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楔子 大理南国,山峦连绵百里,气势磅礴。又以苍山、翠微峰最为雄奇,在这群峰之中崛起,高远得几乎与天际相接,巍峨耸立,直插云霄。 座落在翠微峰群山之下的翠微寨,山环水绕,绿草如荫,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自峰谷源出,将村落一分为二。 一边是那肥沃良田,阡陌交错,一片生机勃勃之象;另一边则星星点点地散布民居,竹木葱茏,绿荫环绕,青瓦灰墙,映衬着蓝天白云,似那屏中之画。 翠微寨人千百年来在此繁衍生息,这森林群山便是翠微寨人的生命之源。 是日,三两垂髻小童赶着黄牛去野地放牧,沿着村落里的小溪流一路戏耍,逆流而上。 到了山脚下,但见青草葱葱,嫩嫩绿绿的格外肥美,几名小童便放任牛儿自顾的去食草了。 一旁溪中有清清水潭,水澈见底,几名孩童来了兴致,脱了衣裤,跳入水中嬉戏去了;唯独一名背着药箩的小童未曾下水,对着水里喊道:“我去翠微山上帮阿爷采药去了。” 水里孩童们笑喊着:“你可小心被走兽叼了去,山里面还有神仙妖怪,把你捉着变成石头了,哈哈。” 背药箩的小童并不理会,径直朝大山深处而去。 一路山石崎岖,鸟语花香,行了一个时辰,方到得翠微峰山脚,虽时至夏日,这翠微峰山脚下却并不见炎热,时有阵阵微风吹来,反而有些许凉意。 小童抬头望去,只见翠微峰高耸入云,也不知如何去得,但听阿爷讲过,这翠微峰有的是珍贵药材,多有地顶草、铁牛七、紫丹参、三七、天麻等等,运气好也许还能采到何首乌。 他虽年幼,却也明白越是珍贵稀有的药材,越是生长于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之上、群山峭岭之中。 小童凭着心中信念,自持身型轻盈,毅然朝那翠微峰顶而去,一路偶有鸟兽奔走,也采得几味药材与山果,算是大有收获了,小童暗想,要是能采得那紫丹参、何首乌,阿爷定然高兴,那也不枉此行了。 可越往高处地势越是险峻与陡峭,才到得半山腰,已难涉步前行了。 饶是如此,回头望远,亦可一览众山了,大好景象尽收眼底,一片片山群稠迭连绵、层峦叠嶂、形如水起涟漪,漂起层层翠峰,见到这番景象,小童顿时心旷神怡。 此时山风拂过,已有阵阵寒意了,小童席地而座,吃了些干粮山果,算是养养精神体力,好继续采寻药草。 正待起身要走,突听得不远处有吱吱叫声,小童虽有些惊怕,却又好奇,循声而去,拔开枝叶,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小猕猴。正张牙舞爪吱吱尖叫着示威,在它跟前,是一条通体斑斓、有儿臂般粗大的花蛇,小童自小跟阿爷学习医术,望眼便知那定是条剧毒之蛇。 只见这条大花蛇昂着头,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眼里透出一股微微的凉光,死死盯着那小猴的动静,蜷缩着身子,像一张拉紧的弓。 陡然间,大花蛇蓦地“嗖”一声直窜出去,疾射过去袭向小猴,只见小猕猴一个跳跃闪过,大花蛇一扑而空,游走一圈,调过头来又昂首袭来,小猴仍是闪过,却颇有些狼狈,不多时,这一蛇一猴来来回回便斗了好几回合。 小童心中暗叫不妙,这小猴脚步跄踉,定是腿上有伤,再下去必然体力不支,终要被这毒蛇所伤,于是便拾起小石块狠砸毒蛇,蛇被砸到吃疼,又见有人出没,便赤溜溜地没入了乱草丛中。 此时的小猴体力渐渐不支,胸腹剧烈起伏,加上腿上伤口撕裂,疼的它裂嘴吱吱叫,一脸惊恐警觉的望着小童。 小童见那猴儿浑身毛发通体雪亮,两只小眼呈金黄色,晶莹剔透,正咕噜噜乱转,四肢红色,最奇的是那口唇,红艳鲜嫩,个体如初生婴儿般大小,原来还是只幼猴,模样煞是可爱,喜爱、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便指指那草丛道:“小猴莫要惊怕,我不会伤害你,那毒蛇不也是我帮你打跑的吗?” 说完一边慢慢靠近,一边伸出手想摸摸这身油光雪亮的毛发,小猴往边上一挪,躲闪开来,倒不似先前那般惊慌了,眨眨眼,似乎明白这小孩儿对己并无恶意。 小童手继续把手缓缓地伸向小猴,轻声道:“来来,我帮你看看伤口。” 小猴儿抬着脑袋望着小童,未再躲闪了,小童先是将小猴抱入怀中,贪婪的抚了几把这油亮顺滑的毛发,而后又把它轻放在石块之上,查看了小猴腿上的伤口,见并未伤及筋骨,只是伤口有些脓血。 于是放下背箩,取出几味止血化脓的草药,用嘴嚼碎,敷在伤口上,撕下衣角包扎好,猴儿顿时觉清凉舒畅,疼痛立止,再不挣扎了,对着小童吱吱叫了两声,感激的看着小童,仿佛在向他道谢。 “小猴,你伤口并无大碍了,你却未何独自在这遍地是猛雕毒蛇的地方呢,可险恶的紧啊,难不成你也似我这般没爹没娘的吗?又或是被天敌追赶才与族群失散了吗?”说完也是一声轻叹,心道你我也算同病相怜了,可至少我还有阿爷在啊。 小童自小便随阿爷遍地采药,对这一带的飞禽走兽都较为了解,知道这类猕猴一般都栖居于杉树林中。于是便抱起小猴,沿着这半山腰边走边寻。 直走了半个多时辰,终到得一片茂盛的杉树林跟前,见树丛中时有猴儿戏耍,心想这必是它栖身之所了。 “小猴,你的伤口几日内便能痊愈,去找你的族群去吧。”说完轻轻地将小猴放在地上,小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不肯走,反而跳入他怀中惊叫着。 小童往杉树林望去,分明看到猴群活跃,可为什么小猴不愿意去呢?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小猴急促的拍打小童,吱吱叫着,仿佛是在催促他离开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小童回过神来,树林里一片片树枝哗啦啦作响,数十只大大小小的猴子刹时出现在小童周围的树梢之上,几十双黄亮闪闪的小眼瞪着他,此时他突然明白这群猴与这小猴并非同族,而是另一类猴,小童深知猴类习性,领地意识极强,常常两个不同种群为挣抢领地而发生惨烈的争斗。 正欲转身离去,突然间有两只个头较大的劣猴猛然跳到了他肩上,吱吱叫着示威,还不停抓挠小童的头发和脸颊,小童不及多想,一手护着怀里的小猴,另一手扯下两只劣猴,急忙转身奔逃,只听得身后吱吱乱叫、树稍哗啦啦作响声,他不敢回头,更顾不得一路乱石荆棘,狂奔而去。 也不知跑了多远,只觉的胸口发闷,小腿更似灌了铅这般沉重,正回头观望猴群是否仍在追赶,突觉脚底一空,原来是一段十来丈高的断涯,小童用尽全身之力将小猴掷上地面,“啊”的一声惊叫,便直直往涯下摔落。 正值这千钧一发之际,涯底一道青影闪过,小童顿觉下落之势被一股大力阻滞了一下,而后又被一双强壮有力的双手托住,并将他轻轻放了下来。 小童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一名高大壮硕的、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站在他跟前,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小童方才这一路惊魂,仍未回过神来,眼见性命不保,转眼却又安然无恙,摸着后脑喃喃道“你……你……你是人还是神仙?” 青衣少年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受惊了,这世间哪有什么神仙,我和你一样是凡人。” “那为何在这深山野林之中,你凭空现身救得我?必是老天开眼,差你来的!”小童仍是一脸诚惶诚恐。 青衣少年抚了抚他的头道:“我就住在这北峰,狩猎路经此地,听得涯上面有奔跑喘息声,便留了意,没想到你就这样直直从涯上跳了下来,哈哈。” “北峰?听大人们说那里是片无尽林海,‘阴森可怖’的紧,怎会有人居住?” “确实人迹罕至,不过也不尽然,我便住在那片‘阴森可怖’之地。” “如此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小童向少年弓身作了一揖。 青衣少年一听,又见这小童也只是七八来岁垂髻之童,还扎着抓髻,长着一对大招风耳,明目皓齿,虽一脸稚气,举止却与年龄不符,倒有几份大人般的成稳,只是脸上有道道血痕,上下衣裤也被划的破烂不堪,有些滑稽,又被这小孩儿似大人般言行逗的忍俊不禁。 当下哈哈一笑道:“举手之劳罢了,然你小小年纪,却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山林之中?”原来小童的药箩在慌乱奔跑中已丢失,少年并不知道他是个药童。 “小弟住在翠微峰南面的翠微寨,自幼随阿爷习医,如今阿爷年事已高,手脚不便,我上山是为帮阿爷采药来的。”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懂得为你阿爷分忧,难得,此处已是翠微寨西北面了,只怕以你之力,要回南峰须得三两个时辰,再下山怕是要天黑,这一路多有凶险,不如我送你下山吧。” “不敢劳烦兄长,我既能独自上的山来,自然也能下的山去。” 青衣少年暗赞这小孩胆识,又道:“你虽勇气可嘉,无所畏惧,却不知这群山之中多有虎狼豺豹,你小小年纪,遇上了定然性命不保。” 见小童仍要推辞,少年又道:“那也容我送你到南峰口,如此你一来你熟路,二来黄昏前便可下得山去。”说完不由分说,背着小童纵身一跃丈余开外。 小童直觉腾云驾雾般,惊呼:“哎呀……神仙哟……” 青衣少年哈哈笑了两声,也不再言语,施展开轻身提纵术,不消多时,便已到南峰,轻身放下小童拍拍手道:“小兄弟我们到了。” 小童目瞪口呆的望着少年,结结巴巴说道:“那个……那个,你……神仙……神仙哥哥,你定是那大人们所说的神仙,不然怎能如此飞腾纵跃,这般远的山路转瞬便到?” 青衣少年搭着他的双肩道:“此乃轻身提纵术罢了,何来神仙一说,等你长大了,见识广了,自然明白。”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要是我能有大哥哥的这般本事就好了,任那药材草在多险峻的山上都能采到了。”小童一脸羡慕之色。 “我这身本事都是师傅传于我的,只不过学了本领可并非只用来采药哦。”说罢举目眺望远处,若有所思。 “那你的师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那是当然,我的本领可不及他老人家万一,他日我要能达到他老人家的境界便此生无憾了。” “我的师傅便是我的阿爷,他老人家医术高明,也是我毕生学习的榜样,我也要象他老人家一样,成为一名妙手回春、济世救人的神医,嘻嘻。” “小兄弟,难得你小小年纪能有此抱负,我与你投缘,算是一见如故,你我齐共勉如何?”青衣少年抚了抚小童的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我今日就此别过,也不知今后还能否与哥哥相见了。” “你我他日有缘定会相见。” “大哥哥尊姓大名呢?” “我自小便跟随师傅,姓名皆是师傅所赐,姓断名云铁” “我姓郭单名一个玉字。” 少年供手道:“郭兄弟,你我今日就此别过。” 小童学着他样子双手抱拳道:“断大哥保重,小弟告辞。”说完便再不多言,转身下山去了,断云铁关切地目送郭玉远去,抬头又见黄昏将至,长啸一声拔起身形,直向北峰而去。 第二章:初入江湖 翠微峰北面是一片原始森林。参天大树遍布,树龄均在数百上千年以上,枝叶浓密,遮天蔽日,看上去却又是那般的阴森可怖、神秘莫测,故当地鲜有人到这片森林去,真正的人迹罕至之地;森林之中却另有天地,既有丝萝悬挂的奇花异果,也有各类奇珍异兽栖居,充满了生机妙趣。 落日斜辉,微风拂过这片看似静谧的原始森林,那一片片枝连着枝、叶叠着叶的枝枝杈杈便随风起伏,尤如绿色的碧波在翻滚。 波浪之上,一道青影踏“浪”而来,一纵一跃,时隐时现,身姿轻盈,衣襟飘飘,宛如大鸟般在这片森林之上纵跃穿梭,与这大片大片的绿色相互衬映,显得各外地醒目,若有普通百姓见得,当真要误以为是那神仙下凡了。 这道青影正是护送郭玉回南峰的断云铁。 此时他从树顶跃下地面,又沿着一条林间小路行了几里,只见眼前的景色焕然一变,地势陡然开阔,两旁原本各种杂乱品种的树木全都变成了粗壮、高耸的杉树,其中最巨的一株杉树之上,建有一间树层,离地足有十余丈高,树屋以巨树主干及分枝为栋梁支柱,又取树枝、原木、藤条为材,巧妙搭建而成;树屋有厅堂、卧室三间,树屋正门之外,有一处丈余见方的、用原木扎成的小平台,上面一条臂腕大小、用树藤结成的绳梯连着小平台,从树屋上垂将下来直到地面,用做上下之便。 到了树屋底下,断云铁兴高采烈地高地喊道:“师傅,徒儿回来了。”说完便攀着藤梯,噔噔噔几下便上了树屋。 “铁儿回来了啊,今日怎地黄昏才回?”答话的是位老者,声音苍老浑厚,又充满慈爱,只见一名身着破旧长袍、已是逾颐之年的老者从里屋踱步出来,老者身形略有些清瘦,须发俱白,红光满面,一双深邃的眸子华光内敛,只透出那岁月的沧桑。 断云铁毕恭毕敬地弓身行礼道:“师傅,徒儿今日途径西南方时,偶遇一药童,见其失足从断涯跌落,便出手相救,又与这药童甚是投缘,见他年幼,故护送其回南峰后再折回的,误了些时辰。” 老人捋须微笑道:“扶持弱小,救人于危难,倒不枉了为师的教导,呵呵。” “多谢师傅夸奖,徒儿猎得几只野兔,待我烤熟了孝敬您老人家。”说罢拎着几只野兔出了树屋,他不走腾梯,只往下一跃,踩到一处树枝上,再往下又跃到另一处树枝,如此反复几次便已落地了。 老者望断云铁背影点头呵呵一笑。 断云铁一路小跑,便到了一处山洞口,那山洞口外是一块地势平整开阔的草坪,上有石桌、石凳以及许多枝枝叉叉的树杆和生活用具,洞里面有木制板凳和土灶,里面粮米肉干等一应具全,原来是师徒二人储物、造炊饮食之处。 断云铁在洞口处的土灶生起火来煮米饭,又在一边架起树支烤兔肉,小半时辰,洞中已是香气四溢。 天色渐暗,山洞内烛光摇曳,清莹秀澈,这一老一少便在洞内用餐,倒也其乐融。 饭后,老者对断云铁说道:“铁儿,你自五岁时,便随了为师,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了,呵呵。” “师傅,徒儿技薄艺浅,还不及师傅万一。” “铁儿,如今你年方十八,正值青春年华,当是意气风发之时,大丈夫须有雄心壮志,且不说名扬四海,也当成就一番事业,不能一直随为师守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庸碌无为。” “师傅……徒儿愿一直侍奉您老人家左右……” “为师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岂能误你青春。” “师傅……”断云铁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平日里,为师也常与你说道这江湖之事。”老者打断了断云铁。 “师傅讲的这诸多江湖百态,逸闻趣事,徒儿兴味索然,早了然于胸。” “然这天下之事,你却知之甚微。” “徒儿聆听师傅教诲。” “当今朝廷,连年征讨契丹、谷浑、高丽,战事纷纷;这炀帝又喜大好功,荒淫无度,大兴土木开凿运河、修建奢华行宫,无数百姓被迫丢下农耕从征,繁重的兵役、徭役和赋税使得黎民百姓水深火热,四处逃荒流亡者不计其数,一时饿殍千里,尸横遍野。” “这等昏君,必不能长久。”断云铁在一旁咬牙切齿。 “明日,你下山去替为师办一件大事。” “师傅有交待,徒儿定当尽心竭力办妥。” “当今礼部尚书古玄昭,其父乃前朝北周车骑大将军古素,与为师相交甚笃,为师两年前云游时,曾与古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承蒙厚爱,将老朽视为上宾,畅谈这天下事;古大人忧国忧民,怜惜这天下苍生,又有图谋大业之雄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俊杰,时值炀帝出征高句丽之际,古大人奉旨在黎阳督粮,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师傅可是劝古大人尽早做打算?”断云铁听的入神,不由插了句。 “为师当时确是此意,所谓时不我待啊。” “师傅所言及是,怎地古大人……?” “大人之所以未在征讨外敌之时起事,一来怕外族渔翁得利;二来不愿这生灵涂炭,一时犹豫不决。” 断云铁不由赞道:“大人怜惜这芸芸众生,胸怀大德,真英雄也。” 老者叹道:“却不知似他这般仁慈心肠之人,难成霸业。” “师傅何出此言?” “为师一生,纵贯三朝,但凡王朝更替成大事者,必是果敢决绝、心狠手辣者;心慈手软、犹豫不决者,时机稍纵即逝,迟早大祸临头。古大人常年在黎阳,全家老小也皆随军,若有不测,必遭灭门之祸。” “师傅你不会是要徒儿再去劝诫古大人吧?” “非也。”老者摇头道:“这隋炀帝本性好猜忌,疑心极重,朝中又多是妒贤嫉能之流、贪生怕死之辈,只怕现下古大人已无机可乘。”那者顿了顿接着道:“那古大人膝下有一子,名剑秋,算来业已一十有五,此子天资聪慧,秉性非凡,又是将门之后,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自小棋琴书画兵法样样精通,习武自然也是难得之材;奈何古将军重文轻武,为师本欲收其为徒,以便带回翠微峰来,一来是此子确是可造之材;二来是以收徒之名,为古大人存续香火。 奈何古大人实再太过执拗,未允得为师,为不误古公子时日,为师只得临走之时默了几章吐纳之术,口授予他,如此他便可尽早习得入门心法,他只道这是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之术,便欣然应了,后又交待他,若他日有难,可差人倒大理翠微峰来寻我。” “如此说来,徒儿已有师弟了。”断云铁笑了笑。 “那还为时尚早,我毕生,便只收过两名弟子,数十年来,除了铁儿你,还未曾收过其他弟子。” “那必是徒儿前世修得的造化,呵呵,我还有个大师兄吗?师傅怎么从未和我说起?大师兄必定也是个英雄了得的人物吧。”断云铁一脸好奇。 “你大师兄二十年前便已……过眼云烟的往事,不提也罢。”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又说道:“现今各路诸侯虎踞龙盘、锋镝鼎沸,王朝已到生死攸关之际,炀帝必是破釜沉舟,最后一搏,朝中更是风声鹤唳,但凡有异心者,必遭杀戮,古大人恐是大限将至,家室也定遭连累。” 断云铁不由扼腕叹道:“可恨这炀帝昏庸,可叹古大人一世英雄啊。” “铁儿你听好了,为师要你前往黎阳,若古大人已遭不测,你定要寻得古公子生死,若祸事未至,你可去拜见古大人,并将为师手书献上,我书中只荐你做个差使,古大人自会安排你入职军营,如此你便可暗中保护古公子及其家室,再视情定夺,若有危难,尽量说服大人许你把古公子带走。” “徒儿誓要寻得那古公子,带回来见师傅,只是何日前往?” “事不宜迟,你今晚便收拾细软,明日一早动身前往。” “是,师傅。” 二人返回树屋之后,断云铁进入房间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又感概万千,思忖自小和师傅在这翠微峰隐居,偶与师傅外出云游,却还从未一人涉足过江湖,听得师傅一席话后,方知如今这天下是风起云涌,想我大男儿顶天立地,一身是胆,又有何惧? 次日清晨,断云铁早早起身,来到师傅房前道别:“师傅,徒儿已备好细软,特来向师傅道别” “铁儿,你且进来” 断云铁进得屋内,见师傅端座在床上,双目微闭,便拜倒行礼。 老者端详着虎背熊腰的断云铁,说道:“这十来年,你已尽得为师真传,你性子沉稳,宅心仁厚,体质强健,资质也堪称上佳,沉暝掌这种雄厚精纯的掌法最适合你,故你小小年纪才能习成这七式沉暝掌,有这般修为,也着实不易。空瞑心法与这沉暝掌相辅相成,须得齐头并进。你此去,但凡有闲暇之时,内功掌法,皆要勤加修习,不可误了。” “是……” “铁儿,此行千里迢迢,万事诸般,须得明辨是非,谨记侠义之道,惩强扶弱,以你现在身手,足以应付江湖上的一等一高手,但切不可目中无人,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许多阴险毒辣的手段都是你未见识过的。” “徒儿谨尊师傅教诲。” 老者又取出一个玉瓶道:“这里有六颗‘九制八造丸’,乃西汉神医张仲景所炼,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培根固元、化解内伤却有奇效,你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去吧!”说罢又将手书一并交予了断云铁。 断云铁接了玉瓶书信放入怀中,谢过了师傅,想到将要告别师傅独闯江湖了,不禁泪流满面,跪倒咚咚咚三叩响头道:“徒儿告辞,此去必不辱师命,将小师弟……古公子带回翠微峰,师傅保重!” 老者亦不言语,只挥了挥手,断云铁便转身出了树屋,又一跃而下,长啸而去。 第三章:五桥镇 半月后,断云铁便到了明阳郡境内,是日,他上了一条官道,行不久便见前方有个小市镇,一打听,原来唤做五桥镇。 这正午时分,多有四处前来赶集的乡民,,断云铁也混在其中往集市而去,走不多时,便隐约听得马蹄声,由远至近,竟然是大队人马,少说也有二十来骑,这队人马呼啸而至,众人顿时慌作一团,有人叫道:“快让开些,莫被踩死撞伤了。”行人纷纷左右散开。 断云铁见这队人马,有的穿了行军作战的盔甲,有的是寻常布衣,兵器也是刀斧长戟皆有之,心中嘀咕:“这哪来的官军,这般凶神恶煞与强盗何异?” 一名小孩童伸了伸舌头道:“啊呀,抢匪又来啦!” 一旁大人抬手作势要打那孩童,慌忙喝止道:“再敢多嘴!” 话音未落,只见四五骑人马围将过来。马上乘者手中各执兵器,其中一名黑脸汉子用刀指着那孩童父子冷悠悠地道:“不想活命啦?”说完用刀身在孩童父亲的脸颊上拍打,“啪啪”作响,令人心惊肉跳。 那孩童父亲吓的浑身打颤,卟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大爷饶命,逆子愚拙,罪该万死,给大爷陪罪了,饶命……饶命啊。”说完压着孩童,一起咚咚咚的不停叩响头。 那黑脸汉子大笑道:“哈哈哈……,且留得你狗命。” 断云铁在一旁看的真切,强压怒火,见那黑脸汉子率队离去,便也未发作,乡民见这队人马进了集市后,纷纷掉头四散离去,哪敢再去赶集。 断云铁拉住刚刚那受辱之人问道:“这些军队怎地对百姓这般作威作福,如此不堪。” 那汉子叹道:“唉?公子定是外乡来的吧,你有所不知,这些人原来是前南朝萧统残军,兵败明阳城时被官军打散,不少散军首领便拥兵自立山头,大群至成千,小群以百数,方才这帮匪军,便是盘踞在距此五十里外的黄龙山,自上月始,隔三差五的,便来此地洗劫商家百姓,稍有不从,轻者便被鞭打,重者立斩于刀下,**掳掠无恶不作,百姓虽怨声载道,慑于淫威,敢怒不敢言。” 断云铁怒道:“如此胆大妄为,官府不管吗?” “官军皆驻守离此二百十里外的明阳城,哪管的了这芝麻之地。” “这乱世,终是苦了百姓家”断云铁叹道 “可不是吗,今日是去不得那五桥镇了,公子若不嫌弃,可到草舍暂住一晚,明日再来不迟。” “谢过大哥了,小弟今日就住那五桥镇。” “使不得啊公子,那些匪人凶恶的紧,为首那寨主,生性残爆,力大无穷,有万夫之勇,莫枉丢了性命哪。” “那我便会会他去。”断云铁一字一顿,心中暗下决心,斩钉切铁道:“大哥且先回,过得几日,你且再来看。” 那汉子摇摇头,一脸疑惑的牵着孩童离去了。 断云铁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集市,只听得四处叫骂声、求饶声、惨叫声一片,各种商贩货物散落一地。 又见杂货铺子前有一老汉,跪在方才那黑脸汉子跟前声声求饶,那黑脸汉子嘿嘿笑道:“你那小娇娘,寨主说了要她做那压寨夫人,他日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哈哈哈……”又用刀背拍了拍了那老汉狠狠地说道:“你若再到山上来讨要,便叫你识的手中钢刀……” 话音未落,那老汉蓦地由怀中拔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那黑脸汉子,说时迟,那时快,马上另一名大汉立时马鞭一挥,便勾着了那老者的颈项,顺势一拉,将那老汉重重摔了个跟头,哀号一声倒地不起。 断云铁早已是怒发冲冠,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紧马鞭猛力一扯,将那马上大汉甩出数丈开外,呯的一声直落进一间烧饼店,熟油溅了一身,疼的哇呀呀惨叫不止。 那些匪众平日里从来都是习惯了作威作福,不曾遇上半点抵抗,见状一时惊愕不已,那黑脸汉子立时率四五骑向断云铁冲杀过来,那老汉见状,趁机也逃回了杂货店。 四五骑齐齐杀到,但见断云铁平地拔起身形,一个跃身躲闪了去,脚刚落地,又觉刀风凌厉。当下运气丹田,使出沉瞑掌第一式“沉木浮石”,只听得轰隆声响,马匹嘶鸣,那四五骑连人带马稀里哗啦皆被震倒。 几个匪军摔的哎哟直叫,那黑脸汉子悖然大怒,站起身来,见这高大少年神色泰然,正冷眼望着他,他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被这少年大败,脸上无光,又暗想这少年只不过一十七八,亦或是取了巧,方能瞬间把他四五骑打的四散五落倒,于是怒吼一声,提刀一跃而起,照着断云铁劈斩下来。 断云铁不动身形,不躲不闪,一手背于身后,待刀及额前数寸时,单手一扬,用手捏住了那黑脸汉子的刀身,那黑脸汉子竭全身之力想抽回钢刀,却是纹丝不动,既砍不下,也抽不出,直憋的面如猪肝,那几名匪军见状,忙齐齐提刀来攻,断云铁一脚将那黑脸汉子踢翻,夺了他的钢刀,左挡右拔,叮当数声,几名匪军手中刀钢刀应声落地,立时呆若木鸡,怔怔瞪着断云铁,又看看手中空空如也,似乎没明白这刀是如何脱手的。 不远处的匪军闻听到打斗声,一个响哨,便有十余骑奔袭而至。 这帮匪军虽众,也都有些武艺手段,平日里欺压百姓自是游刃有余,但遇上断云铁这等高手,却无异以卵击石。 只见断云铁施展开身法,左挪又腾,一双肉掌上下翻飞,乒乓之声不绝耳,不过数招,众匪军人仰马翻,个个趴倒在地叫疼声一片,断云铁也只想教训下这些匪军,倒也未下重手。 众百姓也都站在一旁远远围望,见这少年英雄了得,竟一人之力打倒这许多匪军,仍面不改色心不跳,个个心中暗叫声好,又不由得为这少年人担忧起来。 那黑脸汉子大叫道:“好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与我黄龙寨作对?管叫你碎尸万段。” 断云铁朗声怒斥道:“尔等侍奉前朝,不敢与官军战场撕杀、攻城夺池,却在此弹丸之地渔肉百姓、大行悖逆,是何道理?” 那黑脸汉子与众匪闻听,一时羞愧无言作答。 断云铁又朗声道:“回去报你家寨主,限三日之内,将强取豪夺之物如数奉还,日后回归军营,亦或各自散去,若不然,我必荡平你黄龙寨。” 众匪军早已识得历害,哪敢再逞口舌之强,连滚带爬,丢盔卸甲,怆惶逃窜而去。 匪军散去后,四周百姓蜂拥而至,一时议论纷纷,有的叫好,有的唉声叹气面露难色。 那杂货铺老者更是跑上前来,跪倒便拜,哭喊道:“老朽谢过英雄救命大恩……” 断云铁慌忙扶起老汉道:“老人家使不得啊,快快请起。” 那老汉却不肯起身,又道:“大侠真个是天神下凡,还请为老朽做主啊。” 断云铁扶着老者轻声道:“老人家有何委曲,但请说来,晚辈定然助你。” 老者犹豫片刻,拉着断云铁进得杂货店,抹了一把泪道:“老朽本为江南苏州人氏,靠奔走江湖贩卖些杂货买卖过活,虽常年奔波,却倒也自在逍遥。”那者叹了口气又道:“老朽一生未娶,膝下无后,十多年前夜归时,路途中偶得一弃女,乖巧伶俐,从此,心有所依,便在此寻得到这山林小镇,远离纷乱,从此与小女相依为命,日子虽清苦,也乐在其中。” 断云铁一直听着老者倾诉,时尔点头,时尔嗯声应承,那老者又道:“十余年弹指间,小女日渐长成,已是那碧玉年华之身,落得亭亭玉立,此女自小聪慧过人,又生得出水芙蓉般,端的是人见人爱,在这乡间小镇也是闻名遐迩,老朽虽不知此女身世,却知她并非寻常人家之后。”顿了顿又道:“小女越是长大,老朽越发是心乱如麻。” “老人家有此千金,何来忧虑?” “少侠有所不知,老朽一则为她的前程担忧,二则,常言道红颜祸水,自去年以来,各地前来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各色人样比比皆是,小女却皆不为所动;直至上月,那般军匪三番五次的掠卤乡里,也不知何处探听到了,便将小女掳掠了去,说是要做压寨夫人,老朽拼死相抵,奈何这老弱残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抵的过这虎狼之众。” 说到痛处,那老汉又是以袖拭泪,抽泣道:“至那以后,老朽终日以泪洗脸,痛不欲生,也曾拼的老命,三番五次去到山寨讨要,却被打骂赶下山来,今日这帮匪众又来洗劫财物,本已生无中恋,欲与那匪军拼命,便见得少侠你天神下凡般,三拳五腿便打跑了这群强人。”说罢起身又要拜谢。 断云铁连忙拦阻道:“老人家快快请起,万万使不得。” 那老者又道:“老朽死不足惜,只是小女被那匪首霸占,死难瞑目啊,今见少侠神功盖世,老朽抖胆,还请助我夺回小女,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恩。” “我今已日已告诫那帮匪人,三日之内将所夺之物皆数奉还五桥镇百姓,若不然便上得山去挑了他寨子。” “少侠有所不知,那匪首端的也是个人物,人高马大又力大无穷,且这黄龙山寨又不下百十之众,多有机关隘口,少侠一人之力,怕是……” “我言出必行,三日之内,若其不还,我便杀上山去,将令嫒安然带回便是。” 那老者不由分说,卟通拜倒便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怕小女夜长梦多,寻了短见。” “如此这般,你便于我带路,明日一早便上的山去,今晚你且好生休养。”断云铁扶起老汉 老者喜不自禁胜,又连声道谢。 第四章:黄龙山 次日,断云铁从客栈早早来到杂货店,见过董老汉,问道:“董老伯,那黄龙山距此只便五十里吗?” “到黄龙山只五十里路,若有快马,自是一二个时辰可倒,若是徒步,以我之力,怕是要黄昏时分方到的,我便备好干粮物事再行出发。” 断云铁笑道:“无妨,你我一个时辰便到。” “五桥镇马匹皆被匪军夺去了,我已花甲之年,又被那强人几番折腾,一个时辰如何到得?”董老汉有些不解。 “董老伯,店里可有背篓?” “我便去隔壁许老汉家借了来,少侠要此何用?” “董老伯取来便知。” 未几,董老汉便借来了背篓交予断云铁说道:“此篓可否?” 断云铁接过背篓看了看,又打量了董老汉,便道:“甚好,只是要委曲你老人家了。” “少侠仗义助我,何来委曲啊。” “董老伯,你且进得篓中去,这一路,便由晚生背你前行,如此便不误了时辰。” “这……这如何使的。” “老伯休要见外,但进无妨。”说罢扶着老汉进了背篓,背起身便出了店铺外。 集市百姓见了,有人惊问道:“董老,这是所为何事?随这位少年英雄去何处?” 董老汉满心欢喜,笑答:“接我那可怜的孩儿去。” 众人皆面面相觑,有的为这二人捏了把汗,有的也为断云铁喝彩、有的疑惑、也有的不以为然,以为这一老一少前往黄龙寨,无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断云铁笑而不语,只管背着老汉出了集市,走不多时,路人渐少,便回头对老汉说道:“老伯,你可扶稳了,这便开始赶路了。” 董老汉一愣,心道此时不正在赶路吗?心里虽然不解,也应承照做了。 断云铁立时展开身形步法,那老汉一声惊呼,紧紧抓住篓框边沿,只觉两边景物快速掠过,那董老汉从哪曾有过这般体验,惊呼道:“少侠真神人也!” 断云铁按照董老汉所指方向,在崎岖小路疾步如飞,果不过一个时辰出头,便已到得黄龙山下。 断云铁放下董老汉笑道:“老伯,你且先在此地等候于我,晚辈这便上山去了。” 董老汉一听,执意要跟着断云铁一起上山。 断云铁笑道:“您老年事已高,且上山道路崎岖,你也知晓匪军凶恶,交上手了怕是无暇顾及您老的安危,我一人前去,手脚方能施展的开,您老便在此静候晚辈如何?” 董老汉一想有理,便应承了。 断云铁与董老汉道别后,独自一人进了黄龙山。 进山后,见两侧山峰相对而立,形成了一道峡谷,一条道路崎岖蜿蜒,直通向深处。 断去铁径直朝着山谷深处行去,不多时,道路渐变得宽畅了,便见到一处哨岗关卡,有数名匪军在把守,正在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这个说道:“听胡老三说了,今日五桥镇,被一少年大败而归,这少年还狂言要来荡平咱们黄龙寨,竟有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哈哈。” 那个又道:“也不可大意,听三当家的说了,这小子武功怪异的紧,要我们这几日警惕些,明日寨主便要亲自率兵捉拿于他。” “寨主定是不舍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哈哈……” “你还别说,这小娘子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那日我便瞧得一眼,便魂牵梦萦了。” “你胆子不小,小心寨主拔你的皮,不过,好象这小娘子已经不在……” 聊着聊着,突见不远处上来个青衣少年,正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走来,便喊道:“什么人?敢闯我黄龙寨。” 断云铁笑眯眯的走了过去,对着众守卫道:“你们不正聊起我吗?” 众守卫大惊失色,齐刷刷拔刀相向,如临大敌,心道难不成这便是那少年?又见这少年和颜悦色,却又不似来找茬的,一时疑虑不定。 断云铁双手一背,笑道:“你们快去回报你家大寨主,便说不劳驾寨主大人亲自下山了捉拿了,我这便送上门来了。” 几个守卫这才相信此人便是昨日五桥镇大败众匪军之人,顿时提刀围拢过来。 那小首领叫道:“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了,还敢找上门来。”说罢便欲要动手。 断云铁笑道:“诸位且慢动手,往这边来看。” 说完往一掌拍向路边的一株碗口大的树身之上,只听“啪”的一声,齐腰折断,又拍拍手道:“诸位,可要动手?” 众守卫目瞪口呆,齐齐退回岗哨处,几个人愣了一愣,接着又一溜烟似的往山上跑了。 断云铁也不追赶,自顾往山上而去。 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又见到了一处关隘,似有重兵把守。 这关隘口建了好些防御工事,只见一段长二十余丈、高两丈的城墙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砌而成,中间充填了大量的粘土加于夯实,围墙两头是两座木塔楼,唤着望风塔,城墙横跨峡谷,依山而建。 断云铁四顾端详一遍,暗赞道:“不愧是行过军打过战的啊,此处端得是易守难攻的极佳位置,工事也是下足了功夫。” 望风塔上的哨兵早就远远望见了断云铁,城墙上的众守卫业已是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来人乱箭射穿。 断云铁来到城墙之下,舌绽春雷,朗声高喊道:“诸位,在下断云铁,不为杀戮而来,更不想伤及无辜,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叫你们寨主出来答话。” 城墙上的领头,正是昨日在五桥镇的那黑脸汉子,此时他依着人多势众,且有工事防御,又有数十弓手严阵以待,便觉有持无恐,哈哈大笑道:“小贼,真个是不知死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便来,今日便要你有来无回。” 断云铁嘿嘿一声冷笑道:“手下败将,还敢叫嚣?” 那黑脸汉子恼羞成怒,大手一挥,叫道:“小的们,给我射死他……” 数十名弓手闻令,齐刷刷地射向断云铁。 断云铁巍然不动,见乱箭射来,双掌齐出,运起沉瞑掌第五式“载沉载浮”,两道强劲的力道呼呼卷起一股劲风,将箭枝卷的上蹿下跳,纷纷掉落。 断云铁冷笑道:“雕虫小技耳,还有何手段,且再使来。” 黑脸汉子见状不由惊骇万分,心道这小子难道是鬼不成?众匪军也骇然,一时怔怔发呆,不知所措。 黑脸汉子又叫道:“快去禀报寨主。”才有小兵回过神来,飞奔而去。 断云铁朗声怒斥道:“诸位也是寻常百姓家人,不过生于乱世,想必也是被那官府的苛捐杂税所累,方才从了军,如今,尔等不为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反而大行悖逆,欺凌弱小,烧杀掳掠,这般无恶不作,何以为人?” 众人听了断云铁一席话,不由个个面露愧色,低头无语。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洪亮浑厚的大喝声:“呔……哪来的无耻小儿,敢在我黄龙寨妖言惑众,要你碎尸万段。” 声到人到,只见一名黑脸大汉出现在围墙之上,身长九尺有多,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子,两道又浓又长的朱眉下是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牛眼,正怒目圆睁,硕大的酒糟鼻下是两片厚厚的嘴唇,端的是凶神恶煞般。 “来者可是黄龙寨主?”断云铁抬头望见来人,暗道这人生的倒是威武,无怪呼百姓见了他要吓破胆。 “算你识得历害,你哪来的黄毛小儿?伤我寨兵,还要挟予我,我未找你算账,你倒敢来寻我?真是不知死活,哈哈……”黄龙寨主仰天哈哈大笑。 “你既已知晓,我便不再罗嗦,三日之内……” “三什么日,之什么内,你这不知死活的狂徒,小的们,给我乱箭射死。”黄龙寨主气急败坏,一听得“三日之内”便怒不可遏,大手一挥便下了令,又见众弓手迟疑不决,心中不快,一脚踢翻身边的两个弓手叫道:“怎地都死人吗?敢抗令?” 众弓手只的拉弓搭箭,瞄准了断云铁,又是一顿乱箭齐发。 断云铁神色自若,故技重施,震落箭枝。 众弓手早知弓箭伤不了断云铁,这黄龙寨主倒是心中惊悸,心中暗道:“听报这小子武功怪异,当真邪门的紧哪,看来马虎不得,实再不敌,率众群起攻之,乱刀剁死便了。” 正要下令众匪军冲杀,只听断云铁高声喊道:“听闻寨主神功盖世,敢来一战否?你要胜得我,小命自然留在这黄龙山,若我要胜得你,便按我的三日之内做,如何?” 众匪军闻言,也是齐声高喊助威:“寨主神功!天下无敌!” 一时那黄龙寨主倒有些骑虎难下了。战,心里暗自打鼓,不战,众目睽睽之下,那更是不行,当下一咬牙,只好硬着头皮,分咐左右,取了他行军作战时用的盔甲,捣鼓了半天才穿戴齐整,又吩咐左右取了他的浑铁枪来,此枪重八八六十四斤,丈二有余,一般人不说拿它应敌作战,便是舞动它也难,黄龙寨主跨上了一匹高头大马,莫说还真是威风凛凛,端的是一员猛将。 断云铁见状,也暗自赞了声好不威风,但又忍俊不住,大笑道:“哈哈哈,你当是攻城掠地的两军交战不成,还这身打扮。” “怎地,怕了吧,叫你识的爷爷的历害。”黄龙寨又吩咐左功守卫打开城门,提枪策马便奔了出来。 断云铁正欲问话,黄龙寨主不由分说便杀将过来。 断云铁轻轻一个侧身便躲过攻势,黄龙寨主冲杀过去后,又掉转马头,再挺枪刺杀过来,断云铁又一个侧身躲过,黄龙寨主又掉转马头哇呀呀的冲杀过来,断云铁又轻巧躲过,这般来来回回十几回合,众匪兵也直看的发愣,这关隘前的小坪不过方圆十数丈,黄龙寨主骑着这高头大马来来回回冲杀,全然拉不开架势。 断云铁已然看出这黄龙寨主套路,笑道:“你还有完没完?何不下得马来,你我一拳一掌、一招一式比拼如何?” 黄龙寨主又掉转马头挺枪刺来,哇呀呀怪叫道:“少废话,看枪!” 断云铁喝道:“叫你识的历害。” 这次断云铁不再躲闪,单手一扬,抓住了长枪,说道:“听闻寨主神力无双,我便与你斗力如何?” 黄龙寨骑在战马之上,双手握住长枪,双腿用力猛夹战马,向前发力;断云铁则脚步微弓,身子稍稍前倾,却仍是单手握枪,如此相持住了。 黄龙寨主咬牙切齿,青筋暴露,憋的脸都绿了,前额冒出豆大的汗珠,但无论他如何使劲、如何催促战马,断云铁兀自纹丝不动,这便让他越战越惊了。 断云铁微笑望着黄龙寨主,默运玄功,握住枪杆往横向一用力,大喝一声:“倒也!” 那黄龙寨主连人带马“卟通”一声便摔倒一边,黄鬃马嘶鸣一声立时翻起身来,“得啦得啦”便跑去一边了,黄龙寨主也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浑铁枪已被断云铁缴去丢在一边,只得拔出佩刀砍杀过来,一把钢刀倒也舞的虎虎生风。 此时断云铁早知这黄龙寨主的斤两,空有一身蛮力罢了,这等人物,到两军阵前冲杀还行,遇上武功高强之人,如何施展的开?当下也不想再纠缠,轻巧一掌拍出,“蓬”的一声正中那黄龙寨主左肩,黄龙寨主被震得倒飞出一丈开外,哎呀呀便倒地不起。 断云铁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也不想伤他性命,城墙上那黑脸汉子见了,带头冲杀下来,大叫道:“快救寨主!将这小子乱刀剁了。” 断云铁单脚一抬,钩起黄龙寨主的浑铁枪,再用力一掷,叫道:“再上前者,格杀无论!” 浑铁枪带着劲风从众匪兵人缝中擦身而过,呼啸而去,“铮……”的一声,没入城墙大半,枪柄尤自“嗡嗡”低吟,那黑脸汉子与那十余名匪军立时脸色煞白,再不敢上前。 这黄龙寨主见状,如斗败的公鸡般,躺在地上的也不起身了。 “能再战否?” “不能!” “我所说三日内之事,能照做否?” “能!” “还要我性命否?” “不要!” “你倒爽快,那且留你小命在,即便起身,带了那五桥镇杂货铺董老汉之女来见我。” “这……这……这小娘子……已不在……我黄龙寨中了”黄龙寨主捂着左肩,支支吾吾。 “怎么?朗朗乾坤之下强霸的民女,你还敢狡赖?” “大侠,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这小娘子是被我那副将带了去。” “快打开寨门,我自便到寨中查看,我若寻得,必不饶你。” 黄龙寨主无奈,只的下令打开寨门,让断云铁进了山寨。 第五章:黄龙寨 断云铁进了山寨后,只见山势险峻,一路山石奇形怪状,形态万千。 行不多时,又见得一座雄伟山峰,直立挺拔,峰脚下有个巨大的岩溶洞,洞口矗立一块巨大的岩石,那随时都有滚将过来的态势,令人望而生畏,想必那便是黄龙寨巢穴所在了。 黄龙寨主一脸沮丧,极不情愿地领着断云铁步入岩洞。 但见眼前豁然开朗,丝丝凉风扑面而来,宽敞之处的洞顶竟能高达十数丈,洞内更是乱石嶙峋,遍地是形态各异的怪石。 这些匪军倒也机灵,就地取材,有的用着石櫈,有的用着桌子,各类兵器架也随处可见,四周洞壁之上,悬挂着数十盏油灯,照的洞体通亮。 再往前行,洞孔更是繁多,互又相通,时宽时窄,真可谓四通八达,宽处可容几十上百人,这些洞室,有的用着聚会、有的用着储粮、有的用着居室、有的用着兵器库。 黄龙寨主笑呵呵地道:“大侠,我这寨子如何,算是块宝地了吧,嘿嘿……” 断云铁由衷地赞道:“确实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黄龙寨主一脸得意地道:“那是自然,便这宝地,什么江山、功名,我再无他想,在此了却此生也无憾了。” 断云铁横了他一眼:“待我寻得那董老汉之女,现下便了却你此生。” 黄龙寨主立时蔫了,忙道:“大侠你且尽管搜巡,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小娘子确实已不在我寨了。” 断云铁说道:“我自能寻得,若你敢欺我,小命不保。” 说完便逐个山洞查看,一路凝神细细听寻,但凡有人呼吸吐纳,皆逃不过他的耳朵。 再往前穿过几处小洞,闻得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只见前方洞口散出一丝灯光,再近一看,洞内宽敞明亮,满地的绫罗绸缎,金银器物更是琳琅满目。 又见有数名美貌女子在洞中忙活,这个整理布匹,那个清点器物,见了来人,一脸惊慌失措的望着断云铁,断云铁回头怒视黄龙寨主。 那黄龙寨主面露窘色,道:“这……这……这些是小人的……” “你这斯不单是抢匪,却还是淫贼啊,无怪乎你想在此苟且此生,我饶你不得。”说罢举掌作势便要拍黄龙寨主。 “大侠饶命,也不尽然啊,这三位都是小人的内眷,小人从未逼良为娼啊,不信尽可问她们。”黄龙寨主吓的慌忙求饶。 又对一名妇人道:“三娘,快……快快给大侠说道说道你的来龙去脉。” “这位姑娘,可是被这淫贼所掳?家人也被这斯害了?尽管说来,自有我来做主,今日便让尔等逃脱这魔窟,重见天日。”断云铁怕这几名女子被黄龙寨主威慑,便开口先问了。 “我等确是寨主大人的妻妾啊,他并未逼迫于奴家。”那女子满脸疑惑的答道,见断云铁作势欲杀黄龙寨主,三名美妇人也是盈盈下拜施礼,齐声又叫道:“大侠明鉴,手下留情啊。”。 “我等皆是无依无靠之人,苟活于乱世,如今能随他在黄龙寨安身,也算个好归处。” “程姐姐所言及是,我等皆是被寨主救得的,自愿以身相许跟了他。” “此话当真?” “句句属实,我原是卢川人氏,为避战事,皆举家逃荒,四处颠沛流离,一路饿死病死不说,又常被强盗山贼抢掠,父母皆罹难于途中,小女子又被强人掳去,幸得寨主搭救,从此衣食无忧,万无逼迫于我。” “请大侠饶了寨主吧。”众女子又异口同声的说道。 断云铁倒没想到是这般情形,又问那几名女子:“上月被这斯掳来的那五桥镇女子现在何处?” “呀,你说的伊含妹妹啊,她数日前便被孙副将带走了。” “为何带走?” “这便不知了,这伊含妹妹长的如花似玉,怕是看上她了。” 断云又转而又问黄龙寨主:“你一寨之主,却拗不过你的副将?” “大侠有所不知,我虽一寨之主,奈何武功计谋,都不如那孙副将,我也不敢惹怒于他,他自在前朝军营时,便是做我的副将,向来对我也敬重,从无冒犯。说来也怪,这斯一惯也不近女色,唯独见了这董氏女子,便说要将带走,我当时也是不允,这小娘子确实美艳不俗,心中不舍……”见断云铁面露愠色,慌忙噤声。 “后来见我不允,又取笑他想占了那小娘子,这才说了实情,非他想将那伊含姑娘据为己有,说是要将她献予一个不寻常之人,说是什么……什么教的大人物,又说若得其欢心,今后我等便有大好前程,荣华富贵指日可待,我倒不是很在意什么荣华富贵,我在这黄龙寨便是逍遥自在,又有几位娇妻相伴。” 黄龙寨主又道:“那孙副将又说已派人告知要献这小娘子一事,若失信于他,我黄龙寨必遭灭顶之灾,看他说的真切,倒不似吓唬我,为保全这宝地,便只好忍痛割爱了。” 断云铁闻听后,“呯”地一掌将一块石笋击碎,怒道:“这斯恁地可恶。” 几个妇人吓的花容失色惊叫连连,黄龙寨主献媚道:“大侠好武功,好掌力……好掌力。” “闭嘴!” “是。” 断云铁见这黄龙寨主人高马大,长的也凶神恶煞的模样,此时却唯唯诺诺,又听了众女子所述,倒有些于心不忍再迁怒于他。 “明日前,但凡五桥镇所掠财物,尽数俸还,我便不予追究。” “一定遵命,明日午时,必定送到,请大侠放心。” “我且信你,你若耍花样,我必取你性命。” “不敢,不敢!” “我本答应董老汉寻回伊含姑娘的,如今却空手而归,愧对老人家,然你可知那贼人去向?” “小人记得好似往黔安方向去了。” “距离多少路程?” “二百多里便到。” “明日我便起身前往,那孙副将怎生打扮?叫甚名?” “嗯……身高六尺上下,身子骨精廋,走时着黄褕单衣,嗯……对,贼眉鼠眼的,一眼就看出不是好人的这般相貌,姓孙名俊” “似这等人物,你还与之交往?” “这个……这个。” 断云铁再不语言,快步出了山洞。 又对黄龙寨主说道:“当今乱世,尔等本是前朝军队,若有骨气,男子汉大丈夫当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你若难舍这温柔乡,便带了几位妻妾归隐山田,余下财物尽数散予众位将士,各自安身立命,莫再落草做这为害一方的强人了,若还执迷不悟,他日相见,必取你项上人头。” 黄龙寨主应声道:“大侠所言及是,金玉良言令在下茅塞顿开,定然照办。” 众匪军也是低头议论纷纷,那黄龙寨主又命人牵过来一匹俊马,笑呵呵道:“这黄鬃马随我走南闯北多年,虽非神俊之物,却也不凡,今日便赠以大侠,留作念想。” 断云铁心道正好需要马匹赶路,谁知道这马匹也是他从何处抢夺而来的,便道:“这般,我便夺爱了。” 黄龙寨主仿佛明白断云铁心思,一脸真诚道:“这黄鬃马可是匹战马,是小的在军中配发的军马,非掠夺所得。” 断云铁暗自生笑,道:“谁说你这马是抢夺来的?这战马跟的是你,这般易主,它可愿从?” 黄龙寨主道:“这马最通人性,尤其战马,方才我骑着它与你大战几回合,即识得了你的厉害,似大侠这等不凡之人,它安能不服?” 断云铁用手轻抚黄鬃马前脸,黄鬃马哧呼呼数声,当真也未抗拒,一跃便上了马背,黄鬃马立身嘶鸣,作势待发。 断云铁又对众人道:“诸位,今日多有得罪,就此别过,望好自为之,明日正午前,将五桥镇所掠财物如数奉还,否则,定不轻饶。”说完便朝着山下而去,众匪军早已对断云铁敬佩不已,齐声应承。 断云铁却万没料到,这黄龙寨主日后果然又投了军营,攻城掠地,纵横驰骋沙场多年,立下汗马功劳,成了一员虎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一路顺畅通无阻,下到山下,只见董老汉手搭凉棚,翘首以盼,见了断云铁,快步跑上前来,见只有断云铁一个,满怀失落的问道:“怎么,少侠,小女……?” “董老伯,说来惭愧,令媛如今未在这黄龙山上,已被人带往他处。” “啊……这如何是好啊……我那可怜的含儿啊……”董老汉当下泣不成声。 “老人家莫要悲伤,令嫒只是暂被带往他处,我已探得去向,待我完成师命,天涯海角,我自要寻得。”断云铁见这老汉失去女儿后,更显孤苦伶仃,叫人于心不忍,顿生愧疚。 “恩公,请受老朽一拜。”董老汉便又要拜倒。 “使不得,使不得。”断云铁扶起董老汉,又道:“只是我与那伊含妹子从未谋面,他日相见又如何识得?” “这便容易,老朽有此玉佩,我拾得伊含时,尚是襁褓之时,此玉佩必是其生父母之物,上刻有‘伊人如梦,幽兰含放',伊含之名也缘于此佩,她若见得此佩,便如见我,再有,伊含左后肩有一小条草尖状的胎记。” “我且留意得,你我先回五桥镇,再作打算吧。”说完将董老汉扶上马背,共骑一马,往五桥镇而去。 到了五桥镇,已是黄昏时分,众街坊见得二人空手而归,纷纷上前探听情况,断云铁道:“诸位乡亲,黄龙寨明日便将五桥镇所掠财物如数奉还,今晚各自清点失物,明日即可领回。” 众人仍是将信将疑,虽见二人空手而归,却又毫发无损,有的便道谢,有的不以为然,各自散去。 而断云铁次日天刚泛亮,便向董老汉道别,再次许若寻女之事,又将黄鬃马留给了董老汉,便悄然离开了五桥镇。 第六章:初露锋芒 林荫小道上,断云铁满身风尘,却精精神焕发,离开五桥镇不过两日,已到黔安城城郊了,见来往百姓渐多,终不便施展这轻身工夫,思忖今日便到黔安城客寻家栈休整一晚再作打算,次日买了马匹再赶路不迟。 正踌躇间,忽听得身后有快马飞奔的急骤蹄声,一回头,便见数名骑着快马、腰佩长刀的江湖豪客呼啸而至,眼见要撞上自己了,急忙一个侧身躲过,心中暗道这帮人好生无礼。 还未站定身形,又有一名锦衣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与断云铁擦身而过之时,尽扬鞭扫来,断云铁矮身躲过马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缰绳,那马一声长嘶,马头和马尾硬是掉了个个,竟闯不过去。 骑在马背上的锦衣少年立时被甩出老远,栽了个跟头,翻起身来破口大骂道:“哪来的瞎眼小儿,敢当爷爷的道,找死!” 断云铁也是勃然大怒,喝道:“你这狂徒,路是你家的不成?若非我闪避的及时,还不被你撞飞了去,你还敢出言不逊?” 那锦衣少年一怔,暗忖这少年能只手拉住这飞奔的俊马,单论这手,自己便远不能及,且等叔父到来之时再收拾他不迟,当下换了脸色,供手道:“这位兄台,在下因有要事在身,不得于才飞马前行,未曾留意到兄台。” 断云铁“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便有要事,就能横冲直撞吗?” 那锦衣少年本是个俊俏后生,又是喜爱干净之人,摔个跟头后已是灰头灰脸,受得满肚子悔气,当下便按奈不住了,剑眉一扬,怒道:“你待怎地?” 断云铁早看不过这锦衣少年的飞扬跋扈,成心想给他点教训,冷笑道:“待怎地?我便予你留些念想。”话音刚落,身形一晃便到那锦衣少年身前,只手抓紧那少年的胸口衣襟,一把将其举过头顶,那锦衣少年悬在空中手足乱踢,却挣脱不了,气的哇哇乱叫。 断云铁正要将那锦衣少年掷出,突见尘土飞扬,但见一队人马浩荡而来,行在最前的是名妙龄少女和一名老者,身后紧跟着三驾马车和十来名随从。 断云铁并未理会,直直将那锦衣少年掷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泥地里,虽无大碍,却又摔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堪,那锦衣少年翻起身来,狂叫道:“小贼,欺我太甚,与你拼了。” 正要冲上去拼命,突地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娇叱:“住手!给我退下!” 那锦衣少年果然应声退下了,又忿忿地说道:“修儿,这小贼猖狂的紧。” 少女从马背一跃而下,拔出长剑直指断云铁,喝道:“哪来的野蛮村夫,如此猖狂!” 断云铁见是个衣着华丽的少女,身披翠水薄烟纱,显出脸如凝脂,一双妙眸,薄薄的双唇微微上扬,好一个标致的女子。 从小到大,断云铁算是第一次遇上这等妙龄少女,不由地一愣,低下头,双脸飞红,不敢正视。 “小贼,发的什么愣,跪下叩三个响头,饶你贱命一条。” 断云铁哪料到这美如花儿般的少女,却这般的盛气凌人,出口更令人不堪,不由激起心中怒火,说道:“好个不讲理的刁蛮女子,命虽贱,却不需人饶。” 少女闻言叱道:“少废话,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唰唰几剑便向断云铁刺来,一把长剑舞得是银蛇乱窜,忽上取眉心、忽又下攻腰腿。 断云铁却也不慌不忙,展开归归步法,在剑光之下轻身游走,还反唇相叽道:“哪来的泼妇,这般歹毒。” 少女顿时恼羞成怒,满脸通红,也不答话,一把长剑横劈竖划,突地舞起朵朵剑花,暴风骤雨般地疾攻,刹时遮住断云铁全身要害,恨不能立时将这他刺成血窟窿。 断云铁也不再言语,左腾右闪,那少女剑虽快,却沾不到断云铁的半边衣角。 又战的几回合,断云铁分明游刃有余,暗道:“这女子虽蛮横了些,然我堂堂男儿,又怎能伤她,岂不失了我男子汉的风度,且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难而退便可。” 那女子剑法虽然招式娴熟华丽,力道却显不足,又急于求成。 见久战不下,心中焦急,蓦地一招“长虹贯日”直取断云铁面门,断云铁瞅准时机,不躲不闪,使出沉瞑掌第一式“沉星落月”,顺势朝那少女长剑剑身一掌拍出,沉瞑掌力所至,剑身震荡,发出嗡……嗡……低呤声,那少女尖叫一声,立时把握不住剑柄,长剑当啷应声落地。 那少女打小便是在百般宠爱中长大,一向娇横刁蛮,哪受过别人的半点欺侮,当下又羞又恼,明知不是敌手,也要上前拼命,正待以掌再攻,突听身后响起一声叫好:“好俊的掌法,修儿,且退下。” 一名灰袍老者,不知何时便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女子身后。 老者面露愠色责道:“修儿,这十字闪光剑最忌心浮气燥,你这般分寸全乱,如何应敌?” 那女子一剁脚,气呼呼道:“护法定要杀了这小贼给修儿出气。” 一旁那锦衣少年也帮腔喊道:“叔父,我教声誉毁于此贼啊,日后如何立足江湖?” 那老者沉声应道:“我自有主张。” 他原本一直在后面观看两人交手,未过几个回合,便知这少女远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待断云铁震落她宝剑时,生怕有个闪失,便喝止了那少女再战。 老者上下细细端详断云铁,见他身材高大挺拔,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虽着朴实的粗布青衣,却显雄健之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纯朴、凛然之气,气势不凡。 老者存心想讨好这少女,遂她心愿,当下阴声道:“你既卖弄武功,我便成全你。” 说罢身子半蹬,双掌反手交叉以胸,提气运劲,蓦地身形拔起丈余高,双掌陡然变作顺手趁势推出,一气呵成,那两掌看似稀其平常,却暗携风雷之势。 断云铁震落了那女子长剑后,本想就此罢休,若非她咄咄逼人,还不屑的与其相斗,陡然见这老者呼啸而来,顿感劲风扑面,心中大惊,哪敢大意,运起沉暝掌第七式“沉潜刚克”便迎了上去。 这“沉潜刚克”是蕴含沉暝掌精髓、也是集大成的一招,能以柔抑敌,又以刚强见胜,看似深沉不露,实则内蕴刚强;可谓刚柔齐克,掌力一前一后,一虚一实,既有刚克柔之态,又有刚猛之威,柔居性本纯,乃沉潜;以刚强见胜乃刚克。 四掌相遇,“砰……”一声巨响后,劲风激荡,扬起一片沙石尘土,众人皆掩脸倒退两步,一众马匹也同时人立而起,发出阵阵嘶鸣声。 断云铁顿时觉的五脏六腑移了位似的,噔噔噔退了五六步,再接一个后空翻,还没等站定身形,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全身骨骼仿佛消失了般,使不上半分力,不由大惊失色,暗道这老者掌力好霸道,好歹毒,好在有空暝内功护体,不然现在非死也残。 却不知这老者不单功力奇高,又是先声夺人,占了先机;断云铁又是初逢劲敌,临战经验不足。 那少女一旁拍手格格笑道:“小贼,别急着下跪叩头啊。” 断云铁不由面露窘态,却无暇呈口舌之快了,慌忙运气压住气血,才缓缓站起身来。 这老者更是骇然,心中思绪起伏,虽然看出这少年功力不弱,但他这七八成力的噬骨掌,放眼江湖,能安然接住这雷霆一击的,一双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这区区十七八岁少年,尽然能接他一掌而无恙,更怪异的是自己闯荡江湖几十年,对各门各派武学也是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识过这等刚猛精纯的掌力,更看不出来这少年武功的来路,虽暂不能与自己抗衡,但这只是个少年人,才几年修为?假以时日,只怕他也难于匹敌。 思忖至此,杀心又起,默运玄功,正欲作致命一击。 “不可!”突地一声极细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那老者闻声一怔,当下收势,脸色一换,抱拳道:“小兄弟好武功,承让,承让。” 断云铁也是惊魂未定,上下打量这老者,一件宽大灰袍,穿在这精瘦的身架上显得极不合衬,实难想像这等精瘦之人,竟能迸发出如此威力巨大的掌力,削廋的红膛脸上蓄着一撮山羊胡子,深陷的眼窝把他那鹰鼻凸显地更为醒目,一对三角眼精光闪闪,似剑一般透人心肺。 此次交手无疑是老者稳居上风,若真动了杀心,断云铁定然难逃厄运。 断云铁定了定神,也双手一抱拳说道:“不敢,前辈见笑,谢前辈手下留情。”他哪里知道这老者一来便是先发制人,可说是毫不留情。 那少女见老者停手了,跑过来叫道:“肖护法,怎地不杀了他,难道你怕他个黄毛小儿不成,哼!” “修儿,莫要胡闹。”灰袍老者衣袖一拂,转头又问断云铁道:“敢问这位少侠尊姓大名,师承何方高人?” “晚辈贱姓断,名云铁,乡野之人,微薄之技,不足挂齿。” 灰袍老者呵呵干笑几声道:“少侠既不肯透入师门便罢了,不知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如何得罪的少侠?” “回叔父,这小……小……小子在侄儿飞马前行时,阻我马匹,又使手段把侄儿摔下马背,还待对我行凶。”那锦衣少年见老者对那断云铁以礼相称,也不好太过造次,改称小子,急忙为自己辩解。 断云铁虽不敌这老者,却也毫不示弱,昂首不亢不卑,朗声道:“难道要让你那高头大马从我身上踏将过去你方舒心?真是岂有此理。”那锦衣少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你还强词夺理,若不是断少侠手下留情,你早已性命不保,不怪自己学艺不精,却怪得别人?”灰袍老者转而责备那锦衣少年。 “一个黄毛小儿,如何使你这般地畏首畏尾,真是可恼,你要害怕,我便让长老出手。”一旁的少女忍不住责怪老者,又指着后面那辆马车。 灰袍老者道:“修儿,不可无礼,断少侠与我等不过小小误会,何必大动干戈?再说我怎可以大欺小,不更令江湖朋友笑话吗?” 那女子从小到大从来说一不二,不曾受过半点委曲,更不懂何为谦让,闻听后冷哼一声,拾起长剑翻身上马再不言语了。 断云铁虽对那老者并无好感,但见其还算是非分明,心中闷气也见消散,细想也确不是那老者对手,便对那老者一抱拳道:“此事晚辈也有过错,不该拦了马后又羞辱于这位兄台。” 灰袍老者笑呵呵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春儿且过来,此事就此了结,不得计较了,你可明白?” 那锦衣少年一脸不情愿的道:“是……” “断少侠,天色已晚,欲往何处去?”灰袍老者问断去铁。 “晚辈喜好游山玩水,经此欲到黔安城歇歇脚。” “哎哟,正巧我等一行也往黔安城而去,你我何不结伴而行?” 那少女一听急了,叫道:“护法,万万不可!”说完又一脸厌恶的望着断云铁。 断云铁本就不愿与人结伴同行,又见那少女这万般嫌弃之色,心中倒有些许不是滋味,忙道:“前辈好意心领了,晚辈习惯了独来独往。” “如此,我等便先行一步。”灰袍老者见那少女不允,又见断云铁推辞,也不强求。 “前辈走好,后会有期。”断云铁双拳一抱。 灰袍老者眼珠一转,心中又有盘算,对断云铁道:“我便住‘贤来客栈’,少侠何不来共饮一杯?” “晚辈乡野粗夫,不敢扰了前辈雅致。” “断少侠不必过谦,既如此,后会有期。”说完便上了马,那少女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脸不屑之色,睥睨的眼神横了一眼断云铁,便领着车队,扬尘而去。 断云铁与那老者对那一掌,着实被震的不轻,此时仍觉胸闷气塞,气息凌乱,他却不知那噬骨掌的威力与歹毒,若非他有至纯空瞑内功护体,全身骨格早已分崩离析,不死也得落个武功尽失,终身惨废。 断云铁望着一行人马远去,第一次与女子相斗,又险些被那老者所伤,倒有些茫然了,抬头见日薄西山,收起心神,往黔安而去。 第七章:山神庙 越是临近黔安城,大道便越宽敞,断云铁慢悠悠的晃进了城,已然是黄昏时分了,大街上的小贩和赶集的百姓也逐渐散去。 断云铁边走边寻客店投宿,无意间抬头望见前方有座高楼,镶着几个渡金大字,便是“贤来客栈”,尤其显眼,这家大客栈富丽堂皇,想必在这黔安城,应是首屈一指的客栈了。 断云铁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不是那老者邀约自己去的客栈吗?” 本不愿与这般人同住一家客栈,心中豪气又来,欲前往赴约,但一想起这美丽少女冷傲之极的轻蔑眼神,又这般痛恨自己,倒有些踌躇,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轻叹一声,还是转投别的客店去了。 断云铁便寻了一间与这“贤来客栈”同一街道的一家小客栈,进得客栈的来,店小二笑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 断云铁要了间单房,到房间歇了片刻,才下来大厅寻了个小桌,点了一碟胡豆、两斤烤羊肉,连日来,他都是以干粮为食,见到这鲜香味浓的菜肴,不由狼吞虎咽起来。 坐不多久,隐约听得角落一桌有窃窃私语,交谈的声音压的极低,断云铁耳聪目明,好奇心使然,便留心听了,转头扫了一眼,见一个腰悬长剑的中年剑客与几名装扮各一的四人围座一桌。 又听那中年剑客道:“当今各路诸侯豪强四起,攻城掠地,江湖上业已血雨腥风,各路牛鬼蛇神皆趁这乱世兴风作浪,那血焰教更是野心勃勃,暗中招兵买马,现如今,江湖各门各派人人自危,我等诸事需万般谨慎。” 众人应承答道:“我等诸事皆以门主为令。” 中年剑客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师叔命我散了门户,只因事关重大,明日承中师弟与你二人便各自回老家,归隐田耕,落个清闲自保,再不能在江湖上行走了。 那名叫承中的人道:“师兄,虽然我等不知你此行所为何事,但你我形同手足,生死以共,我怎么能弃你而去。” 中年剑客沉思片刻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需满你,事关礼部尚书古玄昭大人。” “此话怎讲?” 中年剑客压低声音道:“当今礼部尚书古玄昭古大人,上月惨遭灭门……” 突听的“哗啦”一声巨响,众食客顿时被惊到,不少江湖豪客更是抽刀拔剑,众人转眼望去,只见一名青衣少年面色苍白,脸上青筋显现,肌肉抽搐不已,身前桌子已被震塌,碗筷用具散落一地,一片狼藉。可细一看是个少年人,且并无其他举动,只是面色凝重之极,呆若木鸡地站立在原地。 众食客惊愕之余复又座回原位,店小二更是吓的瑟瑟发抖,见了桌子、碗盘碎片凌乱一地,也不敢向前询问。 中年剑客见状慌忙禁声不语,不动声色,警惕的偷瞄了少年一眼,又向同席众人使了眼色,留下钱两,带了众人起身离去。 那少年正时断云铁,无意听得那中年剑客言谈,犹如那晴天霹雳般,虽然他平生与古大人素未谋面,但师傅言犹在耳,心中敬佩古大人,乍闻噩耗,如何不令他震惊、痛心。 铁云铁犹如一尊石像般,呆立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见中年剑客一行早已出了客店,环视周围,众食客皆惊愕的望着自己,情知自己失态,忙收起心神,对小二喊道:“店家勿惊,损毁之物我俱如数赔偿。” 说完不等小二答话,便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外,远远望见那中年剑客一行刚好走到“贤来客栈”的门外了,一行人却未进去,而是沿着街道往北门匆匆而去,断云铁不敢怠慢,悄声跟进。 此刻天色渐黑,出得北门后,那中年剑客一行立时加快了步伐,用上了轻身术,足行出有十里之外,方才放缓脚步。 只听得其中一人问道:“师傅,何故如此惊慌,客店也不敢住了?” 那中年剑客道:“玉臻,你可知刚刚那少年不简单,想必在店里他听得我说起古大人了,江湖险恶,不可不防。” 那名叫玉臻的少年道:“这少年顶多十七八岁,看也不似官差,更不象血焰教教徒,何惧以此?” 中年剑客道:“我细观了那饭桌,四脚俱被齐齐震碎,这少年掌力雄厚无比,我门只怕除了掌门师叔有此功力外,我也自叹不如。” 众人纷纷问道:“如此说来,这少年可是血焰教的?练了那邪教的阴毒武功?” 中年剑客道:“我观这少年面相纯朴,正气浩然,倒不似那邪教中人,且他掌力至纯,必出正宗。” 那名叫承中的汉子道:“师兄,既如此,这少年必是我辈中人,何需躲避于他。” “方才我见其面色凝重,含悲愤之色,必是和古大人这件事有瓜葛,怕是当中有蹊跷,你我行走江湖,万事须得谨慎行事,听闻血焰教势力已到这西南之地,我等不可节外生枝。” “师兄所言及是,这般今晚又去何处落脚?” “记得昨日来黔安之时,经过的那间残败的山神庙吗?便到庙中将就一晚。” 残月悬空,星光点点,断云铁一路尾随众人,到了山神庙后,心中暗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何必这般鬼鬼祟祟的。” 正要现身拜访,突听的衣襟带风,依稀有三条黑影掠过,断云铁心头一凛:“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头?我且先隐蔽于此,静观其变。” 断云铁眼力极好,见是三个蒙脸黑衣人,其中一个首领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人便纵身上了房顶,伏在瓦脊上偷伺,打手势之人正要上房顶。 突听的庙里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 只见那中年剑客领着三人齐刷刷跃出庙外。 那黑衣人首领见行踪已露,干脆也不躲藏,嘿嘿干笑数声道:“万剑门主,果然名不虚传。” “敢问阁下是夜来访,意欲何为?” “我家主人欲请门主一叙。”黑衣人首领直勾勾、阴沉沉地望着万剑门主。 那万剑门门主打了个哈哈,笑道:“请?既以礼邀请,你又何须这般鬼鬼祟祟地朦着脸,你血焰教行事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可笑可笑!若非被我觉察,恐已痛下杀手了吧?” “既如此,你我便不必卖关子了,想必你也心知肚名,老老实实的,便饶你不死。” “邪门歪道,人人得尔诛之,今日你偏送上门来。” “将死之人,还敢嘴硬?”黑衣人首领闻声怒火中烧。 说罢向房顶二人使了个手势,那两名黑衣人会意,四手一扬,点点寒光疾射而出,劲风划破夜空咝咝作响。 万剑门众人早有提防,纷纷挥剑荡开暗器,那叫承中的汉子立时率了名万剑门人纵身上了屋顶,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一时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黑衣人首领举刀一跃而起,率先发难,万剑门主举剑一挡,“铮……”的一声响,万剑门主倒退三步。 黑衣人首领不给万剑门以喘息之机,忽忽忽三刀又至,万剑门门主立身未稳,见刀风凛冽,不敢大意,使出本门绝学‘闪灵二十一剑’,逐一化解了黑衣首领的攻势,另一名万剑门人见状也挺剑赶了过来。 万剑门门主喝道:“去帮你二师叔。” 屋顶上,一名弟子未过几招便吃紧,抵挡不住黑衣人的攻势被刺伤,发出啊啊惨叫声,那叫承中的汉子已是以一敌二,黑衣人刀法凶猛,招式怪异,在另一名万剑门弟子加入战团后,以三敌二才勉力支撑。 万剑门门主主与黑衣人首领战的更是惊心动魄,黑衣人首领刀法钢猛,功力深厚,越战越勇,万剑门门主却也不弱,剑法丝毫不乱,见招拆招,沉着应对。 那黑衣人首领见久攻不下,心中焦急,沉喝一声,手腕一翻,刀法一变,刀身立时呈现红色暗光,在这残月幽光的映衬之下,越发显的诡异阴森。 万剑门门主主见了,失口惊叫道:“血煞灭魂刀!” 那黑衣人首领嘿嘿冷笑:“算你识得厉害,现在求饶还不迟。” 此时房顶又传来一声惨叫,原来又有万剑门众被杀伤,万剑门主朝房顶大叫:“师弟,你等且先退下……” 那高廋汉子明白门主是让他逃命去,无奈被两名黑衣人缠住,他也抽身不出,另两名弟子皆已受伤,他也是一人独力苦撑,万剑门门主心道:“休矣!我身死不足惜,师叔所托之事,却如何完成?纵使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想及以此,只得咬牙应战。 黑衣首领转瞬又攻到,暗红刀光一片,万剑门门主将‘闪灵二十一剑’使的行云流水,散出片片剑花,刀剑相撞,叮当声起,火光四溅,转瞬间二人便过了十余招,一时也是难分难解,不分高下。 再战十数回合合,万侠门主便觉每挡得一刀,便被摄魂夺魄般,无法集中意志和心神,内力更是耗的极速。 殊不知,这正是那血煞灭魂刀法的阴毒之处。 不消多时,万剑门主渐渐节节败退,剑法已乱成一团,章法尽失,险象环生,再战下去必心智絮乱,迷失本性,眼见便要性命不保。 突然平地响起一声断喝:“邪徒休得猖狂。” 声到人到,一名青衣少年跃然现身,凌空一掌,震开了黑衣人首领的一片暗红刀光。 原来断云铁一直伏在这土垛之后,听了双方对话后,方知这群黑衣人是血焰教教众,开始也难辨是非正邪,更不愿无端卷入这江湖纷争,眼见那血焰教首领使出如此阴毒诡异的刀法,心中猜想这群黑衣人必非侠义中人,他又满心要探听古玄昭的消息,更不愿万剑门主遭到不测,眼见形势危急,便挺身而出,击退了黑衣人。 “小弟来迟一步,大哥受累了。”断云铁单手抵住万剑门主后心,输入精纯内力,万剑门主立时回转心神,见这正是在客店震碎餐桌之人,万分惊诧,抱卷道:“谢过少侠救命之恩。” 断云铁朗声道:“大哥速到屋顶助阵,这斯便交予我来收拾。” 万剑门主抬头见屋顶师弟已数处挂彩,形势危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说道:“少侠小心了,这斯刀法邪气的紧。” 那领头黑衣人首领哪曾受过这般轻蔑,当下怒火中烧,钢刀一指:“哪来的黄毛小儿?敢出此大言,要你挫骨扬灰。”当下运起血煞灭魂刀法便攻将过来。 断云铁所习空暝心法乃至纯内功,配于阳刚雄浑的沉暝掌,恰是‘血煞灭魂刀法’这类阴毒武功的克星,若非使刀之人功力奇高,否则断无胜算。 断云铁见黑衣首领攻到,施展开归归步法,左右穿梭,避开锋芒。 那血煞灭魂刀若是对付功力相对其较弱之人,便有扰乱心智,震慑心魄之效。 断云铁较这黑衣人首领,无论内功修为还是轻功步法,都胜过不止一筹,刀锋每每袭来,断云铁或轻巧躲闪开,或扬掌拍击刀身以掌力震开。 待战的十数个回合,断云铁便已心中有数,那黑衣首领则越战越心惊,见久战不下,心中焦虑。蓦地平地跃起丈余高,聚全身之力,欲作致命一击。 断云铁见来势凶猛,有心卖弄,不躲不闪,运起空瞑神功,双掌一开一合,便将黑衣人首领那钢刀并于双掌之中,要知这血煞灭魂刀刀风也能伤人心智,断云铁以一双肉掌相接,饶是黑衣人首领见多识广,也不禁骇然,欲抽刀再攻,却如何抽得出来。 断云铁催促掌力双手一甩,大喝一声:“撒手!”黑衣首领钢刀应声脱手,当啷一声飞出数丈开外。 黑衣人首领大惊失色,再也无心恋战,疾退数丈开外,打了个响哨,转而飞身没入夜色之中,房顶两名黑衣在万剑门主加入战团后,局势反转,黑衣人早已是只有招架之攻、无还手之力了,闻声如释重负,慌忙纵身掠下屋顶,飞身而去。 第八章:杀身取义 断云铁见万剑门数人被创,也无心追敌,跃上房顶,将受伤较重的那名万剑门弟子背下地面。 众人随后进了山神庙内,那万剑门主立时席地而座,运功疗伤,断云铁也帮忙为受伤弟子包礼伤口。 过得两柱香的时间,万剑门主起身冲着断云铁一抱拳道:“今日幸得少侠相助,方逃过此劫,老朽代本门上下谢过少侠的救命之恩。” 断云铁回礼道:“大哥客气了,举手之劳,况且这等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万剑门主又问道:“未敢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断云铁当下与万剑门门主互道过姓名,原来这此人叫刘承原,乃南阳万剑门之主,余下万剑门弟子也一一上前,谢过了断云铁。 刘承原不由感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哪,断少侠小小年纪,武功却如此高深莫测,实令在下汗颜,佩服之至。” “不敢当,小弟艺浅技薄,刘大哥过讲了!” “敢问少侠师从哪位仙人,这般俊的掌法,恕刘某孤陋寡闻,却还未曾听得江湖上有少侠这等少年俊杰。” “在下与家师皆乡野之人,无名无望之辈,实不足挂齿。” “令师尊必是那世外高人。”刘承原也是个老江湖,知对方不便透露,也不好追问。 “方才这些人物是何来头,为何对刘大哥下此杀手?”断云铁也叉开话题。 “这些是血焰教众,为首那黑衣人使的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血煞灭魂刀,想必是一方堂主,至于为何对我等不利,也是说来话长。” 断云铁也不便追问,见众人并无大碍,才开口道:“实不相满,小弟一路尾随大哥至此,也是有事请教,在客栈本想当面询问,一时恍惚,待回过神来时,见大哥一行已出得城去了。” “请教不敢,断少侠何事?只管说来,知无不答。” “方才……在客店听得大哥说起古大人……已遭不测,此事当真?”断云铁声音颤抖,脸含悲愤。 刘承原察言观色,见断云铁真情流露,并无骄作之嫌,由于事关重大,仍是慎之又慎,沉默片刻,又反问道:“断少侠缘何有此一问?” “实不相满,小弟正是奉了师命,前去寻那礼部尚书古大人之子古剑秋的,家师与古大人也素有来往,两年前业已拜见过大人,也曾提醒过大人早做打算,成就大业。” 刘承原环顾四周,低声道:“断少侠,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另觅他处详谈,这血焰教行事阴毒,诡异莫测,此番被少侠挫败,怕是要带援军折杀回来。” 断云铁呵呵和笑道:“来便来,还怕他不成,便刚刚那鼠辈,来一个杀一个。” “少侠虽武功盖世,却不知那血焰教一等一的高手众多,各种阴狠手段防不胜防,且我等有伤在身,少侠万不可轻敌啊。” 断云铁想起师傅临别时的教诲,不由暗道声惭愧,抱拳道:“如此且听刘大哥分咐。” 刘承原扶起那名受伤较重的弟子,说道:“须得再行三十里外,方才安全。” “刘大哥有伤在身,便让小弟代劳。”断云铁连忙上前掺扶过那名受伤弟子,一把背了起来。 “有劳断少侠了。” “大哥莫要见外,你只带路前行吧。” 一行人快步离开了山神庙,断云铁虽然背负一名万剑门弟子,脚步却丝毫不落慢,众人皆暗自佩服。 足行了一个多时辰,已在山神庙数十里外了,又经过一处阴森森的乱坟岗,众人皆是习武之人,自然不惧,再行几里,便上得一座丘陵之上,这丘陵树林也是枝密叶浓,众人一到,便哗啦啦惊起一片林中飞鸟。 刘承原示意众人停步道:“此地当安然稳妥了。” 说罢帮手放下断云铁背着的那名弟子,那弟子肩膀、背上以及小腿都是刀伤,好再都是创口不深,未伤及筋骨,只不过失血过多,包扎好后并无性命之忧。 刘承原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断少侠,且不说你救我性命,这君子之交,也当肝胆相照,抖胆再问令师是哪位高人?” 断云铁怔了一怔,听刘承原说的真切,当下也不隐满了,道:“家师人称‘九空鹤’便是。” 众人闻声不由失声惊叫道:“九空鹤!?”眼中皆闪过无比崇敬之色。 刘承原不由大喜道:“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我等一行费尽周折,正是要拜见令师哪,只是他老人家从来都是神龙偶现,难觅仙踪啊。” “多年来,家师确实已不问这江湖事了,不过偶有云游。” “不得了,无怪断少侠小小年纪如此了得,便无缘拜见他老人家,今得见高足,亦足慰生平了。” 刘承原说完又是一声轻叹道:“唉,古大人若听令师之劝,何至遭此横祸啊。” “上月家师料定天下风云将变,恐大人祸事将至,便吩咐小弟前去黎阳,一来暗中护保大人,二来若有不测,便设法将古公子带走,为大人留存香火,且家师早已见过古公子,甚得其心,本欲收他做关门弟子的。” 刘承原叹道:“今师真料事如神,也想得周全。如今这天下,诸侯并起,炀帝已是寝食难安,朝中更是风声鹤唳,古大人以为机不可失,遂滞留粮草,屯兵于黎阳,接而围攻襄城,奈何久战不克,隋援军到来,大人不敌,被迫往上洛而去,途中又被武侯宇文泰来统率的羽林军围剿。 天下第一剑客赵书弘与我掌门师叔率数十名义士前往解救,拼死护得古大人逃出重围,也只携了数十亲兵与家眷逃出,在往南阳的途中,却不知为何突现大批血焰教高手,一场恶战下来,死伤惨重,古大人被俘,被就地斩首,全家老小亦皆被屠戮……” 断云铁闻听怒发冲冠,钢牙紧咬,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必为大人报那血海深仇,未曾想到,古大人落得如此下场,古公子如今横遭不测,我……” “断少侠,不必太过悲伤,万幸的是那古公子尚在人间。” “此话当真?” “那场大战,赵大侠早料定凶多吉少,便与我师叔一直护着古公子,他剑法天下无敌,虽被数名血焰教高手围攻,却仍不落败,我掌门师叔身受重伤,在赵大侠的舍命掩护下,带了古公子逃出重围,保得性命,赵大侠却生死不明,怕是……。” “叹赵大侠一世英雄,却……那古公子现在何处?” 刘承原压低声音道:“此事关系重大,少侠切不可漏了风声。” 断云铁双手抱拳过头,朗声道:“小弟虽不才,自问肝胆相照,此心日月可鉴!” 刘承原轻声道:“少侠言重了,我掌门师叔因身受重伤,自忖无力保全公子安危,未不使古公子落入敌手,便在半路途上,将古公子托付给了某处偏避山村的一户百姓家,再回到南阳时,已是奄奄一息,终因伤势过重,回天乏术。 临终前将古公子的去向交予了我,一再嘱咐说那公古子提及令师,说令师想收他为徒,又告诉我师叔到大理翠微峰寻他老人家,‘九空鹤’威名,上下两朝,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师叔听闻欣慰之极,更交待我等先拜访令师,请他老人家出山,这才有了我等一路南下,又巧遇了断少侠,真可谓天无绝人之路啊。” 断云铁心中暗想那古公子倒真是聪慧过人,想的周全,又道:“那未何大哥不带了古公子一道来见我师傅?” 刘承原道:“我何偿不想带上古公子,奈何武功低微,若带上古公子,这一路千千里迢迢,怕是早已遭到不测,今晚若非少侠及时赶到,恐已命丧九泉了,我等死不足惜,万不能连累古公子,还是师叔想的周全啊,有令师出山接古公子便万事无忧,诸事方可圆满。” “如此说来,今晚这些血焰教众便是为此而来?” “十有八九,掌门师叔虽已仙逝,但血焰教各分支遍布中原大地,耳目众多,怕是摸清了我师叔身份,我万剑门虽是小门小派,却也知晓大是大非,师叔交待完后事,又要我散去门派,弟子皆归隐山田,唯我这四人身负重托。” “万剑门上下所为,小弟敬佩万分,请受小弟一拜。”断云铁闻听肃然起敬,拜倒在地。 “断少侠快快请起,实不敢当!不敢当。”刘承原慌忙双手托起断云铁 “现下也好,你我可结伴同行,去寻那古公子便是。” “万万不可,你我结伴同行,一来人多显目,二来今晚一战,分明血焰教已盯上我了,如何使得。” “这便如此是好?” “以断少侠武功,我等自是放心,古公子去向,我便交予你,只望少侠一路珍重,寻得古公子后交于令师,抚育成才,他日报得这血海深仇。”说罢取出一块小布包,交给了断云铁道:“此乃我掌师叔之血书,少侠按书所示,自能寻得古公子。” “小弟定不辱重托,誓要寻了古公子带回家师教导。” 刘承原长舒一口气道:“总算苍天开眼,叫我遇上了断少侠,我也算了却了这桩心愿,家师叔亦可瞑目了。” “大哥今后作何打算?” 刘承原思忖片刻,转而又向万剑门众人道:“如今古公子之事,已托付给断少侠了,我等大事已了,今后你我各走各路,隐名埋姓,回归田园,门派武功,切不可显露,以免引火烧身。” 说罢,又苦笑一声道:“也不知何日能再重整门庭了。” 众人皆眼含热泪,齐声应承了。 刘承原又目光一转,神色坚毅,却略带悲壮,正色道:“断少侠,我掌门师叔血书,唯刘某一人过目过,奈何技薄艺浅,怕是守不了这秘密,未免遭活罪,便先走一步。”说罢突然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剑自刎。 断云铁大惊失色,万没想到刘承原会走这步,出手如电,却为时已晚,他一把抱住了刘承原,热泪盈眶,喊道:“刘大哥……刘大哥……,这是何苦,何必如此?……又何须如此啊。” 刘承原项颈沽沽直冒鲜血,喉咙发出呃呃声,挣扎着紧抓住断云铁衣襟,说了些什么,声音却已经含糊不清,头一偏,倒在了断云铁怀中。 万剑门众人见了,更是哀痛万分,泣不成声,两名弟子不停的唤着:“师傅……师傅……” 惨白的月光穿过重重枝叶,投下缕缕黯然淡哑的月光,无限凄凉,周边萧瑟的树林迎风发出呜呜声,如泣如诉,断云铁兀自抱着刘承原的尸首,像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也不动。 许久,众人收起悲伤,将刘承原尸体埋在了这幽静的野丘之中。 断云铁搬了块巨石做碑,拾起刘承原的长剑,挥泪刻下——“高风遗门庭,亮节照九州,万剑门门主刘承原之墓。” 断云铁与众人跪倒,拜了三拜,又将刘承原的宝剑埋在了石碑之下。 第九章:贤来客栈 断云铁与众人辞别后,难抑心中悲伤,一路狂奔,回到黔安城后已是子时,他为人谨慎,不走街道,纵身跃上了一侧的屋顶,轻身朝客店而去。 经过贤来客栈时,见有几间客房之内烛光通亮,脑海一下闪现白天那少女轻蔑的眼神,又想起那功力深厚、掌力阴毒的老者之约,不禁暗自哑然失笑。 正待离去,却隐约听得有耳熟之音,好奇心使然,断云铁纵身跃到了一间偏房的屋脊之上,偷眼一看,客栈里里外外尽然有好些守卫把守、巡视,暗忖难不成这客栈已被那老者全包下来了?当下屏息凝神,不敢大意。 房内说话的声音正是灰袍老者与那锦衣少年,另一个却声音更令他感到意外和惊诧,竟是山神庙刺杀刘承原的黑衣人首领,当下竖起耳朵,细细听了起来。 那锦衣少年道:“叔父,这几个脓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得何用。” 黑衣人首领战战兢兢,慌忙辨解道:“禀护法,那少年……武功委实……,属下实再不敌。” 灰袍老者历声怒斥道:“你身为坛主,却如此不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得的线索,却断于你手,若非看你十年劳苦,又忠心耿耿,便要你人头落地。” 黑衣人首领声音略带擅抖道:“属下无能,罪该万死,那万剑门门主也是老奸巨猾,左使随属下再折回时,却已不见人影,属下又遣人方圆追查了数十里,仍不见其行踪。” 灰袍老者沉思片刻,道:“你说的那大败你之人,可是个浓眉大眼的青衣少年?” “那少年衣着……属下在夜黑之下无法细辨,只不过这斯掌力深厚无比,竞敢以肉掌硬接属下的血煞灭魂刀,亦不能伤其分毫。” “这便是了,这少年昨日与我也有过交集,硬接过我一掌,确实了得,老夫本欲将其毙于掌下的,无奈长老暗中不允,才至这段节外生枝。” “原来这老者是血焰教护法。”断云铁不由心中一禀。 “叔父,这小贼先辱侄儿,再戏修儿,你却一念之差,不杀这小贼,如今放虎归山,又坏我教大事。”那锦衣少年在一旁添油加醋。 灰袍老者怒斥道:“你整日只知耀武扬威,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你要是把这些心思放在潜心修练武学上,何至昨日之辱,你若非我亲侄儿,早将你清理出教了,想你爹爹当年是何等的英雄了得,怎地你却这般不成器?” “叔父……教训的极是。” 黑衣人首领不解的问道:“然则长老……却未何不让杀这少年?” “长老自有他的道理,他一直在运功疗伤,我也不便追问个中原由。” “他老人家……疗……伤……?” “长老那日大战赵书弘,被那斯的奔雷剑气所伤。” “放眼天下,怕是除了教主,长老他老人家武功还有谁能敌?区区一个徒有虚名的赵书弘何足挂齿。” “天下第一剑客,岂是浪得虚名,此人扬名天下的奔雷剑法端得是玄妙无比,变化莫测,长老与其战至多时难解难分,好在我及时赶到,略施小计,说起来,倒也有些胜之不武。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这赵书弘三番五次坏我教大事,死不足惜!” “这赵书弘不单剑法了得,功力也奇高,被我噬骨掌所伤后,还能拼死一搏,一招‘雷霆万钧’伤了长老心脉。 那黑衣首领不由惊骇万分,教中几位长老在他们眼中个个都是视若神灵般,却被这赵书弘所伤。 “传令下去,加紧对那些万剑门弟子的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得令,属下告退。”黑衣人首领退了下去。 偏房上的断云铁直听得惊心动魄,尤其知道这老者血焰教护法的身份后,大气不敢喘,更生怕一不小心露了行踪。 黑衣人首领离开后,灰袍老者口气缓和了许多,对锦衣少年说道:“春儿,你爹爹生前托孤于我,要好生照料你,助你成材,你也知道,数十年来,我潜心浸淫武学,一生未娶,你乃我肖家仅存血脉,我也视你为己出,唉!怪我对你太过溺爱,纵容你这诸般胡作非为。” “叔父,侄儿知错了。”那锦衣少年似在轻声抽泣。 “知错!知错!你说说你错了几回了,沉迷女色,贪图享乐,武功更是一塌糊涂,如此这般,还痴心妄想要赢得修儿的芳心?无异白日做梦,哼!”灰袍老者陡然间,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顿怒斥。 “侄儿从今往后,定然洗心革面,随叔父苦练噬骨掌便是。” 老者听了,语气也又缓了下来,轻声道:“这噬骨掌本是你爹爹扬名天下的绝学,你爹爹武学天赋远胜于我,你也天资聪慧,若能潜心修炼,成就必在我之上,他日待长老内伤痊愈,我求他老人家指点你一二,必能日进千尺。” “侄儿谨尊叔父教诲,往后绝不敢……” “禀护法,长老有请。”突然门外有教众传声,灰袍老者听是长老传唤,连忙起身离去。 见灰袍老者离开,断云铁长吁一口气,趁机悄然而去,知晓了这老者身的份后,他更不想再逗留,潜回客栈收拾好包袱物事,留下钱两,便趁着夜色出了黔安城。” 断云铁离开后,贤来客栈的另一个房间内,灰袍老者正弓身对着里屋施礼道:“属下参见司空长老。” “肖护法免礼,近来也是劳你废心了。”话音不紧不慢,阴阴沉沉。 “不敢,皆属下份内之事。” “你行事果决,精明能干,倒有几许乃兄之风。” “长老够讲,长老松柏之质,神功盖世,想来业已痊愈。” “托教主洪福,我伤已愈十之八九,已无大碍。” “此乃我教之福。” “这天下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那日若不是你助我,只怕得多费些周折,那奔雷剑法堪称天下一绝,尽然破了老夫的不灭罡体。” “只恨未能活捉得那赵书弘,不然,杀鸡敬猴,号令江湖,又有谁人敢不从我血焰教。” “赵书弘中你噬骨掌后,虽拼死一搏,以剑气伤我心脉,却也被我‘血阴真气’所伤,既便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全仰仗长老神功。” “护法不必过谦,他日见了教主,自会为你请功。” “属下谢过长老。”肖护法大喜过望。 “你可知我未何传你?” “请长老示下。” “昨日我未允你杀那少年,你可记得?” “记得,属下至今不解,抖胆请长老示下?” “这便与你肖家有干系,也是说来话长。” “与我肖家……?” “你兄长天南之死,本应让你和令侄知晓的,因诸多顾虑,也为保全天南及我教的威名,除了教主,无他人知哓。” “长老……难不成家兄之死,与这少年有关?”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想当年,你兄长渗悟得第九重噬骨掌,与老夫并肩横扫江湖各大门派,一时风头无俩,我教也得于壮大,天南可谓立下汗马功劳,你今在教中有此地位,也得益你兄长的荫庇。” “属下心知肚明,今后还望长老多多提携,属下定当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司空长老又道:“天南自喻天下无敌,行事张狂,那日,老夫与他去龙泉山诛杀昊剑盟,途经涌珠泉时,却与那‘九空鹤’班世耕不期而遇。 老夫知那班世耕成心来阻击我二人的,本想劝天南退避三舍,不曾想天南却不把他放在眼里,出言不逊,哪料这班世耕更没把我俩放在眼里,竟叫我二人合力战他。 天南哪受得这般轻视,率先发难,老夫那时‘血阴大法’只练至七重,论功力,较天南稍逊一筹,当下心想二人合力,当不至落败,便与天南合力斗他,一战便觉那班世耕功力深不可测,尤其他那沉暝掌,精纯无比;我三人由正午战至日落,老夫越战越心惊,这班世耕功力毫不见衰,连绵不绝,只得孤注一掷,与天南心神会意后,皆与十重功力发难,这老匹夫竟不躲闪,一招“十方禁制”硬接了合我二人之力的万钧一击。 肖护法在一旁听的胆战心惊,急问道:“难不成,长老与我兄长二人之力仍不敌他一人?” “按说,合二人之力敌之,纵是不胜也不至落败,奈何这‘九空鹤’武功,皆克制我二人,论个人修为,我二人功力又逊他不止一筹,我二人这动地摇山之力,不但奈何不了他,还被反噬,皆当场受了重伤。” “这‘九空鹤’威名,自前朝时便名扬四海,确不是凡人。” 司空长老叹了口气,又道:“班世耕说天南杀气太重,不可轻饶,便施法将他全身筋脉逆转,加与精纯内家真力洗炼,至天南武功尽废;又要老夫答应血焰教退出中原,便不追究,老夫为保全这几十年的修为,只得答应了,后面的事,你业已知晓,天南一身神功付之东流,返回总教后,不过一日,怒气攻心,自断心脉而亡。”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司空长老嘿嘿冷笑道:“报仇?莫说这‘九空鹤’神出鬼没,就是见得,我与天南尚且不能敌,以你武功,无异以卵击石。” “这……”肖护法一时语塞。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却也不是不能报。” “请长老明示。” “天南身亡后,老夫又重伤,我教可谓元气大伤,教主一直闭关修炼那僵尸功,我教这些年一直退隐西域,养精蓄锐。直到去年,教主神功将要大成,朝中宇文泰来又邀我教图谋霸业,才有今番这般重整旗鼓。” “教主神功既要大成,现今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我教何愁大业不成!” “说来教主与那班世耕也颇有渊缘,却又水火不熔,教主也欲寻得他,只不过这‘九空鹤’行踪飘渺不定,难觅其踪。” “难不成他就不涉足江湖?” “他便涉足江湖,也无人识得,更是难得一见,不想昨日却被老夫窥的端倪。” “长老何出此言?” “这便是昨日,不让你杀那少年的缘故。” “卑职正有此疑问,请长老示下。” “修儿与那少年相斗时,我便已留了意,待他再与你拼掌时,心中一下开朗,这少年所使掌法,你道是何来路?嘿嘿。”司空长老干笑数声道 “怒卑职孤陋寡闻,确实不识得那少年武功。”又沉思片刻,豁然道:“莫非这小子武功出自那‘九空鹤’?” “不错,当今天下,谁人能使这沉暝掌?别人不识得,老夫又怎能不识?” “无怪属下这噬骨掌也伤他不得,但长老却又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以除后患?” “杀了他?杀了他你能帮教主寻得那‘九空鹤’吗?” “着啊,长老高瞻望远,属下惭愧。” “这少年虽然出类拔萃,却羽翼未丰,火候不足,暂不足惧哉。” “然这少年却坏了我教大事,现已不知去向,我即传令下去……。” “不必操之过急,这等少年,在江湖之中显眼的很,不怕寻不到他,放任其行,时机成熟时,再禀报教主定夺。” “属下遵令。” “现下当务之急,是为分舵选址,在西南一带创下基业,至于那古家后裔,教主有交待,寻得后便交予宇文泰来处置便了。” “属下已相中一处风水宝地,南下二百里,唤着黄龙山,现有一股前朝余孽据守,百十余人,称作黄龙寨,寨中那孙氏副将,业已投身我教,属下早前已潜入过山中细细查看过,确是块宝地,过得几日,便由愚侄先去肃清那班前朝余孽,再请长老垂鉴、定夺。” “好!好!”司空长老满意地答道。 “那古家后裔属下已传令下去各分坛,紧盯万剑门弟子,必插翅难逃。” “古家后裔对我教本不足为虑,奈何朝中宇文泰来视其为心腹大患,我教只为卖个人情,那宇文泰来对我教尤为重要,此事马虎不得,等过几日,西南分舵各项事宜定夺之后,便交予你打理,我须回总教面见教主。” “属下明白,谢长老厚爱!”肖护法心中大喜过望,听司空长老言下之意,便要他做这分舵之主了。 “退下吧。” “属下告退。” 第十章:俊美书生 且说断云铁连夜离开黔安城后,一路不停北上,直到天色泛白,到得一处山岭之下时,才放缓步伐。 断云铁沿着这林间小路来到一条潺潺溪流边,见河水清澈,不由地捧起一手喝了下去,清水入肚,格外甘甜凉爽,直沁肺腑,浑身顿觉畅快不少。 好一个迷雾笼罩的清晨,环顾四周,眼前一片明艳,在小溪两旁开放着无数的花儿,不时有清风伴随花香扑面而来,令人赏心悦目,又见一道弧光惊起水面,带起片片涟漪,原来是那白鹭见人,惊慌飞起。 断云铁彻夜未眠,亦是疲惫不堪,但见得如此美景,又神清气爽了些,拿出刘承原交给他的小布包,打开一看,原来是张麻纸书,上面祥尽的写了古剑秋的隐匿地址,还画了简单的草图,断云铁阅了数遍,直到烂熟于胸,便将那麻纸书揉搓于掌心,来回几下,碎成粉末,又洒落河中。 奔走一夜,突又觉腹中饥肠辘辘,便拿出干粮就着河水吃了些,正待起身要走,心道:“此地甚是清静,又这般美景,何不小歇片刻。” 当下寻了处平整之地,草坪为席,树荫做伞,包袱细软当枕,倒也悠然自得。 细细回想这一路风波,思潮翻滚起伏,涌起一阵悲伤惆怅。 朦朦胧胧中,感觉似有一双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在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好生受用;这手好似血焰教那刁蛮无理的美丽少女,却又不似;又似那董老汉之女,却也不是,他想握住那只手,又力不从心。 这少女突然站起身来,嘤嘤抽泣道:“你为何不救我?……为何不救我?不救我……” 断云铁正要解释,那少女起身便跑开了。 蓦又见到血焰教的少女手持利剑从远处疾奔而至,杀将过来,断云铁挥掌要拍,却使不出半分力道。 又见血焰教那灰袍老者杀气腾腾地挥掌攻了过来,断云铁大惊失色,一跃而起。 却原来是个白日梦,还冒了一身冷汗,不由哑然失笑。 再一看天,已是太阳当头高挂,没想到这一觉便睡至中午了,又到河中洗漱,起身边走边想道:“按书所示,古公子被万剑门掌门师叔寄托在浙阳城外,也不知那古公子现如今是怎个的情形了?须的尽快寻的他。” 沿着小河行了小半时辰,便见前方有几户人家。 断云铁心想:“且先问问地方。” 来到一户人家,叩门见过主人。 那猎户见了断云铁,倒也好客,便将断云铁请进屋内,只见屋中零零散散地摆放了几件简陋的弓箭、兵器,墙上挂着各类皮毛,肉干,原来是个猎户。 当下断云铁又与主人互道姓名,原来这猎人姓程,清江人氏,靠狩猎为生,便在这距山林较近之地建了这木屋,以作打猎和临时储存之用,待猎有所获,便制好毛皮肉干,再运到清江城贩卖。 程猎户斟了酒水,又切了几碟兽肉待客,断云铁连日奔波,风餐露宿,闻得这肉香,垂涎欲滴,早已按耐不住,却又怕失礼,只得盯着食物,狠狠咽了几口唾沫。 主人见状,笑道:“断兄弟必是饥渴了,粗茶淡饭,但请慢用。” 断云铁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埋头便是一阵狼吞虎咽,顷刻之间,风卷残云。 酒足饭饱后,谢了程猎户的盛情款待,又问道:“程大哥,我欲往浙阳城,如何去得?” “此地再行二十多里便到清江城,出城再经夷陵到襄阳城,便距浙阳城不远了” “如此说来,我且先到清江城备了马匹,十日内便可到了。” “是的,若有快马便可到得。” 断云铁心中欣喜,一再谢过程猎户,立时又动身上路,翻越过几道山岭,在尚午时分,终是到了清江城。 这清江城虽不是大城,倒也算街市繁荣了,只见街道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三教九流,也是一应俱有。 断云铁寻了一间客栈,自顾上了客房,给了钱两交待小二代买马匹,又分咐打好热水,在房内泡了个热水浴,顿觉神清气爽不少。 又想起师傅教诲,便端坐床榻之上,坐定调息,闭目运起空瞑心法,气走脉络,神凝三窍。 这空瞑心法共有三大重境界:第一重生元境,主修七表脉;第二重玄妙境,须修得八里脉;第三重无我境,要修成九道脉。 断云铁现今也只修得这第一重,这‘生元境’是空瞑内功心法的根基,意指生元聚气,功成方能有这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的内力。 生元境主修的这七表气脉分别是“浮、芤、滑、实、弦、紧、洪脉”,歌诀曰:“‘浮’脉余足举有余;‘芤’脉莫虚两畔居;‘滑’脉如珠中有力;‘弦’成满弓始待发;‘紧’若牵绳化索初;‘洪’出若涌皆极宏。” 几个时辰后,断云铁才缓缓睁开双眼,目放华光,神采奕奕。 断云铁出了客房后,远远便听见楼下客厅内的一片高喝暄哗之声,七八张桌子上已是宾客满座,好不热闹,断云铁选了角落里靠墙的一张小桌,点了几样简单的饭菜和酒水,便百无聊赖的打量这些食客。 不经意一望,瞥见对面角落坐着一个华服少年,跟自己一样,他也是旁桌独坐,只是各种美味佳肴摆满小桌,一人点了足有五六道的丰盛菜肴,与自己点的这几样粗茶淡饭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这少年衣着华丽,头上戴一顶黑纱翘脚幞头,帛绸绵袍,身材却略显单薄纤弱,一身书生气质,显得俊雅非凡,同在一厅之地,唯他独显卓尔不群,不禁暗自形秽,不觉又多瞄了几眼,那锦衣书生恰巧也转过脸来,那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荡漾出亮晶晶的光彩,令人不敢正视。 断云铁暗道:“此人好生俊美,端得是文雅秀气,玉树临风。” 那锦衣书生又冲他莞尔一笑,断云铁只觉着心头微微一震,不由的别过了头去,佯装举杯独饮。 未几,又听得那锦衣书生对店小二说:“店家,可有上等头房?我要一间。” “好勒,后院‘梅’字号上房一间,包您满意。” “饭钱房费一并结算,余下当做赏钱便了。”说罢抓出一把钱两交给了小二,起身便去了后院,又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断云铁。 断云铁自顾自饮,也未留意到。 过得片刻,门外进来三名行色匆匆的佩刀军官,一色捕快装扮,小二赶紧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道:“哟,几位官爷,大驾光临哪,这边请,这边请。” “少废话,你可见得一名书生模样人?”领头的军官不耐烦地高声说问道。 “官爷,这书生模样人……每天都有好些个,也不知您寻的是哪位?” “生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模样便是。” “哎……这……这书生,不都这般模样吗?”小二有点犯难了。 那军官一把抓住小二的衣领骂道:“这般油腔滑调,打断你狗腿。” “哎哟,官爷饶命,饶命,小的确实不知您要找的是哪位啊。” “大哥且住手,待我来问他。”一旁的另一名年纪较轻的军官说道。 “且听好了,我们要寻之人,衣着华丽,身材纤瘦,生的俊俏,尤其那双眼,过目不忘。” “嗯……,官爷你说的这人……方才便有一位好似您所说的这般模样,去了后院‘梅’字号头房。” 那几个军官便不再理会店小二了,急冲冲的快步往后院去了。 断云铁听得真切,也不知怎地,心中倒有些暗自为那锦衣书生担心了起来,心想如此斯斯文文的一介文弱书生,况且看他细皮嫩肉的,举手投足也不似江湖中人,又出手阔绰,难不成还犯了什么王法不成? 断云铁摇摇头,心中牵挂古公子安危,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又问小二代买马匹一事是否办妥。 客栈马倌便带他来到了马厩,只见马厩里有七八匹品种、颜色各异的马匹,其中一匹大白马尤其显目,高出其它几匹马一大截。 断云铁忍不住细细打量了这匹大白马:通体浑白雪亮的毛发,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对三角形的耳朵高高地耸立在脑门上,仿佛在随时聆听四周的动静,显得特别机敏,粗壮修长的马脖子上,是一排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棕毛,时尔一抖一抖,肥壮的身子后面拖着一束洁白的尾巴,左右轻甩,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放眼这马厩之中,更显得鹤立鸡群,神骏非凡。 马倌牵出一匹黄鬃马交给了断云铁,马有些年迈,别说与这大白马相比,无论身材气势,较之黄龙寨主所赠那匹黄鬃马都相去甚远,断云铁暗想也凑合,谢过马倌后便上房去了。 经过大厅之时,又见刚刚那三名军官,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与断云铁擦身而过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断云铁暗道:“定是这几名军官认错人了,这般书生,怎能是杀人越货、偷鸡摸狗的不法之徒。” 当下也不去细想,自顾回房去了。 第十一章:纠缠 次日清早,断云铁收拾好细软,骑上黄鬃马,刚出清江城,就听到后面有奔马“嘚嘚”声,不由回头一望,原来是昨日那客栈那锦衣书生,骑的正是昨天马厩中那匹神骏非凡的大白马。 锦衣书生来的极速,转眼便到了断云铁身前,又与之并排前行,俊俏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之态,悠然地望着断云铁。 见这锦衣书生望着自己,出于礼数,断云铁双手一抱拳道:“兄台有礼了。” 那锦衣书生闻言,也双手抱拳,一脸逗乐地哈哈大笑道:“有礼……有礼。” 断云铁只微笑了下,便不再理会,继续赶路。 那锦衣书生紧随其后,亦不语言,跟着走了足有大半里路。 断云铁心中诧异,便勒停了黄鬃马佯装观望风景,那锦衣书生也勒停了那大白马,做左顾右盼状,断云铁又催马前行,锦衣书生也跟着走,如此几个停停走走,断云铁心中有些不快了,开口问道:“兄台……为何跟踪于我?” “兄长,此言差矣,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爱走便走。” “那为何我停你也停,我走你却又走?” “我爱走便走,爱停便停,可曾碍得你事了?” 断云铁一时语塞,心说这书生相貌堂堂,斯斯文文,怎地这般不可理喻,昨日对这书生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前行,那锦衣书生也催马跟上。 断云铁见状,双腿猛一夹马背,用手一拍马屁股,立时飞奔而去,跑了足有数里路远。 可回头一看,那锦衣书生依旧如影随形。 断云铁着实有些气恼,催促黄鬃马,且稍稍用上了内家真力,“啪”地一声,狠拍了一把马屁股,那黄鬃马一吃疼,嘶叫一声,狂奔而去,这次足跑了不下十多里路远,才放慢脚步,把这老马累的是“噗呲,噗呲”直喘粗气。 哪知不待他回头,身后便传来一声“卟哧”偷笑声。 断云铁大惊,只见那锦衣书生正骑着这雄健的大白马,信步悠悠,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大白马更是大气都不喘,这一人一骑仿佛从来没跑过路似的,这白马神骏健悍,那书生气宇轩昂,二者交相辉映,与断云铁这粗衣老马相较,简直天冠地屦之别。 锦衣书生又在一旁打趣道:“这般老弱病残的老马,便是累死了,也走不了几步。” “敢问兄台,你我相交,一面之缘,只言片语,无缘无故,无冤无仇,未何这般戏耍于我?”断云铁心中有气,却也心痛黄鬃马,跃下身来,牵马前行。 “兄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我一来未催促于你,二来无欺于你,何来戏耍一说?况且你这老马是被你自己这般拼死催促的,累死累活,休怪的我。” 断云铁着实感到不快了,便呛声道:“你有良驹宝马,我有这老弱残马,你我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爱走便走。”锦衣书生还是这句。 断云铁无计可施,只能任其尾随其后,牵着黄鬃一路步行,锦衣书生则骑着那大白马,晃晃悠悠地跟着断云铁,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行了大半个时辰,断云铁远远望见路边有间茶馆,便牵着老马过去了,茶馆外摆着几张桌子,有几名江湖毫客正在喝茶戏笑。 断云铁拴好马,叫了碗凉茶,又把水囊灌满了茶水,便坐在路边小桌上独自喝了起来。 那锦衣书生倒也毫不见外,竟与断云铁共座一桌,也不语言,只管叫了茶水也自饮了起来。 断云铁心中叫苦不迭,暗道怎地遇上这等难缠之人。 那锦衣书生喝了一大碗茶水,又做豪气状地一抹嘴,叫道:“痛快!” 此时万里晴空,阳光明媚,断云铁偷眼望去,见那锦衣书生越发是俊脸生辉,光彩照人。 边桌那几个江湖毫客早瞧见这锦衣书生,个个拿眼瞟望,有的还出言不逊:“哎哟大哥,你瞧这小生,长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这般俊俏,哈哈。” 那个又道:“且当是个大姑娘好了,你便劫了去得。”说完那几名汉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满脸轻薄之色。 其中一个黄脸汉子却一直没语言,只是目不转睛的一直在打量锦衣书生的那匹大白马。 那锦衣书生闻听到众人轻薄,脸色微变,似想发作,却又忍住。 断云铁见人杂是非多,也不想若出事端,何况这锦衣书生也是找自己诲气之人,便起身付过茶钱,牵了马便走。 那锦衣书生见状,也起身跟着去牵马,刚要上马,突见这四名大汉围拢过来,那黄脸汉子笑道:“这位公子,你这马端的是匹好马哇,哥哥我是越看越爱。” 锦衣书生有些厌恶地应了声:“够讲。” “大哥既喜爱,何不向这公子借了用几日又有无妨?”一名汉子随声附和道。 那黄脸汉子满脸阴笑道:“只怕这位公子难于割爱啊,嘿嘿。” “那何不要这公子一起随我等去涌泉山,这般俊俏公子,便当作美人亦无不可啊,哈哈。”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抢劫?”这锦衣书生再也忍不住发作了。 “就便抢了你又如何?嘿嘿嘿。”一名大汉说完便动手牵那大白马。 “来人哪,有人抢马了。”那锦衣书生急的大叫,但这荒野之地,除了这卖茶水的老翁,哪有人在,那老翁见了,早吓得躲到远处观望了。 锦衣书生也不管不顾,两手用力扯着大白马,不肯放手,那大白马也通灵性,连蹬带踢,那几名汉子顿时四散五落,叫疼不已。 那黄脸汉子恼羞成怒,取了他们马匹上的缰绳,做了活结,套住大白马颈脖上,三人用力拉扯,欲将大白马拉倒,另一人又举鞭狠抽马背,锦衣书生死死抱着大白马的颈脖子,心痛之极,眼中泪水汪汪,无助的望着断云铁。 断云铁骑在马背之上,本已行出十来丈开外了,闻听动静,回头一眼便望见锦衣书生那无助的眼神,他此前虽恼怒于这锦衣书生,但见他百般无助、可怜兮兮的神情,尤其那双楚楚楚动人、会说话的眸子,仿佛断云铁要是不出手相助,便要此生难安似的。 而断云铁也确实是这般想法,连他自己也有些莫明其妙,手脚不听使唤般,鬼使神差的又转身回来了。 “住手……”断云铁大喝一声。 “哟,这哪来的野小子啊。” “必是这公子哥的奴才小斯吧,哈哈。” 断云铁一跃下马,也懒得答话,伸手一抓,把套住大白马颈项上的数根缰绳尽收于掌内,再用力一甩,那几名汉子便摔了出去,爬起身后,一个个骂骂咧咧,起身拔出佩刀冲杀过来,断云铁一手护着那锦衣书生,一只手应敌,只三拳两脚,几名汉子又是人仰马翻,再不敢上前,叫道:“小子,你等着。”便灰溜溜的上马跑了。 那锦衣书生一脸欣喜,拍手赞道:“大哥好武功啊,我早就慧眼识珠,知你定是个了不起的好汉,果不其然,哈!哈。” 断云铁也不答话,起身上马便走,那锦衣书生依旧如影随形。 断云铁有好声没好气地道:“你这等富家公子,不在家中安逸享福,却无故四处乱蹿,所为何来?要知这江湖险恶,你这般文弱书生,还敢骑着这等宝马,迟早引火烧身。” “这不有你啊,你道我跟着你,所为何来?” “你我去向不同,你跟得我一时,能跟我一世吗?况且我又不是天下无敌。” 书生默然不语,若有所思,沉呤片刻,又轻声道:“那便跟一时……算一时,如何?” “何谓跟一时算一时?你要跟我到几时?你我各安所命,怎能跟来跟去,你欲往何处,我便护送你到得,你若家在清江城,便早早折返回城如何?” “你这人怎地这般婆婆妈妈的,我便这般讨嫌于你?便各走各路,从今往后,我便被那些强人欺凌,亦不关你事,便是死了又如何。”那书生一脸悲愤之色,又说的振振有词,慷慨激昂。 断云铁一听,顿时又起恻隐之心,心道这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我又何须这般计较,便护着他回家便是,也算是遵了师傅的教导了,当下柔声道:“兄台勿怪,因我有要事在身,一时心急,出言不逊,望请见谅。” “我才不似你这般脾性,哼。”见到断云铁和颜悦色,这书生心中却暗自窃喜。 “兄台,你倒底欲往何处?我便答应护送你去。” “实不相满,我已无家可归,往后便是四海漂泊,流落江湖了。” “我不欺你,你也勿糊弄我,你那宝马,这身衣衫,哪是寻常人家有的?不然又哪能若出这许多是非?还流落江湖?” 锦衣书生装模作样的四下张望了一番,悄声地对断云铁说道:“我只说于你听啊,此马是我偷得的。” “还骗我,这等骏马,早通灵性,莫说你,便是我也难驯服于它,你若偷得,凭你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驯服于它?” “……” “君子之交,当以坦诚相待。” “……” “你若存心玩闹,我便无暇奉陪。” “……” “昨日在客店,确有几名官差也要寻你,难不成你还真是那江洋大盗不成?你却如何又能全身而退?” “……” 说了半天那书生也不答话,断云铁见了,也不再语言,只管赶路了,那书生骑在马背上,横瞟了断云铁一眼,一脸得意之色。 一路无语,二人行了足有十几里路后,那书生终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还未请教大哥尊姓大名,贵庚几何啊?” 断云铁冷冷答道:“贱姓断,名云铁,虚渡十八。” “在下杨不凡,大哥长我两岁。” “好名字,所作所为,果真不同凡响。” “大哥勿取笑小弟了,若不是你,只怕我已身陷囹圄,你这等人物才真个不同凡响哩。” “不敢,哪比得你这等文人学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人又这般俊雅飘逸,光彩夺目。” 杨不凡双颊一红,低头道:“大哥莫取笑小弟了,一介臭皮囊罢了,我倒想做大哥这般英雄了得的人物。” “我一介乡野粗人而已。” 不知觉间,已是正午时分了,断云铁指着前方的一珠大树道:“且先到那树荫下小歇片刻,吃些干粮再赶路吧。” “谨听大哥安排。”杨不凡顺从地答道。 到了树下断云铁一跃便下了马,二人便各自取出干粮来吃。 小半时辰后,二人正欲上马赶路,便见到一队十数人的逃荒人群经过,个个蓬头垢面,满身尘埃,偶尔还传来孩童的啼哭声。 断云铁见了,便将身上仅有的一包肉干馒头,还有水袋一并给了那抱着孩童的妇人。 那妇人跪倒拜谢道:“谢公子赏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断云铁一把扶起妇人道:“快快请起,你且先解解燃眉之急吧。”又将身上的钱囊一并给了妇人,那妇人一家五口人皆跪倒不住叩拜,断云铁连忙逐个扶起。 等人群走后,杨不凡叫道:“哎,你这斯倒出手阔绰,当今这乱世,这逃荒之人数不胜数,多如牛毛,你帮的过来吗?” 断云铁长叹了一口气,道:“遇上了,能帮便帮吧。” “真个憨夫,怎地也须留些钱两啊,你那老马怎不也一并送了啊。” “也对,杨兄所言及时,你不说我倒未曾想到。”说罢一跃上马,追着人群去了。 “哎你……这……你真是无可救药,怪我多嘴。”见断云铁真要去送马,杨不凡倒有些哭笑不得。 片刻后,见断云铁徒步回来了,笑道:“谢杨兄弟提醒,这老弱一家,有了这老弱残马,亦可替替脚,帮驮些物件。” “你这愣头……憨夫,没了马匹钱两,你又如何赶路?”杨不凡气不打一出来,嘴上责骂,心中对断云铁却也敬佩。 “我便徒步前行,也未必慢于你。” “我这大白马,可是日行千里,你敢大言不惭?简直痴人说梦话,你当我不知吗,不过是想让我一人先走罢了。” “杨兄弟想哪去了,这大白马既然这般神骏,你我共骑一马如何?也好快些送你回家。” “不可!谁要与你共骑一马,你是你,我便是我。” “……,那我便徒步也无妨。” “徒步这般缓慢,岂不误了我行程?” “你这人恁地不讲理,徒步又不许,共骑一马又不允,你我本是陌路,我又误得你什么行程了?” “你……还不怪你乱施乱舍。” “好了,你我休要争吵了,到了前方集市,我再买了马匹便是。” “你有钱吗?” “这……”断云铁才突然想起钱袋已被他送出了。 “难不成你想学我去偷不成?” “你……” “是了,你这般武功高强,倒不必似我这般偷偷摸摸,便如方才茶馆那几个恶汉,明抢便可。”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我说不过你。” “既便算你有钱,前方再无集市了,需得再行二百里,方能到夷陵。” “原来你是去夷陵啊?” “都说四海为家了。” “……” 第十二章:义结金兰 这样一骑一人行了数个时辰后,断云铁又饥又渴,杨不凡倒逍遥自在,骑在大白马上,时而冷眼望望断云铁,时而拿出水袋咕咕饮上两口。 断云铁只得暗自苦笑,临近黄昏时分,二人进了一段小峡谷,见两边有山岭侧立,二人一到,路边也有飞鸟走兽惊走。 断云铁道:“杨兄弟,你我且先寻个地方休息,吃些东西再赶路吧。” “甚好,却不晓得你吃什么?” “我自有美味佳肴。”说罢便上了一侧的小山岭,杨不凡也下马跟了上去。 二人寻了一处平整草坪,断云铁便到四周拾了好些枯枝烂叶回来,又取出火石生起了一堆火。 “怎么?你这是要把自己烤熟了当佳肴吃吗?”杨不凡说完取出一包干粮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 “要不,就烤只全腿如何?” “……”断云铁只管在地上捣鼓火堆,也懒得答话。 “吃吧。”啪的一声,杨不凡便把那包水袋和干粮丢在断云铁身前。 “你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断云铁站起身来,却并未拿杨不凡的干粮。 “啊,你要去哪儿?你可是想丢下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好叫我被那豺狼虎豹叼了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不曾想你竟这般歹毒啊,我只便说了你几句罢了,干粮水袋也给你了啊。”杨不凡见断云铁要离开,怕他借机弃自己而去,倒有些惊慌失措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答应送你去夷陵,便说到做到,我去去就回。” 杨不凡还是不放心,叫道:“你要敢欺我,便是被那豺狼虎豹吃了,我变做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言重了,不过一处小山岭罢了,哪来的这些猛兽?再说不是生了火堆吗,既便有,它也不敢近身。”说罢转身便走了。 “哎!喂……你须快些回来啊……我一人……害怕。”杨不凡喊道,声音由高渐弱。 “堂堂男儿,却这般胆小如鼠,可笑,可笑!”断云铁转眼便消失在这山岭之中。 目送断云铁身影消逝在这山林之中后,这幽寂的小林中,便只有那风儿呼呼吹着树叶“沙沙沙”的声音,杨不凡有些坐立不安,起身依着大白马,轻抚着它的脖子,又将头贴着马脖之上,说道:“大白啊,我已无依无靠,只有你才对我好,不离不弃。” 许久,还不见断云铁回来,杨不凡摸着大白马的脑袋,声音略有些哽咽,道:“他定是弃我而去了,是我令他心生厌烦了,他便找个理由脱身罢了,大白,这可怎生是好?”说罢眼里已有泪花打转,又环视一圈,见自己形单影只,一股凄凉无助之感涌上心头,忍不住轻声抽泣。 又过得半柱香的时间。 断云铁两手各拎一只野兔山鸡回来,远远便瞧见杨不凡正抱着那大白马的脑袋,心中有些愕然。 杨不凡听到断云铁脚步声,顿时欣喜异常,破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断大哥这等英雄好汉,不会这般背信弃义、无情无义地弃我而去,定然不会丢下我一人在这荒郊野外不管的。” “我几时说过要弃你而去?再说你我陌路相逢,便是离你而去,怎就是背信弃义、无情无义了?怎么……你为何两眼通红?还有泪痕?” “没有啊……”杨不凡使劲用衣袖抹了一把。 “你怎地似女儿家这般娇贵柔弱,还哭?”断云铁一边把拾掇猎物一边叽笑道。 “你休取笑于我,我只是……只是……独自在外,思念母亲了。” “这也难怪。”断云铁顿了一顿,叹道:“唉!我却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亲,都不知向何人去哭。” “……断大哥,没想到你的身世竟这般的凄凉。”杨不凡听了,心中倒有些为断云铁伤感。 “也不尽然,这般乱世,似我这般无父无母的孤儿,不计其数,我还算好,被师傅收养了。”断云铁边说边添柴火,又架起树枝,烤起了山鸡野兔。 此时,日薄西山,残阳染红了半边天,万道霞光透过彩云,洒满了这片山岭,遍地生辉,映在杨不凡脸上,本就吹弹可破的肌肤更显得白里透红,润如美玉,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顾盼生辉,恰似一汪春水,清波流盼,断云铁不由看的痴了。 “你这騃童钝夫,怎地傻了吗?呵呵。”杨不凡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杨兄弟,你可当真生的好看,你若是女子啊,必是国色天香之人。”断云铁回过神来,忍不住感慨。 “尽胡言乱语,不定何时你又要偷偷地弃我而去。”杨不凡顿时将头撇过一边去,看着远方。 “我断云铁说过的话自然做得到,绝不弃你而去,定要安然护送你到夷陵。”此时断云铁心中突地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隐隐有种不忍心负了这杨不凡似的,又觉得与这杨不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之感。 杨不凡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大白马难追啊。” “一言为定,我定要送你到夷陵。” “你怎知我是到夷陵?” “那便任何地方,我也须送得你去。”断云铁说的坚决。 “便是任何地方,你也送我?” “不错,说到做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莫要反悔啊。” “绝无戏言。” 野兔山鸡已是浓香四溢,断云铁撕下一条鸡腿递给杨不凡,杨不凡哪曾吃过这等野食,倒有些犹豫,又见断云铁撕下一大块野兔肉大口嚼食,当下也轻轻咬了一口,顿觉得外焦里嫩,香味扑鼻,便一连吃了两条鸡腿,直吃的满嘴油光,嘴里还边嚼边责怪断云铁道:“早知你有这等美味,我才不吃那些无味干粮呢,你定是存心不早说于我听。” “我早说过有美味佳肴,你何曾听得进去?你不是让我把自己烤熟了当佳肴吃吗?” “油嘴滑舌。” “不敢,论油嘴滑舌不及你万一。” “你……” “快些吃吧,天就要黑了,你我须尽快赶路,找到人家,好借宿一晚。” “听断大哥安排。”杨不凡立时又一脸顺从。 吃完烤肉,断云铁徒步在前,杨不凡骑着大白马在后,夕阳余辉,将这一人一骑的影了拉的又长又斜,杨不凡突地轻声说道:“断大哥,要不……你我共骑一马吧,这大白便驮了两人也无妨。” “杨兄弟,可是嫌我走的慢了?” “你说是便是。”杨不凡有好气没好声的答道。 断云铁心道这杨不凡怎地脸色是说变就变,当下转身说道:“你我比比脚力如何?日落之时,见个分晓。” 杨不凡冷笑道:“我只道你傻,你却还愣,我早说过这大白是匹千里马,你徒步如何比得?” 断云铁笑而不语,走到大白马身后,忽地对着马屁股就是的一巴掌,那大白马一声嘶鸣便飞奔出去了,杨不凡未曾留神,一声惊叫。 断云铁又在后面哈哈大笑道:“快跑!快跑!”说完也施展开身法,纵身跃出。 那大白马不愧是匹宝马,真个如风驰电掣般,杨不凡难得这般策马奔腾一回,也格外兴奋,心花怒放,高声哟嚯,一连跑了足有十多里,才想起断云铁来,刚要回头张望,身后便响起断云铁的声音:“大白果然是神骏非凡啊,哈哈。” 只见断云铁疾步如飞,就跟在大白马身后数步开外。 纵跃飞奔中的断云铁,衣衫被逆风吹的迎风招展,显出结实壮硕的健美身形,英姿飒爽,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霞光的映照下,更显得英气逼人,杨不凡也不由地看的痴了。 断云铁见杨不凡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笑道:“杨兄弟,如何?没把我落下吧,哈哈。” 杨不凡回过神来,陡然想起断云铁是在徒步奔走,惊的目瞪口呆,心中更是钦佩不已,正好落日将将要没入山头,倒有些担心断云铁受累,便勒停了大白马,二人少说也跑了二三十里地,见断云铁额头虽微微冒汗,却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杨不凡一边走,一边不可思议地望着断云铁道:“断大哥这轻功,令小弟叹为观止,佩服之极。” “献丑了,杨兄弟见笑。” 杨不凡一脸真诚地说道:“断大哥,似你这等英雄豪杰,小弟当真自愧不如。” “不敢当,杨兄弟过讲了。” “不如你教我这轻身功夫可好?那些拼蛮斗狠的刀啊剑啊掌啊的我全不稀罕。” “练功并非一朝一夕能成,你这等富贵公子,书香门人,学来无用。” “便知你要不允,又说什么以诚相待。” “……” “是了,你是不是要我拜你为师,方能传授啊?” “……” “要不,我把大白与你交换,学了你这轻功,便用不上它了。” “……” “你这人真无趣之极,又变哑巴了。” 杨不凡一路孜孜不休,断云铁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无言以对,埋头赶路。 又行了小半时辰后,夜色渐渐落下,二人却并未见到前方有村子或房屋。 断云铁苦笑道:“杨兄弟,只怕今晚你我要在这荒野露宿了。” “只要和断大哥一起便无妨。” “如此你我趁着这天还未黑,先寻一处挡风避雨之所去吧。” “但听大哥安排。” 二人进了道路一侧的一片小树林里,林荫小道之中,顿时更加昏暗,杨不丹不由的有些惊慌,紧跟断云铁,断云铁自小便在森林长大,这等小树林自不在话下。 虽时值复末,但日落后,这荒林之中,仍是有些清冷。 断云铁见前方有珠巨大的银杏树,树根自地底高高隆出地面,形成了一个弓形树洞,心道也是个容身之所,便对杨不凡说道:“就这巨树之下吧,是个好地方。” 又拾了一堆枯枝和落叶,将树叶铺满树洞后,用枯枝在洞外生起了一堆篝火。 杨不凡栓好大白马后,便兴致勃勃的围坐在篝火旁,哈哈一笑道:“当真是个好地方啊。” “杨兄弟,待我再去猎几样野味你尝可好?” “断大哥,你莫要去了。” “为何不去呢?看你倒也爱吃啊?” “我……我……” 断云铁站起身来正待离去,杨不凡正坐在草地上,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仰脸望着断云铁道:“断大哥别去可好?我也不饿,吃些干粮便好了。” “我就知你是害怕。” “……”杨不凡低头不语,顿了一顿又轻声道:“你便依了小弟吧,陪我烤烤篝火,你谈谈武学,我说说诗词如何?” 断云铁见了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便坐下身来道:“也好,便不去了。” 杨不凡拿起水袋喝了一口,又递给断云铁,断云铁也喝了几口后,递还给了杨不凡,杨不凡用衣袖对着水袋口擦了又擦后,才用塞子塞住袋口。 断云见了心中暗自好笑,心道:“这富贵人家终归是讲究,不比我这粗豪之人。” 不多时,这山岭上的夜空之上,升起了一轮细细的弯月,为这浓浓夜色下的树林凭添了几份迷蒙的色彩。 杨不凡抬头望着那轮弯月面带笑容,轻声说道:“断大哥,这幽谷山林,当真……” 还没等杨不凡说完,断云铁便接口笑道:“当真是阴森可怖的紧哪。”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毫无半点闲情逸致。”杨不凡气不打一处来。 “是了,哪比得你这等清雅之士。” “你又取笑我。” “哪敢取笑杨兄弟,肺腑之言,只不过,你倒底是要去何处,你我终归是要各走各路的,我也身负师命,终是要离……” “断大哥,我已实话对你说过了,我确实不知要去何处了,我已无家……可归了……”说罢,眼睛一红,有些悲凉地望了一眼断云铁,眼里却已噙着两眶泪水了。 “杨兄弟,你有何难处,尽管说来我听,我必定帮你。”断云铁虽不明白杨不凡心思,见他突然如此悲伤,侧隐之心又起。 “帮得了一时,又帮得了一世吗?”杨不凡脸带迷茫,又轻声道:“你倒是可以帮我,只怕你不愿帮,你我相交不过一日,你又这般厌烦我,还当我是个累赘,怕我误了你的大事。”杨不凡边说边埋头双膝,双肩已是略微地在颤抖。 “我对杨兄弟曾未有过半点厌烦之意,也从未把你当成累赘,你我虽相交一日,却也算得患难之交了。”断云铁见杨不凡尽然怕自己嫌弃他而暗然伤神,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我不信……”杨不凡声音有些哽咽。 “绝无虚言,我断云铁对天发誓,今后也绝不欺你,你若是不嫌我这粗野之人辱你斯文,你我今夜便在荒林结为异姓金兰如何?” 杨不凡大喜,一扫心中郁闷,猛一抬头,满脸欣喜之色。 当下二人插了三根冒烟的树枝,携身而拜:“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断云铁,我杨不凡,愿义结金兰,从此福祸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第十三章:断肠人 拜完金兰后,杨不凡仍是乐不可支,笑道:“大哥,从今往后,小弟便跟着你闯荡江湖咯。” “贤弟,我终日奔波,有上顿没下餐、又风吹日晒的,终不是好归宿……” “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那又何妨。” “你是富贵人家子弟,何必似我这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呢。” “你又说不嫌弃我?又要赶我走。” “我并非要赶你走,贤弟,你莫须再满我,你无非是一时贪玩罢了。” “大哥,你以后定会知道的,只怕到时你要更加地嫌弃我,又要赶我走了。”杨不凡一脸失落。 “我此行,一路刀光剑影,生死尚不可知,若我有不测,又怎能累你白白送了性命。” 杨不凡一脸真诚地说道:“只要和大哥一起便好,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惧,你要不在了,我也绝不独活,不正好应了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贤弟……,你的情意为兄心领了,只不过……”断云铁欲言又止,陷入沉思。 “你以后慢慢教我武功,我便不会拖累你。” “这个……日后再说吧,早些歇息吧。” “你又敷衍我……” 此时夜已渐深,山风呼呼,令人感到些许寒意,断云铁见树洞容纳杨不凡这瘦弱书生,倒也绰绰有余,自己身材高大,却难容得下二人,于是便道:“贤弟,你便到树洞睡吧,我在外面,又有篝火在,倒也暖和。” 杨不凡也不推辞,进了树洞,稍稍皱了下眉头,一瞬间又眉开眼笑,说道:“莫说这树洞倒也舒坦,只是委曲大哥了。” “我且无妨。” “大哥,你也没告诉我你要去何方呢?”杨不凡头枕双手问道。 “说来话长……三言两语道不清,以后再对你说明白。” “又道我不说实话,你又怎地不说实话了?” “奔波整日了,贤弟早些睡吧。” 断云铁再不言语,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杨不凡便已沉沉入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断云铁坐在篝火前,却无法入睡,想着这一路风波,又牵挂古公子和董老汉子之女的安危,一时心绪翻滚。 陡然间,只听得杨不凡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还叫出声来:“娘亲……救我!我不去……爹爹……不去……不去。”虽是梦呓,却也叫得有些凄凉,令人动容。 断云铁心想这杨不凡独自一人到处乱闯,怕是与他父母有关,摇摇头,也懒得细想,又想到杨不凡未习过武,体质羸弱,于是便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杨不凡身上,自己则盘腿端座,凝气凝神,运起玄功,清空杂念,渐入空瞑生元之境。 次日,杨不凡早早便醒了。 但见微露的晨曦氤氲着群山,满山遍野的树稍上皆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地上的草尖沾满露珠,晶莹剔透。 见自己身上盖着断云铁的衣服,心中感激,又见断云铁正盘腿端坐,头上、身上缭绕着白白的雾气,心中怪异,便叫了声:“断大哥……” 断云铁睁开双眼,面带微笑道:“贤弟早安,昨夜睡得可香?” “很是舒坦,只不过委曲大哥了,害得你整夜都没法安睡,呆呆地坐了一夜。”杨不凡一脸不忍之色。 “贤弟误会了,我这是在修习吐纳之术,精神体力,较你睡一晚恢复的更佳。” “啊?还有这等邪门法术?我只道你被这篝火烤熟了,还冒烟。” “你倒是一门心思想烤了我吃。” 杨不凡“卟嗤”一笑道:“怕你皮粗肉糙,难于下咽。” “你……” 二人又收拾好包袱物事,来到一条小溪流边上,大白马便自顾在边上吃着青草,杨不凡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锦盒,从中又取出一支细柳枝,再打开另一个小盒,用这细柳枝沾了些药水,用牙齿嚼了几回,又用河水仔仔细细的洗漱。 断云铁见了,心道这小子哪来这般多的名堂。自己草草便洗漱完毕,待大白也吃饱喝足,二人便出了小山岭。 只见前方是一片旷野之地,地势平坦,又分着布许多大小各异的小丘陵。 经过一晚调养,断云铁已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不由豪情大发。 “贤弟,距夷陵百十里便能到得吗?” “差不多少,你要有快马,三两时辰便可到得。” “那我二人便再来比试一番如何,以这旷野为界,看谁先出得。” “你又犯浑。”杨不凡见这旷野一望无边,少说也有大几十里路远。 “那我便先行一步,贤弟,后会有期。”说完便飞奔而去。 “喂……你,等等……驾……!!”杨不凡见断云铁身形一晃,转瞬便已在数丈开外,心中骇然不已,这等速度,便是大白也不及,当下策马狂奔,追赶断去铁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便在这旷野上飞奔前行,一人一骑,都是迅捷无比。 奔跑中,断云铁不时一路高声长啸,杨不凡骑着大白马,也是一路欢呼雀跃。 前十里,断云铁直把杨不凡远远甩在身后,但他终归是人,这奔跑的耐力、持久力,较这日行千里的良驹还是相去甚远,后十里,杨不凡渐渐赶超上来,在超过断云铁之时,杨不凡不经意地对着断云铁回眸一笑,只教断云铁中心有些恍惚迷离。 又听得杨不凡得意洋洋地喊道:“断大哥……你快些跟上啊,哈哈,驾……” 断云铁顿时豪气涌上心头,猛地提气运劲,一个纵身便又超过了大白马,再借势又一跃,平地拔起身形,跃起足三丈来高,在空中又趁势向前滑行出数丈远,真个宛若雄鹰展翅、大鹏高飞,杨不凡在后边直看的如痴如醉,一时竞忘了催促大白马了。 断云铁有心卖弄,身形如风驰电掣般疾射而去,不多时,便只隐隐约约听的杨不凡在叫:“断……。” 又奔了数里,断云铁才慢下身形。 回头一望,远山近岭,却哪里还有杨不凡的身影,心中纳闷,心道:“大白这等宝马良驹,怎能落下这般远,人影都不见了,莫非这斯又存心捉弄于我?” 心里这样想,人却往回边走边望,直往回走了好几里路,却仍不见杨不凡,心中倒有些担忧了,又往前行几里,才见地上一团杂乱的马蹄印,分明不止一匹马的脚印,断云铁隐约有些不祥之感了。 当下放声高喊道:“贤弟……”只听得旷野回音,心中一急,运气丹田,又高喊了几声:“杨贤弟……” 在这空旷之地,这几声高喊便是数里之外也能听见,但依旧只有声声回音。 断云铁顿时有些慌乱了,心中万分焦急。 当下便如无头苍蝇般,四下一顿慌乱奔走,希望杨不凡是捉弄他,躲藏在某个角落或丘林山坡之后。 前前后后寻了足有半个时辰,复又回到原地,此时断云铁认定杨不凡定是遭了不测,或许,又被什么强盗抢匪连人带马给劫了去。 又一想,普通的强盗劫匪只怕也追不上这大白马,难不成遇上了武功高强之人?想到这里,断云铁不由暗自责怪自己托大,卖弄身法。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自责道:“贤弟,都怪哥哥这般犯浑,才又使你身陷囹圄,真是该死。” 断云铁对杨不凡内心一直有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二人虽相逢于陌路,短短两日的结伴而行,却仿佛是相交多年的知己,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更不明白为何突然不见了杨不凡,心却好似被挖空了似的,有些恍然心碎又神伤这感,他呆呆坐在地上良久,一时尽不知所措了。 尤其想到杨不凡一再怕自己弃他而去,现在这般,他定要误会自己是故意抛下他独自而去的,只怕他心中定不好受。 许久,断云铁才又想起自己身负的重托,喃喃自语道:“贤弟……大哥师命在身,待交了师命,天涯海角,也要寻得你、救得你。” 说完便站起身来,独自往夷陵方向去了,身影却是无比的落寞。 断云铁却万万想不到,在距他身侧不远的一处小山岭的树丛背后,杨不凡正被两名佩剑军士架着,远远地望着断云铁,那声声歇力呼喊和喃喃自责,杨不凡也是声声入耳,再见到断云铁失魂落魄般的一顿乱找乱寻时,杨不凡心如刀绞,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顿时泪流满面,恨不能立时现身随断云铁而去,望着断云铁独自一个人离去的落寞背影,杨不凡仰起头,闭起双眼,任凭那泪水哗哗地流淌。 一名着官服的中年军官见断云铁已然远去,便出手解开了杨不凡的穴道,三名军官突地齐刷刷地跪伏在地,那领头的中年军官道:“卑职参见郡主,郡主万金之躯,小人多有不敬,死罪!”说罢拔出长剑,双手举过头,呈递给杨不凡。 杨不凡此时心神恍惚,眼神痴呆的望着断云铁离去的方向,自顾自的泪流不止,对眼前众人视若无睹,仿佛从未听见、也从未看到这军官似的。 那三名军官便一动不动的伏在原地,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 足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杨不凡才缓缓开口说道:“狗奴才,我恨不能食尔肉,寝尔皮……”三名军官只是唯唯诺诺的伏在地上不敢答话。 “我便死也不跟你回去,又待怎地?” “郡主若不回,卑职若干人等,诛杀九族,望请郡主开恩。” “诛你九族与我何干。”杨不凡一脸平淡的道。 “便请郡主高抬贵手,立时斩杀卑职,日后望看在卑职十年劳苦、忠心耿耿的份上,叫主公开恩,保全家中老小,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得。” “你这斯恁地难缠,你可知道,我若随你回府,我却又是生不如死。” “郡主言重了,自你走后,主公日夜思念,现已病卧在床,望郡主开恩,回府拜见主公。” “唉!你这帮狗奴才又怎知我的心意?”杨不凡叹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要我随你回府亦可,只不过,你须应得我一件事。” “莫说一件,便是千件万件,卑职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随你回府之后,不论是何时,若我有不测,你便将此物交予方才那姓断之人,天涯海角,你也须寻得他。” 说罢拿起那军官的长剑,“嗤拉”一下,削下一大片带有纹饰的衣布,咬破指尖,在衣布背面写起字来,一边写,一边婴婴抽泣,真个是落泪如雨下。 写完血书后,他又拿下幞头,一把抓下发髻,顿时,一头乌黑透亮的秀发散落下来,杨不凡用剑割下一束长长的黑发,再用那写好了字的衣布包好,打上结,又取出包袱里的一个锦盒,将包好的衣布放入锦盒之内,交给了那军官道:“李大哥,此物便交于你。” “保卑不敢当!不敢当。”那军官听得杨不凡以大哥相称,顿时受宠若惊。 “自小你便一直是我的贴身护卫,你又乃京城执金吾,也算有名有望之人,我称你大哥又有何不可?不必拘泥这些俗礼,帮我保管这锦盒,若我有不测,你便寻得那姓断之人,交予他便可,你若失信,我便做鬼都不饶你。” 那军官战战兢兢的接过了锦盒,杨不凡以大哥相称,让他心中万分感激,杨不凡自小便是这名军官担任的护卫,也是看着杨不凡长大的,虽是主仆,却早已与这杨不凡有了亲情般的情谊,此时他也是内心澎湃,一脸果敢地说道:“卑职纵使灰飞烟灭,也要帮郡主完成心愿。”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杨不凡散落的青丝随风而起,轻轻划过脸颊,她用手撩拨了下散落的秀发,又望着断云铁离去的方向良久,颤抖着双唇抽泣不止:“断大哥,今生……今世,也不知还能否再见得你了,若有来世,我也这般缠着你……跟着你,只盼今生,你还能记得我,你定要记得我啊……” 说到此处,已是声泪俱下,胸前衣襟业已显透一片。 “我知道,这一世,你我注定无缘,你却不知,我此生,所有美好的时光,便是与你相伴的这二日,不凡定会永守这回忆。” 那中年军官见杨不凡这般如痴如醉、真情流露,也不由地心中伤感,暗自落泪。 沉默许久,杨不凡才轻声对三名军官道:“即便回府吧……” 那军官大喜,当下吩咐其余二人道:“我一人护送郡主回府,你二人即便跟着这姓断的少年,莫丢了行踪。”这军官做了几十年京城护卫,心思缜密,行事稳重,考虑的也周全。 第十四章:助人亦自助 断云铁与杨不凡失散之后,形单影只,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隐隐痛楚,忧心忡忡地走了一天一夜,身心俱疲,直到次日天亮时分,方见得道上偶有路人,一打听,前方正是夷陵了。 进城后,断云铁早已又饥又渴,本想寻家客栈,却想起自己身无分方,当下心中犯难,只得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一路偶有饭馆酒店香气飘出,令断云铁难于自制。 见前方不远有家酒楼,名“运来客栈”,店边上有家馒头铺子,一笼笼白花花的馒头、包子冒着热气。 断云铁当下全身上下摸索,只望能摸出那怕一文钱,却还是徒劳无功,无奈之下,盯着这一笼笼白花花的馒头,狠狠吞了几口唾沫。 正待转身离去时,却听得馒头铺子后边传来“嗤……嗤”的笑声,断云铁只见铺子后边靠墙角上的地方,一名乞丐正望着他,捧腹大笑不止,那乞丐散着花白的长发,衣服破烂不堪,瘦小的身体更显单薄,满脸的皱纹,断云铁见他疯疯癫癫,也并不在意,只冲那乞丐微微一笑,转身便走开了。 又过一条街,断云铁见前面广场上热闹非常,有数十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拢一团,时尔惊呼、时尔赞叹、时尔啧啧称奇,当下也好奇心起,便走上前去观望,原来是一帮人江湖卖艺人,断云铁身材高大,便是站在外围,里面的清形也是一目了然。 只见一名壮实的汉子,坦露胸脯,露出强健厚实的胸脯,这汉子表演的是横练外功,只见他沉喝一声,扎下马步,气沉丹田,又大喝一声:“呔!”边上立时有两人手持亮闪闪的钢刀,对着这汉子腹前背后一顿乱砍。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呼,接着又是一阵叫好声。 又见这汉子仰面躺在一条长凳上,两名伙计在那汉子的光肚皮上放了块不下百十斤的大石块,一般人肚皮上要放这么大个石块可经受不起,然后拿起一个大铁锤,运足力气,“砰”的一声,石头立时断为截,而这汉子毫发无损地站起来,笑着向观众拱拱手。 最后出场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压轴出场,对面一名伙计站在了十数步开外的距离,靠着背板,手脚伸展开成一个“大”字,这便是人靶。 有人把她的双眼蒙上了黑布,接着又有人牵强这少女场绕地走了一圈,再回到原地,只见这少女从腰间皮囊袋子里掏出一把飞刀,正要作势掷出,对面的围光百姓顿时一阵骚动惊呼声。 原来这少女方向错了,这时又伙计过来帮这姑娘扶了一把,使她面向“人靶”,众人一时又一阵哄笑,又暗自为那“人靶”捏了把汗,心道这少女先蒙了眼又场绕地走了一圈,这还不昏头转向找不着北才怪。 这少女只手拿着飞刀,稍稍比计划了一下,欲射又止,众人皆聚精会神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少女。 但听“咻……”“咚!”两声,只见“人靶”头顶上几寸的地方,稳稳插着一把飞刀,将将擦着发梢,众人还没还来的及反应叫好,又听“咻咻!”“咚咚!”两声脆响,只见这人靶颈脖两侧各插着一把飞,那少女紧接着一个空翻,凌空同时又射出三把飞刀,“咚咚咚!”,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靶的两边腋窝及胯下同时又插着三把飞刀。 那姑娘把蒙布揭了下来,四下顿时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这时有伙计敲着锣打着鼓,那名表演横练外功的汉子步入场子中央,冲着四面一抱拳:“在下姓杜名靖柏,永安人氏,这位乃舍妹之瑶,今日初到贵宝地,斗胆在此献丑,望各位老爷、少爷、小姐、大婶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啦!先谢过大家了!” 那名叫杜靖柏的汉子说完,妹妹之瑶便拿了一个铜盆,一步一礼,向四周围观人群讨钱,当当当,众人你一个我一个的铜钱丢进铜盆内,杜之瑶一一轻声谢过。 突地一名长得魁梧的高个中年汉子拿出一袋大钱两,拎到那姑娘眼前,哗啦啦地摇了摇道:“此袋少也有百十钱之多,可要?” 杜之瑶抬头一望,见他衣着华贵,黑方脸盘,目光炯炯,生得高大威猛,当下柔声道:“大哥若愿施舍,自然要的,兄妹二人定然感恩戴德,大哥若不愿赐,捧个人场也无妨。”答的不亢不卑,既不失礼又不失了尊严,断云铁不由暗赞一声。 中年汉子嘿嘿笑道:“既赐得,亦赐不得。” “大哥莫要难为我等,我既便不要了。”说完便越过那中年汉子,要继续往下讨钱。 “且慢!这钱袋之数,只怕你等卖艺一月,亦未必能得,便当真不想要?” 杜之瑶正要说话,哥哥杜靖柏上前来了,一抱拳:“这位大哥,还请高抬贵手。” “我送钱予你,却又不要?如此你又向众人讨钱是为何?” “是啊,这许多钱,为何却不要呢?”有好事之徒也随声附和。 “所谓无功不受禄,如此巨数,小弟如何受得?” “你便和我切磋一二,便能受得!” “小弟不敢,只讨口饭吃罢了。”杜靖柏无心和他纠缠,只不过人在他乡,一再忍让,却不想此人如此不讲理,赏钱不要还不行,要又不给,心中着实也有些不悦。 “我观你这一身横练外功,刀枪不入,确实了得,嘿嘿。”中年人明里赞赏,暗地却是不屑与嘲讽。 “雕虫小技,难入大哥法眼,见笑了。” “这般如何?你我各受三拳,不论胜负,这钱袋便是你的,如何?” “这……”见这中年人一再纠缠,杜靖柏有些忍不住了。 “哥哥,这钱我们不要了。”妹妹杜之瑶一把拉住哥哥急道。 中年汉子沉声威胁道:“难得我技痒难奈,你若要走,未必能出的了城。” 杜靖柏大怒,脱口说道:“我便接你三拳,这钱,我也不要得,只望大哥行个方便。” “受得三拳,这钱便是你的,若是……哈哈。”中年汉子心道三拳一过,你能有命在?这钱自然不用给了,但他还却另还有所图。 “便请大哥手下留情!”杜靖柏扎好马步,气沉丹田,胸脯一挺。 “哥哥……”杜之瑶又拉了拉杜靖柏。 这兄妹却不知道此人名叫梁茂仲,乃是夷陵一方富贾,向来好勇斗狠,又喜四下与人切磋,使得一手五行拳,打遍夷陵一带无敌手。 “这位大哥,请出拳便是。”杜靖柏知道不接是不行了。 梁茂仲也不答话,沉喝一声运足内家真力,直捣黄龙,“蓬”然一声,杜靖柏噔噔噔噔连退四大步,被杜之瑶扶了一把方站定身形,顿时气血翻腾,胸口隐隐作痛,杜之瑶眼中泪花闪闪,哭道:“哥哥……咱们走吧。” 转身又对那梁茂仲求饶道:“这位大哥,我兄妹二人与你素不相识,亦无冤仇,为何这般为难?求大哥行行好,便放过我兄妹二人吧。” “定好三拳,这便才接得一拳就不成了?这赏钱又不要了?亦或你来代劳,兴许我看你娇滴滴的,下不去手,哈哈。” 梁茂仲正要作势出拳,突地人群被人拔开,从外围进来一名少年。 原来断云铁一直在外圈观看,知这梁茂仲是个内家高手,这杜靖柏虽说也是身强力壮,一身横练外功也不可谓不刚猛,这不还手的,却无论如何也挨不了对方三拳,不死也残,断云铁灵机一动,暗道正好自己身无分文,这袋钱,不正好雪中送炭吗,于是进得场内。 断云铁一抱拳:“杜大哥,说来惭愧,小弟也是行走江湖跑买卖的,一个不慎,亏了本钱,现下捉襟见肘,已数日未进滴米了,望杜大哥割爱,将这赏赐让于小弟,不胜感激。” “……这位少侠,这赏赐可不是想得便能得的啊,一个不小心只怕性命也搭进去了。” “这倒总比饿死强,呵呵。” 梁茂仲见断云铁一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把式,心中来气,怒道:“哪来的野小子,拳脚无眼,白白送了性命,你休怪的我。” 断云铁挡在杜靖柏身前,冲着梁茂仲一包拳道:“生死有命,大哥尽管赐招,若有不测,便也是死不足惜。” “好小子,你再受两拳,这赏钱便是你的了。” “便接你三拳,若是躺下,不论死活,皆不收钱。” “我只道你傻,却还狂,看拳!”梁茂仲怒气冲冲,当下运足八成劲道,照着断云铁胸前便是一拳。 “蓬”的一声,只见断云铁泰然自若,站在原地纹丝未动,那梁茂仲却“噔噔噔”倒退两大步。 茂仲心道这小子护体神功好不厉害,当下运足十成力道,大喝一声音,一跃而起,借势发力,又是“蓬”的一声响,断云铁只后退小半步,仍是气色不改。 梁茂仲可就太妙了,他直觉的一拳打在断云铁身上,好似击在一堵厚墙之上,他被自己击出的十成力道反噬,身子直被凌空震的倒飞出丈余外,跌坐在地,右手好似折断了似的,再想握拳,五指却不听使唤,心中暗叫不好,定是关节脱臼了。 一众围观百姓皆万分惊诧,哪敢相信这是亲眼所见,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梁茂仲慢慢站起身来,他本想在这许多百姓前卖弄卖弄,立立威风的,没想到现下却落得如此狼狈不堪,颜面尽失,却也知道自己远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断云铁还在等他再发一拳,却见梁茂仲将钱袋一把扔到他脚下,狠狠道:“敢问格下尊姓大名?” “在下只是跑买卖的小贩,贱名实不足道,谢大哥赏赐,承让,承让了!” 梁茂仲见断云铁不肯道出姓名,说了句:“你我来日方长。”便气呼呼的走了,众围观百姓见状,也慌忙一哄而散。 杜氏兄妹急忙跑上前,关切问道:“恩公,觉的怎样?可曾被那斯打伤?” 断云铁弓身拾起那袋钱,笑道:“谢过杜大哥了,伤的是他而非我,哈哈。”说完又把钱倒出一半给杜氏兄妹。 “恩公,你舍身出手相救我兄妹二人,大恩无以为报,这钱如何要得?”杜靖柏双手一推。 “杜大哥,若非你,我却真不知如何渡日了,说来惭愧,小弟当真是身无分文,这些钱足够我使了,余下你便拿了去吧,莫要推辞了。” 杜之瑶笑道:“恩公休要说笑,似你这般武功盖世的大英雄,哪会这般落迫?” “恩公,请受我二人一拜。”杜靖柏拉着妹妹杜之瑶便要拜。 “使不得,大哥不必如此,小弟不过助人亦自助罢了?”断云铁扶起兄妹二人。 “未敢请教恩公尊姓大名,大恩他日待报。” “恩公实不敢当,小弟姓断名云铁,见过杜大哥。” “见过断少侠。”杜之瑶微微施了一礼。 “之瑶妹子,你这手飞刀绝技端得是神乎其技,令人大开眼界。” “断大哥够讲了,小妹这雕虫小技,哪比得大哥神功。”杜之瑶脸上一红,见断云铁称他妹子,也改口称大哥。 “断少侠,此地不宜久留,只怕那斯受挫后,要再回来报复。”杜靖柏说完又分咐伙计收拾器物。 “大哥所言及是,我便寻间客栈去。” 杜靖柏叹道:“只怕这夷陵我兄妹是不能呆了。” “如此,杜大哥是要去何方?” “我与哥哥四海为家,也不知去到何处?”杜之瑶略有些伤感。 “都是大哥本事低微,累了妹妹。”杜靖柏满脸自责。 “哥哥何出此言,你我相依为命,若非哥哥疼爱,小妹只怕早已……” “杜大哥,当今天子昏庸无道,各地群雄迸起,大丈夫何不寻了明主,干一番事业去?”断云铁见这杜靖柏人高马大,虽非武林高手,却也有一身横练本事,兄妹二人跑江湖卖艺为生,终也不是个好归宿。 “断少侠说的及是,在下也曾苦苦思素前程,不知何去何从,今听少侠一说,心中感触良多。” “大哥客气了。” “我等即与断少侠别过,断少侠保重,江湖路虽远,他日定能相见。”杜靖柏见伙计已将器物收拾好了,又怕那梁茂仲回来寻事,只得匆忙与断云铁道别。 “杜大哥保重。” 杜靖柏一行便往城外去了,行出十步外,杜之瑶回头望了一眼,却早已不见断云铁身影了。 第十五章:夷陵被擒 与杜氏兄妹道过别后,断云铁早已饥肠辘辘,有了钱后,便直奔那运来客栈,到了门前,又瞧见馒头铺子后面那个疯癫乞丐,仍坐在那里,嘴上嘟喃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断云铁心中一动,买了一笼馒头一笼包子,蹬下身来,捧到那乞丐跟前,示意那乞丐拿了吃。 乞丐二话没说,两手各抓起一个塞进嘴里,咕嘟咕嘟囫囵吞枣般地往下咽,一连吃了七八个,又买了几笼,坐在乞丐边上也大口啃起馒头,不多时,断云铁与那乞丐便把馒头铺子的这七八笼包子馒头尽数给吃了个精光,又取了水袋给递给那乞丐,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 吃饱喝足,这乞丐只望望断云铁,笑着并不说话,断云铁一天一夜未合眼,心想先到客栈养好精神再赶路不尽,断云铁又取出些铜钱给了那疯丐,转身便进了客栈。 上到客房,练了两时辰吐纳术,再小睡了几个时辰,起身后但觉精神抖擞。 他不想逗留,便向小二打听好了浙阳方向,便径直出城北而去。 此刻正值未时,大街小巷,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断云铁总觉得好似有人在盯着自己似的,左右一看,又未发现有形迹可疑之人,倒是有几个捕快装束的官军,好似有意无意地瞄了他一眼,断云铁不由暗笑自己多虑,捕快职业使然,见谁不都这般眼神吗。 不多时,便来到城郊外,不多时,行人渐少,见前方曲径通幽,路边树木林立,本是黄昏落日倦鸟归林之时,却不时有飞鸟惊起,断云铁必竟初涉江湖,未曾多想。 进到林中只行得几步,便见林间飘出阵阵迷雾,断云铁以为是林中湿气使然,可越往前走迷雾越浓,吸进后还觉的有丝丝清香,以为这是花香,未觉有不妥,还用力吸了几口,嗅了嗅,再行几步,顿觉一阵炫晕,暗叫不好,赶忙闭气,纵身跃出迷雾,哪知这一提气,又觉头昏脑涨。 蓦地有几名大汉分别从两侧树上跃下,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断云铁顿时被遮了个严严实实,断云铁用手抓着网绳,用力左右一甩,四名大汉顿时东倒西歪,乱作一团。奈何断云铁被网所缚,施展不开手脚,且越是挣扎,网便收得越紧,断云铁高喊道:“何方鼠辈,使这般下三烂手段!算哪般好汉,何不现身真刀真枪比试一番?” 那几名大汉见断云铁中了这许多迷香后,仍是神勇不凡、近不得身,四人只得齐齐用力拉紧网绳。 如此这般,僵持足有半柱香时间,药效催化,断云铁渐渐不支,又运不起功来,挣扎几回,便一头裁倒昏迷不醒。 迷迷糊糊中,见右侧林子出来几人,其中一人正是梁茂仲,另一人精廋身材,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两撇稀疏的八字胡。 梁茂仲笑道:“这斯倒是个难缠的角色,贤弟果然妙计,若不然还真要非些周折,哈哈。” 那廋汉子也笑道:“梁大哥够讲,此人能受大哥两拳而无恙,可想内功极是深厚,且看这斯吸入这许多骨香散,还这般生猛。” “今日集市中看中一卖艺娘子,本欲设法攫获孝敬护法的,奈何这小贼仗着内功深厚,坏我大事,让我丢尽脸面,此仇焉能不报?”当下吩咐众手下将断云铁抬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断云铁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举目环顾四周,但见周边黑洞洞的,四壁有几盏油灯,竟似是在山洞之中,又有几名看守正在烤炼刑具,他手脚一动,只听一片哗啦啦声音,原来自己被母指般粗的铁索锁住手脚了。 几名守卫听得动静,见断云铁已醒,其中一人上前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断云铁说道:“嘿嘿,中得这般深的迷毒,你这小子还醒挺快啊。”又转头对另一名守卫喊道:“快去禀报孙头领。” 未几,梁茂仲与那精廋汉子一众人从阶梯鱼贯而入,精廋汉子见了断云铁倒有些愕然,他倒未曾料到断云铁这般快便醒转过了。 梁茂仲上前对着断云铁一脸得意之色,道:“小贼,今番落到爷爷手里,且看你再猖狂。” 断云铁冷言相叽道:“一帮无耻之徒,使这般不要脸的阴险手段,算哪般好汉?” “哈哈哈哈,谁说我等是好汉了?”那精廋汉子放声大笑。 梁茂仲夺过守卫皮鞭,对着断云铁“噼噼啪啪”的便是一顿狠抽,嘴里还不住叫骂着:“我让你接我拳……我让你卖弄,我让你跑江湖……” 断云铁一声不吭,怒目圆睁,目光冷冷,似两把利剑般刺向梁茂仲,令他不由打个寒颤,扬起鞭的手,尽停在半空没落下,转而见断云铁已是五花大绑,才又是一顿狠抽,直将断云铁打的皮开肉绽,由头至尾却未哼一声。 那廋小汉子拦下了梁茂仲道:“大哥且住,这斯待得闲暇之时,再慢慢消遣,邱护法即刻便到,你我还需以大事为重。” “贤弟言之有理,且先见过消护法,便让这小贼在这地牢苟活半日。”说完便和廋小汉子出了地牢,断云铁又隐约听廋小汉子说道:“待见得邱护法后,孙某自当力推大哥入我血焰教” “如此有劳贤弟了,他日……” 断云铁心中猛地一征,原来又是这血焰教,只怕要凶多吉少了,又催运玄功,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可见药性还未过,当下排除杂念,闭目运起空瞑心法,凝神聚气,过的半个时辰,丹田之气渐盛,再以意引气,游走全身脉络,又过半个时辰,但觉功力已恢复几成,用力一挣,这铁索仍是纹丝不动,只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那几名守卫见状,笑道:“别费力挣扎了,你中的可是骨香散,愣头愣脑的,当是花香不成,还边走边吸,哈哈。” 那个又道:“哎你别说,这小子还真他妈邪门,醒的这般快,倒象没事似的。” “管他呢,反正他也插翅难逃。” “这孙头领端的是神通广大,足知多谋,竟给他巴结上了护法。” “可不是啊,孙头领要得到重用,我等也算跟着托福了。嘿嘿” 断云铁正暗自运功,突听到这两个守卫对话,心头一震,心道:“难不成,这精廋汉子便是那黄龙寨副将?对啊,这相貌姓氏都相符,我怎地早不曾想到。” 当下再不挣扎,又过半时辰,觉得功力已恢复七八分了,断云铁再一运力,身上铁索“咣”的一声,瞬间全被绷紧,那两个守卫一下冲了过来,拿鞭便抽,叫道:“还不老实,再弄出声响,定要你皮开肉绽。” 断云铁经方才一试,已心中有数,当下计上心来,骂道:“怕我挣扎,便再绑紧些,这般松散,小爷倒不痛快了。” 两个守卫一想,嘿这小子倒老实,嫌绑的松了,刚刚要回骂,突听“咣咣”两声,绑在断云铁双手的铁索应声而断,断云铁双掌齐发,“呯呯”两声,两个守卫身子便倒飞了出去,顿时口吐鲜血,哪还能有命在。 断云铁又将脚上索链拔断,在尸首身上找到钥匙,打开了铁镣铐,再一看,见有段阶梯通往出口,便轻身靠近,国听上面并无动静,上了后一看,尽已是黑夜,原来并非在山洞之中,只不过是一间地下牢狱。 断云铁出了地牢后,又见到前面屋内灯火通明,便轻身跃上屋檐,偷眼望去,见屋厅之内,酒宴满桌,多人围坐一桌。 上座的,想必是血焰教的邱护法,此人四十上下,唇上蓄胡,一袭白衣,身材挺拔,倒也算是气度不凡。 只听孙俊举杯向着那邱护法道:“护法此番南下,想必定有深意,属下敬护法一杯,护法功成行满。” 邱护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南舵初立,诸事待兴,虽有肖护……肖舵主亲自挂帅,也是焦头烂额,听闻南蛮子的诸多门派高手也多,又有前朝残军势力,异常棘手。” “邱护法一来,那还不劈波斩浪,诸般牛鬼蛇神,必臣服于我教。” “这藏龙卧虎之地,倒不可小觑,我教根基大多在北方,这也是教主苦心积虑要立南舵的初衷,这夷陵,倒也是个重要之地,今得梁兄相助,万般皆事可谓事半功倍,他日我定然引见舵主接见梁兄。” 梁茂仲大喜道:“梁某谢过邱护法,日后若得入教,必定鞍前马后、尽心竭力。” “孙老弟已为南舵选址立下头功,这夷陵地理得天独厚,此处设为南舵的分坛再合适不过,梁兄在此地又可谓一言九鼎、威名远扬的人物,你与孙老弟强强之合,这坛主、副坛主之位……” “还望护法多多携,他日见了舵主他老家多多美言,属下日后鞍前马后唯命是从。”那孙俊一听喜形于色,一拍手,左右带出一名美艳少女,嘿嘿一笑道:“此女乃属下偶然得之,有沉鱼落雁之美、堪比貂蝉之色,一片孝心,还望坛主笑纳。” 那邱护法上下打量那少女,只见少女一双清澈明亮的美目,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樱唇如花瓣娇嫩欲滴,更有窈窕玲珑的身段,顿时令他魂不守舍,嘿嘿笑道:“如此佳丽……有心了,有心了。” 那少女一脸不屑之色,冷眼相待,也无半点惧色,断云铁在屋檐却看不到这少女的神态,只见其背影,心中猜想那必是董老汉之女,不由地怒不可遏,呼吸也变的急促了些,这一个不慎,那邱护法已察觉到,随手一双竹筷一甩,“咻”的一声便往断云铁疾射而去。 断云铁突听得劲力破风声,便知形踪已露,干脆一跃而下,那邱护法见是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少年,倒有些愕然,梁茂仲和孙俊更是惊骇,齐齐跃出来欲拿断云铁,断云铁哈哈一笑:“手下败将,若不使这阴险手段,焉能拿住小爷?” 这梁茂仲见邱护法在这,一时骑虎难下,上又怕不敌,不上又恐丢了面子,心里暗道,这小子中了那骨香散,功力定然没有恢复,他估得的倒也对,断云铁确实只恢复了七八成功力。 梁茂仲有心卖弄,使出五行拳便攻将过来,断云铁早知他底细,随手一掌挡开,身子一矮,也不留情,猛一掌推出,蓬然声过,梁茂仲被震飞到饭桌之上,直把桌子给压的四分五裂,立时又一口鲜血喷出。 那邱护法一个闪身,避过四散飞溅的碗筷酒杯菜肴,叫道:“梁兄且退下。” 说罢一个晃身便到断云铁身前,“啪啪啪”眨眼间便攻出数掌,断云铁见来者功力深厚,出手不凡,不敢大意,往后一个翻腾避开锋芒,运起沉瞑掌迎战。 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掌影翻飞,劲风四荡,这邱护法掌法攻势极速,一掌接一掌,掌风一浪盖过一浪,逼得断云铁连连后退,一个疏忽,便连中两掌,顿时被震退几步,那邱护法主状,有心卖弄,收住攻势,得意洋洋的道:“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这无影疾风掌的历害。” 梁茂仲受了断云铁一掌,着实也伤得不轻,在一旁急道:“这小子邪门的紧,护法不可大意,万勿手下留情,尽早除之。” 邱护法笑道:“黄毛小儿,有何惧哉。”嘴里这样说,手下没放松,运起无影疾风掌又攻向断云铁。 二人电光火石般又拆了十多招,断云铁暗道,这血焰教当真是高手如云,这斯的无影疾风掌神出鬼没,出掌收掌都极为神速,功力也深厚无比,硬是震不退他,当下一跃而起,使出沉瞑第四式“积羽沉舟”,两掌以十成力攻出,那邱护法大喝一声:“来的好……” 但听“蓬”的一声巨响,断云铁“噔噔噔”倒退三大步,气血翻涌,那邱只小退一步,心中暗道:“这小子倒不简单,他日必成大患。”当下不容断云铁有喘息之际,一双肉掌上下翻飞,招招欲取断云铁性命。 对掌后的断云铁已是渐落下风了,一则迷香余毒未尽散,功力尚未恢复;二来整日未进粒米,又被这梁茂仲一通鞭刑折腾,才导致功力不济、后力不续。 当下也只能勉力应战,那邱护法越战越勇,掌风越发凌厉,断云铁节节败退,险象环生,邱护法见断云铁脚步轻浮,招式迟滞,连环三掌拍出,“蓬蓬蓬”,断云铁胸口连中三掌,饶是有沉瞑神功护体,也是如遭锤击,血气翻滚,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已无力还手,神智也有些不清了。 命在旦夕之际,断云铁迷迷糊糊见一团灰影疾射而至;但听“蓬蓬”两声,那邱护法顿时如断线风筝般倒飞了出去,那灰影一把抱起断云铁,一个掠身,转瞬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灰影从进来击退邱护法,再抱走断云铁,一气呵成,身法快的令人匪夷所思,众人连这人的面貌都未看清,一个个目瞪口呆,以为撞鬼了。 众人一涌而上,去掺扶邱护法,嘘寒问暖,邱护法惊魂未定,故作镇定道:“此人端得是神鬼莫测,武功不在我教长老之下,这夷陵竟有这等人物?” 梁茂仲献媚道:“回护法,梁某倒不曾听闻此地有这号人物,兴许是那小贼的同党,护法贵体无恙否?” “我且无碍,调养几日既可,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孙老弟,你且先安顿好这小娘子,我先到黄龙山见过舵主再说。”这邱长老心中倒也纳闷,方才此人若想杀他,也是易如反掌,若是这少年的同党,为何却又未下杀手?只救人而去? 第十六章:疯乞丐 断云铁恍恍惚惚中,只觉得全身滚烫,如置身蒸笼之中,又觉体内真气乱蹿,似有一股真气由后心凶涌而入,再游走于全身奇经八脉,断云铁吐出几口於血,便又昏睡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满干草的床上,他眼还未完全睁开,便听得“嗤……嗤”的笑声,定睛一看,竟是馒头铺子后那又疯又老的乞丐。 老乞丐又开口笑道:“你小子醒的倒也快,没真看走眼啊,我原以为你年纪轻轻,却要似我这般去要饭了。” “前辈……我这是在哪?可是您老人家救的我?我睡了多久了?” “莫要管在哪,你已睡了三天三夜了。” 断云铁闭目思索,记起那晚被血焰教邱护法所伤,将将性命不保之时,被人救走。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想起身道谢,却被那老乞丐按住了。 “你身子虚弱的紧,再行调养些时日方可走动。” “怎地我伤的如此之重?倒没想到那斯掌力有这般历害……” “倒不见得那伤你之人有多高明,你与他本在伯仲之间,只是你这傻小子中了极烈的迷药,余毒未尽,又愣头愣脑的强行运功拼杀,还竭力与人硬拼掌力,纵使不被他人所伤,也必元气耗尽,虚脱而亡。” “未曾想这迷药竟如此歹毒,前辈又是怎救得我的?” “这夷陵,事无巨细,也满不过我,吃你几笼包子馒头,总归是要还的,没想到你是那老不死的徒儿。”老乞丐似乎想起了什么。 “前辈识得家师吗?” “岂止识得,简直太识得不过了,若不然,我哪这般疯疯癫癫?” “前辈,此话……”断云铁听的一头雾水,心中又担忧起来,难不成这是师傅的仇敌,岂非又入虎口? “这老家伙倒是事事赛过我啊,竟收到个这般讨人喜的徒儿,真是可恼,改天我也收个徒儿去。”老乞丐自顾一个人喃喃自语,断云铁却不知所云。 “前辈,家师十多年未曾在江湖露面了,可是认错人了。” “认错?你道我真疯啊?便是真疯,也比傻好,小子哎,你使的不就是沉瞑掌吗,当世除了那‘九空鹤’班世耕,还有谁?” “前辈当真火眼金睛,却不知家师与前辈有何过节?” “哎哎不说了,说的心烦,你且先运功自行调养,我去讨些美味来。”说罢便起身离去,留下断云铁一人怔怔发呆。 闭目调息几个时辰后,就见老乞丐拎着一壶酒和一个大油布包回来了,布包往地上一摊开,香味四溢,这包里分别有两只大烧鸡和各类点心菜肴。 老乞丐拿了整只鸡递给了断云铁,笑道:“这比馒头包子可美味多了啊。” 断云铁几天以来,未曾吃顿象样的,也顾不得老少之尊了,拿起一只烧鸡狼吞虎咽起来,老乞丐眼一翻,斥道:“你小子难不成是这饿死鬼转世……”说罢也吃了起来。 片刻过后,二人吃饱喝足,断云铁问道:“前辈何处讨得这许多佳肴美酒?” “这许员外家,今日做七十大寿宴,那厨房里头美味佳肴多的数不胜数,要不是你这小子,我今儿便整日呆在那了。” “倒扰了前辈口福了,实在是罪过。” “尽说些没用的,那老家伙还好吧?” “您是说……家师吗?” “不正是那老不死的吗。” “……前辈可是与家师有甚过节?”断云铁还是心中没底,想问问清楚。 “过节大了,欺负我好几回了。” “家师……他老人家……鲜有与人计较的啊。” “倒也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 “这般说来,前辈与家师也是老相识了。” “何止老相识,简直冤家,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傻小子来这夷陵却是为何?” 当下断云铁将一路所遇祥尽的讲解给了那老乞丐知晓,只隐满了救古剑秋这一环。 “那老东西现今有了你这徒儿,也倒清闲,倒真也成野鹤了。” “这……野……前辈说笑了。”断云铁见这老乞丐称他师傅‘九空鹤’为野鹤,一时有些尴尬。 “下回你小子带我去寻得他,多少年未见他了。” “定然照办,只不过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见了你师傅,问他便知了,你且先在此调养两日,痊愈后再赶路不迟。” “谢过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再有一事请求。” “这便才谢过一回,又有何事?” “那董老汉之女伊含妹子现仍在这梁贼之手,晚辈需尽快救出她来。” “你说的是那晚……席间那女子吗?” “正是。” “这倒不难,想必也藏在那梁茂仲府内,送佛送到西,这事便交予我罢。” “前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莫来这般多繁文缛节,那晚我一则不想露了身份,免得惹这是非,二则也不知你与那女子有这般渊缘,早知一并带走了。” “那董老汉父女相依为命,我已答应了帮他寻回爱女,本不应再扰前辈清静,奈何技薄艺浅,还险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我若救得那小妮子,又如何处置?” “自是让他回到五桥镇了。” “不怕小妮子又入虎口?” “这……他日父女得聚,定会隐居他处吧。” “这乱世,哪有安居之所?除非象我等这般与世无争的老不死样。” “这便如何是好?” “这小妮子要长的美艳,你何不娶了他,如此便可跟随你了,你既可护着她,又能抱得美人归,一举两得,哈哈。” “前辈莫要取笑了,晚辈整日飘泊江湖,只盼他父女二人能早日重逢,挑个安稳之所过日子。” “也罢,这几日我便帮你探听探听虚实。” “有劳前辈了。” 接下来的数日,断云铁便在这老乞丐的照料下,渐渐痊愈。 连日来,他足不出户,趁养伤之际,埋头苦修掌法内功,加上那老乞丐的一些指点,内伤渐已痊愈。 这日清晨,断云铁早早起身,他首次出门,一推开木门,顿觉微风吹来,一阵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气息迎面而来。原来这房屋处在一片山田之中。暗道这老乞丐平日里邋里邋遢、疯疯癫癫的在街上讨食,却原来也是个会享受的清雅人士,又一想,这些前辈高人或许看透这世间繁华,名利早已视若粪土,只要自己逍遥自在,便也不会拘于这世俗眼光,师傅不愿行走江湖,想必也是这般心愿。 正神思起伏之际,又望见老乞丐沿着这曲曲小路珊珊而来,步履瞒珊,十分缓慢,还不时的咳嗽几声,若是外人见了,便只以为是个羸弱的乞丐,哪能想到是武功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 老乞丐远远看着断云铁,笑道:“小子,此屋虽陋,却也是个好地方吧。” “依山傍水,溪涧流水,山田野林,真是个雅居之地,比之家师,前辈才是逍遥快活啊。” “哈哈……小子嘴倒也甜。”听断云铁赞他过的比‘九空鹤’更逍遥,明知断云铁是客套话,也是心花怒放。 “晚辈句句发自肺腑。” “这老东西收了你这么个憨厚老实的徒儿,武功也马马虎虎,倒也算的是件幸事。” “不敢,前辈救我于虎穴,来去自若,令晚辈望尘莫及。” “我和你师傅那老东西一样,已是多年未正儿八地经使过武功了,刀都锈了,若不是欠你这傻小子一顿肉包子,也懒管得这些烦琐事。” “前辈……是使刀的?那日我依稀记得……前辈也是以掌退敌的啊。” “哈哈,你这傻小子,就那帮人,哪用的上刀?若你现在和垂髻孩童比试,你用的上兵器吗?” “原是如此,晚辈真个愚钝。”断云铁一想也是,功力悬殊太大,完全用不上自己的看家本领。 “你师傅那老东西最了不起的武学成就,便是自创这空瞑心法和沉瞑掌,习空瞑心法者,日复一日,内力生生不息,配于沉瞑掌,厚积薄发?,势大力沉,掌力如江河之水源源不绝,越战越勇,那怕战得力竭,也复原的极速,此番似你这般,若换了别个,只怕没数月时日是下不了床的,端的不是讲理的一门武学,那日若不是你中了迷香,也不见的会落败。” “前辈过讲了,这沉瞑心法和掌法,我却不如前辈看的透彻,惭愧。” “那老东西不讲这些,是想你自己领悟其中奥妙,我悟的透彻是因为吃过亏,武学之道,万变不离其宗,一力降十会,无非以力、以快取胜,力才是万变之源,任你再华丽的招式,无力来驱使,也是枉然;以速见称的武功,依旧是靠力而发,似那天伤你这人,任他掌法再快、招式再妙,有甚屁用,也抵不住我一掌,哈哈,若是你力稍不如人或是功力在伯仲之间,这便看谁的招式更妙更快了。” “听前辈一席话,可谓醍醐灌顶,令晚辈豁然贯通。” 见断云铁点头称是,他又有些恼怒的连声说道:“偏你习这老东西的沉瞑内功又不同,那怕力不如人,亦能靠后续之力取胜,此消彼涨,当年我三番五次的落败,便是吃了这亏。”顿了顿又道:“然这老东西悟出这般不讲理的武学,也确实了不起,我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前辈与家师有过……?”断云铁倒有些当心他与师傅有过节。 “好多年的事了,只怕你还在娘肚里,你勿担心,我与你师傅算有些交情,少时我好胜心强,嗜武如命,每每落败,三五年寻与他比试,却从未胜过一招一式。” “原是如此,家师却从未说起过。” “十多年前,江湖上便再也不见那老东西的踪迹了,想必与我同是行将就木之躯,再无争强好胜之心了。”他又了叹一口气道:“任你武功再高,终是敌不过这天地轮回,无奈何,岁月最是无情,人生一世,白驹过隙哪。”言语之间却透出些许沧桑悲凉之感,令人不胜嘘唏。 “前辈言重了,师傅常教导我,大丈夫到既倒这世间走一遭,虽不求功名利禄,却也须无愧天地,做出一番事业来。” “呵呵,这老东西倒是大慈大悲,怜悯众生,又教出你这么个小东西出来折腾了。” “惭愧……” “惭什么愧?方才还豪气千云的。” “晚辈不才,现下董家妹子却还需再劳前辈了。” “这几日,我把梁茂仲府中上下翻了个遍,却无那小妮子的踪迹,便连那把梁茂仲也不见人了。” “想必又藏到血焱教的什么地牢中去了。” “总会有蛛丝马迹,反正老叫化整日无所是事,定会寻得的。” “晚辈谢过前辈大恩,只是我今日便欲动身去浙阳了,董家妹子便拜托前辈了。” “去罢,日后要是有心,便再来探探老叫化。” “晚辈定会再来请教前辈,只怕又要扰了前辈清静。” “你还得带我去见那老东西呢,不答应,我便不予你寻那小妮子。” “答应,自然是答应了。” “哈哈……” 第十七章:京城执金吾 断云铁辞了老乞丐后,路上未做停留。 是日,便到了襄阳城。 襄阳是大郡,更有重兵良将驻守,高大厚实的城墙耸立,街道上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医店药堂,大的酒楼客栈店门还悬挂各色欢门旗帜,以此招揽生意。 街上行人更是形形色色,更有做生意的商贾,有骑马的官吏、叫卖的小贩、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行乞的残疾老人、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更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应有尽有,熙熙攘攘一片,好不热闹繁华。 断云铁一路走马看花,心中诸多牵挂,也无心留恋这繁华,只想寻个客店歇歇脚,好再赶路,身上钱两已无多,一时踌躇买马与否。 正思量着马匹,无意间,一匹高大的白马陡然映入眼帘,那大白马被拴在了一家酒店门前。 断云铁仔细一瞧,心中又惊又喜,这不正是杨不凡之马吗?难不成杨不凡在这襄阳?又或是掳劫杨不凡的匪人在此? 他又怕认错马,跑上前去再仔细的看了看,断不可能认错,这大白身形异常高大,更是神骏非凡,不比寻常。 那大白马也认出断云铁来了,竟然兴高采烈的嘶叫几声,又将头靠着断云铁,用力的在他身上蹭摩着,仿佛阔别已久的故人重逢。 断云铁拍拍大白马的脑袋说道:“大白啊,总算寻得你了,也不知我那不凡贤弟可安好?你且在此等候,我先探明究竟。”说完便躲在十步开外的旁边静候着,他想看看倒底是杨不凡,还是强匪。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终见得一名中年汉子出来,那汉子浑身黑灰相间的素衣打扮,一双眼光射寒星,两道弯眉浑如刷漆,留着浓密的一字胡子,胸脯横阔,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倒也不似个恶人。 只见他也拍了拍大白的脑袋,说也奇怪,大白也不抗拒,那中年汉子解开绳索,牵了大白便欲离开,大白这时却不肯走了,不住呼噜噜的打着响鼻,那中年汉子怎么也拉不动。 断云铁见状上前,大白又是一声嘶鸣,那汉子见了断云铁,万分惊愕,看看断云铁又看看大白,难抑心中激动,脱口说道:“我道大白怎不肯离开,原来是来了故人,哈哈,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曹操到了。” 断云铁心中纳闷,问道:“未敢请教这位大哥,你我素不相识,不过见此马乃小可义弟之物,才上前来的,大人却好似识得在下?” “义……弟?”那中年汉子转念一想,便立时明白过来了。 “正是,那日小可不慎与之失散,他骑的便是这大白马。” “嗯,断少侠,你我见过的,只不过我见得你,你未曾见我罢了。” “你可是掳劫我弟之人?”断云铁听他这么一说,倒有些紧张了,心中不由戒备起来了。 “正是,只不过,掳劫却是言重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你我到客店再谈。” 断云铁一时心中踌躇,自上次被那梁茂仲算计后,也更加小心了,但他艺高胆大,心道这朗朗乾坤之下,又在客店之中,量他也计算不了我。 当下便与那中年汉子进了酒店,那汉子要了间客房,二人到了房内后,断云铁问道:“未敢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贱姓单,名廷伟,乃京城执金吾。”说罢又拿出一块金争的腰牌递给了断云铁。 断云铁一听,接过腰牌细细一看,便呼的站起身来,失声叫道:“难不成我那义弟真犯了什么王法不成?” “少侠勿惊,且坐下慢慢听我细细道来,我又不是捕快,便是犯了法也不归我管得。” “然我义弟之马又如何归了大人?” “单某虽是京城执金吾,却只是京城王公们的护卫罢了,你那义……义弟。”单廷伟欲言又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那义弟怎地了?”断云铁急切的问道,他也知道京城执金吾主要是担负京城内的巡察﹑禁暴﹑以及王公贵族们的护卫等事宜,地位甚高,却很少在地方走动,但一般地方官员见了这些人,都得看其脸色行事。 “他……他境地不甚好,我便是奉了他之命来寻你的。” “此话怎讲?”断云铁听说杨不凡处境不太好,心中有些焦急。 “他……哎,明说了吧,你义弟并非你想的这般是个书生,其父乃权倾朝野的当朝楚国公,单某便在那国公府帐下任职。” “这……这……”断云铁顿时目瞪口呆,他虽早料到杨不凡出身富贵,却哪料得到尽是如此显赫的国公府。 “她也并非你义弟,而是个……是个郡主。” “啊?这!不凡兄弟……他……他是女儿身?我不信……不信。”断云铁又呼的站了起来,接踵而至的变故,使断云铁心乱如麻,一时语无伦次。 “断少侠,便似你这等忠厚之人,才识不破她。” “……是了,是了,无怪不凡兄弟生得这般俊俏,当真是……当真是……女子?”断云铁喃喃自语,仍不相信与自己朝夕相处几日的竟然是一个女子;他一直对“杨不凡”念念不忘,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这种情感,而今乍闻得杨不凡是个女子,一下子又不知所措了。 “郡主也不叫不凡,她叫雨凡,乃当朝楚国公杨素之女。” “这……这如何是好?我……我自便有些乱了,只是这杨不……杨……雨凡……妹子出身这般显赫家世,却未何要离家出走?” “郡主生性耿直,自小聪慧过人,才貌双全,不似一般女子这般听天由命、任人摆布,才有这遭离家出走、又与少侠结伴同行。” “我也猜出她是一时任性贪玩。” “倒不似少侠想的这般简单。” “且听大人明示。” “郡主今年一十有六,相必你也知道,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美。” “……” “我也不怕说句大逆不道之话,天下人皆知,当今炀帝,生平最好美色,说嗜色如命也不为过;有溜须拍马之士,将郡主之美进言给了皇帝,不日,那炀帝便驾临楚国公府,见得郡主后,便魂不守舍,更不忌同宗同氏之嫌,回宫后便降了一道旨,要立郡主为妃,郡主深知这炀帝品行,便死也不愿从。 我家主公也是无奈,这炀帝生性残暴,稍个不慎,只怕要引来祸事,然郡主必竟年幼任性,一气之下,便离家出逃,几日后,那炀帝过问杨公郡主之事,又定了下月要正式行这立妃仪式。郡主不在府中,主公一时惊吓忧郁,这才责令府中执金吾尽数立了军令状,务必追回郡主。” “这昏君……”断云铁想起师傅所言,不由恨的咬碎钢牙。 “要寻郡主倒也不难,未保不出意外,我便差信使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的传信到各州府,要各地调遣捕快,去追查郡主行踪,并加于护卫。 这大白日行千里,那日回报郡主尽已到了清江,我便带领几名执金吾一路赶到,在清江城,先前已有三名清江捕快见了郡主,但那些捕快身份低微,却如何说的动她,无功而返。直到我次日快马赶到,又听报和你一道往夷陵方向去了,便一路追赶,在清江茶水铺,得见少侠显露神功。” “大人既已见了郡主,尔等却未何不现身带她回符呢?” “小可未敢现身,一则少侠武功我等自知不敌,强来不得;本欲好声好语相劝,奈何这等王宫贵族之事,又不敢漏了半句;二则见少侠武功高强,又宅心仁厚,郡主随你左右,料想也无妨,便一路尾随,见机行事了。” “那日在清江茶水铺,大人若现身带走她,我又何来这许多烦恼牵挂,唉……” “你徒步与郡主赛脚时,我等差点就跟丢了,说起来真是佩服少侠这轻身功夫,惊为天人。” “却一个不慎跑过头了。”断云铁苦笑一声。 “你跑开数里之外,我等才敢现身,叫住了郡主,她却宁死不从,我又怕你折回,便点了郡主穴道,带到一边丘林之中隐匿起来,果不其然,片刻后便见得你回来了。” “那……那她都看到我了?” “少侠在四处苦苦寻觅,郡主一目了然,少侠所言,她也听得到,只不过穴道被制,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否则,当时这情形,既便天王老子怕也拦不住她。” “没想到是近在咫尺……近在咫尺。”断云铁心中有恍然若失。 “身为这王公贵胄,外人看来,好似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其中险恶与无奈又有谁知?如郡主这般,被那帝王相中,便犹如中了魔咒,任谁也无法挣脱,只得认命,一入后宫,更是……”单廷伟说到这里,也不禁有些哽咽。 停了一停又说道:“郡主对少侠是情真意切,一片痴情,初时我也不解,现在看来,断少侠果然不是凡人,也难怪郡主倾心于你,那日郡主见你回来寻她,伤心欲绝,哭得更是令人不忍卒睹,我几乎想让她随你而去了。” “你却又如何不肯让她现身?又为何要制住她?”断云铁不停质问单廷伟。 “我若不带他回去,我与另两名同仁便得全家问斩,诛连九族,若是郡主随你而去,莫说我,便是国公府也不能幸免,你能想到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吗?” “说过来道过去,还是那昏君……” “那日你走后,她前思后想,终是答应与我等回宫了,只是重托于我,说若她有不测,要我务必寻得你,当时我便命了另两名执金吾一路跟随你,为保万无一失,又令夷陵周边各郡的捕快留意你的行踪。” “你说她要有不测才来寻我?难不成……”断云铁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一把抓住单廷伟双肩。 单廷伟被断云铁这番举动吓了一跳,道:“少侠稍安勿躁,郡主现在只被软禁在国公府,待到下月便得入宫了,郡主自回府后……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未进滴米,这便是寻死啊。” 断云铁急又问道:“现是怎个情形了。” “我自小便是郡主的护卫,虽是主仆,郡主待我,却素来尊重,见她这般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也是心中难过,恨不能代为身受,后来我便去劝说于她,可郡主却命我骑了大白去寻你,我出来了后,听报你在夷陵出现过,但到了夷陵你却忽又消失了般,不见了踪影,便随意推算了你的路程,前些天便只身到了这襄阳城,谁知误打误撞,你便自找上门了。 “那也是见了大白,才不至与大人失之交臂。” “让我骑了大白,那也是郡主的意思,一来万一你能见得,便能相认;二来……郡主说……说天命难违,只怕她是不能伴你左右了,再也不能纠缠于你了,说什么便由这大白代她……跟着你一生一世。”说至此处,单廷伟有些伤感。 顿了顿又道:“她自小性烈,那日愿意回去,也是父命难违,顾全家族安危,既便从了那炀帝,怕也得寻短见。”一边说一边流着泪,想起杨雨凡给他的锦盒,又取出来递给了断云铁。” 断云铁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一眼认出这块布料的纹饰,正是当时杨雨凡身上穿的,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衣结,见衣布之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娟秀字体,鲜红夺目。 书中写道:“云铁吾兄:与兄本素昧平生,千缘际会,识兄于偶然;兄乃豪杰,又善施多谊,令人神往,屡屡怀慕。朝夕数日,策马奔腾;荒野之夜,义结金兰;情意难忘,足慰此生;奈何贵胄之身,天命难违,错失吾兄,肝肠寸断。 情愁恨,血泪难书。 临书涕泣,不知所云,愿兄安好。 不凡亲笔!” 第十八章:楚国公府 断云铁一字一句看完,又见这布块上泪迹斑斑,如感同身受,可想杨雨凡写信时是何等地悲伤,回想这一路与她的欢声嬉笑,一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刹时眼泪模糊了双眼,再捧起杨雨凡的那一缕青丝,任他铁汉铮铮,也不能自己,泪珠像断了线似的滚落面颊,直觉得心好似被一根绳索弯来绕去地拧住了般,疼得他全身痉挛。 断云铁痴呆呆地站着,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好似卡着一根骨头哽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许久,断云铁把杨雨凡的书信等又收进了锦盒,目光炯炯地望着单廷伟道:“我不管他什么天命皇命,我答应过绝不弃她而去,单大人,请助小弟一臂之力,带我去见郡主。”说罢跪地一拜。 单廷伟一把扶起断云铁道:“少侠快快请起,只不过你去见郡主……这……这如何使得?若是一个不慎露了行踪,我死不足惜,只怕连累了少侠和郡主啊。” “一个国公府,有这等凶险吗?” “少侠有所不知,这炀帝知晓郡主离家出走之事后,便派了内宫羽林军和禁卫高手监护,国公府已然是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了。” “不论是那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寻得她。” “以少侠身手,进出自然也不是难事,只怕惊动了炀帝,于郡主和主公都不利。” “单大人,你便只带我进府便可,我扮着你下属,如此便能不动声色地进得府中了。” “这个……倒也可行,要是原来,这便是举手之劳,只不过现在府内外有内宫禁卫、羽林军,万万不可大意,你我皆为郡主,若是万一露了行踪,便只承认是刺客,大不了你我受个谋反之名,但绝计不能露了你与郡主的交情,不然,你我性命难保则罢,更是郡主与整个国公府只怕也难逃厄运。” “这个自然,只不过累及大人涉险,小弟心中实再过意不去。” “只要郡主安好,我纵是千刀万剐,也再所不惜。” “大人义薄云天,请受小弟一拜!”断云铁起身便又跪倒。 “少侠不可……”单廷伟连忙扶起断云铁,又问道:“如此这般,你我何时动身?” “我本还有要紧事未办妥,故事不宜迟,即便动身去东都,以大白之力,三日内能到否?” “大白自是能到,只怕我得一路换马了,倒也非难事,我便征用各地官驿的信马既可。” “有劳大人了。” 二人一路策马狂奔,只在南阳、襄城官驿各休整了一晚,次日后的正午时分,便已到了东都洛阳。 京城之繁华,非比一般,洛阳城分为外城、宫城、皇城三重城垣,外城周长六十里,城垣全部以夯土筑成,基宽可达七八丈,洛阳外城城垣的四面,共开辟有八座城门,其中又以南墙定鼎门最为雄伟、壮观;城内街道纵横相交,宽窄相配,由街道分割成众多的里坊,形成棋盘式的布局。 断去铁二人由定鼎门入的城,这定鼎门大街是洛阳城的主干道,更是洛阳城中最重要、最繁华的街道,宽度达数十丈,从小到大,断云铁哪曾见过如此似锦繁华,直觉遍眼都是绿瓦红墙,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粼粼而来的车水马龙,直教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此时,断云铁已是一身官服,在南阳官驿,单廷伟便为他换了打扮,他对这京城倒是驾轻就熟,熟络的很,一路绘声绘色地给断云铁讲解这洛阳城的各种见闻。 楚国公府座落在洛河以南,这片区域多为达官显贵的邸宅,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精心营建成了私家园林,供这些王公贵族们游玩。 一个时辰后,二人便到了楚国公府邸。 断云铁不禁咋舌,只见楚国公府邸的围墙足有数丈之高,墙上都以琉璃作瓦,紫脂泥壁,朱漆大门两边有两根红色巨柱矗立,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楚国公府”,端的是气派十足。 看院的家丁见着单廷伟倒是尊敬的很,主动行礼问好,也不阻拦,只不过见着断云铁有些面生,但既是单廷伟带来的,又着官服,也未多疑,单廷伟却心中纳闷,怎地不见宫中的羽林军了。 进了大院内后,断云铁只见迢迢复道萦行,层楼高起,纵横拱立;正房上面更是瓦泥鳅脊,那门栏窗台,皆是精雕细刻,下面白石台矶,又凿成各式花案,金装银裹,好不奢华。 再穿行到一片花园,但见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又有石桥两港,桥上又有亭阁几尊,更是雕栏玉砌,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下,微露羊肠小径,周边更是繁花细柳,佳木茏葱,而用那长峰怪石堆砌、叠得嶙嶙峋峋的几座假山,更是壮观。 单廷伟领着断云铁到了一片平屋矮房的地方,这里住的是各类家丁、奴仆、丫婢和普通护卫、护院。 普通护卫、护院不似单廷伟这等执金吾有私家府邸,在国公府中的地位只较这些家丁、奴仆、丫婢稍高些。 两人进了一间普通护卫的房内,那护院了见单廷伟到来,立时起身行礼,单廷伟道:“此人乃新来的执金吾,因尚无府邸,便到你处借宿几日,你到隔壁与何老三住几日吧。” 若是平时,这些执金吾都是高高在上,这类普通护院连与他们搭话的机会也不会有,今见堂堂执金吾竟主动有求以他,如何不受宠若惊,连连应好,稍作收拾,便自行离去了。 单廷伟轻声对断云铁道:“断少侠,且先在这下人之所委身几日。” “大人见外了,小弟整日奔波江湖,风餐露宿惯了,有这等居所,再舒坦不过了。” “断少侠且稍事休息,我且先见过主公。” “有劳大人了,何时能见到郡主?” “还是待我事先告知郡主吧,你这般凭空出现,只怕郡主要乱套,又要生出这许多事端来,她身子虚弱,乍见得你,只怕也禁受不住。” “大人想的周全,小弟听从大人安排。” “唉,我担心郡主见了你,又难舍难分,不能自己,你来了这国公府,也不知是错是对,我都不知怎地和她说起。” “大人只管说她大哥到了,要护送她回夷陵。” “唉!我这便先去了。”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门。 断云铁此刻心中是悲喜交加、心乱如麻,激动、不安、内疚,一时坐立不安,想那“杨不凡”再一次的近在咫尺,心中又想快些见她,又怕见她。 一个时辰后,单廷伟回来,一进门,便唉声叹气,断云铁急忙问道:“郡主她……怎样的情形了?” 单廷伟又长叹一声:“看来造化弄人,你与她怕是无缘相见了。” “大人,何出此言……” 单廷伟哽咽道:“听主公说,郡主几日不吃不喝的,又整日郁郁寡欢,便缠绵病榻,一病不起了,据闻已是朝不保夕,怕是日薄西山,命不久矣……” “大人,我即便去见她。”断云铁呼的站起身来。 单廷伟稍稍缓了缓,道:“她已不在府内,羽林军将郡主情形报得那炀帝了,那炀帝倒也爱惜,便将她接入宫中,差了御医救治,现在也不知怎个情形了。” “她……她在皇宫?” “正是。” 断云铁沉吟片刻,猛一抬头,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我便闯一闯这皇宫。” 单廷伟闻言大惊失色,叫道:“断少侠,万不可意气行事啊,你虽手段了得,但这皇宫可不比寻常王公府邸,莫说你一个生面孔,便是我,若无差使,也进去不得,再说皇宫内诸多阁楼寝宫不计其数,你便进了,又如何能寻得到郡主?皇宫又不是大街,任你逍遥自在的乱逛,若被发现,宫内禁卫多如牛毛,一等一的高手也众多,你一人之力,如何敌的?” “硬闯定然行不通,还须大人相助,可否向杨公讨个进皇宫的差使去?” “平白无故,如何能讨得这进皇宫的差使?” “你便向杨公说是因挂念郡主安危,欲进宫探望郡主,想必以情以理,他定会允你,对皇宫守卫便道是楚国公差你来探望郡主病情的。” “着啊,我怎地未想到呢?” “这般你我便进得宫内后,再见机行事。” 单廷伟突地欲言又止,顿了片刻才缓缓地道:“断少侠,你费尽周折,只怕也只是见郡主一面,陡增烦恼罢了。” “若不见她,我此生难安,这一世便要在愧疚中渡日。” “在这皇宫之内,你与她既便相见,只怕也只是见,这宫中耳目众多,你扮做我下属,定不能与郡主交谈,否则便露了破绽。” “大小尽可放心,小弟决不鲁莽,只求见得一面,我也心安。” “如此我明日便去面见主公,去请得这差使。” “有劳大人了。” 次日一早,单廷伟便去拜见楚国公杨素。 这位剿匪患、灭陈后主、破突厥、又力助隋炀帝登基、为大隋打天下、巩固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代名臣,此时苍老憔悴,病态尽显,早已失了往日的雄伟风采。 虽说如今他仍是权倾朝野之重臣,但却必竟还是臣,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况且这炀帝只不过要他视若掌上明珠的独女,心中纵是百般不舍,却又如之奈何?本欲以同氏后裔为由婉拒之,殊不知这炀帝连其父隋文帝的妃子都敢占了,哪会忌这般同祠之讳,也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单廷伟行过礼后,道明来意,未不让杨素起疑,单廷伟并未提起要带一名随从入宫之事。 杨素也知道这单廷伟一直是杨雨凡从小到大的贴身护卫,挂念郡主病情也合情合理,不但允了单廷伟入宫探视,还婉谢了一番单廷伟。 领命后,单廷伟拿了杨素的令箭,再回到断云铁住处,又教了断云铁一些宫中的礼仪和诸多须加注意的细节,未保险起见,又将他手下的另一名执金吾腰牌给了他,随即带着断云铁往皇宫而去。 第十九章:雨流泪,铁心碎 皇城位于洛河以北宫城的西北角,也是地势最高亢的地方,断云铁远远望见那皇宫,只见一片宏伟壮丽、气势磅礴,宫殿楼阁鳞次栉比,不禁心中感概,这般宏伟的宫殿楼阁、深深的宫邸,象征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势,又交织着糜烂与纸醉金迷,也将人性腐朽殆尽,历经了多少代君王,又经过了多少王朝颠覆。 杨雨凡被安排在西宫蓬莱殿养病,这含象殿、温室殿,蓬莱殿等,这些便是皇帝后宫妃子的居所。 断云铁一路随单廷伟前行,暗暗将去路、方向默记于心,遇上羽林军盘问,也自有单廷伟应对,进了西宫通过羽林守护的盘查后,便有一名殿上太监引领他二人往蓬莱殿去。 断云铁一路有些忐忑不安,心中如五味瓶打翻,酸甜苦辣各般滋味涌起,脚步都有些打颤,那太监带二人进了殿内后,便侧立在门外候着,又示意二人进屋,单廷伟恭恭敬敬地谢过了那大监,领着单廷伟进了房间。 只见有数名丫环、一名御医在一旁候着,却见杨雨凡床榻上帐帘齐垂,见不到里面情形。 单廷伟和断云铁齐齐拜倒,单廷伟朗声道:“下官单廷伟,奉主公之命,前来探望郡主,请郡主赐见。” 沉吟良久,不见答,一名丫环细声说道:“大人,郡主想必睡过去了,何不改日再来探望?” 单廷伟心道我煞费苦心、费尽周折才带人进来,你要我改日再来,岂不前功尽弃? 当下又复了一遍求见,这时,垂帘内来传来杨雨凡细微虚弱的声音:“单大人……免礼。” 单廷伟谢过了杨雨凡,转而询问太医病情如何。 那太医答道:“大人,郡主之患,乃内因所至,这病根……是‘思、忧、怒、恐、缘、悲’六象引起的,所谓思则伤脾脉,又因忧伤肺脉,怒气伤肝脉、恐伤肾脉、缘惊伤胆、悲伤心络,这般六因迸齐,皆内因之……” 单廷伟急问道:“先生可有妙方良药?” “老夫业已倾尽所学,万事须得郡主自己……”这御医不敢说的明白,单廷伟却知他言下之意——自己尽力医治,还得看杨雨凡自己能否坚持和配合他施医用药。 “下官抖胆,跪请郡主赐见。”单廷伟转而又向杨雨凡求见。 “膏肓之躯,咳……,有甚见的,你便将我所托之事办妥,便已感激大人。” 单廷伟与断云铁听得真切,皆明了杨雨凡指的“所托之事”,齐齐落泪,吱的一声,外面的太监又推门进来,想必是要进来请二人出宫了。 这时的断云铁再也忍不住,朗声说道:“奉主公之命,请郡主垂见。” “咳……咳”床榻微颤,杨雨凡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颤声道:“兰玉……,扶我起身吧。”旁边一名丫环应声拉开垂帘,扶起杨雨凡,又拿了棉枕将她靠好。 断云铁在丫环拉开垂帘的一瞬间,抬头望见杨不丹,只见她脸上蜡黄,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昔日那丰润的双颊瘦了下去,双腮颧骨突出,本来清亮夺目双眼已深深地陷进眼窝,更是毫无半点光彩,拔着一头散发,往日的风采荡然无存。 断云铁万料不到,原本如此光彩夺目、丰姿奇秀之人,尽被病疾折磨成这般模样,顿时难忍心痛、心碎不已,泪水夺眶而出,簌簌地落在胸襟。 这边杨雨凡乍闻断云铁的声音,更是如遭雷击,在丫环的掺扶靠起身后,又挣扎着从床上稍稍坐起,她苍白的面庞因痛苦、激动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突然,她又闭上了眼睛,静静地靠在床头,任由泪水滑落,蜡黄的脸庞依旧没有一丝血色,时而眉头紧蹙,时而重重地喘息,胸脯不停起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朝思暮想之人此刻正跪在身前。 片刻过后,她慢慢睁开双眼,呜咽着,泪珠划过她的脸颊,止不住地往下淌,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湿线,蓦地里,杨雨凡又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却异常嘶哑,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断云铁,眼中闪过一丝哀怨、不甘、无助和欣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全身都在不住地颤动,她喘着粗气,小嘴张着,鼻子吃力地扇动着,喉咙发出一声“呃呃”似的声音,她似乎想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断云铁跪在地上,望着杨雨凡,眼里满是愧疚、温柔、坚毅,此时的他,心中纵是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说什么,也不敢多说什么。 单廷伟见状,不禁暗地里为二人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二人控制不住情绪,便要大祸临头,这太监和丫环见杨雨凡较以往杨素来探望还更为激动,倒也有些纳闷,又一想也许只是病情加重、更加思念父亲罢了。 杨雨凡颤颤巍巍地说道:“两位大人……免礼,起身说话吧。” 二人谢完起身后,单廷伟又道:“主公日夜牵挂,还望郡主保重千金之躯,不日主公也要再来探访。” “谢过大人了,代我向父亲请安,女儿不孝,累了父亲,不能侍奉左右。” “主公说,只要郡主无恙,他便安然。” “大人代雨凡转告父亲,便请他老人家放心,孩儿心中已了然,定会无恙。” “如此,我等这便回府复命,主公定然欢喜,此外,另有一事容禀。” “大人不妨直言。” 单廷伟突然拉着断云铁又跪下道:“下官罪该万死,郡主千里马,被这奴才丢了,便将这斯带来请郡主发落。” 杨不丹双眼一亮,道:“大白乃我心爱之物,怎地就丢了呢?” 断云铁立时明白过来,连叩了几个响头道:“怪奴才一时疏忽,请郡主赐死。” “你且道明原由。” “那日,主公有急事公文,为不误了时辰,单大人便叫奴才骑了郡主爱马,一再叮嘱,此马性烈,乃郡主心爱之物,若是丢了,小命不保,小人行到夷陵城郊外时,想必是这骏马思念主人了,突地发狂似的把小人抛下马背,绝尘而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影踪。” 杨雨凡一听,心中透亮,夷陵城郊也是她和断云铁失散之地,如何能不明白断云铁的心意。 “二位大人起身吧,马虽神骏,终是畜生,若能寻得,便寻回,寻不回了,也无妨。” “郡主宽宏大量,我等感恩戴德,誓要寻回骏马,待郡主痊愈时,便交还郡主。” 说完二人便起身,在站起身的一刹那间,断云铁暗运神功,手指一弹,一粒黄豆大小的腊丸电光火石般疾射而出,射进杨雨凡胸襟前,又落入被褥之中,他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既快速,又不伤人,既满过了众人双眼,又能使杨雨凡察觉。 杨雨凡一征,说道:“有劳二位大人了,即便回府吧。” 见探望时间差不多了,未不惹人生疑,当即向杨雨凡辞行,又行一礼道:“下官告退……” 断云铁与杨雨凡恋恋不舍地互望了一眼,杨雨凡含情脉脉的眼神令断云铁更是难舍,但只能与单廷伟跟随那大监出了蓬莱殿。 二人走后,杨雨凡佯装困乏,命丫环放下了垂帘,她静躺在床上,依旧心情难平,悲喜交集,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断云铁给她的腊丸,见有一小团麻纸,拆开后,展开来几寸见方,纸上写道:“调养莫误,皮之不存,毛岂附焉,来日方长,亟望珍重。” 断云铁心情沉重,单廷伟心中伤感,二人一路无语,回到国公府上后,单廷伟即去了向杨素复命,断云铁独自回了房间,茶饭不思,心中闷闷不乐。 单廷伟见完杨素后,来到断云铁房间,神色凝重,说道:“唉,那炀帝虽九五之尊,向来也尊崇主公的,只是嗜色如命,见着美色,便忘乎所以,不顾一切,这昏君这般荒淫无度,惹得人神共愤,我观主公迟早必与那炀帝决裂。” “杨公如今做何打算?难不成便无他法了吗?” “现在也是无可奈何,当今朝中,见云突变,宇文泰来后来居上,现下最得势,手握兵权,唯主公能与之抗衡。” “又是这奸贼……” “断少侠识得此人?” “没……并不识得,道听途说罢了。” “宇文泰来却也不简单,现深得炀帝信赖,党羽众多,又掌管羽林军,主公在郡主这件事上须慎之又慎,若成全炀帝美事,权势必盛过那宇文泰,现下他也左右为难。” “他怎能葬送自己的女儿来成全自己的权势呢?”断云铁心中愤愤不平。 “成大事者,哪会拘泥这般小节,相较整个家族的兴亡,一个郡主便无足轻重了,主公诸子,虽无甚业绩功劳,也皆官至柱国、刺史之位;楚国公府在大隋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旺族,可谓枝繁叶茂、欣欣向荣,俱是拜主公为大隋立下这汗马功劳所赐,纵观当今天下,便只一个宇文家族能与杨府并驾齐驱,而今这宇文泰来得势,对主公更是虎视眈眈。” “王公贵族间的明争暗斗,不弟确不懂,然这亲手葬送自己亲人之为,却是不耻。”断云铁满脸不屑之色。 “要知整个家族安危系于主公一身,稍有闪失,巨树倾倒,连根拔起啊。” “这几日以来,单大人一直以诚待我,情深义重,小弟不胜感激。” “言重了,郡主对你我而言,也算是亲密之人,单某绵力薄材,力所不及,惭愧。” “单大人,郡主既不在府中,我今日便离开国公府,随便找个客栈栖身便可,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断少侠……你这又做何打算?” “住在这府中,诸多不便,我想在客栈住几日,再伺机去见见她。” “这……这硬闯……如何使得?” “今随大人去了一遭,心中倒也有数,这西宫守卫倒也不甚严密。” “宫中守卫确实以北宫为主,西宫的虎贲和羽林军也是以护卫皇后居住的永安宫、长秋宫为主,既便如此,你又如何进的去?既便进了宫,要带走郡主也难于登天,一个闪失,必定身陷囹圄,插翅难逃。” “大人放心,倒不会硬闯,我只潜入宫中,那怕和她说上两句话也好。” “我知断少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只为说两句话冒如此风险,值得吗?说或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断云铁望着窗外,叹道:“如此,我方能心安。” “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单廷伟见断云铁只为见郡主一面面,便执意要独闯皇宫,敬佩之余,也有些感慨。 第二十章:梦缠绵,情悠远 断云铁收拾好细软,便在这洛阳城寻了家客栈落脚。 又过三日,断云铁准备好了夜行衣和匕首,早早吃过晚饭,吐纳调息至寅时,换好衣行夜,便去了西宫。 断云铁挑了一处较偏僻的城墙方位,抬头见城墙之上每隔十步之距,便点有油灯照明,又凝神细听,知有卫队来回穿梭,想是内宫守卫在巡逻。 算好守卫来回时间,断云铁向后退了十步,再往城墙疾冲过去,离墙三步时,陡然拔地而起,跃起近三丈高,将要下落时,抽出匕首“卟”的一声,插进了城墙壁内,再一个翻身,单脚踩住匕首把柄,运劲往上一窜,只手扒住了墙沿,整个身子悬挂在城墙外壁之上。 此时正好守卫经过,断云铁屏住呼吸,待这队守卫走远时,翻上了城墙,又藏进城墙上的一处阙楼之上,细细察看墙上墙下的动静,这阙楼建在这城墙之上,登高望远,宫内景象尽收眼底,倒也好察看。 断云铁见这些宫内卫队各提着灯笼,三两成队、四五成群的,尤为显眼。 细细算来,城墙上这片区域只有两队守卫来回巡逻,而宫内要经过的区域,有三队护卫来回巡逻。 下了城墙后,本想一路从这些宫殿楼阁的屋顶潜行至蓬莱殿的,又怕这城墙上居高临下的守卫发现,无奈只得依着墙身,由地面而去,听到护卫行近时,再跃上屋顶避过,一路总算有惊无险的到了蓬莱殿。 蓬莱殿距城墙已远,倒不必担心城墙上的守卫发现了,只见蓬莱殿仍是灯火通明,断云铁先是上了蓬莱殿屋脊,又倒挂脊梁上,见两名丫环果然靠在桌上沉睡,于是便跃下身来,轻身推开门,身形一晃,闪电般地出手点了两人的“风府穴”,两名丫环身子一软,便晕阙过去。 断云铁来到杨雨凡的床榻边,轻轻拉开帘布,见杨雨凡斜斜地靠在棉织的软枕上,乌黑发亮的秀发散落枕边,微弱的烛光照在她那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透出丝丝忧愁,也许是前些天见过断云铁的缘故,气色分明好了许多,虽在病态,依旧是那么柔美动人,断云铁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想用手抚摸她的脸庞,又怕惊了她,便轻声呼唤道:“凡妹……” 杨雨凡睁开双目,乍一见断云铁,抬手揉揉眼,呢喃着道:“断大哥……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吗?”似乎不敢相信断云铁就坐在自己身边。 断云铁柔声道:“正是大哥来了。” 杨雨凡又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知真个不是在那梦中,突地扑进断云铁怀中,嘤嘤哭泣道:“断大哥……真的是你吗?” 断云铁猝不及防,软玉温香抱得个满怀,霎时脑中一片空白,心如鹿撞,手足无措,又见怀中的杨雨凡千娇百媚楚楚动人,散发出淡淡的芳香,也不禁有些意乱情迷。 “这深宫之内,大哥又如何进来的?” 断云铁轻轻抚着她的秀发轻轻说道:“大哥说了,绝不弃你而去,早前与单大人来探你,我便一路记着了路线。” 杨雨凡靠在断云铁怀里轻声哽咽道:“那天你和单大人走后,本以为今生再也难见大哥了,却不想你竟又涉险前来见……” “怪大哥无能,让你……” “快别这样说,我知大哥对我情深意重,更是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怪雨凡命苦……” “什么王公贵胄,荣华富贵,不过是那空中楼阁罢了,大哥今晚便带你离开这魔窟。” 杨雨凡抬头感激的望着断云铁,流着泪道:“我又可偿不想随你而去呢,日日夜夜做梦都想,只是……这皇城内外守卫重重,固若金汤,我知大哥神功盖世,然你携了我这病残之躯,既便出了这皇宫,又如何出得洛阳城?” “只要出了这皇宫,再叫单大人想想法子,总会有办法的。” “大哥的情意小妹心领了,有些事,你却不能明了,我却再也不能随你而去了啊……”杨雨凡泪眼婆娑。 “这便是单大人说的家族兴亡吗?偌大的家族,怎能系于你一身呢?” “这便是雨凡的命,在你与单大人来之前,我本欲了却此生……” “凡妹……跟大哥走吧,待我完成师命,你我浪迹天涯也好,回大理隐居也罢,总好过这奢华糜烂、处处危机四伏的深宫。” 杨雨凡从断云铁怀里挣脱出来道:“断大哥,此生与你相遇,已是上天垂爱,这般神仙眷侣的生活,雨凡却是无福消受,我这般出生,早已注定。” “今夜我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你出宫,再让单大人想法子混出城外。” “若是随你而去,便是置我杨家上下安危而不顾,大哥自是个英雄了得的好汉,他日定能出人头地,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也不枉雨凡的这一片痴心。” “大哥眼睁睁见你羊入虎口,却只能束手无策,谈何英雄?若你这般模样,什么功名利禄于我,又何足道哉。” “大哥……”杨雨凡又紧抱住断云铁,两人相拥而泣。 此刻的断云铁,可以看到杨雨凡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芳香,就在一瞬间,杨雨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看着她的眼里雾蒙蒙水润润的,脸上泛着红潮,鼻尖渗出细细的汗珠,嘴唇微微张着,清纯夹杂着妩媚,那惹人怜爱的样子使他情难自禁,顿时呼吸变得急促,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唇瓣,杨不凡顿时浑身轻颤着,只是顺从的闭上了眼睛,承受他的爱意…… 这突如其来的吻让二人措手不及,舌尖在缠绕中摩挲,二人脑中都是一片空白,许久,杨雨凡紧钩住断云铁的脖子梦呓般说道:“大哥,今晚雨凡便做你的人了。” 闻声却令断云铁如冷水浇头,一把挣脱杨雨凡的拥抱,自责道:“这这……怪大哥一时鬼迷心窍。” “大哥……你是嫌弃我吗?” “凡妹,为你,既便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大哥也敢闯,若能救你,便是舍了性命又何妨,大丈夫光明磊落,我怎能这般轻薄于你?” “雨凡没错看大哥,能遇上断大哥,早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凡妹……你须等着我,任那日新月异、斗转星移也好,时过境迁也罢,我对你之心不变,总有一日,我定要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我信大哥所言,无论你天涯海角,我也会时时念着你、挂着你。”杨不凡眼中噙满了泪水,又抱紧了断云铁。 又过了许久,杨雨凡依依不舍地轻声说道:“断大哥,卯时将至,只怕你要出不去了。” “记着大哥的话,好好活下去,等着我。”断云铁将怀中的杨雨凡抱的更紧了。 “我记着大哥的话了……你便去吧。”杨雨凡早已哭得跟泪人似的了,挣脱了断云铁的怀抱。 “那两名丫环被我点了晕穴,时辰到了自会醒来,大哥这便走了。” 杨雨凡紧握住断云铁的双手不愿松开,眼中充满了眷恋、无奈与凄凉,直教断云铁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抬头望了一眼断云铁后,她突然松开了双手,望着断云铁微笑着道:“断大哥,快走吧,勿忘了我,大白便替我随你左右,好好待它。” 断云铁直觉喉咙发硬,说不出话来,牙一咬,头也不回的地出了蓬莱殿,他知道,若再回首,便再也走不了了。 出了殿仍能听见杨雨凡如泣如诉的轻声呼唤:“断大哥……断大哥……”声声呼唤,令断云铁如万箭穿心,他知道自己再不能犹豫,钢牙一咬,疾奔而去,沿着来路返回了客栈。 清晨,断云铁来到单廷伟的府邸向他道别,单廷伟一再挽留,要断云铁在洛阳好好呆上几天散散心,断云铁却哪还有心思,执意要走,单廷伟无奈,便把杨雨凡的大白马牵了出来,对断云铁说道:“断少侠,大白便交予你了,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断云铁长叹一声,抚摸着大白马的脑袋,又想起杨雨凡,不由眼睛一红,单廷伟见断云铁神情落没,便安慰道:“断少侠,莫纠结这些苦恼了,他日得见了郡主,我便向你代向她道别,你若想探听她的情况,便到这洛阳城寻我便是。” “我昨晚已见过她了。” “什么……你……你见过郡主了?” “是的,昨晚我潜入了西宫,见了她。” “从正门进去的?” “当然不是,我翻墙进去的。” “这内宫城墙四丈多高,你……翻墙过去?” “不然呢,除此别无他法。” “能如此悄无声息的来回走一遭内宫,单某未所未闻,断少侠果真不是凡人,无怪郡主对你如此痴情。” “大人过讲,只不过使些小手段,守卫倒也不多。” “郡主可安好?” “不谈也罢,小弟谢过大人平日里的这诸般关照,此情此义,定然铭记在心,请受小弟一拜。”说罢断云铁便跪身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单廷伟忙扶起断云铁。 “大人,小弟今日就此别过,你我后会有期。” “这般少侠又有何打算?” “我有师命在身,完成师命后,再作打算。” 单廷伟当下吩咐下人准备好了干粮水袋和钱两,递给了断云铁道:“断少侠执意要走,单某也不强留,略备薄资,万勿推辞。” 盛情难却,断云铁也不拒绝,谢过了单廷伟,骑着大白马便往浙阳而去。 第二十一章:初见古剑秋 大白日行千里,当晚便已到的浙阳城,一打听到龙须村西行三十里便到,断云铁内心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动,先是找了家客栈休整了一晚。 次日一早,为不惹人注目,又将大白马寄在客栈马厩,给足了钱两,交待马倌好生照料。 他一人徙步轻装上路,专挑人少的曲折小路,偶有路人,也使身法避过,翻越过几道山岭后,便见到群山脚下的一处村庄。 站在山顶上向村子望去,只见一座座低矮的小屋散落在山脚下,黄墙乌瓦欣然入目,炊烟袅袅,三条曲曲弯弯的小河流从村中间弯延而过,倒与龙须有几份相似,心想这便是龙须村了吧。 断云铁下得山来,前面是一条溪湾,溪流上一座木桥,桥头是一个大草棚,断云铁慢慢踱过木桥,但见一派清澈,泉声鸟和,即景幽远,心中思忖:“这里倒是个好去处,宛若世外桃源般,按书所示,须寻得一口枯井后便到了。” 又见有村妇在小河中洗衣,断云铁便上前施礼:“晚生见过嫂嫂。” 那妇人抬头见是个陌生少年,一时倒有些愕然,回道:“小哥是外乡来的吧?不知有何贵干?” “借问嫂嫂,此处可是龙须村?” “正是。” “村中可有一口老枯井?” “龙须井啊,前面过了小桥,再行半里便见得了。” “谢过嫂嫂。” 按那妇人所示,又过得另一条溪流小桥后,断云铁便看到了一口井,青砖垒成的井壁,砖缝里的青苔和花草沿缝生长,上前见井水果然早已干涸,一些沾满氤氲之气的枯叶散落在井底,依稀可辩,倒显出几份沧桑。 再往前行了十步,便见得一幢三间矮屋,屋檐矮到似断云铁这般高大身材之人触手可及,门板也是破破烂烂,泥墙上的两个小窗户,堵满柴火乱草,断云铁想到古剑秋这般从小锦衣玉食之人,在这等简陋如斯之地居住,也难为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便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位老妪,她微眯着眼,上颊严重凹陷;一头银发,脸上布满深纹,一身破旧衣衫补满了大小不等的补丁,老妪边开门边道:“孙儿啊,你不是去了后山了吗?怎地这般早……”老妪一看眼前这身材高大的少年并非她称着孙儿之人,一时倒有些惊愕。 “婆婆,晚生有礼了。”断云铁慌忙弓身施礼。 “你……是?”老妪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婆婆勿惊,晚生寻妨故人来了。” “老身便只一人,你要寻之人,怕是……” “数月前,可有一位受伤老者携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来过?” “老身未见过你所说之人。”说罢便把门关了进屋中去了。 断云铁见那老妪见了陌生之人心存顾虑,倒也难怪,又想起老妪开门时说过的话,灵机一动,抬头见屋后果然有座山峰。 当下便往山上而去,一路上,断云铁聚气凝神,竖耳细听,行了小半时辰,隐隐约约听见有人的喝喊喘息声,循声而去,只见山谷间的的一块草坪之上,有一名少年拿着根树枝在练习剑法,树枝头系了一圈白布条,想必是用来观察剑的走势和运行轨迹的。 但见这少年一根树枝舞的是虎虎生风,咻咻作响,时尔仆步斜劈、时尔虚步上挑直钩,步法轻盈飘逸,来回变换,下扫上崩,回挂返刺,一时令人眼花缭乱。 那少年心无旁骛,练的全神贯注,突地大喝一声,挽起朵朵剑花,直挽平花、上挑立花、横劈顺花,返钩逆花、回截当前花,那白布条形化着道道白练游走,流光飞转、华丽夺目。 断云铁正瞧的出神,突见那少年剑风又一变,几步冲到前方一棵小树前一顿疯狂胡乱的劈砍,直到手中树枝断为两截之后才停手,又神情漠然的站着,怒目而视,似乎有些恍惚。 “好剑法!”断云铁高叫一声好,便跃出身形。 那少年突见有人现身,惊骇异常,但立时又恢复平静,供手道:“乡间野人,雕虫小技,阁下见笑了。” 此时断云铁还不敢枉定这少年的身份,便试探的一把拉着那少年的双手道:“古贤弟,哥哥总算寻到你了。” “你我素昧平生,何以称兄道弟?”那少年一把挣脱了断云铁双手,又后退一步,警觉的望着断云铁。 “你我虽素未谋面,我却是日夜挂念贤弟啊,你姓古名剑秋,乃礼部尚书古玄昭之子。” 少年沉默不语,突地又运起断枝向断云铁袭来,这少年功力尚浅,剑法虽妙,却难发挥出威力,如何伤得了到断云铁,断云铁未想这少年突然发难,倒有些措手不及,其实以他的功力,便是被这木枝刺中,也伤不得他分毫,断云铁还是轻身闪过,不解问道:“贤弟为何……” 那少年只管咻咻咻的持剑狂攻,断云铁只一味闪避,少年攻了十来招,知道对方武功远胜过自己,便双手一垂,双眼一闭道:“既被你识破,你待怎样?取我性命还是活捉领赏?” 断云铁当下笃定这少年正是他苦苦寻觅之人,强压内心的万分激动,暗自赞道:“师傅果然没看错,这少年聪慧过人,也不知练的什么剑法,尽能无师自通?” “贤弟,你错怪哥哥了,我是来接你的,哪会害你性命?” “要杀便杀,何需多言。” “贤弟,令尊大人起事黎阳,接而围攻襄城,结果败走上洛,途中又被羽林军围剿,赵书弘大侠率众前往解救,又在退往南阳的途中遭血焰教众多高手伏击,赵大侠生死不明,贤弟是被南阳万剑门前辈带到这龙须村的……” 断云铁还没说完,那少年忆起这段血雨腥风,已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不已,断云铁又拿出师傅交给了他的竹简交给了那少年道:“你我虽素未谋面,但师傅他老人家,你总是见过的,你且先阅了此书简。” 那少年看过书简后,拭了一把泪水说道:“断大哥,恕小弟无礼,我本已生无可恋,几欲了却自己,只是这血仇未报,实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贤弟受苦了,既便跟着哥哥去拜见师傅去。” “拜见……师傅?” “师傅他老人家早就欲收贤弟为徒了,奈何令尊不允,在黎阳传你的口决,便是入门的心法了。” “可……我……”古剑秋欲言又止。 “往后你我便是师兄弟了,贤弟有话但说无妨。” “我已不能再拜师了。” “这……这是为何?难道你不想报这血海深仇了吗?” “断大哥,我已拜入他人门下了。” “贤弟,你怎会……” “他予我恩重如山,此人便是天下第一剑客赵书弘。” “什么?……难怪贤弟剑法使的这般好,原来是赵大侠所授,嗯?这赵大侠人在何处?”断云铁突然想起赵书弘被血魔教长老重伤,早已生死不明。 “那日师傅他拼死护着我,逃出上洛之围后,便将剑谱交予我了,说若他遭到不测,我便是他的关门弟子,当时我并未答应,那时血焰教的高手突然现身,师傅以一敌众,又拼死护得万剑门沈长老带我逃出了重围,我随沈长老一路逃到此地,他老人家身受重伤,便把我托付在这龙须村了,说定会有人寻得我,临走之时我对他说了令师来拜访家父之事,并要他寻得令师后再来寻我。” “这便是了,师傅本让我去黎阳寻你的,半道巧遇万剑门刘大哥,得悉噩耗,刘大哥将你的藏身地给了我,这才一路到了这龙须村。” “谢过断大哥了。” “贤弟,龙须村不宜留久,万剑门业已暴露,刘大哥也为守住你这藏身之地,已横剑自刎了。”断云铁说完有些神伤。 “未曾想,小弟尽祸及这众多侠义之士,然我却只能藏身苟活,惭愧!” “贤弟,既便不拜师,你也随我回大理去找师傅,一来可保平安,二来你修习赵大侠的剑法,有他老人家指点,定能事半功倍。” “也好,我既无藏身之所,又走投无路,便随你去吧,你我且先回屋再议。”说罢便与断云铁下山而去。 二人重回到草屋,老妪见了古剑秋带着断云铁回来,略微有些惊愕,问古剑秋道:“孙儿,这是……” “婆婆,这是断大哥,便是来寻我之人。” “婆婆有礼了。”断云铁弓身施了一礼。 “嗯……嗯” “大哥,你且先喝口水,我去收拾下细软。”说罢倒了碗水给断云铁,又转身去了卧室。 那老妪望在一旁见了,神情暗然,呢喃道:“早知我孙儿是人中之龙,非池中之物,还是要离我而去……” 一柱香时间,古剑秋从里屋出来,断云铁只觉眼前一亮,古剑秋已换掉了在龙须村穿的那身破旧衣衫,换回了他原来的锦衣。尽管才十六岁人,却已长身玉立,白色丝带束着乌发,饱满的天庭,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英姿焕发,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此时断云铁不由心神一恍惚,女扮男装的“杨不凡”那俊俏亮丽的音容笑貌又浮现脑海之中,心道也只有这“杨不凡”才有这等神采,相比之下,“杨不凡”多了几份俊俏与柔美,而这古剑秋却更显阳刚,给人不可近身的肃然冷傲之感,气势逼人,想起杨雨凡,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贤弟当真是一表人才,无怪师傅夸奖你。” “哪比得大哥雄姿,惭愧。” “你我即便起身吧。” 古剑秋转身对那老妪说道:“婆婆,孩儿今日随断大哥而去,日后必再回来侍奉您老人家,叔父回来后,便代请问好,恕侄儿不辞而别。” 那老妪拉着古剑秋的双手,浑浊的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他,颤巍巍地说道:“孙儿,你一人在外,需得冷暧自知,万事皆不可太过强求,无论何时何地,要记着婆婆,他日有心,须得完璧归来。” 古剑秋外表俊美,又聪明伶俐,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这老妪早已视其为己出,甚是疼爱,乍要分别,心中确是难舍。 “孩儿谨尊教诲,时时记挂婆婆,他日大仇若能得报,便来奉养婆婆天年。”古剑秋顿时潸然泪下,卟通跪倒在地,连叩三个响头。 那老妪伸出那布满老茧树皮般的手扶起古剑秋,摩挲着古剑秋的头发、脸庞和双肩,满脸慈爱地说道:“去吧,日后定要做个顶天立地、响当当的好男儿。” 一旁的断云铁见了,仿佛看到了临别时的师傅,犹在眼前,也是百感交集。 第二十二章:密林失散 辞过了老妪,二人便出了村子,一路上,古剑秋郁郁寡欢、沉默寡言,断云铁便讲些在翠微山的趣事他听,古剑秋却只是嗯声应承,断云铁心知他突遭大变,心情难免沉重。 断云铁又想到古剑秋还未习过轻身步法,见前面一片树林,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担心古剑秋受累,便想到树林歇歇脚,古剑秋却道:“大哥,我且无妨,到浙阳再歇息吧。” 断云铁想想也对,早些到客栈,让古剑秋骑了马再赶路。 中午时分,二人便已到了浙阳城,断云铁带着古剑秋进了客栈,二人草草点了些饭菜用过,又准备足了干粮和水袋,断云铁把大白马牵出来对古剑秋道:“贤弟,你我须尽快赶回大理,原路返回怕是多有凶险,另择道路而行方为上策。” “小弟听大哥安排便是。” “你便骑了这大白马吧。” “这如何使得,我便徒步也无妨。” “你尚未习得轻功,莫要推辞误了行程。” “小弟从命便是。”说完便欲往马背上跨,谁知那大白马一个转身便躲了过去。 “此马倒也有灵性,不识得小弟,看来还是得大哥骑了。”古剑秋也是将门之后,宝马良驹见的也多,这等骏马习性他也了解。 断云铁抚摸着大白马的脑袋说道:“大白兄,他骑便若我骑,勿再为难了。” 大白倒似听懂了,呼呼叫了几声,古剑秋再上马背时,也不抗拒了。 古剑秋骑在大白马之上,也忍不住赞道:“真乃宝马啊。” 断云铁却只苦笑了一声并未答话。 二人择道鄂西北边陲而行,一来人烟稀少,二来距大理路程也近。 黄昏时,便已到了房陵境内的竹山县郊,二人欲经房陵再往巴东方向而去,房陵与巴东之间连着数百里的莽莽山脉,群山巍峨的耸立在长江和汉水之间,林海茫茫,千峰攢蔟,万壑争流,朝云暮雨,云蒸霞蔚,这便是神农架山脉。所谓“架木为坛,跨鹤飞天”喻的便是这神农架。 二人越是前行树林越是茂密,行不过半个时辰,大白马陡然踌躇不前,呼噜噜打了几个响鼻。 断云铁经过上次夷陵暗算后,心思更为缜密了许多,向古剑秋使了个眼色,古剑秋聪明过人,已然心会神意,断云铁暗运神功,轻声对古剑秋说道:“贤弟,若有不测,你便驾了这大白马逃遁,莫要管我,我自能脱身。” “小弟明白。” 话音未落,只听前方树叶一阵沙沙作响,紧接着数名黑衣人从天而降,直取古剑秋。 断云铁看的真切,一招‘沉星落月’双掌连拍,四道劲力分击而出,那四名黑衣人被震得凌空反翻了几滚,摔落在一边,断云铁不待四人再发起攻击,一掌拍在大白屁股上,大喊一声:“大白快跑……” 那大白马听到断云铁喝令,嘶鸣一声,如闪电般疾驰而去,头顶陆续有几名黑衣人跃下身来,却赶不上大白的步伐,错过身去,断云铁顾不得眼前这些黑衣人,一路狂奔,紧护着大白和古剑秋前行。 突地前方地上一片落叶卷起,一道人影似流光幻影疾射而至,立在古剑秋身前二十步外,大白驼着古剑秋风驰电掣,转瞬便到了那人身前,断云铁跟在大白身后,落慢了几步。 电光火石间,只听的“蓬……”的一声,古剑秋倒飞数丈摔落在地上,大白一声嘶叫,人立而起,几乎在同时,断云铁凌空跃起,先声夺人,一招‘沉潜刚克’便攻向那人,那人击伤古剑秋后,见断云铁攻来,也以一飞冲天之势上跃,急发两掌直取断云铁。 两股雄厚大力撞在一起,“呯”地一声巨响,刹时落叶纷纷,断云铁顿觉一股阴冷之气直逼五脏六腑,身子凌空向后翻腾数个筋斗才落地,那人也被断云铁居高下的一击震得身子往下一坠,直落地面时仍向后滑行了五六步,双脚脚掌已然齐齐没入地面。 二人半斤八两,那人功力尽不在断云铁之下,各自站定身形后,相互凝视对方,皆不敢轻举妄动。 断云铁见那人委实丑陋无比,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头发稀疏,最怪的是一对死鱼眼上竟无眉毛,显的更加阴森可怖,若是晚间见了此人,定要误以为是那僵尸鬼怪。 古剑秋被那怪人击中一掌后摔出马背,倒在地上吐了两大口鲜血,浑身冷飕飕直打寒颤,又被后面追上来的黑衣人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断云铁见古剑秋受伤被擒,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妄动,他清楚,只要稍一分心,便要被这怪人占了上风,正欲作势再攻,却见那怪人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的格格笑声,一名身材妙曼的少女和一名锦服少年从一株巨树后面出来。 正是断云铁在黔安城郊交手的修儿与那灰袍老者的侄儿肖万春,这少女站在那怪人身后,有持无恐,冷笑道:“你这狂妄小贼,此番倒看你怎地脱身?定要你叩十个响头,方解我心中之恨。” 肖万春也在一旁附合道:“这回他插翅难逃,这古家余孽,也是拜他所赐了,哈哈哈。” 断云铁冷笑一声也不答话,眼神不敢离开那怪人,全神戒备。 那怪人目无表情,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二人便这样僵持着。 擒贼先擒王,断云铁知道,只要拿下这人,其他人便不足为虑。 断云铁暗自聚气凝力,陡然间身形暴起,大喝一声,一招“积羽沉舟”猛劈过去,全力出手,势大力沉,劲力非同小可,“积羽沉舟”是这沉瞑十式当中攻势最强的一式,厚积薄发,先聚全身真气,贯注于双掌,再以排山倒海之势倾发而出。 那怪人不急不燥,待觉掌风袭到,双掌向后一挥再一推,硬接了断云铁的全力一掌,这次对掌那怪人分明低估计了断云铁这一击,也未料到这沉瞑掌力沉厚雄浑如斯,只闻一声闷哼,身子也被震出八九尺开外远,背撞在了一株大树上,“嘭”的一声,枝叶一阵哗啦啦作响,纷纷扬扬的掉落一地。 这怪人面目顿时变的狰狞起来,身子直直弹射而起,双掌阴寒之气大盛,也提十成攻力来攻,断云铁见这怪人受了自己全力一掌,还能立即反扑,心中倒也惊诧,又觉阴寒之气凛冽,知这怪人所使武功绝非正道,心中倒也不惧。 一招“载沉载浮”也硬接那怪人的全力一掌,这“载沉载浮”是沉瞑十式防守招式,讲究的是先抑后扬,载沉乃卸力,载浮是再借力反击,就好似一块木头,用最大力按下水底,再一松手,木头便要以更快速、更大力反弹而起是一个道理,下按之力越大,反弹之力也越甚。 二人掌力相遇时,这怪人力道先是被卸去大半,再经断云铁借力、又携自身沉瞑掌力齐齐反弹回去,加上这怪人上一掌接了断云铁的全力一掌后,已是气血阻滞,只不过这怪人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未做调息便又竭力与断云铁对掌,这便犯了几样武学大忌。 “呯”的一声响后,这怪人往后“噔噔噔”倒退几大步,强忍着一口鲜血没吐出来。 这边血焰教众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那肖望春一把拉上古剑秋道:“修儿,你我且先把这斯押回去。”转而又对众教徒喝令道:“还不快上去帮忙?”数名黑衣人闻声齐刷刷的加入了战团,围攻断云铁。 那叫修儿的少女原本信心满满,现下却见那怪人非但拿不下断云铁,看样子还要不敌,倒有些气急败坏,骂人句:“一帮废物。”便随肖望春押了古剑秋往外而去。 古剑秋受了那怪人一掌,已是脸色发白,虚弱不堪,又被制住穴道,发不出声来,心中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已抱定必死信念,满脸不屑之色,神态冷傲,硬挺着身子不肯走。 修儿本就满肚子气没地撒,气冲冲一把拎起了古剑秋来,拔出长剑横在古剑秋项颈之上,正要开口训斥,见古剑秋一双俊目饱含怒火,横眉冷对,黑亮垂直的头发迎风飘飘,斜飞的英挺剑眉,蕴藏着锐利目光的一双俊眸,削薄轻抿的嘴唇淌着血迹,噙着一抹冰冰的冷笑,长身玉立,浑身透出一股冷傲孤清之色,盛气逼人又威武不屈。 目光与目光交汇的刹那间,修儿浑身一震,却再也骂不出口来了,这修儿虽说刁蛮任性,心高过天,但必竟也是个碧玉年华的怀春少女,不由得微微低头,脸上绯红,怔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与她时常一起的肖望春也是个难得的俊秀少年,但这肖望春站在古剑秋身旁,高下立判,无论是气势还是长相,逊色都不止一筹。 肖望春察觉到了这一丝异样,出手如风,“啪”的一声脆响,重重扫了古剑秋一个大耳光,直把本来就受了内伤的古剑秋打眼冒金星,闷哼一声昏阙了过去。 “住手!你想伤他性命不成?你背了他走。”那修儿一声娇叱,又喝令余下几名黑衣人道:“你们随我二人先撤。” 肖望春一万个不情愿,却不敢抗令,只得背起古剑秋与修儿一道往树林外走。 断云铁此时被四人围攻,一下子有些手忙脚乱,好在也就这怪人难缠,余光见肖望春背着古剑秋要走,这才心中焦急,大喝一声,展开归归步法,左右飘移,疾攻数掌,顿时击倒三名黑衣人,跳出身来追肖望春,那怪人怎能让他得逞,如影随形追上身来攻断云铁的后背。 断云铁无奈,只得转身应敌,二人又缠斗在一起,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难解,断云铁见肖望春背着古剑秋越跑越远,转眼便要不见人影了,当下也无心恋战,苦以被那怪人缠住又脱不开身。 再战了数十几个回合,这空瞑内功的独倒之处便已显现。 只见断云铁劲力毫不见衰,越战越勇,那怪人功力却渐见竭,这般此消彼涨,再战十回合后,那怪人已是身法迟缓,慢慢只有招架之功。 断云铁见时机已到,沉喝一声,使出沉瞑掌第六式“静影沉璧”抢攻那怪人,已然用了全力,这“静影沉璧”看似轻逸,不动声色,实则凌厉。 那怪人本也想速战速决,见了来势,也是双掌全力推出,四掌相遇,那怪人立时觉察到要被自己打出的劲力反噬,心中暗叫声不好,赶忙撤劲,却为时已晚,只觉前胸骤遭千斤锤击般,倒飞丈余,跌坐在地,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那怪人怒视一眼断云铁,发出鬼哭狼嚎的一声厉啸,转身一掠,便消失在密林之中,断云铁哪顾得了他,跃上了大白马,往肖望春离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第二十三章:神农架 时辰一到,穴道自解,古剑秋在一阵酸痛中醒转过来,刚要挣扎起身,胸口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觉浑身散架了似r的。 突听那肖望春道:“修儿,怎地越走这树林越是茂密?也不似来时之路啊,定是方向错了。” 修儿怒斥道:“还不是你慌不择路,准是被那小贼吓破胆了。” “谁曾料到你大哥也不敌这小贼,不是说他习得教主的僵尸功后,神功无敌了吗?却怎地还是制不住这小贼。”肖望春也不敢反驳这修儿,只得推给那怪人身上去,又不无担忧的道:“你大哥他……不会有事吧?若有不测,叔父便如何向教主交待?” “远远听得大哥的那一声长啸,必是不敌那小贼跑了,我这大哥也怪可怜,爹爹闭关时,一再叮嘱哥哥不得擅自修炼,他却非要偷习这僵尸功,没有了爹爹的指点,才至走火入魔,本来好好的一个俊公子,却落得这般时疯时癫、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唉……”修儿说完,脸上满是怜悯之色。 “修炼这僵尸功,这般凶险吗?” “听司空长老说,僵尸功若是练成九重以上,便近不坏之身,只不过极难修炼,稍个不慎便要走火入魔,须得悟性极好、毅志坚定又功力深厚之人方能修炼。” “既如此,你大哥却未何冒然修炼……” “我这大哥心高气傲,好胜心极强,未不使爹爹看轻,便趁他闭关之时擅自修炼了这僵尸功,唉!也只能待爹爹闭关大功告成出关后,看能否治愈大哥了。” “修儿,待他日我也练成这噬骨掌,便再不让人欺负你了。” “你?哈哈,等你练成了,我早天下无敌了。”修儿一脸不屑。 “修儿……”肖望春见她这般讥讽于他,心中一阵刺痛,却也不知如何反驳。 “少废话了,要不往回走吧?” “往回走不正好遇上姓断的那小贼吗?你大哥且不敌,你我二人又如何敌的过?早知让叔父来,早把那小贼收拾了。” “让我大哥来,也是你叔父肖大舵主拿的主意,说定然万无一失的。” “看来还是低估这姓断的小贼了。” 古剑秋佯装未醒,一直在偷听二人对话,才知断云铁无恙,倒是这一帮人,逃逸之时慌不择路,又在这群山密林之中迷了路。心中不由暗自佩服断云铁,也暗下决心,若有生还之日,必要苦练武功,可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身受重伤,又羊入虎口,如那任人宰割的案上之肉,还谈何报仇血恨?想及至此,心口又是一阵闷疼,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肖望春望着躺在地上的古剑秋说道:“这小子醒了。” “他中了我大哥的僵尸功,只怕命不久矣……”这修儿言语间倒有几份怜惜之意。 “死便死了,带了他首级献给宇文泰来便是,还省了这一路背负着,这等麻烦。” 修儿正要责骂肖望春,只见古剑秋挣扎着起身,两眼冷冷望着肖望春道:“要杀要剐,即便动手,眨眨眼便不算好汉,若留我命在,他日必不饶你。” 肖望春见这古剑秋奄奄一息之人,却还这般狂傲,正待出手教训他,却被修儿喝止:“住手,你再动手我便饶你不得,此人事关重大,由不得你胡来。” 肖望春只得作罢,修儿拿了水壶,递在古剑秋跟前。 “把你这脏手拿开。”古剑秋“啪”的一声,一手便将水壶打落在地。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肖望春怒不可遏,起身举掌欲劈古剑秋,又被修儿喝止。 古剑秋星眸微垂,撇过头去,无视二人,也不再语言,修儿也未发作,只低头摆弄自己的长剑。 肖望春见了,心中郁闷之极,想这修儿乃血焰教教主独女,平日里飞横跋扈、刁钻野蛮,是受不得半点气的主,便是教中长老、护法,也对她宠爱有加,现今被这古剑秋这般三番五次的无礼相待,却还忍气吞声无半点怨言,不由得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那姓断的必在后边追赶,我等即便起身,往西南方穿过了这森林,到得巴东再做打算。”修儿说完又命几名黑衣手下用剑砍了几根长条树枝,再用树藤扎成单架,几名黑衣人便抬着古剑秋前行。 肖望春见这森林一望无际,心里有些犯难,道:“修儿,这林海茫茫,无边无际,如何出得去?” “这般你便回头吧,遇上那姓断的小贼,不怕你小命不保?” “这……这便往巴东去罢。”肖望春一想到断云铁在回头路上追赶,心中倒迟疑不决了,转念一想,路再远再崎岖,也比遇上这姓断的好。 一行人抬了古剑秋,便入了这茂密的森林之中,一路虽有两名教徒持刀开路,也是举步维艰,行了几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山脊。 一阵阵凉气扑面而来,这凉气便是密林中的层层雾气,从山谷之中升越升越高,在山脊之上四处弥漫。再看下面,千沟万壑,峡谷中藏着峡谷,处处是悬崖峭壁,令人心惊胆战。 “修儿,这崎岖山路好是凶险,只怕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出得去,如何是好?”肖望春心底有些发毛。 “林中多有山果野味,也饿不了你,你一大男儿,怎地这般贪生怕死?” “我只是担心你……” “少废话,赶路便是。” 肖望春讨了个没趣,只得低头赶路。 古剑秋中了那怪人一记僵尸功,受了阴寒内伤,此时浑身发冷,直打哆嗦,不停地打着冷颤,这一路滴水未进,又发了高烧,他全身上下缩成一团,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神智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嘴里说着胡话:“爹爹……孩儿……见过母亲大人……?” 修儿见状,示意几名黑衣人放下担架,走到古剑秋身旁,见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五官也因痛苦而扭曲,眉头紧蹙,嘴唇干巴巴的。 于是拿了水壶往古剑秋嘴里灌水,古剑秋神智不清,不由自主的咕嘟喝了几口,立时醒转过来,见是修儿在拿水壶喂他喝水,顿时怒目而视,一脸厌恶之色,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又是一把挡开水壶,撇过头去。 修儿心中来气,骂道:“你这斯恁地不讲理,我好心喂你喝水止渴,你却这般无礼,死了的好。” 古剑秋也不答话,仍是身躯蜷曲紧缩,打着抖,那僵尸功阴寒之极,也是那怪人的僵尸功练的偏了,若不然,只怕早已命赴黄泉了。 修儿又命几名黑衣人各脱了一件外衣,盖在了古剑秋身上,古剑秋一抬手又给掀掉了。 修儿对古剑秋说道:“你再不老实,我便点了你穴道。” 说罢亲手拾起衣衫,盖在了古剑秋身上,这回古剑秋倒也懒的动了。 那修儿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制药瓶,倒了一粒丸丹出来,递给古剑秋道:“你快些服了这丹药,若不然,怕是撑不过今日了。” 肖望春见了不由忿忿不平道:“修儿,这‘固真龙液丹’乃教中长老所炼灵丹,怎能随意给这小子服用,他反正难逃一死,服了又有何用?” 修儿横了肖望春一眼,怒斥道:“死不死,还轮不到你来发落,若是朝廷要活的怎办?坏了我教大事,你担待的起?” 肖望春憋了一肚子火,冷哼一声,坐在一边闷不作声了。 古剑秋紧闭双唇,却死活不肯服用这‘固真龙液丹’,修儿冷眼望着古剑秋道:“你不服这丹药,我便点你气舍穴,再让他们几个强喂你服了,那多狼狈呢,如何?你又何苦?” 古剑秋心中愤然不已,怒骂道:“还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你我仇深似海,我是生是死,与你……” 话未说完,修儿出手如风,点了古剑秋的气舍穴,古剑秋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修儿手一甩,将一粒丸丹飞入他口中,再命一名教徒拿水壶喂了古剑秋一口水,解开穴道的同时,那教徒用手一按一合,古剑秋咕嘟一声,便将那粒丸丹和着清水一迸吞服了下去。 ‘固真龙液丹’入肚,古剑秋顿时觉得丹田内一股暖意缓缓升起,直通五脏六腑,阴寒之气顿时被驱散大半,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 要知道古剑秋被这僵尸功所伤,经脉肺腑本已被这阴寒掌力所侵,然阴病见阳得生,服这‘固真龙液丹’而至阳盛,则止阴,阴阳之气已和,况这‘固真龙液丹’还有助长功力之效,古剑秋服食后,效果立竿见影。 饶是如此,古剑秋却依旧不领情,只是闭着眼无视。 “要好许多了吧?这‘固真龙液丹’我总共就三粒,一粒抵数年功,我也只便服过两粒,未曾想,这最后一粒却是为救你这‘狼心狗肺’之人。” 古剑秋被她一说,脸上一红,却又想到自己与这血焰教的血海深仇,冷哼一声道:“你用不着假惺惺,不过是与那奸臣狼狈为奸,想拿我领功罢了。” “你……”修儿气的满脸通红,一时也无从反驳,只得气呼呼对众人道:“都起身赶路。” 第二十四章:夺命白蛇 几名教众慌忙起身,抬了古剑秋便走,一行人沿着这山脊之上,迎着夕阳,穿山越岭而去。 不多时,日薄西山,众人又行至一处峡谷内,见谷底有溪涧清流,溪中尽是些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圆润河卵石,峡谷两旁的树木也是郁郁葱葱,一些横倒在小溪之上的残枝,已长上了绿油油的苔藓,潺潺的流水声十分清脆,还散发出阵阵芳香,溪边四面开阔,巨树林立。 修儿见此光景,不由心中愉悦,便命众人在此地歇脚,又命肖望春和几名教众去打猎,她自守在古剑秋身边。 古剑秋自服了那‘固真龙液丹’后,内伤已愈了大半,神色已好转了许多,其实也能站立行走了,只不过他心中自有盘算,未不引起这些人的警觉,他依旧佯装起身不得。 修儿却看出他心思来,戏谑道:“服了这‘固真龙液丹’你就别装死了,哼!” 见古剑秋仍是不理会她,又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入骨,只不过,要你性命的,并非我血焰教。” 顿了顿又道:“你也别想着跑了,以你这身子骨,便是跑了,也定要被那虎狼野兽刁了去,断然是出不了这深山老林的。” 古剑秋依旧无动于衷,躺在地上,睁着眼睛呆呆地望向天穹,似乎根本就未曾听她说话般。 修儿见古剑秋这般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不再说话了,她起身走到那溪边,背对着古剑秋,将那碧绿的翠烟衫外套脱了,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显出妙曼身姿,又将云髻挽了几挽,再用玉钗插好,便蹬下身来,又挽起衣袖,露出如凝脂般的葱葱玉腕,用掌舀了几舀清水洗脸。 洗完脸后,修儿转过身来,一头黑黑的秀发已被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她纤腰微步,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娇媚的脸庞上满是水珠,被这夕阳光耀的是晶莹剔透,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古剑秋依旧只顾望着天,视若无睹,直到修儿穿好外衣,又向他走了过来时,他才察觉到,扫了她一眼,又继续抬头望天,心中却有些尴尬和不安。 正有些心乱之时,一股芳菲飘来,余光见那修儿到了他身旁,正俯下身来帮他把盖在身上的衣服拿了开来,那修儿俯身之时,与他咫尺之间,吐气若兰,几缕青丝几乎要垂将到他脸颊上来了,不禁脸红耳赤,慌忙撇过头去。 修儿也陡然发觉不妥,脸颊飞红,低声说道:“待他们猎得野味回来烤好,你便起身吃些吧。”说完便移开几步坐在一边。 “何必这般假仁假义,我既便饿死也罢。”古剑秋心里也确实这般想法,活着受罪受辱,倒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 修儿拾起长剑来,用手弹了几弹道:“你这人怎地就似这长剑一般,又冷又硬。” 古剑秋见她拿了长剑在手,冷冷道:“你割了我这项上人头便是,又何劳一路拖着我这残躯?” “你……” 此时又听得蹭蹭脚步声,原来是肖望春一行打猎回来了,倒也有些收获,猎得几只野兔和一只小野猪。 修儿横了一眼古剑秋,转身命众人用刀剑剖开了猎物,掏掉内脏,用河水清洗干净,又拾了一大堆枯叶烂枝点燃,架好猎物开始烧烤。 半个时辰后,香喷喷的野兔、野猪肉已烤好,虽没有佐料,依旧鲜香嫩滑,众人纷纷大快朵颐。 修儿用剑切下一大块肉递给古剑秋说道:“快吃了吧,伤好的快些,待会还得赶路。” 古剑秋早已是腹内空空,闻到肉香飘散,早已有些按捺不住,也是强忍这饥肠辘辘了,尽管如此,他仍是撇头不理,也不愿吃。 “你这斯又要我制住你,再强喂你吃不成?” 肖望春见状,边吃着烤肉边道:“修儿,他愿饿着,由得他去便是。” 修儿并不理会肖望春,站起身来对古剑秋说道:“死又何难,你堂堂男儿,却这般寻死寻活,是死是活,自有天定,你便活一日算一日,又有何不可?”又将那烤肉递到古剑秋嘴边。 古剑秋仍是双唇紧闭,修儿心中暗自佩服他的毅力,一天未进粒米,可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香喷喷的烤肉就在眼前,也无半点心动。 修儿纤手一晃,又点了古剑秋的气舍穴,靠近古剑秋悄声说道:“这肉可不比丹药这般容易下肚,非要强喂你,定是狼狈之极,你听了我话,老老实实吃了这肉,怎样?” 古剑秋穴道被点,也说不出话,修儿又道:“反正你吃也得吃,不吃我也有法子喂你吃,都是吃,何不自己放开了吃呢,你要愿意,便点点头,我便解了你穴道。” 古剑秋心中暗自叫苦,知道这修儿说的出也做的到,他出身名门,自家府上来往宾客,不是显贵达官,也是雅士,自小耳濡目染,老少之尊、男女之别、朋友之宜等等礼仪都是非常之讲究,也特别注重自身修养,虽然已遭灭门,但这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见这修儿不顾男女之别,又要来纠缠,心中一时举棋不定,左思右想,终还是点了点头应承了。 修儿见状,眉开眼笑,说道:“你终是听我的话了。”说完解了古剑秋的穴道。 古剑秋拿了烤肉,也不言语,闷声不响地把肉吃完了,修儿见了,又拿一大块递了过来,古剑秋一连吃了三块肉她才作罢。 吃饱喝足,修儿抬头见夕阳将要落山,想趁着夜色来临前再赶些路,便命众人起身开始出发,古剑秋依然是被两名教众抬着走。 只行了个把时辰,夜幕开始降临,天色渐黑,这密林之下更是昏暗,气温也渐渐变冷,又无火把可用,无法再继续行走了,只得又寻了一处较开阔的旷地,众人依着一株巨树席地而坐,也算能挡挡风寒。 修儿对众人道:“今晚便在此过夜了。”又命教众拾了大堆柴火点燃。 篝火燃起来后,修儿说道:“这森林阴阴沉沉,少不得有毒蛇猛兽,火不可灭了。”当下又命数名教众轮流添柴,使那火势不减不灭,众人围坐篝火前,前面烤的热热烘烘,背后面却是凉凉飕飕的。 肖望春百无聊赖地拿着长剑拔弄着篝火堆,望着古剑秋恨恨地道:“没想到为了这小贼,我等竟落得这般田地。” 修儿瞥了一眼肖望春,又望了望古剑秋,也不答话。 未几,众人也不言语了,走了这半天崎岖山路,皆已疲惫不堪,围着火堆,留了一名教众值守,其余各自准备睡觉休息了。 又过三两时辰,一轮冷月已高挂当空,万籁俱寂,四处氤氲之气弥漫,朦胧缥缈,一时恍如那梦幻之境。 众人朦朦胧胧间,四周蓦地传来一阵阵扑簌簌的声音,顿时令众人心中一紧,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皆站起身来观望,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密集,众人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毛,修儿更是持剑而立。 很快,前面的灌木丛开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由远而近。 突然,一条手臂般粗大、足有八九尺长、通体浑白的大蛇,在离众人数步远的灌木丛里面“呼”地一声串了出来,人立而起,肖望春大叫道:“不好,有蛇,大家小心,都往后退,快……” 众人一阵慌乱的往后面退了几步,却发现无路可退,只见四面八方都是不计其数的白蛇,正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涌来。 修儿出手如电,挥剑一削,便将那白蛇一分为二,被斩断的两截蛇身兀自在地上不停翻滚,恐怖之极。 便在这时,又有七八条个头较大的白蛇爬了过来,在距众人五六步的地方,同时人立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众人,在篝火的映照下,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冒着寒光,令人毛骨悚然。 古剑秋见这遍地是蛇,也吓得赶忙起身,贴着篝火。 这般情形,修儿已是背脊阵阵发凉,冷汗直冒,紧握宝剑一指道:“听我号令,一起朝那个方向杀将出去。”说完又关切地望了一眼古剑秋,从腰间拔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古剑秋道:“你还能跑吗?快拿了这匕首防身。” 古剑秋倒也坦然,冷笑道:“我不打紧,横竖一死,还有人陪葬了,嘿嘿。”却还是接过了匕首。 “少废话,你跟紧了我。” 说时迟那时快,蛇群倏地发起攻击,一条条如脱弓之箭弹射过来。 修儿拉了一把古剑秋,大叫一声:“快跑……”她运起十字闪光剑法,舞起一片剑花,带着古剑秋便冲杀出去,却听见身后“啊”的一惨声。 古剑秋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见两名血焰教徒身子上挂着好几条大蛇,脖子、腿脚之上被蛇身紧紧缠住,有一人想是已经丧命,重重地、直挺挺摔倒在地。 其中另一名教徒浑身上下被蛇紧紧缠住,满脸通红,嘴巴大张着,血水顺着嘴角直直地流淌下来,他用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蛇身,发出“呃呃”声,显然是呼吸艰难说不出话来了。 肖望春与另一名使刀的教徒紧随古剑秋其后,大声惊叫着,歇斯底里、毫无章法的挥着刀剑,蛇从四处不断涌来,前赴后继,砍不尽,杀不完。 修儿也无暇顾及他人,护着古剑秋边杀边冲,她的十字闪光剑法,以紧凑、快速见长,恰恰在应付这类密集攻势时发挥了优势,一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斩蛇无数,所过之处,一路皆是白蛇的残骸断躯。 第二十五章:生死之交 修儿一路护着古剑秋,也不知跑了多远,再不见有白蛇袭来了,才放缓脚步,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她紧绷的心神一松,顿时浑身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咚”的一声,只见古剑秋直愣愣的倒了下去,修儿大惊,刚想叫人帮手,却哪还有肖望春等人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借着月光,她见古剑秋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手中却还紧紧握着那把匕首。 再一细看,只见古剑秋左肩之上,咬着一个蛇头,蛇身已断,不禁骇然,心道这白蛇也太过凶悍了,这般死也不肯松口,又发现大腿和左手臂上共有四条断蛇挂着,在这残月暗光之下,越发是显得诡异阴森。 修儿用剑撬开左肩上的蛇头,见那蛇齿如倒刺般,钩进了古剑秋的身体内,只能连着古剑秋的皮肉一起撕下,修儿心中不忍,又无奈,只得流着泪,将蛇头逐个取下,又见伤口汩汩地流着黑血,心知有毒。 修儿慌忙一顿摸索,好在火石水壶都在,当下又生起一堆火,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几粒,此丹名‘紫金活命丹’,乃血焰教的解毒灵丹。 修儿自己服了两粒,又撬开古剑秋嘴,塞了几粒进去,灌了水喂了下去,见了古剑秋这许多处伤口皆是肿胀发黑,一时犯难,坐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百般无奈之下,她一咬牙,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了,撕开古剑秋伤口上的衣衫,先倒水对伤口逐一进行清理,再深深呼吸了一下,低头以嘴帮古剑秋吸毒血,吸一口吐一口,直到吸出来的血呈红色后,才换另一处再吸,如此半天才忙活完,正要开口发声,却感觉自己舌头已经僵化发麻,嘴巴也张不开了。 修儿想站起身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心口发闷,眼前一黑,一头便栽倒在古剑秋身上,已然是不省人事了。 原来她帮古剑秋吸了这半天毒血,自己也被这蛇毒所侵,中毒不浅,好在她服了‘紫金活命丹’,并无性命之忧。 …… 朝霞把一轮朝阳冉冉托出云海,一缕晨光射穿薄雾,柔柔的洒在这山林间,林海苍莽,浓雾笼罩着每一棵树木,恰似那穿上了朦胧纱裙的妙曼少女,山坡上芳草如茵,近处枝叶上的露珠泫然欲滴,一丛丛、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沐浴着阳光,花瓣上的露珠在晨光的映照下,闪动着光彩,鸟儿也在那枝头欢快的鸣叫着。 古剑秋在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之中醒转过来,正要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阵阵少女的芳菲气息扑鼻而来,只见那修儿软绵绵的娇躯紧紧趴在他胸脯之上,不由满脸火辣辣的,一时忸怩不安。 但马上他内心又觉得受到了不可容忍的羞辱般,正想一把推开这修儿,却又不知从何下手,一时手足无措,只能任由修儿睡在他身上。 古剑秋见修儿整个上半身都靠在自己身上,脸颊更是紧贴在自己的胸前,正轻吐香兰,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时而轻轻颇动,雪白而修长的颈脖一览无余,任他铁石心肠,也不由生起轻怜疼惜之意,一时竟难以形容,脸颊蓦地又红了起来。 古剑秋试着将身子动了一动,修儿被惊动,也缓缓醒来,她先是感受到了古剑秋“咚咚咚”的心跳声,再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了古剑秋的身上,顿时满脸通红,慌忙拖着疲软的身子争扎着坐起身来。 二人分别坐起身来,不经意地目光相接,虽只有极短的一瞬间,也令二人脑子发晕、身子发酥,竟像醉了一般,皆又觉羞愧难当,恨不能变身一只地鼠,钻入地洞中去。 古剑秋的面颊飞满红晕,修儿更是涨红了脸,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直蔓延到她那雪白的颈脖之上,二人几乎同时撇过头去,又各自低下了头。 许久,古剑秋才开口轻轻的说道:“你……醒了啊。” 修儿直将脑袋瓜子埋进了胸前,只轻轻答应了一声,忽地她眼睛又放着异样的光彩,抬起头来,微笑着转过头去,望了古剑秋一眼,但那光彩,瞬间又消失了。 “我……我……多有失礼,见笑了。”修儿轻声细语,声音小的连自己都难听清,她也不知为何会靠在古剑秋身上沉睡过去。 “你我二人算是捡回半条命了。”古剑秋赶忙叉开话题。 说完又细细回想昨晚的情形,又见得地上有四条残断的带头蛇身,再看自己身上那几处裸露的伤口,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一路随这修儿奔逃,还是被不少疾射而来的白蛇咬到,自己慌乱中用修儿给他的匕首斩断了蛇身,却不料这蛇头依旧能紧咬自己不脱身,必是中毒后昏厥过去了,也定是修儿为自己取下的这蛇头、清理好伤口的。 古剑秋苦笑一声道:“你我本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你又何必要救我?” “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管得这许多,再说你命由天定,并非是我要害你性命。” “这森林无边无际,我是出不去了,你自顾逃命去吧。” “你……昨夜这般凶险且过了,现在却又说这种丧气的话。” “若是无法交差,便割了我的首级带走便是,横竖一死,救我,也不领你情,杀我,也不怪得你。” “你……你……”修儿直气的浑身发抖,嘴巴不停地颤动着,她沽白的牙齿紧咬住薄薄的嘴唇,过了好一会,紧绷的面色才缓和下来,嘴唇上赫然印着一排齿痕,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古剑秋见修儿泪眼婆娑,心中纳闷,有些莫名其妙,他自认为自己说的没错,却不解她为何会如此气急悲愤。 修儿自顾流着泪,也不说话,倒令古剑秋心神慌乱,他必竟是个男儿,一时间也不知怎生是好。 接下来便是许久的沉默。 修儿拭去眼泪,深吸一口气盯着古剑秋道:“你当真要这般执意寻死吗?” “非我寻死,自有人要至我以死地,现今这般,便也离死不远,昨晚这等凶险你也见识了,这茫茫林海之中,谁知道还有什么未知的险恶?” 修儿突然转头望向远方,喃喃地道:“待出了这森林,你我便各奔东西,我也不押你回教了。” 古剑秋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又如何交差?” “我不需向谁人交差,既便有人问起,也只道你已失了踪迹,此后你自便隐名埋姓吧,莫要在江湖现身了,我知你有这血海深仇,却非你力所能及的。” “大仇不报,我何以为人?报不报得,自有分晓。”古剑秋说完想起身,却浑身泛力,难于起身。 “莫要乱动,你虽服了两粒‘紫金活命丹’,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却中毒太深,你又未习过内功心法,余毒难清,我去打些水来。”修儿听见这山坡背面好似有流水声,说完缓缓起身便走,往这小山坡而去,翻过小山坡,便见一条清清的溪流。 古剑秋望着她有些瞒珊的脚步,心道难不成她也被咬了?听修儿这么一说,他不由细细打量了自己的几处伤口,见每处伤口皆是两道深沟划过,创口周边皮肉也撕裂了,又望望地上的几只蛇头,心中一阵恶心。 他又不经意地一望,见自己左肩和左臂上的伤口处有一圈红红的印迹,型如嘴状,又用手指沾了些仔细一看,心中顿时了然,原来是女儿家描过的斜红、涂过的唇脂,才知道是这修儿帮自己一口一口、一处一处伤口吸净的毒血,若不然只怕有解毒良药,凭他功力,哪还有命在,又想到这一路修儿对他的百般照料,自己却一再冷漠相待,实再无礼之极,当下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然这愧疚之意,也只存留心中片刻,想起这灭门之仇,心中又是怒从心头起。 踌躇间,突听到山坡背后传来修儿的一声尖声惊叫,象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古剑秋也不知哪来的气力,挣扎起身,每走几步便要扶着树干才能站稳,既便是这一段数丈长的斜坡,也令他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才上到坡顶,他扶着一株小树望去,见修儿愣愣的站在一条小溪边,却并未遇上什么凶险,突又觉双腿一软,眼前一黑,扑通一声便滚下坡去。 修儿听得动静,回头便见古剑秋从坡上直往下滚,大惊失色,丢了水壶,跑过去一把抱起古剑秋,扶着他靠坐在一株树上,责道:“你……你怎地胡乱瞎跑,都说了你蛇毒未清。” 古剑秋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应了声:“我……”却说不下去了,他不愿说自己是听见她的惊叫声赶来的。 修儿是何等聪明之人,当下感激的低下了头,心中万分受用,羞羞答答地轻声说道:“你这‘石头’也会……可有伤到哪里?”一脸关切之色。 “无妨,只不过浑身泛力罢了,你……这般惊叫所为何事?” “方才打水之时,突见一团绿色的物事浮了过来,毛茸茸的,着实吓了我一跳。” “这便奇了,但凡这水底之物,鲜有带毛发的。” “嘻嘻,你道是何物?” “……” “那东西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上长着一团绿色的毛发,背身足有斗盆这般大,两只三角眼直盯着我,却原来是只王八,哈哈!”修儿说的兴起,眉飞色舞。 古剑秋却暗暗叫苦,心道就为只王八,害得我连滚带爬的便过来了,当下也不理睬修儿,微闭上双眼,靠在树上。 修儿见古剑秋又是这般面无表情,便拾回了水壶,再递给他道:“快喝些水吧,我看看能否捕些鱼来烤了吃。” 古剑秋接过水壶喝了几大口,这溪水倒也甘甜,喝下去也觉神清气爽了些。 修儿起身便往溪边而去,头也没回,边走边说道:“哎,石头,你不必纠结这深仇大恨了,现下你我也算死里逃生,可今后呢,是生是死也尚不可知,便这情形,你我也算生死之交了吧。” 古剑秋闻言,望着修儿的背影,苦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喃喃自语道:“生死之交……” 第二十六章:绝别 修儿说完,便想用剑刺鱼,但她这三尺长剑,却如何能刺中水底之鱼,在溪边忙活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又气又恼,对着水里骂道:“待我功力恢复,看不把你们全杀光。” 古剑秋身子虚弱,一直在后边闭目养神,听得修儿的叫骂声,睁开眼来,弱弱地说道:“你又不下水,这三尺长剑如何够得着?” 那修儿又用剑对着水中狠狠刺了几下道:“下水?那不得脱了衣衫吗?恁地可恶!” “不如你削些小树枝,当飞刀来使试试看?” “对啊,是个好法子,你脑子倒灵光。”说罢便砍了些树枝,再用剑削尖,每根成数寸之长。 修儿削了足足有一大把尖枝,再到溪水边上,冷笑一声:“这般看尔等再逃?”运劲“唰唰唰”地朝水中疾射尖枝,直把手中尖枝全打完,才拍拍手在边上观望。 虽说她功力尚未复原,但如此近距的地方,还是劲力十足,刹时水面便飘起几条翻着白肚的青鱼,又用一条长长的树枝把飘在水面之上的鱼一顿划拉,正要去拾鱼,突地水中气泡咕咕冒起,尽有两只浑身长满绿色的毛发的大龟浮游过来,张开尖尖的嘴巴,一口一条鱼便刁了去。 修儿见了,气的用树枝拍打那几只绿龟,绿龟一阵翻腾,没入了水底,修儿赶紧捞起剩下的几条鱼,其中有一条颌鱼和鲈鲤,体形最大,足有一两斤重,修儿大喜,提了两条鱼一下丢在古剑秋跟前,格格笑道:“我们可饱餐一顿了。” 古剑秋平静的应了声:“嗯。” 修儿将鱼肚剖开,掏空内脏,再用溪水清洗干净,又生起一堆火来,架起几根粗枝,用长剑穿起这两条大鱼,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鱼肉不比兽肉难熟,不消片刻,便已飘香,修儿用匕首去割鱼肉,只见这鱼的骨刺粗大,极易剔除,取了一大片鱼肉,递给了古剑秋道:“这鱼肉定然味鲜肉嫩,你先尝尝看。” 古剑秋心中有些挣扎,只不过转念一想,这几日反正都吃了这许多她喂食的东西,不吃怕她又要硬来了,便说了句:“不劳你了,我便自己来吧。” “这才象话。” 修儿干胝把那串着两条大鱼的长剑一把全递了过来,道:“你身子弱,多吃些,待恢复气力了,才好赶路。”说完微笑看着古剑秋。 古剑秋见这修儿端着长剑,坐在身旁望着他,尴尬不已,轻声道:“你也吃吧,给我一条便好。” “待你吃完了我再吃。”修儿还是看着他。 “这……” “别这啊那啊了,快吃吧。” “我……你……” “挺有骨气的人呀,怎地又这般婆婆妈妈了?” 古剑秋终是忍不住了,轻声说道:“你这般……看着我,我……却吃不下去。” “你……”修儿又气又恼,用手拉出来一条鱼,把串着另一条鱼的长剑递给了古剑秋,自己便走到火堆边上吃了起来,也不理会古剑秋了。 二人无声无息地把烤鱼吃了,修儿背对着古剑秋,坐在火堆边拔弄着。 古剑秋见状,情知她还在为方才之事闷闷不乐,为不使二人再尴尬下去,古剑秋把剑递还给了修儿,先开口说道:“嗯……你我下步做何打算了?即便起身赶路吗?” 古剑秋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修儿,虽然听到肖望春叫她修儿,但这“修儿”分明是亲切的称谓,别说此人与自己是水火不容的仇家,便是普通女子,他也叫不出口。 修儿只转身冷冷的接过长剑,却不答话。 古剑秋又连问两句,见修儿仍不答应,他轻叹一声,便也不再言语了,刚要闭目养神,却又见修儿转过身来叱道:“我便无名无姓的吗?哪个晓得你问谁话?”分明是明知故问。 “这……这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我……又能问谁呢?”古剑秋倒被修儿这一问给愣住了。 “你叫古剑秋,我叫修儿,可知了?” “修……修……”古剑秋支支吾吾,直觉如梗在喉,硬是叫不出来这修儿二字。 “古剑秋,唤我名有这般难吗?” “现下你我如何是好,可要赶路?”古剑秋心中慌乱,还是叫不出来,只能叉开话题。 修儿倏地站起身来,瞪着古剑秋质问道:“古剑秋,好好地叫我一声名便这般难吗?” 古剑秋脸上飘红,低头不语。 修儿又近身几步,并拾起那把长剑,用近呼尖叫的声音道:“叫我名便这般难吗?” 几日来,修儿可说三番五次地救他性命,古剑秋心中对这修儿的感觉,也不似先前这般恨之入骨了,内心无形中多了几份感恩之情,也生了些亲近之感。 此刻,在修儿一再质问下,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坐在地上,只是直愣愣地望着修儿。 可就在此刻,恍恍惚惚地,古剑秋想起了修儿血焰教的身份,自然而然地,家族灭门血仇顿时也浮现脑海,古家上下百余口老少妇孺的声声惨叫……那血雨腥风的一幕幕……尤其目睹父亲被斩首的那一刻,都令他无法自己。 刹时,古剑秋眉头紧锁,目露凶光,怒视着修儿,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露,恶狠狠地对着修儿厉声咆哮道:“你我一天二地三江四海之仇,我与你不共戴天,你便动手杀了我吧,日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修儿被古剑秋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吓的目瞪口呆,怔怔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浑身颤抖着,凝视古剑秋良久,哽咽数下,眼泪便如缺堤之水,扑簌簌地掉落。 古剑秋双目突出,神情可怖之极,仍不管不顾地大声喝道:“我誓要将你血焰教斩尽杀绝……” 突然间,修儿掩面嚎啕大哭,转身便往二人来时经过的那处小山坡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哭泣,留下这一路的啼哭哀嚎,声声凄凉无比、撕心裂肺。 古剑秋兀自怔怔坐在原地,胸脯剧烈起伏不停,慢慢的,他渐渐归于平静,缓过心神来,却早已不见修儿的踪影了,心中懊悔不已。 他自己也莫明其妙,修儿只不过质问了几句他为何不愿直呼其名罢了,自己怎会一下子变得近乎丧心病狂般,自问也有些鬼使神差。 他长叹一口气,向后躺倒在地,眯着眼,望着天,也许是被这阳光刺疼了眼,古剑秋不由地眨了一下双眼,两行清泪淌了下来,他翻身坐起,试着站起身来,吃了这许多鱼肉后,倒也涨了些气力。 他拾取修儿遗留在地上的匕首,环顾四周,只见这茫茫林海,无论望向哪边,都望不穿这深邃阴森的森林,也不知道往哪边走好,暗忖只怕这条命是带不走了,又一想,横竖是死,管那前方是怎样的情形,当下牙一咬,拖着疲软的身子,便沿着这小溪逆流而去,不管怎样,有水源总是好的。 他走走停停,这般歇一阵走一阵,也不知行了多远、过了多久,溪流渐渐变得狭小,水流也变缓不少,又行了有小半时辰,便到了一座山峰脚下,举目一望,尽然到了这溪流的源头。 原来这股溪流是自那峰脚下的一处洞穴流出的,洞口倒也不大,宽只有丈余见方,周边倒没了这许多树木,却布满了形态各异的巨石。 尽管天色还早,古剑秋却有些力不从心,心道:“此处地势平整,空旷敞亮,又有水源,今日便在此处过夜了。” 他挑了一块巨石做傍,又拾了好些小石块和枯枝干叶,才陡然想起自己并无火石,不由暗暗叫苦,在这森林之中过夜,若是没有火堆,都不知到会遭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猛兽,自己这般体弱,除了这把匕首……再无其它防身器物了,他甚至都不敢往下想了。 但古剑秋必竟是那名门之后,又天资聪慧,熟读各类经书不消说,便是这地理天文也通晓一二,他心知这种原始森林里的奇妙事物,没有他见不到的,只有他想不到的,自己形单影只,体弱力薄,万一遇险,便九死一生,但求生的本能,使他再次振作起了精神。 他用这把小匕首,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周边一根一根的砍了足有数十根竖直的树枝,再削成枪尖状,沿着他栖息之所的四周,里三层外三层,斜斜地遍地插上了尖枝,只忙活了数个时辰,才布置完妥,直累的他浑身虚汗淋漓、快要虚脱了般。 趁着夜色还未来临,他又去找了些山果回来,不能生火,便烤不了食物,既便有火石,凭他现下之力,也无法猎得肉食。 忙活完这些,古剑秋便回到这巨石边,靠着巨石之上,吃着山果,这些山果有的苦涩也有甘甜的,他也不管不顾了,一骨脑全吃了下去,直吃得腹中饱满,倒也受用。 古剑秋靠着巨石,诸多往事涌上心头,令他心烦意乱,他收回心神,见太阳也要落山了,但他能做的,只是静待这黑夜的来临,只望能平静、安然地渡过一晚,待明日养足了精神再赶路。 隐隐约约地,他好似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声,这声音极似断云铁,他摇头苦笑一声,心道必是自己幻想断大哥快些寻得自己而致。 迷迷糊糊中,身心俱疲的古剑秋,尽不知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他直觉得浑身冰寒,冻得他打着哆嗦醒转了过来。 只见那月光冷冷清清,阵阵寒风吹来,冷飕飕的,又见这遍地弥漫着氤氲之气,如梦如幻,影影绰绰的树木被风吹的呜呜作响,似有无数的妖魔鬼怪潜伏在这四周,又不时有那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声起,令他战战兢兢。 望着这四周黑暗无边的森林,古剑秋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躲在黑暗之中盯着他,令他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猛然间,古剑秋发现在他右侧前方不远的树丛里,似有两点幽光一闪一闪。 紧接着,一股猛兽身上散发出来的腥骚味扑鼻而来,依稀还听到低沉粗重的喘息声。 只凭直觉,古剑秋知道,自己把猛兽引来了。 第二十七章:林夜惊魂 借着微弱的月光,古剑秋侧身望去,顿时大吃一惊,在距他只有三丈开外的一处灌木林里的树下,一只型若猛虎的怪兽正虎视耽耽地盯着他,作势待发,仿佛转瞬之间就会扑到他身上来。 刹时,古剑秋不由一阵头皮发麻,脑海一片空白,自小,他也常闻听许多关于各类奇异猛兽的传说、趣事,然而待自己亲身遭遇上了这不知名的怪兽时,直令他感到不寒而栗、碎心裂胆。 古剑秋也算见多识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已是生死存亡一线间,所谓智者胜,愚者亡,若是乱了分寸,必死无疑。 他快速地思索着对策,也是睁大双眼紧盯着那怪兽。 慢慢地,腥骚之味大盛,这怪兽缓缓踱步,出了灌木丛,一步一响,发出“噌……噌”之声。 古剑秋见这怪兽身躯与老虎极其相似,却绝不是虎,身长近丈,它身上的花纹不似老虎这般黑色横纹和黑环,而是呈黄、白相间的纵纹,它的前额之上也无老虎那样的“王”字花纹,较之老虎最大的差异是头部,这怪兽的嘴又长又宽,与老虎嘴相去甚远,整个脑袋反倒象极了狗头,只不过更为巨大。 那狗头兽低着身子,一步步的往古剑秋靠近,张开了它那血盆大嘴,露出长而尖的撩牙,圆瞪双目,低声咆哮了一声,声如龙呤。 更令古剑秋绝望的是,另一边“呼”的一声,又出来一只体形稍小的狗头兽,想必是一雄一雌,两头狗头兽竟呈合围之势向他逼近。 古剑秋也缓缓站起身来,手执匕首,一步步向后退,这狗头兽现身露了全貌之后,古剑秋反倒不似先前这般恐惧了,虽说这狗头兽确也是可怖之极,但他心中已有打算,就是那溪流的源头洞穴,虽不知那洞中情形,无论如何,总好过现下面对这两头凶残无比的嗜血怪兽。 他慢慢地往山洞方向后退,在退了数步之时,那只先现身的、体型更大的狗头兽一声吼叫,一跃而起,向古剑秋扑了过来,却不曾想,那狗头兽一跃过来,落脚地刚好被古剑秋白天布的那些尖枝刺到,顿时往后又跳了一步,低吼了一声,另一只体型较小的狗头兽闻声,竟然也止步不前了。 古剑秋见机不可失,他趁面前的两头狗头兽迟疑、惶惑之际,掉头便往洞口疾奔,他心知这些尖枝根本无法阻挡这两头狗头兽,自己唯一的希望,便是躲进洞里去。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古剑秋纵身一跃,便跳下了洞口的溪流里,溪水齐腰深,也阻滞了他前行速度。 下水没走出几步,便听得“哗哗”两声巨大的落水声,古剑秋知道定是那两只狗头兽也下了水,他不敢回头,只拼命的往洞里跑,身后又是一片哗啦啦破水声,还有两头狗头兽的粗重吐气声,同样的,水流也阻滞了狗头兽,在水中根本扑跳不起来。 越往洞里去,越是黑暗,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溪流突地变浅,只有齐膝盖深了,古剑秋边跑边用匕首向前方左右模扫来探路,又奔了十来步时,发现洞壁变窄,匕首左右能叮当碰壁,连手都碰疼了,心中大喜,想必是有狭窄隘口,他不顾一切地侧身向前一跃,便听见身后“轰隆隆”一阵碎石落水之声,接着又是一声低吼,原来是那狗头兽扑身而来,撞在了隘口之上。 古剑秋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心中庆幸,心道:“好在有这处隘口,才能这般死里逃生。” 那头撞在洞壁之上的狗头兽,兀自对着洞内的古剑秋发出了一声怒吼,吼声如雷,振聋发聩,吓得古剑秋两眼一闭,双腿一软。 又过片刻,古剑秋才听得一阵“哗啦哗啦”声响,想是两头狗头兽在往洞外而去。 出了洞外,那狗头兽似乎很不甘,又发出一声震天响的怒吼声,直令古剑秋破胆寒心,暗道这狗头兽凶残如斯,若不是躲进这山洞,只怕早被这二兽撕碎了。 他又用双手摸索前行了几步,感觉进到了一个较大的空间内,突然脚下一空,身子一沉,竟掉进一处齐胸深的水潭中,他赶忙往换了个方向,划拉几下后,尽碰到了边缘,赶忙上了岸,感觉脚下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石头和软泥地,心里顿时一松,身子一软,一屁股坐了下来。 古剑秋先前受了那怪人一击,僵尸功的阴寒之气未除,又中那白蛇之毒,这森林的夜晚本就寒冷,此时又浑身湿透,更是雪上加霜,直冻得他牙根打颤,浑身瑟瑟发抖,坐在地上,双手紧抱着双膝,却并无好转。 此时,他直觉得这寒气直侵心脾又入骨髓,再慢慢地向身体各个部位扩散,仿佛血液也要凝固了,整个人好似要变成冰块般,他再也抵不住了,神智渐渐迷糊,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 又过了不知多久,浑浑噩噩间,古剑秋被一声声怪叫惊醒,他好似听得这洞穴中似有一阵阵婴儿的哇哇啼哭声,时隐时约地缥缈不定,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更显得诡异阴森。 古剑秋顿时魂飞魄散,心道难不成这洞中有鬼不成?他颤颤巍巍地挣扎起身想要离开,才又想起外边还有两头狗头兽也许在等着他呢,哪敢再出去,这便如何是好?转念又一想,与其被这等凶残狗头兽撕碎了吞食,倒不如见见这鬼魂,反正自己现已是生不如死的半条命之人。 思及至此,心中到坦然许多,硬着头皮喊道:“在下古剑秋,擅入宝地,无心冒犯,病体残躯,只便取了去罢。” 怪叫声戛然而止,顿时只有汩汩流水声和滴滴答答水滴声,古剑秋又喊了一遍,心道无论是什么鬼怪,你只现身取了我这性命便罢。 当下也便也不管不顾了,心中清楚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洞之内,他和瞎子无异,再有凶险,他除了等死,别无他法,见怪叫声停,他喊话又无回应,便只管往地上一躺。 足过得有一个多时辰,那怪叫声又起,古剑秋又喊了一遍,那叫声又停了,如此反复两回,顿时令古剑秋焦躁不安,内心那股子歇斯底里涌了上来,突地,他冲着那怪叫声的方位,咆哮如雷的吼叫道:“哪来的孤魂野鬼,现身便是,鬼鬼祟祟算哪般,我古剑秋便在此,出来啊……出来……出来。”喊声在这洞穴之内回响,余音缭绕。 “出来……出来……”古剑秋边叫边将手中匕首掷了出去,又抓起地面大大小小的石块一顿猛砸,却只传来石块“嗵嗵”的落水声。 狂疯砸了一阵后,那怪叫声消失了,他剧烈喘息,体力再也难支,瘫倒在地,心神却也慢慢回归平静。 此刻,古剑秋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却想到了修儿,暗道若不是自己发狂,也不至落到这般生不生死不死的境地,接而又想起了龙须村慈爱的婆婆,还有兄长般的断云铁,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再想到自己这灭门血仇未报,不由得心力交瘁,头痛欲裂,一阵眼花缭乱后,便已不省人事。 …… 一丝亮光从洞口方向透了进来,原来是清晨了,古剑秋仰躺着地上,吃力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尖尖地、倒吊下来的竹笋石。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觉得浑身疲软酸痛,暗道我还活着?这孤魂野鬼还真不收自己这残躯? 他又细细端详这洞穴,只见跟前有一口水潭,水潭却再无源流了,想是地底冒出来的地涌泉水,水潭最深不过齐胸,浅才至大腿处,整个洞室方圆只有两三丈之宽,四周的洞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蔓藤,蔓藤上面结着些鲜红欲滴的果子。 古剑秋已是饥渴难奈,起身要到水潭里喝些泉水,走到潭边,弯下身去正要喝水,陡然被一物惊了一跳,原来有一条三尺长的大鱼,翻着金色斑斑的肚皮靠在这水潭边沿,借着光亮细细一看,已是死物了,定是昨晚被自己这一顿胡掷乱投的石块砸死的,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这鱼也是平白遭了这无妄之灾,也算是冤魂了,再望这小水潭中定睛一看,原来这清潭之中,竟有不少的这类鱼躲在水底的石块之下。 他也未再多想,只顾喝了几口泉水,复又回到原地,眼光一扫,又瞥见这条死鱼,忽地灵光一闪,一拍脑袋瓜子道:“着啊,我何不去洞外把昨日那些枯枝烂叶搬进这洞里,再用这卵石生火,不就能烤了这鱼吃了吗?” 想到要去洞外,又些恐慌,也不知昨日那两头狗头兽还在不在了,又一想,也总不能一直在这洞穴之内渡日吧,何不趁这大白天的,多拾些柴火,又有这许多鱼,也不怕饿死,待休整几日,养好伤,恢复体力再另作打算了。 古剑秋脱了外衣,先是从水潭中拾起了昨晚丢了的匕首,又小心翼翼地到了洞口,贴着洞壁向外观望,除了水声潺潺、树叶沙沙响外,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唧唧喳喳”的鸟叫声,倒未闻见得什么走兽的动静。 他壮着胆,蹑手蹑脚、四下张望地出了洞外,见地上到处是那两头狗头兽留下的杂乱脚印,足有自己一双手掌之大,虽是大白天,也看得他冷汗直冒。 没见到那两头狗头兽,古剑秋心安不少,把昨日拾的那些枯枝烂叶收成一堆,将那些插在那巨石周边的几十根尖枝也一并收了,割了几根树藤,把这许多枝枝叶叶捆绑扎实后,扛着进了洞内,放好后又再出洞,用匕首砍了不少柴火,反复进出几回,洞内一角,已是满满一堆柴火了。 接下来,便是生火了,古剑秋挑了几块坚硬的卵石,对着一堆较干燥的树叶便“啪啪啪”的生起火来,但无论他怎么捣鼓,也有星星点点的火星沫子出来,可就是点不燃这树叶,气的他狠狠地把那几块河卵石摔在了地上。 第二十八章:火婴芝 扔了石块后,他坐在地上拿了根枯枝,无聊的摆弄着,突地灵光一闪,心道:“先秦‘文始真人’关尹子,有‘形之所自生者,如钻木得火。’一说,我何不一试?” 他当即取了一截又大又干的树干,用匕首削平,又在中间划出一条小缝槽,在缝槽端放了些枯叶,拿起一根昨日防身用的尖枝,对准缝槽,双掌极速来回飞快地猛搓,直搓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终见有轻烟冒起,心中大喜过望,一边搓一边小心翼翼地在起烟处吹气,慢慢地,“嗤……”火苗跃然而起。 古剑秋忙添了些烂叶上去,待火苗烧旺时,再添上树枝,终于,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在这洞穴之内燃起,直照得他浑身暖融融的。 来到潭边,他一把提起那条死鱼来,心中顿时一愣,但见此物:肚皮金色斑斓,体色却呈灰褐,体表光滑,布满粘液,似鱼非鱼,竟有短扁的四肢,指、趾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蹼,扁平钝圆的头部,一张大圆嘴,尾部上下有鳍状物。 古剑秋心中有些犹豫,这“鱼”也不知能吃否,可又一想,这山泉清澈甘甜,所栖衍之物,想来也无妨,再说,不吃它,哪能恢复身子? 当下学着修儿,用匕首剖开洗净,这“鱼”足有三尺多长,既便除去了内脏,少说也有十几斤,用了根粗树枝串通首尾,放在火堆上烧烤起来。 几柱香的时间,洞穴之内已是香飘四溢,直教古剑秋垂涎欲滴,但他还是谨慎的先撕了一小片,放进嘴里尝了尝,这一尝,直令古剑秋神魂颠倒,这鱼肉不仅肉质细腻,却还很有嚼劲,越嚼越是清鲜味美,较之昨日与修儿在洞外捕的那几条鱼相比,简直云泥之别,顿时令他食欲大振。 也顾不得这鱼肉滚烫,狠狠地撕下几大块鱼肉,便塞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古剑秋自小也算是吃遍过山珍海味之人,却哪比得此刻这般人间美味,一顿狼吞虎咽后,吃了足有半条之多。 最令古剑秋欣喜的是,吃完这半条鱼,浑身暖烘烘的,先前中的那僵尸功的阴寒之气也感觉消减不少,这白蛇之毒,自吃了修儿的两粒‘紫金活命丹’后,余毒只需加于时日调养,料也无大碍。 他将未吃完的半条细心的存放好,也只是这次是饿极了,若不然,这一条鱼足够他吃上三两天的了。 吃饱喝足,他倒地便睡。 …… 不知觉地,又到了深夜,因为有火堆,又吃了这烤鱼,除了胸口中了那记僵尸功所至的内伤处仍隐隐有些阴寒外,倒也不觉得冷了,只不过,他又有些担心这怪叫声了。加上这白天睡了半天,现虽是深夜,也无半点睡意,直直的盯着对面洞壁之上。暗道现有火光了,我便要瞧睢倒底是何方妖物在作祟。 他直直的盯了半天,也未发现有何异常,直到困倦袭来,迷迷糊糊中,几声怪叫才又把他惊醒。 这回他倒不似昨日这般惊恐万状了,他慢慢睁开眼,又轻轻用匕首拔弄了下火堆,使火苗更盛些,但令他诧意的是,洞内空空无物,也不见有什么妖魔鬼怪,再又循声望去,原来这声声怪叫来自这水潭,这回又有些发毛了,难不成是水鬼不成?可白天他细细查看过这水潭,水也不深,且清澈见底,除了这许多的怪鱼之外,并无它物。 古剑秋聪明绝顶,当下点起一根火吧,轻身轻脚地慢慢匍匐前行,借着火把的光亮,只听见潭里又传出几声“哇……哇”怪叫,尽好似这些怪鱼发出的叫声,当下,他拾起一块小石子扔了下去,怪叫声顿时消停了,又见这些怪鱼受到惊吓,四散爬了开来,速度缓慢。 这回古剑秋心中一下豁然开朗,心中自嘲道:“古剑秋啊古剑秋,枉你遍览群书,这不正是《水经注》所录之鲵鱼吗,书曰:“鲵鱼声如小儿啼,有四足,形如鲮鳢……” “哈哈哈。”想到昨晚竟被这鲵鱼叫声惊得魂飞魄散,古剑秋不禁失声大笑起来。 几日来,古剑秋小心地保存住了火源,白天除了不时出洞去砍些柴火,便一直住在这洞穴之内练习赵书弦的奔雷剑法,好在那剑谱是油布纸所绘画,若不然只怕早被这水浸泡得湿烂透了,古剑秋将这大把的闲暇时光用在了背诵剑决和练习剑法上,待所有剑招与剑决都铭心刻骨、烂熟以胸后,他便将这奔雷剑法的剑谱丢进火堆,付之一炬。 饿了便下潭水摸鱼烤了吃,渴了喝泉水,倒也逍遥自,吃了这许多的大鲵鱼,他发现这鱼不胆能抵御寒冷和化解僵尸功的寒毒外,还有个妙处,便是吃多了这鱼肉后,滑肠润肌,浑身皮肤也越来越光滑了。 又两日后,古剑秋体内阴寒之气渐渐消退,他自语道:“这鲵既能解这僵尸功阴寒之气,我何不在此痊愈后再做打算。”可这连日来,潭内鲵鱼被他捕食的所剩无几了,天天餐餐顿顿地吃,便是再美味的佳肴也吃得腻烦了。 他以匕首代剑,练完一套剑法后,便又躺在地上休息,抬头不经意地,望见了这四壁之上的果子,先前怕这果子有毒,倒未曾多想,现今吃腻了这大鲵,见得那些鲜红夺目、鲜嫩欲滴的果子,倒令他一下垂涎三尺了,心道且摘得一个尝尝看,若是有毒,只一小口量也无妨。 这洞壁倒也不高,这些果子皆触手可及,他随手挑了一个头较大地红果,轻轻一咬,果汁四溅,顿觉一股清香鲜味,入口无比甘甜可口,忍不住吃了一个入得腹中,更是浑身透畅,但不久便有一股灼热由丹田涌起,不由心头大惊,以为中毒。 当下坐下身来,又喝了些水,万一是毒物,也可冲淡些,待过了好些时辰后,却并未感到有何不妥,反倒觉得四肢通达,但还是不敢再吃,心想过得一晚,若再无异,便是无毒之物了。 次日,古剑秋醒后,不但未觉异常,反倒觉得较以往更加精神焕发,心中大喜,直把蔓藤上的果子一个个摘了下来,足有十个之多,一口一个,全吃了下去,端得是无比畅快,可谓过足嘴瘾。 谁知片刻后,便觉腹中丹田灼热难奈,似有一团火在燃烧,这股灼热之气由丹田之内缓缓扩散至全身,令他浑身大汗淋漓,上下衣衫业已湿透,坐在地上一阵惊慌失措,暗道原来这果子还是有毒,不过这回吃得太多了。 这炎炎炙热,直将他烧的昏头眩目,心跳、脉搏急剧加快,仿佛立时要爆裂开来这般。 古剑秋不及多想,“卟通”一下便跳入了水潭之中,冰凉的泉水刹时浸透全身,令古剑秋神智清醒了不少。 最令他惊恐的是,尽管他泡在这冰冷的水潭之中,体内依旧炙热不减,好似浑身血液沸腾了般,他一头钻入水底,张嘴猛喝了几大口水,才觉得好受了些。 如此这般,古剑秋只待体内热气一盛,他便猛喝几大口泉水,如此反复几回,腹内胀的难受,实再喝不下去了,好再这喝下去的水,来的快去的也快,倾刻又便化为热滚滚的尿液排出体外了。 在水里,也不知泡了多久,直从早泡到夜晚,他也记不清喝了多少次水、排了几回尿了,心道好在这潭中不断有地底涌泉源源不断渗出流走,若是一谭死水,那便不知喝的是尿还是水了。 慢慢地,古剑秋体内那些热流渐渐消退,见自己安然无恙,不禁暗自庆幸,心道这果子也不知何物,这般古怪。 待他再起身后,他直觉得自己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之感,且神清目明,僵尸功所至内伤以及白蛇之余毒,虽在食鲵肉后得于缓解,却还是能感受到,现下这些不适之感荡然无存,又拿起匕首舞了几招剑法,顿觉身轻体盈,以往有些吃力的动作,现下竟能随便做到,心中又惊又奇,暗道难不成这不是毒果?是仙丹灵药不成? 待到了深夜,更令他万分惊奇的是,虽有这未息灭的火堆,也只有些弱光,但他总觉得双眼在这黑夜看得更清了,这四周洞壁的情形尽一清二楚,他大惊之下,又以为是有火光之故,便轻身到了洞口处,端眼环顾这黑漆漆的森林,尽然目及十丈之远,虽不似白天这般清明,却也隐约可见。 再回到洞内,他不喜反忧,暗忖难不成这果子是什么妖物不成?任他学识渊博,也有些茫然失措。 然他却不知,此果名火婴芝,世间极是罕见,养成熟果须得五十载的煦育,因其质近于火,属至阳之物,乃负气含灵的山渊之精,须得在含阴纳凉、通真达灵之所方能生成。 恰恰这山洞属阴,藏风聚气,尤其那池清潭与地泉,接荫地之脉,又水流不尽,循环不息,吐故纳新,恰与这水芝婴达成这阴阳调和,也才有大鲵这等灵物择此栖居。 一般功力浅薄之人,便只服一两个,也难于承受,古剑秋一下吞食了十多个火婴芝果,如何能不心脾火灼,好在他及时泡入这清潭之中,又不断灌入这冰泉洗涤,又无数次的排泄循环,才得阴阳调和,这几样缺一不可,若不然,哪奈得住这般炙热的煎熬,早就灼热攻心、心脉尽断、血管爆裂而猝了。 此果若得适量服用,能杀邪毒、除恶气;耐风寒、行阳极;通血脉、益中气;养精神,安魂魄,更具明神清目之功效,既便久患双目不睹之疾,若能得服一颗,亦能复得光明。 古剑秋连吃了这许多个,已是百毒不侵之质,双眼更是极目迥望,既便在漆黑之中,目光也能及十丈之距。 第二十九章:狗头兽 古剑秋惊喜之余,倒有些忐忑不安,尤其这双眸子,较之以往,不说火眼金睛,也是倍加地明眸犀利,一时尽还难以适应,除此之外,身体也变化不少,体力更加充沛,僵尸功寒毒及白蛇余毒业已痊愈。 次日一早,古剑秋起身后,见洞内壁垒分明,周遭事物,尽能洞察秋毫,心中大喜,再见到洞壁上纵横交错的蔓藤上,仍有寥寥无几的几个火婴芝,虽知此果不凡,倒也不敢再服了,只怕又要泡在水里折腾一整天,想到潭里鱼也所剩无几,自己全靠它们才得以活下来,又怎忍心“斩尽杀绝”呢?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离开山洞,不管前方有何凶险,终归也要出这森林的,再设法寻断云铁去。 于是他用匕首割了一片衣布,包好小半条熟鱼,揣入怀内,便涉水出了洞穴,一到洞口,眼前景象顿时开豁然开朗,清晨的阳光直射过来,令他一阵眼花缭乱,赶忙闭上眼,片刻才又许许睁开眼,顿觉眼前景物判然不同,可谓擘两分星,万物如洗。 当下又想起那两头狗头兽来,心想这许多日了,也未曾再见到或听过这狗头兽的动静了,想必业已远去,尽然如此,他仍是心有余悸,左顾右盼地环顾四周一圈,生怕这狗头兽又不定要从何处树丛里扑将出来,怕是再也无处可逃了。 他想起修儿说过,往西南方穿过这森林,便是巴东郡了,可前方茫茫林海,也不是多远才是尽头,又想往回走,想起那遍地白蛇,心中更是惊恐,心道还是往巴东去吧。 走着走着,古剑秋仍是隐隐觉得有种不安的不祥之感,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他自己却不知道倒底是什么令他有这般感觉。 此时他已离开山洞足有数里之外了。 古剑秋穿身在这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之中,地面积满了厚厚的、潮湿的树叶,树叶底下是又滑又软的泥泞和腐烂的枝叶,不断有一团团的树藤和乱七八糟的、不知名的植物横在身前,阻遏了他前行的步伐,林子里又异常闷热,没走多久,直累得他满身大汗,好在有把匕首开路,又服过了那火婴芝果,体力较以往更加旺盛充沛。 越往前走,那种不祥之感便越是强烈,他甚至感觉到了身边有动静,但他一停步侧耳细听时,却又什么动静也没有,暗道也许是自己被那狗头兽吓破胆了,才至这般疑神疑鬼的。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见前方的树木更是枝梢交错着,伸展开来的繁盛枝叶如乌云密布,直把天空也遮了个严严实实,密林之中也顿时更加昏暗了,顿时内心的这种不安之感更加浓烈了。 此时,一株巨大的墨绿色香樟树拦住了他的去路,香樟树的粗壮树枝上,被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蔓藤植物绕着,这株香樟树的树身足有数人合围之巨,犹如一个五花大绑的巨人,屹立在身前。 古剑秋觉得巨树身后的树丛叶子好似颤了几颤,他手握匕首,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刹时头皮一紧。 原先的那种不祥之感顿时化着了恐惧,瞬间将他笼罩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向后退了几步,双腿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直觉告诉他必须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一股熟悉的腥骚味扑鼻而来,依旧带着低沉粗重的吐息声,随着前方树丛“沙沙沙”的被分开后,“蹭蹭蹭蹭”只见之前那身型更大的那头狗头兽,从巨树后面缓缓踱步出来,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逼了过来,布满血丝的双眼冒着凶光,直勾勾地死盯着古剑秋。 古剑秋顿时魂飞天外,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几步,心中不禁骇然,暗道这狗头兽竟这般阴险狡诈,待自己远离那山洞后,再一路跟踪自己,伺机而待,如今自己行了这大半天,早已是累的体疲力乏,只怕难逃一劫了。 古剑秋端着匕首一边后退一边思索对策,那狗头兽也死盯着古剑秋,步步紧逼,似乎在端详着一顿大餐。 突然身后一根横伸出来的粗大树枝架在了古剑秋的背上,阻拦了他的退路,古剑秋惊骇万分,暗道那狗头兽必定要趁机扑上来了,慌忙低头钻了过去。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现,古剑秋钻过树枝后,竭尽全身之力,拉着那根横伸出来的粗大树枝便往后疾退几步,那狗头兽果然在古剑秋被阻后一迟缓的那一瞬间,“嗷”的一声怒吼,凌空跃起足有一人之高扑了过来。 古剑秋眼明手快,看的真切,趁那狗头兽身子还在空中未落地之时,把拉着的那根粗树枝陡然一放,“呼”的一声,那树枝带着一道劲风反弹而回,接着“蓬”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狗头兽身上,直把它从空中打落下来,还摔了个跟头,它皮糙肉厚,倒也伤不得它。 古剑秋在弹出树干的一睬间,转身便跑,也顾不得这一路的烂叶泥泞荆棘拦路了,只管拼命的往前奔跑。 那狗头兽被那反弹回去的树枝打落后,低吼一声,只一个滚身,便又翻起身来,追着古剑秋而去。 好在地上的这些柔软的烂叶泥泞阻滞了体重较大的狗头兽,古剑秋比狗头兽身型轻小,相较之下,在这一路荆棘密布、地面满是烂叶泥泞的林中穿行,也更加轻巧,饶是如此,也有几次险些就要被那狗头兽追上,都被他借着树木侥幸躲过。 古剑秋一路惊魂,暗道这般跑下去,迟早要被那狗头兽追上,只要地势稍稍开阔或是地面更硬朗些,那狗头兽立时便能将他扑倒,他边跑边思索对策,又想到了上树,可这些大树都是几人合抱的大树,哪能一下子上的去,小了的树根本没用,只怕那狗头兽一扑便要倒。 古剑秋跑在前面,那狗头兽跟在后面,它似乎倒也不急着要扑倒古剑秋了,更象是戏耍猎物一般,只是一路尾随他。 古剑秋心中明白,狗头兽又在伺机而发,他不敢大意,知道只要稍个不慎,他转眼间便要丧命。 也不知跑了多远,在这密林之下奔跑,本就消耗体力,不多时,古剑秋觉得有些双腿发软、体力不支了,步伐也迟缓了下来,加上地面陡然间变得硬朗起来了,心中大惊,暗道要不妙了。 果然,那头狗头兽连续几个跳跃,瞬间便扑到了古剑秋的面前。 它那巨大的狗头竟与古剑秋胸前一般高,轻蔑的眼光紧盯着古剑秋,仿佛是在嘲笑他无路可逃了。 古剑秋知道自己再也难逃了,心道此番我命休矣! 狗头兽露出四颗又长又尖的獠齿,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吼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古剑秋扑了过来,凌空亮出了锋利的爪子,古剑秋头一低,矮身一滚,反手一招“轰雷掣电”,不但躲过了狗头兽这致命一扑,还连刺了这狗头兽的屁股两下,只不过这奔雷剑法虽妙,奈何古剑秋功力不济,此时更是精疲力竭之时,发挥不出威力,伤不得这皮糙肉厚的狗头兽,只不过留下两道血印而已。 古剑秋见匕首伤不了这狗头兽,心中万念俱灰,本想着靠“奔雷剑法”殊死一搏,现在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狗头兽一扑扑空,还挨了两下,顿时有些狂暴了,立时掉转身来,呼呼喷了两口粗气,这次它不跃了,直接由地面冲了过来,古剑秋哪里还躲得开了,一下便被扑倒在地。 在他倒地的一刹那间,他看到了狗头兽几颗又尖又长且发黄的獠齿,那四颗长长的獠齿好似一把把尖刀般,扎进了他的左胸上之,自己整个左肩膀都被这狗头兽的嘴巴给包住了,一阵钻心剧疼袭来,接而又被那狗头兽死死地按在了地面撕扯,顷刻间,鲜血奔涌而出,那一刻,古剑秋仿佛听到了父亲的呼唤,逝去的亲人以及修儿、断云铁还有龙须村婆婆等人一一闪过脑海。 陡然间,古剑秋又想到自己这血海深仇未报,如今却要身先死,他又心有不甘,突地心底那股子歇斯底里又涌了上来,他不顾一切地用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那狗头兽的颈部,一刀、两刀、三刀……但它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嘴巴反而咬的更紧了些,更多的鲜血流了下来。 古剑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疯狂用匕首猛扎狗头兽的颈脖,却怎么也扎不穿,狗头兽也有些吃疼,腾出另一只爪子,紧紧地按住了古剑秋拿匕首的手脖子,尖爪深深地陷进了他的皮肉里,此时,古剑秋对疼痛已经没有一丝感觉了,神智已是迷糊不清了…… 他已经没有一丝抵抗之力了。 迷迷糊糊地,突然听到一声怪叫,古剑秋朦胧中见有一个巨大的身影一纵而来,突然感到身上一轻,“蓬”的一声响后,听那狗头兽悲嚎一声,尽然狂奔而逃。 那身影是个有一丈多高、遍身红毛的怪物,手上持着一根木棍,此刻近在咫尺,古剑秋见了,更是无比惊恐,无力地举起匕首…… 没想到红毛怪物的速度更快,瞬间跨上前一大步,巨大的手掌一把扫落了他的匕首,飞落在了一边,然后,又把古剑秋抱了起来…… 此时的古剑秋,意识也渐渐模糊,恍惚间只感到两耳生风,估计红毛怪物正抱着自己在飞跑,也不知跨过了多少条山沟,翻过多少座山峰…… 又不知过了多久,古剑秋昏头昏脑地醒转过来,只觉得身体离自己而去这般,尽感受不到四肢,也无法动弹,突又觉一股清凉之感自身上的各处伤口透进了体内,他才渐渐地清醒过来,他虚弱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那红毛怪,这一看不打紧,顿时又被吓得昏了过去。 第三十章:红毛怪人 再度醒过来时,古剑秋浑身疼痛难奈,忍不住发出了阵阵呻吟声,睁眼一打量,见自己好似置身在一处山洞之内,洞内弥漫着浓烈的腥臊臭味。 听到古剑秋发出声响,那高大的红毛怪人走了过来。 古剑秋惊魂未定,虽在山洞之中,但他服了火婴芝后,目力极好,瞧得真切。 但见那红毛怪人:乍看上去像猴子,仔细一看又觉得像人,肩很宽,头很大,额头突出,耳朵和嘴巴尤其大,鼻子却又很小;浑身上下长着黑红色的长毛,红发齐肩,前额头发直齐齐垂到眼睛上,清澈明亮、又大又圆的双眼,眼珠不时翻滚几下,却炯炯有神,脸庞呈棕黑色,还有点驼背,下身裹着兽皮。 但最令他感到尴尬的是,那红毛怪的胸前尽有两个大如葫芦般的ru房,暗道这红毛怪人还是个“女”的?不由心中万分骇然,心道此物似人非人,似猴非猴,当真是传说中的妖物不成? 见古剑秋醒来,那红毛怪咿咿呀呀地叫着,又用她那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按着他,似乎是示意他勿动,古剑秋哪敢再动,乖乖躺在地上,闭起双眼,他恨不得又昏睡过去,最好不要醒来。 可他又纳闷,若这红毛怪要害自己,只怕早已死了多时了,再细细回想,倒还是这红毛怪从这狗头兽嘴里救了自己,想到这里,他又睁开双眼,恰巧那红毛怪也在低着头细细的端详着他,那圆圆的大眼睁得大大的,闪着好奇的光彩。 古剑秋见这红毛怪盯着自己看,挨得自己这般近,他本能的头一偏,避开了那红毛怪的目光,偏头后却又看见了自己受伤的左肩上,尽然敷着一层厚厚的、被嚼碎的、不知名的一块块草叶混合的碎渣物,心道难道她还懂得为自己疗伤? 这时,洞外又进来两个红毛怪。 其中一个更高大的红毛怪“噔噔噔”的快步朝古剑秋走了过来,古剑秋见这红毛怪身型极其魁梧,又高又壮,胸脯结实健壮,显然是雄性,直比救他的那女怪人高出有一大截。 那雄性红毛怪对着那女红毛怪一声吼叫,似乎在责备她,那女怪人低着头,咿呀的轻声应了两声,好似有些害怕这高大的红毛怪,那高大的红毛怪一把将那女怪人推开一边,转而又是对着古剑秋怒吼了一声,还亮出了满嘴的尖牙,吓得古剑秋魂飞魄散。 那女怪人被推了一个踉跄后,回头见那高大红毛怪冲着古剑秋吼叫,她快步冲了过来,挡在了古剑秋身前,尽管她比那高大的红毛怪廋小了许多,矮了不止一个头,只有那高大怪人肩高,此时却好毫不畏缩,也对着那高大的红毛怪发出一声怒吼,两个怪人一时僵持原地,相互瞪着对方,呼呼喘着粗气。 边上另一个红毛怪走了过来,却象是个长者,他把那高大的怪人拉了开来,并指手画脚地咿咿呀呀一通,那高大的怪人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古剑秋,转身和另外一个怪人便出了山洞。 到了黄昏时,古剑秋意识更加清晰些了,见共有七八个怪人陆陆续续的进了洞里,雌雄皆有,有的拿着粗棍,有的拿着由树枝做成的长矛,有的空手而归,有的肩扛着各类猎物,最令他咋舌的是,先前那个高大的红毛怪尽扛着一头死去的黑熊回来了。 每次进来的怪人,见了古剑秋都吓了一跳,并跑过来张牙舞爪地咆哮一顿,却又都被那女怪人吼回去了。 古剑秋心中感激那女怪人,心道若不是有她,只怕自己早被撕成碎片了,都不知死几回了。 那些怪人用石头制成的工具切剖猎物,去了毛皮,将肉剁碎成一块块,又分成一份份,那个高大强壮的红毛怪怪叫几声后,众怪人才敢逐个过来领取食物,再各自找了个角落,大快朵颐,大口大口啃食起来,这般茹毛饮血,顿时让古剑秋反胃作呕,只不过他被那狗头兽抓咬得遍体鳞伤,失血过多,浑身泛力,便是连吐的气力也没有了,他也看明白了,这个最强壮的高大红毛怪便是这群怪人的首领。 谁知那女怪人尽也拿了一大块生肉要他吃,古剑秋本来是饿极了的,但闻得这生肉的腥味,哪还有半点食欲,若是平时,怕是早连胆汁都要呕出来,只得无力地微微摇了摇头,那女怪人见了,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自己把肉吃了。 古剑秋浑身动弹不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思潮起伏,慢慢地便沉睡过去,那女怪也形影不离地守在古剑秋身旁。 第二日清晨,古剑秋在一阵摇摇晃晃中醒来,睁眼一望,自己又被那女怪人抱在怀里,好象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似的,见古剑秋醒了,那女怪人对着他一裂大嘴,似乎是冲他在微笑,接着抱着他便在这山林之中疾步如飞,沟壑纵横,她尽如履平地般,古剑秋心中惊叹不已,一时忘了左肩在颠簸时引起的剧疼,心道既便如断云铁这类武林高手,也未必能跑得过她。 又跑过几个山头,那女怪人来到一座巍然屹立的山峰脚下,那山峰高耸入云,峰顶之上常年皓皓白雪。 那女怪人抱着古剑秋便往山上而去,只不过半个多时辰,便上到了这座绝顶高峰的半山腰。 又来到一个洞口,这洞口被好几块巨石堵住了洞口。 女怪人轻轻放下古剑秋,这些巨石少说也有五六百斤一块,那女怪人尽轻轻松松地便将那些巨石逐个移开了,又抱起古剑秋进了山洞,里面尽有一大堆干树枝,堆的象一个巨大的鸟窝,里面还有厚厚的一层枯叶花絮之类的物事,软绵绵的,那红毛怪把古剑秋放在了窝内,咿咿呀呀对着他说了些他永远也不会听懂的怪言怪语后,转身便出了山洞。 古剑秋靠着这软软的窝边沿上,望着这女怪人离去的高大背影,心中委实感动,他绝顶聪明,知道这女怪人带他离开原来的山洞,是为保护他不受其他红毛怪人的伤害。 第三十一章:红姑 古剑秋又再仔细打量这山洞,见洞庭宽广,洞口长满了绿青苔、野篙和茅草,再往内望去,洞内方圆足有十余丈宽,不少大石块和石块制成工具散落在四周。 他试着动了下手脚,腿上倒还好,未曾受到重创,左手却动弹不得,他又抬了抬右手,这右手昨日用匕首刺那狗头兽之时,被它利爪抓伤,伤口倒也没咬伤这般严重。 他忍着疼痛,调整了半天,才将右手轻轻地伸到了左肩上,慢慢解开了简单缠绕在肩上的细藤,把那女怪人敷在他左肩上的那些厚厚的、已经凝固成一整块的物事拿了下来,几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顿时映入眼帘,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钻进了他的鼻腔内,整个肩膀又肿又胀,创口周边似乎还化脓了。 这左肩昨日被那狗头兽一口咬住,整个肩膀都被那狗头兽啃进嘴里去了,若是再往下几寸,未伤到心脏也要刺穿肺叶,只怕是早已性命不保了,不由暗道声好险,又想到那狗头兽的那几根獠牙,肩膀前后怕是要被贯穿了,又是一阵后怕,但令他奇怪的是,这伤口虽深,却不再流血了,隐隐还有些结疤之状。 古剑秋靠在这大窝里面,闭着眼,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许久后,洞外传来一阵厚重而快速的脚步声,原来是那女怪人回来了。 只见那女怪人手里拿着一大把带着果子的树枝进来了,肩上还扛着半只野猪,想必是昨日那山洞余下猎物,见古剑秋把敷在肩上的药草取了下来,便把手中的树枝和那半只野猪丢在一旁,拿起那片结成块状的药草,对着古剑秋咿咿呀呀地又是一通乱叫,又轻轻地把药草重新敷在了他肩上,再用细藤l轻轻绕了几圈绑住了。 古剑秋见状,只得任由她一阵摆布,帮他敷好后,又见她拿了那些带果子的树枝递在了他跟前,示意他吃了这些山果,古剑秋已是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见了这山果,早忍不住了,猛一伸右手,一阵剧烈的疼痛却让他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那女怪人见了,伸出大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再自己摘下一颗果子,由于她的手掌太过巨大,只得用大母指和食指捏住一颗果子,再伸到古剑秋嘴边,又示意他张开嘴,便把果子放了进去,如此这般,这女怪人一个一个的为古剑秋喂食山果。 此时的古剑秋,心中百般的不是滋味,心道也不知我古剑秋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还是老天爷戏弄自己,先是被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修儿强行喂食这许多回,现今又被这妖怪般的红毛怪人喂食。 那女怪人可没这般多心思,只管喂他,见他吃的津津有味,还裂嘴一笑,眼睁的大大地望着他。 吃完许多山果后,古剑秋气力涨了不少,忍不住开口虚弱地说道:“在下古剑秋,谢谢你的救命大恩。” 那女怪人咿呀两声,象是回应他。 “唉,你我却听不懂彼此间的说话,也不知你是否有名有姓。”古剑秋说完又暗嘲自己犯傻,这般茹毛饮血的怪物,哪有什么姓氏可言。 那怪人闻言,只是眨了眨清亮的眼睛,目光一闪一闪,静静地望着他。 “我便叫你……红姑吧?”见这怪人浑身红毛,又是雌性,古剑秋便为她取了这名字。 “……”那怪人还是望着他。 “红姑……” 那女怪人还是不应。 古剑秋吃力的抬起右手指指自己,又指着那女怪人说道:“我,叫你……红姑,好吗?要是愿意便点点头。”说罢自己又点点头。 这回那女怪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嘴一裂,冲着他点了点头。 “红姑……”古剑秋又叫了一声。 那女怪人呀呀地回应了一声,又点点头,古剑秋心中大喜,“红姑红姑”的笑着一连叫了好几声,这一笑又带动了伤口,直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女怪人见了,又开心的裂嘴微笑着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古剑秋觉得浑身好受了许多,双腿和右手已经可以活动了,也可以稍稍移动下身子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伤得如此之重,失血这般多,未何能这般快速恢复过来,难道是服了那山洞里那许多红色异果的缘故? 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在半只山洞带出来的鱼肉,用手一摸,果然还在,他用单手取出,用一只手和嘴巴解了半天才打开衣结,一看,却已碎成一片片的小块了,他拿起一小块自己先吃了下,因为是烤熟的鱼肉,倒也还未曾变质。 古剑秋对着那红毛怪说道:“红姑,快来尝尝我的佳肴。” 红姑整正在捣鼓她的猎物,见古剑秋唤她,回头只对着他裂嘴一笑。 古剑秋又喊道:“快来啊,红姑。” 红姑迟缓了片刻,还是转身过来了,见古剑秋手上拿着烤鱼肉,她却不知那是何物,只是好奇地盯着看。 古剑秋拿起一块较大的鱼肉,伸到红姑嘴边,红姑动了几动鼻子嗅了嗅,还是有些小心。 古剑秋对着红姑张大嘴吧,自己又拿了一片鱼肉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再拿起一块伸到红姑嘴边,这回她明白了,微微张开了嘴巴,古剑秋将鱼肉喂进了红姑的嘴里,笑道:“你尝尝看,定要比你那生肉美味。” 红姑开始还是细细地嚼了几下,才感受到她从未接触过的味道,这熟食,对于日日茹毛饮血的红姑而言,无异是凡人吃到了天上神仙的金浆玉液这般。 只见红姑吃完一小口后,便眉飞色舞,呀呀地欢叫着,古剑秋见了,又喂了一块给她,红姑一连吃了几块后,待古剑秋再伸手喂她时,却轻轻地推开了古剑秋的手。 古剑秋知道红姑是想留给他吃,心中感激,说道:“红姑,我知你对我好,待我身子好了后,我便天天烤给你吃。” 红姑起身自顾地又去吃她自己带过来的野猪肉了,她食量惊人,半只野猪被她吃了大半。 二人吃完“晚餐”,夜色降临,这山洞外是异常寒冷,洞内倒是暖融融的。 古剑秋还是虚弱不堪,吃了这许多食物,整个身子舒坦许多,左肩的疼痛也消减不少,困意袭来,不一会便沉沉昏睡过去。 红姑起身便把洞外的巨石搬到洞口,她自己站在洞内,重新一块块的垒好,再坐回古剑秋“窝”边,望着古剑秋良久,又伸出她那巨大的手掌,用毛茸茸的手指轻轻地划了一下古剑秋的脸颊。 第三十二章:灿烂峡谷 此后的两日,红姑每次外出狩猎回来,除了带回自己的食物,也为古剑秋带回好些山果。 经红姑几日的照料,古剑秋除了左手还无法动弹外,已可以起身活动了,各处伤口也隐隐有结疤之象,这短短不过数日,怎能愈合的如此之快,实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是这红姑为他敷的这把烂叶草根的功效? 其实也不尽然,红姑的这把烂叶草根,只不过是止血化脓罢了,然这人体内在的精神气血的恢复衍生,以及伤口的愈合,倒是与他吃这许多鲵鱼肉所至,但主要还是这火婴芝显了功效。 又过三日后的一早,古剑秋起身后,感觉除了左肩左手还有些行动不便外,身伤其它伤口皆已愈合,精神体力业已恢复,格外的精神,见红姑要出去了,他整日在这山洞之中,也闷得慌,便道:“红姑,带我一起出去吧。”说完还跳了几跳以示身体无碍,跟着红姑便要往洞外走。 红姑见了,黑着脸,用手推了一把古剑秋,冲他摇摇头,摆摆手。 这几日通过与古剑秋的朝夕相处,在古剑秋的教导下,红姑已经学会了简单的手势与古剑秋交流。 见红姑不答应,古剑秋又心有不甘,讨好道:“我只便跟你出去转转,有你在,任这许多猛兽,也不在话下啊。” 红姑也不理会他了,出了洞口,又把那些巨石堆好,便独自离去了。 这五六百斤重的巨石,莫说古剑秋有伤在身,便是痊愈之体,也无法搬动,无奈之下,只得回到他那“窝”里,正要躺下睡觉,却又听见巨石搬动的声响。 只见红姑又回来了,古剑秋满心欢喜的道:“红姑,你可是答应带我出去了?” 红姑也不回应,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矮下身子,示意古剑秋上来,背起古剑秋,几步就出了山洞,接着便是腾云驾雾般的飞驰而去。 此时的古剑秋,身体也恢复十之八九,神智清醒,心情各外愉悦,对红姑也无恐惧之感了,再次被红姑背着奔跑,更是满心欢畅,这种感觉异常奇妙,一路上红姑奔跳纵跃,不消片刻,便下到了山脚之下。 未几,红姑带着古剑秋来到了一处峡谷之上,放下了古剑秋,谷中是条水流湍急的河流。 这森林的早晨,云雾缭绕,各外清新,山上山下,林深清幽,皆浸淫在这浓雾之中,目光所及,漫山遍野全是绿叶茂密的树林,松树、刺槐树、白杨、银杏树等等,各有各的姿色,簇拥在山坡上,厚厚的野草为底色,整个山谷就象是铺着绿色的裴翠,清澈的河水更像是流动的凝脂般,在晨光下闪烁着晶亮,美不胜收。 置身这世外桃源般的峡谷之上,古剑秋闭上眼,尽情的吸吮着这甜甜、湿润的空气,回想自己的这几番死里逃生,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开怀。 古剑秋拉着红姑,并排坐在峡谷边沿,脚下便是谷底的河流,悠然的流水、浅绿的水色闪着如绢的波光。 二人身旁更是野花香草密布,黄的粉的紫的,各自吐露芬芳,争奇斗艳,把四周的草坪点缀的五彩纷呈,也引来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蝴蝶,在二人身边翩翩起舞。 古剑秋随手拔起一簇芦苇,对着红姑一吹,芦苇头上毛茸茸的穗子便飞扑了红姑一脸,她不由地打了个喷嚏,古剑秋哈哈一笑,红姑有些气恼,立时将头撇过一边去,佯装不理会古剑秋。 古剑秋见状,笑道:“怎地?红姑也会生气吗,哈哈。” 话音刚落,只见红姑一只巨手抓了一大把芦苇,对着古剑秋脸上猛吹一口气,喷了他满脸毛茸茸的穗子,也不由连打了两声喷嚏,古剑秋抬手边抹脸边叫道:“红姑……你……你却也这般调皮。” 红姑裂嘴一笑,又做了个狰狞的鬼脸,逗得古剑秋哈哈大笑。 红姑站起身来,示意他到她背上来,古剑秋却一步跳开,笑道:“红姑,我腿脚已痊愈,我徒步跟着你走好了。” 红姑见古剑秋躲开了她,站在那愣了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皱了下眉头,便领着古剑秋往身后的林子里走去,进入密林后,各类树木繁盛的交错枝梢一片片伸展开来,好似织成了一扇巨大的穹顶,覆盖住了这晴朗蔚蓝的天空。 走不多时,前方树丛里传出一阵动静,红姑突然用手拉了一下古剑秋,示意他停下,古剑秋心神意会,跟着红姑身后,只见红姑拿起一块碗大的石块,悄悄的向那丛密林靠近,古剑秋心底倒有些惊怕,暗忖不定又蹿出只什么狼头兽来。 红姑突然一个箭步直冲了过去,见红姑疾冲进密林消失后,古剑秋只得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心道千万别又是什么猛兽啊,他不由地寻了处隐蔽处躲了起来。 只过片刻,便见红姑手上拎着一只浑身血淋淋的花鹿回来了,古剑秋跳出身来,见这只花鹿的头都被砸扁了,死得这般惨烈,心中略微有些不忍,但转念一想,这丛林,不就是这般弱肉强食吗,自己不也差点被那狗头兽撕碎吞了,想及至此,心中倒也坦然。 红姑拎着这花鹿冲着古剑秋一笑,示意他可以动身了。 一路上,但凡看见结有山果的果树,红姑便要停下来,连枝带叶的齐齐折断,再交给古剑秋,并让他吃吃看,若是果味苦涩,便丢弃不要。 再翻地一道山坡,二人已是满载而归,红姑便将这些带果子的树枝交给了古剑秋,知道她又要背自己跑了,古剑秋有些不愿意,又怕红姑生气,只得随她了,待她蹬下身来后,他便趴在红姑背上。 红姑一只手拎着那花鹿,单手托着古剑秋,背起他抖了抖,呀呀叫了两声,依旧步履如飞。 奔了半柱香的时间后,突地前方传来几声吼叫声,顿时令红姑停下了脚步,古剑秋心中诧异,暗道这红姑在这森林之中,怕是没什么猛兽能敌的过她了,难不成还有令她害怕的东西? 红姑的神情确有些紧张,轻轻放下古剑秋后,用手按了按他胸前,示意他不要出声,二人来到一处小山坡上,躲藏在一块巨石之后偷眼观望远处,古剑秋一时好奇,也举目望去,原来并非什么猛兽,而是有十多个红姑的同类正聚集在前方。 第三十三章:红姑的心事 只见有两伙不同的怪人,其中一伙是住在红姑山洞里的,古剑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恐吓他的红毛怪首领,因为他委实生的高大强壮,又是站在他这伙人群的最前面,相比之下,也是种鹤立鸡群。 对面那群怪人与红姑这边的身材、模样都大同小异,只不过是浑身的毛发颜色不同,呈黑褐色,也有个高大强壮的首领,与红毛首领相差无几,只稍稍矮了半个头,一头黑褐色的散发,随着他手舞足蹈的示威动作一甩一甩,斗大的头上长着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张开血盆大口对着红毛首领怒吼示威叫嚣,他身后的几个怪人也跟着吼叫助威。 红毛首领也不甘示弱,张牙舞爪地吼叫着,气势十足,这两个雄性领袖是各不相让,一场撕杀一触即发。 那褐毛首领率先发难,吼叫一声便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红毛首领,红毛首领挥起他那巨大的粗壮前臂,对着褐毛怪人头上便是重重的一击,直击得那褐毛怪人长长的头发一阵晃荡,但转眼又被那褐毛首领一把扑倒在地。 两个身躯强壮的庞然大物立时扭成了一团,在地上不停翻滚扭打,而两边各自阵营的怪人也是手舞足蹈,互相示威。 地上,两个怪人直斗得昏天黑地,翻滚几回后,二人从地上爬起身来,各自抡起巨大的拳头,彼此挥舞着猛击对方,时不时还张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怒吼。 虽然这两个力大无穷的首领这般打斗毫无章法可言,说白了便只靠力取胜,但这二位宛若天神鬼怪般的雄壮身型,这般缠斗拼杀在一起,每一击都携了千钧之力般,委实雄伟壮观、动人心魄,直把古剑秋看的是胆战心惊。 二人拳脚并用,你一拳我一脚,“呯蓬”声不绝以耳,只见红毛首领蓦地大吼一声,一把抱起那褐毛首领庞大的身躯,双手一甩,尽丢出去丈余开外,“嘭”的一声响,直把一块巨石撞的四分五裂。 红毛首领一击得逞,昂首屹立,双手握拳,仰天怒吼一声,异常高大强壮的身型显得更加地雄健,一头红发迎风飘扬,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般。 褐毛首领受此重击,趴了片刻,瞬间又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脑袋瓜子,接着双手又猛一拍胸脯,走过去对着红毛首领吼了一声,接而两个首领又相对而立,虎视眈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凝视片刻后,又是一声咆哮,噼里啪啦又战成一团,少时,只听得“蓬啪”一声巨响,红发首领也被那褐发首领丢出老远,把一株小树给拦腰撞断了…… 远处的古剑秋看的是惊心动魄,冷汗直冒,虽说那红毛首领对他不怎友好,他爱屋及乌,由于是红姑这一方的首领,他内心还是为那红毛首领捏了把汗。 倒是红姑不以为然,没什么表情,她突地一把抱起古剑秋,转身悄悄地走开了,待远离那群怪人后,红姑将古剑秋放下来,换成背他,再奔跑而去。 回到山洞后,红姑有些闷闷不乐,把猎物丢在一边,坐在地上发呆,仿佛心事重重。 古剑秋见了,说道:“红姑,我知你是担心他,他这般神勇无比,定会安然无恙的。” 红姑还是没有反应,古剑秋又道:“来,看我为你做佳肴。”说罢他在巨“窝”上拿了一把垫在“窝”底的叶子草絮,以及几根较粗大的干木材,又到门口的大石块上磨平,再用一小根尖枝钻孔,象在鲵鱼溪洞这般生起火来。 红姑本来一直闷闷不乐,见古剑秋不停地在在一边忙活,她很好奇,便围坐过来,瞪着大眼,细细观看。 不一会,白烟冒起,把红姑吓了一大跳,惊叫了一声,起身疾退了几步。 古剑秋边搓边笑道:“哈哈,红姑勿惊,你且来看。” 接着又出来星星点点的火苗,古剑秋轻轻吹着气,火苗渐旺,古剑秋又抽了好些“窝”上的干枝添上,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便已生了起来。 红姑远远站着,眼中闪着惊恐的神色,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古剑秋,在他们的世界里,也只偶遇过天雷闪电击中树木后,意外燃起的野火,每每都要烧死无数林中生灵,心中对火也是敬畏恐惧,此时见古剑秋尽然随意捣鼓几下,便生出了令他们望而生畏的火,如何能不令她惊恐万状。 古剑秋知道红姑的顾虑,上前拉着她的手,慢慢走近了火堆,说道:“红姑勿惊,有了这堆火,我便能吃你猎得的兽肉了。”说罢他把那只花鹿拖出了洞外,又用红姑做的石斧吃力的剖开了花鹿的肚子,掏净了内脏,切下两条肉质丰满的后腿回来,架在火堆上便烤。 红姑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古剑秋四下一顿忙活,因为左手还有些不便,只用右手忙活的古剑秋累的是满身大汗。 足烤了一个时辰后,肉香便飘满了山洞,古剑秋撕下一大片肉递给了红姑,红姑吃了一口后,眼中闪着奇异的目光,一扫方才的郁闷神情。 古剑秋又将一整条鹿腿给了红姑,自己也也慢慢吃了起来,红姑见古剑秋也吃得津津有味,又是裂嘴一笑,抱着那条鹿腿便啃咬起来,不一会便吃了个精光。 吃完鹿肉,古剑秋又想着去弄些水来,连日来他都是靠这果子止渴,但这洞里没有工具可用,只得作罢,心想明日到这峰顶上去,挖些冰雪块回来,也能当水喝了。 次日一早,红姑早早起身,丢下古剑秋自己独自下了山,也许因为古剑秋伤势见好,也许是二人彼此间更加了解信任了,红姑今天出洞时,已经不再用那些大石块堵门了。 古剑秋也随后起身,见洞门大开,自不愿一直呆在这黑洞之内,他又想着去峰顶挖些冰雪块回来,顺便欣赏欣赏风景也不错,于是便出了洞外。 此时东方刚现鱼肚白,一轮红日从东边缓缓升起,刹那间,射出道道万丈光芒,将云层抹上了一层闪亮的色彩。 他举目望远,只见隐隐约约的小山连绵起伏、层层叠叠,各个山峰皆笼罩着一层薄雾,仿佛人间仙境一般。 古剑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山洞所在之外,虽说只是在这座山峰的半山腰,却已可俯视众山了。 迎着呼呼吹过的劲风,古剑秋极目远眺,万山千壑尽收眼底,唯有远处的一座同样屹立在群山之中的孤傲绝峰,能与他所在的这座高峰相提并论,互又遥相对望,大有并驾齐驱之势,不禁感叹大自然造物的鬼斧神工,令人心驰神往,又感叹人之渺小。 想到自被断云铁带出这龙须村后,这一路诸般凶险,尤其在这神农架森林的许多奇异经历,更是令他感慨万千,时而父亲慈祥的面容又浮现,时尔又想起伤心离去的修儿,也不知她现在怎样的情形了?有没有遇上和他一样的险恶?又想起断云铁,他是否还在苦苦寻找自己呢?自己所在的这地方,简直是与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断云铁又如何寻得到呢? 但古剑秋却怎么也未想到,正是此时此刻,就在他刚刚所眺望的对面那座绝顶孤峰之上,断云铁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此刻已是危在旦夕、命悬一线。 第三十四章:修儿遇险 且说断云铁那日在房陵境内的竹山县郊击败那怪人后,骑着大白追赶肖望春一行,见遍地是密林,已是无道路可走了,只得牵着大白前行,一路也偶尔能见到肖望春一行人留下的痕迹,当下心中欣喜,便加快了步伐。 但直倒夜色降临后,却仍未见到人影,便连这帮人的足迹也难看到了。 虽说这丛林之下昏暗异常,借着这微弱的月光,断云铁却也无碍,他自小在原始生林长大,可以说见识过森林里的各类凶险和奇妙事物,更深谙这丛林的生存之道,此时再入这丛林,自然是得心应手、无所畏惧。 再行了几个时辰,路越来越难走了,他拍了拍大白,坐下身来,想休整片刻再行赶路,实再不行便只能在此过夜了,他倒有些左右为难了,怕带了大白进这深林,会引出猛兽来。 正在这时,隐隐约约地好象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凄历的惨叫声,在这寂静、幽暗的森林之中更显的可怖,断云铁一惊,看准了方向,起身牵了大白便赶了过去。 走了数里路后,只听得前方好似有人在疾步奔走。 断云铁纵身上了一处两丈高的树枝上,昏暗中他见前面有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方向跑来,待那人走近一看,尽是那肖望春,心中大喜,他从树上一跃而下,一掌拍倒了肖望春。 肖望春倒地后,仍是手足并用,自顾惊叫着向前疯狂爬行,嘴里还呼呼喘着粗气,断云铁心中诧异,走上前一脚踩住他,直踩得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又是啊的一声惨叫。 断云铁单脚一挑一掀,把肖望春翻转过来。 肖望春这才缓过神来,见是断云铁,不但不惊慌了,反而有些惊喜,竟躺在地上笑道:“断兄好,断兄好,终是见到你了,嗤……哈哈。”笑的倒有些惨淡。 断云铁心中纳闷,心道这斯见着我还这般欢喜?不怕我取他性命?脚下一用力道:“谁与你称兄道弟?你这奸贼!” 肖望春胸口吃疼,喊道:“哎呀……是……是,我奸!我贼!断兄且住脚。” “快说,我那贤弟被你带哪去了?”断云铁脚下又微一用力。 “断兄脚下留情,哎呀……听我慢慢道来。” 断云铁闻言便把踩在肖望春身上的脚移了开来,冷冷道:“你快如实说予我听,若不然,我立时取你狗命。” “我若说实话,断兄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你若实话实说,便饶你这回,下次再见,也饶你不得。” “断兄,你是一言九鼎的英雄好汉,说话可得算话啊。”肖望春心知断云铁这类以正道自居的人物,不会似他血焰教人行事这般阴险毒辣,心上窃喜,自知已捡回一条命。 “废话少说,我断云铁自然说话算数。” 肖望春站起身来,如此这般的将他一众人等的遭遇说给了断云铁听,说道最后逃生之时,仍是心有余悸。 断云铁回想先前听到的那声惨叫,又回想刚见到这肖望春失魂落魄的模样,料想所言非虚,当下问道:“你说我贤弟被那修儿带着了,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般慌乱之下,我自顾不暇,委实不知他们二人往哪边去了。” “你这许多人,便被几条毒蛇吓得丢盔卸甲、慌不择路吗?” “断兄你有所不知啊,这遍地不计其数的毒蛇群起攻来,杀不尽斩不完啊,不逃的话,任你武功再高,也难逃一死,他二人定是与我朝相反的方向去了。”肖望春此时仍不忘算计断云铁,胡乱说是朝相反方向,心道你只管去追,深入这丛林腹地,任你武功再高,也是九死一生。 断云铁听了,担心古剑秋安危,也不理会肖望春,牵了大白便往丛林深处而去,肖望春则往竹县方向去了。 此时已是深夜,这一路道路泥泞,大白虽神骏,却也跑不起速度来,还不如他徙步走的快,只不过他又不能弃了大白独自上路。 走了半个时辰后,便遇上了一具的尸体,断云铁细细查看,只见尸首面目狰狞,身上尽有好些断了蛇身的蛇头咬着,浑身肿胀发黑还散发着一股恶臭,早已不成人型,心道这肖望春果真没有骗他,他知道这帮人必是不慎闯进了这白蛇的领地,当下也戒备起来,催促大白加速前行,果然,此时身边树丛中不时传来阵阵簌簌的声响。 断云铁也不惧,他自小在丛林生活,知道自己只要不做停留便可无恙,但如果不知情,在此稍作歇脚停留,这些毒物便要纠集而来。 再行了数里路,又见到两具死状相同的尸体,还有一堆未熄灭仍冒着白烟的篝火,暗道原来肖望春他们打算在此过夜,却不知一只脚早已踏进了鬼门关。 循着地上杂乱的脚印,果然看到了一排脚印往丛林深处而去,他不敢停留,沿着脚印方向,又前行了足有十多里,让他暗自庆幸的是,这一路都是有人奔走而过,踩翻的片片草丛烂叶留下的许多足迹,并未再发现其他人的尸体了,但心里还是有些有担忧古剑秋的安危,心中默念道但愿贤弟能安然无恙。 此时天色已渐渐泛亮,断云铁自与那怪人大战一场之后,马不停蹄彻夜未眠,倒也有些疲乏了,便寻了一处敞亮之地,放任大白吃些青草,自己便打坐调息起来。 几个时辰后,断云铁再次起身时,已是晴空万里,只见四周苍劲翠绿的大树高傲挺立,山风扑面而来,顿时令他神清气爽不少,他振奋精神,牵了大白继续向前。 走到已近正午之时,断云铁来到一处小山坡脚下,大白突然神色有些不对了,喉咙里不停发出低沉的鸣叫声,止不不前,断云铁拉拉大白,见它还是不肯走,知道这大白灵通异常,这附近必有猛兽,他艺高人胆大,轻轻拍了拍了大白的脑袋笑道:“大白勿惊,万事有我。” 说罢又牵了牵大白,大白虽仍有些彷徨惊怕,却还是跟着断云铁走了。 走了没几步,断云铁站这小山坡之上,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只见山坡下的另一端,一头高大壮硕的棕熊正悄悄地往一个女子靠近,那女子正站在一处断涯边上,怔怔发呆,好象对身后的危险浑然不觉似的,直到棕熊欲发起攻击时发出了一吼叫后,那女子才转身过来,惊恐的神情一闪而过,但立时又显得异常平静、毫不惊慌了,尽不躲不闪,连剑都没拔,甚至闭上了眼睛。 断云铁大惊失色,此人正是修儿,但却不见古剑秋,心中暗道难不成遭到不测了?当下也不及细想了,气沉丹田,舌绽春雷,大喊一声道:“孽障!休得伤人……”声到人到,一个纵身便横在了修儿身前。 第三十五章:生无可恋 棕熊不比黑熊,棕熊视力极佳,不似黑有“熊瞎子”一说,体型也要大过黑熊,这棕熊正要向修儿发起攻击,见断云铁一阵风似的突然出现,它只当是又多了块肉而已,人立而起,站起身来高过断云铁足有一大截,大吼一声,便扑了过来。 断云铁一个闪身躲了开来,他担心那修儿被棕熊所伤,又向旁边闪了开来,把棕熊引得远离修儿。 棕熊扑空后,又疾奔几步,吼叫两声,又扑了过来,断云铁平地再一跃而起,一个空中翻腾,一掌拍在熊的后脑上之上,直击的那棕熊头昏眼花,收不住势子,前冲了几步,“噼噼啪啪”的撞断了几株小树。 断云铁心中早有打算,先耗耗这棕熊的体力,再让它知难而退,倒不想害它性命,他自小在丛林中长大,对这森林之中的生灵都心存敬畏,特别这些巨兽,成长不易,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痛下杀手。 哪知这棕熊一吃疼,一下被激怒,顿时狂爆起来,狂吼一声,发疯似的向断云铁疾扑过来,断云铁展开归归步法,轻巧躲开,这般扑空几次后,体型笨重的棕熊也是累的呼呼直喘粗气。 棕熊见抓不着断云铁,尽又转而往修儿跑去,断云铁倒未曾想到这棕熊怎地也会耍赖似的,又暗笑自己,心道这又不是与人决斗,这畜生哪有什么规矩章法可言。 说时迟,那时快,棕熊已经起势要扑向修儿,断云铁万般无奈,身形一掠,挡在了修儿身前,但觉眼前一片黑压压,原是的棕熊庞大的身躯遮住了阳光,这棕熊一扑而来,加上自身体重,何止千钧之力,断云铁心中也不由一阵发毛,运足十重功力,大喊一声:“倒也!”下盘换着弓步,双脚猛力一蹬,双掌携风雷之势疾推而出。 “卟……蓬”两声响后,那棕熊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叫声,看样子已是受了重伤,在这丛林之中也是活不了了,断云铁左腋下靠近胸前的地方,也被熊掌一扫拍中,直被打的摔出去几个跟头,趴在地方半响缓不过劲来,强压着一口鲜血没吐出来。 这一熊一人在这斗的天昏地暗,修儿却无动于衷,视若无睹般。 断云铁趴在地上,心中纳闷,暗道这修儿平时嚣张凶蛮的很,怎地现在生死一线间,却呆若木鸡般,毫无反应,他宅心仁厚,又急于向修儿打听古剑秋的去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她葬身熊腹。 虽说这修儿三番五次藐视自己,彼此间也并无好感,又是血焰教众,还是掳走古剑秋之人,但她必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 断云铁压了压气血,好在有空瞑神功护体,伤得倒不算太重,缓缓起身后,一抱拳道:“姑娘,云铁这厢有礼了……” 修儿还是怔怔站在原地,目光呆滞。 断云铁只道她被这熊吓傻了,又道:“姑娘,这畜生已被……” 修儿突然开口喊道:“谁要你这小贼来救?谁要你救……” 断云铁一下有些也愣了,心道我好心救了你,不言谢便罢,还反过来一顿责骂,是何道理?正想要发作,却见修儿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泪水也扑簌而下。 但凡大男儿,都经起小女子的一哭,本来断云铁见修儿出言不逊,心中也有些气恼的,但她这一哭,倒令断云铁手足无措了,有火也发不起来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倒有些尴尬。 修儿边哭边道:“谁要你救啊……我便死了又与你何干……我这等歪魔邪道,死了不正遂了你的心愿吗?” “姑娘何出此言?你我虽道不同而不相谋,贵教行事,我虽不耻,这歪魔邪道……却也言重了,我只便向你打听我那古贤弟的下落罢了。”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道你血焰教不正是歪魔邪道吗?见修儿情绪激动反常,只不过要打听古剑秋下落,才好言相待。 一听断云铁说起古剑秋,修儿更加伤心了,直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他……他……” 断云铁见修儿无法自己,语无伦次,以为古剑秋遭了不测,急切的问道为:“我贤弟他怎么了?啊?你快说予我听。” “那负心人……他……我也不知他的生死。” “你且慢慢说与我听,莫要急躁。” “他……他……他定是死了……死了……我也就不活了。”修儿一想到这古剑秋病弱之躯,手无缚鸡之力,离了她,在这处处暗藏凶险的森林之中,断无生还的希望,只怕早已身遭不测了。 “我那贤弟怎个情形了?你且说来我听,怎地他死了你又不活了呢?”断云铁听着倒有些莫明其妙了,心道这修儿是血焰教人,不杀古剑秋已是万幸,现下看她倒还很是关切、担心古剑秋,还古剑秋死了她也不活了?一时云里雾里的不明就里了。 修儿一听,收起悲痛,脸一红,低下头来,吱吱唔唔也不敢开声说话,沉吟良久,才又带着哭腔开口说道:“那冤家……他……都是我不好,丢下他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老林了,呜呜……” 断云铁经历过与杨雨凡的男女之情,见此番情形,顿时也猜出个七八分原委了,忖道:“这修儿想必是倾心我那贤弟了,似古贤弟这般品貌非凡之人,倒也不奇怪了,只不过这二人水火难溶,这小魔女怎就会倾心古剑秋了呢?这便奇了。” “是怎个情形,快说来我听,我好去寻得他。”断云铁一听,心中也是万分焦急。 当下,修儿便如此这般地,将她与古剑秋如何逃脱白蛇围攻后,又如何分开的情形大致说与断云铁听了。 今天她一气之下离开古剑秋后,一路伤心欲绝,也不知去何处好,她恍恍惚惚的一通乱跑,跑出老远后,又担心起来古剑秋了,想再折回,但这路自己哭得稀里糊涂,神不守舍的跑了这老运,哪里还找得到回去的方向了。 大惊之下,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森林之中,一路又回想起古剑秋刚刚那通歇斯底里的吼叫,顿时象一把把尖刀刺在了她的心口上。 与古剑秋几日相伴,修儿早已对古剑秋暗生情素,一颗芳心暗许,奈何这古剑秋冷面孤傲,又与她血焰教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更是令她左右为难,痛不欲生。 当她郁郁寡欢地来到这处断涯边时,她越想越乱,心乱如麻,又心灰意冷,想到自己弃古剑秋而去,他也定然难逃一死,顿时觉得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对身后悄悄逼近的危险也浑然不觉,直到断云铁的一声大喝,她才发现这大棕熊盯上自己了,她本已心如死灰,有心求死,便不躲不闪。 第三十六章:独闯深林 修儿此时仍是念念不忘古剑秋,边说边落泪道:“那负心人说与我誓不两立,我……我本欲返回再寻他的,却又失了方向,再也回不去了。” 断云铁听完修儿叙述后,也不由担心起古剑秋来,既然这修儿钟情古剑秋,虽说是血焰教人,他也不忍见她寻了短见,当下便好言相劝道:“修儿姑娘,你也不必太过悲伤,我那贤弟也不是凡人,又或福大命大,你且先出了这森林回房陵去,寻他之事,便交予我吧。” “断……断大侠,你万万要寻得他,寻到他便让他隐名埋姓吧,再勿到这江湖上走动了,以他之力,要以朝中那宇文泰来对抗,无异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啊。”修儿对断云铁,此时整个人更清醒了,心情也平和许多,语气缓和,也感激断云铁救了自己,便以大侠相称了。 “我自会寻得他,保他安危,事不宜迟,我既便动身。” “如此便拜托断大侠了,你武功高强,必能护得他出这森林。”修儿心中担心古剑秋安危,一心只望断云铁快些寻得古剑秋。 断云铁又问道:“我那贤弟可有防身之物?” 修儿又有些哽咽的道:“他……他……我走的仓促,只有我的一把匕首,也不知他拿了没有。” “我知道了,修儿姑娘,你快快去吧,趁着天黑前快出了这森林,不论有多疲乏,若经白蛇之地,莫作片刻停留便可无恙。” “修儿明白,拜托了……谢过断大侠的救命之恩。”修儿起身施了一礼。 “修儿不必多礼,我倒要谢过你这一路对我那贤弟的百般照料,又三番几次的救他,云铁也无以为报,一来二去,你我算扯平了。” 说罢又牵了大白过来,对修儿说:“你便骑了它回吧,此马神骏非凡,异常灵通,路上可替替脚,你也有个伴。”断云铁见修儿对古剑秋可谓情真意切,又想到她虽在血焰教,心肠却倒也不坏,必竟年幼,兴许一时难辨是非正邪才入了那血焰教的,便想将大白托咐给她,自己好独闯这深林。 “这等宝马,修儿如何能受,便徒步也无妨。” “待他日你我再见之时,交还我便是,我带了它,在这深山野林也极为不便,再说,我也怕遇了凶险,顾不上它,我视此马犹胜过自己性命,只望修儿姑娘好生照料它,莫要委屈到它便已是万分感激了。” “这般修儿便暂借用几日了,断大侠请放心,只要有我命在,定将此马完璧之身交还予你。” 断云铁走到大白身前,用手摸着它的前脸,柔声说道:“大白兄啊,前方皆是深山老林,一路道路崎岖,多有凶险,你便与这修儿姑娘去吧。” 大白呼噜噜打了几个响鼻,断云铁还不放心,牵着缰绳,让修儿先上马。 修儿上了马背后,大白还是有些抗拒,跳动着挣扎了几下,若不是断云铁牵着缰绳,怕是要将修儿摔下马背来。 断云铁不停地抚着大白的前脸,轻声说道:“大白,这修儿姑娘是朋友,不可无礼,过几日我便来接你可好?” 大白倒底是匹宝马良驹,慢慢地便不再挣扎了,接纳了修儿,断云铁又将一包干粮和水袋一并给了修儿。 修儿正要婉拒,断云铁笑道:“修儿姑娘,莫要推辞了,我只留下火石,断某虽不才,这区区森林,自不在话下,便是在此呆上一年半载的,我也能安然无恙。”这话却也不是他托大,说的倒是实情。 修儿虽不太相信,但见断云铁话说到这般份上,还是接过了干粮水袋。 二人互道过别,修儿骑着大白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断云铁喊道:“断大侠,你定要寻得他啊。” “修儿姑娘且宽心,我定要寻得他。” 又走几步,修儿转头又道:“你定要救得他啊。” “修儿姑娘,安心去吧。” “他便在那小溪边……”她走了几步又回头。 “知道啦……” “他身上余毒未清,你须得要快些寻得他。” “……”断云铁只挥了挥手,见修儿没完没了,暗自好笑,想这修儿以往是何等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遇上古剑秋后便变成这般模样了,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断云铁目送修儿骑着大白远去后,他估算着修儿过来的方向,反其道而行。 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便是大白这般神骏宝马,也是个累赘,没了大白在身边,断云铁轻松不少,心道:“我且先找到那条小溪便好。” 凭他的轻功和自小在森林生活的经验,要出这森林易若反掌,再繁密的丛林,他只需上到树丛之上,踏着树稍前行便能出得,但此刻断云铁却只能一路走,一路细细查看地面的痕迹,指望能寻找到古剑秋留下的蛛丝马迹,自然走的也慢,只到了傍晚时分,仍未见到半点古剑秋或是人留下的痕迹。 因为一到夜晚,便有无数既便他也预料不到的凶险,只能趁着天黑前,尽量多赶些路,他边走边摘果子吃,这山果能吃的不能吃的、好吃的不好吃的,他凭颜色便能识得。 天黑前他又急着寻古剑秋,也不想停留,只能一路只靠吃些果子充饥了。 夜色很快落了下来,森林顿时更加昏暗,断云铁心中焦急,这天一黑,便难辨这地上的痕迹了,他一时两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又怕错漏了古剑秋留下的蛛丝马迹。 断云铁突地心念一动,猛吸一口气,又聚全身之气力,仰空“赫……”一声长啸,声音响彻山谷,直冲云霄,任那魑魅魍魉、飞禽走兽也要闻风而逃。 长啸过后,断云铁自语道:“贤弟,若听得大哥呼唤,便坚持几日,大哥纵是翻遍这森林,也要寻得你。” 他又往前行了数里,见夜渐深,再难涉足前行了,断云铁不想深夜在这地面休歇睡觉,便跃上一株巨树上,又向上攀高了几回,再寻了一处可容身的大枝丫上,在这森林之中,又在这巨树之上,他也不便熟睡,只端坐调息起来,仍保持异常灵敏的警觉。 半夜时分,隐约地被一声怪吼声将他惊醒,惊得他不由两眼一睁,心中一紧,一下想到了古剑秋,虽知道是猛兽深夜出来觅食,也不自觉地有些担忧起来。 第三十七章:狭路相逢 次日,天刚刚泛白,断云铁细细回想修儿所述,知道二人是在一条溪流边分开的,但这溪流在这森林之中,只怕得没有千条也有百条,如何分得清是哪条? 但转念一想,昨日修儿与古剑秋分开之后,再到遇上自己,不过半日,半日的路程,想来也不会太远,必在这方圆数十里之内,且似古剑秋这般绝顶聪明之人,必然会在有水源的地方栖身。 当下灵机一动,几个纵身攀上了一株巨树的最顶端,这巨树足有十多丈之高,他登高望远,察看这附近地貌,若见着有树林相对而立的地势,必有河流,果然,见到西北方果然有一排排整齐的树木,走势弯弯曲曲,这般景象,必有河流。 他又怕漏了古剑秋和修儿留在地面上的足迹,也不敢从树顶施展轻功而去,只得跃下树来朝着西北方向前行,一路偶遇到了猛兽,也只跃到树上避过,一则不想多生杀孽;二则不想延误了时辰。 那河流乍一看不远,但断云铁却足行了有数个时辰之久,才终于见到了那条溪流。 只见此溪流才几丈宽,水流也不急,微波映着阳光闪动着粼粼的光亮,河床里弯弯曲曲,转折起伏,不时涌出几道皱纹和小小的旋涡 断云铁站在岸边,闻着溪流散发出来的微腥潮味,一时犯难了,溪流是找着了,也不知是否就是修儿所说的那条溪流,更却不知是往上游还是下游而去。 当下决定且不管是不是这河流,总好过没见着的好,便以此为记,先下游寻一日,若无发现,再返回上游而去。 如此这般,断云铁晚间上树,白天赶路,饿了吃些山果烤些鸟肉兽肉,来来回回这在河流边折腾了两天一夜,细细寻遍了河流上下数十里内,但无论怎么细心寻查,却未能发现一丝人为的痕迹。 带着沮丧的心情,断云铁又回到原点,坐在河边,此时,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古剑秋还能活下来,但只凭一股信念——既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少要看到他的遗物或残骸,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他还是认定古剑秋就在那晚他栖息的巨树方圆数十里内,心想,我便以巨树为中心,东南西北都寻他个遍,定要寻到些蛛丝马迹,打定注意,又回到了那巨树边,再朝东方而去。 如此东边又寻了一日,却连条河流溪水也未见到,只得无功而返。 他足用了有七八天的时间,直把东南西北个都寻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无意间,断云铁心念一动,猛一拍自己后脑,修儿他们本来初时是欲往巴东去的,古剑秋这般聪明,说不定能在这林中辨明方向,自己何不也往巴东方向去寻? 当下他又起身便朝西南方向而去,此时他已不抱太大希望了,心中不免有些悲伤失落。 这般郁郁寡欢中,一路前行了十多里,抬头又见要落日黄昏了,正想寻个地方,趁夜未黑透之际,猎些兽肉烤了吃。 突地身前树丛之中发出一阵悉动,凭他经验,知道有在猛兽出没,断云铁心道我只消猎得野兔山鸡这类细禽小兽便好,这般如熊虎啊野猪啊的巨物,废力不说,又吃不完,还造这许多杀孽。 他转身正要离去,陡然间,腥臊之味大盛,心中苦笑一声,心说道:“我不寻你的不痛快,你却又不想放过我了,我便见见你也罢。”当下暗运神功,凝神以待。 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叫,一头庞然大物蓦地一跃而出,饶是断云铁自小在森林长大,见惯了各类猛兽,此时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见此物,身高齐人肩,身长近丈,似虎非虎,一颗巨大的狗头,张着血盆大嘴,露出四颗尖刀般的锋利撩牙。 来的正是那头雄狗头兽,此刻,它又闻到了熟悉的人肉味散发出来的味道,它慢慢低下了头,压低了身子,向断云铁步步逼近。 断云铁细细打量这狗头兽,目瞪口呆,也不知这是何类奇兽?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且不论是何兽,望眼便知此物必定凶残无比,嗜血如命。 狗头兽盯着断云铁,慢慢地一步步靠近,凶相毕露。 断云铁心中倒不想与它拼个你死我活的,他向来敬畏这类原始森林滋生出的猛兽,就眼前这头异兽,不成精,也是灵兽了。 但此时二者狭路相逢,退无可退之际,断云铁“啪”的一掌劈断一株比碗口还粗大的小树,大喝一声“孽障!你若识得历害,便速速退下。” 这狗头兽见了,倒还真犹豫了一下,停住了步子,但它倒底是头嗜血野兽,突地仰天一声长吼过后,又低头盯着断云铁,既不后退,也不发起攻击。 断云铁见这狗头兽不愿离去,心道:“也罢,吓不倒你,我也不与你这畜生一般见识,你不走,我走便了。”正要展开身法,跃上树头逃离之时,他无意间一撇,却看到了狗头兽颈脖之上的几处醒目伤口,顿时令他魂飞魄散,大惊失色。 只见狗头兽脖子上,足有十数条纵横交错的挫伤划痕,分明是人为的刀伤,想必是用刀刺不穿,便往一边滑划过去留下了这些伤痕,想起修儿说留给古剑秋一把匕首,当下心胆俱裂,悲愤地大叫一声:“贤弟!” 那狗头兽听了断云铁一声大叫,以为他是在示威,也不甘示弱,伸着脖子朝断云铁怒吼一声,接而身子低的更沉了,一副欲扑过来的样子。 此时断云铁怒发冲冠,额头青筋暴露,对着狗头兽大喝一声:“你这孽障,本欲放你条生路,然你却害了我那贤弟,饶你不得!” 正在此时,突又听到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吼叫声,接着树林里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那动静由远至近,来的极速,眨眼便到了身前,只见又一头身材稍矮小些的狗头兽跃了出来。 断云铁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道这狗头兽好不阴险,还知道呼叫援兵。 原来方才那狗头兽的一声仰天长吼是在呼唤同类,这类异兽,也通灵性,见断云铁以掌断树,且面对它也是泰然自若,气势十足,知也不是凡人。 二兽齐聚,一前一后,把断云铁夹在当中,时尔低声咆哮。 断云铁此刻料定古剑秋已被那狗头兽害了,心中悲愤填膺,怒火中烧,不退反进,迎步上前,直面那头雄兽,双目充血,喷着怒火紧盯着那头雄兽,一步一步,杀气腾腾。 第三十八章:生离死别 狗头兽似乎感受到了断云铁浑身散发出来的愤怒与肃杀之气,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断云铁盛怒之下,正待发起攻击,突听身后一身吼叫,知是那头母兽来袭。 他身子平地跃起,伸手抓住了一根树枝,悬挂在上方,那母兽一扑而空,立时转过身来,却见断云铁身子悬在上空,便抬头虎视眈眈盯着断云铁。 断云铁一荡,身子借势往远处飞出去数丈开外落地,站定身形后猛一转身,威风凛凛,漠然地望着那两头狗头兽。 那头雄兽见母兽扑空,顿时也一声吼叫,冲了几步再一跃而起,疾扑过来。 断云铁心道我等的便是你,展开归归步法一个腾挪闪到一边,又猛一转身,“蓬蓬”顺势连拍两掌,重重地击在那雄兽的侧身之上,直打的它一个踉跄,收势不住,“卟通”一声竟侧倒在地,饶是它皮粗糙肉厚,也疼得它发出一声哼叫。 说时迟那时快,那只母兽也随后扑到,断云铁又是平地一跃,身在空中,时机把握的恰好,双脚往下猛一用力,对着那母兽的狗头上一蹬一踩。 “嘭”的一声巨响,那母兽身躯自空中陡然坠落,偌大的身子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哀嚎一声,趴在地上一时动不了身了。 那雄兽见了,狂吼一声冲了过来。 断云铁不躲不闪,催发空瞑神功,贯注十重功力,大喝一声:“孽障敢尔!”沉瞑掌第七式“沉潜刚克”应势而出。 “蓬”地一声巨响,两掌不偏不倚,正击在那雄兽的头颅上,直把雄兽那巨大的头颅击得猛往地面一撞,它庞大的身躯也轰然倒地,趴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两眼还直直的瞪着断云铁,却再也起不了身了。 断云铁也被那狗头兽的全力一扑,撞得倒飞出去,好在这“沉潜刚克”刚柔齐克,卸了狗头兽的大半劲力,只一个后空翻便站定了身形。 那趴在地上的母兽见雄兽被击倒,怒吼一声,疯狂地扑了过来,断云铁纵身一跃,骑在了它背上,双手紧抓住它的头皮,运起空瞑神功,用力一按,那巨大的兽头便被死死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此时,两头狗头兽相距数丈之遥,面对面的趴在了地上。 断云铁喝道:“孽障!我不杀你,你且自行退开便是,再敢上前,便不饶你。”说完翻身下来。 那雄兽头颅受了断云铁的十重沉瞑掌一击,颅骨碎裂,已是奄奄一息,眼见要活不成了,它把目光从断云铁身上移了开来,转而望着那头母兽,又发出阵阵“呜呜”地哀嚎声。 那母兽虽也受了伤,却并无大碍,它也不管断云铁了,只是慢慢地踱步到了雄兽身边,趴下身子,依偎在那雄兽身边,眼中充满了柔情、哀伤,不住地伸出舌头舔着雄兽的皮毛。 雄兽趴在地上,再也无力动弹,只能无力地发出声声呜咽声,那母兽舔着雄兽的皮毛,时尔又用头用力地去拱雄兽的身子,似乎是想帮它站起来。 断云铁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此情此景,也令他心中有些惆怅,长叹了一声,暗道这两头异兽虽是凶残无比,又嗜血成性,却不曾想在这生离死别之际,竟是如此的情义深重,实再令人动容,不忍卒睹。 那雄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猛一瞪眼,盯了断云铁一眼,满是怨恨之色,接而眼神渐渐暗淡,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母兽兀自在那“呜呜”叫着,用力供着那雄兽,雄兽浑身软绵绵地,再也无半点反应了…… 断云铁轻叹一声,对着母兽说道:“快快逃命去吧……” 不料那猛兽猛然站起身来,朝着断云铁逼近两步,死死盯着断云铁,眼中比刚刚那雄兽的怨恨眼神更甚,直令断云铁打了个冷战,不由得退了一步,以为那母兽又要扑过来拼命,便提掌戒备。 谁知那母兽仰天发出一声长长地、无比凄凉地哀嚎,猛一转身冲出,又一跃起,朝着一珠大树疾扑了过去,“呯”的一声巨响,直把那株大树撞的落叶纷纷,母兽颓然倒地,立时毙命。 断云铁大惊,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骇然不已,浑身也禁不住地有些颤抖,未曾想这母兽尽这般刚烈,以死相殉,一时感概万千,心中有些懊悔自己出手太重。 但他一想到古剑秋定是被这雄兽害了,心中也就释然许多,又难忍悲愤。 断云铁走到那雄兽尸体旁,细细观察它脖子上的伤口,再明显不过,怎么看都不会是树枝荆棘划伤的,无疑是有人用小兵器所为,修儿说留了把匕首古剑秋,心中更加笃定这些伤痕是古剑秋所为。 想到古剑秋这般体弱,又中了僵尸功和白蛇之毒,遇上这等猛兽,如何能有反抗之力。 他“卟通”一声跪倒在这狗头兽身边,哽咽数下,眼泪不由地落了下来,一时难仰心中悲痛,哇哇太哭道:“贤弟啊……怪哥哥无能,才至你葬身兽腹,死得这般惨,教大哥何以为人啊……” “贤弟……哥哥为你报仇了。” “贤弟……” “贤弟,你且安息,你那血海深仇,大哥纵是灰飞烟灭,也要帮你报得,以告慰贤弟的在天之灵。” 断云铁哭得伤心,声泪俱下,跪在那里足有一个时辰,正想连着这狗头兽一起埋了的,又苦以无工具。 突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一脸执着地自语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是葬身兽腹,便这几日的光景,偏就不信没有一丝遗骸。” 想到这里,断云铁将那狗头兽翻了个四脚朝天,再折了根树枝,贯注内力于枝上,照着狗头兽的肚皮上用力一划,顿时将这狗头兽开膛剖肚,一阵腥臭之味扑鼻而来,大团大团的内脏流了一地。 断云铁也不管不顾,又用树枝在狗头兽腹内一阵胡乱拔弄,找出了它那巨大的胃,再划开,却只见到好些其它野兽的残渣余骨,他又一点点的翻看,却未发现有人的残骸,便是毛发也没有,心中暗自庆幸,生怕一不小心翻出了人的残肢断腿或是毛发。 他又干脆把树枝扔了,顾不得这腥臭熏天,用手去掏,细细捣腾了半天,暗想这才几日光景,既便肉身化掉,毛发却无论如何也化不掉的,但用手翻了半天,确实未有发现,顿时喜笑颜开,叫道:“贤弟,然你却怎生逃脱的呢?你果真是不凡哪,哈哈。” 未发现古剑秋的残骸,断云铁心中踏实许多,又见自己满手血污,忙在地上抓了些树叶擦了又擦,却如何擦的净,心道还是得寻了水源洗净才好,他又猜想古剑秋必在距此地不远的地方遭遇上这狗头兽的,只是如何脱身的,便不得而知了。 第三十九章:野林迷踪 此时夜色已临,断云铁直寻到天黑透后,才得上了一株大树之上过夜。 次日,断云铁早早攀到树顶观察地势,远远地肉眼也能望到有条小溪流,心中大喜,直接从树林之上飞奔而去,到了溪流附近,跃下身走进一看,见溪水无比清澈,他先是把自己昨日沾满血污的双手洗净,又猛喝了几大口溪。 此时,他又不知往上游寻还是先下游找,因为狗头兽的缘故,他更加地断定这附近必能找到古剑秋,至少可以发现他留下的痕迹,最多就在这方圆数十里之内,暗道那就以此为点,再上下游寻十里内寻一遍也只数个时辰而已。 做好打算,他便沿着上游而去,这回倒真走对地方了,行了半小时辰不到,便发现溪边有一堆早已熄灭的篝火渣,还有满地的鱼刺和几个鱼头,心中大喜,这定是修儿与古剑秋分别之地。 好在这溪边地面较软,偶尔能依稀地看到地上些许脚印,修儿的脚印小,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古剑秋分明是沿着溪水逆游而上了。 断云铁一路走,一边高喊:“贤弟……” 走至正中时分,见溪流水势渐缓,眼前一片开阔之地,布满巨石,走过一看,又是大喜过望,见到了地上凌乱的兽脚印和人脚印,又看到还残留的几根倒插在地上的尖枝,暗道这定是古剑秋用来防身的,这兽脚印,确实是那狗头兽的。 他在原地苦苦思索,从地上脚印看,古剑秋分明是遇上了这两头狗头兽,而且这狗头兽肯定也发起了攻击,当下心中一紧,心道难不成是被那母兽独食了? 他又四下找寻,看能否发现古剑秋的残骸余骨,可又什么没发现,只不过这周边到处有古剑秋留下的脚印,而且许多低矮的树枝都有被砍过的断枝痕迹,他心道这古剑秋砍这许多树枝必是用来生火用,可也没见这地方有火堆残渣。 他又回到那堆巨石处,不经意一撇,发现了溪流边上的脚印,他抬头一望,便见到这溪流尽头的山洞,顿时恍然大悟,难不成古剑秋是在这洞里躲开了狗头兽的追捕?他欣喜之下,对着洞里大喊一声:“贤弟!” 无人应答之下,断云铁心中一急,直奔溪中,往山洞而去,进了洞中,果然见到一堆是烧过的灰烬,还有一地的鱼骨头,但却不见古剑秋人影,他有些百思不解了,只见地上的火堆虽已熄尽,但也看得出来时日不多,若古剑秋还住在这洞中,必不会让这火源熄掉,难道又另觅他处了?按说此洞确实是个好地方。 他确定古剑秋已离开这山洞后,也不想逗留,径直出了洞,又一想,以古剑秋之才智,必定能找准方向,若未遭不测,那应该是往巴东方向去了。 想及以此,也往巴东方向再找寻,果不其然,这一路又发现了古剑秋时有时无的脚印,地上的杂草一丛丛的被踩倒,且一路荆棘也有被人砍过的痕迹,定是古剑秋离去时走过的道了。 当下一路跟着这些痕迹前行,只行了半个时辰,他看到了一株巨大的香樟树,而前眼的景象又令他心惊胆战,只见地上又有这狗头兽的脚印,难道是在这遇上的狗头兽?只看到这杂乱的脚印,倒也未见有其它异样。 接下来便更加明了,一这人一兽走过的地方,杂草乱枝全偏向一边,化成一条隐约可见的路一直向前延伸。 断云铁一路提心吊胆的再沿着足脚印前行,他看的真切,古剑秋分明是被这狗头兽盯上了,一路追逐。 又行了有半个多时辰,前眼前一片狼藉,他望眼一看,大叫一声:“贤弟呀……”只觉眼前一黑,天施地转,险些就一头栽倒在地,他最担心的事此时尽应验了,暗道可怜这古剑秋终是难逃此劫,他强忍悲痛,只见地上有一把闪闪发亮匕首,地上一大淌的血迹斑斑,沾满了地上枯枝烂叶、草尖之上,触目惊心。 此时万念俱灰,欲哭无泪,满胸悲伤化着仰天一啸。 许久,断云铁收起悲伤,擦干泪痕,跪在地上拜了几拜道:“贤弟,你且在此安息,未了心愿,便由哥哥潜你完成,他日再来看你了。” 跪拜之时,突地又有几个巨大的脚印映入眼帘,大惊之下,他用脚踩了进去,见这脚印足足比自己的大了一倍有余,顿时令他魂飞天外,又再细细查看,确实有好些个这脚印,不由令他一阵头皮发炸,心道这又是何物?这狗头兽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而留下这脚印的,是这山神或是妖魔鬼怪不成?正常人便是身材再雄壮高大,脚掌也绝无可能长成这般巨大,难不成,我那贤弟是被什么鬼怪或是地狱来的夜叉给吃了?便连尸渣也寻不着了吗?狗头兽的肚皮被他翻了个遍,他几乎可以断定绝不是狗头兽害的古剑秋。 想到这里,又悲从心头起,一想到古剑秋临死前也不知遭受到了何等的惊吓、伤害与痛苦,顿时又泪如雨下,但他又心有不甘,当下提运丹田之气,狠狠地高声叫喊道:“在下断云铁……不论你是何方鬼怪,你若害我贤弟,我便饶你不得。”除了自己的声声回音,再无其它动静。 “敢现身一战否?” 任他喊破喉咙,也是无人应答,只得作罢。 他又想,有这巨大脚印者,身躯也必定庞大身高体重,异以常人,这一路定会留下重重地脚印应,应当不难追到,我定要见识见识倒底是何妖物害了我贤弟。 断云铁也是艺高人胆大,他拾起古剑秋那把匕首,用条藤缠住刀刃,插在腰背间,心意一决,便决定去寻这不明之物了。 他一路跟着这大脚印而行,令他心惊的是,这大脚印好似一步能跨出常人的几步之距,最宽时能达丈余,更令他沮丧的是,随着每处脚印越来越宽,也越来越稀少了,再翻过几个小山坡,便再也难觅其踪了,足迹消失了,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但他仍不愿放弃寻找线索,一直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游荡,苦苦寻觅了数日,却再也未见到与人有关的任何足迹或者痕迹,各类猛兽大蛇倒是遭遇不少,但他自杀了那对狗头兽后,不忍再增杀孽,只是施展轻功避开,饿了也只猎些小兽飞禽来烤食。 这日,断云铁也记不得自己在这森林有多少天了,只见前方一座高耸入云的雄伟高峰,巍然屹立眼前,令人敬畏。 断云铁暗道这等仙峰,必有灵物,说不定便是那害了古剑秋之物的栖身之所,当下径直朝着那座高峰而去,待近的身来,只见此峰拔地千丈,危峰兀立,直插天际,端得是气势非凡。 断云铁顿时豪气千云,展开身法,往山上而去,一路虽山势险峻,蜿蜒崎岖,各类奇禽异兽也不少,更是树木繁茂,花草明艳,风光宜人。 攀了足有数个时辰,断云铁来到半山腰一处空旷之处,举目望去,夕阳光下,只见峰下山川米聚,碧绿连山,目所能及之处,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嵯峨黛绿的群山,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 断云铁暗忖,今夜便在此处过夜,倒也是个好地方。 第四十章:身陷囹圄 次日,天刚朦朦胧胧发亮,打坐了一晚的断云铁起身后,已是精神百倍,他一抬头,尽望不见峰顶,他想着趁早上去,若无意外的话,尽量在天黑前下得山去。 他一路施展轻功,攀得极速,小半时辰后,他来到一处悬涯峭壁之上,站在涯边,虽还未到峰顶,但周身已是云雾弥漫,白色的浓雾随风飘荡,缠绕在群山腰,宛若系在山间的白色丝带,好似无边无际白色的锦缎织就的仙境;虚无缥缈、再无一丝人间的浮华和污浊,有的只是唯美之极、婉约之极、脱俗之样。 再放眼望去,只见对面的远方,也有一处绝顶之峰,与自己身处的山峰交相辉映,成并驾齐驱之势,齐齐屹立在这天地之间,令人感叹这上天的巧夺天工般的手段。 他不禁感概,这神农架比之翠微峰,无论是这万千景象还是山势气度,毫不逊色,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辉光日新、瞻云就日,超凡脱俗,更多了几份仙风道骨的仙灵之气,这是翠微峰所不具有的。 断云铁所处这峭壁之上,各类树木草藤密布,一棵棵参天巨树,层层叠叠,枝桠纵横。 此时的断云铁站在这悬涯边上,只顾忘情的欣赏这般仙境般的美景,贪恋地欣赏着这一片片美如画的大好景色,但他万万想不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正悄悄地向他逼近…… 在他身后那些茂密的大树丛中,一个硕大的绿色脑袋上从一株株巨树身后控了出来,两只手掌般大的竖睛,闪着暗淡的幽芒,一动不动的盯着断云铁,它又吐了吐那腥红的信子,似乎是在确定前方猎物的位置。 断云铁耳聪目明,不但听到了这声异响,还闻到了一股怪味,他猛然转过身来,顿时毛骨悚然,头皮发炸,直令他十魄飞了九魄,恍惚间,他有股从这万丈深渊跳下去的冲动,不由自主往涯边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这庞然大物。 那是个巨大无比的三角型蛇头,此时它又昂起头,蛇身一动,拖着那巨大的身子游弋出来,地面被麽得一阵沙沙作响,浑身缀着墨绿的斑点,一片片密集、异常厚重的磷片闪着滑光,更奇的是蛇头顶上还有一轮形似鸡冠似的大蛇冠。 突然,巨蛇的喉咙里一鼓一动,竟能发出低沉的鸣叫声,那声音与有些象老黄牛的叫声,只不过更为低沉雄浑,此时仍有大半蛇身藏在树林中未显现。 望着这幽幽竖瞳里发出的逼人寒光,断云铁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直觉得脊梁骨发凉,他在翠微峰之时,巨蟒大蛇见的多了,但眼前这条,简直超出他的想像和认知,自己站在这蛇面前,无论是力量还是身形,都显得如此之渺小。 倏然间,空气似乎变得凝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断云铁心头,以往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亦或是凶残嗜血的狗头兽,他都能泰然处之,也从未退缩过。 但此刻,随着那巨蛇慢慢滑出身来向他逼近时,又看清这巨蛇全貌了,身长足身长足有七八丈之长,再次令断云铁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力不从心,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想及至此,断云铁施展身法往下山的方向一个纵掠,却不料巨蛇的速度比他更快,巨大的头颅闪电般一探,一股腥风扫过,血盆大口几乎是擦着了断云铁的身子而过。 断云铁纵身跃出十步开外,还未站定身形,又听得劲风扑来,原来是巨蛇尾巴又疾扫过来,断云铁又是往上一跃而起躲闪了去,身子还在空中,又见巨蛇一抬头便要在空中咬住他。 好个断云铁,临危不惧,胆大心细,他眼疾手快,待蛇嘴到快要咬到时,凌空一个翻身,双脚一点蛇嘴上额,借力又向后一个翻身,哪知刚一落地,“呯”的一声,又被蛇尾扫中,直把他直直扫出五六丈远,“蓬”的一声,重重的撞在了一株大树身上,饶是他有神功护体,也是气血翻涌,眼冒金星,这一扫之力,不亚于受了功力奇高之人的一记重击。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是腥风大作,巨蛇又张着血盆大嘴袭来,断云铁就地往树身后边边一滚,只听得一阵哗啦啦,整株大树都在摇晃抖动,无数的树叶纷纷落下。 巨蛇见断云铁又躲了过去,稍一探脖子,再一绕,便又咬了过来,断云铁又向另一边翻滚过去,再次躲了过去,他再不敢有半点怠慢停顿,立身未稳便又是一跃而起,果不然其,他跃起后,便在他刚刚的位置,整条蛇身都收缩在一起,若不是及时跃开,只怕已被缠住,便再难逃一劫了。 断云铁人在空中,巨蛇转眼又袭到,这次断云铁看的真切,“啪”一掌拍在蛇头上,再借力一个后翻落地。 这巨蛇从发起攻击之后,首尾相顾,根本不给断云铁任何喘息的时机,直到这时挨了断云铁一记沉瞑掌,才掉转蛇头,人立起身子,又偏了偏脑袋,再吐了吐信子,盯着断云铁。 此时的断云铁才得于喘了口气,正思索怎么逃离的对策,倏地听得巨蛇身上的鳞片发出“嘎嘎嘎”一阵声响,只见巨蛇一下子将身子盘成一团,尽管如此,它人立而起的身子也高过断云铁一大截,居高临下的盯着断云铁,喉咙里又鼓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黄牛般的叫声,那声音若是从黄牛嘴里发出,自是和蔼可亲,但从蛇嘴里发出,可谓阴森恐怖之极,直令断云铁心神慌乱、不寒而栗。 断云铁知道它是蓄势待发,盘好的身子好发力,此时只要自己身形一动,巨蛇必定要作致命一击。 断云铁静心一想,那巨蛇身子这般庞大,要袭人,定会有作势的动作,心中一动,掏出一把铜钱攥在手里,全神戒备,不敢有丝毫懈怠。 果不其然,巨蛇头见断云铁不跑也不动,便向后一仰一探,快如闪电的又袭过来,断云铁往旁边一个纵身闪过,再一跃起,在空中将手中一把铜钱“咻咻咻”尽数飞了出去,“叮当”之声过后,铜钱应声而落,根本射不穿它厚重的磷甲,断云铁人在半空还未落地,暗叫声不好,原来巨蛇那团尾身早已卷了过来,正等着断云铁。 断云铁人在空中,又无借力点,又想故技重施借蛇尾之身反弹开,哪知正中下怀,蛇尾一甩,“蓬”的一声,胸前又被扫了个正着,直把断云铁弹射出数丈开外的一块石壁上,“卟通”一声直直地摔落在地,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顿时一黑,趴倒在地。 迷蒙间,断云铁感觉到一条黏黏的、冰冷冷的物事划过自己脸庞上,接着是一股腥臭味钻入鼻内,既便不看,他也知道定是那巨蛇的舌头了…… 第四十一章:孤峰屠龙 断云铁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全身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那巨蛇在他身边绕了几圈,它本想从断云铁的脑袋开始吞食,见断云铁双臂展开的趴着,不方便下嘴吞食,又绕到了断云铁的脚跟,便想从腿部开始吞食。 断云铁暗运了运气,又觉气息凌乱,胸口发闷,想是受了较重的内伤了。 他依然不动,到这般境地,他倒也不害怕了,反而变得更为冷静,自己只能聚力做残死一搏。 巨蛇张开了嘴,由断云铁双腿开始,吞了进去…… 断云铁的双腿就这么慢慢地往巨蛇的喉咙里面滑进,倒刺般的尖牙扣进了他双腿的皮肉里。 正一筹莫展之时,断云铁突然又想到蛇是无法咀嚼的,当下急中生智,忍着剧疼将膝盖弯曲顶了起来,双手撑住巨蛇的双颚,卡得巨蛇更难吞咽了,果不其然,巨蛇吞咽的速度变慢了许多,但它依然在一点点的往里吞咽。 断云铁的膝盖吃力的顶着,便在快吞到自己腰身之时,觉得已聚得几份功力,大吼一声,用尽全身之力,对着蛇头拍出两掌,只见巨蛇“呼呼”两声,喷溅出一嘴粘液,一口将断云铁吐了出来,噼里啪啦地在翻滚了几下,直打得四下一阵飞沙走石,断云铁又被扫得飞滚了出去。 原来巨蛇的一只眼,在断云铁的这竭力一击之下被拍碎。 断云铁浑身疼痛欲裂,刚挣扎着站起身来,又听“嘎嘎嘎”一阵磷片的收缩声,那巨蛇整条身子突然疯狂地朝断云铁席卷过来,死死地缠住并箍住了他。 断云铁只觉胸前一紧,顿时呼吸也困难了起来,再无法动弹了。 此时,他心中一阵悲凉由心头涌起……两眼一闭,想要放弃。 突地他看到慈眉善目的师傅正朝他走了过来,不由张嘴想喊,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又见师傅坐在他身边,正为他传授心法口诀,虽然这口诀他早已烂熟已心。 他恍惚地听得师傅说道:“空瞑心法玄妙境,通八里之脉,乃‘微、沉、缓、迟、伏、濡、弱、玄’脉,铁儿,凝神聚气,意入空瞑,灵动八方……” 此时的断云铁虽命悬一线,正是这生死攸关、又气散力竭之时,他反而出奇地冷静,闭目瞑想,空瞑口诀又在心头响起: “微脉来如有、又如无。”不正是他此刻这般若有若无、气力涣散的境地吗? “沉脉若有寸火克寸金。”当下速聚一丝真气以丹田; “缓脉散力止刚气仍虚。”散去真力,又意走八脉后,立时又一松,放空气息; “迟脉缓息三度至。”又是骤聚骤散三回、一冲一收三回; “伏脉化息力不藏。”屏息再吐,再提气运劲一紧; “濡脉藏力而不泄。”此时,只觉丹田内息充沛,浑身劲力激荡,他不敢有一丝松懈,任这劲力涌动,此时他正受到这巨蛇的千钧之力压迫,包裹住了他全身,体内真力也无处可泄,正好助了他一臂之力; “弱脉需取三焦火。”又引气息经由三焦经一路灌通; “玄脉无状空有名。”至此,玄脉气象万千,八里脉豁然贯通,功行圆满。 蛇向来都是以出色感观为捕猎手段,特别缠住猎物后,它能清楚感受到猎物的心跳,便会把力量都用在心跳的周围,迫使猎物心脏停跳、血液止流而亡。 这般巨蛇,早通灵性,有了前车之鉴,倒不敢下嘴吞食断云铁,只是死死缠住他,待猎物真正死亡后,再慢慢吞食,但此刻的分明还能感受到断云铁的心跳,由慢变快,当下又嘎嘎嘎的紧了紧身子。 此时断云铁功力已是精进了一个境界,虽受了较重的内伤,呼吸也困难,但仍觉得浑身中气充沛、气息旺盛,他蓦又想起古剑秋那把匕首,由于双手被蛇身紧箍住了,一时伸展不开,他暗运玄功,猛将手肘向外一顶一翻,硬生生的将巨蛇的肚子生生顶了回去,趁着这点空隙,他摸到了那把匕首。 由于被藤条裹住了刀刃,断云铁只能用力将匕首贴着自己的腰身再向下挤,直到大腿处,此时蛇身箍得更紧了,至使断云铁的匕首紧紧贴在了蛇身与自己的大腿上,断云铁握住刀柄往上一提,套在匕首身上的树藤立时被摩擦掉。 断云铁心中大喜,翻转手腕去割蛇肚子,他双手被紧箍住,只能来回幅度不大的上下划割,但这巨蛇浑身磷片坚硬如铁,尽割不穿,断云铁当下又一运气,催足空瞑神功,双肘同时外顶,顶开空隙后,那蛇一受到外力挤压,自然又用力缠紧,断云铁力贯匕首锋端,借蛇身紧缩之势,奋力一捅,“卟……”的一声,立时洞穿蛇身,再顺势一拉,划开一道六七寸长的口子。 巨蛇蓦地吃疼,立时松开断云铁翻滚了几下,匕首插在蛇身,被它这番乱滚乱扭,尽没入体内去了。 断云铁趁机纵身一跃,跳出蛇身圈外。 那巨蛇吃了一刀,剧痛难奈,变得有些狂怒,立时又一圈身子把断云铁围住,断云铁平地一跃想跳出去,谁知那巨蛇向上一蹿,脖子猛地一伸,凌空一口把断云铁咬住。 断云铁下身又被蛇嘴咬住,动弹不得,心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又对着蛇头猛击几掌,蛇的头颅骨骼是最脆弱的地方,被断云铁重击之后,它兴许是盛怒难忍,嘴巴一张一合,加快了吞咽速度。 断云铁慌忙用双手撑着巨蛇的上下颚,才止住世蛇吞势,双方一时僵持住了,蛇既吞不了,断云铁也出不去,闻着不断从蛇嘴里涌出的腥臭之气,直熏得胃里一阵翻腾。 断云铁交紧钢牙,深吸一口气,不断催运神功,终于,蛇嘴被断云铁越撑越大,蛇类本身并无颚骨,嘴能张得比身体大几倍,因此并不能伤到它,但经断云铁竭力一撑,蛇嘴已然没了嚼劲,无法进行吞食了。 断云铁见蛇嘴被他越撑越大,双腿一曲,踩住蛇下颚,用尽全身之力,陡然双腿一蹬,双手往上一撑,陡然将整个身子一下子挺直,只听啪的一响后,巨蛇颚骨顿时碎裂。 巨蛇喉咙又发出一违低沉的怪叫,头一摆,将断云铁摔飞出去,又疯狂的扭动着身子,噼里啪啦直打得满地沙石乱飞,小些的树木一碰便断,断云铁也被扫的直直摔了出去后,还没等站起身来,又被扫中,又被结结实实的打了几个翻滚,终是忍不住又一口鲜血喷出。 他挣扎着起身想逃离巨蛇这惊天动地、翻江倒海般的翻滚,强提一口真气,往边上跃出,慌乱之下,他也顾不得方向,跃出后才发现自己竟置身这悬涯峭壁的边沿了,说时迟那时快,巨蛇又呼一声卷了过来,断云铁已无路可退,就地往侧面一滚躲过蛇头的致命一击,那蛇用力过猛,直将蛇头冲出了涯外,好在它身子长,才不至摔落悬涯。 那蛇头一扑过头后,脖子就在他身边,所谓打蛇打七寸,蛇的命门正是在脖子处,断云铁竭全力对着蛇脖又是“蓬蓬蓬”击出数掌。 巨蛇本在蛇头冲出悬涯外之时,想收势回缩,蛇颈却恰巧被断云铁在这时一顿猛击,令它浑身一软,蛇头无力的垂下,带着蛇脖掉落在涯外边,但仍有长长的一大截蛇身在涯上,正用力地在扭动,想将上身带上悬涯。 断云铁哪能再让它得逞,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疯狂攻击蛇身,巨蛇在断云铁的猛攻下,垂落在悬涯外边的上半身部位使不上劲,也抬不起头来,只能靠下半身使力不断地卷曲扭动,但无论它怎样使劲,依旧无法将上半身带上涯来。 蓦地,挣扎几回的巨蛇尽然不再往涯上缩了,而是直冲冲的往涯下滑,等大半身子都在涯外时,粗长的身子左右扭摆,断云铁也是杀红了眼,疯一般的攻击蛇身,全然没注意到那粗长的蛇身从后面摆动而来,“呼”地一声,尽夹带着断云铁齐齐落下了悬涯。 断云铁惊叫一声,直觉风声大作,身子极速下坠,“啪”的一声,他直觉五脏六腑移了位、浑身骨架散了一般,吐了几大口鲜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四十二章:绝壁求生 旭日东升,阳光倾泻万山,映照重峦。 刀削般的悬崖上顶云天,危峰兀立,令人望而生畏,远远地望去,似被人用巨斧劈峭过似的,犹如一把利剑,耸立在云海之间。 断云铁缓缓睁开双目,清晨的阳光并不算太刺目,却也令他有些迷幻,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又觉疾风呼呼吹过,他想动动身体,却浑身疲软无力。 他轻抬了抬双手,右肩和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根本无法动弹,好在左手无大碍,便以左手支地,试着坐起身来,无奈下半身象脱离了身躯似的,怎么也坐不起来,最令他绝望的是,即便轻咳两下,都会牵引到胸腔内部的阵阵钻心剧疼,此时体内更是真气涣散,聚不起半丝气力,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和外伤。 想到了师傅临走时交给自己的玉瓶,将左手摸入怀中衣袋,却发现被这巨蛇一顿折腾,玉瓶早也碎了,数块玉石碎片还扎进了他的肉里边,他抓出一把碎屑,庆幸的是,尽然还有两颗较完整的‘九制八造丸’,另几颗丹丸已成粉末碎屑了。 他仰躺着,将那堆和着‘九制八造丸’的碎片放在胸脯上,将玉瓶碎片拔弄开,拣出几个完好的丹药,他倒舍不得这把碎成粉的‘九制八造丸’,也不管有无玉瓶碎屑了,一把将余下的碎药粉全送了嘴里,憋了半天唾液,才吞下肚内。 必竟这是含了几颗‘九制八造丸’的碎屑,也是有些约量了,入肚后,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由丹田之内升起,游遍四肢百骸、五府六脏,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再闭目调息,心神合一,运起空瞑吐纳术。 直至午时,功力稍稍恢复几成,断云铁方觉得五脏六腑归位,头一偏,又呕了几口淤血,顿觉血气活络了许多,疼痛也消减了不少,师傅所赠这西汉神医张仲景所制的‘九制八造丸’果然不凡,身上内伤尽好了大半。 他慢慢坐起身来,这一起身不打紧,直令他魂不附体,原来自己所处一段涯壁伸出的巨石之上,尽是悬在半空中,往下一看,是那万丈深渊,令他一阵眩晕。 原来那巨蛇拼死一搏,尾身带着断云铁齐齐掉落悬涯,断云铁被这悬崖绝壁上的树枝所阻滞,又摔在这凸出来的一块巨石之上,才捡回半条命。而现下尴尬的是,自己现在身处在这万仞峭壁之上,上不得更下不去。 断云铁四下一打量,见这巨石仅有丈余方圆,暗道声好险,他摔落之时,只怕稍稍偏离些尺寸,也要掉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去。 低头又见自己两条腿,衣裤已是破烂不堪,足有十几处血沟,一条条象尖刀划过的伤痕更是触目惊心,巨蛇虽然无毒,但伤口边沿仍是红肿化脓了,无怪乎这双腿不听使唤。 又抬头望去,涯顶距这巨石少说也有数十丈高,他摸摸自己,心道这般高落下来,人还没散架,倒也是万幸。 再一摸右臂,肿起足有左臂两条之粗,应是脱臼了,他倒管不了这许多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功力,调养好内伤。 再一次的调息后,尽已是黑夜了,功力也只恢复三四成,他用左手将右臂一把抓住,又用双腿夹住右手手腕,双腿一紧,别住手腕,又用左手用力一拉一推,身躯也顺势一用力,“啪”的一声,断云铁龇牙咧嘴惨叫一声,冷汗直冒,右臂伸曲一下,已然接好了。 此时,借着月光,断云铁举目望去,四周是无尽的影影绰绰,这悬崖峭壁之上,山风呼啸不止,断云铁更是饥寒交迫,口渴难捺,然而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壁之上,他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便这般,断云铁在这瑟瑟冷风中又渡过了一晚。 次日,断云铁迷蒙中,感觉脸庞上有丝丝冰冷的液体,他立时想起了巨蛇那黏黏的、冰冷冷的舌尖划过自己脸庞上情形,他大叫一声猛一坐起。 坐起身后,他兀自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哪有什么蛇,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原来尽是清水,见到水,他不由地大喜过望,抬头向上望去,原来是涯壁上有一株象极兰花的草叶,只不过叶子远大过兰花,那修长的叶片垂将下来,收集了一晚的甘露,此时正顺着叶胫一粒一粒地往下滴。 断云铁一天一夜没喝过水,早已口干舌燥,哪会放过,张开嘴巴便接住了这粒粒甘露。 那怕只是这几粒甘露入肚,也令断云铁如饮了琼浆玉液般,但只小半会,便再无甘露滴下,断云铁吧唧了几下嘴,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又吧唧吧唧几下,见再无露水滴下,只得作罢。 此时晨光明媚,照得断云铁浑身暖融融的,过得这一晚后,功力也多恢复了几分,他想试试身法,平地一跃,双腿却钻心般的剧疼,只能跃起不到五六尺。 这悬涯少说有二十多丈,如何上得,困在这峭壁上,迟早得饿死,再向下一望,深不见底,更使不得,看来别无他法,只得想法子攀上涯去。 他抬头望见顶上三四丈高的地方,有些凸出的岩石,也就是滴下露珠的地方,倒是生了好些花花草草,还有株粗过碗口、不知名的小树,长的倒也茂盛,枝叶像一把巨伞般铺开,不过一处断枝尤为醒目,断云铁暗忖必是此树阻滞了自己的下落之势,救了自己。 但那地方能否栖身,站在底下往上看,却看不真切,心道既能生长树木花草,总好过这光秃秃的巨石好,况且上面也距涯顶也更近了不一步。 他知道时日无多,无论如何要尽快寻得出路,若不然,没有食物和水,体力将越来越弱,处境也会越来越艰难。 他又用手摁了摁涯壁,先试了试硬度,再运劲用手指一抠,虽然异常坚硬,倒还是能插得进去少许,他打量了一下上方,这点大的地方,又不能助跑借力,腿上又有伤,以他现在之力,平地一跃,最多不过一丈,距这三四丈高的地方还相去甚远。 他活动了下筋骨,原地蹦了几蹦,双腿作是疼痛难忍,倒是这脱臼的右臂没什么大碍了。 断云铁忍着双腿剧疼,蓄力一跃,双腿用力后,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声后,平地跃起丈余高,可双手一扒拉,尽没能抠住涯壁,哗啦啦又滑落回原地来,这一跃,又牵动了双腿伤口,直疼得他冷汗直冒,只能作罢,又坐在原地又运功调息。 也不知是天不如人愿还是作美,正午好好的天气,这到了傍晚时分,却风云突变,尽下去大雨来了,断云铁暗暗叫苦,心道这经这大雨一冲刷,这涯壁更是滑溜,越发是无从着手。 但有失也有得,这阵大雨于断云铁而言,无异久旱逢甘雨,干脆躺在地上张大嘴接雨水,又把裤子脱了,让雨水洗刷伤口。 这大雨足足下了好几个时辰,直下到天黑。 断云铁水倒是喝饱了,腿上的伤也清洗净了,但深夜来临,本就寒冷的夜晚,他又浑身湿漉漉的,他只能整晚不停运功来驱寒。 第四十三章:千年龙头凤尾钗 又过一日,经昨晚喝的这一顿雨水,体力恢复的较前些日倒是更佳了,腿伤也好些了。 他决定再来一试,暗想无论如何要成功,当下动足气力,平地一跃,这次他不管这双腿疼痛了,只集中精神,运力十指,待跃到最高时,猛力往涯壁一插一扣,果然成功了,挂在了距他栖身石块上方的涯壁上。 他两手交替着又向上攀了一丈多高,只觉得十指钻心般疼,此时他再也无退路了,若是松手,未必就能落回原处,一个不慎便要摔进这万丈深渊之中。 断云铁钢牙一咬,只得忍着剧疼向上攀,好在这石壁上偶些缝隙可用,倒不用一直以指插壁,这般犹如一只壁虎般一步步地往上爬,也好在这空瞑神功后力不绝,不然只怕也要力竭掉下去了。 一片长长的茎草划过断云铁的脸庞,终是倒了,他只手伸出往上一探,用力把身子一拉,腿一挂便上去了。 上去后,眼前一亮,此地比下方那块巨石宽敞许多,与涯壁衔接之地也是处斜坡,生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令人赏心悦目。 这长满花花草草之地,其中有几株,是他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那草上部稍扁而稍弯曲,上叶近革质,呈长圆形,浑体金色,每株有花四朵,花瓣下垂 白带紫色,紫中带红,花瓣肉质肥厚,又像玛瑙这般亮丽,其中最上面的一株最为夺目,体形最奇最大,花瓣含着花蕊,尽似一个龙头状,下茎处又似凤尾四散展开,沾满露水,晶莹剔透。 断云铁已是饿极,见了这些花草郁郁葱葱,鲜嫩欲滴,还沾满甘露,想来不会有毒,但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拔了几株小的,稍稍捋捋干净后,塞入口中嚼食。 入口后觉甘苦酸甜皆有之,入肚后,顿觉一股暖流升起,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断云铁大感意外,身体尽然轻盈许多,体力也更加充沛了,尤其浑身伤口的疼痛好了许多。 于是他又把那珠最大的小心翼翼的连根拔起,心道吃了这一大株,也能裹裹腹了。 他把这一大株一揉,塞时嘴了嚼了几口便吞了下去,哪知一入腹中,丹田之内顿时有一团火似的在燃烧,刹时真气澎湃,他大惊之下,慌忙端坐下来,运功调息,但这股真气实再太过强盛,在身内经脉四下乱蹿。 断云铁不敢有丝毫大意,知道若不及时引导、接纳这股真气,便会经脉尽断而亡,当下排空杂念,凝神聚气。 他却不知,刚刚服的这株乃‘千年龙头凤尾金钗’,莫说龙头凤尾金钗,便是普通的金钗,也有“仙草”之称,‘龙头凤尾金钗’更是难得一见,这‘千年龙头凤尾金钗’更是那山渊之精。 这株千年金钗生长在这绝顶峭壁之上,常年云布雨润,千百年来,日日餐霞吸露,夜夜吐故纳新,负气含灵,聚日月之精华,凝天地之灵气,断云铁也是被在这巨蛇带入这绝壁之上,才有了这夺天造化。 断云铁空瞑心法已至玄妙境,大小周天经脉已通,此时,他只觉体内这股气越胀越大,越来越热,犹如直要穿腹而出,体内原有的内息与这股真气交迸激荡。全身衣衫无风自动,膨胀起来。 此时断云铁所面对的凶险,较之这巨蛇之险,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体内奇经八脉,犹如这千条河川细溪,浪息此时正一波一波前仆后继,一浪高过一浪,已是泛滥成灾,无处排泄,稍个不慎,便要经脉自断爆裂而亡。 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滴落,已调息了一个多时辰,却依旧难于降服这千年龙头凤尾金钗衍生出的这股真气,在体内仍是翻天倒浪般,现已是心脉紧绷,已是生死攸关之际。 他突地灵光一闪,想起这空瞑心法玄妙境心口诀来,所谓“脉为元气自先天,动静之间更有玄,七表八里还相间,浮沉迟数为良诀,内外之形要分别。” 他默念口诀,按法所示,同时引入四肢各路经脉,再游走全身,导气令和,引体令柔,顿觉这股真气被均匀分散许多,浑身也通达不少。 一旦豁然贯通,每按口诀运行一周天,丹田之气便纳入一分真元,这股冲撞全身的雄浑豪迈真气,也渐渐回归平静,如江川河水,百转千回东流入海般的归位丹田,汇聚而成江海,浩浩淼淼。 再行功小半时辰,已是大功告成,只觉四肢百骸,浑身真气充盈体内,他站起身来,又觉浑身真气无处发泄,心中憋屈,不由仰头运气长啸一声,直冲云天,刺破苍穹。 他又以指运劲,朝涯壁一插,“卟”一声,尽然轻轻松松地齐齐没入了壁内,心中又惊又喜,奋力一跃,直拔起来有三丈来高,尽管双腿有伤,但这一跃,竟较受伤之前跃得还高些。 断云铁先前被巨蛇缠住后,在生死关头之际,渗透空瞑心法第二重境界‘玄妙境’,功力也精进不少,又服了这‘千年龙头凤尾金钗’,现已是脱胎换骨,功力不可同日而语。 待身子要下坠之时,断云铁将以指插入涯壁之内,如此双手交替,几柱香的时间,便已到涯顶头了,他双手一用力,一个翻身上了涯顶。 断云铁站在涯上,回想前些日与这巨蛇在此展开的这场惊心动魄的撕杀,再看这周围,四下一片狼藉,想这巨蛇少说也是成百上千年的灵物了,尽又命丧己手,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沿着来路下了这绝壁孤峰。 此时他已是饥渴难捺,本想去猎些兽肉烤了来吃,却发现火石早已丢失了。 断云铁扫视了一圈这森林,想到生死不明的古剑秋,一时茫然,不知怎生是好,想再去寻古剑秋,但断云铁早已见识过这森林的诸般凶险,凭自己武功,也险些丧命,这古剑秋又受了那怪人一记僵尸功,听修儿说还被蛇咬伤过,如何熬的过这许多时日,只怕早已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断云铁对古剑秋还能否存活,已不抱希望了,但虽然明知古剑秋已不可能存活,但他既没有发现他的遗骸,内心还是抱了一丝侥幸,说不定古剑秋已经出了这森林也难说。 他又想留下来再去寻古剑秋,但这四周皆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在没有明确的方向时,要寻到古剑秋或者他的遗骸,无异于海底捞针,自己已经在这森林数十天了,只怕再呆上个一年半载的,也难有所获,暗道我且先出了这森林,到房陵竹山寻回大白后再做打算吧。 当下他收拾心情,跃上树冠之上,在这一片片枝叶相连的森林之上,往来时的房陵竹县方向而去。 第四十四章:真假执金吾 一日后,断云铁到了竹山县郊外。 见一路之上的行人都以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断云铁上下打量下全身,不由哑然失笑,原来全身衣衫已是千疮百孔,尤其腰身以下的裤腿,被那巨蛇咬过,烂成条状了,浑身又脏又烂不说,还血迹斑斑,较之要饭的乞丐都不如。 进了竹山县内,才想起自己又是身无分文了,难不成真要去要饭不成?又想起在夷陵时的落魄境地了,但在夷陵至少还有一身干净衣衫,有个人模人样,现下这般只怕要饭也得把人吓跑。 想到夷陵,他又想起了杜靖柏兄妹,心道:“我何不学杜氏兄妹二人这般,卖艺!”可转念一想,自己什么器才也没有,人手也没有,便这身破烂打扮,有谁愿意来看? 他又想起修儿来,本说好在竹山县等候的,过了这许多时日,也不知她还在竹山没有,想到修儿,他又挂念大白了,一挂念大白,杨雨凡又浮现脑海。 他边走边想,也顾不得街上行人把他当乞丐来看待的眼光了,心道我还是想想办法弄些盘缠去,吃顿饱饭再换身衣衫吧。 可现下的断云铁也是一筹莫展,空有一身盖世神功,常言道英雄不为五斗米折腰,现下莫说五斗米,便是一顿肉包子他也愿折。 他又习惯性地在身上一顿摸索,单廷伟送他的钱早打那巨蛇用光了,又不经意地一摸,掏出一块牌子来,原来是单廷伟给他的京城执金吾腰牌,在京城时为混进宫城去,张冠李戴,将其手下的一名执金吾腰牌给了他用。走的勿忙,倒忘记还了。这几番折腾,尽然还未损坏。可这腰牌又不能当饭吃,要来何用? 突然灵光一闪,对啊,怎就不能当饭吃?有这腰牌,我便是堂堂京城“执金吾啊”,直接找县衙不就结了,可转念又一想,自己这番扮相,莫说是京城“执金吾”,说是要饭的也没人信啊。 可又再无他法,只得去县府试试看能否要些钱两去,也管不了自己这打扮了,到了再说,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便是。 竹山县下辖房陵郡,州郡有大守,四品以上,所辖城市也以大小而论,又有通守、郡丞,这竹山是个小县城,县官只是个七品郡丞,论官衔,京城执金吾一般少也是六品,有些功劳资历高的,也有官至四品以上的,一般京城执金吾鲜有到地方公差,有也是护卫某位王公贵族出行,或办理较为机密的差事,一般地方官员见了这些执金吾,除了手握重兵的成了一方诸侯的太守、刺史外,都是较为敬畏的,必竟是朝中权贵身边的人。 断云铁主意已定,问明方向,径直朝县衙府而去。 虽说这小小的县衙在这小县城也算气派,该有的都有,到了府门外,见人头攒动,断云铁在府外往里瞄,见衙役一排排的,旗牌官、听用官、令旗手、刀斧手,气势倒也威风,只不过看他这身打扮,被看守拦下来了。 少时,人群各自往外走,想必是审完案退堂了。 待人群散去,断云铁正打算进去,却又被几名护卫拦了下来,其中一人喝骂道:“哪来的臭要饭的,快滚。”说完一脚便踢在了断云铁身上,断云铁护体神功浑然而动,“蓬”一声,那护卫被震得撞在了府门上,疼得他哎哟直叫。 断云铁虽被无礼相待,但他知道自己这身打扮,也并不气恼,根本未做躲闪也未运劲防卫,他也未曾料到反弹之力怎地这般强。 这时,另几名护卫见了,也上前拳打脚踢,如何能伤得断云铁,公堂上的衙役正退出公堂外,闻听动静,一个个拿了廷杖跑过来就往断云铁身上招呼。 断云铁心道,既是执金吾,便要有执金吾的气势和威风,大喝一声:“大胆!”手一抬,“啪啪啪”有数根廷杖应声而断,又手举腰牌,朗声道:“我乃京城执金吾,叫你们大人出来见我。” 众人怔怔地望着这个浑身血迹斑斑、衣衫破烂不堪的少年,哪里肯相信,但见此人身手不凡,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其中一名头领走上前来,接过腰牌,细细打量了一番,他却看不出什么名堂,他这等公差,便是一辈子恐怕也见不着这类腰牌,但他见这腰牌做工精细,有模有样,且不论真假,便这牌子也造价不菲,这头领还算机灵,冲着断云铁一笑道:“且稍等片刻,容我禀报我家大人。”说完便往里面去了。 那县丞刚审完案子,正要回内宅陪他那几房小妾去,突听得那头领来报。 县丞喝叱道:“大胆,没见我正要歇息去吗?” 头领道:“禀大人,外边来了个……说是京城来的什么官,说要见大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县丞正一惊,摸摸后脑自语道:“京城……来的?这也未接到公文啊。”顿了顿又问道:“来人怎生个打扮?多少随从?” “大人,此人孤身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连叫化子都不如。” 县丞抬起一脚便把头领踢倒在地,骂道:“狗奴才,你眼瞎的吗?京城来的没个随从?还破破烂烂?那还不乱棍轰出去!” “禀大人,此人武功高强,抬手一档,竟把几根廷杖齐齐给震断了,众人也奈何不了他,而且……他还有这腰牌,请大人过目。” 县丞一听武功这般高强,倒有些不敢大意了,他又接过腰牌一看,但见此牌:通体鎏金,质沉泽艳,呈斜角方形,上窄下宽,四边镂空,祥云花边,阳面刻印“执金吾”三字,阴面刻有“楚国公府”四字,篆文字体,腰牌制得小巧精致,工艺精良。 这等腰牌,民间巧匠是断然不敢去伪造的,那是要诛九族的,既便敢伪造,也绝无可能造的如此精致逼真。 若说只凭“执金吾”三字已令那县令惶恐不安了,那背面“楚国公府”这四字,简直是要了他的小命,表明这位是楚国公帐下的执金吾,这楚国公杨素权倾朝野,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莫说他一个小小县令,便是房陵太守刺史见了,也不敢怠慢。 那县丞看罢,想到这许多护卫还用廷杖去轰他,顿时魂飞魄散,手脚都直打哆嗦,头上冷汗直冒,一脚又把刚爬起身的头领踢翻在地,还不解恨,又拎起来左右开弓,猛扇耳光,边扇边骂道:“狗奴才啊,老夫今日要毁于你手啊,有此腰牌,为何不早说?我饶你不得,回头再收拾你。” 打骂完,他一把丢开那头领,也不及多想了,急冲冲的连奔带跑地便往门外赶,留下那头领跪在那,捂着脸,一脸茫然。 第四十五章:竹山县衙 此时断云铁站在衙院大门外候着,尽管众人看他的眼神仍是不屑,但畏惧他武功,也不敢妄动。 还没见到人,院内便响起了县丞颤颤巍巍的声音:“哎呀……大……人,大人!下官竹山县丞秦熙民,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真是罪该万死,恕罪!恕罪!恕罪啊!”他一边说一边拔开众人走到断云铁身前,跪倒便拜,还不住的叩响头。 众人见了无不面面相觑,瞠目结舌,这堂堂一个县大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竟向一个要饭的行跪拜礼,还叩响头?但见县丞都这样了,他们又哪敢不跪,呼啦啦一行人也跟着跪下了。 这倒令断云铁有些始料不及了,他只想着凭着这腰牌,看能否借些钱两再讨口饭吃而已,看这架势,这执金吾的名头还真是了不得,见众人都跪在地上,他心里倒过意不去了,赶忙说道:“不知者不怪,诸位快快请起。” 他却不知,那怕论官品,京城执金吾少也是六品,这小县县丞,不过七品,加上这腰牌印有“楚国公府”四字,如何能不令那县丞惊魂丧魄。 此时,那县丞依旧心中没底,不敢起身,趴在地上唯唯诺诺地道:“大人……这帮狗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责罚,下官……” “好了,都起来说话。”断云铁知这官场规矩繁多,见这县丞没完没了,赶忙喝止。 “下官遵令!遵令!大人请随下官倒内堂歇息。”那县丞起身后,兀自有些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地迎着断云铁来到内堂,并吩咐下去设宴款待。 少时,下人端上了好些点心酒水, 秦县丞满脸媚笑,在一旁对着断云铁嘘寒问暖。 断云铁这许多天都过的是野人般的生活,见了点心,哪有心思听这些,点心是上一碟光一碟,连吃了五大碟点心、喝了一大壶酒,只把上点心的下人和那县丞看得目瞪口呆。 见断云铁酒足饭饱了,秦县丞才又敢发问:“大人大架光临,下官端得是受宠若惊,却不知……大人……何故这身打扮?若需要人马,尽管吩咐。”他以为断云铁定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了,也想拍拍马屁。 “秦大人,我由京城公干至此,在距此五十里外遭了埋伏,才落得这般打扮,见笑了。” “不敢!不敢!定是这些叛军又在做乱,也是大人神功盖世……” “且不管是什么叛军,带我先去沐浴更衣吧。”断云铁心道我瞎扯的你还当真不成? “大人且稍候片刻。”说罢他当即吩咐下人打好了热水,再照着断云铁的身样去买好衣衫。 断云铁沐浴更衣完后,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若说秦郡丞先前见断云铁这般年少,心中仍有些疑惑,但现下上下一打量,见断云铁容光焕发,英姿勃发,高大挺拔的身形更显气度不凡,对断云铁执金吾的身份,心中哪还敢再有疑虑。 再到内堂时,已是酒席满桌,断云铁也不客气,又是一阵狼吞虎咽后,才开口说道:“秦大人,这般款款盛情,断某谢过了,只不过扰了大人的清静,心中不安哪。” 秦县丞慌忙起身拜倒道:“不敢!不敢!大人折煞下官了,大驾光临,实乃竹山之福,令下官备受宠眷啊。” “秦大人免礼,起身说话。”断云铁起身扶起了秦县丞,他虽对当今这些官吏并无好感,但这秦县丞也是五旬老汉了,好吃好喝供着不说,一大把年纪的,老是跪拜自己这十多岁的少年人,一时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再说自己又并非真的执金吾。 见断云铁和颜悦色,秦县丞还怕断云铁为进门之时受到的无礼怪罪以他,起身后壮着胆子问道:“谢过大人,方才这几个狗奴才,下官少时重打八十大板后再行革职,您看这般……” 还没说完,断云铁就打断了他,喊道:“秦大人不可,常言道不知者不怪罪,再说也未伤得我,我这身打扮,也怪不得别人误会,免了吧。” 秦县丞大喜道:“您真大人有大量,下官谢过大人不责之恩。”说罢又起身要拜。 “秦大人且住,莫要再多礼了。”断云铁心中着实哭笑不得,心道你这斯怎说也是个一县之主,怎地动不动就要跪拜。 “是!是!大人,下官尊命!” “秦大人,我且先小息几个时辰,可有客房?” “有有有,大人请随我来。” 秦县丞把断云铁带到内宅客房,又让下人换了全新的被褥铺好,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一觉起来,竟到黄昏了,洗漱完毕,那边早已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等候。 席间,断云铁突然想起修儿来了,心道我何不要这县衙的差人帮忙寻人呢?在或不在,想来半天也能查个结果出来,当下对秦县令说道:“秦大人,断某有一事相求,望大人助一臂之力。” “大人言重了,万莫言求,不敢当哪,有事只管吩咐,下官定然照办。” “请大人明日帮我寻一宝马,浑身雪白,高大神骏,一望便知,若是寻得,也莫要惊扰主人,报我既可。” “大人,此举手之劳罢了,小事一桩,明日我便吩咐下去,把这竹山县翻几翻,便是只苍蝇,也给大人捉出来。” “有劳秦大人了。” 当晚,断云铁不再睡眠了,而是端座床榻,运功调息,自服了那千年龙头凤尾金钗后,只稍一运功,体内就是气息澎湃,丹田之内宛若万马奔腾,排山倒海地经气海奔涌而出,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住这股强大的真气,更别说运用自如了。 直到次日中午,断云铁才功行圆满,起身后,双眸华光内蕴,浑身上下说出的舒畅,但觉较以往精神百倍,但他举手投足间,体内的这股真气便蠢蠢欲动,仿佛一不小心便要随意而发、冲出体外。 他踱步出了客房,来到院子中央的槐树底下,抬起双掌看了看,随手不经意地往这株腰身般粗大的槐树上击了一掌,突听“呯”的一声,树身竟拦腰齐断,“哗啦啦”地便往一边倒去,压在这院墙之上,把这院墙压的垮了一个大口子,一地的树叶断枝,院内一片狼藉。 左右房屋内闻听到动静,顿时乱哄哄的跑出一大帮人,差人、仆人、丫环,连那县丞的几房妻妾也闻声而来。 断云铁兀自呆呆站在这断树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右掌,心道自己也就使了五成力,也未运起空瞑神功啊,更未使出沉瞑掌法,怎地这随手一掌,这般粗大的一株槐树尽应声而断,莫说其他人,他自己也着实被吓的不轻。 众人见状,一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不明白这大树怎地突然间就断了,知道断云铁是京城来的执金吾,又不敢质问。 第四十门章:忘了他 秦县丞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见断云铁看着自己一只手掌怔怔发呆地站在这断树前。 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对着断云铁弓身施礼问道:“断大人……这……这,这老树……” 断云铁回过神来,慌忙解释道:“秦大人,实再失礼,昨晚睡得精神,这一起身,本欲拿此树松下筋骨,不料树被白蚁所蚀,这才……” 众人无不骇然,这才相信原来树还真是被这少年人一掌拍断的,有没有被白蚁所蚀,他们还能不清楚? 秦县丞重重在额头上抹了几把汗,战战兢兢地道:“大人神武,此树确被白蚁所蚀,下官早就吩咐过下人准备砍了的,今幸得大人神力一击,也省了这诸般麻烦了,下官感谢还来不及呢。”他脑袋瓜子转得倒也快,他虽不懂武功,也能看出能以掌毙树,非凡人之力所能及的,心中也敬畏不已,暗道:“无怪此人小小年纪便是国公府的执金吾,这般手段,简直天神下凡啊。” 断云铁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注视下,随着秦县丞去了内堂用餐。 席间,断云铁问道:“秦大人,不知昨日所托之事,可有眉目?” “回大人,一早便寻得了,怕扰了大人静养,才未禀报。” “此马现在何处?” “禀大人,马便在城内‘喜来客栈’,遵大人之命,未敢惊扰主人,只留下了当差的看守。” “如此甚好,有劳大人了,用过午饭后,我自便去了。” “大人难得垂巡下官这竹山小县,何不多逗留几日,让下官好生招待……” “秦大人盛情美意,断某心领了,奈何公务在身,误不得这行程。” “这般……大人既有要务在身,下官也不敢强留,日后望大人多多提携,下官感恩戴德哪。” 断云铁暗自好笑,心道你这斯倒惦记着升官发财?秦县丞又何偿不是心中嘀咕:“早些走了的好,这般神武之人,直令我天天如坐针毡啊。” 席毕,一番客套后,断云铁起身告辞,秦县丞吩咐下人端了满满一大盘的几大袋钱过来,笑道:“大人,下官略备薄资,还请笑纳。” 断云铁一看这每袋钱足有一吊钱之多,十袋十吊钱,足有一贯了,他不是贪财之人,虽知这些也都是民脂民膏,也只拿起一小袋钱,道:“秦大人,断某受之有愧,这一袋足矣。” 秦县丞一再要给断云铁收下,却拗不过断云铁,只得作罢。 出了县衙,断云铁直奔‘喜来客栈’。 ‘喜来客栈’门外几名县衙官差识得断云铁,见了他忙施礼道:“大人,小的们一早便在此守候,探得此马主人便在内院二楼最大的那间头房。” “好!尔等速回衙门去吧。” “尊命!” 众官差散去后,断云铁先是直奔马厩,见果真是大白,大白见了断云铁,一阵欢呼雀跃,断云铁摸了摸大白的脑袋说道:“大白兄,别来无恙,为兄甚是挂念你啊。” 大白嘶叫了几声,又打着响鼻,看得出来它是真的想念断云铁,此时,睹物思情,一阵莫名的悲伤又涌上他心头,他抱着大白颈脖子,抚摸着大白那长长的鬃毛,半响说不出话来。 来到修儿房门前,断云铁一时踌躇不前,这修儿必竟是女儿家,我怎好独自一个到她房间去呢?心道这许多天了,她还在这等自己,可想而知,她是记挂古剑秋安危,且不论她血焰教的身份,以情以理,自己也要给她个交待。 当下断云铁敲了敲门,又喊道:“修儿姑娘……”话还没说完,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修儿打开门,惊喜交加地道:“断大哥,快快请进。”她又见只有断云铁一人,顿时有些慌神,急切地问道:“断大哥,怎地就你一人?” 断云铁进了房内,不知如何作答,只叹了声气。 修儿见了,眼睛刹时就红了,眼眶里泪水汪汪,望着断云铁数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断云铁心中有些不忍,劝慰道:“修儿姑姑,云铁数十日以来,寻遍这森林,也觅得了他的踪迹,更见了你给他的匕首,却未见到他人影。” 修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泣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他,我……我也不活了。” “修儿姑娘,你且莫太过悲伤,我那贤弟虽生死不明,却也未必就遭了不测。” 当下将所见所闻一一说予了修儿听,只不过隐了自己险些命丧巨蛇之腹这段,也未告诉她匕首丢失的地方发现了那些巨大的脚印。 “那狗头兽这般凶残,大哥当真没发现他的遗骸吗?” “我本不想与那狗头兽计较的,只因看到它颈脖上有匕首的划过的伤痕,才将那狗头兽开膛剖肚,但绝无我那贤弟的遗骸,便是发丝也不曾见得。” “大哥真神人也……”修儿听了断云铁一人力毙两兽,还在这森林之中数十日全身而退,心中敬佩油然而生,经过这几般遭遇,她的心态业已转变不少,以往对断云铁的偏见变成了刮目相看,她哪知道断云铁虽侥幸没死,却也脱了几层皮。 “修儿姑娘,我那贤弟生死由命,也自有天定,若是有那般造化,自能化险为夷,不然,即便再返回寻觅,只怕也是徒劳。” 修儿听后,只顾流着泪不说话,断云铁一想,她必竟是血焰教人,也不想再做逗留,起身告辞道:“修儿姑娘,云铁就此告辞了,帮我照料大白这许多日,一并谢过了。” 修儿仍若有所思的怔怔发呆,听闻断云铁起身辞别,她才回转心神,抬手拭了一把泪,轻声说道:“断大哥言重了,还未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断云铁出了门外,又回头对修儿说道:“修儿姑娘,云铁有一言,不知讲不讲的?” “断大哥请讲,修儿洗耳恭听。” “无论我那贤弟是生是死,你即便忘了他吧,何必徒曾这许多烦恼。” 良久,修儿倒显得异常平静了,淡淡地说道:“修儿明白,心中业已坦然,他本与我势不两立,修儿自会等着他来复仇,只盼……”她欲言又止。 “云铁还是那句,天有阴阳,人有善恶,是与非,自便思量,道不同不相为谋,修儿姑娘,你我就此别过。”说罢转身便下楼去了。 断云铁走后,修儿独自一人在房里,茫然不知所措,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忘了他……忘了他……” 断云铁临别时的话,象一把尖刀扎在了她心头之上,无奈的绝望涌上心头,痛彻心扉,她一遍遍的念叨着:“忘了他……忘了他……” 越是想淡忘,那个人的音容笑貌越是深深地烙刻在她的脑海里,她自己也不相信能忘得了古剑秋,似她这般执拗清高之人,一旦倾心,至死不渝,也许,这一世,他将注定是自己宿命里无法逾越的情堑。 她知道,今后,这个古剑秋,会永远盘踞在她的内心深处,不会随着绿肥红瘦的季节变更而淡出,但同样的,她也清楚,那怕倾尽她一世的痴情,她与古剑秋之间,怕也不会修得正果。 此时,她突然怀念起了那阴森恐怖的神农架森林了,如果可以,她愿意和古剑秋永远在那深山老林游荡、终老,或是同生共死。 修儿站起身来,打开了一扇窗户,望着神农架的方向,那群山峻岭,依稀可见,却不知那古剑秋还在不在那森林中了,有没有那怕一丝丝的想起自己来,她不知道…… 第四十七章:红毛首领 奔腾的瀑布从十来丈高的悬崖上直泻而下,落了一池清潭中,激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卷起一个个漩涡,这水潭深嵌在森林的峭壁之间,两面陡起的峭壁掩蔽潭体,佳境半锁半露,潭外绝壁重重,潭内怪石嶙峋,潭水清澈见底,再加上山的绿树红花,秀丽的景色和天光云影也全都倒映在里面,直把潭水映得七彩缤纷。 在这深山老林中的这许多时日,难得今天红姑高兴,又带了古剑秋出来狩猎、游玩,见了这潭清水,他便想着何不沐浴一番。 脱了这身破烂衣衫,古剑秋泡在清凉的潭水中,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被狗头兽咬伤的那几道深深的疤痕,现在不但痊愈,便连疤痕也看不到了,肌肤光滑得象女人这般,白皙光亮,甚至比之少女的肌肤也不逊色,倒令他感到有些尴尬。 泡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才听得红姑大步而沉重的脚步声,不一会,红姑站在潭边,拎着只血淋淋的猎物,冲着古剑秋裂嘴一笑。 古剑秋喊道:“红姑,你且先回避,待我穿好了衣衫便走。” 红姑哪听的懂,还是望着他,古剑秋又喊道:“红姑快些转过身去,不许偷看啊。”说罢自己捂着眼,转了个身。 这回红姑有些明白了,也捂着眼,不过没有转身,古剑秋心道:“虽说男女有别,但红姑这等野蛮之人,哪懂这些礼义廉耻。”这一想后,坦然许多,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岸,慌作一团地把衣服穿好了, 再一看红姑,不知什么时候把捂眼的手拿开了,尽然眼睁睁的看着古剑秋,一时羞愧难当,责道:“都说了不许偷看的,红姑你又耍赖。”古剑秋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红姑道:“我,是男儿身,你,是女儿身,男女有别,可知?” 红姑眨眨眼,又笑了笑,转身带领着他便走,古剑秋沿路又拾了一大捆枯枝。 回到山洞后,红姑对火不似先前这般畏惧了,已经能自己烤食了,古剑秋倒落得清闲,坐在石块上看着红姑忙活,只偶尔搭把手。 这两日,古剑秋发现红古神情有些古怪,变得郁郁寡欢,和他戏耍时,没了往日的生动表情和欢快,而且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要到天黑之时才回山洞。 这日清晨,古剑秋起身后,见红姑坐在一边,头上好似有一块血迹,他赶忙上前查看,谁知红姑却一把推开了他。 古剑秋关切的问道:“红姑,可是他欺负你了?”他说指的“他”自是那红毛怪人的首领。 红姑翻了个白眼,头一撇,没理会他。 古剑秋细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这红姑与那首领定是一对,而红姑为救他,不但当众抗拒那首领,还带着他隐藏了起来,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天天都在陪伴古剑秋,几乎是脱离了族群,这是不可容忍的,想必是那首领出手教训了红姑。 想到这里,古剑秋内心触动良多,很是心疼红姑,他站起身来轻轻的抚摸着红姑的伤口,红姑吃疼,嘴巴一裂,呀呀叫了几声,古剑秋见伤口是轻微的划伤,破了些皮肉,想必是被什么硬物撞伤的。 古剑秋不无感触地道:“红姑,你对我的情深义重,剑秋定会铭记在心。” 红姑仿佛感受了古剑秋的情绪,转过头来望着古剑秋,和初时看古剑秋的眼神不同,如果说原先是充满了好奇和惊奇地目光,也许那时的古剑秋之于她,不过是个新奇的宠物罢了。 而现在红姑望着古剑秋的眼神里,分明饱含了几分真挚、疼爱以及关切之情,或许这类似人非人的灵物,也是情感丰富,不过混沌未开而已。 见古剑秋摸了她的脑袋,红姑也伸出手掌摸了摸古剑秋的头,偌大的巴掌直把古剑秋半个脑袋瓜子遮盖住了。 古剑秋握住红姑摸在他头上的手,拿了下来握住道:“红姑,明日,我便下山出这森林去,剑秋不该再扰乱你的生活了,你自便去寻他吧,他是个英武不凡又了不起的首领。” 红姑似懂非懂的笑了笑。 此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红姑大惊,蓦地站起身来挡在古剑秋身前。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堵在洞口的这几块巨石猛然坍塌,四散滚落下来,一道亮光直射进来,亮光下,映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宛若那一樽金刚立在洞口。 古剑秋暗自叫苦,心道这说曹操曹操就到,这红毛首领尽然寻到这来了。 红毛首领“咚咚咚”几步跨进洞来,大吼一声,在这山洞之中更显得震耳欲聋,直把古剑秋吓的往洞内缩去。 红姑吼了一声立即迎了上去,拦住了他,红毛首领似乎对红姑也没了先前的耐心,更没了以往的怜惜,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态,他抬手一把便将红姑推倒在一边,“蓬”的一声,红姑撞在了洞壁之上,疼得她哇呀呀一声惨叫。 古剑秋见了,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护在红姑身前,红姑却对着他咿咿呀呀叫着,显得很急躁,并用力一推,把他往洞门口推去,古剑秋猝不及防,被红姑一推,冷不丁摔了一跤。 还没等他站起身来,红毛首领冲上前来一把抓起他的一条腿,用力一甩,古剑秋被直直摔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整个身躲都撞在了洞壁上。 古剑秋顿时觉得一阵目眩眼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红姑见状,惨叫一声,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那红毛首领,她跑的急,收不住势,直把那红毛首领扑倒在地,红毛首领力大无穷,哪是红姑能敌的,他一抬手,便挣脱了红姑的双手,又站起身来朝古剑秋走去。 此时古剑秋趴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刚缓过神来,陡然见红毛首领正抬起腿要踩自己,不由得魂飞魄散,他用尽全身之力,就地一滚,“蓬”的一声,红毛首领一脚踩空,直把地面也跺了个深深的脚印出来,这一脚少也有千钧之力,要踩在身上,只怕得成肉饼了。 第四十八章:绝峰之巅 不待古剑秋起身,红毛首领跟着又是一脚踩了过来,却被不顾一切的红姑扑过来撞到了一边,红姑疯狂的咿咿呀呀对着叫着,古剑秋明白她是让自己快逃离这山洞,奈何自己刚刚被重重的撞了一下,浑身骨架都散了一般,使不上力。 说时迟那时快,红毛首领一下又挣脱红姑的纠缠,又要来袭,红姑死死抱着红毛首领的一条腿不放,红毛首领怒吼一声,抬起另一条腿要踩红姑。 古剑秋见状,吓的肝胆俱裂,心知这一脚下去,红姑哪还能有命在,好在那红毛首领抬起的腿未落下,悬在半空,也许是他们必竟是同族同类,又或许二人本就是一对,这红毛首领还是狠不下心杀死红姑。 红姑趴在地上死死抱着红毛首领的一条腿,低头呜呜呀呀的似在哭泣,又似在求饶,一副可怜兮兮的惨样,令古剑秋不忍再看。 谁知那红毛首领突然一发力,猛然抽出了红姑抱着的那条腿,一跨步就到了古剑秋身前,抡起他的一条腿便丢了出去,古剑秋顿时又被摔出几丈开外,还好没撞到洞壁,若不然,怕是难逃一劫,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红姑起身又要去拦红毛首领,却被他一把推向一边,“啪”地一声撞在了洞壁上,顿时瘫倒在地,但她却仍不住的对着古剑秋叫着。 古剑秋趴在地上,见红毛首领一步一步又向他走来,心道此番命休矣。 突地他感受到了一阵温热,侧目而视,原来是自己正趴在火堆旁,这火堆现覆盖了一层黑黑的灰蒙,二人除烤食时会点燃,平时也是这般保留火种。 千钧一发之际,古剑秋计上心来,既然红姑原先对火十分畏惧,那这红毛首领必然也一样,有了主意后,他缓缓站起身来。 对面的红毛首领一步步逼了过来,面目狰狞,眼露凶光,他那无比高大健壮的身躯把古剑秋衬托得无比弱小。 再近一步,古剑秋见时机已到,大喊一声,一脚将地上的火种踢向红毛首领,刹时一片灰烬带着刺目的点点火光,向红毛首领疾射而去。 红衣首领大惊,抬手捂住双眼,惊叫一声疾退数步,跌跌撞撞的直碰撞到了洞壁上,古剑秋趁机转身向洞外狂奔而去。 出了洞外,他想向山下逃,但转念一想,这红衣首领此次分明是铁了心要取他性命,若往山下路,自己如何能跑的过这红毛怪?定是死路一条,他又生一计,将洞口被红毛首领踢翻碰碎的一块大石头“卟嗵卟嗵”地滚下山去,自己掉头就往上顶跑去,心道这山顶常年积雪,且地势险峻,万一被发现追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跑了不过片刻,就听到下面山洞一声怒吼,此时恰好被古剑秋滚下去的大石头快滚落林丛中了,一路撞得树木哗哗作响,古剑秋躲在洞上方几丈处的树后偷眼一望,只见那红衣首领几个跳跃奔走,便往山下而去,心中长舒一口气,暗道了声好险,凭这些红毛怪下山的速度,不消片刻,就能追上自己。 但他仍不敢大意,万一被那红毛首领发现自己未曾下山,又返向山上来寻他,只怕还是难逃一劫。 见红毛首领转眼便下了山峰,古剑秋想到红姑拼命护着自己,被红毛首领重击了几下,又有些担心红姑受伤,想回山洞看她,他刚想起身到山洞去,却见红姑一瘸一拐出了山洞,步履有些蹒跚,古剑秋刚要要喊话红姑,却见红姑尽大叫一声,忍疼飞奔而去,刹时便消失在他眼前。 古剑秋见了,心头一震,眼睛一红,哽咽数下,泪水哗哗地落了下来,他绝顶聪明,明白红姑仍在担心他被红毛首领追到,才忍着伤痛紧追着红毛首领而去。 此时,古剑秋又象回到和修儿分手的那般处境,左右为难,下山,只怕迟早要被这红毛怪抓到,自己丧命不说,还有可能连累红姑,上山,这绝顶高峰,又能去哪呢,还能飞天不成?再说这山顶目所能及的,除了这皓皓积雪,便只有少数的针叶树木,上去不被冻死也得饿死。 但不管怎样,且先上山躲躲再做计议,到夜深了,再偷偷回山洞便是,主意已定,古剑秋便往山顶而去。 攀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古剑秋陡然发现自己所处之地,轻云游走在脚下,这时,又飘来一层薄纱罩了过来,显得更加地空灵,金色的阳光从云海雾茫之中丝丝缕缕的穿透下来,绚丽无比的天空就在眼前,仿若触手可及,真个如九天仙境一般。 再往上攀了数个时辰,古剑秋已快到这峰巅之上了,只不过这遍地是积雪厚冰,已是举步维艰,他停下来,欣赏这那绵绵的白雪装饰的世界,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若说这冰雪世界已令古剑秋惊叹不已,那他自己身体的变化,更令他万分惊异,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在冰天雪地里,自己穿着这破破烂烂的两件衣衫,尽不觉得寒冷,虽然还是有些冷意,但并不能冻到他。 他一想,心说难道这个高度还不够?他举目望去,似乎这峰巅就在眼前了,既不觉得冷,那便再往上看看去。 于是,古剑秋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足攀了又有一个多时辰,此时风越来越强劲了,有些冷风嗖嗖之感了,但却还没到峰顶,他一时百思不解,又再抬头望去,分明就快到了的啊,难不成是自己走的太慢的缘故? 再行了半个时辰,已是狂风大作,寒风凛冽,古剑秋不由地打了几个冷战,哆嗦了一阵,此时,他有些犹豫了,虽说现在是异常寒冷,但还是能承受的,但他怕再上去些,自己便无法受的住这寒冷了。 第四十九章:神农顶 此时,古剑秋心中那股子傲然之气又涌上心头,心道峰顶便在眼前,到了这般地步了,怎能半途而废,无论如何,也要登上顶峰去。 他一咬牙,顶着呼啸而去的割面冷风,向山巅攀去,但越是往上,风越是凛冽劲吹,便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现下古剑秋已是冻得浑身瑟瑟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狂风吹的眼睛也有些睁不开来了,他双手抱着双肩,头发眉毛上早已结满了毛茸茸的细冰,此刻,他一度又想转身下山而去了,心道,这绝峰之巅必也是不毛之地,自己何苦这般执着,一个不慎只怕要送了性命。 刚要转身放弃登顶,但心中那股傲然之气瞬间又占了上风,他转念一想,自己曾受过那僵尸功和白蛇毒的双重煎熬,不也安然无恙? 他猛吸了几口气,将双手抱得更紧了,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可只行了不到几丈远,却发现眼前是一堵十多丈高的峭壁挡在了眼前,只要上了这堵峭壁,必定可以上得那峰顶了,但自己没有任何工具,徒手是断无可能攀得上这冰冷硬滑的峭壁,无奈只得沿着这涯底往另一个方向走,看能否寻得上去之路。 走着走着,古剑秋渐渐觉得有些难于抵挡这刺骨的寒风了,脚趾已经麻木了,整个人宛如掉进了冰窖之中,但令他惊奇的是,无论外边怎样寒冷,丹田之内总觉着有股温暖之气散出,滋润着体内的五脏六腑,经过许多般的遭遇,他已隐约地明白,这是服了这些火婴芝的缘故,不然,就凭他穿的这几件单衣,只怕早被冻成冰块了。 沿着这悬涯底又走了有大半时辰,捌了个弯道,陡然觉的风势小了许多,想必是背风面了,但却还没见到涯的尽头,仍是也无路可上,不由抬头一望这悬涯,这一望,令他又惊喜,心道此峰果然不凡,果真有玄机。 只见涯壁上尽然有三个巨大的篆文大字蓦地映入眼帘,每个字足有丈余见方,字体流畅婉转,布白疏朗。 古剑秋出身名门,自小棋琴书画样样精通,自然识得这几个大字,正是——“神农顶”。 古剑秋顿时看的呆了,自入了这神农架以来,还未曾见到过与人有关的任何事物和痕迹,在这人迹罕至的绝壁之上,陡然见了这几个人写的大字,倒令人觉得有些迷幻、诡异和飘渺之感,同时又有些亲切之感,必竟这是有人的痕迹了,但他又以为是自己又生了幻觉,好似原来在森林之中听到断云铁的啸声一样。 他闭了好一会眼,再睁开后,三个大字依然清晰可见,他又掐了几掐大腿,虽说冻得有些发麻,却仍能感到疼痛,确定这不是幻觉后,古剑秋重又审视这三个字起来,这一细看之下,直令他心神不宁了,一股凉意从心头升起,接而倒抽一口冷气。 这三个大字是雕成的篆文,但也不知是以何物或神器雕刻而成的,入壁足有一尺之深,且这几个大字距地面少也有五六丈之高,他实再想不出,是何人有这等手段,这冰天雪地的绝壁之上刻下这几个巨字,普通人莫说在此刻字,便是轻装空手要上得这峰来,也是九死一生,自己若不是服了这许多火婴芝,也绝无可能活着来到得这里。 既便是武功极高之人,就算能耐得住这天寒地冻,也无可能在没有工具铺助的情况下完成这等鬼斧神工般的雕刻,那怕是他所认知最了不起的“九空鹤”,也不可能办到。 要在离地五六丈之高的峭壁之上,刻成这三个巨字,且不论有无这等绝世轻功能纵跃到这般高,但这字刻得入壁足有一尺之深,便是拿了刀爷,但这涯壁无数年来,处于这冰天雪地中,早冻得硬若铜墙铁壁般了,这悬空跃起来刻,没有借力,怎可能刻的动? 想到这里,古剑秋顿时又陷入了茫然、迷幻之中,任他学富五车,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绞尽脑汁也无法说服自己,更无法接受,难道这真是天上的神仙所为?也只能是天上的神仙施法而成的。 好在古剑秋身处的这方位背风,倒不似先前这般不停的受那寒风吹了,为了更仔细的端详这巨大的字体,古剑秋向后退了十丈远。 站在远处望去,涯壁上的字体更显苍劲挺遒,却又不失流畅,端庄严谨中又显雄健之采,三个大字刻在这屹立天际的皑皑雪山冰峰的绝壁之上,更显得气吞山河,超凡脱俗,宛如一个巨人俯瞰着这芸芸众生的一举一动。 看罢,他又发现为何了自己站在这三字底下风势缓和,原是这三个大字底下的涯壁上,整片涯壁都向内凹进去不少,自己后退这了这十丈外才能看出来,远远望去,尽还有半圆的穹顶,象极了一扇大门。 他又重新回到这涯壁前再细细查看,果真象极一扇门的造型,只不过表面覆盖了厚厚的冰雪块,古剑秋用脚踢了踢,坚实如铁。 他只道是自然形成的,也未曾多想,但灵机一动,暗道这地方倒是可以挡风遮雨,是个好地方,我带些柴火上来,生起火堆,白天就在此渡日了,等红毛首领淡忘了自己,再出了这森林去。 古剑秋心中暗自奇怪,只要山顶刺骨的狂风吹不到自己,倒不怎么觉着冷了,体内温润之气反而慢慢更盛些了,他却不知,只因这火婴芝乃世间至阳之物,才使得他能抵挡住这极寒的侵袭。 此时已是未时,古剑秋早已是腹内空空,有些饥寒交迫了,忖道:“这等冰峰之上过夜,只怕得冻僵,我何不再回山洞去,那红毛首领也不能一直守在那吧,既便不回山洞,也须也得再下到无积雪的地方才能过夜。” 古剑秋沿着来路下山,越往下走,越是暖烘烘的,待到了距山洞不远的地方时,他有些犹豫,怕万一那红毛首领躲在洞里,自己再遇上他,无论上山下山,绝跑不过他,定也难逃一死。 第五十章:忘形之交 于是他远远躲在上方的大树身后观望,许久,也不见有何动静,直到黄昏将至之时,他才看到山下树木晃动,古剑秋目力极好,定睛一望,不由惊喜好交加,远远望见原来是红姑来了。 红姑没有象往常这般飞快的跑上山,而是慢腾腾地往上走,看得出神情有些落漠。 待红姑快到山洞之时,古剑秋站起身,他不敢高喊,只用力的挥臂招手。 红姑果然看到了,哇呀呀地叫了几声,飞奔过来。 红姑到了古剑秋身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并将脸帖紧他,顿时令古剑秋倍感尴尬,笑道:“红姑快放我下来啊……” 红姑放下古剑秋后,裂着嘴,微笑着对着古剑秋又摸又拍的,古剑秋也拉着红姑双手,得意洋洋地道:“你那位金刚大哥啊,虽神勇无敌,论心智计谋,又怎及得我呢,哈哈。” 古剑秋正要拉着红姑去山洞,红姑却不住地摇头,咿咿呀呀的叫着,古剑秋明白她的意思,是叫他不能再到这山洞住了,红毛首领没有追到他,随时可能再回来。 “红姑,我不住山洞,就取些东西便走,我现在住这山峰之巅了。”说完用手指指峰顶。 红姑有些茫然地望着峰顶,在这神农架森林,这些红毛怪可谓无所畏惧,纵横无敌,没有不敢去的地方,但唯独这绝顶之巅,是他们这些人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最多也只有好奇之时,上到有稍有积雪的地方,也受不住这狂风和寒冷,不敢再轻意上去了。 其实红姑也对与自己似又不似的古剑秋充满着好奇和尊崇,只凭他能随意变出这火来,知道这类人看似弱小无力,但心智绝非他们这等人所能及的。 古剑秋拉着红姑回到山洞,自己拿了一条吃剩的、已被沾满尘土的烤肉腿,又把原来红姑带上来的许多果枝捆绑好,u将那个巨“窝”也一并让红姑背上,带着红姑往山上而去。 转眼黄昏将至,二人已到了积雪的交界处,气温也陡然变的更冷了,古剑秋寻了一处巨石下的避风之处,让红姑把“窝”放好,笑道:“红姑,我便在此过夜,无妨吧?金刚兄不会再寻过来吧。” 红姑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二人又在这巨石上坐了下来,古剑秋见红姑后背、手臂之上,有好几处伤口,心疼不已,不由地用手轻轻抚摸了下伤口边缘。 红姑吃疼,叫了一声,抬手把古剑秋给挡回去了,撇过头去又不理会古剑秋了,她看着远方,面无表情,若有所思、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 古剑秋见了,吃惊不小,暗道红姑这类茹毛饮血的怪人,尽能有如此丰富的情感?不过又一想,便如狗头兽这般,也知道耍些手段不是,红姑这类怪人,虽不算人,却也算是灵物了。 “红姑,你我虽在不同的世界,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剑秋定会铭心刻骨。” 面对这个与超出自己以往认知的怪人,回想她从狗头兽救出自己,还有这许多时日对自己的百般照料,再到拼死守护自己以及刚刚见到自己无恙时的关切神态,都让古剑秋心中万分感动,心中对这红姑也是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尽管他们之间横着一条永世也难于逾越的鸿沟。 红姑眨了眨眼,吐了一口粗气,又望着古剑秋一笑,又拿起那条烤腿,走到那巨石边,把烤腿放在上面,咿呀的叫了几声,示意古剑秋过来看。 待古剑秋过来时,红姑又把烤腿拿下往山下跑去,古剑秋正不解时,又见红姑拿着那条烤腿跑了过来,再放到这巨石上。 古剑秋恍然大悟,原来红姑的意思是今后她会送食物给他放在这巨石之上,心中又是一阵感激,说道:“谢谢红姑,以后我便不再下山了,待过些时日,你那位金刚大哥谈忘我了,我再出这森林去。” 落日将至,红姑站起身来要下山去了。 古剑秋说道:“红姑,你要是来了没见我,我便是上山去了。”说罢又用一指这雪山这巅。 红姑有些不知所以的看了看山顶,转身往山下而去。 红姑走后,古剑秋就到四周捡枯枝去了,他得重新生堆火出来过夜,虽说到了这般高峰,应是没什么猛兽了,为以防万一,火是必不可少的,再说自己也要烤肉和取暖。 夜晚,有这巨“窝”当床,再拔了一大把干草盖上,倒也舒坦,一点也不觉寒冷,而且这地方渴了上去不远就能取冰雪块止渴,心道我就此这安营扎寨了。 第二天一早,古剑秋起来后,便拿树枝练起了“奔雷剑法”来,可直到中午,也不见红姑上来送食物,还好这条烤腿也够他吃一天的,结果这一天,也没见着红姑上来。 又过一日,一整天也没见红姑上山来,直到黄昏,古剑秋已是饥肠辘辘,他又不敢下山去,既便不遇上那红毛首领,凭自己武功,也无法猎得食物,摘果子又怕再遇见什么猛兽。 正左右为难时,山下一传来一阵脚步声,古剑秋大喜,不一会便见红姑左手拎着一整只花鹿,右手还夹着一大捆枯枝上来,细细一看,大捆枯枝又掺杂着带果子和叶子的生枝。 古剑秋心道红姑想得倒周全,叫道:“红姑怎地今日才来啊,叫我等得好辛苦。” 红姑见了古剑秋,也是兴高采烈地欢叫了几声,把东西放好后,又从那捆枯枝堆里翻出一块锋利的石斧出来,帮着古剑秋把这花鹿给剖了,剁成几大块。 古剑秋见红姑在一边忙活,自己也把埋好的火种生旺。 红姑忙完后,又把这沾满鹿血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擦了几擦,对着古剑秋一笑,将一把果子递给他,古剑秋接过果子吃了几个后便放在一边,挑了两条鹿腿架起来烤。 落日西山,残阳映红了一片天。 吃完烤肉后,红姑又拉着古剑秋在一起坐在那巨石之上,看着日落。 近来古剑秋发现红姑越发是情感丰富了,行为举止尽更象人了,少了许多初时混沌未开时的野蛮之气,所以越发觉得红姑更加地可亲可爱了。 古剑秋生来心高气傲、卓尔不群的脾性,使他难于与人结成亲密无间的心腹之交,既便如断云铁,也只是兄长般的感觉,反而对这介于人兽之间的红姑,倒成了不分彼此的忘形之交。 第五十一章:冰封之门 这日一早,闲来无事,古剑秋早早起身便往雪山顶上而去,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内心深处始终觉得这刻了三个大字的涯壁处有什么玄机或秘密,且他到现在也没悟出这几个字是如何刻上去的,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智慧如古剑秋这类人,求知探索之欲本就胜过常人,若是换作断云铁,定然不会为了几个字再去涉险探寻。 他背了一捆柴火,里面还夹了一条烤熟的鹿腿,今天他有备而来,方向明确,倒比上次攀的时间少了许多,两个时辰便又到了那处涯壁。 但无论他近看远望,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也未再发现其它字迹或者人为的痕迹了。 他本想吃点烤肉,却发现早被冻成冰铁块了,哪里啃得动?他又想就地生起火来,却忘了带钻火用的那种较大的干木头上来,只得作罢。 古剑秋有些沮丧,从新下了山,正当他快到冰雪交界处,陡然听到了一声震天响的怒吼,古剑秋大惊,心道难不成又被这红毛首领发现了? 果不其然,古剑秋居高临下,看见那红毛首领正循着他的足迹一路追寻了上来,顿时令他魂飞天外,赶忙掉头就往山上跑。 此时红毛首领已进入了冰雪范围,距古剑秋差不多有一里之远,他似乎闻到了古剑秋的体味,抬头一望,果然看见了古剑秋,顿时怒吼一声,加快了速度。 古剑秋听到红毛首领的吼叫,知道已被发现,便只顾拼命地往上跑,奈何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又狂风怒号,根本跑不快。 好在古剑秋跑不快,这红毛首领到了这冰雪地里,更加地跑不快,他身高体重,这厚厚的冰雪阻滞了他,一步一陷,每走一步都深陷雪地里,速度和平常人也没多大区别了,只不过步子更大步些,相比之下,身轻体盈的古剑秋倒占了优势。 二人一高一低,一前一后,不断地往山顶攀去,古剑秋对这附近倒也熟路,知道哪些是死路哪些能上去,不多时,已远远的把红毛首领丢在了身后。 红毛首领看来是铁了心了追上古剑秋,不肯罢休,紧追不舍。 待古剑秋快那涯壁处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红毛首领,速度比自己慢得多了,只见他被这刺骨寒风冻的瑟瑟发抖,任他身强体壮,也有些抵不住这刀子般的寒风了,于是他停步不前了,站直身子,心有不甘地抬头望着古剑秋,眼里冒着怒火。 古剑秋知道红毛怪已经放弃了,他朝着红毛首领高喊道:“金刚兄,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一再苦苦相逼?” 红毛首领哪听得懂,他只道古剑秋是向他挑衅,双手一握拳,又对着古剑秋发出一声震天吼,古剑秋一看,心道坏事了,这斯必是以为自己在得意挑衅他,这仇恨,怕是结得更深了。 红毛首领立在这冰雪之中,盯着古剑秋良久,才转身下山而去。 古剑秋倒也聪明,心想我终归是不能在这里过夜的,万一这斯要躲在山下什么地方埋伏,只怕还是要被他捉住。 既然在这冰雪之中,他追不上自己,于是他也跟着红毛首领往下走,因为他想看着这红毛首领下到山脚下去才放心。 红毛首领显然已经被冻伤了,颤抖着他那高大的身躯,步履维艰地往下走。 便这般二人又掉了个个,一低一高,一前一后都又往山下走了。 快倒冰雪交界处,这里地势平整,古剑秋不敢再跟太紧了,保持半里之距。 红毛首领出了这雪地,顿时灵起来,突地回头怒视古剑秋,大吼一声,飞奔而去。 古剑秋看得真切,这红毛首领确实已下了山,他才敢回到原来那巨石“窝”边。 可端眼一望,眼前一片狼藉,哪还有什么“窝”,被红毛首领拆得七零八落,变成了散落一地的大堆树枝,连剩下的鹿肉也没了。心中暗道这金刚怎就恨自己入骨了呢?拆了“窝”便罢,连肉也不给留一块。 既然“窝”被拆了,他想着这红毛着领从山下上到这地方,最多小半时辰就能上来,要是半夜他跑上来,自己哪有命在?前思后想,还是决定回到那涯壁上过夜才安全,又一想,便把这散“窝”带上去生火用也好。 趁着夜色暂未来临,他扯了几条树藤,把散落一地的、大大小小的枯枝绑好,背起便又往山顶而去。 由于负重,到了这雪山顶部,倒没这般寒冷了,只不过累的他直喘粗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直落夜色来临时,才到了那涯壁处。 好在这大字下的涯壁背风,下面那片象门一样凹进去的地势平整,又能挡风,刚好可以容身。 接下来,当务之急是生起火堆来,好再先前也带了一把柴火上来,加上这一大堆散“窝”拆下来的枯枝,足够他用一晚了。 捣鼓了小半时辰,终是生起来一堆火,添了许柴火后,山势渐旺,他靠在这大堆树枝上,倒也不觉得冷了,反而浑身暖洋洋的,他腹中饥饿,才想起那块冻成铁陀般的鹿腿来,暗道还好留了块肉在,当下便烤热了吃。 半夜,火势一颓,这寒气便钻了过来,断云铁睡意正浓,半睁着眼又添了一大把柴火,倒头又睡。 天刚朦朦亮时,古剑秋又被冻醒,既然天已快亮,他也无心再睡了。 等他再起身时,眼前的一幕顿时令他惊愕不已,先前那似门一般的地方,被这火堆烘烤了一晚,表面的冰雪已化了许多,尽露出一大片象石板似的东西来。 古剑秋见这石板异常平整,不太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又用手敲了敲,果然听到几声空洞之感的脆响,又把火堆生旺,再拿了火把对着涯壁烘烤,不一会,便显现出一条缝隙来,心中又惊又喜,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里当真另有玄机,只不过自己未曾想到这真的有扇门。 当下他把所有柴火全丢进火堆里去,生起熊熊燃烧火堆,火焰苗升的又升又高的,烘烤着那冰封之门,表皮上的冻冰也渐渐化成流水淌了下来,慢慢地,一扇完整的大石门显现在古剑秋眼前…… 第五十二章:通天玄机 古剑秋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下打量这扇大门,高九尺有余,宽不过七尺,两道门之间的缝隙吻合很是紧密,上面还有些浮雕图案,多是简洁明了的祥云图。 古剑秋双掌往石门推了推,才知那石门坚硬无比,竟是纹丝不动,知蛮力推不动,必有机关,当下在石门左右上下细细寻找。 果然发现右则有一处按扭开关,用力按下,只听得门内“咣”的一声,两道石门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震动,突地矮了数寸。 古剑秋心头一喜,再用双手一推,随着“轰……”的沉闷声中,石门被推开,一股陈旧的氤氲之气扑面而来,令古剑秋呼吸为之一窒,但瞬间又被外面疯涌而入的新鲜空气冲淡。 古剑秋站进了洞门,见里面深邃幽静,漆黑一片,他服了火婴芝后,纵是黑夜,也能目及十丈内,饶是如此,此时他却望不透这有些阴森之感的山洞。 当下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那漆黑的深洞之内,又会隐藏着什么恐怖的物事,自到了这神农架以来,一路上各种闻所未闻的险恶遭遇,已使他成了惊弓之鸟,想及至此,心底不由为之有些颤栗,但又一想此洞分明是人为而成的,哪来的这般古怪猛兽,有也是只能是什么前辈高人或是奇人异士甚至仙人之居所。 古剑秋到这神农架以来,这许多的遭遇已经令他改变了自己以往对这世界的认知,由其这洞外的三个巨大的字,他根本不相信那是人力所能及的,因此,若是现在有人对他说这世上有神仙,就住在这洞内,他也会信了。 古剑秋身出名门,自是个讲究之人,见了洞中情形,便弓身施礼,朗声道:“在下古剑秋,望仙尊恕擅闯仙府之罪。” 古剑秋见无人应答,又跪倒在地,又真诚地喊道:“小子无礼,伏乞仙尊赐见。”说罢五体投地的叩了拜伏在地,但却还是没有回应。 他伏在地上,又复喊了几遍,见仍不见有回应,心道定是主人不在此洞了,亦或是外出仙游了,且不管他是何方神圣也好、奇人异士也罢,我这绝境之人,生死早置度外,便要探它个究竟。 他起身往里面走去,令他万分惊奇的是,洞中竟然还有石桌、石凳,再往里深入数丈,又见一樽石床,心道果然是有人在此居住,石床一边竟有一段阶梯向后上方沿升而去。 他又抬头环顾四周,见洞壁上还有好些处都略微斜斜向壁内凹进去,象极了一口口小碗,他近身跳起来一瞧,看到了一些冻住的白色物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油灯。 他赶忙跑出洞外,把好些未熄灭的树枝拿了进来,又小心的吹出明火,然后点然了数盏壁灯。 顿时,洞庭之内通亮达光,诸般事物,一目了然。 他再次环视四壁,燃着壁灯的一面墙壁上似乎刻了好些字,细细一瞧,果然见到几排整齐的字迹,这些字不比洞外那几个巨字,每字不过略大于手掌,因此,古剑秋一眼能看出这是用极其锋利的兵刃刻写而成的,字字入壁极深,笔势柔中有刚、绵里裹铁,潇洒俊逸中又透出一股狂放不羁的气概。 字写道:“上应天道,下顺地理,炎帝为证,拜鬼谷万载,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蒙赐大道,得瞻妙诀,一启愚心,炼就阴阳,纵横天地,半甲再归,方悟真谛,虚度风光困世间,俱为虚幻矣,欲修成羽,超三界,跨仙鹤,随神农飞天去。” 以古剑秋修养,自不难看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此刻他的内心却是翻起了阵阵惊涛骇浪,这上面所提到的人物,皆令他感到无比震撼,上古炎帝神农氏、千古奇人鬼谷子,但具体谁刻的这些字却没有落款,但毫无疑问,定也是个超凡脱俗的人物。 上面大致讲了刻字之人在机缘朽合下,在此洞得到了鬼谷子的指点,令他顿悟,炼就阴阳之能事,纵横天地之间数十年,再回到此洞,又感悟到原来尘世间的诸般繁华原来皆为虚幻,并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超脱三界外,做象神农氏这样的神仙去。 熟读史书经典的古剑秋,当然知道堪称万圣先师的鬼谷子,他有经天纬地之才,通天彻地之能,又胸怀悲天悯人的救世之心,为终结战国数百年乱局、拯救天下苍生,做出了巨大贡献,他又喜好到各个奇峰异谷中采药修道,能得到他的指点,这是何等的造化,无怪这位留字的前辈要拜鬼谷万载,赞他‘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 而这神农炎帝,《水经注?渭水》之“《帝王世纪》曰:炎帝,神农氏,姜姓,母女登游华阳,感神而生炎帝。”更是传说中神仙般的存在。 古剑秋也是佩服这位留字的前辈高人,能有这般吞吐天地的远大志向,但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化仙而去了,敢有这等志向之人,必定也是有惊世骇俗、翻云覆雨之能的不世奇人,武功之高,实难想像。 古剑秋此时此刻,也不由心生神往,心血来潮下,便把这洞内的所有壁灯都一一点亮,他本就目力极佳,点亮全部壁灯后,看得更真切了,只见四周洞壁之上,都刻有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字体。 他又走到那樽石床前,见床上洞壁之上竟刻有一幅画像,边上还有几句诗,不由细细地端详起来。 只见画中人:高大的身躯,地廓方圆,丰姿英伟,象貌清奇,两袖宽袍,须发飘飘,昂首屹立,头向上仰,目眺天穹,尽显其吐千丈凌云之志,又隐隐透出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压迫感,在人像之上,是一只凌空振翅高飞的仙鹤。 画像一旁写道:“逍遥不问人间事,任尔沧海化桑田,修成羽翼超三界,炼就阴阳越九霄。” 第五十三章:夺天造化 古剑秋端详良久,想必这画中人便是那位前辈高人了。 看完画,他又到一边欣赏那些大大小小的字去了,其中一面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字中写道:“天下只有三剑。吾之剑,乃人剑,以精钢为锋,以合金为背,以冷森为气,上可斩头颅,下可剁双足,中可破腑脏;再有天子之贤剑,以万民为背,以贤臣为锋,上应天道,下顺地理,中和民意;然鬼谷之剑,乃通晓天道之圣剑,以道为背,以德为锋,以阴阳为气,以五行为柄,上可断天光,下可绝地维……” 再看一篇,写道:“以阳动者,德相生也。以阴静者,形相成也;以阳求阴,苞以德也;阴止而藏,阳动而出;阳远终阴,阴极反阳,阴阳相求,此天地阴阳之道也,既变化无穷,又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 最后落款写道:神农尊前,留此缘法——‘炎帝心经’ 看到这里,就令古剑秋有些激动了,显然这是是一篇吐纳之术,他之前背过“九空鹤”教给他的心法,后来父亲起事,又遭了这灭门之祸,并未细细去渗悟,但此时他一看就明白这是心法口诀,这位奇人说的是在这神农氏的地方悟成的心法,就取名叫‘炎帝心经’了。 而挨着的墙壁上,上面还画着经络骨骼,详尽的描述了人体奇经八脉,又有文字细解,大意说的是经与络是气、血津运之通道,人之内脏、孔窍、皮毛、筋肉、骨骼无不与其相连,经络更,则体形改,经络变,则音韵变…… 再往边上又是一篇,便是修习之法的修炼施教了,从丹田起再至手足,足阳明胃,经手三阴,从胸走手;手三阳,从手走头;足三阳,从头走足;足三阴,从足走胸……循环贯注,首尾相关……以气相驭……等等足足写满了一大块墙壁。 又见最后写道:“此法三十六日一变,通足少阴经,四十五日二变,通太阳经,七十二日三变,通手少阴经,一百二十六日四变,通足劂阴经,一百九十八日六变……直到八百一十日变幻俱毕……” 古剑秋看罢,凝神静默,八百一十日方能功行圆满,不得两年多吗? 又往另一边墙壁上看,也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录有详细的修练方法:“四肢止颤,由刚到柔……意不动则形不至,形不流则气先至……上下无时体中藏,心头气奔休漏泄……必然伸缩自如,行动随欲”也是密密地布满墙面。 落尾写道:“功成随作飞天鹤,别驾归山避世嚣——步虚经。” 古剑秋忖道:“这便是轻身术吧,只不过功成随鹤而去,倒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看完这些功法,古剑秋难仰内心的激动,但他心里有些犹豫,以为自己是偷伺武学,心中倒有些不耻。 但转念一想,此洞主人怕也是千百年以前的人了,他也是此学了鬼谷子的功法,我学他的又有何不可?他既说是缘法,我血仇在身,也是老天开眼,让我得此千载难逢的大机缘。 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心中释然许多,走到画像前,拜倒在地道:“弟子古剑秋,得此夺天造化、不世机缘,弟子无礼,擅炼此法,望仙尊恕不敬之罪。”说罢虔诚的叩了几个响头。 起身后,他先是把经络骨骼图看了几遍,再按修习之法,运气导行,开始修炼起来,练一遍过后,倒也无甚感觉,想来是自己对心法口诀还太过生癖,看来需得花些功夫,背熟了功法再行修炼。 又背了良久,才觉腹中空空,想起还有半条鹿腿,然柴火却已用尽,总不能用这壁油灯来烤吧,想到这壁灯,又怕用尽油脂,当下熄灭了一半,心道还是下山去找些柴火上来,只不过被那红毛首领发现了,只怕红姑也不敢来寻他了。 待出得洞外,又是黄昏了,不知觉,自己尽在此洞一整天了,他忙奔走下山。 过了冰雪交界处,又经过原来的那块巨石处,古剑秋心里顿时涌起一阵莫名感动,眼一下湿了,只见巨石背后,放着一整只已经掏干内脏的花鹿,还有一大堆捆绑好的树枝,里面还夹着好些带果子的树枝,那定是红姑送过来的。 古剑秋呆立原地良久,才背起那捆树枝、拎起花鹿向山上而去,好在这花鹿除了内脏,轻了大半,他才能一次带走。 回到洞内,古剑秋把柴火放到一边,因为有壁灯,他倒不用再以木钻火,也不用保存火种了,他把余壁灯尽数熄灭后,只留了一盏灯。 且他也不需要生火取暖,既便未曾服过火婴芝,在此洞中也不会太冷,因此,柴火也只用来烤肉用,没有工具,古剑秋便用这吃完的花鹿腿骨敲碎一头,倒也锋利,正好用来切肉,切肉之时,他又看到这肥厚的脂肪,心中大喜,想这前辈高人应该也是这般,把这脂肪炼成油脂,不正好用来供这壁灯使用吗? 食物不愁,古剑秋便日日夜夜的钻研这无名奇士刻在墙上的吐纳之术,饿了吃烤肉,渴了喝冰雪,较之半山腰那山洞更为惬意。 转眼三十六日已过,已习成《炎帝心经》第一变,自觉身心有些变化,手腿轻盈有力许多,再练奔雷剑法时,明显好过以往。 但他一直还没练这《步虚经》,按壁上所示,须得内息有成后方能修习,便想静心以修内功为主。 这数十日以来,红姑三五两天的,便会送上食物山果、柴火置于山腰冰雪交界之地的巨石背后,但古剑秋山每每下山取食时,都从未曾再见过红姑,他又不敢一直守在那里等,因此,月余来,他一直没和红姑照过面。 又过了半月,古剑秋已通太阳经络,功力较之前也大有所进。 第五十四章:坐化成仙 这日,他练完功法,不经意地望见洞内尽头的那处台阶,心头一震,暗道这许多日以来,自己浸心以修练心法,倒没注意这里,顿时好奇心起,沿着台阶而去。 只见台阶一直由上而去,但也只十来阶后,便再无台阶了。 此时方向陡然转了个向,更是漆黑一片了,若是常人,定是伸手不见五指,这狭窄的通道窄得刚好过一人之身,还得弯腰前行,古剑秋目能夜视,放眼望去也就五六来丈远,细细一看这窄道,尽好似人挖出来的,好奇心又起,暗自忖道:“这是要通向何处呢?我且去瞧个真切。” 到了尽头后,又见一道石门,古剑秋取下了石条做成的插销,稍稍犹豫了下,还是用手一拉,顿时亮光刺目,携带着一阵刺骨的狂风呼啸着刮了进来,直吹得古剑秋连打了几个冷颤,连退了几步。 原来这是洞里的另一个出口,古剑秋顶着这疾风,出了洞外,探头一望,只惊得他肤粟股栗,原来在他立身之处再向外五尺多,便是万丈深渊了,正好在前门刻字断涯的背面,无怪自己找不到上涯之路。 他转过身抬头一望,峰巅已在眼前了,心中大喜,原来登顶的路便在此地。 他手脚并用,连攀带爬,用了几柱香的时间,终于得偿所愿,登上了这极顶之巅,上面尽是有十丈方圆之地。 刹那间,古剑秋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得无法呼吸,也直击他的心灵,对巅顶之上呼呼吹过的刺骨狂风也浑然不觉。 放眼望去,只见白云平铺万里,犹如无数个巨大的玉锦丝带悬浮在这天地之间,又随着这疾风化为条条巨龙,上下飞腾,倒海翻江,动人心魄。 他极目远眺,云海浮波,俯瞰诸峰,时隐时现。 仰望西天,在夕阳的映照下,一道道金光穿云破雾,直泻人间,金光熠熠,显得无比宏丽。 此时的古剑秋,心神瞬间被震慑住,神魂出壳,呆立良久,才回过心神。 见自己身处这极巅之上,踏云驾雾,直觉整个大地也被自己踩在脚下,又似与天齐肩,仿佛来到了天外仙境一般,又好似坠入混沌之界,直令他无限遐想,魂牵梦萦,既便是自己那血海深仇、还有一切所有俗尘凡嚣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眼角忽然落下两行清泪来,此时时刻,他仿佛与那位前辈高人神交上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感同身受到了这位前辈高人当时的心境,这般气象万千、超凡脱俗之境,还透彻着亘古的气概,不由地燃人之雄心壮志,无怪乎这位前辈高人来到此处,会萌生在此化仙升天的豪情和意志。 既便是平庸如自己,此时此地此景,也有一股驾云去那西天的强烈欲望,这是种令人着魔的感觉,如果现在有只仙鹤在,他会义无反顾的抛开一切,跨上它飞天而去。 刹那间,一股无法言表的悲哀情绪涌上心头,他突然间感到无比地痛恨自己、轻视自己,觉得自己和所有世间凡人皆是可笑之极、庸俗之极,什么也不是。他甚至有股从这绝巅之上一跃而去的冲动,那怕掉落这万丈深渊摔成粉骨碎身也无怨无悔。 一步步的,古剑秋往这涯边上走去,闭上了双眼…… 但就在此时,他心底好象听到了父亲的呼唤声…… 一瞬间,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蓦地打了个激灵,猛一睁眼,才发现自己距这悬涯就只差一步多了,再往前一步,只便一阵风也能将他吹落下去。 他赶忙收回心神,疾退几步,一屁股坐跌倒在地,清醒过后,他万分惊骇,心道自己怎地会有这种着魔般的感受,尽令自己迷失心智不成? 正是象他这类学识渊博又情感丰富者,才会有这般情怀和意境,也才能被这眩目的、超凡的景像所迷乱。 他立时又自嘲,想自己又如何比得那位前辈高人呢,相较之下,自己简直一无是处,无异是粒珠之光与日月争辉,还谈何飞天而去?可笑之至。 直到现在,他才感受到这逼人的寒冷,他转身正要回到洞府内去,突然看到东边有一座冰雕,远远望去,又好似个人形端坐在地,走近一看,不由太惊失色,还真是个人,但却早已成了一具干尸,外表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毛发仍依稀可见,干瘪的皮肤完好无损,自己先前咋一望,还真以为是堆冰雪块立在此地。 难不成这便是那位画中人?在此坐化升仙了? 他慌忙跪倒便拜,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道:“弟子古剑秋,拜见仙翁。” 又拜三拜:“弟子机缘巧合,擅入仙府,拜读天书,望仙翁恕罪。” 起身后,他又见这干尸身后的一块三丈余高的崖头石壁之上,隐约有一行八个大字——“架木为坛,跨鹤飞天。” 难不成这也是炎帝神农氏,架木为坛飞天的地方?这前辈高人必是在此修炼仙法,不知觉地便坐化了,心下不由一阵唏嘘,但一想,也许他早已化仙而去,不过是留得肉身在此罢了。 正要离去,一眼又撇见干尸身边还插着一把剑,连着剑鞘,入地极深,古剑秋心道,此等前辈高人所使之剑,必不是凡物,难不成自己真是那有缘人?既然你已化仙而去,我便却之不恭了。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剑柄,用手一抓,顿时一股寒气直入骨髓般,冻得他赶忙撒手,想来此剑来插在这极寒之地,怕已是冰封千百年了,这绝峰孤顶之上,常年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此剑也是日日聚阴吸寒,无怪这般阴冷。 他又用衣袖抱住,再一拔,不动,又双手齐齐用力,仍是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返回洞府,生起火来准备烤食了,火一生起,他又灵机一动,何不用火去化了这冰雪,这般便可把剑拔出来了,但转念一想,这峰顶狂风四虐,哪能生的起火,既便把燃着的柴火拿上去,也是立时要被吹熄,只得作罢,苦笑一声,心道还是先苦练这心法吧,待功力有成之时,自不难把剑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