知晓肯定是不一般的事儿，要不然怎会逼得祖母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父亲刚才派人传过话来，叫你今晚去盛德楼，务必要盛装出席。”老人紧握着顾清欢的双手，泣不成声。 “盛装出席？盛装出席！”她明白了，这顾首辅怕是要卖女儿呀，难怪他会让她呆在嫡女的位子上，难怪就算她再怎么刁蛮任性他也一声不吭的容忍。 竟是看上了自己这张面皮。 她摸着自己白皙精致的脸问道：“是因为这个吗？” 老夫人无语凝噎。 “既是这样，毁了这脸又如何？”说罢，就从梳妆台上抓过一支银簪就往脸上划去，左右都是因为这张脸，没有了，她顾清欢照样活的好好的。 “冤孽啊，都是冤孽。”老夫人夺去了她手中的簪子掷到地上，银簪与冷冰冰的地板相撞发出“啪”的一声，就如同顾清欢此时的心一般，瞬间裂成了几瓣。 莫非是上辈子受到的疼爱太多导致今生遇到一点儿事就如此心痛。 应当，，，还是因为在乎吧。 第九章：笑话 祖孙两个在屋里静坐着不说话，一时间屋内气氛压抑的不成样子，丫鬟婆子们也有眼力劲的避开了。 “今晚盛德楼里有哪些人到场？”顾清欢冷冷的问，不带一丝情感。盛德楼是这京城第一大楼，能去的起那里的必定是京中权贵，这一点毋庸置疑。 老夫人听的心里一颤，这么冷汗的语气，终究是是，，失望了么。可是，那应当如何，毕竟有关她们顾府的荣盛，牺牲区区一个嫡女那又如何。 可是，话虽如此，那却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终究是有些不忍。 顾清欢看的明白。 “左右不过那么几人。” 能让首辅大人巴结并舍得以女相赠的人能有几个？ “六皇子朱聪，薛指挥使，还有太监元宝罢。”顾清欢蹙了蹙眉头淡淡的道。 “你怎么……”老夫人双目圆睁，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能知晓。 “我怎么知道？”她哀叹一声。 都是老熟人了呢。 况且，她自认为不蠢笨，况且前世见的多了，这顾首辅依附六皇子也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薛指挥使，呵，还真是有些渊源呢。 那一年她还未嫁入苏府，一日在外面救了一位被诬陷为小贼的少年，他的面容此时也是记不清了，只觉得又瘦又黑。 他说他叫“薛云齐。” 他还说“我欠你一命，以后有机会自当归还。” 当时的自己只是笑了笑。 “不用。”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回答。 然后那个少年便离了开。后来啊，便听闻薛家弃子被国师离仲收为继子，再后来便是被封为东厂的指挥使，为人阴狠手辣，京中权贵无一敢与之为敌。 在他成为薛指挥使的同年，自己嫁入了苏府，便再没听过他的传言，直到死罢。 他说，他欠我一条命。救了一个被诬陷的小贼怎会叫做救命呢。 这人真是怪得很。 她笑笑。但不知，这救命之恩该如何讨回来呢。 “你，，，”见她没说话，老夫人终是坐不住了。 顾清欢晃了晃神儿。 “去，怎么不去。”对顾首辅来说这是个巴结上司的机会，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这会儿，倒是老夫人有些不解了，这再怎么看也不是件好事儿，她怎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罢了。 …… …… 夜，将近。 三十的晚上城中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顾府也是如此。 只是这顾府今年的团圆要格外不同些，老夫人告诉厨房免了这团圆饭，老爷也是至此未回。二院与大院又是不同，兴许是添了几个孩童的缘故，又或是二老爷已在家，今年这二院的饭倒是吃的不错。 廊下稀稀疏疏的点了几盏灯，约莫是风太大的缘故，灯光摇摆不定，光影斑驳，倒是不太亮。靠近门口的走廊上站着一个婆子，许是立得久了，又或是冷的紧，只见她拢了拢领口，又拢了拢衣袖。 灯光在她眼里闪过，留下一片清冷的影子。 “大小姐。”她朝廊下走出的人影唤了声。 是祖母身边的吴妈，祖母终究是放心不下自己。 顾清欢由阴影中走了出来，吴妈的眼神亮了亮。只见她上身着了一件绣着赤金碎花的月牙色小袄，下面穿了一件深绿色保暖的衣裙。头上的珠钗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弯柳叶眉，两颗黑曜石，朱唇轻启，呵气如兰。 真是世上难寻的绝色，吴妈如是想到。 二人出了门，门口处停了一辆马车。顾清欢眼神微敛，视线向下压了压。自己何德何能，竟敢劳烦顾老爷的专用马车。 呵。 “小姐，上车吧。”一旁的小厮拉开了车帘，另一个粗使的小厮趴在地上充当踏板。 “嗯。” 顾清欢似是没瞧见儿地上那人一样，由着吴妈搀扶从另一边上了车去。 “走勒。”掀帘的小厮翻身上马，“啪”的一声使了鞭子，车行渐远…… 夜，来的更厚重了，虽是没落雪，却也还是冷的紧。但街道两旁都挂满了红红的灯笼，对联也贴在各色铺子门口的廊柱上，家家户户的灯光投射到街道上倒显得温暖了些。 自己几时见过这样的风景，三年前，亦或是六年前待字闺中的时候吧。进了苏府竟是连门都没出府瞧过，当真是可笑至极呢。 而今，她又回来了。 顾清欢落了帘子，车厢内点了灯，通亮。 外面，热闹依旧。 …… …… 寻常这个时候的盛德楼正是热闹的紧，今日却是少了一丝人气。新搭的戏台子上面有戏子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晦涩的江南小调儿。而台下除去仆从也仅仅只是坐了三人而已。 最年少的那个男子正跟着台上轻哼着。 长一点的正襟危坐，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前方。 而一旁坐着的中年男子也是一副惬意样儿，若细看，就能看出他不仅没有胡茬还没有喉结，竟是个太监。 真是个奇怪的组合呢…… “顾大人，你说的那位怎么还未到？不是要陪爷解乐子嘛，怎么还拘谨起来了？”少年将脚搭在前方的台子上懒散的问道。“莫不是不愿意。这顾府的贵女可是一般人见不到的，看来我还是不够资格啊。” 男子一边饮茶一边自嘲的说道，但神色却与平常无异。 “没有，没有。许是路上耽搁了。”立在一旁的顾首辅顾庆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这些年来没有将顾清欢撤下嫡女的位子，的却是有着自己的一番思量。顾清欢从小容貌都是她们姐妹中的佼佼者，虽然是骄纵了些，但并不影响他把她当做兴盛家族的利益品。 而今，该是她尽职的时候了。 承受了多大的荣耀就得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个世界上可没有白得的东西。 门口传来一阵珠钗跳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扣门声。 六皇子兴致勃勃的转过了头盯着门口。 顾庆霖心中一跳。 不错，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唯有薛指挥使依旧云淡风轻的饮吃着茶，似乎这世上就没什么能吸引住他。 第十章：风波 顾清欢一人站在门前，吴妈被遣在了外面。 她扣了扣门。 随后就有人开了门，房内通亮的光线让顾清欢闭了闭眼，待睁开时便看到了屋内的几人。没错，她果然是猜对了，果然是她猜的那几人。 看到最中间的那个背影时，她晃了晃神儿，不知这熟人见面会是哪般情境呢。 随后，又自嘲般的笑笑，他哪里认得自己。 “请。”是顾庆霖身边的小厮。 “哟。” 六皇子最先看到她，然后痞痞的吹了声口哨。这等美人，之前竟然没有发现。那老东西，有这宝贝的闺女也不早些亮出来。他一边欣赏着美人还不忘给了顾庆霖一个白眼。 顾清欢看着他笑了笑，这六皇子还是这般放荡不羁，倒真是个可怜又可爱的人呢。 “万福。”她微微的行了礼，声音似出谷黄鹂，清脆而不媚俗。 那男子似是看得呆愣了。随即，他又戳了戳一旁的薛云齐，不知低语说了些什么。话毕，薛云齐转身看了过来。 顾清欢与之对视，竟一时间没有挪开眼。他依旧是那般俊朗，与之前看见的又有些不同，黑了，高了，也阴沉了。 不自觉间，竟是想起了以前的他。 “你认得我。”他看了眼顾清欢淡淡的说道。语气无波无澜，就像在说今早吃了什么一般。 并且，他像是很笃定一般。 顾清欢错愕。这是认得呢，还是不认得。认得了又是如何认识的，何时见过面？这些必是他要问的，可是，她敢说吗？ 不敢。 “认得。”她微微一笑。这倒换来了其他三人的惊愕。 顾庆霖更盛，他怎么不知自己这个女儿会认得薛指挥使。 这是好事。 的却是好事，不管攀上了六皇子还是薛云齐，都可保他们顾家无虞。 这个嫡女没白当。 “我不曾见过你。”他顿了顿。 复又问道。 “你如何认得我？” “又在何时见过？” 即便是表达疑惑，他说话依旧不带一丝起伏，就像小孩子一本正经的读着可笑的文章一般，没有波澜。 果然…… 顾清欢垂下了头去，似是在思考，额边一丝发调皮的搭在了侧脸上，使得原本盛装的她多了份俏皮。 六皇子看的眼都直了。 薛云齐依旧云淡风轻，死水一般。 几息时间，她又抬了头。 “薛指挥使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她微昂着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 他一愣。 “自然是真话。”这话可问的奇怪，普天之下谁不想听真话？而他，自然也是一样。 “我认得你。” “画像上认识的。” “并且……” “我仰慕大人已久。” 能说出这般话的人就已经够不要脸了，还是当众脸不红心不跳的对一个近乎陌生的人说出这番话。啧啧，鼻子两边的那两块儿怕是丢光了吧！ 六皇子眼更直了。 顾庆霖也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他以为顾清欢早已见过薛云齐，结果却说是在画像上看见的。这京城美男图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了，不出彩，更巴结不上那个风一般的男子。 但，当众表示仰慕是什么鬼。 告白吗？ 这脸皮厚的…… 他现在只祈求不要打脸打的太严重。 此时，就连对男女只是漠不关心，也关心不了的元公公也是一脸兴致的瞧着这里。 “哦。”薛云齐淡淡的哦了声。 可是这“哦”字是什么意思，答应了？拒绝了？还是表示知道了？ 这无疑是给那几个看戏的人泼了一盆冷水，他们自然是不高兴，那不高兴要怎么。 自然是要讨回“高兴”来。 “这么漂亮的妹子，薛大人真是有福了。”六皇子朝元公公眨巴了下眼。 “恭贺薛指挥使消得美人恩。”元宝自然是知晓的。 “恭喜恭喜。”顾庆霖此时依旧是云里雾里。 薛云齐此时正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么大胆，还真是少见呢，不过转瞬他眼中就含了丝玩味，既大胆又聪明的女子更是少见呢。 眼前的女子在说了那样一番话后竟没有一丝羞怯，大大方方，似是笃定他不会拒绝。她有什么把握？她又哪里来的自信？ 哼。 借他的手摆平她的父亲和其他虎视眈眈的人，这招棋真是妙。 他似乎，，，有了一丝兴趣。 顾清欢盯着眼前的人。 眼前人依旧俊朗冰冷，但眼角处似乎多了丝笑纹。她约莫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她确是想借他的手除去自己的麻烦。 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明明白白，干干净净，大大方方。 于是，她凑了上去。在薛云齐耳旁低语说了几句话。随后，几人见鬼似的看到大名鼎鼎的冷面阎王竟是笑了出来，还是笑出声的那种。 他们莫不是梦魇了。这白日里，怎会出现这般情境。复又揉了揉眼，没错，的却不是他们瞧错了，那眼角深深的笑纹可骗不了人。 真是见鬼。 白日见鬼。 “好啊，，应了你又如何？”他嘴角闪过一丝玩味。 顾清欢又低了低身子。 “多谢大人成全。” 成全？成全什么？ 余下那几人神色各异，唯独六皇子神色最差。 那，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可是，就算借她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和薛云齐抢人。 这皇子当的真他娘的窝囊。 …… …… 顾清欢和顾庆霖一前一后的回到府中。 一路上吴妈絮絮叨叨的询问宴会发生的事情。顾清欢只是摇了摇头，其实真的没什么，只是和老熟人达成了一个交易罢了。 既是交易，就不足为外人道。 待顾庆霖回到府中时才知顾清欢已回了静轩院，便压住了满腹的疑惑回了自己院子。 亥时刚过，外面便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顾清欢踩着秸秆进了屋子，屋内也已摆上了热茶。 丫鬟小荷正在一旁打着瞌睡。 听到响动便睁开了眼。 “小姐回来了。” “嗯，去睡吧。我再坐会儿。” 小荷掩了门出去后，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顾清欢和衣躺到床上望着头顶青花色的帐子。 新的一年呢。 一切都过去了。 新年新气象！ “新年新气象！”她喊了出来，喊出后便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是心境吧。 遂沉沉睡去了。 第十一章：桂酿 日子依旧过的平淡，不过最让顾清欢欣喜的便是天气暖了些。 “春天来了吧。”她望着快要伸进窗头的那枯枝上的绿意喃喃说道。 时间也过的太快了些，转眼间，已是初三了。 表哥也该入京了吧。 …… …… 顾清欢料想的没错，她那如嫡仙般的表哥已在今日早上到了京城。 两个人，两匹马，自然是低调的很，低调归低调但还是抵挡不了人们的热情。 刚入城门便有眼尖的百姓认出了他来。 “是齐家大公子齐书白吗？”那名穿着并不算差的公子冲着疾驰而去的人问道。齐书白自然是没有听见，但这一语自然是激起了千层浪。 不大会了儿，基本上整个京城都知晓齐书白已经回京了。顾清欢在外安排的小丫头也急急忙忙的赶过来禀报了情况，她一愣，不知道此时是惊喜还是惊吓？ 表哥他，，，竟然直直的朝苏府去了。 顾清欢紧紧的攥住了手，尖尖的指甲钻进肉里她都毫无察觉。 该如何是好？ 这该如何是好！ 顾清欢原地转着圈子，焦急难耐。就连一旁大大咧咧的小荷都看了出来。 “小姐？” 顾清欢听见了小荷的声音，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说，他进苏府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表哥不会这么莽撞的，今日这般却是为何？ “呃……”小荷呆愣了片刻，她没料到自家小姐竟会问她这个问题。 随后，她才猛地想起来，众人说齐公子抱了坛子酒进了苏府。 “好像，，是拿了东西。”她迟疑说道，酒算吗？但是齐少爷拿了就去苏府到还真是挺可疑的，京中人都知晓楚家一族都是折在苏有朋手下的。而这时，齐公子却带酒去了苏府，干什么？拜访吗？或是与这小舅子唠闲话？ 小荷不懂，摇了摇脑袋。 “带了什么？”顾清欢急急的问了出来。 “……酒。” 顾清欢一愣，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是桂花酿吗？” 小荷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那是何酒。 唯有顾清欢知道，表哥拿的肯定是桂花酿。自小她就爱极了桂花酿的味道，只是家里人拘着她不让她多喝，而在表哥出京时问她要什么时，她歪头想道。 “桂花酿吧。”虽然这桂花酿在京中随处可见，但她就想尝一下千里之外的是什么味道，要不然怎么偏偏引得表哥奔赴呢。 桂花酿，竟真是桂花酿。 表哥果真是个不食言的君子，连她这个已经死去了的人的承诺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感觉眼中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她仰着头想要忍回去，却是徒劳。 泪水自框中喷涌而出，湿了胸前半面衣襟。 …… …… 此时，苏府内的气氛却是诡异的很。一大早上的，齐家大公子齐书白就闯到了府上来。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还以为是来寻仇的。但众人看着被他抱在胸前那坛酒，又不知道该请还是该拦了。 一时间，围着他的家丁门神色怪异。 抱着坛子酒来寻仇…… 这该有多荒唐！ “呸，荒唐。”屋内的人气的摔了杯子。 仆从立在两旁不敢多言。 坐在软榻上的苏有朋一副狰狞的样子，与平常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周围的仆从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必是早已见识过了。 “把他拦住了？”他恢复神色问道。 从旁边走出一人，做了长揖说道：“已经派人将他困在院外了，但他这番前来只是抱着一个酒坛，我们也不好……”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苏有朋拦住了。 “行了，待我出去看看。” 院外，齐书白依旧被仆人困在中间。他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的朝前一步一步走去，那些仆人也一步一步的向后退。 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和话语，竟然深深的让那些仆从感到敬畏。 果真是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子”。 “呵。”刚从后门出来，正巧见到这副情景的苏有朋冷喝道，目光冷冷的朝那些仆从身上扫去。 众人一时间纷纷打了个冷颤，连忙施礼向后退去。 一时间，就变成了两个男子相对站立着的情景。一个翩翩君子如玉，另一个温文尔雅。 好一个，绝世美男图。 但这也仅仅只是表面上罢了，如果眼尖的人看了去，就会发现齐书白宽络袖子下的肌肉已经鼓起，而苏有朋额头上则溢出了几滴冷汗。 这二人，竟然在，对峙！ 比起拳脚相向，这种方式简直“文明”太多了。苏有朋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大有汇聚成河的趋势。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前一刻，齐书白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头。 “年轻人，再多练练。”齐书白邪笑着。随后，一个侧身便将他撞开了去。 苏有朋踉跄了几步。 “碍事的狗。”俗话说，好狗不挡道，一条爱挡道的狗那也是狗呀。 苏有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隐约间还听到了刚才他说的那句话，不由得心头一怒，“噗”的吐出了一血来。 众人大惊。 之前那个在侧侍奉的侍卫走了出来对着苏有朋耳语了一番。随后便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又是一惊，忙忙离他们远了些。 苏有朋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陛下都允了他进京，肯定是有所顾忌的。再怎么不济，他还有一个在边关镇守的将军爹呢。 呵。 “派人跟着他。”苏有朋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闪烁。 竟然是去祠堂了，人都没了，再去祠堂又有何用呢？ 齐书白此时也在想，自己费尽那么多气力来到京城，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而今又在此等危机的情况下进入苏府，仅仅只是为了完成对她的承诺，这样真的值得吗？ 他思考了一路，在祠堂见到她的牌位时，他才清楚的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不管值得还是不值得，这都是他必须要做的。 他笑了笑，朝前走了几步。 她还那么年轻，竟然同苏家的那些老祖宗们列在一起，不乏味吗？ 随后他又轻笑几下，肯定是的，如她那般鬼灵精怪定然不想被拘束在这里的。 第十二章：大兄 黄梨花木的牌位上刷着大红的油漆。 红底黑字，上面写了“亡妻苏氏之墓”这六个大字。 那几字，俊秀洒脱非凡，竟然是苏有朋亲手撰写。 若是有外人见到，真真是会称赞他重情重义，不忘亡妻。 “呵。”齐书白冷笑一声，用手细细的抚着牌位。像是护着什么珍宝一般舍不得撒手。 “既然你不想，那大兄就帮帮你。”话还未说完，便见他高高举起了牌位。 那几个跟来的仆从心里一颤，连忙上前阻止，但已经为时已晚。那牌位，已经在地上摔成两半了。 “这……该如今是好。”准备上前的那几人放下了手，心中哀怨的想道。但转瞬一想就又释然了，左右不过个牌位，回头再刻一个就好了。 仆从中有人呸了声，这黄梨花木怎的这般不结实。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齐书白就已经大步走了出去，眼瞧着就要出了祠堂院门。 “大兄。”转角处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大兄？”齐书白转头，口中呢喃着。 自院门口左边的小道上走过来一个纤瘦的女子，正是苏伶。 齐书白感觉眼睛一阵刺痛。 “你也配叫我大兄？”他怒道，这个称呼只有清欢能叫，她算个什么东西。 苏伶没有听清。 她走近了来，柔柔弱弱的身子在风中有些瑟瑟。 “大兄何时回京的，怎么也不通知小妹一下。”她嗤怪的笑着，作势又靠近了几分。 “你怎么不去死？”他猛然说道。 这话说的好生奇怪，真没道理。但这世间的事又有几件是有道理可言的？ “啊？”她一愣。 “我说她们都死了，为什么你不去死？你怎么还活着，啊？”男人发了狠。 苏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如之前的英俊。但此刻却是面目狰狞的盯着自己，眼神狠悷得就像是此时交握在她颈上的双手一般。 她感到了窒息，只能张大嘴巴发出“哦哦”的声音。但明显这声音刺激了眼前的男人，手越发的用力了。 他是真的要掐死自己！ 就像是当时她蛊惑苏有朋掐死楚清欢一样掐死自己。 院中的仆从连忙上前制止，但效果并不显著，蜉蝣撼树一般。 她，要死了吗？猛地，齐书白一把推开了苏伶。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仰躺在地上，身上的绣服磨破了几个口子，渗出血来。 好不狼狈。 “这样简单就死了，你还不配！”齐书白拿出帕子狠狠的擦了擦手，似是上面沾了什么不得了的脏物一般。 “告诉你家主子，我改天再来拜访。”他冷冷的留下这句话便大步迈了出去。 待他走后，旁边几个小丫头躲躲闪闪的上前，将苏伶扶了起来。 我苏伶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她望着齐书白离开的方向恨恨想着。 …… …… “有什么消息？”顾清欢抓住了刚回来的小荷问道，神情难掩焦急之色。 “小姐放心，齐公子已经平安从苏府出来了。”小荷和一旁的小丫头挤眉弄眼的说道。那神情，好像是在说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顾清欢点了点头，她就知道表哥不是一般人，定然有办法让自己脱身。 她也不在乎丫鬟们的看法。 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对一个外男这样关心，这肯定是不妥的。但她总不能直接说齐书白是他表哥吧，那岂不是更荒唐。 表哥此番入京，肯定会住上一段时间的。她得好好想想办法，看如何能与他见上一面。 但这又是个问题，总不能直接大大咧咧的跑过去对他说，我是楚清欢吧。 这可真是为难了，她抚了抚额头。 …… …… 正月初几里热闹不减，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走亲访友的人络绎不绝，老人小孩都穿着鲜***人们也都穿起了华服，才刚刚刮起了点春的影子，众人们便按捺不住了。 街头巷尾里都接二连三的开了好几家制作灯笼的作坊，她们顾府也定了一家。十五元宵节快到了，不管怎么着，都要提前准备了。 还未到十五，顾清欢的静轩苑门口就插上了大红两盏灯笼，喜庆万分。 顾清欢的院子也是没有书房的，前主不爱看书，这书房自然也就舍弃了。 这几日，顾清欢潜了仆从来将那卧室靠窗的地方，改成了一个用屏风阻隔的书房。 此刻，她正卧在书桌前的大椅子上，嘴里叼着毛笔，撑着头看着窗外的春色。 书桌上，已然出现了几沓写完的成品。 小荷凑上去看，露出一副纠结的神色。 明显是不懂的。 倒是立在一旁端水的小丫头识了出来。 “金刚经？”小丫头诧异。只见那几张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行楷，其文笔自由奔放，苍劲有力。 “你懂得吗？”顾清欢笑笑。 “之前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看到过。”小丫鬟唯唯诺诺的说道。 顾欣欢点了点头，看着纸上的字迹。 “小荷也该学学人家了。” “哎。”她不情不愿的应答着，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显然是不愿意的。 顾清欢轻笑。 自己容貌变了，声音变了，气质也变了。独独前世的记忆以及笔下的字迹还是自己所熟悉的。 祖父最爱的就是行楷了，自己也算是尽得他的真传。眼前的字迹，虽然没有完全相似，但以假乱真倒也是可以的了。 她拿起纸，放在嘴边吹了吹。 “小荷，将这几张送到永昌寺去。”她顿了顿，继又说道，“就说我自落水以来心神不宁，特意抄写了几卷金刚经送于寺庙中祈求安康无虞。” 永昌寺是大明的皇家寺院，每年香火鼎盛，到真真是个净地。 小荷拿起宣纸准备装入盒中。 顾清欢将几张银票一齐投入盒中。 “小姐，这是不是太多了。”小荷眼角抽了抽，看着盒内那几张面额较大的银票说道。 虽然自家小姐有钱，但也不必要这样挥霍吧。啧啧，照这样下去，顾府就算是再富有也非得败光了不成。 顾清欢点了点她的额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香火钱，让住持行个方便将这几卷抄写的经书供奉在大殿上吧。”顾清欢默了默。 小荷不懂为何偏要供奉在大殿上，而顾清欢自然也是有所思量的。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这风，，，她笑了笑，也快来了。 第十三章： 乍起 最近，天亮得格外的晚。 寅时将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子里却没几个人影。偶尔来往的全部都是开了铺子卖早茶的。 天还是黑洞洞的，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跳上房梁，发出“嗷”的一声。由远到近，传来一声声狗吠。 近点，再近点，愈发近了。 紧接着，就传来了一串马蹄声，将这寂静的有些沉闷的空气给打破了。 一对中年夫妇正提着东西准备从街道上穿过，却被那一队马儿，以及马上的人给惊住了。 这一队人大概有十几人，每个都用黑袍加身，身子隐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唯有马鞘上的刀在街边铺子里油灯的映照下发出亮光来。 中年男子忙忙将自家老婆子拽了回来，然后躲闪到一旁，待那队人马走过时，才伸出脖子张望。 “死鬼，干啥大惊小怪的哩。”婆子嗤怪一声。 “没见识。”中年男子给了她一个白眼。 “半夜赶路，又赶得这么急。在这京城的地界儿上，那可不是一般人。”他顿了顿。 “躲一躲总是好的！” “切。” “就你有理。”妇人将右手上竹篮跨到了左手，然后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推搡着男子。 “还干不干活了，这天都要亮了。” 男子没有理她，于他看来，这些都是妇人的看法。 不可取，不可取。 他复又哀叹一声，“这京城恐怕不太平！” 走在前面的妇人没有听清，以为他在嘟囔抱怨，便骂骂捏捏的吼了他几句。 “哎……”男子无奈，忙跟了上去。 在他走后的那一刻，风，乍起，带着几丝冷意。男子瑟缩着肩膀走到了自家的店铺里。 此时天已微亮，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发白了的天际，凭着几十年的经验，他看得出，这又是一个晴天。 “晴天好啊！”他搓了搓手。 …… …… 此时那一行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左拐右转，终于是在天明之前停在一家宅院前。 “吁……”为首的那人率先停了马，门口早有人接见。 家丁带着他走进内院，余下的那十几人则被带到外院休息。 “大人。”堪堪走进房门，他便单膝跪了下来。 天还没大亮，屋中人并没有掌灯。只远远的看见靠近窗台的青藤雕花小椅上坐了个人。 倘若再靠近一些，就会发现，那是一个眉毛胡子全都发白的老者。 “起吧。”老人转过了身，露出睿智的面庞，虽然已经是而立之年，但依旧精神抖擞。立在一旁和他同等年纪的老仆从就挑开灯罩，点亮了灯。 在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火让门口那人稍有不适的闭了闭眼。 “那边怎么样了？” 那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收到老者身旁，为他添了一杯茶才说道。 “如大人所料。湛江司马明一家老小全部都葬身火灾，而司马明则是死在任职的路上，说是让山匪撕了票。” “撕票？”老者用手揪着胡须，微微旋转，长长的胡须子便在手指尖绕过一个一个的圈。 这动作真是熟捻的很。 “嗯。”那人躬身拜了拜，复又说道。“民众传来的消息却是司马大人落在劫匪手中，宁死不从，便被撕了票。” “好一个宁死不从！”老者冷笑两声。 “司马大人还未任职便获得了百姓的拥戴，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站在一旁的男子惊了惊，用命作为代价，司马明大概是不愿意获得如此殊荣的。 “你继续说，我听着。”老者将小几上的茶拿起来饮了口。 男子又拱了拱手，接着说道，“此番去湛江，我倒发现了一件趣事。” 老者挑了挑眉。 “听听？”男子问道。 “听。” “大人可知道司马名明家的那把火是谁放的？” 老者拧巴了眉头。 “是他那新纳得妾室。”那男子见他这幅模样，便顾自说了出来。 “哦~”老者笑了笑，这司马明一家还真是被美色所祸。 应该的，应得的。 “依我所料，这妾室怕是与苏侍郎脱不开关系吧。”老者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 “大人英明！”男子作了揖。 “虽然那名妾室也在司马家之后便消失了，但下属查到三皇子府里新纳的名歌姬有些可疑。”他顿了顿。 “你的意思是，那名歌姬便是司马明新纳的妾室？”老者道。 “嗯。” “那你如何断定？”老者摸着胡须说道，眼中不时有精光闪过。 他自然是信他的。 那名男子抬了衣袍坐在了老者的对面，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老者也不在乎。 就像是，，，他们原本就是这般相处的，熟捻得就像是亲子一般。 “大人你忘了，这苏府可不是平日里看到的那么坚不可摧。”那名男子摸了摸略微长着胡碴的下巴自信满满的说道。 “你在苏府安插了眼线！”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老者知道，他猜对了。因为他刚从青年男子脸上看到了一抹惊讶，虽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这小子。”他轻轻叹了一声。 “哈哈。”年轻人笑道复又接着说道，“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睿智。”他毫不吝啬的称赞着，虽然多了一丝巴结与奉承的意味，但也丝毫影响不了老者的兴奋。 “你小子，这逗人开心的本事是越发的好了。” “不及大人您……呃……这般高大。”男子随口就接过了话头，待他反应过来说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刹住口了，只能生生的转折了过去。 “高大？！”老者没怎么注意他的措辞，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好小子，竟然敢打趣儿起了我。”老者作势要去揪扯男子的耳朵，却被他巧巧的躲闪了过去。 见自己一击未成，便知道自己偷袭失败了。，随后便正襟危坐在椅上。 “……” 这态度能转换的再快点吗？ “那这么说，这苏侍郎竟跟皇子有所勾结。这可是大罪！” “……” 这话题转的也颇快！ 男子暗自咳了声。“的却是大罪，但是，我都能查出来，上面那一位也不可能不知道。” 他指了指头顶。 老者了然。 “这可就不好办了。” 第十四章：不济 这事儿也的确是不好办！ 单单以一个歌姬就能断了皇子与朝廷重臣的罪？这真是不容易。 岂止是不容易，应该说是不可能。 屋内两人都默默的笑了笑。这个世代就是如此，一切都以皇族利益为先。 “司马明倒也是活该落得这样个下场。”老者说道。 那名男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活着也是祸害百姓。 但那名青年男子却是知晓老人的想法。 他默了默。 “倒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顺藤摸瓜才找到证据平反楚大人一家的冤情。如今，却生生的断了。”青年男子有些愤愤，气的用拳头砸向一旁的红木小桌。却未料，一个反应不及，却是让手肘先落了桌。 男子痛的惊呼了一声。 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人在谈论比较深沉的问题，却生生的出现了这一个插曲。现如今这气氛，倒也真是悲也不是，喜也不是。 这下，可好。 “你这桌子干嘛要用红木的，这么硬。，是专门看本爷不爽吗？”年轻男子挑眉说道，一副专爱挑事儿的痞子样儿。 老者撇了撇嘴。 “活该……” “……” “你说你一个老人家家的，嘴上干嘛那么缺德？”年轻人不乐意了。“哟。我竟是没看出来，大名鼎鼎的孙尚书嘴竟然这么野，这让你那些学生该如何自处啊！”青年男子一副挪谀的模样，他此时双腿曲起，坐着踩在自己的凳子上。 这样子……真的很欠扁！ “好了，说正事。”老者轻轻咳了一声。 “正事，正事儿有什么好说的？该死的死了，该逃的逃了，该走的走了。正义的一个不留，对立方的却高枕无忧，享尽齐人之福。”他说道。“君不君，臣不臣。这世道，当真是令人失望的！” 而今，国库空虚，资金紧张。边关的将士们连过冬的物资都是问题，而朝廷的那些人，却是极尽的剥削，恨不得连人带骨一起蒸煮着咬开，嚼碎，再吐出来。 “呸。”年轻男子嗟了口。 老者听着也是一阵心悸，他扪心自问。这些情况自己是知晓的，但却是鲜有人提到门面上说。今日听见了这些话，才真的是，，，悸动！ 如今这世道，啊！ “那你准备如何？”老者问道。 年轻男子靠在椅子上，依旧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只是略带了一丝倦意。 老者有些心疼。 “还能如何，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否则，这国就真的废了。”他闷闷的说道。“……楚大人一家……是我无能……” “这怎么怪的了你……是上面人不要她们活。”老者默然。随后呆呆的说道：“君要臣死……”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惊了一下。 “齐家小子来京了！”他问道。 年轻男子点点头。 “来了，前几天来的，看样子是准备要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 “只要不出乱子就好，再经不起折腾了，他是个聪明的，应当知晓如何处理。” 经不起折腾，是谁？楚家已经灭了，再折腾也没用了。那就是齐家，，，亦或是老者自己。 乱世之中，能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摆了摆手，示意男子出去。青年男子也不客气，微微拱了个手便大步迈出了院门。 老者一直目送着他走出院门，当背影快要消失不见时，他喊了声“小子。” 那背影停顿了顿。 老者复又说道，“做你想做的。”此话说的声音不大，也不知那男子是否能听得清？ 已经走到孙府院外的青年男子当然听见了，他听见老者说“做你想做的。” 做你想做的啊！这几个字不仅仅是信任吧，还是那种站在身后默默支持的，，，守候与等待。 和他一起的弟兄们相继出来了，青年男子率先跨上马，看着眼前门楣上方匾额上的那几个字。 这也是他所守护的。 用马鞭拍打着马儿，在原地转了个圈后，便驱马跨了出去。 弟兄们相继跟上，又组成了一支英姿飒爽，所向披靡的，，，小小的，，，军队罢。 转角处，男子向后看了眼。 “尚书府”这三个大字在清晨的阳光下耀耀生辉。 “呀吼……”男子用奇怪的声线吼了声，后将手上的马鞭甩开了来，渐行渐远…… 天已大亮，太阳冉冉升起，为京城泼下一片闪闪的亮光。 天，终究是要亮的。 …… …… 这几日，顾清欢也是怏怏的，躲在家里不愿出门。 直到元宵节那日，她才好了些精神。 并不是因为元宵节到了便可以和其他女孩子出去看灯，她不在乎，也不喜欢。而是，她之前所盼望的“春风”快要刮来了。 就像是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糖果一般，她也是一样，想要迫切的看看自己的劳动有没有收获。 满怀期望，却又有一些害怕失望。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她想见的人能否主动找上门来。 天气最近暖和了些，她命丫鬟们搬来了雕花长椅放在院子，她自己就顾自准备脱了鞋躺了上去。 因着是在自家院里，这般形象，，，也倒是无所谓的。 小荷刚刚和几个小丫头踢了毽子，如今正喘着粗气儿立在顾清欢的旁边。 “……小姐要不要去和丫头们玩下……”小荷亮晶晶的盯着院子里玩的正欢的几个小丫头。 顾清欢抬了抬头。 “不要了，我躺会儿。” “……要不，今晚上我们出去赏灯吧，今个儿元宵节，府上包了个灯笼作坊，想来应当是不错的。”她眨着眼问道，“……听闻二姑娘三姑娘还有二院里的姑娘们也都相约准备去了。”她接着说道，像是诱惑一般。 顾清欢浅笑，说的这般动人，怕是你自己想去吧。她看着小荷的侧脸静静想道。 “可惜，都没人来约小姐……”小荷突然间又垂头丧气了。 “去啊，怎么不去。别人都去得，为何我们去不得！”顾清欢口气坚定的说道。 小荷瞬间喜笑颜开，瞬间就将刚才的不快抛到脑后。 第十五章：元宵 转眼间，日头已落西山。 顾清欢早早的吩咐丫头们去和祖母说了声，便带小荷出了去。 还未真正入夜，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有的只是一些布置场地的商贩。 “要不要去府上预定的灯笼作坊看看？”小荷偏着脑袋问道。 顾清欢摇了摇头。这时候，怕是府上其他的姑娘也在那里呢。她这个被其他人虎视眈眈的嫡女，去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还没有那么蠢笨。 “唉唉，小姐，你看那边有一个拉糖铺子，要不要去看看？”小荷出了府门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闹腾个不停。 顾清欢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最终，她还是被小荷拉过了去。 顾清欢瞟了眼简陋的拉糖铺，看样子是在这儿摆了很长时间了。那张特制的小桌上整整齐齐的摆了许多已经拉好的糖人。 生意很冷清，但顾清欢知道，入了夜之后这些就会很快被哄抢一空。 她知道。 因为她曾经也是这哄抢中的一员。 “两位姑娘要吃点什么？”看到生意来了，卖家扯着嗓子问道。 顾清欢抬头看见了那个正在拉糖人的店主，是个中年男子。 “来这肯定是要吃糖人啊！”小荷一边翻着白眼，手却不听使唤的朝那个离她最近的孙悟空伸了过去。 “小姑娘真可爱。” 小荷没有理会他，眨眼间手里就已经拿了好几个不同角色的糖人。 “有拉糖兔子吗？”顾清欢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糖人，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 “有，有。”捏糖人的抬头看了眼这个说话轻轻浅浅的姑娘，然后咧开嘴笑了。 随后，他手上的木棍和手指灵巧的转动着，几息之间，一个啃着萝卜的兔子就拉好了。 顾清欢拿了过来，在手上转了个圈。 上元佳节吃兔糖，看兔灯象征着团圆，眼神黯了黯，将糖放入了口中。 甜的发腻，真不知道以前是如何喜欢上这个味道的。 就在她们买糖人的这个空档里，街头巷尾突然就冒出了许多人来。一时间，这个糖人铺子便被围了起来。 天色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灯，也在一盏一盏的亮起，随后就是一片一片，乃至整个的都亮了。 顾清欢露出一丝惊羡。 “哎，让让，让让，一个十一二岁，穿着青花色小袄的姑娘从后面挤到了卖糖人老板的面前。 被挤开的人不满意，骂骂咧咧的。 “一个兔子糖人！”那姑娘尖着嗓子说道，并没有因人别人的话影响了自己的好心情。 “哎，你这怎么没有现成的啊。” 后面她再说了什么，顾清欢就没听见了。 她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到前世，她也是那个拽着表哥的手朝死嚎叫着要兔子糖人的姑娘，然后他们就朝扎堆似的人群里挤了进去。 “一个兔子糖人。”她说道。 旁边也有人骂骂咧咧。 “大人，要走吗？”薛四朝着前面的人问道。前面那人穿着一袭红色锦绣服，将脸色衬得愈发的阴冷白皙。 但，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薛四朝着前面男子的视线望去。 “顾小姐！”他惊叫了出来。 薛云齐面色有些发冷，薛四立马闭了嘴退后一步。 顾清欢也转过了头，她似乎听见有人叫她。 “薛云齐？”她看了过来，刚好对上他的视线。然后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呆立了几秒。 随后，眼前的那个男人就大步跨了过来。 “小姐，你认识他？”小荷问道，其间碰到了薛云齐阴冷的目光，忙向顾清欢的身后缩了缩。 这什么人啊，一看就不好惹。 “……” 顾清欢有些无奈。 “出来赏灯？”薛云齐走到她面前，站在三步之外。 顾清欢浅笑，接着点头。 “薛大人不也是一样的吗？”由于面前男子整整高了她一个头，导致和他说话都要昂着脑袋。 薛云齐对着眼前那个微微昂着头，眼睛睁得极大的女孩子笑了笑。 顾清欢晃了晃神儿。 薛四在旁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嗯。”他点了点头，随即，他又说道，“我出来的确是为了赏灯的，所以要一起吗？” 还未等顾清欢回答，他便顾自拉了她的衣袖向前走去。 薛四自家主子竟然这样轻薄人家姑娘，不由得有些脸红，转过了身去。 唯有小荷还愣在原地。 “……” “我能拒绝吗？”看着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顾清欢问了出来。 薛云齐听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儿眼睛睁得极大，毛茸茸的小脑袋歪在一旁。 真的好想上去揉揉，他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产生这个想法。 “不能。”他说道。 “啊？”顾清欢惊呼了出来。 她实在是没能料到这人得脸皮居然这么厚，随即便被薛云齐拉着袖子走。 “你那天说的事情我答应了。”薛云齐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嗯~什么？”顾清欢会未反应过来。 薛云齐突然停了下来，顾清欢一个不小心便撞上了前面那堵人墙。 “啊……”她揉着撞疼的脑袋。 薛云齐有些好笑，她怎么这般蠢笨。 “你那日在盛德楼说的话。”他眯着眼看着他身前的小丫头，又说道，“难道你要我再重复一遍？嗯~” 他往前凑了凑，俯身在顾清欢的耳旁道，“我仰慕大人已久。”他学着当时她的语气。 话还未说完，顾清欢脸便红了个透。 薛云齐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垂，轻呼了口气。 顾清欢立马瑟缩着退后了一步，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她瞪大了眼睛瞅着眼前的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后面的还没说完呢，你就吓成了这样。” 薛云齐见她没说话。 “要我再继续说吗？ 顾清欢实在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人居然这么，，，无耻。 “别……”顾清欢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哦，那就走吧。”薛云齐放开了她，似是有些失望。 “……”顾清欢跟上了他的脚步，她不知道，身后的小荷和薛四早已不见了踪影。 另一旁，薛四带着小荷朝着与顾清欢相反的方向逛着。 第十五章：偶遇 薛四看着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丫环抽了抽嘴角。 自己还没有浪费多少口舌就把她哄骗了出来，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 “你难道就不担心你们家小姐吗？”他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自家主子的腹黑程度无人能及，顾小姐就这般被他拐骗了出去，还特意支开了他们两个。 莫非…… 薛四嘴角又是一抽，实在是很难想象自家主子霸王硬上弓的情景。 “担心？担心什么？我家小姐不是跟你们大人一起的嘛。”小荷腮包子鼓的满满的，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望着身后的人 “……”行，算他多嘴行了吧。薛四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 …… 夜色渐渐深了，街上的人反而更盛。 街道两旁都支着高架，架上挂着的全部都是灯笼，鸳鸯戏水，嫦娥奔月…… 商贩们往往在灯笼下方挂上了灯谜，猜出来的可获得一盏灯抑或其它的小物件。 顾清欢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了一盆开的正盛的玉兰，而它正好是这家灯铺的彩头。 薛云齐也停了下来，顺着女孩子的视线望了过去。 那是一盆长势喜人的玉兰，开了两朵，余下的全是花骨朵。若拿回去放在闺房，定然是满室馨香。 他默了默。 “想要？”他斜着嘴角问答。 身旁的女孩子点了头。 “走吧，去看看。” “要不咱比一比看谁猜得多？”顾清欢睁着大大的眸子朝着前面的男人问道。 薛云齐原本就有这个大算，却被顾清欢抢了先。他点点头，却忽视了女孩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 “输的一方必须答应赢得一方一个要求。”顾清欢见他答应，便冒出了这句话来。“薛指挥使可不要不敢应邀啊。” “嗯？”正欲往前走的薛云齐俊脸抽搐了下，自己这是被将了一军？ 这激将法，，，用的还真是随意！ 随后，他便笑了出来。 “顾小姐莫不是后悔了？可是后悔了又有什么用。”他说道，“身为顾家的嫡女，在有些事情上根本就由不得自己做主，那时你求我帮你。好啊，我答应了。” 薛云齐一脸的兴致。 “难道你不愿意？又或者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挑了挑眉。 这样一个养在闺房的女子，竟然要和他谈交易。这怕是不简单，为何？她想要什么？ 顾清欢欠了欠身子。 “愿意，肯定是愿意的。”她说道。“想必薛大人也是愿意的，得了一颗免费的棋子，就能将您府上的势力一一拔出。何乐而不为呢？” 薛云齐眼神一黯。 “你知道？”他上前了两步，佝下身子，视线与顾清欢平齐。 顾清欢敛了敛眉。 “嗯，知道。”她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他的眼神就像一头猎豹，狠狠的盯住顾清欢不放。 她有些排斥这种感觉，就像所有的事情都无处遁形。 她往回后退了两步。 “我如何不能知道，我这么聪明！”顾清欢一本正经地说道。 薛云齐嘴角一抽，莫名其妙！ 他知道，她这是不肯告诉自己了。哼，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查不出来！ “走吧，某些人不是说要去猜灯谜吗，还在这里瞎磨叽！”薛云齐说道，“莫不是不敢，怎么？怕了，怕输给我丢了面子？”他打趣道。 “你，，，”顾清欢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能说是她在磨叽呢，明明是他自己好么。 …… …… 随后他们二人便进了铺子，老板娘见有生意来忙上前热情的招待。 还未等她说明规则，顾清欢便将二两银子丢入了盛钱的盒中，然后抬起头瞥了瞥薛云齐。 “……” 薛云齐嘴角抽了抽，你帮我多投二两又如何？但他终是没有说出来，随手掏了银钱掷进盒中。 老板娘在一旁看着乐开了花，又是两个傻逼。她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了这一盆玉兰，又怎会轻易的将它拱手与人。 这题目，自然是难到了极点。 结果，还未到一刻，这二人就出来了。 老板娘笑了笑，她就知道，这二人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有猜出来。 她迎了上去，“姑娘，公子，没猜出来就算了，也不要伤心，花钱买个趣子罢了。” 顾清欢一愣。 “什么？” 倒是薛云齐淡定的将兜里的答案拿了出来。顾清欢则抢先在台上抱到了那盆玉兰。 “……”他们不是打了个平手嘛，难怪顾清欢在里面张答案塞给了他，原来是要先到先得。 老板娘在那里发征，看了眼将玉兰抱在怀里的顾清欢，又看了眼手中的纸条。 看来她今年年是要亏死了。 “老板娘，谢谢啦。”顾清欢将手中的玉兰举了举，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不要伤心哦……” 老板娘感觉自己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连忙连推带就的将一个灯笼塞到了薛云齐的手上，随后，二人便被推出了门。 那个灯笼，则是作为第二名的彩头。 顾清欢站在门口发愣。 她这是被赶出来了？随后她看到手中抱着的玉兰，便又没了想法。 “看~”顾清欢像是小孩子炫耀手中的糖果一般将手中的玉兰花举到了薛云齐的眼前。 薛云齐有些呆愣，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刚才为什么老板娘要把他们扫地出门了。 这真的是明晃晃的炫耀，关键是当事人却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随后，他抬起手在顾清欢的头上拍了拍，“乖~” 他口中难得到出现了一个在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字眼。 他瞬间就感觉十分新奇。 顾清欢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她在前世经常被表哥摸头，但是换做了薛云齐，她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真的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面若冰山的人么？ 薛云齐见眼前的人举着花在那里呆愣，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他咳了声。 顾清欢回过了神。 。 第十六章：相遇 “走吧，再去逛逛。”薛云齐接过了顾清欢手中的花，然后将灯笼塞到她的手里。 顾清欢一笑，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冷面阎王居然还会有如此体贴的时候。 莫不是之前看走了眼？ 其实薛云齐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女孩子面前就没有了一丝脾气。 就算她之前当众轻薄过他，他也是只觉得好笑罢了。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后来他在想，如若换了一个人，那他会怎么样。 那肯定会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怎么停了？”他望着走在前面的女孩子站住了脚。 顾清欢侧了侧身子，露出挡在前面的风景，他顺势都望了过去。 距他们不过几米处站了一群女孩子，连带着丫鬟婆子大约有十几个。看她们的样子做派与打扮，大约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怎么，你认识？”他问道。 “认识。怎会不认得。”顾清欢看着那一群人说道。 这可是她的好姐姐好妹妹呢，她之所以不想去府上包的那家灯笼作坊，就是为了避开她们。结果，就算逛到这里，居然还是遇上了！ 真是天大的缘分！ 那边为首的女孩子正巧也看到了她，随即，那名女孩子转过了身去，和其他女孩子说笑了起来。转瞬间，十几个人，二十多双眼睛全部都直溜溜的盯着顾清欢，以及立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那为首的，在府中排行老大。是顾府二房侧室——苏氏的女儿顾妙之。但又因着这顾府是大房当家，而顾清欢又是这大房中的嫡女。所以那一声“大小姐”便归属了顾清欢，顾书兰便被小辈们唤了声“大姐”。 顾书兰显然是对顾清欢怀有敌意。 顾清欢大致看了一下，这顾府的女儿今日倒全出来了，就连还不满八岁的顾书兰也在列。 这一群人中，怕是也只有她对自己没有敌意了。郭清欢无奈，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一道憎恨的目光传来，顾清欢扫了过去，竟然是顾雨筠！ 薛云齐大概也是明白了那些女孩子是顾府的，显然她们对顾清欢有敌意。 他向前跨了步，与顾清欢肩并肩站立着。 顾雨筠也看见了与顾清欢齐站着的薛云齐，眼神一黯。虽然他不清楚这男子的身份，但是，他那浑身散发出来的上位者的姿态却是令人浑身一颤。 她咬紧了牙根，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都站在她顾清欢的身边。 她攥了攥手，将脸上的阴沉尽数压下。然后巧笑倩兮向着顾清欢走了过去。 “姐姐，今日怎么得空出来赏灯了？”顾雨筠嗲着嗓子问道，虽然是在同向顾清欢说话，但眼神却时不时的瞟向站在一旁的薛云齐。 顾清欢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她冷笑一声。 “雨筠妹妹真是说笑了，这不，大家都得空了。我要是还一个人呆在家里那就说不通了。”顾清欢一字一顿的说道，面上没有半点波澜，似是根本就没有看出顾雨筠的动作。 “那倒也是。”她说道，“不过，这大半夜里与外男一同逛街可是不好。”她柔柔弱弱的说道，顺便还看了一眼薛云齐，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复又说道。 “要是被爹爹知晓了，定当会处罚你的。”她做出了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若不是顾清欢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定当会被她的表情所迷惑。 中山狼，笑面虎。 顾清欢浅浅的笑了，人要脸树要皮。这人啊，连脸皮都不要了，那简直是，，，无敌啊。 “处罚什么？”这时，从旁边伸出一个呆头呆脑的女娃娃，俨然就是顾书兰。她才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还未展开，但却已经继承了齐氏良好的基因。 长大之后，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顾清欢蹲了下去，和顾书兰平视。 “姐姐们正在谈论大人的事情呢，小孩子不要多问哦~”她眨了眨眼睛。 薛书兰学着大人的模样点了点头，“娘亲说了，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插嘴。” 顾清欢惊讶，齐氏竟将将孩子教的这般明事理。 顾清欢从怀中掏出一只用帕子包着的油纸包，打开之后，取了一小块儿递给了眼前的小姑娘。 “杏子蜜饯~”小姑娘惊叫到。 随即，她便唤了守在一旁的奶娘。叫她将小丫头带回去，莫叫夫人着了急。 薛书兰乖乖的跟着走了，在她看来，眼前这个是最好的姐姐了。 顾清欢没有料到，一小块蜜饯儿竟然能将小姑娘的整颗心都收买了过来。 顾清欢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薛云齐，歉意的一笑。 薛云齐摇了摇头，意思是无妨。 唯有薛雨筠站在一旁白了脸，这几人，竟然生生的忽略了她！随即，她便唤了站在一旁的薛妙之姐妹几个。 除了薛妙之，还有两位是薛雨筠外祖父家的妹妹。不过，小家子出生的她们一个显得有些唯唯诺诺，另一个则有些嚣张跋扈。 一样的家庭，竟然养出了两个性子截然不同的姑娘。 这家里的水自然也是不浅的，其她姑娘围了上来。 “姐姐可知道，在私会外男，这罪名可是不小啊。” 薛雨筠还是不肯罢休的说道。 顾清欢嘴角抽了抽，她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几遍呢。再说了，若是她那个便宜爹爹知道她所私会的外男是薛指挥使时，指不定会用一顶小轿将她抬进了薛府吧。 薛云齐脸色有些阴沉。 薛雨筠原本还要继续往下说，但看到一旁的男人阴沉着脸，便顾自噤了声。 顾清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妹妹就不要担心那么多了，爹爹知道了又如何，要不咱们打个赌，看爹爹会不会罚我？” 打赌，又是打赌？薛云齐抚了抚嘴角，这丫头，能把人往坑里带就一点都不含糊。 若是这件事真的捅到顾首辅那里去，他开心都来不及呢，又怎会罚她？ 真是，鬼灵精怪！薛云齐的眸子里又多了几丝趣味。 小夜猫该亮出爪子了。 薛雨筠也是一愣，她没想到顾清欢会是那样直白。但看到她镇定自若的表情，一时间又有些受挫。 第十七章：受挫 顾清欢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抿嘴笑了笑。 她们所认为的喜也不过是得了家中长辈的夸奖，亦或是最讨厌的人挨得了报应。她们所认为的悲，也不过是喜欢的衣裙上沾了几个泥点子，或者是受了些可有可无的气。 而她的喜和悲却是真真实实，不掺一丝作假的。 家破人亡而后获得重生，真可谓是大悲大喜！ 顾清欢看着眼前那个显然被气得不轻的女孩子有些无奈。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斤斤计较。甚至是，想要赶尽杀绝。 何必呢。 “这么晚了，回吧。”顾清欢说了这话，也不知是对薛云齐还是眼前围着自己的几个姑娘说的。 但明显，这话对几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起作用。 顾清欢见她们都没有反应，便错了错身子准备从站在她正前的顾雨筠与大姐顾妙之之间穿过。 还未走近，那个缺口便被一堵人墙堵住了。 是张芳菲。 也就是顾雨筠的表妹，张氏娘家兄弟的女儿。 顾清欢瞅了她一眼，这好端端的就被人挡住了去路，这事儿换做谁也定会不高兴吧。 张芳菲抬着头斜睨了顾清欢一眼，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气派，就像是多看了你一眼，你就得感恩戴德似的。 “嗤。”顾清欢嗤笑了出来。 她要比张芳菲大个一岁左右，身高自然也比她高些，虽不是什么大距离，但在此时看来，却真真是搞笑的。 在身高这个硬伤面前，所有的故作姿态都显得没了气势。 就像是一只故意扮作白天鹅的丑小鸭一般。 “你，你是故意的！”女孩子开了口，嗓音并不比寻常女孩子的清亮，略带一点嘶哑。而此时却尖声叫了出来，听得人浑身一颤。 “我就是故意的，如何？你挡我的道了，我连说一句都要不得吗？”顾清欢怒目，“再说了，这道又不是你家买的，你凭什么要干预？” 薛云齐则是站在那一群女孩子的后面，抱着膀子观察着进展。 张芳菲自知理亏，但又放不下心中的那点傲气，依旧是如木桩般的定在原地。 此时，久未出声的顾妙之出来充当了和事佬。 她将张芳菲朝自己的方向拢了拢，歉意地说道，“芳菲还小，在有些事情上肯定思考的不太周全，妹妹可不要见怪。” 顾妙之这话倒是说得巧妙。 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代张芳菲赔罪，实则却是指责顾清欢太过于与小孩子计较。 顾清欢抬起手来抚了抚眉头，这家子一个两个都是深藏不露的人。就简简单单的说一句话，还给你留了七八上十个坑。若真是心性单纯一点，在这群贵女面前，那岂不是要被虐成了渣渣。 “大姐莫不是记错了，芳菲妹妹可是只比我小九个月呢，这算起来，也差不多是同龄人了。同龄人之间的玩笑话又怎么算得上是计较呢？” 顾妙之听到顾清欢口中的那句“大姐”浑身一颤，惊得差点咬了自己的唇舌。 这是在提醒她的身份？亦或是让她少管闲事。 她之前还听二妹妹说自顾清欢落水之后性子就变了个全，今日一见，果真是，，，牙尖嘴利！ “对呀，姐妹之间玩笑罢了。”顾妙之陪笑着说道。 顾清欢倒是觉得她这个大姐不简单，不像顾雨筠那般惺惺作态，也不似张芳菲那般蠢笨张扬。。端的是一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好姐姐的模样。”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清欢自然不会同她计较。 “谁爱跟你开玩笑！你以为谁愿意，像你这种人。”张芳菲忍不住插了句嘴。 哦~ 她这种人。 她这种人是什么人？ 刁蛮任性，为所欲为。亦或是以大欺小，当街掌掴张氏娘家兄弟的女儿？ 她挑了挑眉，这些个标签算是什么，再来一匝又何妨。 不过她忍住了。今儿个这么好的夜色，若是让一个外人伤了心情，那就不妙了。 见顾清欢没有回应，便以为她是被自己的气势所吓到了，于是便洋洋得意了起来。在触及顾妙之投过来的冰冷的目光时，她忍不住的止住了表情。 在顾家几个姐妹当中，威望最高的自然是大姐顾妙之了。而她，也自然是信服的。 她缩了缩头，止住了话头。 而张芳菲的庶妹张绮丽却是全程都没有吭声，只是瑟缩着脑袋站在最后。偶尔抬起头来看了几眼众人，随即又像小鹿受惊般的缩了下去。 一副胆小，痴傻的模样。 怕也只有顾清欢注意到，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眼神的清明于狡黠。 真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呢。 “走吧，不是说要回去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薛云齐，他的声音如他本人一般清朗俊逸，正好打破了此时的僵局。 顾妙之投以感激的微笑，薛云齐却好似根本就没看到一般直直的走到顾清欢身旁。 “……” “……” 顾雨筠咬紧了牙关，顾妙之也握紧了拳头。 然后他就带着顾清欢朝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张芳菲撞了过去，丫鬟婆子连忙让出了道。可怜那年纪轻轻，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又怎么抵抗得了薛指挥使的用力一撞呢？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期间，张芳菲便已经跌在了地上。 待他们两人走远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忙准备上前将张芳菲扶起。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被父亲疼，母亲爱，家中姐妹尊敬羡慕。又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于是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恼火，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其声音之嘹亮，简直是，要让人退避三舍。周围赏灯的人里三圈外三圈的将他们围了起来。 坐在地上的张芳菲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连闺房礼仪都顾不得了。 “滚开，死贱人，看什么看，贱民！”她在地上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于是，周围人的指点声更多了。 已经走了百余米的顾清欢听见了后面这个阵仗不由得有些心惊，还好她们走得快，要不然被缠上了，那可还得了！ “怎么，免费的好戏看完了，看的可还享受？”顾清欢咬牙切齿的问道，她第一次说要离开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一声不吭，摆明了一副要看好戏的姿态。 如今，如愿了？ 第十八章：如愿 薛云齐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女子。 “当然。”他吐出了两个字。 就是这两个字，让顾清欢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撕咬。 好蠢。 薛云齐默默的在心里想道。 “你说，像你这种做事既不爽快，拖拖拉拉。”他顿了顿。 顾清欢挑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盯着顾清欢，由脸蛋到脚踝处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 然后一本正经的继续答道，“长得又黑，没容貌，又没身材。” 顾清欢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咬牙切齿的提着灯笼转身向前走去。 “哎，我还没说完呢。虽然你貌丑无颜，但那张嘴巴却还是可以的，够犀利，够狠，就像是，，，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薛云齐跟了上来，用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顾清欢停了下来，斜着眼瞪着他。 这是什么话！ 薛云齐自知说错了话忙站在一旁解释，“像象牙这么好的东西，狗嘴里自然是吐不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嘴里就吐的出来咯！”她黑了脸。 …… …… 好容易挨到了自家府门口，顾清欢不由得松了口气。 都是假象！ 众人都说，大名鼎鼎的薛指挥使是个能冻死个人的冷面阎王。可如今看来，分明就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傻逼。 远远的，看见自家府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待走近些，顾清欢认了出来。 是小荷和薛四。 小荷看到了自家小姐，忙跳起来挥了挥手。 “小姐。”她喊道。 看样子他们也是刚到不久，因为薛四手里还提着几大袋东西。 顾清欢迎面走了上去，这时也终于看清了薛四手中拿的是什么——吃食，全部都是吃食！ 不管是苏记的芙蓉酥抑或是城东的蟹脚都装在了薛四手中提着的那个袋子里。 这简单的两样点心，却是要跨越东西两大街。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两样自家丫鬟最爱吃的。 顾清欢挑挑眉，这两人才堪堪出去了那么一小会儿，竟会有，，，奸情发生~ 这世界怎么了。 薛四看见自家大人朝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然后他便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对薛云齐做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然后，又用手指了指已经干瘪下去的银钱袋子。 你看，为了支开这个傻丫头，他可是将这几个月攒的银两全都投进去了。 可怜巴巴…… 过了许久都没发现自家大人神情有何变化。 然后，他就发现自家大人的目光根本就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与他在同一方向的顾家大小姐那儿。 突然间就觉得心好累，看来这银子也是没着落了。 顾清欢转过身去朝薛云齐施了个礼，自己的确是想攀上他这棵大树。这么浅显，赤裸裸的利用，他不会不知道，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感谢了。更何况是，今个儿他还帮自己出了头。 她浅笑，起身后再施了一礼。 薛云齐并未多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女子，甚至是连句“不用客气。”亦或是“起吧，不必多礼。”这样的词儿都没有说上一句。 顾清欢也没有理会，行了两礼之后便唤了丫头进府。 薛四也同样是呆呆愣愣的，他从未见过有人像顾大小姐一般——被人送到府门口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也从未见过像主子那般——面对顾大小姐的行礼与漠然一声不吭的。 没有说话就是漠然吧，薛四点了点头。 薛云齐看着已经看不到的背影有些怔怔，这是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他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样不妥，忙收敛了下，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走吧。”他道。 一转眼，薛四带了匹浑身火红的马儿来，薛云齐掀了大红的衣袍，往上一蹬便坐上了马背。火红的袍子与同种颜色的马背在街道两旁灯火的映照下融为一体，给街道两旁的行人带来了一种“他在疾飞”的效果。 赞叹声跟了一路。 薛四也上了马，跟在其后。 夜，未央。 …… …… 快到巳时了，顾清欢才微微转醒。她在床上呆愣了会儿，阳光已经透过雕花红木窗射到了里屋内，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丫鬟们掺杂着笑声的叫唤。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用纤白柔嫩的细指揉了揉颞颥。 昨夜睡的晚，今日，，，竟是晚起了。 她朝外唤了声。 不大会儿，小荷便拿了洗涑用品推了门进来。 “今日怎么不早些唤我。”顾清欢一边穿衣一边问着小荷。 小荷将手中的木盆放在梳洗架上回答道，“小姐昨日睡的晚，今日，晚些起来也是应当的。”而后，她又补充着说道，“刚才老夫人派了人过来，说是小姐昨日玩的惫了，今日就不用过去请安了。”她取了棉巾递给了走过来的顾清欢。 顾清欢点了点头，祖母想的真是周全！ “还有，刚才门房上小六子派人递了话来。”她说道。 “小六子？”刚刚醒来的顾清欢显然是没有抓住这话中的重点。 “嗯，就是那日我们出去在门口遇到的那位。”她解释道。 顾清欢站在铜镜前净面，点了点头。 “小六子过来和我说，那刚刚回京的齐公子今个一早就给老爷递了拜帖。”小荷伸出手准备去接顾清欢手中的帕子。 顾清欢一踉跄，帕子就掉到了地上。 “谁？”顾清欢惊叫道。 同样也吓了小荷一跳。 “齐公子啊。”小荷说完，随即又拍腿补充道，“就是那日我们在小店里听别人说快要回京的齐公子啊！” 顾清欢又是一踉跄，险些碰倒了梳洗架上的木盆，还好小荷眼疾手快的稳住了。她拍了拍胸口，心跳的厉害。 好险！ 顾清欢此时也心跳的厉害，脑中一片空白。看来她放在永昌寺里的东西发挥了作用。表哥真的寻上门来了，要不然，以他的性格又怎会前来拜访趋炎附势，软弱无能的顾首辅呢。 她紧了紧手，脚下几个跨步就到了外院门口。 第十九章：“初”见 在外院聚在一起聊天的仆从，婆子们见着自家小姐还未梳洗就风风火火的奔了出来。 吓的他们连忙执起脚边的扫帚，分散开来。 小荷也跟在后面跑了出来。 顾清欢到了外院门口停了下来，双手扳着门框，脚步却不受控制的想要朝外奔去。 这时候，小荷也追了上来。 “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她在一旁喘着粗气。 “我……”顾清欢想了一会，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今早的这般举动，真真是莽撞了。自家丫鬟她是信任的，但若是让外人传了出去，在遇到几个嚼舌根的将这两件事连了起来，那就不好了。 “你是说，大……齐公子给府上递了拜帖，但人还未来？”她问道。 “对啊。”小荷在一旁点点头。 顾清欢收回了已经探出的脚，懊恼的摆摆头。若是大兄真是为了那副字来的，自然会有人前来传唤。 何苦她这样火急火燎的赶去？并且赶去了，还不一定见得到，且还给人留了话柄。 真是莽撞了！ 若他真是问起话来，她又如何回答？至少那副字的来源就是个问题，若说是别人所作，以表哥的心思，一定会查个一清二楚吧。 不如，，，坦白了？ 顾清欢转了个方向，。朝着花园的凉亭走去，然后坐在石凳上。 虽已如春，但终究还是凉的紧，何况是那冷冰冰的石头。但顾清欢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一向怕凉的她竟是没有感觉到。 站在一旁的小荷吩咐人端来了的热茶，然后递了杯放在自家小姐的手上。 顾清欢捧了茶，一阵暖意融进了身子里。 好暖。 说了吧，毕竟是自家哥哥，她点了点头，还是最疼她的那一个。 她下定了决心，然后焦急的等着小厮上前来传话。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过程。那个过程，无疑是漫长的，好像是再多熬一秒就像是被重锤狠狠敲打在心上一般。 顾清欢此时无疑也是这种感受，茶添了一杯又一杯。 小荷似是看出了什么，也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只是在茶空了的时候，急忙的续上一杯。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是有人来了。 她急忙站了起来，准备去主院待客厅。 结果在下一秒她就停住了脚，因为她那个便宜爹爹竟然亲自来了。 那么…… 她朝着顾庆霖身后望去，果然，一抹蓝色出现在了眼中，随后是，大半个身子。而后，全部都露出来了。 大兄，果真是大兄！ 她张了张嘴，有什么话语差点要脱口而出。 小荷睁大了眼，望着那个站在老爷身后的男子。他一身蓝衫，眉眼精致，肤色并不太白，有点微黑，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似是一个眼神就能将你看透。 青年男子看着亭内主仆两人惊讶的表情，略微皱了皱眉。 顾清欢也察觉到了，顿时收敛了一些，但内心仍然抵挡不了那铺面而来的悸动。她顾清欢以另一种身份再次见了自己最熟悉的人，那种悸动，怕是也只有她能够体会了。 她想要落泪，这是潜意识的。待到她反应过来想阻止时，竟然已经来不及了。 泪水随着面颊滑过，先是一滴，然后便喷涌而出，没了忌惮。 站在一旁的小荷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张大了嘴巴。 眼见着要走过来的顾庆霖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面露尴尬的朝身后的人笑了笑。 “你这丫头，几日没有见我，怎就这般失态。莫不是怪为父极少到你这院中，以后我再多走走就好了。”顾庆霖尴尬的劝慰着眼前这个哭的停不下来的女孩子，在这一刻，他当真以为是自己影响了她。 于是，向来都是假笑的顾首辅面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柔情。 站在一旁的男子扯了扯嘴角。 于是乎，原本是来询问顾清欢那副字的。此时却变成了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大哭的景象，这说出去，都是臊得慌。 “你，，，别哭了。”那男子试探着说道。 没想到，他那话才刚说完，眼前的女子便哭的更欢了，他第一次感觉如此挫败。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眼前便扑过来一个靓影。他一愣，挥手就要将她挡开。可是，那人影却是比他更快，更快一步的扑到他怀里。 然后，环上了他的腰。 “……” 这是遇到什么强抢民男的勾当！ 顾庆霖与小荷齐齐揉了揉眼。 “你，放开。”那青衣男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把她往右一拽，那黏在身上的人却没有被拽开。 “……” 正当他被磨出了脾气准备将她一掌拍开时，赖在她怀中的女子扬起了巴掌大小的脸，黑曜石般的眼珠子，还带着泪意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的心狠狠的一颤。这副模样，还真是像极了她的清欢。 想什么呢，他怎么能随意将别人与她对比！ “大，，，兄……”顾清欢扑他胸口上抽抽噎噎的说道。 “什么……”齐书白脸色一冷。然后随意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顾庆霖，几个呼吸之间，顾庆霖便和小荷齐齐离开了。 整个花园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一个还带着泪意，另一个则脸色阴沉。 他大力将她拽开了去。 “你刚说什么！？” 顾清欢抬了眼，眼前的男子一如往常的俊朗。只不过，面色黑的可怕。嘴角阴暗嗜血，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一个不小心就能要了你的命。 “大兄……”她唤了出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欢欢。” “你怎么能是欢欢！说，你是谁派来的？扮作楚清欢是为了什么？”他一步一步将她逼至墙角。 顾清欢有了一瞬间的惊愕，这还是她的大兄吗？ “你不记得我了？”随后她就想了起来，自己换了脸皮换了身份，他又如何能相信！ 这事儿也真是太过玄幻。 “你忘了，你那次去北地说过要带桂花酿回来看我的，你又怎会忘了我。”她扑了过去，用拳头打着薛云齐的胸口。 第二十章：相认 齐书白拽住了那只还在不停敲打他胸口的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似乎是魔怔了一般，拽的顾清欢的手腕生生的疼。 “大兄，，放开，你弄疼我了。”顾清欢将手腕从齐书白的手中生抽了出来，疼的呼气。 “你真的是欢欢？”他试探的问道，口中还有些疑惑与不自信。似乎是很难相信这个，，，事实！是的呢，能知晓他与楚清欢之间那么多秘密，除了她本人，便再也想不到还有其它的可能。 顾清欢点了点头，看样子大兄是相信她了。她又扑了上去，依旧是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大兄。”她嚎啕大哭，嘶吼般的将这个称呼喊了出来。 他听的一颤。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日去永昌寺祭奠老祖宗时无意间发现了供奉在大殿里的经文。那字迹，简直是跟外祖父的一般模样。 他当时还在想，莫不是外祖父一时兴起抄写了这金刚经遗留下来？后来一想，老人家并不礼佛，又怎会抄这百般聊赖的经文呢？ 后来问了方丈才知晓，这金刚经是顾首辅嫡女所作，说道是祈福用的。 可是，这字迹简直是可以以假乱真了。 他存了疑惑，于是乎就给顾府递了拜帖。而今，看着眼前这个扑在他身上的一团，竟是无比庆幸自己跑了这一趟。 他知道了，是这个丫头故意引诱他来的，自己无意间竟成了兔子，正好撞晕在她这棵大树上。 蠢，真蠢，蠢不可耐。 可是，却又无比庆幸！ 他将手臂抬了抬，终于放在了顾清欢的肩头，而后紧紧搂住。这一个拥抱，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就像还未出阁的她扑向远归的他一般。 “大兄……”她得知他回来的消息，急急忙忙的跑到府门口，看到那个骑在骏马上的他。她奔了上去，吓得那个还在马上的少年急忙捏住了缰绳，而后下马，张开双臂。随后，便有温软的一团扑了上来。 “大兄……”她仰着头问道，“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呀？” 他刮了刮她的鼻头，“小馋鬼，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冲过来了。”随后他就拿出了一大袋子北地的吃食，亦或是一小瓶桂酿。 而今，她换了一个身份。竟然还能如此扑向自己最爱的人的怀抱，真是不容易。 她紧了紧手臂，将眼泪鼻涕全都擦在了眼前人的衣服上。 齐书白何尝没有看到她这些小动作，这才是他的清欢。 “不请大兄进屋坐坐？”他松开了手，将眼前人挪到离自己一步远处。然后仔细的端详了一遍，不错，还是他的小仙女，即使是换了一个人，但浑身通透的气质还是没有变的。 “嗯。”顾清欢吸了吸鼻子，嗓音因为长久的抽噎显得有些嘶哑。 齐书白心疼，任由自家小妹将他牵进内院。 女子内室就连亲生的胞兄弟也进不得，顾清欢却将齐书白带到了内室。 他坐在靠近窗边的红木小桌上，那是寻常顾清欢最爱的地方，如今却让给了齐书白。 “欢欢可是要给我说说。”他伸出纤长的手接过了顾清欢递来的茶。 说说？说什么？ 而此时的顾清欢却是知道表哥的意思。她为自己添了杯热茶捧在了手心里，似乎只有这样还能暂时温暖一下她那空洞冰冷的心。 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茶水早就凉透了，杯中却还是满的，似乎是桌上的人根本就没动过。她把从进苏府到死亡再到重生的事完完全全的交代了一遍。 对面人依旧是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云淡风轻，但顾清欢看到了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他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问她一句疼么。 这个问题可谓是相当愚蠢。 顾清欢看了出来。 “不疼，他下手的时候很快。”她垂了眼。 薛云齐握紧了拳头。 “相信我，大兄会为你报仇的！”对面的人说道。 顾清欢看着眼前的男子，几年未见出落得愈发俊朗了，眼角眉梢皆多了一丝英气。 她咧开嘴笑了，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好笑。 “我会自己报仇的！”她说道，言语间并没有多大起伏，但齐书白知晓，眼前人一旦下定决心就连九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 他兀自喝了口茶，凉的。 “小荷，给齐公子上茶。”顾清欢高声呼道。 齐书白自然是知晓她的意图，如今，装作不认识才是最好的。 不过，如今自己在别人家女儿的闺房待了这么许久，怕是装作不认识也难了。 哈哈。 “哎”小荷远远的答道，虽是被老爷喊离了院子，却也还是不敢走太远。 这个齐公子倒是比薛大人好上许多。 这小丫头，仅仅是见了一面，甚至是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对他做出了这么高的评价。 …… …… 齐书白料想的没错儿，自己这番寻到府上来，且不说府外，但单单就是府上也都知晓了大半。 这刚回京城的齐大公子竟然给顾府递了拜帖，这也就罢了，可是，与那顾清欢在闺房里私会又是怎么回事儿！ 二夫人张氏拍了桌子。 “这个小浪蹄子，都将人勾搭到府内来了！”她听了旁边婆子的禀报沉声呵斥道。 几个聚在一起打叶子牌的夫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是，，，偷了人？”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妇人撇了撇嘴，“还以为是多大点事呢，对于她来说，不也就是个家常便饭吗？”她眉眼清秀，一看就是姑苏城里养大的女子。但，那高高的颧骨以及嘴边若有若无的嘲笑之意生生的为她添了几丝刻薄。 她是二老爷新纳的小妾——小齐氏，还未做夫人，却有了夫人一般的姿态。 嚣张！ 此时正在做庄的王氏看了眼正在一旁理牌的齐氏，见她面色无异，便也作罢。她虽然是个夫人，还比齐氏早几年入府。但她这么多年来却是一无所出，哪像齐氏，被纳入不久便诞下了一子一女。 真是莫大的荣耀。 这二房中的权利也逐渐的向齐氏靠拢。母凭子贵这个道理又有谁不懂呢？ 第二十一章：旧事 不过，小齐氏虽然态度乖张了一些，但她说的话却是在理的。 这府上有谁不知，被顾府嫡小姐满街追过的年轻公子没有一百那也有几十了。 所以还真是，家常便饭！ 她没说错。 一旁的王氏见齐氏没有任何动作，也忍不住搭腔了。 “可不是嘛，就，，就，，就去年那事儿便闹的轰轰烈烈，惨不忍睹。”她嗤笑了一声，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噗嗤”一下子破功了。原本老实呆木的面容在此刻也被撕扯得粉碎。 “去年，去年哪个？”刚抬进来的小齐氏还不知晓去年发生了什么，但听她们一说便知道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于是，便也忍不出多嘴了起来。 气氛一瞬间僵硬了起来。 主坐上的二夫人听到此事牙都疼了，去年那事儿她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过了的。 顾清欢当众调戏了外姓王爷慕府的小公子，怎料那慕小公子竟也是个软弱的，当众被欺负的像个弱鸡似的，结果一回了自家府中便将此事报给了自己老爹。 于是，慕王爷在顾府门口大闹了三天。若不是顾庆霖早早的去求了皇上，那顾清欢怕是早就被抽皮扒筋了。 那段时间她简直是没脸出去，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贵妇举办的宴会都被她婉拒掉，生怕一到场别人就会问她，顾府嫡小姐的“光荣”事迹。 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又有些忍不住牙疼。 嘶。 小浪蹄子。 怎么不被慕王爷抽死，还在这里膈应我干嘛！ 小齐氏左右瞄了两下，见没人理她，也自知是问到铁板上去了。忙“呵呵”两声试图调节气氛。 她这举动甚是奏效，牌桌间又恢复了以往热闹轻松的氛围。 许久没有动作的齐氏此时也落下了手里的牌，且随意将桌上的牌一翻。 “哈哈，运气真好，我赢了！”齐氏放声大笑，似是真正将注意力放在了打牌上。 其余三人伸出脑袋看了看齐氏手里的分数，果真是最高！ 她赢了。 王氏将手里的牌甩到桌上，双手随意地拨动几下。 “来来来，再来，这次轮到妹妹坐庄了。”她巧笑的理好了牌，朝着一旁神色不明的齐氏说道。 “当然。”齐氏说道。随即伸出芊芊葇荑向其余三人分发着牌，动作不快不慢，不温不火，却生生的透出一股子贵女的风范来。 这是其余三人最不想看到的！ 这也是其余三人最不想看却偏偏要看的！ 打牌赢者坐庄，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时间，桌面上只剩下抽牌，翻牌的声音，却不知暗地里又有多少人心中在汹涌波涛。 这齐公子是什么人，又怎会看上顾清欢？就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二夫人撇了撇嘴心想道。 …… …… 春来的悄无声息，眨眼间已到了二月。京郊道路两旁载满了柳树，这经由南到北的风一吹，柳絮便飘满了整个京城。 洋洋洒洒，如梦似幻。 二月廿八，宜嫁娶，入宅，纳采，倒是个难见的好日子。 这不，今个天还未亮，京城上下便闹腾起来了。 “苏侍郎要与楚家遗小姐订婚？”知情的人问了句。 “那可不，今个早上陛下就赐了圣旨。” “能获得圣旨，那该是多大的殊荣啊。”老者捏着胡须感叹到。 旁边有人斜睨了他一眼，“苏侍郎为人温和有礼，那楚伶也是他前妻的妹妹，这亲事自然是亲上加亲。” “楚家不是灭族了吗，怎么，，还有个女儿？”偶有外乡来的人不免问道。 “那楚小姐可不一般。”中年男子顿了顿，复又说道，“当初楚家被爆叛国，那还是楚小姐当众揭穿的。楚小姐可当真是为大义舍骨亲呐！” 外乡人懵了下，这叫大义？ 旁边有人呼喝，“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愣了愣，能为这么多人赞赏，肯定是大义的。他附和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众人齐齐喝道，一时间，满朝同贺。 一旁，，停了不知有多久的，小小的青灰色马车此时也动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它的终点是苏府。也没人知道，它里面坐着的就是刚才的主角儿之一——苏伶。 噢，要除去那个在车内奉茶的丫鬟。毕竟，她也是人。 “姑娘，茶。”小丫鬟执起晾了许久的茶水递给了左侧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轻磕眼帘，斜坐在软塌上。 这外表上瞧起来丝毫不显眼的马车内里却是豪华至极，软塌，小几，香炉…… 女子接过茶水轻泯了口，随即笑出了声。 刚才的事儿着实让她觉得好笑。 楚清欢啊，你看你多可悲，你看你们楚家多可悲。 你们心心念念护着的百姓此刻正是打倒你们的棋子，灭了楚家一族不说，此刻又要灭了楚家的声誉。哈哈，亏得楚家屹立了这么多年，怎么不懂得人言可畏呢。 人，都是有聚众心理的。 …… …… 身在内院的顾清欢要知道的更多些。 她知道，苏侍郎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一，知道那日他们要在朱雀街上绕行三圈，以贺大婚之喜。 想当年，她可都没有这等殊荣。 原来一开始就是个圈套，亏得她乖乖低头钻进去了。 蠢笨至极。 随即，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一下蹙了眉头，而后又舒展开来。 轻笑。 她的东西，也是该取回来了。 命运有的时候就是这般，有时给你当头棒喝，打的你摸不到北。但是，转机一般也就在此刻，就看你有没有心思去将其找出来。 “小荷，去给祖母问安。”顾清欢站了起来。 从西次间大步走出一个穿着翠绿色褂子的丫头，“今日是不是早了点？”小荷边走边问。 老夫人一般都要到太阳照进内院时才起床，今日也却是早了些。 顾清欢笑笑，“无妨，大不了就在院外等等罢了。” 她的事儿，也确是要紧的很。如若是被别人抢了去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第二十二章：决策 果不其然。 她们刚到祖母的院外，二姨娘连同着顾雨筠就到了。 “大姐姐好早啊！”走在后面的顾雨筠瞧见了顾清欢，眼神闪烁，但还是主动上去打了招呼。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顾清欢朝着二姨娘轻轻地施了个礼，而后便朝着顾雨筠浅笑。 “妹妹也来的极早呢。”她道。 看来，她料想的当真不错。今儿个早上才传出了苏侍郎大婚的消息，眨眼间，她们便提早到了祖母的院外，目的昭然若揭。 她们都是怀着一样的心思呢。 二姨娘张氏瞧了眼立在身前的顾清欢，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头。 这时，院门打了开，走出一个半百的婆子——是吴妈。 顾清欢浅笑的朝吴妈点点头。 倒是吴妈却是吓了一跳，今儿个天还尚早，老夫人还未起床，怎的这两位竟然齐齐的找上门来了 ？ “今儿个小姐和夫人来的早了些，老太太还未起呢。” “知道，今儿个有些要紧事要来求求祖母，所以便来得早了些。”顾清欢答道。 吴妈了然，而后抬了头望向二姨娘与顾雨筠。 顾雨筠没个好声好气的说道，“我们也有急事来求祖母。”随即，她又挑了眉，一脸好笑的望着顾清欢。 怎料，对面那人的视线根本就没在自己身上。 她跺了跺脚，准备上前去，却被自己母亲给拉住了。 “稍安勿躁。”二姨娘说道。 吴妈忙招呼她们进了院内侧厅，并让丫鬟们上了茶。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顾清欢垂了眼轻抿着杯中的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今年的茶还未采摘，这便是去年的。虽是过了一个年头，但却丝毫没有影响这茶的香冽。 顾雨筠看了眼坐在对面低头饮茶的女子，不由得嗤笑一声。 真是小家子气，就一个小小的龙井，值得顾家嫡大小姐这般爱恋？ 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顾雨筠已经急不可耐了，她将手里的茶杯掷在桌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吴妈蹙了蹙眉，顾清欢神色无虞。 不大会子，内屋里传来了咳嗽声，老夫人醒了！ 吴妈吩咐丫鬟将早已备好的洗漱水端进内屋，片刻之后，内屋房门重新被推开，然后走出一个柱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太太。 顾清欢站起了身，对面那两人见此也忙站了起来。 “欢欢来了啊。”老太太一头鹤发在脑后绕了一个髻，包上绣着浅金色花纹的黑底抹额，一身刺着“寿”字的金灰色长命褂，下摆黑色襦裙拖地，好不精神！ 顾清欢“哎”了声以示回应。 二姨娘与顾雨筠在一旁黑了脸，她们竟是被老太太生生给忽略了？ 还在门口的老太太柱着拐杖，精神抖擞地迈着步子走到了顾清欢的身前。 “欢欢可是许久没来看我了呢。”老太太嗤叫道，一副撒娇的模样。 顾清欢微窘。 一旁才缓过神来的二姨娘巧笑了声。 “老太太啊，清欢没来，我可是天天都来了的，怎的也不见你这般欢迎我呀。”她装作有些吃味的样子，惹得老人笑的一颤一颤的。 站在张氏身后的顾雨筠挑了挑眉，看了眼被自家娘亲挤在一旁的顾清欢浅笑了下。 顾清欢正好与她对视，三息过后，她咧嘴露出了一排又白又齐的牙。 顾雨筠：“………” 就这样东聊西聊的聊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张氏终于是忍不住了。 “今早听闻，苏侍郎要大婚了，婚期就在三月二十一，不知我们府上要怎么安排？”她问道。她之所以要来这么早，就是要抢先把这个任务揽在自己身上。 那可是苏侍郎！皇帝身边的红人！且不说是皇亲国戚，怕就是那满京城的富贵人家都想挤了头进去吧。 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能让别人夺了去，她轻眯了眼眸扫了眼顾清欢。 老夫人微微愣了愣，“苏侍郎？大婚？！” 由于她已经好些年不问外事了，因而，当张氏提到苏侍郎时她还呆愣好一会儿子。 最终，她想了起来。 “那苏侍郎不是已经有了个妻子吗？”她道，“莫不是此番又要娶一个平妻？” 当朝年代的男子一般只有一位正房，但总有些人家愿意再娶个平妻进门。于男子来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是吗？ 顾清欢默默攥紧了拳头，但面上却没有丝毫显示，就像是一个平凡的人在听一件平凡的故事一般，权当是个笑话罢了。 张氏有些反应不过来，苏侍郎那个妻子她倒是有所耳闻。 “哪里哎，他那夫人都已经过世了一两月了。所以说，此番娶回来了就是正房，哪里还有平妻一说。”张氏解释道。 “噢噢。”老太太知晓了。 “那你这番前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咯。”老太太依旧聪明。 她这几个儿媳妇倒都不是省油的灯，私底下争个头破血流就算了，只要不将此事落在明面上，她也都不会计较。 “老夫人厉害。”张氏又拍了拍马屁。 她晓得，眼前这个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向来在她面前隐藏事情那都是不可能的。倒还不如坦白说了，至少还能让人快意几分。 老太太点了点头，眼中透着欣赏，似是对张氏的表现很满意。 “那这次去苏府就由你来安排了。”她道。 “是，老夫人。”苏氏欣喜若狂，坐在一旁的顾雨筠也是笑意满满。 她冲着顾清欢龇了龇牙，炫耀般的笑了。 随即，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老夫人又接着对顾清欢说，“你今个儿也是为了这事儿吧，哈哈，倒还真是孩子，喜欢凑这热闹。这次你便跟着苏氏一起去吧，多多少少能学到些子东西。” 顾清欢眨了眨眼，应声说是。这番前来求见祖母倒是比想的容易些。 “那我呢？”一旁的顾雨筠尖声叫了出来。 老太太眉头一蹙。 她心里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 “既然，清欢去了，那你就留在家里多学学女红吧。”老太太想了想说道。 “凭……”顾雨筠那句“什么”还未出口便被张氏生生拦住了。 她道，“雨筠的确也是不小了，在家里多学学女红也却是必要的。” 顾雨筠气的牙尖轻颤，死命的瞪着顾清欢。 顾清欢转过了头来，轻笑，依旧是露出了那一口又齐又白的牙。 ……… 第二十三章：蠢笨 顾雨筠此刻心在滴血。 自己平白无故地失去了这样一个结交贵女机会，真是令人厌烦！ 她拧了拧帕子，将目光投到了顾清欢面上。眼前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眉目清秀，因着还未张开的缘故，面上还带有一丝稚气。但她眼神却是犀利无比，像是历经了岁月一般。 顾雨筠一颤。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沉着，冷静，还有睿智，以及就像是一眼就能把你看穿的决然。 她感觉自己在对面女子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她有些恼怒，更加用力的拧了帕子。 顾清欢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得轻叹。自己终归是老了吗，她竟然能够一眼瞧出面前女子的心思，真的是莫名其妙。 随即，她也就释然了。 她毕竟也是重活一世的，这些小女孩子的心思她也曾有过，看透这些又有何而难？ 老太太在一旁和二姨娘讲解着筹备这件事情的事宜，毕竟，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可是参加了不少豪门盛宴。 对于这些，顾新欢是没有兴趣的。不管怎么说，前世她在楚家可是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指导的。 琴棋书画，举止仪容，抑或是管理居家。 真正的贵女必须要样样掌握周全。 她起身，向着祖母清轻轻福了福身子。 “清欢拘得紧，就先回自家院子了。” 老夫人止住了话头，将目光转到了顾清欢身上，“祖母这里也的确是闷得慌，你呀，有时间就多出府看看，但该学的还是不要落下，再怎么说也要有个顾府嫡女的风范。” 这一番措辞不可谓不是淳淳教诲。 一旁的顾雨筠眉眼闪过几丝厉色。 她点了点头，“这些孙女自然是不敢不重视的。” 她抬起头来，双手捏住裙摆，异常轻柔且庄重的行了三个跪礼。 老太太在一旁欣然点头。 倒是二夫人和顾雨筠看的有些痴了。 她这些动作，无一不踩准了节奏。身体柔中带钢，表情自然且庄重一笑。竟是比宫中公主，郡主们的礼仪还要周全些。 她行了礼，起身。 “祖母这里温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闷？”她垂眼一笑。“以后我倒是要多来走走，倒是祖母，以后可不要嫌弃清欢走的勤。” 这话听的熟悉，二姨娘瞪眼，她如何将自己的那话学了去？ 老夫人咧嘴欣慰一笑。 自己最爱的就是眼前这个孙女，单纯，没有心机，虽然在外的形象是愚笨不堪了些，但在她面前，却又是极好的。 而如今，她又难得的懂事了这么多。为人处事周全万分，行为举止也挑不出错处。 她很是欣慰。 “那你可得多多走动些，要不然祖母以后就冷落你了。”老夫人走上前去扶了扶顾清欢有些歪了的发饰。 顾清欢回以更加灿烂的微笑。 “自然是。我可不想要祖母冷落了我。” 祖孙两个之间毫无间隙的轻声嬉笑，于外人看来无疑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但，在当场另外两人的眼中看来，却无疑是刺目的。 小浪蹄子，在外面勾搭了人不说，还要将人勾搭到府内来。而今，却又不知是使的什么计，竟将祖母哄骗的事事听从她的。 如此这般，该如此是好？ 顾雨筠面皮有些绷不住了，露出一副狰狞的神色。 顾清欢辞了祖母走了出去，小荷正在院外等候。见着自家小姐从内院走出，忙起身跟了过去。 “小姐，事儿可办成了？”她扬着脑袋问道，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脸上细小的毛绒明显可见。 “自然。”顾清欢应道。 “你可有见过，有你们家小姐办不成的事儿吗？”她微仰了头，做出一副傲娇的模样。 小荷微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了小姐的这般举止。 她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袖，“行了，在自家院子里做这般模样也就算了，如今在老夫人的院内，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小姐，你就不害臊吗？” 顾清欢还未回答，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切。” 顾清欢回了身去，见着了立在后面的顾雨筠。显然，她是把刚才自己和小荷说的这番话听了进去。 “没想到啊，姐姐你这脸还变得真是快。在祖母那里一个模样，到了外面又是另一个模样。”她笑着说道。 看起来温和无害，但往往就是这种表情才最容易把人伤的体无完肤。 不待顾清欢有所表示，她继又接着说，“啧啧，你说你骗得了别人，但你可哄骗不了我。” “哄骗？”顾清欢挑眉，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哄骗了别人？ 顾雨筠看着眼前女子一副惊愕的模样更为不耻，就说是薛指挥使与齐公子如何能看得上她，怕是也被这天真无害的表情给迷惑了吧。 自从那次元宵赏灯结束后，她悄悄地派人去打听了那个和顾清欢站在一起的男子的身份。却不料，那竟是大名鼎鼎的薛云齐——薛指挥使！ 想到这个，她紧了紧掩在袖中的手指，嘴唇也咬的有些发白。 “哼。”她恢复了神色，接着说道，“这苏侍郎府的水可是不浅的，她们大婚那日，去的肯定是一些名门贵族。”她停了停。 随后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看了眼顾清欢，“就你这小家子气，如若去了苏府，还指不定得罪了那些贵人！” 她露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就像是自己真当看见了那副场面一般。 顾清欢有些无语。 这苏府的水有多深，她自然是只晓的，还用不得她来提醒。再说了，她在前世又有哪个达官贵人没有见过。 基本上都是一摞一摞的往自己家凑。 她冷笑。 最浅薄不过的就是人心，自己家出事之后上门来的又有几个？ “所以咯？”顾清欢问了出来，她实在是不愿与顾雨筠再纠缠下去了。 多嘴，蠢笨。 顾雨筠暗笑，与她看来，这事儿怕是有转机了，真是个蠢笨的！ 立在一旁的小荷不敢插嘴，又怕自家小姐会被她轻易的哄骗了去。 急得汗珠子都多滚了几颗。 顾清欢看在眼里，心中有暖意划过。 第二十四章：偶遇 顾清欢轻轻拍了拍小荷的手背。 她微愣。随即她便反应了过来，自家小姐这些日子可不似以往那般好欺骗了。 顾雨筠微微瞟了一眼对面的主仆两人。 “所以~” 她顿了顿，复又接着说道，“所以，姐姐不如将这个机会让给妹妹我。像妹妹这么聪明，这苏府的水再深怕也难不倒我，所以说还是我去比较稳妥。” 顾清欢嗤笑一声。 顾雨筠此刻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因而并未注意到顾清欢的态度。 她又接着说道。 “妹妹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姐姐好呀，如果是姐姐非要趟这趟浑水，那妹妹也没办法了。只是，若出了什么差强人意的事儿……”她停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女子，笑意中带着阴狠的补充道，“可不要怪妹妹我~” 顾清欢自认为自个儿不是个蠢笨的，所以她倒是彻彻底底明白了顾雨筠的意图。 先给颗甜枣让你放松防备，随后再趁你一个不注意狠狠的敲上一棒子，准能打的你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这事儿她也做过。 如今自己却也生生地体会过了，倒也觉得毫无违和感。 她巧笑。眉叶弯弯，眼睛弯弯，嘴角也是弯弯的。 顾雨筠心中大喜，看这样子，怕是此事已经十拿九稳。 “这种样子最是迷惑人！”这是顾雨筠之前说过的原话。可是，而今的她却是不自知。 顾清欢看着眼前一脸得意的女孩子浅笑着说道，“妹妹说的真对，这苏府的水也的确是我淌不进去的。” 顾雨筠勾了勾唇角，似要浅笑。 随即，她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听到了顾清欢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可是，我这么聪明，管他水有多深，试一下也总是好的。”顾清欢略微低头，似是有些歉意。 顾雨筠满脸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僵硬不堪。 你这么聪明！你有多聪明？聪明的以往这么多年被人算计而不自知吗？ 我这么聪明！我有多聪明？聪明的连一个小傻子都斗不过吗？ 顾雨筠气红了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儿来。 “姐姐可，，，当真要想清楚了！”她咬牙切齿，目光愤愤。 “自然。”顾清欢说话依旧简洁。 “好，你等着！”顾雨筠撇下了这句话便夺院门而出。 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依旧是高昂着头。 顾清欢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口齿相碰，轻轻的吐出几个字。 “好啊，我等着。”不知是因为说话声音太小还是说风太大的缘故，就连此刻站在顾清欢身边的小荷也没有听见。 她倒真想知道，前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她。不过她并不畏惧，死过一次的人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换句话说，又有什么事比得上死呢。 “呵。”嘴唇微微勾起，状如厉鬼。 一旁的小荷经受不住这扑面而来的戾气，忙向后退了两步。待她反应过来时，不由得暗暗给了自己两巴掌。 自己真是没用。竟然有些畏惧眼前这个跟了八九年的小姐。 “既然祖母说让我多出去逛逛，那我们今儿个就出街吧。”顾清欢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的确也想出去走走，正巧也去看一看大兄。祖母那句话，倒也给她行了莫大的方便。 身后的小丫头早就将喜悦挂在了脸上。 …… …… 春日正午的阳光并不灼人，反倒是晒得人忍不住瞌眼小睡。 顾清欢抬头看了眼立在头顶的太阳，虽然春日里阳光并不刺目，但她依旧是忍不住眯了眯眼。 隐隐约约间瞧见有个黑影立在了她的面前，随后，便有一只手执了折扇挡在了顾清欢的眼前。那刺目的感觉顿时消隐的无影无踪了。 小荷立在一旁瞪眼。 “大兄！”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时，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能这般呵护她的，除了大兄，她也就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了。 齐书白温润的点了点头，拿回折扇将其闭了去。 顾清欢看到他手里的折扇，不由得浅笑一声。嗓音里也透出了一股子挪愉。 “这是春日，又不是烈日头。大兄拿这折扇干嘛，莫不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她耸着肩头朝着齐书白撞了过去，原本是一副欢快的情景。却因着顾清欢身高还未到齐书白的肩膀，便生生的多了几丝欢脱。 小荷眼瞪得更大了。 顾清欢看着眼前丝毫没有被她的撞动而影响的伟岸男子。 大囧。 齐书白看了出来。 “哎哟。。。”他作势扶了身子朝后退了几步，引得街上众人不住的侧目。 顾清欢一脸懵，似是没有看出来自家大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哎哟，，，欢欢你可真舍得撞我，我都快摔出去了。”他一脸委屈的扶着腰。 顾清欢：“………” 她看了眼她与大兄之间这好几大步的距离，又看了眼精神饱满但却装作有气无力的齐书白。 不由得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 啧啧，装，继续装。 接着她又看了眼齐书白扶着腰的手，“我撞的又不是你的腰，你扶那里干嘛？” 她忍不住吐槽了出来。 齐书白听此，忙将手往下移了移。 …… 她有这么矮吗？她看了眼那处所谓的被她肩膀撞过的地方。 齐书白眼见着自己妹子被他打击的不轻，忙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 “大兄，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顾清欢补充道。 “什么问题？”齐书白睨了眼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小荷。 微冷的眼神吓得小丫头忙躲在了顾清欢的身后。 “你吓着她了。”她对着齐书白哼了声。忙拉住小荷冰冷的手，“这是我新认的哥哥。” 她解释道。 齐书白直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又将目光投在了小荷身上。 黑，瘦，丑。 这是他的评价。 小丫听到了自家小姐的解释，眼瞪的更大了，以至于生生忽略了一旁投来的鄙视的眼神。 那齐公子才来自家府上一趟就被小姐认了哥哥？ 这个世界有点颠狂，小荷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齐书白提议道。 “松明阁。？” “松明阁！” 两人齐声答道。 小荷更是惊得张大了嘴。 第二十五章：松明阁 随后，就是两人的轻笑声。 顾清欢带着至今还有些糊里糊涂的小荷跟着大兄进了松明阁。 堪堪到了门口，便有仆人迎了上来。 “公子，小姐，里面请。”他约莫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灰蓝色粗布短褐。简单的粗布衣裳虽不华丽，但胜在干净舒适。 顾清欢知道，灰蓝色的粗布短褐，便是松明阁特有的标识。 “小厘子呢？”顾清欢看着眼前那个摆出姿势欢迎的少年，向齐书白问道。 她依旧记得，以往她来这的时候，扑上来的少年都是小厘子。也不知是谁取的名儿，顾清欢默认的解释为“毫无厘头”。 这也的确是像极了他的性子。 齐书白浅浅笑着，低声对顾清欢说道，“欢欢可还记得上次来这松明阁是什么时候？” 男子压低了声线，嗓音显得有些低沉，但顾清欢听来却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舒坦。 她一愣。仔仔细细的盘算起了日子。 半响后，她才得出结果。 竟然是五年前！ 那是大兄回洛城的日子，也同样是她和他分离的日子。 从那以后，她日日被拘在府内，这松明阁自是再没机会来了。 齐书白摸透了她的性子，自然是知晓她心里此刻想的是什么。 他将扇子移至左手，然后将那只没有握扇的手搭上了顾清欢的肩。 无声的安抚要比大堆冠冕堂皇的话语有作用的多。 “我靠，流氓啊！”十米之外停下了两个骑着俊马的少年，其中穿大红色飞鱼服的是薛云齐，而另一个则是六皇子朱聪。 此时说话的正是朱聪，他身着一身墨色长衫，与外人看来倒真是个翩翩公子。 而此刻，他则是兴致勃勃的盯着那只搭在顾清欢肩上的手。 然后一脸挪愉的盯着与之同行的薛云齐。看，昔日你与我之前抱得美人归，今日，怕是又戴上绿帽子了吧。 他并不知晓顾清欢与薛云齐之间的协议。此时，那只手的主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转过了头，露出了他俊朗的面容。 “靠，齐书白！”六皇子朱聪又惊呼了出来，像是见着了鬼一般。 薛云齐在一旁神色不明，只是紧紧注视着十米之外立在顾清欢身旁的男子，以及那只搭在顾清欢肩上的手。 齐书白只觉得被这眼神盯的不甚自在。 他悄然的拿下了手，而后双拳作揖。 顾清风此刻也转过了头。 “薛云齐！”真没想到她这次竟然又遇上了他。 “你们认识。”已经起身了的齐书白对站在一旁的女子说道，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要不然，怎会如此熟捻。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被排斥在了她们那一个圈子之外一般。 薛云齐从马背上跨了下来，几个大步就到了顾清欢的面前。 只留下一旁还跨坐在马背上的朱聪和一脸懵逼的薛四。 朱聪用询问的眼神瞄了一眼薛四。 你们家主子不是有急事要赶吗？怎会就这般随便的下了马，甚至是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看着十几米外一男一女的交流。 薛四摇摇头，表示什么也不清楚。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儿。 “薛指挥使！”立在一旁的仆从显然是认出了这位在京城鼎鼎大名的冷面阎王，只见他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态度比起他们来要好了千百倍。 显然，松明阁的仆从也很市侩。 薛云齐随便的点了头。 “顾家嫡长女，齐家大公子。”薛云齐指着面前的二人对少年介绍道。 顾清欢明显的感觉到那少年身子紧紧崩了一下，似是没料到这眼前看似寻常的公子姑娘竟有如此大的背景。 他身子佝得更低了些，薛云齐满意的勾了勾唇。一时间，压抑的氛围也解散了开来。 朱聪此时也耐不住寂寞的从马上跨了过来。 “顾大小姐，几日不见，出落得又漂亮了许多。”他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略带讨好的夸着面前的女孩子。 顾清欢翻了个白眼，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他那欢脱的性子。 齐书白挑挑眉。 薛云齐面上也冷了几分。 “朱，，，大公子也是愈发俊朗了。”顾清欢故意将“朱”字分开来说。 朱猪？朱！ 朱聪囧了囧，他怎么听都觉得顾清欢是故意的，她的本意也就是叫他猪。 若是顾清欢知晓了她的这些心声，定然会说一句“你真相了。” 无奈，在一旁两尊大神的压迫下，他不得不依旧嬉皮笑脸的说道，“哪里变得俊朗了，一点都不帅，真的不帅！” 顾清欢：“………” “人贵有自知之明。”顾清欢默默的嘟囔了一句，她以为没人会听到。 岂料，站在她身旁以及面前的男子都同时勾了勾唇。 六皇子朱聪则是黑了脸。 顾清欢看到他们的这些表现，大惊。 他们竟然都已经厉害到了这种程度？那个被称为“草包皇子”的朱聪显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那之前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莫不是，，，装！ 顾清欢默默的盘量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齐书白也早些就瞧出来了这个站在薛云齐身旁男子的身份。 当然这也没费多大力气。这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六皇子朱聪当着世家贵族的面儿当中承认了薛云齐为他义哥。 所以，这身份显然也是呼之欲出。更何况，还有顾新欢之前的那句“朱大公子”。 他暗笑。 这时，从阁内走出一个二十四五的少年来。 “总管！” 立在一旁被人忽略的仆从此刻朝着那年轻人唤了一声。 “总管！”竟然会有如此年轻的总管！顾清欢今日已经不知道被惊了多少回了。 眼前的那个所谓的总管，同样也是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裳，不同的是，他的是蓝色长衫，清雅布衣将那少年衬托的越发修长，更是添了一股子文艺气息。 那个被称为总管的男子向前走了几步，立在了薛云齐与齐书白面前。 “薛指挥使。”他恭敬的作着长揖。 而后他转了转身子，抬了头看了一眼立在身前的齐书白。 “齐公子真是好久都没来鄙阁了。” 顾清欢又是一惊，他们认识？ 第二十六章：吃藕 自然是认识的。 “他是厘总管。”齐书白也没有明说，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宜多说的。 顾清欢挑挑眉。 厘总管？厘？ 她心中有个猜测，迫不及待的想要验证。 而后，她将目光转到了那位总管身上。 不错，的确是当年那个小伙计。五年的时间，虽然改变很大，但面容里还是有当年稚嫩的影子。 她暗笑。 厘总管吩咐刚才那个仆从将薛云齐两人的马拉到了后院。 “唉唉，可是要小心一点，那可是我最爱的乌骓。”朱聪尖着嗓子冲走远的仆从喊到。 顾清欢抬眸望去，那马浑身黑亮，背长腰短而平直，四只蹄子却是白的胜雪。 又唤做逐云乌骓。 此时，听见了主人的声音便回过头来，顺便踢了踢前蹄，打了个响鼻。 “小四儿，真乖。”朱聪挥了挥手。 薛四瞪眼。 那马名叫小四，为此，他还好生抗议了一回。 睨了眼顾清欢，发现她还在盯着自己的宝马。“你看也没用，再看也不是你的！”他道。 顾清欢将目光收了回来。 “话可别说的这么满，万一以后它真成了我的坐骑也说不定。”她说罢，还兀自点了点头。 “你做梦！”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一跃而起，将那快要消失在墙角的马匹挡了个干干净净。 “哦。”顾清欢收回目光随意答道。 这是个什么回答？ “我做梦。”女子的声音又传了来。 ……… 一旁有好些人将目光投了他们身上。 这些人在人家酒肆门前站了这么些时间，就只是单纯的为了聊天？看他们这样子，也算不上是吃不起饭的人。 坐在墙角的老乞儿眯着眼打量了他们一番。 厘管家被看得不自在，忙忙招呼了齐书白他们进去。 薛云齐走在最后，在马上就要跨进门口时，他转身看了眼门口的老乞儿。随后，几大块儿银子便落入了破碗中。 “唉唉，多谢大爷。大爷吃好喝好……”老乞丐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薛云齐蹙蹙眉头，终是进了去。 老乞儿在地上伏了半刻，待到众人都进了去，街上的人群也都散的差不多了时。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破碗中的银块用牙咬咬而后丢在了同样破烂不堪的衣襟内。 他将碗倒扣在左掌上，右手则是拿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石头。而后他颇有节奏的用石头在破碗上敲着，敲一下走上几大步，嘴里还哼唱着不知名的调儿。 沿街路过的人群见着了乞儿，早早的避开了去，哪里还计较他吟唱的是啥。 “有木便是棋……” “无木也是其……” “去掉棋边木……” “加欠便是欺……” “龙游浅水遭虾戏……” “虎落平阳被犬欺……” “呀，被犬欺……” 调子一出，便被扑面而来的风给吞咽了去。转瞬间，老乞儿也已走的不见了踪影。 京城，热闹依旧。 …… …… 松明阁二楼靠窗处站了个人影，他目光怔怔的望着街道前方。 “薛哥，过来，过来。”说话的正是六皇子朱聪。 怕也只有他敢与薛指挥使以兄弟相称了。 薛云齐自窗边走入席中，坐在顾清欢的左侧，朱聪的右侧。 “听闻，再过些日子苏侍郎就要大婚了，你准备去么？” 薛云齐一愣。 顾清欢也是讶然，她没有想到，竟会在餐桌上讨论了她最想听到的消息。 她停下了筷子，齐书白暗咳了声。 “不去。”薛云齐说道。 “不去？为何不去？那可是苏侍郎，皇上跟前的红人！”朱聪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眼角的笑纹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顾清欢翻了个白眼。 堂堂六皇子还惧怕苏有朋么？ 大名鼎鼎的薛指挥使还用得着巴结皇上身边的红人么？ 真是既愚昧又可笑。 薛云齐没有回答，朱聪也没有自讨无趣的凑上去，继而转身望向了顾清欢。 “嘿嘿。” “顾小姐要去么？” 顾清欢执起汤勺为自己添了一碗乳白色的鱼汤，“去啊，肯定去啊，这样一个大好的热闹机会，我肯定是不想错过的。” 再说了，她的东西在那里放的久了，也是该取回来的。 她饮了口，汤汁入口即化，浓烈的清香扑鼻而来，回味无穷。 朱聪见她一脸享受的模样，也忙忙去添了碗。 “那我们一起去如何？”他眼巴巴的说道。 能得美人一同相去，那是何等荣幸。他顿觉浑身舒畅，再一口鱼汤下，便觉得浑身妙不可言。 顾清欢偏头想了想。 “还是不要了吧。”她拒绝道，同他一起，自己岂不是做什么都不方便了。 刚刚还想着与美人同行的朱聪此时便拧巴了。 “为什么？”他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眼前的女子。 顾清欢抬头看了一眼正撑着头望着她的朱聪，又忘了眼他餐盘里的藕片。 呼的一笑。 “因为你吃藕呀！”女孩子狡黠的笑了，像是只得了吃食儿的小耗子。 “吃藕？什么歪理！”朱聪用筷子拨动着餐盘里的藕片。 调皮！ 向来知晓顾清欢言行的齐书白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宠溺的摸了摸顾清欢毛茸茸的头，她则顺势在大掌下蹭了蹭。 薛云齐刚刚挂在唇角的笑意顿时便泯灭了下去，周身出多了一丝丝冷意。 站在身后的薛四叫苦不迭。 “那我不吃藕了可以不？” “噗……”猛地听到这句话，刚刚还沉入在温情里的顾清欢忽的笑了出来。 吃藕，丑。 “丑！”她一个忽愣便叫出了声，对面男子已经听得真真切切。 俊朗由红润转白，再阴沉了下去。 顾清欢想捂住嘴，但奈何，已经挽救不得了。 “嘿嘿。”她讪笑两声。 “你说我丑？”他指了指变黑的俊脸。 此时看来，这张气的发青的脸也确实是谈不上俊朗了。 顾清欢看看，“不丑，一点也不丑。” 她这敷衍的样子，使得他愈加恼火起来。再怎么说，他也可是入了京城美男图的人，又怎么会丑呢？ “只要本皇子出门报上名号，定然会惹得周围女子撒下漫天的香包。” 报上名号？感情是他那皇子的身份才惹得女子如此失态吧！ 顾清欢耸耸肩。 “自然是的，六皇子出门如此受欢迎，定当是不丑的。”她哄劝道。 “是我丑，是我丑。” “你也不丑。”朱聪扯着嗓子吼道。 他看上的人，怎会貌丑无颜？ 第二十七章：老道 顾清欢悻悻的摸了摸鼻头。 这年头，说别人丑不成，说自己丑也不成。 朱聪也是意识到自己过激的行为有些不妥，忙急匆匆的站起来。 “我，我，，本皇子可不是夸你漂亮！”他气冲冲的说道。 “哦？”许久没有出声的薛云齐罕见的发出来一个“哦”字。 顾清欢浅笑，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暖意。 朱聪的那句快要脱口而出的“丑八怪”立马被噎在嘴里，发不出声音来。 “有句话叫做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齐书白放下碗筷，而后又端起了一杯清茶，一边浅啜，一边随意的说道。 朱聪原本就被呛得有些发红的脸此时更红了。 “你，你，你们……”他看着满桌子人都淡定如斯，该吃饭的吃饭，该喝茶的喝茶。 “薛哥~”他转头坐下连带着凳子蹭到薛云齐身旁，“你也和他们一起揶揄我吗？” 这语气不可谓不矫情，听得顾清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站在身后的侍卫也是或抬头望天或低头望地。由此可知，这种情景，他们见的也只怕是不少。 薛云齐依旧是一如往前。 “你刚刚不是承认了我漂亮么，怎的这会子又不敢了？”顾清欢望着眼前这个行不端坐不正的皇子说道。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皇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法用语言描述。 “我哪有承认！”他松开了薛云齐的衣袖，瞪大了眼说道。 薛云齐不动声色的用手捋了捋袖口。 “你哪里没有承认？你刚刚还在说我不丑了的。”顾清欢一本正经的说道。 朱聪翻了个白眼儿。 “那是说你不丑，又没说你貌若天仙。”他扯扯嘴角回答。 “可是……”顾清欢狡黠一笑。 “在我的印象中，不丑就是很美呀。” “………” 真是好大一朵奇葩！ 朱聪也自知在口角上斗不过眼前这个女孩子，于是气呼呼地坐下喝汤，再不与旁边几人搭腔。 …… …… 饭毕，那二人重新跨上了马。 顾清欢与齐书白并肩立在松明阁外目送着越走越远的人影。 “你准备如何？”男子问道。 女子垂眸，似在低思。 几息之后，女子重新抬起了头，之前的彷徨与犹豫早已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道，“要拿回来的，肯定是要尽早拿回，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 齐书白看着眼前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心里有些抽疼。 “要我如何助你？”他道。 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她的主意，也不可能让她放弃复仇，他只能站在身后默默的支持。 顾清欢凝神看了男子一眼。 “这京城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怕是有不少势力，早就落在你的身上。我再危险，也怕是没人猜出我的身份。但你不同，你还要好好活着，活着见证我是如何替府中一百二十八人报仇的。”她停了下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也有些喘了。 “再说，姨父姨母还需要你的帮衬呢。”她语气有些软了，就像是在央求。 她知晓，眼前男子的性子与她一般，一旦下定了决心，那都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如今，还早，不急。 犯不得她们拼了身家性命，那样不值。 齐书白静立沉思。 顾清欢不恼，也没有催促。半刻之后，他点了头。 顾清欢知道，这事儿就此尘埃落定了。 “但你得带上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三支细小的铜管儿递了过去。 顾清欢接住。 那是三根雕刻着特殊花纹的铜管，上面隐隐还有些铜绿。看得出来，这，有些年头没有拿出来了。 别人不认得，她顾清欢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齐家在京内据点的联系方式，又叫做孔雀翎。是齐家秘制的焰火，此火一出，远近齐家子弟便会奔来。 这是家族身份的象征，如今却给了她。 “珍重。”齐书白说了最后两字。 顾清欢含泪目送。 如今，这偌大的京城便只真的剩她一个了。可那又如何，她紧了紧手中的物什。 “小荷，走了。”她整理好情绪，朝阁内唤了声。方才要与大哥说话，便故意将小荷遣在了阁内。 此时一唤，那丫头便蹦蹦跳跳的踏了出来。 “齐公子走了？”她问到道。 “嗯，走了。”顾清欢抬头望了望他消失的地方。 “哦，怎就不多待会儿。嘿嘿，不过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是吧，小姐？”她一脸笑意的对自己小姐说道。 其中意味，简直是想让人不明白都难。 “对啊，他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我也是，他也一样。” “小姐要处理什么事？”她问到。 顾清欢认真的想了想。 “我记得这家的桂花糕子还不错，我们要不要去打包点带走。”顾清欢指了指街对面的小店。 小荷顺着顾清欢手指的地方望去。 “小姐，你所谓的大事儿就是要去买吃的啊。”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人生在世，吃是大事！”她点点头。 说的好对哦，我竟无力反驳。小荷在心中默默吐槽。 顾清欢抬了脚准备往对面走去，结果脚还未落地，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施主。” 这是一个胡须苍苍的小老头儿，穿着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道袍。 “我看你有大凶之罩！”他右手捋了捋胡须，左手则拄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这几个大字。 “大凶？”顾清欢挑眉。 眉目都有些花白的小老儿接着说道，“看相是君子，流年顺其行，男左女右各分成，男的论八卦，女的看五行，男女看相不相同，五官端正出富者，五官偏了出贫寒……” 老儿当街吟唱，小荷却早已憋不住了。正想上去阻止，却被自家小姐给挡了下去。 “你接着说道。”顾清欢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老儿继续顺着胡须，但眼角却是藏不尽的笑意。 小荷在旁哀叹一声。自家小姐倒真是道行尚浅，这种江湖骗术怎么能信！ 上次在寺中撒了大笔银子不说，今个儿又折到老道儿身上。 气哉，气哉！ 第二十八章：交易 顾清欢何尝不知道丫鬟心中所想，她这前后两生见过的人太多了。而她就是单纯的想要相信眼前的这个老头。 这种念头出现的无缘无故，她有些心悸。 老头儿睁着一双并不算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女孩子。 他神情枯槁，面上也没有任何波澜，眼神就如同死水一般不见任何一点涟漪。 但就是那样一双眸子，竟会让顾清欢感觉到了一股子被看穿的惶恐！ 就这样僵持着对立了许久，小老儿终于开口了。 他道：“施主近日来是否有什么郁结？” 顾清欢蹙蹙眉，她原本以为，眼前这个老道定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本领。结果，却是与一般江湖骗术无二样区别。 “小荷，走吧。”顾清欢退后了一步拉住小何的手就要往一旁绕开。 小丫头顿时就露出了笑意，于她看来，自家小姐终于是擦亮了眼睛。 可是，刚刚展露出来的笑意顿时变凝结在了脸上。一是因为小老儿的那句话，二是因为看见了自家小姐听见那句话后的神情。 不耐，不安，到惊恐。 她清清楚楚的瞧见了自家小姐的变化。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老头的那句话。 他说：“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顾清欢极尽的睁大了眸子，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有些声音，被她狠狠的咬在嘴里。 浴火重生啊！莫不是这小老儿真是个知晓世间事的大师！ 难不成，这事儿原本就是个阴谋？ “道长，你在说什么？”她垂头整顿了一下心情，复又抬头问道。 立在一旁的小荷自然也是听不懂的，她随口嘟囔道，“真是个怪人，说的话都这么不清不楚。难不成，你是真得的打着道人的旗号来骗银子的？” 这也不怪小丫头多想，被人莫名其妙拦在大街上，并且听着他们的疯言疯语，不管换作谁也都会考虑一下他的意图吧。 小老儿没有说话，依旧是将显得有些枯槁无力的目光放在顾清欢的身上。 “施主会听懂的。”小老头随意的说道，依旧是不带一丝波澜。 顾清欢面色如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五脏内腑都翻了个底儿朝天。 不待顾清欢有所说明或者解释，那小老儿又接着说道，“施主也不必担心，这种密事怕也只有本老儿一个人知晓了。” 顾清欢半信半疑，但她知道，能够了解到这些密事的人定当是得到天机的。 俗话说，天气不可泄露。 她信。 同时也不由得打量起了眼前的道长，灰白的头发胡须，略显凝厉的眼神。说实话，她真的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世外高人的样子。 “道长想知道什么？”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拢在宽大袖中的帕子，复又接着说道，“或者说，道长想得到什么？” 对面的老头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人都已经那么老了，发出的笑声自然不怎么动听，反倒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像是，，，厉鬼索命来了。 顾清欢看了眼下意识挡在她身前流着冷汗，但故作镇定的的小丫头。 抿嘴，轻笑。 “我自然是有想得到的东西。但是，我保证，一定不会与你的有所冲突。”小老头说道。 顾清欢看着眼前那个像是熟知一切的道人，心惊。莫不是他连自己的目的都知晓？ 若是这样，那就真是可怕了。 “换个地方，如何？”顾清欢说道。 这大街上，还真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地方。 于是，在一众百姓的围观之下，他们依旧是进了松明阁。 小荷还是被遣在外间。 简单的茶水点心供上来之后。这两人便开启了对话模式，但基本上是顾清欢问一句那老头答一句。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这些事儿的？”顾清欢一开口就直扼中心。 老头像是在自己家一般随意的给自己添了杯茶。一边添茶一边对顾清欢说道，“我是老道，自然是知晓的。” 如此简单么？那岂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顾清欢知晓这老头是不愿将这些告诉自己的，于是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那你为何要找上我？”她依旧是简明扼要。 “自然是因为你有我所取之处。”小老头捏着胡须说道。 她没有料想到这老头竟然会如此直白。 可就是这样，才会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他能够这样直接的对自己说出他的目的，那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万全的准备呀，就算她重生了这么久，也没有如此周全的考虑过。全是凭着自己的一腔仇恨，就如同蜉蝣撼树般试图与敌人对抗。 她怏怏。 “我能有什么可取之处？”她不自觉的在老头儿面前展现了自己低沉但却真实的一面。 “你能够被我找上，那就证明你自有可取的地方。” 这话说的有些欠揍。 能被他找上？被他找上就应该感到荣幸吗？ 顾清欢有些囧。 “好。”她应下了。 老头儿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怕我坑骗了你？” “自然是怕的。” “那你为何？” “为何？为何应了你？如果我对你说，我应不了这件事，那你会就此罢休吗？” “这个，，，自然是不会的。” “………” 顾清欢直觉眼前这个老头有些奇葩，但是，同他讲话倒真的是没有任何压力。 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会有人计较你的话是否得体，更不会有人挑出你话中的错处给你痛痛一击。 这种感觉真好！ 同眼前这个女子讲话真是痛快！ 小老儿也有同样的感觉，真是好久没能这样恣意了。 “说说你的计划吧。”顾清欢又回到了正题。 “我希望你能将我带到苏府。”他端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并且，我说有大凶之兆，那可不是说着玩的。所以咱们就做个交换，你将我成功带入至苏府，我保你无虞。”他睁大了眼，拧着眉头同眼前的女孩子做着交易。 大凶？ 顾清欢看着老头子眉头间的郁结，才知晓，这老头的开场白并非虚枉的。 第二十九章：绣针 顾清欢凝了凝神。 “此行，会有血光之灾吗？”她问道。 小老头同样是拧着眉头。 “这个，自然是有的。”他道。 随即，他又补充的说道，“轻则重伤。” 顾清欢点了点头，轻则重伤，重则……她怕是九死一生啊。 老天好不容易让她重活了一世，就这般的将自己的性命舍了去，她也是不甘的。 “你能助我？”她偏了头问道。 小老头一笑，他自然是知道顾清欢的意思。不是问你可不可以帮助我，而是问你有没有能力助我。 他点头。 “难道你不信任我？莫非，还要我展示一下能力？”他云淡风轻地捧着茶杯说道。 但是，还未等到顾清欢有所表示。便只见那原本捧在手中里的青花瓷杯在一瞬间碎成了粉末，茶水连带着茶叶直直的扑向桌面，而后，四散的流到地上。 顾清欢眨了眨眼睛，这是碰到硬茬了？ “哪里会有不信任，敬佩都来不及呢。”她巴巴的说道。 这也真心是敬佩的，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怕也是少不了几十年的磨砺吧！ 她敬佩强者！ 她想变强！ “嗯……”老头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就轻轻的捏着胡子叹了一声。 他不知道，此时的他在顾清欢的心里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标榜。若是能够预料出未来的事情，他此时定然会逃之夭夭。 当然，这是后话。 “可否知道道长的名讳？”顾清欢问道。在这里聊了这么许久，竟是连名字都没有问过。 他捏着胡子沉吟半刻，“虚清。” “以后若是找我，就到城外三十里处的碧峰山寻我。”他接着说道。 碧峰山？ 她是知晓的，那碧峰山上有个十分出名的碧峰观。 随即，她扫了一眼坐在眼前的虚清老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举世闻名的道观，也不至于像面前那人一般，，，邋遢。 她有些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哄骗了自己。 随即，她又笑下。反正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所以说，他定当会有不得不去苏府的理由。 …… …… 和虚清说完话之后，顾清欢便回了府。 “小姐，你这次又要做什么？虽然咱们府上的银子此很多，但你也不能这样挥霍啊。若日后被别人跳挑到了错处，那该如何是好？”小荷凑上前来看着坐在小凳上的顾清欢说道。 也难怪这小丫头会这样的斟酌考虑，这府中的牛鬼蛇神实在是太多了。 顾清暗了眸子，眼中有什么喷薄而出。 若真有那等不讨喜讨人凑上来，她不介意解决掉他们。她伸出芊芊嫩指，在已经天黑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明显。 这哪里是手指，分明是利刃！ “去找些粗布和细沙来。”顾清欢吩咐道。 小荷实在是不解的很，自己小姐好端端干嘛要那种污秽的东西。 以前的小姐，最爱的就是府中绣娘织成的缀着银白小花千丝锦。哪里会像今日这般，要那种在以往听都不想听到的东西。 她推了门出去，于她看来，不管自家小姐说什么，她都是要去执行的。 事实证明，她的效率不低。 顾清欢看着桌面上堆的那些破布和一大框沙子，忽的笑了下。 “也真是难为你在这些时间内找到这些东西了。”顾清欢说道。 “可不是嘛。” “那些破布我可是央求了厨房里的张大娘，她前些日子准备用这些破布给自家的大黄狗做个窝，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求来的。”小荷碎碎念道。 “她也可真是小气，难道我家小姐还比不上大黄狗吗？”她继续道。 这话好像有什么不对，顾清欢脸上出现了呆滞。 “呸呸呸。我这嘴。”小丫头反应了过来。 “那些沙子呢？”顾清欢问道，她之前还真是从未见过府上有沙子。 “哦~那是沙土倒是好找，小姐你忘了，院外的花圃里全是这种沙土。” 她忘了？ 顾清欢泯泯嘴，她根本就没记起来过好吗？一个只顾着穿什么衣裳的嫡小姐又怎么会关注着那么“下贱”的事儿呢。 她点头，又吩咐小荷从隔壁房间找来针线。当那些东西准备齐全之后，她便顾自挽起袖子准备自己动手。 小荷眼角一抽。 “小姐，你这是要干嘛？”她看着自家小姐已经举起了绣花针，就急忙上前去阻止。 顾清欢看了眼已经被小丫头抢在手里攥着的绣花针。 “小姐。你上次要绣个荷包。今儿个，又想绣个什么？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吧。” 毕竟，我可比你擅长。 她默默的在心里补充道。 上次自家小姐绣的那个荷包可还真是不堪入目。如果是单纯的绣得不好那也就罢了。可是，那双被针扎的面目全非的手，就算怎么回事？ 从那以后，她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家小姐执针了。 “绣荷包？”顾清欢问道，将视线从针上离开。 小荷顿时一副惊恐的模样，惊愕后面便是欣喜。 “小姐，你终于是不用惦记慕世子了。”她如释重负般的舒了口气。 慕世子？？？ 就是那个被前主当众调戏的男子吗？ 顾清欢凝眉回忆，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面似白玉的，身量修长但瘦弱且尚未及冕的少年。 她抿嘴。 竟是连他当日穿的青绿长衫上的墨竹都瞧得清清楚楚。记忆里的男子如珠似玉，也难怪她会扎了手也要为他绣香包。 “那绣包你送去了没？”顾清欢问道。 小荷一愣，接着脸红的说道，“自然，自然是，，，送过去了。” 顾清欢一看她那表情便知晓了个大概。这丫头应当是将其私藏了。 这样也好，省得麻烦。 “好了。”顾清欢看了她一眼说道，“既然你抢了我的针，那就帮我做个东西吧。” “什么。”小荷问道。 顾清欢仔仔细细地向她描述自己想要东西大概的制作过程。 她看着眼前小丫头双手拿着绣花针在那些破布上来回游走，果真是个老手，连绣花的姿势都美的吓人。 她兀自欣赏了会儿，眼巴巴地看着面前逐渐成型的物件儿。 她很欣喜。 第三十章：树枝为剑 她很欣喜。 她接过小荷递过来的物什，然后往上抬了抬。 重量刚好，她浅笑。 既然想要变成强者，那这最基础的锻炼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她将那些细碎的沙土用碎布缝起来制成两个沙袋。 “小姐，你要这东西干嘛？”小荷问道。 她不知道才是正常的，因为这法子是那些远在边关的战士们锻炼脚力用的。而她们这些贵女身在闺阁之中，自然是不会知晓的。 但顾清欢知道，因为她有个在边关任职的哥哥。 话说，这时候大兄也该到了边关吧。 “这个，你家小姐自然会有用处的。”她眨了眨眼故意卖了个关子。 随后，她将这两个沙袋放置在窗边。 一夜好梦。 …… …… “小姐，你这是要干嘛？”小荷蹲在地上看着自家小姐将那两个沙袋分别系在小腿上。 “自然是要干该干的事。”她抬头答道。 “好了。”她拍拍腿，将拉到膝上的裙摆放了下去，宽大的底裙将那两个沙袋遮得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向前走了两步，小腿上的重量使她踉跄了一下。 “小姐！”小荷吓了一跳。 顾清欢慢慢的走了几步，适应了过来。但脚步还是显得有些僵硬。 “没事儿。”她说道。 要想成为强者，难道连这点累都受不了吗？ “小姐，小姐你不会要，一直要将这个带着吧？”小荷大概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图，于是睁大了眼睛诧异的问道。 “聪明。”顾清欢拍了拍自家丫鬟的头，然后就跨腿迈了出去。 从内院到外院，再从外院到花园。之前她也没发现那是多长的距离，但今日，她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主仆二人走到花园处六角亭子内歇息，还是清晨，很多主子还未起床，花园里自然没什么人。偶尔只有一两个丫鬟仆从提着扫帚路过，见着了顾清欢主仆，福了福身子，便急急忙忙的走过去了。 “那些人，至于吗？”小荷盯着远去几人的背影撇嘴说道。 这一个个的见着了她们，竟跑的比耗子还快。 顾清欢坐在石凳上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膝盖，这种情景基本每天都在上演，见得多了，她也就见怪不怪。 “回去吧，何必要理会他们？把自己该干的事情做好，那便知足了。”顾清欢说道。于是，她又抬了已经酸软的腿往回走。 小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准备上前搀扶，却被自家小姐躲开了。 “我自己走。”她道。 有些事情是没有捷径的，更不会有人来帮你，这就是现实，赤裸裸的现实。 顾清欢近些日子都绑着沙袋出去溜达，看得出来，她脚步越来越敏捷轻快了。然后她又尝试着换上更大的沙袋。 小半个月后她取下了沙袋，便觉得浑身轻松，身体甚至有些轻飘飘的。站在院外，以树枝为剑。飞跃，翻腾，旋转，刺出。动作流畅的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明明就是一个十三四岁，弱不禁风的少女，竟生生地将这幅画面变的犀利强势了起来。 小荷立在一旁卯足了劲儿的拍掌，她竟是没想到，自家小姐能将树枝舞得比九节鞭还要美。 舞？这是舞吗？若眼前这个弱女子此时真是拿着刀剑，那，定然会收割了不少头颅。 可惜，这一幕并没有让别人看到，除了她身旁那傻乎乎的小丫头。 毕后，小荷体贴的奉上棉巾。顾清欢拿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刚才练的这套剑法是前世大兄教的。可惜了，当时只是练了个形。 而如今，换了具躯体，再要将那剑法练好也是不容易的。所以她这些天一直锻炼自己的身体强度。 眼见着她所期盼的日子快到了，虽然有那虚清老道的承诺，但是，将自己的人身安全寄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那就是蠢蛋了。 所以，她可得尽可能快的将自己的敏捷度和抗压能力提升上去。 她重新回房换了件衣服后便同小丫鬟一起出了府。 她们前脚刚走，便有人在老太太面前告状。 “清欢那丫头也该是长长心了，你看这，今儿个早上又跑了出去。再这样下去，以后可如何是好？”二姨娘一大早儿的就在老太太耳边念叨。 老太太没理会她，也没有接她的腔。 “老夫人，虽然大明开放了许多，但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如此不注重礼仪廉耻的往外跑。若真是叫外人知晓了，还不定会怎么说咋们顾府。”二姨娘蹙了眉头，细细的将道理说与老夫人听。 “咋们顾府是个讲规矩的。”见老夫人无动于衷，她继又接着说道。 “咋们顾府是讲规矩的，你这个当母亲的只在我面前嚼你女儿的口舌。”老夫人沉声呵斥道。 “这算是什么规矩！”她拍了桌子，吓得二姨娘一个哆嗦。 在她的印象里，老夫人待人一直都是温和的，哪里知道今日竟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并且针对的对象是她！ 她不甘，凭什么顾清欢犯了错老夫人都不计较，偏偏要针对自己的女儿！ 她不甘。 但她却是聪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见她一下子从雕花大椅上跃下，匍匐在老夫人脚边。 “老夫人，是妾身的错。” “是妾身逾越了。” “是妾身小肚鸡肠了。” “是妾身见着雨筠被拘在家里而不甘了。” “都是妾身的错。”她将头重重的磕下，发出低沉的响声。 显得诚意十足。 头上的发簪随着她的动作变得凌乱不堪。 老夫人往地上拄了拄拐杖，“都是为人母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家子气。快起来，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是。” “妾室失礼了。” 二姨娘从地上爬起来，老夫人朝旁边人使了眼色，便有小丫鬟上前替二姨娘整理头饰。 “我的意思你应当是知道的，清欢是顾府的嫡小姐，担的自然是府中的脸面。她的面子受损，你面上也不光彩。”老夫人摇摇头。 “是，儿媳受教了。”二姨娘攥紧了帕子沉声说道。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以后都是要当主母的人了，要大气些。”老夫人说道。 当家主母？ 二姨娘睁大了眸子，帕子被攥的更紧了。 她连忙俯在地上，嘴唇哆嗦的说道，“谢老夫人赏识。” 这个位置她求了这么些年，竟会在今日，在今日成了真。 第三十一章：碧峰观 世间的事儿真是怪得很。 想求的时候求而不得，不想求的时候它却偏偏要冒出来。 不过这是好事，而且还是天大的好事，至少对此时的二姨娘来说是这样的。 她此刻还伏在地上，老夫人已经叫了她起身。 她立起身子，随即又伏了下去。 “谢老夫人。”她在地上重重的扣了个头。 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 “我知道你求这个位置求了这么些年，之前一直没有应你也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思量。这顾府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这顾家的主母因为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接掌的。”老夫人笑了笑，不显山不露水的说道。 听起来没什么意义。 但，此刻坐在下首的二姨娘却是清清楚楚的明白——她这是被老夫人看中了！ 嫣红的嘴唇轻颤。 “妾身定不负老夫人重望，势必一切以顾府为先。”她道。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她很满意自个儿媳的说法，家族的利益才是最最重要的。 老太太含了目，脑子里想起了自己那个宝贝孙女儿，忽的一笑。 她也是个识大体的！ 老太太的宝贝孙女自然指的是顾清欢。 老太太以为除夕那天晚上顾清欢去了那场宴会是为了顾府的未来着想，所以才说她也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殊不知，此时的顾清欢已不是原先那个了。 …… …… 此时，城外的官道上，一马车正在疾驰着，不难看出她们是朝着碧峰山去的。 驾马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俨然就是顾清欢第一次出府那日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像大鸟一般扑过来的仆从。 “小六子。”丫鬟小荷掀开帘子唤了一声驾着马车的少年。 “哎。”小六子绵绵的应道，但是他并没有回头，而是仔细地驾着马车。 “你说你这番跟我们出府莫不是委屈了你了，跟你说个话，还应的这般绵软无力。”小荷打趣道。 “哎哟喂，小祖宗呀，你一天天的可别老抓着我不放。”少年哀叹道。“你明知道此番送你和小姐出来我是欢喜的，怎么怎么还这般打趣儿我！” “哎哎，你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去了呐。”小荷说道。 随即，她又眨了眨眸子，那里面有一瞬的狡黠闪过。 “欢喜？哎哟喂，小姐，他说他跟我们一起出来很欢喜。”小荷学着小六子的口气，钻进马车，看着坐在软榻上静思的少女说道。 小丫头的嗓门没有丝毫拘束。 坐在外面驾着马车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瞬红晕。 顾清欢则是轻轻地“嗯”了声。 少年听见脸红的更加厉害了。 “哼。自然是欢喜的，好不容易有了外出游玩的机会，换做谁也都会欢欢喜喜的。”小丫头清脆的嗓音传了出去。 正在驾车的少年面上浮现一丝难堪与恼怒。 才不是呢。 他想反驳回去，但这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难不成他要说他是心甘情愿被小姐驱使的，并且乐在其中？ 这多丢面子！ 他觉得这日头又晒了几分，幸好车内终于是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呼了口气，将赶车的鞭子甩的更圆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平稳的停在碧峰山下。 顾清欢将倚在榻上小睡的丫头唤醒后便掀开了车帘跳了下去。 这就是碧峰山？ 顾清欢挑了挑眉，印象中碧峰山应该是京城第一高峰才对，可眼前的这个…… 勉强能够称得上“峰”吧。 碧峰观也并未立在山顶，而是落在碧峰山半腰突出的平台上。远远看去，建筑之间显得有些拥挤，屋顶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映下耀耀生辉。 内敛的奢华吗？ 小六子将马车停在一旁的空场子上，那场子倒是极大，一眼瞧去七七八八的停了十几辆马车。 小荷揉着睡眼走到顾清欢身旁。 “小姐，你要上去吗？”她问道。 “自然。”顾清欢轻笑，这傻丫头，她们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不上去看看，难不成要留在这山脚下看风景？ 上山的路是由一阶一阶的大理石铺至而成，坚硬的石头在这不知多少岁月的洗礼下变得愈加光滑。 六百六十六个台阶让她们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小荷瘫软的坐在石阶上，小六子也喘着粗气，他默默的将视线投注在顾清欢身上。 眼前的女子一身翠色，身量纤细却又不失挺拔的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鼻尖上驻着几滴汗液，冷风一吹，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不远处道观的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痛。 “施主。”他朝着顾清欢作了一揖。 顾清欢回礼。 小荷也被小六子拽了起来，由于她此时双腿依旧酸软无力，便将大半个身子靠在了一旁少年的身上。 少年红了脸，一时间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请这边来。”小道童将她们三人迎至大殿。大殿内供奉着三清像，像前立着炉鼎，香火鼎盛。 一旁有道童送来蒲团，顾清欢双腿并立跪在团上，双手接过道长递来的香火。 一拜。 愿父母兄长安息。 二拜。 愿家仇得报。 三拜。 愿此生勿复前路。 她将头贴在地上，大理石传来了入骨的冰寒之气，她有些瑟瑟。 随即，起身。用左手将香火按照特定的顺序插到像前的香炉里。 动作熟捻，像是经常做一般。 怕也只有贴身丫头小荷才知道她从未到过佛，道这类地方。 “道长可识得虚清道长？”顾清欢抬头问着立在一旁的道人。 “虚清？”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这号人物，捏着胡子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道童。 小道童也是蒙了片刻，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睁大了双眼。而后，面上浮起了一丝难堪之色。 “我大概，，大概晓得施主说的那人。”他磕磕巴巴地说道。 虚清不就是在后厨帮工的那人么？ “既然知道，还不快给这位女施主带路。”道人面上浮起一抹愠色，呵斥着这个不长眼色的小道童。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特别是眼前这位小姐。 怎能如此轻怠？ 第三十二章：虚清 “是，是。”那小道童心中叫苦不迭，但又连声答道。 从大殿到偏殿，再由偏殿到后院。后院中倒是没有了主殿的豪华，变得随意了几分。 这份随意既是指花草，也是指人，当然这也包括顾清欢她们三人。 长长的甬道过后便是后厨，顾清欢抬脚进入院中。 忽的，她怔住了，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思议。 余下的那几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小姐，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小荷长大嘴巴问道，一副惊愕模样。 跟在后面的道长看到眼前这幅情景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丢人，丢人，真他娘的丢人。 若不是不能在眼前这个小娘子面前失态，他早就爆粗口了。 这哪里是碧峰观的厨房，分明是个猪窝。不，比猪窝还乱上几分。 柴火干草在院中摆的到处都是，靠边的土灶上杂乱的放着锅碗瓢盆，若是仔细点儿还能闻到变质食物的腥臭味。 那道长实在是受不了了，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把掀开锅盖。 “靠。”他终是忍不住了。 “这是哪个龟儿子干的好事儿！”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失态不失态。 锅盖掀开后，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顾清欢早有准备的用香帕捂住了鼻子后顺手捏住了立在一旁惊愕的丫头的鼻尖儿。 小六子也及时的捂住鼻子。 “呜呜。” 那傻丫头显然是忘了捏住鼻子后还能用嘴呼吸这回事儿。 顾清欢大囧，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忽的，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大步朝着旮旯里乱堆的一摞竹筐走去。 鼻子得以解放的小荷猛的吸了口气，眨眼间，小丫头脸色便阴沉的厉害。 “呕。”她大步冲到一旁干呕。 顾清欢则是停在了那堆竹筐前面，随即，她又俯下了身子。 “虚清道长，好久不见。”她透过竹筐间留出的小缝朝里面那人对视着。 正在一旁怒气冲冲的道长此时也被顾清欢吸引了目光。 躲在竹筐堆里的虚清此时也明白自己已经藏不下去了，他往起一站，那原本就乱堆的竹筐便四散开来。 顾清欢及时的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避开那些竹筐的袭击。 好险！ “是他，对，就是他，他就是虚清。”站在一旁刚反应过来的小道童指着虚清大声喊道。 “臭小子，说这么大声干嘛！”刚刚起身的虚清拍了拍破旧道服上的灰尘后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忽的，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往右一跳，避开了那只原本要敲在他头上的凶器。 他瞪大了眼望着在地上滚了几圈的物什。 “谁他娘的臭鞋子不收好，随便扔扔个什么？”他抬起头骂道。 待他还未反应过来，一个黑影便将他扑到了地上。 “让你在后厨帮工，那是老子可怜你。你说说你干了什么！”那名道长此时正骑在虚清腰上拎着剩下的那只鞋板狠狠地抽着被压在底下的那人。 “老子那是可怜你。” “叫你帮工你却将这后厨搞成什么样子了！” “真他娘的丢人。” “简直是要将我们碧峰观的面子丢光了。” 那名道长说一句再打一鞋底子，一时间，啪啪作响。 顾清欢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那名小道童更是张大了嘴巴。 他知道师尊蛮横凶猛，而今日真真实实的见着了，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抖了抖身子，将肩膀瑟缩了下去。 那名道长不知道是说累了还是打累了，压着底下的人喘着粗气。虚清找准机会将压在身上的道长推了出去，而后便利索地起身。 “好小子，你敢这样对爷爷我！”他怒气冲冲的朝跌在地上的道长踢了几脚。 “我是这碧峰观的观尊，我还真敢！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观中收留的，，，那什么罢了。” “你……”虚清眼角狠狠的跳了几下，又准备冲过去。 反应过来的小道童连忙扑过去将他师尊扶起。小六子也大步上前拦住虚清的脚步，她们来这碧峰观，可不是看你们打架的！ 瘦弱的小六子哪里能够拦得住他！ “虚清道长，我这次来，是为了跟你谈谈上次的事情。”顾清欢看了眼僵局说道。 虚清停住了脚步，将头转过来看向顾清欢。 “不如，换个地方？”她接着说道，随后，又看了眼站起的道长。“如果你事情处理完了的话。”她补充道。 虚清甩了甩破旧的道袍。 “哼。”随后，他大步越过道长走出院子。 顾清欢跟上。 “叨扰。”在路过道长以及小道童时略微福了福身子说道。不等回礼，她便跟了出去，小丫鬟和小六子尾随其后。 待她们走了之后，站在道长身旁的小道童明显感觉到师尊周身的气压都降了几分。 他稍稍往后退了退。 “这个老家伙是谁招进来的，谁招进来的！”没有在人前，他便彻底的暴露出本性来。 暴躁，易怒。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我只晓得，我来时他就已经呆在这儿了。”小道童磕磕巴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怒了他。 自家师尊向来都不会关注着疱厨之事，更加不会来这肮脏低俗的后厨，又哪里知道虚清这号人物？ 看来还是呆了几年！道长听后心想道。 看来这样子，也是该想想办法将其赶走了。他就不信，凭他一个观尊还赶不走一个帮工的厨子！ …… …… 此时的顾清欢她们自然不会想到这些。 她跟着虚清进了一处偏殿，这个殿中看起来明显冷清很多，不光是没有上香的信客，就连香案上的香火也都稀少了几分。 小荷和小六子被遣在了殿外。 虚清从殿后后拖出两个蒲团，将其中一个扔给了顾清欢，剩下的一个就扔在身前，然后他熟捻的跪坐其上。 “你这丫头，不是离他们婚期还有几天吗？怎么这时候就过来了？”虚清尖着嗓子问道，无论是从神情还是声音上都透出了几分嘲弄。 顾清欢明白，他这是嫌她来的迟了。 第三十三章：不要脸 顾清欢也不愿多做解释。 只是觉得眼前人甚是可爱。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位扭扭捏捏，但却又有真本事的人。 他的本事她见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强者。又怎会在这区区道观里任人欺辱呢？ 她想不通。 可是她知道，天下让人想不通的事情何其多！若真是一个一个的计较清楚，那还谈什么国恨家仇！ 她同虚清一般跪坐在蒲团上，两人相隔不过数尺，皆是面朝着堂中的大像。 “这几日被拘在家里不利行走，今儿个好不容易得了空缺之当便来了这碧峰山。”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继又说道，“若道长真是因此埋怨，那小女子也是百口莫辩了。” “百口莫辩？”虚清偏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睁着大大的双眼，面上显出一副不乐意的女子。 “你哪里是百口莫辩，明明是百口雄辩吧！”他瞪大双眼惊讶说道，似是惊叹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小女子。 顾清欢此时却是面色如常，自然也是忽略了虚清面上那些惊叹的神色，于她看来，只要能够得其所愿，没脸没皮的也着实算不上什么。 虚清见她没搭腔，便也不好再说其它的略显刻薄的话了。 “哼哼。”他用鼻孔哼唧了两声，似是在抗议顾清欢刚才的失神。 随即，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抬眸，继而将头转向旁边那人。 咧嘴，轻笑。 “道长方才这般夸奖与我，小女子简直是愧不敢当。”她停下。 一旁原本想要严肃谈话的虚清翻了个白眼。 还未待他有所回应，顾清欢便抢先将余后的话说出了口。 “都怪道长之前的夸奖，害得我刚才都走了神！”顾清欢嗤叫道，那模样还真是显得有些委屈幽怨，不知情的人若见着了定会责怪虚清一番。 不要脸，不要脸！ 虚清此刻当真是有些后悔瞧上了她，若非如此，他又怎会遇见如今，，这般状况！ 真是打脸。 他险些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将这女子打上一顿，随即，他瞧了瞧眼前这个被碎发遮住眼睛，但却依旧明亮秀丽的女孩子。 或者，骂上一顿？ 他改变了想法。 顾清欢伸手将落下来的碎发扶了回去后挑眉一笑。 “道长可真不大度！”她笑着说道。 “嗯？”虚清听此话愣了神。 “道长既然知晓了我的身份，那就证明您是个得了天道的，怎的今日会被小女子几言就扰乱了心神？”她以手捂嘴发出“咯咯”笑声来。 这笑声彻彻底底的扰乱了他，又想起刚才的恼状，一时间老脸有些发红。 随即，他惊愕的抬头，将目光投到顾清欢面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姑娘这几番的试探可是如愿了？”他翘着胡子说道。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倒真会被眼前这个小姑娘给带到了沟里。 这要是说出去，可让他这老脸往哪搁呀！ 顾清欢放下手，也停住了笑。 “卖弄了。”她微微伏了伏身子，略带歉意的说道。 “哼。”自己自然是不会再相信她，她表现的再诚恳又怎么样。 “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顾清欢抬眸认真说道。 虚清没有搭话，她也不在乎，继而接着说道。 “接下来做的事儿是冒着大风险的，平心而论，小女子是个自私的，在没有绝对信任自己的同伴之前，自然是不会将后背交给他的。”她道。 虚清依旧没有搭话。 “在如此性命相依的时刻，小女子自然不会在身旁放一个无用的人。” “你我二人之前素昧平生，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你，甚至是你的能力！” “你想要的我没兴趣知道，我想要的你也不必知道。既然你选中了我，而我也恰巧看中了你，那咱们就合作一次如何？” 顾清欢说罢，虚清还是没有搭话。 这片小小的空间陷入了沉静，久到气氛变得压抑。 顾清欢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道长，既没有催促，也没有半点不悦。 过了好半响，原本枯槁的快要睡着了的面容发生了一丝变化。 “换个称呼。” “嗯？” “我不喜欢蚂蚱！”虚清说道。 跪坐在蒲团上的小女子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 …… 日头渐渐西沉，天边的晚霞红了一片。 小六子悠然的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倒是小荷，她正拽着帕子在门前坐立难安。 “你说，小姐进去了这么许久。该谈的事情也应该谈完了吧？”她由门口跑向了小六子，拽着他的衣袖问道。 眼瞧着这天都快黑了，半夜行路，总归是不大好。况且，今日出来时只是简单的跟老夫人说了外出游玩，并没有说她们说要来这么大老远的地方。 若是被外人抓住了把柄，该如何是好！ 她想到了二夫人，心里更慌了。 小六子将嘴里不知从哪儿揪来的狗尾巴草吐了出去。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遇到多大点事儿就慌成这样，以后还怎么跟在小姐身边！”小六子抱着膀子看着眼前这个脸都急红了的丫头好笑的说道。 小荷听见此话，瞪大了双眼，脸更加红了。 “嘴上说有什么用，若是回头老夫人问了起来，你能担得起吗？”她仰着脖子抵怼了回去。 “我，，我自然是担不起的。”小六子答道 面前的少年静坐在石阶上，夕阳给原本白皙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色，显得既沉稳又好看。 小丫头看着红了脸。 “你，你，既然你担不起，先前说那些大话干嘛！”她红着脸道。 “我虽然担不起，可是……”少年故意停在关键地方。 “可是什么？” 眼前的小丫头果然顺着问了出来。 “可是我方才已经找了小道长去府中报信了呀，就说小姐临时去道观给家人祈福。”少年扬着头说道。 小丫头瞪大了眼。 “碧峰观离京那么远，在此歇上一夜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小丫头眼瞪得更大了。 少年心中浮起一抹自豪。 “你什么时候找的道长？”小丫头闷声问了出来。 还未等他回答，小丫头又顾自说了出来，“莫不是你方才……” 后面那话，小丫头脸皮薄，没好意思说。 “对。”少年答道。 方才他就是小解回来找的道长。 “你这人，和我说说又怎么了，我又不会抢你的功劳，还这么偷偷摸摸的藏着去！”小丫头沉声呵斥道。 “我……” “你什么你，再叫就堵了你的嘴！” ……… 第三十四章：活该 顾清欢二人刚从殿内出来就见着了这副场景。 “你这丫头，真是有趣！”虚清捏着胡须子说道。 顾清欢回以白眼。 “再有趣，那也是我的。”她道。 “难不成，你还有本事抢去不成？” “……” 他哪敢！ …… …… 三月份的雨下的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总是惹人烦。 顾清欢推开了厢房窗户，被雨水冲刷过的绿意瞬间晃入了眼。她们昨日果真是在这碧峰观歇了一夜，今日若是再不回去，那怕是真的要遭人诟病了。 她可不想！ 小荷自然也是不想的！ 所以她一早儿就派人给山下的马儿喂足了草料。 “小姐，该走了。”小荷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后院，对着立在窗边的顾清欢说道。 “哎。”顾清欢回应了声。 随后，她便从房内走出。小荷走近了，将手里的伞撑开遮在两人的头上。 “可有向道长们辞行？”顾清欢提着裙摆问道。 “辞了，辞了。”她道，“作为小姐的丫鬟，岂能连这点觉悟也没有？”她继续说道。 顾清欢闷笑两声，这雨，落得让她有些不舒服。许是在家中呆惯了，换了别处就有些不习惯。 小丫头兴许是看出了她的困状，忙将伞往顾清欢那里多凑了凑。可怜了那原本就不大的细炳油纸伞，往她这里凑了大半，小丫头露在外的肩膀便湿了去。 她伸手将小丫头拉过后挽上了她的手臂，这下，小伞便堪堪遮住了她们二人。 “这样便好。”顾清欢笑。 小丫头点点头，也笑。 一时间，伞内流光溢彩。 …… …… 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那几百个阶梯上走下，小六子已经在前头牵了马候在路口。 “今日雨下得不大，但这路面却是湿的很。”小六子撑着雨伞迎了过来。 顾清欢点点头。 “那还不快些驾了马车走！”小荷翻一白眼。 小六子自然不会再同她计较。 这碧峰观原本是京中小姐夫人最爱来的地方，可是今日，那平台上停的十几辆马车却是全都散完了。 怕是在昨日就已经走光了吧！ 马车里早早就已经生了暖炉，从带着冷意的外面进入，瞬间就被这温暖包围。 “嗯~”顾清欢满足的哼了声。 “这小六子今日倒是做了件正紧事，还晓得将马车内的暖炉引着。”小荷搓了搓手，将整个身子都凑到了暖炉旁边。 马车缓缓前行，在雨幕的遮挡下渐行渐远，殊不知，危险就在一瞬之间…… 发生！ “上！”躲在一旁大树上的黑衣人朝后面招了手，发出了一个指令。随即，他从好几丈高的树杈上跳下，正好落在道路中间，拦住了正好从这条路上经过的顾清欢三人。 随后，又从两旁冲出了近十个黑衣人。他们手握长刀，呈包围之势将马车拦住。 这地方唤做十里坡，坡长十里，在此隐藏自是不错。 极速前进的马被小六子猛的一拉缰绳而长长的嘶鸣。 “各位少侠，寻财还是寻仇？”小六子勒住马后立在马车前的踏板上呈保护状挡着马车。 若是普通的寻财那还好说，可是……，他盯着眼前那十几个将他们拦住的黑衣人。 训练有素，身手矫健。 哪里像一般的土匪，这样子，倒看着像是，，，暗卫！ 小六子惊了，死命的攥住手里的赶车鞭。 坐在马车里的顾清欢自然也是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她抬起胳膊半环住快要崩溃的小丫头。 这丫头从小都在顾府的高门大院里长大，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这一次也是害怕了。 而她，已经是死过一次了，自然不会畏惧这些牛鬼蛇神。 “别怕，不要出声，你家小姐在这呢。”她轻声在小丫头耳边说道。 “寻财？”为首的黑衣人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那个腿抖的站都站不稳但却强撑着的少年。 小六子听见“寻财”二字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便松了下去，真是寻财，那就简单多了。 可是他却忽略了那些拦住去路的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讥笑。 “若真是寻财，哪用得着我们这样大张旗鼓！”那黑衣人痞痞的笑着，然后冲后面的马车吹了个口哨。 小六子一哆嗦。 “如今我是财也要。”他朝前逼近了两步，“这美人嘛，自然也是要的！” “美人？”顾清欢皱起了眉头，他们怎么那么敢肯定马车内坐着的是女子。 莫非？有人要她的命？ 她眼神一凝。 为首那人说完了这席话，后面立着的兄弟们便呼应了起来，一个个脸上的杀气被淫笑所覆盖。 “杀呀，跟这傻小子磨叽什么。”为首左边那人朝手中吐了唾沫，以拿斧头的姿势握住刀柄，跃跃欲试。 “那里面坐着的，可是个娇滴滴的美人，你们不着急，老子可急的很！”后面那人单手握刀，另一只则按压着已经**的丑恶之物，眼中欲色分明。 “对！”身后那些人早就按捺不住了。 小六子哆嗦的更厉害了，听着他们的猥言琐语面色发白，腿抖的险些立不住了，但他依旧是用他那小小的，瘦弱的身躯护着马车。 “哟，这小子，都吓成这样了还不肯离开逃命去，莫非，这里面有他的小情人？”为首右侧那人盯着小六子嘴里戏笑道。 “直接上，抢了他的小情人，当着他的面快活！”一旁有人接腔。 “对。” “对。” “直接上啊！” 那些人被撩拨的躁动了，就只差老大一个手令，他们就会像饿狼一般的蜂拥而上，撕碎他们的皮肉，然后拆吃入腹。 为首那人抬起了手，余下的人皆是像将要离弦的箭一般准备着。 “慢着！” “慢着！” 就在那黑衣人手将要落下的那一瞬，两道声音突然而至。 一声娇喝！ 他知道，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少年身后推开帘子站起的女子。 另一声是？！ 突然，他下意识的回头，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刺痛了眼。 随即而来的，是一只真正的，飞速离弦的箭。不知那黑衣人用的是什么弩，那支箭竟然高速旋转的射来。 尾部的红翎冲过雨幕，直到…… “啪！”一声巨响，直直往后倒下的物体将积在地面的雨水震开了去。 倒下的，是那名为首的男子。 那支箭，正中眉心！ “都说了，叫你慢点！”那名收回弩的男子没好气儿的说道。 “你偏不听！”他补充说道。 “活该！”他继续说道。 第三十五章：危机 这些动作在一息之间完成。 眼尖点的，还能看出个大概的深浅，譬如顾清欢。 而那余下的几人，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看到他们老大被射倒在地。 寒气由脚底窜上心口，意识迫使身体做出了反应。他们舍了顾清欢三人，四散开来围住那个穿着狼狈，身形瘦小的男子。 那男子不做反应，似乎并未看出眼前那些人急切的想要收割他的性命，他甚至还透过他们朝顾清欢眨了下眼。 冷静如顾清欢，自然不会多做理会。 那些黑衣人却是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上！”原本站在那名死去首领右边的汉子顶替了他的位置。 众人聚拢，逼得更近。 那人依旧不做反应。 “几个弱鸡般的小贼子，就敢这样公然挑战本大爷？”那男子将手里的弓弩別在后面的裤腰上。 然后双臂交握，“给你们一个后悔的机会！”他痞痞地笑着，头上的碎发随着雨水的冲打紧紧的贴住脖子。 这样一笑，倒是没有了先前初现时那般的杀气腾腾，反倒添了些不属于他的娇俏。 倒像个女子！ 那些汉子们忙着砍头，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他们注意的是他的这般“挑衅。” 为首的汉子朝着左右比了个眼色，那些人便在一瞬之间挥刀扑了上去。 近十个中年汉子朝着一个弱鸡似的男子扑去，那场面可想而知。 扑在最前的为首那人眼见着就要得逞，嘴角不自然的浮起一抹冷笑。 然而~ 他的笑还未收回，便凝固在了脸上。转瞬之间，握在手里的大刀便滑了下去，他双手紧紧的捂住脖子。奈何，鲜血还是不要命的喷涌而出。 随后，他跪地伏了下去，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刚刚收割完一条人命的男子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 余下的那几人有些后悔，但猛扑上去产生的惯性和那么一丁点儿侥幸让他们没有收回手。 这回，顾清欢看清了他的动作。只见他迅速将右手伸入宽大的腰束间，而后，脚尖轻点，身体疾速旋转，那只手也随着手臂的旋转而迅速转动着。 恍然间，有什么东西从手中挥掷而出。 一枚梅花镖？ 顾清欢看清了那只在空中疾飞的物什，但猛的，她瞪大了双眼。 不是一只！ 就在那掷出的一瞬间，巴掌大梅花镖从一只迅速分解成了十余个铜钱大小的，有着锋利的边缘轮廓的小型梅花镖。 顾清欢这才看清，原来刚刚取了那人性命的便是眼前这个…… 眼前！！！ 她瞪大了眼，双手不自觉的握拳，浑身上下紧绷的就像是一根拉满的弦一般。 那一小只梅花镖从她对面那名黑衣人喉管中穿出后奔着她来了。 她瞪大了眼，似乎还能看见血液被高速旋转的梅花镖甩出的模样。 瞳孔缩大！ 莫不是，就要这般稀里糊涂的死了！ 原来，她在真正的强者面前，竟然连侧首躲避的能力都没有！ “呯——”那枚快要钻入顾清欢额头的镖被另一只给打偏了。石子与精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石子瞬间失力般的落下。 那枚梅花镖减速贴着顾清欢的右脸滑过，划出了几道浅浅口子之余还带了好几股被雨水打湿了的秀发出去。 “呯——”又是一道声音，那是梅花镖嵌入树干时发出的声响。 刚才石子与梅花镖摩擦产生的粉末在雨水的冲洗下落到了地面，黑乎乎的一片。 顾清欢抬头，果不其然，现场除了他们四个，便再也没有了活口。 每一个黑人都被梅花镖穿喉而过，血液在身下流淌，被雨水冲刷得，像是小溪一般朝着地势较低的坑洼处汇聚。 顾清欢感觉自己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了，她想瘫软在那里，身子忍不住的往下滑。经历过这一场劫难，同样快要脱力的小六子伸手将顾清欢扶住。 “小姐！”小荷在外面没了声响便从马车里伸出头来，却见着了这张小姐满脸是血的模样。 她冲了出来。 用帕子捂住了她受伤的脸。 随后她瞧见了周围的惨况，“哇”的一声，她哭了出来，泪水喷涌而出。 “小姐啊……！”她紧缩着身子颤抖，再也不看那边一眼。 “你们这般哭哭啼啼的闹腾够了没有，多大点儿事儿啊，就被吓成这样了，胆子比老鼠屎还小！”刚刚斩杀了那么些人的他面上露出一丝讥笑，还伸出手掌认真的用大拇指在小指上掐出那所谓的“老鼠屎”那般大小的一块儿。 小丫头听见此话立马止住了哭声，被强制性止住的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她有些害怕眼前这人。 顾清欢拿过帕子按压在脸上，而后大步走出，恭恭敬敬的对着眼前那人行了个礼。 “多谢少侠相救，若不是少侠的侠义之举，小女子可能早就身首异处了。” 春日的衣服并不太厚，此番又是被这么大的雨水冲刷了半天，淡青色的下裙早就紧贴在身上了。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子看得他一颤，忙忙将目光移至别处。 “好了，好了，哪有那么多废话！”他不甚自在的摆摆手，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对话，也不习惯别人对他这般客套。 “马车里有遮雨的吗？”他说道，将目光投至马车处。 “有的，有的。”小六子听见此话，忙转身向后大步跨到马车旁，在车厢底座的小隔间中拽出了一把大大的油布伞，略想了想后，又取出了一顶厚重的棕衣斗篷。 “这里也只有这些了，少侠将就着用。”小六子恭恭敬敬的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那男子也只是将那副棕衣斗篷拿了过去。 “行个路还撑个伞，多不自在！”他道，“用这个便够了。” 他将棕衣斗篷套在身上便大步迈了出去，雨水扑打在身上，转瞬之间，斗篷就变成了深色。 “好走！”顾清欢看着快要走远的背影说道。 那人在雨幕里执起手，背对着她们挥了挥，眨眼工夫，便消失在这片雨幕中了。 第三十六章：傻子 不大不小的雨纷纷扬扬的洒了半天。 待顾新欢回到京中时便已快到晌午，小六子在还未入京时便被顾清欢差遣着报案去了。若非如此，十里坡处那十几副尸体，怕是要吓坏路人。 “吁……” 在城外找来的车夫熟练的将马车停在顾府门前。 顾清欢透过门帘缝隙看见了立在顾府匾额下的吴妈。 随后，她执起帕子在右脸上揉搓了一番。 刚刚才止住血的伤口又渗出了丝丝血迹。 丫鬟小荷即便是在今日见过那么大的场面，还是被顾清欢此刻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小姐，你……”她惊叫一声，，后面的话被顾清欢的眼神制止在嘴里。 站在门口的吴妈听见声响朝着马车走了过来。 顾清欢快速的在小丫头耳边呢喃了几句。 随后，她在吴妈掀起帘子之前跨下了马车。 “吴妈~”她含着泪，既委屈又焦虑又害怕的唤了声。 吴妈伸出打帘子的手又退了回来。 “哎哟，大小姐哦，这是造了什么孽。”她看见了顾清欢脸上的伤痕，眼角一跳。又看到了顾清欢此刻痛苦焦灼的模样，心里止不住的一抽。 这一番出去，可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儿。 这时，小荷从马车上跨出。双眼红肿，不难看出这是哭过后的迹象。 那丫头见着了吴妈，连忙奔过去跪在她的脚下。 “吴妈，这路上有人要害小姐呀！” 哭过后嘶哑的声音显得极为惹人注目。 在顾府门口守着的侍卫以及从这路过的人群都听见了此话。 这可不得了！ 谁有这胆子敢谋害顾府嫡小姐？ 在外围观的人群中有那么一两个已经知晓了京城外十里坡被杀死的那些劫匪。 “莫非那些劫匪就是被人派过来行刺顾小姐的？” “据说他们死状极惨，好几个胆子小的姑娘都被吓晕过去了呢。” “那是罪有应得！死状惨的很，据说，地上的血都染红了整片林子呐。” 众人唏嘘，于他们看来，只要是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权当是个笑话听了罢了。 至于这其中隐藏的那些弯弯道道，本就不是他们想要思量的。 吴妈带着顾清欢二人进了府。 顾府门前那个收了银子喜滋滋乐呵呵的车夫瞬间就被大家围住了。 “你就是那个送顾小姐回来的吧？……哦哦，那你可真幸运，这些都是顾府给的赏钱吧。”那人眼瞅着车夫手中拿着的钱袋，眼中火辣辣的欲望不加掩饰。 “那你可有看见当时的状况？……没有啊，呃，那还真是有些可惜。” “那你可知顾小姐与何人结仇，怎会因此遭到追杀？……不知啊，哎，不知也是正常的，你只不过是一个顺道送人回家的车夫罢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于他们看来，没有打探到令自己喜闻乐道的消息，着实是有些可惜！ …… …… 一直没有接到消息的二姨娘老早的来到了老夫人的静轩院。 对的，那些暗卫都是她雇的。 拿钱买命，对一个家底丰厚又做了当家主母的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这都是动动嘴皮子和银子的事儿。 可是，她却觉得有些不安。这个时候，应当早就有人来向她汇报消息的啊！ 所以她坐不住了。 几盏茶的功夫，终于是见到了吴妈一脸惊慌的从窗外路过大步走到小客厅里。 那个小贱人真的死了？ “小姐，，，”吴妈在过来的路上都在想着如何跟老夫人交代。可是这临了的，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小姐回来了？那怎么还不来见我！这小丫头莫不是在外面野惯了，都记不得有我这个祖母了。”老夫人说着轻快的笑话儿，慢吞吞地将杯中的茶送到了嘴里。 坐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的二姨娘自然是听出了吴妈口中的犹豫。 她紧紧攥住帕子，内心激动的一阵颤抖，险些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大笑出来。 这小贱人终于是死了！ 而吴妈犹豫着要不要说的那句话终于是出了口，她道，“小姐，，，她在从碧峰观回京的路上遭到了刺杀！” “噗……”老夫人含在口里茶终是喷了出去，而后她大口的咳嗽了起来，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站在老夫人身前的吴妈连忙上前帮老夫人顺着气儿，二姨娘也在同一时间起身。 “你说，你说小姐怎么了？”老夫人反手握住吴妈手臂。 攥的生疼！ 她感觉自己的肉都要掉下一块了！ “小姐在路上遭到了刺杀。”她道。 说完这话，她感觉手臂疼得更加厉害了，只怕是指甲已经透过布料渗进肉里了。 “无碍，无碍，正巧有侠士路过，救了小姐一命。小姐真是福大命大啊！”她说道，然后明显觉察到手臂上的力度正在减少。 她接着说道，“现如今小姐已经回房了，估计马上就要到了。” 相救？ 无碍？ 福大命大？ 马上就到？ 这一个接一个的词儿迸入二姨娘的脑子里，直撞的她头冒金星，晕头转向。 她一个阻趔，撞倒了首座小几上的杯具。 真是个悲剧！ 可不是嘛，于她来说，雇凶杀人不成反倒是惹来一身晦气，可不就是个悲剧！ 现在只求马上见到自己宝贝孙女的老夫人并没有计较这些，倒是把堪堪走到门口的顾清欢吓了一跳。 此时，二姨娘也恰巧将目光投至门口。 她一愣，随即目光变得冷冽，又在一呼一吸之间将刚才的情绪掩得干干净净。 一旁有机灵的小丫头已经拿了扫帚将碎瓷片打扫了干净，又添了新的茶具。 “欢欢。”老夫人轻喃道，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 “哎。”顾清欢亲近的答道。 “……可是把祖母给吓死了！”老夫人嘴角轻颤，像是有一大堆话想说，但，最终却憋出这一句来。 顾清欢走上前去，慢慢的给老夫人抚着后背。 “祖母莫要担心，孙女这不是回来了嘛。”她轻声安慰道，“孙女儿命硬的很，一般人是拿不走的！”她像是开玩笑般的说着这话，微微眯了眼朝着二姨娘的方位看去。 二姨娘被这目光看的浑身一颤，她不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随即她又自我安慰道，知道了又如何，一个傻子罢了！ 第三十七章：玲珑心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二姨娘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脸上的僵硬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熟络的欢喜模样。 “回来了就好啊，幸亏是没有伤到清欢，要不然老夫人可要心疼死的。”她作势用白嫩纤手拍打着胸脯。 这番话，倒真的是得了老夫人的心思。 老夫人转过身去，将停留在自己背上的柔荑握在手里。 “知道你要出门，却不知你竟去了道观。怎么也不知道提前告知祖母！”她用自己的大手紧紧握着顾清欢。 还未待顾清欢回应，她又顾自说了起来。 “这皇城里的寺庙多的是，南城的成欢庙，北城的光景殿，这哪一个比不上碧峰山上那个破观！”她没好气儿的说道。 “怎么还就偏偏去了那个烂地方！”她甩开顾清欢的手，愤恨似的拍着一旁的小几。 站在一旁的二姨娘垂眸不语。 顾清欢点点头。 “祖母说的对。”她道。 “嗯？”老妇人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祖母说得对。”顾清欢再次强调道。 “那碧峰观当真是个破地方！”她一边拿着帕子在手心里狠攥，一边斜着脑袋看着祖母很是认真的表示赞同。 顾清欢想到了刚刚的那场刺杀，想到了那快要发霉的后院，又想到了半是威胁半是诱惑的勾引她当他同盟的虚清。 果真是个烂地方！ 是个破地方你还去！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顾清欢了然。 “……其实孙女儿也当真是不知晓那地方的，只不过走在街上便听得有人谈论那碧峰观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灵验。”她停了下来，笑眯眯的望着若有所思的老夫人。 “……孙女就想着，既然那观里那么灵验，倒不如今个儿就去拜拜。”她道。“哪里却料到路途实在是太远，等孙女拜完之后就已天黑，所以才差了小道送信回来。” 老夫人点点头，若是换作她也会这么做的。 “然后，第二日回程的时候便遇到了那样骇人的事！”她脸上浮出一抹畏色，身子猛的紧绷。 老夫人将她拥进怀里。 “……别怕，别怕……”她拍打着顾清欢的肩。 “孙女不怕！”她立起身子望着老夫人。 二姨娘被这语气吓得一颤。 “孙女只怕那些欲对我图谋不轨的人过的太过顺心！”她阴沉着嗓子说道。 二姨娘又是一颤。 她心里寻思着要找个何种的理由避开去。却又听着了顾清欢余下的那句话。 “……还有那个站在贼人背后的主谋……” 这话说得可真没道理！ 虽然这地处于京城，但在这乱世之中，天灾人祸无一可免。出现几个小贼子劫财劫色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二姨娘此刻却觉得有些心慌。 “主谋？”老夫人沉声问道，“难不成这事儿还是个有预谋的？” 顾清欢没有回答。 站在一旁的二姨娘微微回过了几分神。 “依我看，这事儿怕是你们多想了。”她道。 老夫人和顾清欢一同将目光移至她面上。 “那十里坡向来就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而那处又正好通往碧峰观。”她将目光投至顾清欢。 “一般来说，去那观中的往往不富即贵。”她道，“那些子腌臜货色怕是听闻了顾府嫡女专程上香留宿的事儿了，所以一早的守在那要塞之地。” 她面不显色的注意着顾清欢的反应，却终是没有瞧出什么。 这丫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缠！ 她又将目光移至老夫人面上。 “这顾府嫡女于他们的诱惑那怕是不仅仅是吃饱喝足了。”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得老妇人心中一颤。 顾清欢也有些惊讶，这二姨娘当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这分明是在质疑她的清白！ “欢欢，他们，他们可曾对你动手了？”老夫人急匆匆的将顾清欢揉进怀里，抓着她的领子就要往外拽。 “祖母！”顾清欢制止了老夫人的动作。 “……孙女儿好好的，连个车厢门都没迈出，哪里还能和人动手……”她说道。 随即，她有些愤愤。 “祖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她用目光掠过大堂，周围立了好几个低头不语的丫鬟婆子。 “其实……有的时候……”她道，“你明明没有做过的事，但被有心人一说。到了外人眼里，你就是做过了。”顾清欢接着说道。 “任你怎么挣扎解释都无能为力……” “……谣言止于智者……” “……但这世上的智者又有几个？” 顾清欢摇了摇头，微微叹息。 她们楚氏一族被这谣言害的灭了满门，而今儿个又有人试图用谣言害她名声！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多想了。 “祖母不是这个意思。”老夫人说道。 “我知道。” “孙女怎会怪罪祖母呢，我只是害怕祖母被这“有心人”利用罢了。” 这话一出，二姨娘便变了脸色。 大红的丹蔻被她掐得褪了下来，指甲怕是也断掉好几根。 “好心人”是在说谁？ 竟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怪罪她来了？ 她凭什么？ 她有什么道理？ 她彻底的变了脸色，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规矩不规矩的了。 “老夫人。” “妾室忽然想起院中还有几件琐事未曾处理，能否先离开一步？”她咬牙轻声问道，似是真的如此这般难以决策。 “……去吧，去吧。也不要太过操劳，毕竟是当家主母，身子可是比别个金贵的多。”老夫人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待她走后，大堂里一时无言。 祖孙俩都觉得不甚自在，一旁的丫鬟也只是提着热壶站在一旁添茶。 良好的素养让这些动作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静悄悄的，惹人心烦。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老夫人抬眸准备开口。 却不料，顾清欢抢先了一步。 “祖母是要告诉孙女为何要将那二姨娘提为当家主母么？” “其实这种事情祖母决策就好，不用再考虑我的。” “这内院之事可是要比外院精彩多了，祖母这招棋下的好生漂亮！” “用一个二姨娘来打破府内的这种平衡，众位夫人怕都是坐不住了。” “这时候，祖母再慢慢挑。”她莞尔一笑，“总有一个适合的！”她道。 第三十八章：得了蜜枣 二姨娘堪堪回到自家院门口，便看到一群女孩子朝她这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她宝贝女儿顾雨筠。 “母亲，母亲。”她迈着大步过来。 “姨母，姨母。”站在一旁的几个女孩子全都围了过来。 她拍了拍顾雨筠的头。 “早课都做完了？”她笑笑的问道。 “早就完成了，姨母你看，你看。”一旁的张芳菲将掩在袖口的纸张拿出来——这是昨日夫子布置的功课。 好几页写得工整秀丽的大字。 二姨娘张氏看了眼满意的点点头。 “妙之也在呐。”她看完功课后将纸张递了回去，然后浅笑的朝着站在顾雨筠身后的顾妙之说道。 “姨母。”她轻轻柔柔的低下身子朝着张氏作了个揖。 “刚才和妹妹们一起做了功课，这会子准备回去。”她朝着向后探头的顾雨筠微微一笑，“这不，妹妹们这是准备送我回去呐。” 张氏满意的点点头。 “既是这样，芳菲你们就送妙之回院吧，雨筠留下，我们说些体己话儿。”她对着顾妙之轻声说道，随即又将目光转至张芳菲余人。 “听姨娘吩咐。”张芳菲不大情愿的咧嘴。 但最终是还应了这要求。 “走吧，妙之姐姐。”一旁的几个女孩子舍了顾雨筠朝着顾妙之围拢。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出了院门。 张氏随即大步向内院走去，顾雨筠朝远去的背影瞄了几眼后也跟着她的脚步。 “母亲，母亲。”她亦步亦趋的跟上。 她随着母亲进了内间又遣了丫鬟婆子出去后才再次开口。 “母亲，这次如何？”她跑到小几旁扶着张氏的肩膀低声问道。 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小泉叮咚，甚是悦耳。 但下面那句话便着实让人心惊！ “那小贱人死了没有？”她随即咧开嘴笑着问。 明明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本该天真烂漫，却从嘴里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当然，天真是有的，烂漫却是没有！ “啊？”她呼了出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 外间的丫鬟们竖着耳朵准备听听内间发生了什么稀罕事儿，却又在婆子的目光下打住了这些个念头。 远远的只传来些许明显口气不足的呵斥声与安抚的轻叹。 显然这张氏是爱极这个宝贝女儿的。 “……母亲，这……她怎么可能会平安回来？”顾雨筠用更加细小的声音问道。 因为在她们的计划中，顾清欢无论是做了多足的准备都不会安全无恙的。 毁不了她的人那便要毁了她的清白，让她再无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结果…… 着实让人心惊！ “这次是动用了家族暗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顾雨筠反复问道。 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逃离暗卫的追杀回到家中！ “这次是她顾清欢遇到贵人了！”张氏说道，语气明显郁闷至极。 “是不是贵人那还不一定呢，那人不是连面都没露么？”顾雨筠紧偎着张氏沉声说道，踩在脚底的绣鞋不安分的踢着一旁的小几。 “若真是贵人，那那人还不站出来澄清事因维护顾清欢的清白？”她继续说道。 但不管口上怎么说，心底却还是有丝愤然。 凭什么她顾清欢哪哪儿都能遇到贵人！凭什么！ 她扣紧了丝帕。 “别担心！”张氏安抚道。 “就算这次伤不了她，那还有下次，下次不行还有下下次！总有一次会让她栽到我的手里。”她端坐在软塌美目含恨的说道。 “这次倒是可惜了那些暗卫！”随即她眉头一垂，那些可都是自己母家培训出来的亲卫，专门负责子女的安全。 她身为张氏一族的嫡女，自然有权利享受母族带来的福利。 “母亲的心肠就是太过软了，区区几个暗卫罢了。”顾雨筠嗤笑。 “如今您已经是这顾府大院的主母，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府中中馈握在手里。”她浅笑，“这几个暗卫能够办成的事儿……”她停下话头朝着张氏眨眼。 “那您还不是信手拈来！” 这话对张氏来说显然是受用的，她这一辈子的追求就是能够把顾府握在手里。 而今，好像也不是太远。 “不过，您确定他们再开不了口？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顾雨筠忽的想到了这番事情，忙忙开口问道。 声音细小但尖锐。 “这倒不用担心，那些子暗卫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也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张氏说道。 “哪里会有人将他们安在我们头上！”她继续补充。 “再说了，可别忘了他们现如今可是成了尸体，再也张不了口！”她狰狞的笑着说道。 “对对！”顾雨筠起身拍手。 “这样就真的是万无一失了！”她双手合十按压在胸口原地转了个圈儿。 绣着金黄碎花的水蓝色纱裙在脚边划过一片靓影，灼灼其华，耀人耳目！ …… …… 刚刚走进自家院门的顾清欢扶着拦柱打了个喷嚏。 “小姐可是近日受了春寒？”一边的小荷凑上来，压着帕子抚上顾清欢的额头。 “怎么会！”她捏着鼻头上沉声回答。 “怎么不会！”小荷放下手后高声嚷道，吓得路过的婆子差点崴了脚。 “快快，”她随手指着近处的几个丫鬟婆子。 “快去给小姐备上姜茶，记得要用上好的乌门姜，再添上几颗红枣。”她吩咐着。 “这额头都烧起来了！乌门姜味儿淡，但药性却是极好的。”她轻声呢喃道。 那些个站的远些的仆从没有听清这最后一句，只是有些手忙脚乱的下去准备。 但顾清欢却是实实在在的听到了。 她想说，自己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小姐了，如今的她也是不厌极那姜味儿的。 嘴唇轻颤，却什么声也发不出来。 她甚至还感到一丝愧疚，如若不是自己，那她家小姐兴许还活在世上也不一定。 “小姐，小姐。”小荷疑惑的盯着站在原地发呆不动的顾清欢。 “嗯？”发现自家丫头在唤自己，遂抬了头反射性的应了声。 “小姐莫不是害怕了吧？”她浅笑着走近，脸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害怕什么？”顾清欢不明所以。 “害怕吃那姜茶啊。”她应到。 “以往每次吩咐熬煮姜茶之后，小姐你总是躲得不见人影。”她笑着说，声音如沐春风。 但顾清欢总觉得自家丫鬟今日笑的有些阴测测。 随即，她发现一双嫩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左臂。 “这回看你要躲到哪里去！”这手的主人像是得了蜜枣似的笑。 “………” 果然是不怀好意……且……阴测测……的笑！ 第三十九章：丁未日 ，宜嫁娶 三月二十一，丁未日，宜嫁娶。 鞭炮声足足响了大半个早晨，原本端坐在顾府门口前马车里的二姨娘再坐不住了。 她掀开车帘，看着这险些要爬上头顶的日。 太阳都爬上树梢了还不见这祖宗出来！ 二姨娘跺了跺脚。 “去，再去给我催！”她指着立在一旁的小丫鬟道。 那小丫头正苦着脸准备进府去。 她们一早儿就收拾好了各色礼品，结果这都日上三竿了却不见大小姐出来。 她可是足足进去催了五趟，每次都被贴身丫头打发了出来。 “罢了。你不用去了。”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一脸踌躇的丫头。 “叫你请个人都请不出来，没用的东西！”她骂道。 小丫头一脸苦色。 这……她其实也是很为难的。 “芸娘，你去会会这顾府嫡小姐！”她将胳膊从一旁婆子的怀中抽出，细长白嫩的指向立在一旁的妇人。 这妇人看着甚是眼生。 怯怯的立在张氏与那婆子身后，实在不是个能担当大任的角色。 那婆子睨了她一眼。 一身土里土气儿的，哼。还妄想争她的宠！ “夫人。”她道。 “不如……”她往张氏身旁凑了凑，扬着一脸褶子略带讨好的说道。 不如让老婆子我去会会那小贱人吧。 但她那余后的话儿还未说完，便被张氏用眼神制止住了。 这眼神带着些子轻视与嫌恶。 她心中一怔，暗道不好。 “崔妈妈莫不是忘了，上次差你办的事儿可有如实完成？”她斜眼睨了一眼那婆子。 “这……”崔妈妈这次的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件事原本就是她的短板，她也不知为何就被那小贱人摆了一道儿。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她在张氏的眼神下慢慢地向后移了移，露出了被她挡在身后的芸娘。 只见那妇人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浅褐色牡丹褂子，下身搭着一条深绿布裙。 她抬了脚小心翼翼的往前移了几步，然后在张氏跟前停下。 “是。夫人。”她垂头，而后轻移着步子越过准备去传呼却又被张氏制止停下的小丫头。 余下几人无不睁大眼望着将要进府门的妇人。 张氏略带期待。 崔妈妈却是满脸愤愤。 忽的，她在堪堪入府的那刻停了下来，而后避在一旁。 “大小姐。”她沉声唤道，身子微佝。 随即，顾清欢便从府内跨了出来。 崔妈妈勾了勾唇。 二姨娘张氏则是轻呼了口气，这小祖宗终于舍得出来了！ 顾清欢抬眸看着立在一旁满是谦恭的妇人。 眼生，不简单。 这是她对这妇人的第一印象。 她直觉这是个硬角色，一直被她这个嫡小姐审视般的盯着，那妇人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顾清欢皱皱眉，目光从她身上移了开。 “二姨娘。”她朝着马车走去，小荷紧跟其后。 二姨娘瞧见顾清欢没有继续关注那妇人后便略松了口气。 “快过来，快过来。”她将宽大的袖口往上拢了拢，右手扶着左手手腕朝着顾清欢招手。 嫩白手腕上带了好几只镶着翠绿祖母石的纯金镯子，花花绿绿的，好不耀眼。 “快，快来，再慢些怕是要耽搁了时辰。”二姨娘张氏率先在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顾清欢随即也踏了进去。 跟随的丫头婆子都被遣在了另一辆马车上，这里只留了之前那个妇人。 “芸娘，给小姐添茶。”张氏唤了声。 那妇人也便直了腰为主子添了香茗。 此时马车也已经出了十二巷到了东兴街，但这显然不是去苏府的路。 顾清欢将帘子撩开，露出一个小小的角。她皱了眉，因为原本热闹的街巷竟是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人。 “哟。这些子人竟是比我们还赶得急。”她顺着顾清欢的视线朝外看去，一边抠着指甲说道。 顾清欢一愣。 她怎么会忘了，婚礼之前轿子是要绕行朱雀街的。 “快些罢！”张氏朝外吩咐着。“若是耽搁了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这苏侍郎新娶的这位原是楚家的二小姐，结果后来楚家没落了，才晓得她是楚家抱养来的。”她说道。 顾清欢也静静的听。 “这女子也确是个人物，那楚家勾结敌国还是她给苏家报的信儿。” “结果与那苏侍郎一见钟情。”她兴味的笑笑。 “说起来，她名义上的姐姐可还是苏侍郎的发妻呢。结果后头不知什么由头便死了。” “倒是成全了她们两个，要不然我们今个儿还没这热闹凑呢。”她从腰间拿出帕子放在嘴边浅笑。 顾清欢闭了闭眼。 成全？ 原来在外人眼中她的死竟是成全？ 成全什么？ 成全苏伶这个绝世佳人兼铲除敌国叛徒的女子坐上了原本属于她姐姐的位置吗？ 她将放在马车正中小几上的茶杯拿起，浅浅泯了口后放下。 “你看，这朱雀街到了。”张氏对着顾清欢说道，虽然之前那些言论并没有引起顾清欢搭腔。 “确实是。”顾清欢也打开了帘子。 车速在此刻慢慢的降了下来，并不是她们要在此停靠，而是这观望的人太多，导致连马车也止步不前了。 “在这儿停下吧。”顾清欢朝前吩咐着。 原本还想叫车夫往前赶赶的张氏也缄了口。 倒不是她刻意巴结顾清欢，而是这挤在人群里的感受实在是不怎么好。 马车在街边停下。 顾清欢踩着脚踏跳下。 张氏却让婆子去定附近靠街的茶楼。 她坐在马车上看着朝人群中挤的顾清欢，两旁如潮涌的人群险些要将她淹没。 但她却是丝毫没有上去帮忙或者是训斥的想法，并且她似乎乐在其中。 “挤什么挤。”被挤开的人骂骂咧咧。 大老爷们见着这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有些热心又有些倾慕这姑娘的年轻男子反而在一旁帮衬。 “感谢。感谢。”她一边朝里挤一边对周围人道着感激。 但妇人们显然是看不得这样的做法，特别是好些年轻俊俏的后生都往那一团涌去了。 “狐媚子。”她们纷纷嗟了口，也是不甘示弱的往前挤去。 苏侍郎年轻俊朗，侍郎夫人容貌绝色。 这本就是一大眼福，若是再抢到分撒两旁人群中的喜糖喜娟…… 那可是极好的兆头！ 第四十章：绕街 “来了，来了。”前头不知有谁惊呼。 顾清欢这时也到了最前方，身旁站着的是清一色的俊俏后生。 那些子人一听见此声连忙冲了头似的往里头钻，刚才勉强站稳的人此刻也都踉跄了几分。 一时间，叫声，骂声，喧闹声，甚至是打斗声不绝于耳。 顾清欢被人推搡着向前扑了几步。 “你，往后，往后。”一旁从街道前方冲过一队官兵来，有人拿着刀鞘拦着顾清欢往后退了几步。 方才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几分，一向爱闹腾的妇人婆子也止住了声儿。 顾清欢重新站回人群之中。 “这苏侍郎娶亲的阵仗还真是大，这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挨着顾清欢的男子说道。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给身旁那位女子说的。但奇怪的是，那男子并未主动向美人搭腔，那女子也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 不大会子，一抹红色终于是入了眼。 为首那人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从街前朝着这里走过来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群此刻又沸腾起来，人流涌起的浪潮从那男子刚到的地方向这边涌来。 就连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是控制不了。 为首那人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抬到头顶向两旁的人群挥手致意，白皙俊朗的面容在阳光的照映下宛若天神。 一旁有小姑娘捂着脸叫了出来。 “啊……”的一声格外引人注目，她自知失态，忙忙用帕子掩面。 众人分散了些目光给那姑娘，一个年纪轻轻又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注视，随即又当着人群的面儿瘫软了下去。 竟是……昏了！ 顾清欢觉得好笑。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也觉得甚是好笑。 这时候，众人都忙着抢那跟在后面丫鬟喜婆洒出的糖果，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于是，两个觉得好笑的人将目光凑到了一起。 顾清欢一愣。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也是一愣。 随即二人又将视线从彼此的脸上移了开。 顾清欢心里发寒，手脚也在颤抖，刚才她竟然想要扑上去抓花他的脸，亦或是用匕首刺入他的胸口。 真大胆！ 这种想法真是大胆！ 且不说这里有近百的五城马司的人，就连那守在他身旁的侍卫她都解决不了。 “姑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一旁那个没有搭腔的男子现在终于开了口。 顾清欢反应过来。 “若是哪里不舒服可以告知再下，再下定当会护姑娘周全。”他作了一个文人才会作的揖。 “我没事。”顾清欢浅浅答道。 “谢过。” 两个字的回答一如她寻常的简洁。 那男子却是跟吃了蜜似的。 新郎官从顾清欢面前走了过去。 后面的喜婆也将目光移到了这边。 篮子中的喜糖喜帕不要命的朝此处砸了过来，众人又是一阵哄抢。 顾清欢站在最前头，自然是得了照顾。就算她不着手去接，那喜帕也是朝着她怀里飘，糖果也砸了许多进来。 一旁男子戏谑般的笑。 “看来你沾染的福气最大。” 顾清欢看了眼怀中不请自来的东西。 “有点疼。”她道。 “什么？”那男子没甚听清。 “这糖果砸在身上有些疼。”她回答道。 随后，她松开交握在一起的柔荑，藏在那处的糖果子没了安身立命的地儿便扑棱的往下滚。 男子一愣。 周围的人也是一愣。 这等福气竟还有人不珍惜？ 难不成，这小姑娘不赞成这场婚礼？ “……啊，那小姑娘莫不是看上了苏侍郎？” “情郎大婚时候，肯定是不高兴……” “……不高兴嘛。肯定是要发发脾气的。” 众人看待顾清欢的眼神便变了味儿。 那男子此刻也是愣了半晌。 “……不是的，不是的。”他大声说道。 听到反驳的声音大家停了下来，皆是一脸好奇的看着那年轻男子。 “……这糖果子打的人生疼，将它丢了也是在正常不过。” “噢……” 有人回过味儿来。 站在最前的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哪里比得了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皮糙肉厚。 丢了也再正常不过了。 看那姑娘穿着举止也定然不是稀罕那几颗糖果子的人。 再说了，那糖果子将人打疼了，你还不发发脾气丢了它么。 众人自知闹了个笑话，人群中有人笑了出来。 顾清欢也笑。 她笑的是自己终于有了脑子将这不愿意要的东西光明正大的扔掉。 这很不错。 喜轿已经过去了。 端坐在轿中的苏伶半掀起喜帕隔着帘门往外看去。 人群中发出爆笑。 她怒及。 因为很显然，引起这阵爆笑的人并不是她。 明明她才是今日的主角儿，而今竟然有人敢抢她的风头！ 她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 随后，她见着了一个女子。 一个十三四岁，穿着嫩绿色褂子且长的清秀娟丽的女子。 她心中一沉。 这女孩子可千万别去她的婚宴！ 她的心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随即，她觉得搞笑极了。 侍郎夫人竟还会害怕一个小姑娘，这说出去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而后，她放下喜帕双手交握端坐在软塌上。 殊不知，在她瞧见轿外那女子的时候，那女子也瞧见了她。 一抹阴沉隐藏在黝黑的眸子深处，转瞬即逝。 可惜，她没看见。 或者说，见着了也没法子。 轿子越行越远，落在后头的人有些又朝前面挤了去，试图跟上喜轿，再多得上一些福气。 一时间，各人所行的方向皆是不同，场面又乱了起来。 那名为顾清欢解围的男子叹了口气。 “真是一场令人惊叹的婚礼啊。”他向左边的女子说道。 但却并没有得到回答。 他往左一看，那女子早就不知所踪。 他拍拍头，想到刚才自说自话的囧状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说起来，还没问她的名字呢。”他依旧在自说自话。 “这才初次见面，所说的话又不多。”他右手拿着折扇拍了拍左手。 “不妥不妥。这种交情怎么能问那女子的闺名呢。”他咧嘴一笑。 “若是真问了，还不指定被她当成孟浪子弟。”他用纸扇拍了拍额头。 “还好没问，还好没问。”他无比庆幸。 可是，还真有一点失落啊。 应当不会再见了吧。 他停下身子朝着女子刚才所站的方位望去。 应当……真的不会了吧。 第四十一章：观礼 人群跟着花轿，这边便空出了地方。 若是细心的人便会瞧出刚才那个在街上露尽风头的小姑娘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其实，她此刻正被人往巷子深处拉。 她路过巷子口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遇着这般倒霉事。 走在前头拽着她的男子走的很急，穿着一身深灰色粗布衣裳，巨大的毡帽将面容遮了个干净。 “这位……朋友，不知你是……” 求财还是求命？ 这话顾清欢还未说尽便被那男子拦了下来。 “朋友？”他很是惊诧的转过头问道。 顾清欢此刻也见着了他掩在帽子底下的真容，很显然，她很是熟悉这张略显邋遢且招人嫌恶的脸。 “料定了你今日回来，却不曾想你出场的方式这般特别！”她挣开了那只拽着她袖口的手，略带嫌弃的说道。 “虚清道长真是太能装了，就这般拉扯着我进了这个不见人影的小巷子。我道还以为自己得罪了哪方人物呢。” “结果却是您找上了门来。” “我这里门槛太低，真是容不得您这尊大佛。” 她这一字一句的跟个连珠炮似的将对面的清虚炸了个面目全非。 他微微缓了缓神儿，才一板一眼的接上顾清欢的话。 “都已到了今日却还不见施主给小道报信儿，这才找上门来。”他解释道。 “不过这顾府的门槛实在是太高，小道还没走上门前石阶呢，就被那看门狗给挡了回去。” “任小道再怎么舌灿莲花都不能让过分毫。” “便尾随着马车跟了一路，这不，方才才有了机会。也来不及跟施主解说便到了这处。”他道，“今个这事确实是小道逾越了，还望施主勿要怪罪才好。” “勿要怪罪？怎么个不怪罪法儿？”顾清欢依旧是不依不饶。 清虚将头上的毡帽取下握在手里。 “要不然，”他有些踌躇，“不如小道先帮施主得到所求之物如何？” “噢~” “当真？” “那是自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清欢抢了先，拦住他的话头。 “成交！”她说道，随即露出狡黠的笑。 “………” 原来这小女子正张大了口袋等他上套呢，可怜他还傻乎乎的钻进去。 …… …… “姨娘。”她朝着马车走过去。 张氏原本在茶楼上歇息了会子，本该到了去苏府观礼的时候却发现顾清欢不见了。 她派了好几拨婆子出去寻找，却是一无所获。 结果这人却在此刻笑眯眯，且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怎能不气！ 眨眼间，那张尽力维持着和蔼温和的面皮便开始破碎了。 顾清欢瞧得清清楚楚。 “姨娘，听闻那苏夫人爱极了松明阁的蘸蜜果子。这不，我刚刚去了趟买了些回来。”她一脸兴奋的指着身后抱着礼盒的那人说道。 神情带着些子自豪与小女儿特有的娇憨气质。 张氏气不打一处来。 真想将那小贱蹄子收拾上一顿！ 可是，若是这般，那就是她的错处了。那小贱蹄子可真是高明，打着给苏夫人挑选礼品的由头在外闲逛！ 关键是还打骂不得！ 她气的更甚。 “上来。”她依旧率先入了马车。 顾清欢指了指身后那人。 “将这礼品送去苏府，在门口候着。”说完，便提着裙角上了马车。 也不担心外面那仆从是否能赶在她们前面儿到达苏府。 毕竟，步行和坐马车这两种方式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那仆从目视着马车走远。 “哼。” “就这点距离还难得倒本道长吗？” “真是太小瞧人！” “话说，这小丫头也还真的个记仇的。” 他砸吧砸吧嘴，鼻头一歪，。方才毕恭毕敬的姿势没了个干净。 “哼。” …… …… 因着众人都赶着去苏府观礼，所以这一路上倒是热闹了许多。由城东到城西原本是由主街道相连的，所以这距离便近了许多。但今儿个却在朱雀街上绕了一大圈子，这距离嘛也就成倍的翻。 待到顾清欢几人抵达苏府才知道，这新娘子早在一盏茶之前进了门。 “都怪你个赔钱货！”张氏下车前再也顾不得做出一副子慈母爱的表情。 顾清欢耸耸肩，不做反驳也不着急下车。 这可是苏府！ 单单从朱雀街到这的路她都走了不下百遍，熟的就算是蒙着眼单靠嗅味儿也能将这地方找到。 沉气，起身，掀帘。 原本以为会狠狠痛心一番的她却发现自己毫无波动，就像是…… 这原本就是个陌生的地方。 张氏已经和来往的贵妇寒暄了起来，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朝门房走去。 芸娘递上请帖。 管家扫了一眼。 顾府主母？ 他直了腰抬起头从门房侧门处朝内喊道，“城东顾家。”他高声唱和一声，随即佝下身子，“夫人，里面请，里面请。” 随即，双手恭敬的将帖子递了回去。 芸娘接住。 几人带着礼品进了去。 竟是丝毫没有计较那个没有跟上的，那所谓的，顾府嫡女该要如何进去。 果不其然，顾清欢被拦下。 就凭带着这松明阁的糕点然后自称是顾府的嫡小姐就能没有请帖进去府中？ 这顾府人前脚刚走就来了个冒牌货，若真的顾府嫡女又为何没跟自家主母一起走？ “呸。”管家嘬了口。 “走走走走走……”他不甚耐烦的准备动手将这小姑娘推搡出去。 “还站着儿作甚？故意找苏府的事儿么？”他伸出略显油腻的胖手。 就在他手即将落上顾清欢腰侧的时候，一声呵斥传了过来。 “靠，流氓！”骑在小四身上的朱聪大声喊道，惊扰了一众在外等候唠嗑的群众。 顾清欢挑挑眉，这开场白有些熟悉。 众人则是将目光齐刷刷的朝着顾清欢腰间望去。 美人腰自然是令人舍不得离开眼的。 但是，他们也同样看到了将要落在美人腰上的爪。 顿时，眼光如同刀子一般扑打到管家的面前，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想要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一时间，面色绯红。 端坐在马背派头十足的朱聪朝着女神咧嘴一笑，墨色的长袍将少年衬得越发温润如玉，前提是得忽略那挠人心痒的笑意。 第四十二章：观礼（二） 一旁不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皆是一副惊愕外加惊艳的表情望着这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 原本聚集在管家胖手上的目光全都撤了回去，此刻正黏在朱聪面上。 那管家赶紧将手缩了回去，举起袖口就往脸上抹，冷汗布了满脸，缎青色布料上缀着一块一块的汗渍。 顾清欢抿嘴。 众人则是眼巴巴的瞧着朱聪由马上跨下，而后看着他将手中的缰绳塞到了苏府小厮的手里。 “这苏侍郎府里的派头真大，这才几日未见便连本皇子都识不得了？”他就静立在那处，不怒自威。 皇子的派头展现的十足。 顾清欢抿着嘴边的笑意望着一本正紧的朱，六皇子。 朱聪自然是将这小女子的表情和眼里的审视看的清清楚楚。 倒是那管家，此刻却是如同周边百姓一般，懵了去。 “咳。”朱聪故作咳嗽。 他反应了过来。 随即他扑棱一下趴在地上，一边认错儿一边磕头。 “六皇子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皇子亲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在一旁围观的百姓自然也己知晓了他的身份，顿时，齐刷刷的拜倒一地。 一时间，除去朱聪，还依旧站着的就只有顾清欢一人了。 众人惊愕。 顾清欢倒没多大反应。 朱聪只是依旧笑意盈盈的望着女神。 众人不禁低呼，六皇子竟待那女子这般好？ 管家将身子匍匐的更低些，额头上刚擦完的汗又冒出了大片，隐约有要将这地面浸湿的趋势。 朱聪从将视线从顾清欢身上挪回，随即他甩甩袖子，将袖口拢在身后，一只手压在后背，另一只做出一副虚扶的姿势。 “都起吧。”他道。 “本皇子也只是过来祝贺苏侍郎大婚的。”他一边说一边转过了身子。 他歪头看了眼立在一旁满脸兴致盯着他的顾清欢，又瞧了眼瘫软在地的管家。 “只不过被这挡路狗给拦住了。”他轻道。 声音虽小，但那管家却是清清楚楚的听明白了。 “奴才，奴才并非是要拦六皇子的路。奴才只是……只是……”他吞吞吐吐，他想说他只是拦了那个冒充顾府嫡女的野丫头。 而如今，却发现那所谓的“野丫头”竟能和眼前这人那般熟络。 他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结论。 这哪里是野丫头！ 分明是阎王爷啊！ “只是什么？”朱聪不依不饶的问道。 立在一旁的百姓也是舍不得离开。一时为了多瞧上几眼六皇子的尊容；二却是为了看那欺辱小姑娘的苏府管家有个怎样的下场。 “就该多踹他几脚，否则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一名围观的男子同周围人嘀咕着。 “要我说，干脆就打上个几十鞭子，这种人，皮糙肉厚，收拾得轻了他哪里能够记得住！”另一人搭腔。 “嗯嗯。”周围有人表示赞同。 “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将人拖出去打杀了，反正也是个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东西。”一中年男子接过话头。 “死了还浪费土地呐？”被母亲抱在怀里一脸懵懂的孩童问道。 众人哄笑。 周围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有些还是传到了管家耳里。 “六皇子饶命啊，饶命……”他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看那样子，显然是吓得不轻。 顾清欢好整以暇的看着当朝皇子欺负奴才。 “只是什么？”朱聪怒道。 休要不言此事而言其它！ “只是，只是，只是那女子说自个是顾府嫡女。”他伸出手指指向立在一旁的顾清欢。 朱聪将指着顾清欢的手打落。 “六皇子，奴才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哎，不晓得这姑娘是您的人。” “姑娘就大人大量，饶过小人一命吧。”他偏身给顾清欢磕头。 “谁是本皇子的人？”还未等到顾清欢回答，朱聪就抢先了道。 我倒还真希望她是我的人呐。 “不是她么？”管家又欲伸出手，但想到刚才又将手缩了回去。 “她？”朱聪快步走过去将顾清欢拽了过来。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就是顾清欢顾小姐，顾家的嫡女！”朱聪呵斥道，也不顾着顾清欢眼中的怒意就将她的身份给搅出水面儿了。 管家的眼猛地睁大。 这顾府嫡女不应该同主母走在一起的么？哪里有当家主母不给自家女儿留帖子的道理？ 莫不是…… 他想到一个猜测。 莫不是，莫不是这主母在给她女儿难堪呢。 可找这难堪也要拎得清场面啊，还害得他惹了这两个贵人！ “顾，顾小姐。” “奴才刚刚瞎了狗眼，误将您识作了故意闯府的歹人。”他略带狗腿的笑。 “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不敢认岔了。”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他一边扇着自己耳刮一边叩头认错。 朱聪含着笑意冲顾清欢眨眨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怎么样，本皇子出马，哪里还会有办不了的事儿。” 见顾清欢没有反应，他将眼神的示意改为了行动。 “怎样？该如何处置？”他伸出脚，用脚尖指了指管家。 顾清欢依旧是没有反应。 时间长的让朱聪都有了挫意的时候，她开了口。 朱聪竖起耳朵。 “好了，快些让开。你挡了我进府的路。”她道。 管家听见这话后忙忙避开了去，恨不得离个十几万里的地儿，才能表示自己不挡路的决心。 顾清欢抬脚向前，身后跟着个抱着礼盒的仆从。 倒是朱聪愣在了原地。 什么鬼？ 说好的责罚呢？ 再怎么轻，也要拖出去仗责几十下啊！ 要不然，，，他望着走向苏府门口的顾清欢，然后垂下头望着自己露在外处的，黑丝缎面儿的长靴。 要不然，那多丢面子！ 多丢面子，多丢面子！ 他愤愤，两手背在身后双脚对着那铺着青石砖的地面就是一顿搓弄。 发出好一阵响儿。 顾清欢回过头来就是看见了这般场面。 原本心情不太明朗的她立马豁然了。 “噗嗤。”带着美人特有的娇笑声。 朱聪抬头。微怔。 “怎么，看你这表情，刚才搓弄着地板，现如今又想挫弄起我来了？”她调笑道。 然后就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来了个脸红脖子粗。 “噗嗤。” 又是一声银铃般的笑。 第四十三章：观礼（三） “六皇子，顾府嫡女到。” 此刻取代管家的是一个在外院守门的伙计，因着得到了这样一份在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差事，他连嗓门儿都大了几分。 院中正在提笔清写礼单的管事听到此声愣了愣，随即，他忙忙直起腰，遣着周围帮忙的仆从一同站起，赶在二人进门之前迎了上去。 呼啦啦的一片。 顾清欢进门时便看到了这番景象。 其实，真的用不着这么大声势的，她自己也只是带了一盒子蘸蜜果子罢了。 至于朱聪…… 顾清欢撇过头去瞧了一眼形单影只的他，甚至连个仆从都没带。 两手空空，无所事事。 哪里还记得带什么劳什子礼物！ “不知六皇子和顾小姐亲临，有失远迎。”管事儿恭敬的抱着拳头行礼。 朱聪不甚耐烦的扬扬手示意他们起身。 他起身。 将身后的众人遣走后才冲顾清欢二人浅笑。 立在顾清欢身后的仆从将礼品奉上去，旁边有人接住。 管事的也将目光移了上去。 目光触及礼盒的他一愣，惊讶的将目光转向顾清欢。 “知道新夫人爱极了这蘸蜜果子，这才特意去了松明阁寻了些过来。”她浅笑着为他解惑。 丝毫也不在乎这礼品与其他人的相比有多廉价与可笑，更不在乎他们这新夫人早已改了口，已经闻不得这甜腻的味儿了。 他敛了心神。 “二位，里边请。”他恭敬的垂着腰做着恭请的模样，笑容如沐清风。 顾清欢识得他。 他父母跟着苏家从长平转到京城，由小小的商铺转到大名鼎鼎的苏侍郎府。期间历经近百年，他同样在苏家出生，家生子也需留在府中。 顾清欢抬眸冲他一笑。 他含笑点头。 看，就是这温和的模样儿。 暗地里的手段可是不少呢。 顾清欢心中暗然思量，手指抓着帕子心不在焉。 “怎么，同我走在一起真有这么难堪？”久未出声的朱聪问到。 他阴沉着脸，将一路上前来搭讪的人都给吓退了回去。 “啊？”顾清欢刚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哪里还能注意一旁人说了什么。 朱聪脸色更加阴沉。 顾清欢倒是觉得莫名其妙。 一旁有人朝他们投来略带好奇与审视的目光，此刻又见着了六皇子变脸之快，更是对站在他旁边的女子抹了把同情泪。 真是莫名其妙！ 她睁着大大的眼眸打量着四周，这苏府景色依旧美的令人注目。 随即，她嘴角一抽，身上竟然发出了痒意。 花粉？花粉！ 这原主竟同她一般对这花粉过敏？ 她隔着袖子往里挠，却还是不见有什么效果。 “嘤呃……”她哼唧出了声。 走在前头快要穿过行廊的朱聪回过了头，然后他便看到了被那铺面而来的痒意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顾清欢。 刚刚因为气愤而面目阴沉的俊脸此刻也有了发白的迹象。 他快步冲过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他拽着顾清欢胳膊问道。 哪里知道此刻的顾清欢早已被折磨的快失了意识。 “痒，痒。”她呢喃出声儿。 朱聪侧身附上耳朵。 “痒？”他发出问句。 随后，他反应了过来。连忙握住顾清欢皓腕将袖口往上拢了拢。 入目的，是一片一片发红且细密的小疹子。 这才是手腕，那其它地方？ 朱聪红了眼，冲着站在长廊处朝这边观望的管事儿喊到。 “快去主院喊薛云齐，快快，快去，叫他带上自己常用的药膏！”他喊到。 管事儿已临近四十，这些场面哪里没有见过？但跟着他的仆从此刻却是慌得不行。 “去啊，快去啊！若是耽搁了要你的小命！”管事转过身子冲着还在傻站着的仆从骂道。 “是，是。”那名仆从反应过来，连忙冲了出去。 管事儿大步朝着二人迈去。 朱聪将露出的雪腕重新掩好，而后伸手将女子抱了起来。 “快，快说，这近处儿哪里有没有花粉的地儿？”他将女子朝怀中拢了拢，着急忙慌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却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 管事儿有些踌躇。 没有花朵？他倒还真晓得一个地儿！ 他们前夫人可不也是花粉过敏，那她所住的地儿岂不是没有花朵！ 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朱聪看出了他的踌躇。 “好你个狗娘养的，没看见顾家嫡女这般痛苦吗？你还想叫她死在你这苏府里头吗！”他抡起腿狠狠的朝着眼前人踹了几脚。 管事儿被踹倒在地。 “是，是。这就带您去。”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然后朝着一方向扑去。 朱聪紧紧跟上。 “好你个狗娘养的，不教训几顿你就不晓得死活了？！”他出着大气吼道。 感受着怀中人的挣扎，一个大老爷们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儿。 “快，快，快请太医！”他红着眼冲着路过的仆从吼道，脚步也愈发快了起来。 刚刚得了吩咐的仆从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快，快，快去找太医！” “崔太医正巧在主院儿参加宴会呢。” “快快，那快些去请！” “将老爷也请过来！” “就说他们朝着春兰殿去了！” “春兰殿？”那不是前夫人所居之所吗？ “是，是。快些去！”那名领头的仆从伸脚将那人踹了出去。 果真是个机灵鬼，几个大步就消失在墙角了。 “哎！”他拍了手。 “得去厨房吩咐多烧些热水才是！”他也朝着另一方向跨了出去。 一时间，大半个苏府鸡飞狗跳。 而此刻，朱聪他们也已到了春兰殿，殿门落了锁，看这样子应该是许久没有住过人了。 “开门啊！”朱聪抱着人站在后方。 “没，没，没钥匙。”那管事儿此番却是快要哭了出来。 这春兰殿都好几月未用过，那钥匙也应该在仓库处，哪里会在他的手里！ “没用的东西！”他吼道。 随即，他将顾清欢放在墙角。看着她蜷缩着身子抱成一团儿。 这边还真是没有鲜花，刚靠近时她就放松了下去。只是，还昏迷不醒！ 朱聪抿嘴。 “靠你奶奶的！”他起身跨出飞身一脚就往那门口冲。 管事儿忙忙避到一旁。 “哐当。”一声震天响儿传出，积了好几月的灰尘和着木头碎屑儿扑向门外。 站在门口外的管事首当其冲。 ……… 第四十四章：乱起 顾清欢记得自己晕了去。 她用手撑着床榻勉强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像是得了癔症般稀里糊涂。 嫩绿色带着薄纱绣着淡黄色碎花的帐子和床垂下，很是清雅秀丽。 但自己却是很少用这颜色。 成了顾清欢后，便也随了原主的喜好，帐子也都是嫩粉加上瑰红。 这自然不是家里，那……这是哪儿？ 头依旧是晕得厉害，她抬手扶住脑袋朝外望去，清一色的黄梨花木雕制的桌椅上刷着一层同色薄漆，深瑰色桌布搭了半边儿，桌上竟是连那茶座瓷杯也没有摆放。 很显然，这是女子的闺房，但却又不大像。 是哪里的问题？ 顾清欢蹙着眉头掀开被子，抬腿下塌，目光依旧是触到屋里的摆设。 果然…… 她不自觉的吸了口大气，随即魔怔般的拽住了领口往外拉扯。 正是春暖花开时，她却是感得到刺骨的冷意。明明只穿着内衫，但却像是被人扼住喉咙般的呼吸不得。 这是哪里？ 她睁大了眼睛。 这是她自己的闺房啊！ 她的闺房！ 楚清欢的闺房！ 她怔怔的往前走了几步，撞上桌子后瘫坐在一旁的雕花小凳上。被桌布半掩的方桌露出一个角来，角边一溜儿的油漆都被磨的不见原色。 她伸手掩住而后轻微的左右摩擦。 这房中值钱的摆件儿都不见了踪影，看这陈设格局怕是里里外外都被搜刮一空了罢。 怪不得她道如此熟悉。 原来，竟是入了自己的房。 春兰殿在苏宅最靠里的位置，虽然不比主院富贵雍容，但占地儿却是极大的，院内假山水榭，亭台花园倒是一应俱全。 长长的甬道由院外伸入院内，自夫人去世后这处是不见人影的，今日却不如往常竟有丫鬟穿行其间。 并排着的两个着红粉衣衫的丫鬟穿过了走廊立在一处院外。 前面端庄一点的抬手轻敲了房门，敲完后低声唤道。 “小姐。” 两人往门前凑了凑。 不见答复。 “大夫都说了，要咋们晚些再来，这个时辰顾家小姐定不会醒的。”后面那个一边没好气儿的说道，一边抬了腕理了理头上的发钗。 早上去给新夫人梳洗才得了这份赏赐。 她炫耀似的转了头扫了旁边人一眼，随即又翻了个白眼。 旁边人小心谨慎的轻声言道。 “咋们还是仔细点儿吧，惊扰了里面的主子那就是咋们的错处了，若是……”她欲言又止。 若是主子怪罪下来？ 她打了个哆嗦，同时想到里面那人可是当今皇子带进来的，更别说还入了薛云齐薛指挥使的眼。 天…… 她往后退了退。 另一个却是不同，她最是见不得旁人那般唯唯诺诺不敢言行的样子，不就是个顾府嫡女么，在她们苏府借住罢了，还能真当她是主子不成？ 她越过旁边人向前了步，随即伸了手将门一推，不等朝里望便炫耀似的冲着旁边一笑。 “看，还能真醒了不成~大夫不是说要到今个儿晌午才醒么？”她抬手将袖口往上拢了拢，露出掩在里面的翠绿镶金镯。 她嘴角一撇接着说道，“再说了，被惊醒了又如何，咋们是苏府的人，于她来说，是有恩……” “对，的却是有恩。” “听见了吧。”她抬了抬下巴向旁边人嘚瑟，却瞧见她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 脑子像是发麻一般的呆愣了半天。 她将视线移至房中。 只见穿戴整齐端坐在小凳上的顾府嫡女一脸浅笑的望着自己。 她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刚才自己的话都被她听见了？ 她刚道了什么？ 她往后一踉跄，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恩人姐姐，怎的这般不小心，要是被这门槛给撞坏了，那便是我的错处了。”她起身做了个虚扶的姿势依旧是一脸无害。 “不敢不敢不敢。”那丫头跪在门口，此刻却是臊的厉害，只能不住的磕头祈求原谅。 “新来的？”她下意识问道。 “啊？” 那名端庄丫头霎时抬起头，后又因自己的失礼而红了脸跪倒在地低着头。 顾清欢眯了眼，“……若不是新来的，哪里会这般毛里毛糙。”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通了，要不然自己身为顾家嫡女又怎么晓得那丫头是新来的？ 这其中利害自然是可想而知。 “哟。”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顾清欢将目光移至门外，两个丫头自然也是转了身向门外那人施礼。 “方才你唤她什么？”一男子倚在院门处，也不知何时来的。 “若是我没听错的话……”他朝院内走来最终立在门口接而对跪在地上的丫头道，“你方才是唤她“恩人”？” 顾清欢叫丫鬟起来，吩咐她们出去奉茶。 她对于朱聪能进到自己这个所谓的女子闺房里倒是丝毫不意外，她往后点了点头，施施然站起来浅浅一礼后才启唇道，“各位倒还真是小女子的恩人呐。” “各位？”朱聪挑眉望向身后。 “哟。”他起步向后走向刚由门外走进的薛云齐，随后一拳打向他的胸口。 “说好了在外等候，怎么进来了？”他挑眉讥笑，“薛大人不是向来都不入女子的闺房么？今日怎的，不请自入么？” 薛云齐自然没有理会他，甚至是连一点羞涩之意都不曾有过。 只是抬头望向顾清欢，遂轻轻点头致意。 “哟，这世上哪里会有你这般见色忘友之人？”他又是一拳头。 薛云齐在他之前挡住，免了这一击。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苏侍郎，身为主人却站在二人其后，此刻出来向顾清欢示意。 “顾小姐在苏府遭此大罪，真是下官的罪过。”他微微低头身躯挺直既聊表了歉意又不失身份的赔罪道。 顾清欢将目光转至他。 于她看来，既虚伪又做作。 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怎会被这种人迷了心智？ 她张了张嘴，却不是很想说话，遂装作没听见似的将头偏开了去，反正与他又不相识。 失礼就失礼吧，名声于她来说真是可有可无。 如果有的话，那也早就被败光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顾府嫡女对苏大人没什么好眼色，朱聪自然也是。 他朝前走两步，拍了拍手。 “呐，在你的宅子里出了差错，那还真是你的罪过。”他伸手拍了苏侍郎的右肩。 苏侍郎自然没想到这朱六皇子竟会这般行为，忙对着顾清欢作了揖。 “苏某却也没料到顾小姐会在在下宅中出此意外，在下愿负全责，还望……”他抬头望向顾清欢，却发现她……似乎并未听自己讲话。 他微愣，遂接着道，“还望顾小姐加以谅解才是。” 第四十五章：乱起（二） “谅解？”顾清欢偏了头望向苏侍郎，晶晶发亮的眸里面透着半分愉悦半分疑惑。 苏侍郎一时也拿不准她所要表达出的意思，或者说头一回见着这般大胆的女子，更重要的是…… 他竟没有一丝排斥之意。 拿不准是因为她的身份亦或是她的背景，他朝着薛云齐那处望去，却感觉到有人搭上了自己的右肩。 “苏侍郎，美人问你话呢。”朱聪很是熟络的将双臂甚至是大半个身子搭上了苏侍郎的肩膀。 这种姿势算不得好儿郎做出来的，围着一旁的仆从各自望天望地。 顾清欢很是配合的又问了一句。 “怎么谅解？” 怎么谅解？ 怎么谅解？ 我怎么晓得怎么谅解？ 若是一般得罪了顾家人，他哪里会为这事儿费脑，可偏偏，今儿个却有这两尊大佛为她撑腰。 偏偏，偏偏这顾家嫡女还不是个识趣的。 这叫他如何是好！ 他朝前了步，顿又觉得不妥遂又退了回来。压在身上的朱聪也由着这一进一退离开了去。 朱聪立在一旁，拍了拍手后又觉得不甚自在，便又用身子挨了挨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声的薛指挥使。 “这苏侍郎要给顾小姐赔罪，说说，该怎么个赔法儿？” 这是要叫薛云齐主张这事儿？ 苏侍郎垂了脑袋。 那顾府嫡女虽是在自己的宅子上出了问题，关键是这……这又干他什么事？ 自己刚才的赔礼也就是客气客气，明眼人都晓得这不是自己的错处。 但……这三位分明是将这事儿安在自己的脑袋人。 不要脸，真不要脸，这不要脸的偏偏还凑到了一团，而这欺诈的对象……也竟会是自己！ “薛指挥使尽管吩咐，臣……听之任之。”他转头对着薛朱二人作揖。 顾清欢将目光移至薛云齐，而他似乎也正在思考，似乎真是在想该如何“惩治”面前那人一般。 他有感一般抬了头，四目相对。 顾清欢咧嘴一笑，朝着苏侍郎那处挑了眉，似是在商量如何处置一般。 “哟。”朱聪朝着旁边人狠的一撞，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 “不如……”薛云齐往一旁移了步。 “不如什么？”朱聪问道。 “不如还是由顾小姐决定罢。” “切，这算个什么回答。”朱聪翻了个白眼，而后望着苏侍郎道，“要我说，你干脆将你那库房钥匙交由顾小姐，她要什么你给什么。”说罢，还将眉头朝着顾清欢那处挑去。 “我就不信，你这偌大的侍郎府还没有入的了顾小姐眼的东西不成？”他满脸的“难不成你侍郎府这般落魄”的表情让苏有朋红了脸。 “这……如果顾小姐肯赏脸，那在下自当是荣幸之至。” “苏侍郎这般大方豁达，该是小女子感到荣幸才是。”她低了低身子施礼。 “哪里，哪里。”他回礼。 “那……”顾清欢一脸试探的对面前人说道。 “顾小姐请说。”他再次伏了身子，言语举着间透着的恭敬谦和险些让顾清欢以为他并非是灭了楚府满门的贼人。 如此谦和有礼温润知趣举止得体的男子怎么会和那个自私吝啬以己度人且不分是非险恶的人有什么联系呢？ 她有些恍惚。 “顾小姐？”他低声唤了声。 顾清欢醒过神来，正巧撞上眼前人的眸子。那里面的厌恶不耐以及那隐在深处的像是有什么滔天大恨似的情绪铺面而来。 她往后退了退，以手抚额，再次抬头，眼前人便又是那个温**人了。 呵。 “抱歉，刚才有些头晕。”她捻了思绪朝他尴尬一笑。 “怎么了？莫非昨日的病还未好？”他伸手想要去扶顾清欢，却被身后人拉住了胳膊。 “唉唉唉唉唉，怎么？苏侍郎莫非是忘了男女之大防不成？”朱聪拉住了他而后转身挤到顾清欢身前。 薛云齐则是直接走到顾清欢身旁，将一个不知何时攥在手里的小瓶塞到了顾清欢手里。 “口服，一粒。”他低声道。 “啊？” 随即，她反应了过来，遂打开瓶盖往手心里倒了粒，圆滚滚的淡蓝色小颗粒。 仰头，咽下。 站在一旁的薛云齐不知何时端来了茶杯，她接下，狠狠的饮了口。 “谢过。”她轻道。 薛云齐没有回应，又将茶杯接过递给了一旁的下人。 朱聪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子，此刻眼神不停的在顾薛二人面上游离，一副“我有重大发现”的表情。 顾清欢不客气的翻个白眼，也不做言语。 薛云齐自然也不会理会他。 “切。”感觉受到冷落的六皇子自是不甘心，遂又将目光转至站在身后不做声的苏侍郎。 他抬手搭在苏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姿势。 “说说呗，昨日新娶的美娇娘是不是甚合胃口？”他趴在苏侍郎耳旁轻声打趣道，丝毫没有身为皇子的架子。 亦或是说，不要脸面。 …… …… “夫君，今日去了哪里？”端坐在铜镜前的女子面目含春朱唇轻启抬眸说道。 站在身后正在为其整理发髻的丫头启声答道，“老爷去了春兰殿。” 去了春兰殿，还被顾家嫡女勾的连库房钥匙都交了出去呢，还道什么，看上什么就给什么，多大的脸面！ 准备去匣子里面拿朱钗的手一顿，她往后一偏目光与身后丫头一对视。 身后那人正巧是今日被吩咐前去伺候顾清欢的那个放肆丫头。 “春兰殿？”楚伶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哪个春兰殿？”她不等丫头回应便又低声沉问道。 莫不是那个春兰殿？ 还有哪个春兰殿！ 她怕是疯了，多久没人向她提过这个名字了？ 小半年了吧，自她死后。 “老爷去那处干嘛？”她半抢似的由丫鬟手里拿过木梳，却是不再动作，脸上神色未名。 身后的丫头哪里见过夫人这般神色举动，自然是吓的够呛。 “老爷他……他……” “他什么，老实说。”楚伶恶声相向，骨节分明的指也下意识的捏紧了握在手里的木梳。 “老爷他被那个昨日在春兰殿里歇息的顾府嫡女勾了魂儿去了。”她退后两步扑跪在地上半哭半演声情并茂的大声说道。 第四十六章：乱起（三） 老爷他被那个昨日在春兰殿里歇息的顾府嫡女勾了魂儿去了！ 老爷怎么可能会被人勾掉了魂儿？ “不可能，不可能！”她扔掉手里的木梳转身瘫软在跪地的丫头面前。 “夫人，夫人。”丫头上前扶住。 却被楚伶一把拽住肩头。 “你看着我。”她将目光移到丫头面上，“你告诉我，你说的是假的，你是骗我的对吗？” “老爷那么喜欢我，又怎会在新婚第二天就被别的女人勾了魂儿。”她疯了似的摇着丫头的身子。 五指合拢，捏得她生疼。 “真的，奴婢怎会欺骗夫人。夫人若是不信就去那春兰殿瞧瞧去，想来老爷还在那处才对。”跪地的丫头似是要哭出来一般。 楚伶像只泄了气儿的球一般瘫软的往地上倒去，那丫头适时的扶住了她。 她没想到，前头夜里还在她怀里软言细语道着情意的他竟会在第二日奔向了别的女人。 莫不是他嫌弃自己身份低？ 身份，身份，身份！ 楚清欢身份多高，还不是……一样的被她拉进了地狱。 她直起身子。 “呵。”她借着丫头手臂上的力气站了起来，而后重新坐在了梳妆镜前。 “起吧。帮我梳头，待会儿我们就去会会……那个顾家嫡小姐。”她抬手从嘴角向鬓间上扶上去，而后轻勾嘴角露出笑意来。 镜中美人倾城之姿，站在身后的丫头却感到一丝入骨寒意。 …… …… 齐家虽远据北地，但在京中的势力却是不可忽视，快马加鞭，书信三日即到。 北地的春来的更晚些，京中三月末时杏花开的都结了翠绿的果而远在北地的骆城它才打着花骨朵儿。 “少爷少爷，京中有您的信呐。”还穿着厚重棉服的阿宝才从廊下穿过便开始嚷嚷起来。 惊扰了一路的丫头婆子。 处在山高皇帝远的这儿似乎连规矩都少了许多。 “哟，阿宝，这谁从京里寄来的信啊？”在廊前院子里扫地的丫头拦住了急行的人儿。 阿宝嚷嚷着挣开了丫头的手。 “哎，好姐姐，别介呀，这信可是京中加急送过来的。”他一手高举着信，一手拦着丫头试图上来争抢的手。 “哎哟，这从京里加急送过来的信件那还真是耽搁不起。”右边正在矮树边修枝的婆子停下剪刀说道。 “月丫头，快放宝儿进去。”她继续说道。 “哎。好勒。”那名拦住阿宝名叫月儿的丫头避开了去。 阿宝窜天猴般的奔了出去。 “你慢着点儿，后面又没人追你。”月儿跟在后面慢跑了几步嚷道。 “这家伙。”婆子在旁笑着。 “少爷少爷，京中有您的信呐。”他进了院中推开一处房门，“月儿那丫头还敢抢您的信，你可得好好教训她。” 他进屋边关门边道。 里间的齐少爷正在案边提笔写字，听见他的话便放了笔。 “京里来的？”他将凳子移开又挽起来宽大的袖口。 阿宝扑到案边笑意盈盈的将信件递了过去。 “是京城顾小姐的。”他道，“少爷离京时吩咐了，但凡收到顾小姐递来的信件都要加急送来。所以，这是顾小姐三天前的写的。” 齐书白抬手接过，泛黄的信封上题着“齐兄亲启”四个大字，这四字再不是他在永昌寺大殿上见着的行楷，而是清雅娟秀的小楷。 他看着信封上的字迹却有些舍不得打开。 “少爷，信封都没开您就乐成了这样啊。”阿宝单手将头撑在案桌一脸揶揄的说道。 齐书白将翘起的唇角放了下去。 “噗嗤。”少年发出一声儿清脆的笑。 “你方才说什么？月儿要私自拦截信件对吧。那你就出去替我教训她一顿吧。”他头也不抬的说道。 “啊？”阿宝撇撇嘴，“少爷您这分明是要把我赶出去嘛。”他不大情愿的直起了身子。 “我好歹也在京中呆了那么许久，与顾小姐也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怎么连她的信都不让我看？”他语气甚是哀怨的说道。 “把门带上。” “哦……” 齐书白目送着自家书童出了门后才又将信件从案下拿了上来。 “苏府？”他将信件放在案上双手撑着头说道。 那丫头预备去苏府？他将视线从信上移开望着紧闭的房门。 门外隐隐传来阿宝与丫头们的打趣儿声，他不应景的有些烦躁。 这信是三日前的，那她此时应当已经去过了苏府亦或是说还在苏府。 那她准备如何？ 他将撑在颈边的手放在桌面上，视线又移到了信上。 “……后几日苏府娶亲，妹当以宾客身份入内。” 苏府娶妻？ 他轻抚额头，苏侍郎大婚，身为顾府嫡女要寻这样的机会入内自然容易的很。 “……大兄不必担忧，如今除了你便再无人知晓妹的用意，此行，说难也难，但却也易如反掌……” 那倒是，这世上除了他又有谁晓得楚家嫡女死后变成了顾府人。 “虽是容易……但……”他将信放在一旁，“但是若有旁人也像他一般知晓了她的身份？” 那该如何？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站起来绕着案桌走了几步后又将信件拽在了手里。 “……若此事能成，必能增添一大助力。” 那可不，楚家也是有能力扶天子上位的大户，如今就算败了也不可能败的那般干净。只要她能将自己当年的嫁妆取回来……再重造一个楚家又如何？ “……此事匆忙决定，未能及时与兄商讨，还望大兄见谅才是。” 他叹口气。 你就算与我商量了又如何？时间充裕又如何？前路有险如何？他放下信件低头趴在了案桌上。 “难不成大兄……还能不让你去吗？”他锤了桌子，语气哀怨又失落。 两页信纸放在方才才停下笔的宣纸上，看完信后心情莫名烦躁，他将信件从宣纸上挪开，想了想，又将其拽在手里，片刻后，便落在一旁的暖炉内化为了黑炭。 他又将宣纸摆正，提笔蘸墨，却是迟迟落不下笔。 “大兄……怎会拦你呢？”他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