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就很尴尬了 龙椅上的皇帝刚挥袖说了声下朝,方容就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抬手用拇指抹去眼角因此浸出的泪,肆无忌惮地走了。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眼椅子上那位,发现对方果然面沉如水,忙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地离开。而走在他们前头的方容,此时正晃着不知哪里来的折扇,一边哼着没调的小曲儿,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宫门外走。 然后他就被皇帝身边的内侍喊住了。 “王爷,陛下有请。” 方容瞥了他一眼,思虑良久,才把手里的扇子插在后腰,一脸不高兴地跟在了他身后。 路过他身旁的某个文官竖着耳朵,还能听见他问:“陛下找本王何事?本王出宫可还有急事要办。” 内侍不答,只迈着轻缓的步子在前头带路。方容目光滑到眼角,再转回来后就开始一言不发,由着对方带他绕了一个大圈。 最后他们在御书房前站住了脚,内侍对方容道:“有劳王爷稍等片刻,容臣先行通传。” 方容看着他进门。 门又开合一遍,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陆续走出来,唯有一人走过来欲与他交谈。然而他们还没说上一个字,内侍已经先一步开口道:“王爷……” 方容眉头一皱,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向来无法无天,遇到这样的茬子,只想教训教训。 可有人并不像他敢无视天听,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拓之,那我先出宫了,午后我去王府找你。” 这些人大概都是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的朋友,方容本来对他也不是很熟,正好摆了摆手:“回吧回吧。”说完他顿了顿,但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跨进了御书房。 身后的门在他双脚都踩进去后立刻被合上,方容轻车熟路地走到御案前,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陛下。” 先帝刚死不久,他金口免掉的跪礼,新帝自然承受不起。另外还有一点,这已经是他回到京城之后,新帝借故召他来御书房的不知道多少次了。 御案后的帝王闻声抬头,一开口就点明了召他前来的原因:“二哥,江南平叛,你有功,朕要赏你。” 方容笑了一声:“平叛此事,不过微臣应尽之责,谈不上功赏。” “二哥!”方冀站了起来,他攥着拳抵在案面上,脸色难看:“你我非要变成这样吗?”他急走了两步,又在案边停下,貌似隐忍,“二哥,你不是从小就最疼我吗?为何如今你像是变作了另一个人。” 方容见他这样,才真的头疼起来。 方冀垂首:“是因我抢了,二哥的龙椅吗?” 如果是以前的方容,肯定会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笑着反驳一句,然后咬牙切齿地在心底里疯狂的想着报复。但既然是他,那么回答就肯定会是他的风格:“我不介意是谁做皇帝,但君臣有别,陛下好自为之。” 主要是,这个新帝看起来……像是想搞基的样子…… 越看越像。 实在有些危险。 方容摸了摸鼻子,张口最后想说一句什么话就告退,反正之前也都是这么干的。 但是方冀一时激动,竟然大步跨到了他的身前:“好自为之?二哥,你让朕好自为之?!” 被抓着胳膊质问,方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可毕竟人家是皇帝,万恶的封建主义就这点好,皇帝想干啥就干啥,你敢反抗?好啊,砍头啊,吓死你…… “当初你……!” 方容抬起另一只手,他用力按住方冀的肩膀,也因此打断了对方的话,又说:“没什么当初,也没有什么二哥,你我如今,只有君臣。”他意有所指:“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在战场那样的地方,陛下,现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方容了。” 方冀抖着手,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他猛地甩开方容的钳制,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不……你的确不是我的二哥……二哥不可能这般对我!” 门外仿佛传来一声轻叹,方容刚想细听,耳边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碎裂的瓷片从他面前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渐渐渗出几滴血来。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才有了一丝痛感。 只需余光,方容就看见了方冀不复雍容的背影。那执掌天下的双手正用尽全力按在桌上,奏折和笔墨撒了满地,划伤了他的脸的罪魁祸首已经四分五裂,方容还能闻到地上传来的茶香。 “……” 等了片刻,也不见方冀说什么,方容轻轻拭去脸上的血珠,转身走了出去。 “二哥……” “微臣偶感不适,明日早朝,”方容微微侧过脸来,对他说:“告假。” 临出门前,他听见方冀大喊:“不准!朕不准!” 算了,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就好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爷。” 方容原本是不打算理会他的,可这声音忽然让他想起了刚才那个站在门外叹气的男人,于是他驻足,与他闲聊了两句:“你叫什么?” “回王爷,微臣安西祥。” 名字挺好的,方容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颇英俊。 算了,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就好了。 反正也没他自己长得帅。 想到这,方容拍了拍安西祥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正准备出宫,迎面就走来了一位宫中贵人。淑妃清婉。 她手里端着一碗参汤,方容拿眼扫过去,就看见一双玉手上碍眼的几个细小的水泡。水泡上有些光泽,大概抹了药膏,但没有包扎。 两人见面只是稍作停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鬼使神差的,方容回首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然后说:“淑妃娘娘,好好劝一劝陛下吧,不要为了一件小事发脾气。” 淑妃抿着嘴唇,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方容说完也没有打算等她的回答,径自走远了。 出了宫门,一直在宫外等着他的王府侍卫就牵着他的马走上前来,方容单手取回自己的佩剑。他一边把后腰的折扇递给了眼前这个一脸横肉的汉子,一边问道:“本王让你们查探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侍卫有些慌了,大庭广众的、当着禁军的面,‘咚’一声跪倒在地,搞得好像有人在逼良为娼一样:“王爷恕罪,属下等无能!” 方容沉默了一下,让他起身:“不要动不动就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少跪一斤是一斤……” “……” “我让你们去查的事情,如今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吗?”方容跳回了之前的话题。 侍卫回道:“方才有人来报,崔大人已在府中静候。真言寺再大,不过一个寺庙罢了,崔大人定能为王爷出谋划策。” 方容想了半晌,才记起这个崔大人是打‘方容’建府起就养在外院的客卿,老谋深算老奸巨猾…… “好,那我这就回府,同他商议。” 刚准备接过缰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不由回脸看了一眼。却惊讶的发现,方才还淡定从容的内侍安西祥,此时正一脸慌张得跑过来,气还没有喘匀就扑倒在地:“王爷!”可能是顾忌着什么,他囫囵地说:“王爷,请务必即刻移驾御书房!” 好像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王爷!”安西祥焦急地往前膝行两步:“微臣求您了!” 见他如此,方容也不好再拖延,他一把抓过侍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下一刻就对安西祥伸出了手:“上来吧。” 皇宫大内,自然是不能骑马的,可事急从权,安西祥几乎不假思索就回握住了方容的手。 他在颠簸的马背上解释道:“官家咳血了,如今昏迷不醒,只是喊着王爷的名讳,微臣斗胆,哪怕王爷怪罪,也要请王爷回程。” 方容垂首就能看见安西祥的脸,只见他面目坚毅,可见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方冀咳血? 方容皱了皱眉头,只觉得一阵头疼。 西北苦寒之地,边境更胜一筹,吃腻了肉夹馍,想着回来享受的那个傻子,不正是他自己吗? 往返的路程虽然一样,但步行显然和骑马的速度有天壤之别,刚回想起战场厮杀的日子,通灵性的骏马已然停了下来。 安西祥先一步下了马,看样子确实非常着急。 方容只好紧跟着他的步伐。 一进门,御医乌压压已经跪了满地。见到方容,自觉地往两旁挪了挪,空出了一条道路来。 方容顺着这条路走过去,看见淑妃跪伏在御书房的床榻边,眼角带泪小脸上流露着真情实意的不安与担忧,柔弱得让人心疼。 床头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单手为方冀诊脉,额头上不断冒汗。 “陛下怎么了?”方容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开口问道。 太医终于松开了手,也松了口气:“回王爷,陛下一时肝火太盛,此番恐是气急攻心所致,很快便会醒来,只需稍作调理便可,下官方才已经命小童煎药,片刻可送至御书房。”他瞥了方容一眼,又强调一遍:“不过,陛下万不可再动怒。” 方容:“……” 淑妃听到动静看了一眼,见到是他,又抿着唇没说话,却站了起来给他让出了位置。 又鬼使神差地,方容坐在了淑妃刚刚趴伏着的床沿。 正巧,方冀往死里咳嗽了两声,咳醒了。 方容暗骂一句。 两人对视。 看着方冀一看就想多了的感动的样子,方容心想: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第2章 离开京城 “呃……”方容作势要站起来:“既然陛下醒了,微臣就告辞……” 他的‘了’字还没有发出声,方冀就一手撑在腰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眼睛里的光彩挡也挡不住:“二哥,你,你来了。” “我,我来了。”方容冷不丁被他抓住手,其实有些抵触,更何况身后还站着淑妃,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第不知道多少号原配的面,光明正大的搞基。 哦,光明正大的被搞。 咦,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算了,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陛下。”安西祥的声音适时响起:“该喝药了。” 方冀立刻恢复了理智,他在人前向来冷静自持,刚刚大概是才睡醒,头脑还有些不清不楚。 方容在安西祥把药端过来的时候趁机让开了身位,正中淑妃下怀。 她伸手接过安西祥手中的碗,在安西祥把方冀扶起来的时候,对着方冀柔柔一笑,才缓缓坐下,一边垂首从药碗中舀出一汤匙药汁,一边语带后怕地说:“陛下,您可千万不要再吓清婉了。”说完她抬脸一看,方冀的视线堪堪从方容的脸上挪开。 她的笑容不由一僵。 方容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他见淑妃是要一口一口的把一碗药喂给方冀喝,于是心急如焚。他根本没有在意方冀的眼神,也没有在意淑妃的表情,只在两人话茬一落下的当口,得了空闲他就又重复一遍:“陛下,微臣府中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方冀终于不能再当做听不见,他的表情渐渐冷下来,本来就发白的脸色更显得难看。他的唇闭着,淑妃拿着汤匙的手举在半空,已经有些微微发抖,直到他亲手拿过药碗,利落地一饮而尽。 任谁都能察觉到天子的情绪微妙,御书房的气氛忽然沉寂了。 而唯一能缓解这种气氛的那位…… 正打算溜出御书房呢。 “二哥。”方冀出声道:“你前些日子一直不大高兴,最近却好多了,烦心事已然解决了?” 方容一愣,他不由回首去看方冀。 方冀又说:“朕登基后,你我还未曾好好谈一谈心,不如今夜我们对弈一局,再抵足而眠。” 方容透过窗户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才刚刚升到正空,现在就计划起了晚间的事,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可看方冀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安西祥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带着御医们依次退出了御书房。 两扇门闭合的最后一刻,方冀说:“二哥,朕登基后,你愈发不爱笑了,如今我想瞧你笑一笑,可好?” 方容在门缝里看见一双充满震惊的眼睛,回过身来又看见淑妃一脸复杂的表情,他叹了口气:“陛下,微臣笑不出来。” 方冀却笑了:“最近朕有时想,你究竟还是不是朕的二哥。”闻言方容一惊,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让他给出回应,因为下一句话很快从方冀的嘴里跑出来:“仅仅去了一次边塞,竟能令人变化如此之大吗?” “若当初,若是当初……” 良久,他说:“二哥,我不想看见你了。” 方容怔了怔。 “二哥,你离开京城吧。”方冀一脸平静地说:“待二哥何时想要回京,便何时回宫与我相聚。” 这没什么不好答应的,方容把袖袍里的东西捏紧,点了点头。 淑妃捧着药碗,站在床榻旁一动不动,直到方容出了房门,回身关门时才看到她往这边瞥了一眼,复又转过脸,不知道对方冀说了句什么。 “王爷。”安西祥就站在门口,方才震惊的模样早就消退,此刻还是一脸恭敬顺从,弯腰道:“王爷的马已备好。” 方容把目光收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安西祥,好好照顾陛下。” 安西祥反应极快,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王爷一路顺风。” 方容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缰绳,方容不再耽搁,翻身上马之后,立刻打马而去。 他回到王府,管家正站在门口迎接,无非又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他这个管家什么都好,就是十分啰嗦,方容回京的这段日子已经被他烦的头疼,见状忙摆手道:“不是说过了吗,以后府里这些事,都去找老夫人。” 先皇驾崩没多久,他就请了恩典把‘方容’的母亲接到了王府。对方是个有点小心机的女人,可自从从先皇离世,就满心满意的待在王府的佛堂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自己的儿子都不怎么上心了。 于是,也不大可能会理会府里的烦心事。 果然,管家为难地说:“王爷,我连佛堂都进不去啊……” 方容说:“那也别来找我,陛下刚刚下令,命我今晚宵禁之前离开京城,你耽搁了我的时辰,陛下可是要问我的罪的。” 说完他又记起宫门口跟他聊天的侍卫,随即问道:“崔先生在哪里?” 管家满嘴的话咽下去,沉闷地回答:“在书房。” 方容捻了捻手指。 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崔先生想进竟然连通报都不需要,看来‘方容’对他的信任不是一星半点。 既然这么信任,崔先生又是智者的角色,若与他独处一室时间太久,肯定会被察觉出不对。毕竟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单纯一点点‘方容’的记忆,肯定不够用来忽悠。 但是仔细想一想,在这个王府谁最大? 当然是王爷了。 怕个卵啊怕…… 想到这,方容对着管家慈祥地笑了笑,再翻身上马,直奔书房。 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嚣张一点算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了地方,方容一眼就看见书房前还有一个人把守着,看样子就是早上的侍卫。他单手扶剑,神情肃穆,见到方容,又大喜:“王爷,崔先生已等候多时。” 方容对他点点头,伸手推开了房门。 不知道对方是一直保持着站姿还是凑巧,方容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崔先生。 他未生华发,负手而立,脊背挺直,像个炮仗似的被按在原地一动不动,非常有纪律。 “王爷。”可能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崔先生转过身来:“属下已等候多时。”虽然这么讲,但方容看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多不满,反而十分温和。 方容已经决定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心所欲,也就没有怎么跟他迂回,实话实说:“朝后,陛下留我在御书房聊了一会天,现在他让我离开京城。” 崔先生皱了皱眉头:“离开京城?”他满脸思虑,又转身走向窗边,方容才看到崔先生贴近太阳穴的地方长了一块白色的胎记,两个硬币大小,不规则的爬在脸上,其丑无比。 方容眨了眨眼:“我马上去收拾行李,午后就出发。” 崔先生于是又转过身来,他的眉头愈发紧皱:“陛下命王爷午后便要出发?这……” 方容挥了挥手:“不是陛下命我午后出发,是我自己要午后出发。侍卫说你有了真言寺的消息,现在告诉我吧。如果不是为了你的消息,说不定我即刻就会出发。” 崔先生来不及分辨方容此刻的语气与之前有何不同,只惊讶于方容话里的内容,他早有疑问,此刻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为何忽然对这真言寺有了兴趣?据属下了解,真言寺靠近南蛮一代,近乎败落,寺内只剩一位住持和尚,对王爷无益无害。” 方容笑了笑:“本王需要做什么,莫非还要向你解释?” 崔先生哑然,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才躬身道:“属下不敢。” 方容继续问:“除了刚刚说的那些,你还知道些什么?” 崔先生沉吟半刻,一五一十的说:“王爷的情报楼探查到真言寺时,属下已令文方赶往,今日晨间,王爷上朝时才回府,我已问了一些,可不如他说得详细。” 方容了然:“带他过来。” 崔先生点头。 方容在他去找人的空档,要管家给他整理一些行装。管家听他是要真的出京,说要给他带八个带刀侍卫,四匹马拉着的马车,还要硬塞两个美女随行伺候…… 方容最后自己去账房取了几张银票就算了…… 回来的时候正巧看看到崔先生带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过来,看来就是文方。方容还没开口,文方就单膝跪地,单手拄着剑道:“王爷。” 方容早已经习惯了被人跪来跪去,也早已经不记得自己需要折多少年的寿,见状他只能说:“起来回话。” 文方:“是。” 方容:“我听说你去了真言寺?” 文方:“是。” 方容:“……” 崔先生咳了一声,对文方说:“王爷问你在真言寺可曾查探到什么可用消息。” “算了。”方容忽然说。 崔先生一惊:“王爷,文方只是为人有些木讷,并非有意……” 方容失笑:“放心,我不是要怪罪他。”他拍了拍文方的肩膀:“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在府里浪费时间,我与他边走边讲。” 说罢,他对匆忙赶来的管家说:“去给我备两匹快马。” 管家绞尽脑汁想要让方容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若被有心人获知王爷独自出行,后果不堪设想啊王爷!我知道王爷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 “够了。”方容打断他的话:“我带一个侍卫。” 管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方容打算带着的人是文方时,安静片刻才说:“王爷此去,路途遥远,难免遇到武林中人,即便是楚侍卫,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王爷,还是多带些人手吧。” 楚文方也看向方容。 方容摇了摇手指,说:“不,绝不。” 第3章 危机 带的人太多碍事,方容表示拒绝,可是管家抵死不从,后来方容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了管家作为交换的要求。 不带人,好的,那就带一辆马车吧。 方容看着眼前这辆据说刀枪难进的马车,打心眼儿里觉得十分嫌弃。 现在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他本打算在府里再吃一顿午饭才走,可是管家在他耳边一直叨叨叨堪比苍蝇,他只好提前了行程。 “那个谁,上车。” 楚文方应了一声。 方容先一步跨上马车,他掀起马车的门帘,回首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才对楚文方说:“走吧。” “属下遵命。” 方容坐回车厢内,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摇一晃,直到出了城门,他才深吸一口气,往后靠着,喃喃道:“出了京城,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不知道赶车的人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临走之前,崔先生对方容说此人武功高强,非常人所能及。 方容不知道崔先生的底细,所以对这句话持保留意见。但是由于对方知道真言寺的下落和详情,方容也还是往前凑了凑:“你叫什么名字?” 楚文方怔了怔,才如实回答:“属下楚文方。” 大概是没有想到堂堂王爷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搭讪……吧……方容心想,他露出个【自认为】阳光而有魅力的笑容来:“文芳?名字倒是挺好的,你的文采很好吗?” 楚文方:“属下之文方,乃方正的方。” 方容:“……” 场面,说实话,挺尴尬的…… 方容挑着话说:“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楚文方沉默,然后说:“属下不敢。” 方容干脆走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这有什么不敢的。” 楚文方目不斜视地往旁边挪了挪:“属下失言。” 方容:??? 果然每个沉默寡言的人都是冷场王。 方容也沉默了一会,又问:“我们不分昼夜赶路,最快要多久会到真言寺?” 楚文方答道:“至少半月余。” 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京城后,方容忽然有些不太想去试图搞清楚真言寺了。他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车厢。 他从袖口掏出一块帛条。 这帛条刚拿出来,看起来平平无奇。方容第不知道多少次把它打开,只紧紧盯着这平平无奇的帛条上的一行字,然后第不知道多少次叹了一口气。 那是他绝对熟悉的简体笔画—— 欲知前因,必往真言寺。 墨迹已干。 这是他回到京城的第二个休沐日,早起醒来时攥在手心里的东西。这样的内容,又怎么能不让他有所作为。 虽然作为已经死去的人来讲,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可一个人,但凡活着,就不可能没有那么几样值得留恋的东西。更何况,身在异乡,回家两个字,每个都重之又重! 方容小心把帛条叠整齐,和天子赐下的如朕亲临金牌贴着胸口放好,闭上眼睛打算休息片刻,却没想到几乎立刻就沉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踏上了回家之路的第一步,方容即使身在颠簸的马车上,这一觉依旧睡得十分安稳。所以再睁开眼的时候,他掀开窗帘看了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楚文方大约听到了车厢里的动静,稍稍提高了声音道:“王爷,下一个城镇尚要再赶四五个时辰的路,王爷既已醒了,属下便去打些吃食过来吧。” 马车还没有减速,方容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回答。暗自算了算,楚文方独自一个人赶了七八个小时的路,着实辛苦,于是他开口说:“停下来吧。” 马车果然慢慢停了下来。 方容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筋骨,问楚文方:“我们到哪儿了?” 楚文方说:“此地临近虎峰寨。” 方容皱眉:“虎峰寨?这是个什么地界,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好相处。” 楚文方解释道:“属下曾听闻,虎峰寨一向只劫富济贫,从不打家劫舍,王爷此番轻装简行,虎峰寨大约不会为难。”他顿了顿,又说:“王爷若不喜此地,属下连夜赶路便是。” 方容听了他最后一句话,轻轻笑了一声,引得对方侧目,他才笑着说:“怎么,我只问了你一句话,你就说了这么多句。这也就算了,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倒像在赌气……”说到这他忽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楚文方抿着唇,显然对他的话不赞同,但还是回道:“属下年后满二十一岁。” “也就是今年你才二十岁……”方容抽了抽嘴角,他不是很清楚现在他是多少岁,但是死之前他也比楚文方多吃好多年的饭。 沉默一会,楚文方又问:“王爷,属下去生火。” 方容摆摆手:“去吧去吧。” 漆黑的天,夜里又凉,这个季节正是日夜温差最大的时候,晚上不搞点保暖措施,会冻坏的。 方容在原地踢踢腿,等着楚文方回来。实在无聊,他也只好四处看一看这里的地形。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片树林的外围,四周零星站着几棵树,隐约还能看见楚文方的身影。 一个适合打游击战的地方。 方容下意识想到这一点,然后咧嘴笑了,喃喃道:“在边塞过了几年大将军的瘾头,果然是会培养出坏习惯的。” ‘哗啦’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 方容的目光猛地转向一旁的草丛,发现不是楚文方之后,他目光如炬,右手握住了一直系在腰间的佩剑,喝问:“是谁!” 这里无风,怎么可能会有动静! ‘哗啦’ 方容拔剑出鞘,剑尖垂在身前,攻势初显:“阁下如果再不出来,本王可就不客气了。” ‘哗啦哗啦’‘铛——’ 方容一怔。 对方不止一个人,又这么鬼祟,做得一定不是什么能见人的勾当,他迅速反应过来,转身跳上了马车,毫不犹豫地甩动缰绳,驾着马车往树林里奔去。 身后传来怒骂:“他娘的李二宝,你尽给老子添乱!” 方容仓促间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说话的人从草丛里跳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在月光下如银璀璨,直指着他的马车喊:“兄弟们给我上,谁能砍下那颗脑袋,老子把赏金分他一半!” 赏金? 方容皱眉。 正准备回头,他看到又一个人不急不慢的从草丛后走出来。 距离隔得太远,对方又戴了面巾,方容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那双眼睛—— 一只箭羽落在了马车上。 对方的队伍里有远程攻击,这让方容感觉到了一些压力,他回过脸,终于看见了抱着一堆柴火的楚文方。马车渐渐加速,楚文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方容单手扯了上来:“我跟你一样不清楚什么情况,别问我。” 此时,一片箭雨已经落了下来,虽然不能及得上他们马车的速度,可数量可观,不少都插在了马车上。 方容对楚文方说:“马车目标太大,弃车!” 楚文方对他自然言听计从,闻言立刻如大鸟般直上数米,攀在一根树枝上。 他的动作极快,黑暗的环境也是最好的掩饰。 方容握着缰绳,往前一跳,回手一剑斩断了负累。 马车给追兵带来不大的阻力,方容驾马在树林里左右奔驰,没多久耳边便传来楚文方的声音:“王爷,属下担心这是虎峰寨所为,若如此,林中必有埋伏。” 前方确实传来了喊杀声。 但树上显然安全多了。 方容看着楚文方游刃有余的小模样,张口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响箭特有的尖锐破空声,战场上历练出的规避危险的本能让他在最后一刻拉扯了一下缰绳。 利刃入肉,方容感觉整条臂膀都废了。 楚文方大惊:“王爷!” “带我上树!” 放佛又听到一声弦音—— 楚文方抓住方容完好的右手,没用多少力气就把他拉了上来。 他刚离开马背,急速前进的马就在半空被射中了马腿,嘶鸣着重重摔在地上,滑出几米远。 方容咬着牙:“往上走,越高越好!” 楚文方背负着一个男人,却还是身轻如燕,悄无声息地爬至树冠处。 短短的时间内,方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他不断地呼吸吐气,让自己受伤的手臂放松,不至于紧绷着肌肉导致更痛。 “王爷,属下护驾不力——” 方容没有力气说话,只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示意他闭嘴。 现在树下的追兵还没有退散,方容还能听到他们在下面大喊大叫的声音—— “蒋金昭,你不是说人已经中箭了吗,人呢!” “我只是个会射箭的,射中了人已完成了我的任务。至于人如今在哪,便不是我要考虑的事了。” “那谁又能为你作证,你已射到了人!怕不是在吹嘘吧!” “那你便当作我在吹嘘便是了。” 弓箭手大多耳聪目明,方容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察觉到树顶上藏着两个人。 他屏着呼吸,却怎么也没有精力听明白几人间的对话了。 直到他昏昏沉沉地听到楚文方告诉他:“王爷,他们说所有人已经全部撤离了。” 方容空咽了一口唾沫,对他说:“趁现在,帮我把箭□□!” 楚文方一惊:“王爷,这支箭已穿透您的左臂,属下若妄动,说不定会伤及筋脉。还是找个医馆更为稳妥一些。” 方容笑道:“那你倒是给我找个医馆来。” 楚文方不言。 正在这时—— ‘哗啦’一声! 方容惊坐起,猛然望去,一张得意的脸正在眼前! 第4章 狗蛋 来人只消一句叫喊,方容和楚文方就会立刻危在旦夕! 就在方容想要动作的时候,楚文方横剑过来,他的剑尖抵着来人的喉咙,沉声道:“不许出声,否则性命不保!” “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来人轻轻说,他目光灼灼,“我还帮你们把人引到老妖怪哪里了,你们放心吧……”他说:“他们一个也活不成。” 方容尚有七分不信,可现在也容不得他质疑。 面前这男孩顶多十四五岁,衣衫破旧,吊儿郎当,却一双浓眉大眼,生得倒是很好。刚才方容一时恍惚,以为是个山匪,几乎以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 没了绷紧的神经,方容渐渐支撑不住,如果不是楚文方扶着他,恐怕已经倒下去了,他喘息了一声,才问:“你是谁?老妖怪又是谁?” 男孩一副知无不言的模样:“我叫狗蛋,我爹娘去世之前一直这么喊我。”说完这句话,他低下头去:“老妖怪是个老坏蛋,他整日里疯疯癫癫,时常打骂于我。” 楚文方收了剑。 方容继续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狗蛋说:“虎峰寨换了当家,祸害百姓,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啦!老妖怪那里机关重重,不用岂不浪费。” 他言谈举止不像个小乞丐,话里话间的意思也模棱两可,尤其是这个老妖怪,绝不是他嘴里所谓疯疯癫癫的老坏蛋。 方容对他的话只信了一半。 见方容不再开口,楚文方顺势问道:“虎峰寨换了当家?” 狗蛋似乎并不在意之前被楚文方用剑指着,咧着嘴笑答:“虎峰寨前大当家暴毙,如今是二当家主事。” 楚文方打量他几眼,看向了方容。 狗蛋挠了挠头发:“你们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富贵之家,怎么用得着虎峰寨全寨的人马,连神射手蒋金昭都出来了。” 但他说完又蹲下来,仔细看着方容的脸:“你长得真好看,听说虎峰寨二当家是个断袖的,是不是他看上你了,想把你劫去——” “竖子!竟敢无礼!”楚文方一脸怒容,挥掌几乎要打在他的身上。 方容拦住他。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狗蛋:“他不过玩笑罢了。” 楚文方顿了顿,垂首道:“属下逾越。” 方容这才问:“你说的那个老妖怪,真的能够对付那么多的人?” 狗蛋眼珠一转:“那老妖怪也不是好人,最好是死在匪徒的倒下,我也好重获自由。” 方容还没回话,就见狗蛋往前跨了一步,一手抓起他受伤的手臂,往树下坠去。对方动作飘摇,脸上尤带笑意,反观自己—— 他已经痛得昏过去了,临闭眼前看到楚文方神色焦急地追过来。 或许管家是对的,出门应该前后左右开道,不一定要全部武功高强,至少要在数量上压倒敌人!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的方容这样想着。 还没睁开眼,方容已经感觉到伤口的异样,大概是谁给他上了药。除此之外,他躺着的地方简直硬的要死。 他一时不太确定,现在睁开眼睛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既然醒了,就聊聊吧。” 这不是狗蛋的声音,更不是楚文方。方容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起狗蛋口中的老妖怪。 方容依言张口:“前辈想要聊什么。”入眼的房顶破败,到处都是蜘蛛网,只剩几根房梁还坚守着岗位,十分荒凉。 他没有受伤的右臂撑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才看见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 像个乞丐。 他的胡子和头发纠结在一起,拖至脚踝,看不出面貌,只是眸光浑浊,带着死气,脚边横着一把无鞘断剑。 剑上带血,染红了一地。 据说经常被打骂的狗蛋正乖巧的蹲在他身后,把玩着一块金牌。 方容在胸口处按了按,果然御赐的金牌已经不见了!他强作镇定,问道:“和我一起的人呢?” 狗蛋在老妖怪腿后伸出脑袋:“那个傻大个?他死了,被我杀了。”说完他舔了舔嘴唇:“没想到他还挺能打的。” 方容紧握着拳头,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又炸裂开来。 “骗你而已……”狗蛋看他悲愤的样子不似作假,低声嘟囔:“大傻子……” 老妖怪回头看了他一眼,方容不知道一个表情会可怕到什么程度,才能把顽劣的狗蛋吓得坐倒在地。没再理会闭嘴的狗蛋,老妖怪第二次开口:“我帮你解决了虎峰寨,你该怎么报答我?” 方容:“以身相许?” 老妖怪:“……” 狗蛋喷笑的气音呼之欲出,但最后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手里的金牌也掉到了地上。 老妖怪非常淡定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你手里能有这块金牌,想必身份非富即贵。我救了你一命,换你为我做成三件事,不过分吧。” 方容心里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否则也不会是这个阵仗,他再次问:“跟我一起的人呢?” 这回狗蛋没有插嘴,也不需要老妖怪回答,方容已经看见楚文方从一堆蜘蛛网和烂木头中站起身来,呛得咳嗽,可他一见方容,便提剑跑来:“公子!” 方容上下打量他几眼的功夫,老妖怪便不耐烦地举掌前推,方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楚文方就已经在半空翻了个跟头重重的摔在地上了。 狗蛋一言不发,显然已经习惯了。 方容上前一步挡在楚文方身前:“前辈这样行事,并不是真心想要让我帮忙吧?” 老妖怪冷哼一声,他手下微动,楚文方就凭空飞起,老妖怪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将他掼在地上,又在他身上隔空连点数下。 变故来得突然,方容眼睁睁看着楚文方吐出一口鲜血,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 老妖怪转脸看着方容:“他被我封遍周身大穴。三月内,他的内力定会倒逆运转,到时经脉尽断,必会逆血而亡。” 楚文方咬着牙不吭声,腮边的肌肉不停鼓动着,豆大的汗粒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汇成了一滩水迹。 方容忍了又忍,才开口道:“前辈,这块金牌我可以送给你,至于他,你完全不需要……” 老妖怪笑了一声:“金牌?我要金牌做什么?”他把金牌吸入掌心,摩挲着上面粗糙又威严的字迹,面上的神色渐渐变得狂热:“我要一个能为我完成心愿的人!” 完成心愿? 方容握着拳。他自认不可能是这个人的对手,是以不会硬来,可对方的表现实在不太友好,于是他们现在究竟是福还是祸,真的是个问题…… 他沉默良久,又问:“不知道前辈的心愿是什么?” “替我杀了左季从。” 方容:“???” 可能是对方容的沉【yi】默【lian】以【meng】对【bi】习以为常,本来单膝跪地承担痛楚的楚文方渐渐站起来,为他解惑:“左季从是当今的武林盟主。” 身后传来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方容叹了一口气:“前辈,朝廷与武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让我杀了左季从,就是在向武林宣战。你真的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发生吗?” 然而这句话对老妖怪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并没有犹豫半刻,马上作出了回答:“左季从不死,他就先去阴曹地府报道!”他的眼神阴翳,语气比刚见面时更狠三分,虽然当中还隔着一个方容,但是楚文方还是被他挥出的掌风带出一声闷哼。 方容深吸一口气:“前辈武功高强,十个我与他都不是前辈的对手——” “闭嘴!”老妖怪的耐性显然不像武功那样好,他单手拎起受伤的楚文方,另一手抓起地上的断剑,然后径自走出了这个破烂的地方。 狗蛋马上站起来,他躲闪着偷偷看了方容好几眼,脚下却一刻不停,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老妖怪抓住无辜的楚文方,杀鸡儆猴的手段玩得这么溜,无非就是已经觉得楚文方是他的把柄。 虽然事实也确实就是这样。 无奈之下,方容也只得跟了过去。 他把胸口逃过一劫的布帛掏出来攥在手里,直到跨出门槛,才看见他丢弃的那辆马车正停在门口。 可没有了拉马车的马,空有马车又有什么用呢。 正打算提议步行的方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老妖怪把断裂的缰绳打了个死结,交给了狗蛋。 狗蛋的好奇心已经把马车的里里外外摸个干净,拿到缰绳便激动地开口:“我们走吧?” 老妖怪的话并不多,他见方容已经出来,就飞身进了马车。 方容接住身形不稳的楚文方,问道:“你还撑得住吗?” 楚文方低着头,喘声道:“王爷,属下,属下拖累王爷至此,自知该死,属下定会尽快为王爷找出出路,还请王爷息怒。” 方容笑笑:“他武功高强,我知道你赢不了他。说到底,他确实救了我一命,大不了我帮他完成心愿就是了,何必搭上你的性命。” 楚文方急了:“可——” “好了。”方容打断他的话,揽着他的手也用了些力道:“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其他一概不论。” 楚文方一时怔住了。 第5章 这盟主那盟主都是盟主 因为不认路,方容也不知道老妖怪究竟要带他们去哪。 途中无聊,方容试图和老妖怪攀谈:“前辈,不知道你贵姓?” 老妖怪古怪地笑了一声:“我?我是萧正。” “萧正!?”楚文方猛地抬脸看他:“你,你怎会是萧盟主?” 貌似来头不小的样子。方容看向楚文方,对方讶然的神色堪堪收起。 萧正也收起笑意,反问他:“我为何不可能?” 楚文方看向他身旁的断剑:“萧左二人,无双剑道——” “够了!” 萧正一副控制不住身体中洪荒之力的模样,方容及时转移话题:“萧前辈,既然你要我为你杀了左季从,我总该知道我们该怎么做吧。按理来说,以你的武功,根本不需要我们的帮忙。” “我只需你带人牢牢围住盟主府,到时,我要让左家,寸草不生!”萧正双目充血,麒麟臂【雾】也有些颤抖。 楚文方靠上了车厢。 方容看他一眼,又问:“前辈和左季从有仇?” 闻言,萧正疯狂的神色从脸上消退。他握紧手边的断剑,喃喃道:“仇?” 那把断剑外观看起来十分平常,甚至布满豁口,可萧正对它寸步不离,连吃饭都必须要把它搁在脚边,可见意义非凡。 不一会,萧正回过神来,冷笑一声:“我与左季从之仇,不共戴天。为了有十足把握,我养伤至今,等了整整十五年,此去,必取左贼狗头!” 他不愿意说出当年发生了什么,方容也不再过问。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在狗蛋喊累之前驶入了一个城镇。 可能他们正巧赶上了一个集市,城内熙熙攘攘,高低远近的叫卖声络绎不绝,狗蛋兴致奇高:“这里人真多!” 马车已经前进不了,方容索性扶着楚文方下了马车,老妖怪紧随其后。方容注意到他的脸上并没有被阻碍行程的不耐,只有些许怅然。 或许他已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待得太久了。 听之前他和楚文方的对话,方容大概能猜测到一些。 萧正是以前的武林盟主,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位盟主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而且这件事还和左季从——大概是萧正以前的兄弟,有关。 而楚文方又说左季从是武林盟主。 那么,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必定又和盟主之位脱不了关系。 古往今来,为了权力反目的,何止是异姓兄弟。 “走吧。” 他们四人如今的装扮吸引了不少异样的目光,尤其是萧正,走的嘻哈非主流风,可他本人毫不在意,说完这句话,就转向路旁的一家客栈。 客栈的小二从门里迎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一行四人,一眼就看出方容身上的衣料虽然破了个洞还带血,但仍然价值不菲,于是满脸堆笑:“四位打尖还是住店?”并不在意他们身上可能会带来麻烦。 萧正说:“住店。要两个馒头送到房间,再给我备一桶水。” 狗蛋说:“我和他一样。” 方容则对萧正道:“前辈先在这里歇下,我去换一身衣服。”说完又转脸吩咐楚文方:“你也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吧,我很快回来。”这也是为了让萧正知道他并没有想一走了之的意思。 萧正却没有理会,只嗯了一声,就随着带路的人去了楼上。 狗蛋在他身后动作轻快,神情不掩愉悦。 二人去到楼上,楚文方才开口,声音低沉,也不正脸看他:“王爷,保重。” 方容:??? 他稍微愣了一下,才听懂楚文方的意思,一时有些好笑:“我说过不会丢下你,就不会丢下你。你想让我出尔反尔吗?” 楚文方紧紧握着自己的剑柄,一言不发。 方容比他年长,尤其对方的想法是为他脱困,所以显得格外耐心,他拍了拍楚文方的肩膀:“我们此行的目的,你还记得吗?” 楚文方道:“自然是真言寺。” 方容说:“对,我们要去真言寺。真言寺靠南,而我们现在也在往南走,既然方向一致,萧前辈又武功高强,这样的免费保镖护送我们一路,何乐而不为?” 楚文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词意,但也猜测出了十之八|九,他皱着眉头,还是不太情愿:“王爷千金之躯,若以身涉险,属下——” “好了。”方容打断他的话,“我命令你,上楼休息。” 楚文方见他坚持,也只好说:“属下遵命。” 方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楚文方闻言还想说什么,可面前的人已经冲他摆摆手,转身跨出了客栈。他顿了顿,才犹豫着离开原地。 方容并不在意身后的动静,他在门口大大的抻了个懒腰,左右看了一眼,直奔闹市去了。 他可还记得之前才发生不久的追杀。 一个军功累累的王爷所拥有的能力,并不只有在战场才会得到发挥。在这短短几年,他的产业和眼线几乎遍布天下。 楚文方虽然武功不弱,可现在身受重伤,如果让他跟着,再遇到什么人无异于给自己增加一个累赘。方容一边随着人潮往前挪,一边这么想着。 反正这里都是人,挤都挤不过来。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会被随身携带的凶器戳中要害而亡【并不会! 在人群中挤了一会,衣服还没有看到影子,就感觉自己膀子上的伤口马上要裂开了,他忙离开人群,站在了一家茶铺前。 茶铺里也是人声鼎沸,进门就能看到一个说书人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一段爱恨情仇。这人穿着一身长衫,站在大堂西北角,身前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碗茶和一块惊堂木,神色百变,充满感情的声音和唾沫星子齐飞。 这是方容第一次接触这样专业——这样古董级别的专业级人才,忍不住就多听了一阵。 没多久就有一个老伯拎着一个茶壶走过来,哑声说:“公子,那里还有空位,方可就座。” 可那里桌边已经有人了。 那人形容英朗,方容的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对方便转过了脸。 两人相视一笑。 方容拍了拍老伯的肩膀,随手掏出一粒碎银和准备好的纸条塞到他怀里,顺手带出了对方放在怀里的宣纸。 老伯笑道:“谢客官赏。” 方容没再说话,端着温热的茶碗走到有空位的桌前,还没等他开口,年轻的男人就开口说:“在下李廉,不知公子贵姓?” 这个位置不算偏僻,但周围也没有多少人。方容有些顾虑,说话自然留三分,他回一个自己以前惯用的假名:“叫我徐容就好。” “原来是徐兄。”李廉客气客气,下一句便直奔主题:“徐兄身上的伤,若再不稍加调理,绝无法恢复至以往了。” 方容喝水的右手一顿。 李廉继续说:“若我猜的不错,徐兄的左臂,怕已不能动作了吧。” 方容不信他是猜的。他重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男人,却无意间瞥到他对方后腰插着一只玉箫。它没有坠饰,通体光滑,看得出来主人时常把玩。 李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反手取出萧横在手上,脸上带着与刚才不同的温润笑意:“此萧,乃在下心爱之人所赠。” 方容把手中的茶碗放回桌上,打断他的美好回忆,同时扯回他感兴趣的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左臂有伤?” 李廉爽朗大笑:“不知徐兄可听过江南李江河?” 这大概……是个很有名气的人…… 方容心想。但他确实不认识。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两人相视无言。 良久,李廉说:“我是个大夫。” 方容恍然:“原来如此,久仰久仰。” 李廉:“……” 方容干咳两声:“依你看,我的手该怎么调养?” 李廉沉默一会,才说:“若徐兄不嫌在下医术浅薄,此等外伤,还需观察仔细为好。” 方容扫了一眼周围:“这里不太方便。”他想了想,又说:“如果李公子不忙,能不能先在这里等我一会?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已经到了非换不行的地步了。” 走进这间茶铺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李廉把玉萧重新插回后腰,对他说:“徐兄客气了,不如你我同往。” 方容说好。 李廉又说:“徐兄唤我子介吧。” 方容从善如流。 他们先去成衣铺挑了几件衣服,回去的时候李廉忽然神色一变。方容以为有异,抓着佩剑的剑柄,沉声道:“子介?” 李廉紧紧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开口:“出门在外,竟被摸去了钱袋!” 方容:“……” “不行,我得找出这个欠揍的窃贼!”言罢,他真的转身要走。 方容跟在他身后,问:“你要怎么找到这个窃贼?” 李廉说:“我的钱袋有药香,我从小嗅觉灵敏——” 方容:??? 不好意思,你是说自己是个警犬吗??? 可李廉话还没说完,就运起轻功飞身跃上了房顶。 方容无语凝噎。他拿脚比划了一下,认定自己绝对无法跟着跳上去之后,顺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要不是看在自己的伤口还没处理的份上,谁愿意跟着一个嗅觉灵敏的人去找一个有药香的钱袋啊!这句话光想想都觉得很奇怪啊! 方容叹口气,却发现自己跑的这条路看起来很熟悉…… 脑子里刚冒出这样的想法,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眼前飞了过去,一股夹带着中药味的异香也随之从鼻尖溜走。 第6章 一言不合就开撩 偷了李廉钱袋的窃贼就是狗蛋。 三人一同来到了方容入住的客栈。 客栈大堂此刻也已经人满为患,洗得干干净净的狗蛋还穿着那身能挡刀砍的破大褂,手里捏着一个鸳鸯花纹的钱袋。 方容对狗蛋说:“把它给我。” 其实一开始方容没有认出狗蛋,实在是除了他身上的破大褂是个熟脸,其他都真的不熟。脸上糊着泥的时候方容就看出来,狗蛋生得不错,完全不像是在破庙里长大的。 大概风吹日晒的都是脸上身上的一层泥膜吧,狗蛋看起来挺白净的,此时脸上还带着七分调皮的笑意,虽然稚气未脱,但十分惹人喜爱。 狗蛋乖乖把钱袋放到方容伸出的手上,还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们走得太慢了,我等不及了。” 怕等不及的是萧正吧。 方容把手里这个骚包的钱袋扔回李廉的怀里,对狗蛋说:“我给你买了身衣服,换上吧。” 狗蛋欣然,当场就要脱裤子。 方容一脸尴尬,忙拉着他的手:“回屋去换。” 狗蛋歪着脑袋想了想,才点点头,依言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方容摸了一把他的发顶,看他踏上了楼梯才回头,然后就看见一脸微妙的李廉。 李廉往后跺了一步,抱臂看他:“徐兄,这小公子,是你何人?” 方容干笑两声,正巧楚文方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显然不是第一次下楼,当看到方容站在大堂里时,他脚下一顿,往前大跨一步,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在原地停了一会,才抓着扶手踏下了一层阶梯,打算快步下来:“公子!” “上楼。”方容示意他停下,拉着他重新上了楼。李廉仿佛已经看出楚文方的病症所在,面色沉重。 三人在屋中就座,李廉便想像方容一样抓住楚文方的手腕,然而楚文方手下翻转躲了过去:“不知阁下这是何意?” 李廉拿不知道哪里来的扇子拍拍额头,他自我介绍道:“在下江南李家人士,行三,李子介。”他认定楚文方和方容一样,对江湖的人事一窍不通,这么说完,又说:“我是个大夫。” 楚文方起身走到方容的身侧,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眼:“原来是李三公子。”他想了想,才回:“医圣医术精湛,冠绝天下,想必李三公子深得令尊真传,楚某厚颜,请李兄为楚某诊治。” 李廉听他知道李家的名号,竟然有些感动。 方容一巴掌拍醒了李廉:“哥儿们你别愣着啊,到你表演了。” 并没有酝酿出多少情绪的李廉于是抬起了手,楚文方又坐下,主动把手搁在桌面上。 住在隔壁的萧正和狗蛋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方容看着李廉不再轻松的神情,对诊脉的结果也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忍不住问:“怎么样?” 李廉眉头紧锁,并不答话,没多久,他换了只手。 楚文方的腰背仿佛弯了一弯,也只是一瞬。 终于,李廉开口道:“气血不通,内力紊乱。”他看向楚文方,又转脸对方容说:“二位看来得罪了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办法了。”方容笑笑,他绕过这句话,再说:“麻烦子介帮我包扎伤口吧。” 李廉其实很愿意深入交流交流这个高手的问题,奈何方容的手臂确实也需要及时清理。虽然没有他忽悠的那么严重,可毕竟也是一条手臂啊,医者父母心嘛,他最看不得人家受伤了。 包扎的时候,方容龇牙咧嘴地聊天转移注意力:“文方的伤势有性命危险吗?” 李廉手下的动作一顿:“不会,但熬不过三月。” 方容转脸安慰楚文方:“你因为我受牵连,我不会任由你被掣肘,放心吧,我过段时间,会主动找前辈替你求情。” 楚文方放在膝上的双手握起,他低着头:“谢公子。” 方容深深看他一眼。 这是一个原本武功高强的青年,如今连正常人的力气都尚且不如,心情可想而知。即便方容不知道他现在的姿态是真是假,却也为他感到憋屈。 “好了!”忽然李廉用了力气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方容怀疑自己的伤口又崩开了。 李廉反手摸出自己的玉萧,开口道:“我医术不精,楚兄之痛,非我能力所及,若二位愿意,跟我回江南也未尝不可。” ‘咚咚咚’ 敲门声正巧传来。 狗蛋在门外说:“哥哥,你给我的衣裳,我不会穿。” 方容按着李廉的肩头起身,他还没走到门前,狗蛋又迫不及待地敲了敲门:“哥哥,你在吗?” “在。”说完,他伸手打开门。 好好的衣服,在狗蛋身上活像个麻袋,方容笑了一声,把他拉进房间,又对楚文方招手:“你帮他理一理衣服。” 楚文方:“……” 李廉:“……你们在过家家吗?”“养一个俊俏的孩子。”“不教他如何穿衣服?”忽然他恍然大误:“徐兄,你跟楚兄又是什么关系?” 方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文方:“???” 李廉双手抱胸,狐疑地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 方容脸皮奇厚无比,自然不在乎这样的注视,可楚文方表示并不习惯,他本来就很不乐意地、现在手脚包括表情都很僵硬地帮狗蛋整理好了衣服。 狗蛋大喜,抬起双手盯着自己的袖子看来看去。 方容转移话题,问他:“前辈睡了吗?” 狗蛋摇头:“他还在吃饭。”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里的馒头真香。” 闻言,李廉又看他一眼。 狗蛋刚出山林,正是对所有东西感到新奇的时候,萧正没有点菜,方容也不会多此一举。 楚文方突然出声道:“李兄,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待他日,有缘再与李兄再聚。” 李廉一愣。 方容倒是听出楚文方是担心再出状况,萧正现在是敌是友还未可知,李廉确实不适合在此地久留:“不知子介要去什么地方?” 李廉也大概猜出了什么,他摩挲着自己手里的玉萧,应声道:“我要去京城。” 方容皱眉。 没察觉出方容的异样,李廉又对他说:“还记得我对你提及,赠我玉萧的人吗?她如今人在京城,已然嫁为人妇。” 方容一时插不上嘴。 李廉垂首,笑意敛了又敛,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她是世上最善良,最温柔贤淑的女子,这些年来,我唯愿她安好,不敢去见她的音容相貌,唯恐坏她心境,更甚之,当初连她成亲之日都未曾到府……如今我收到传信,才知她近日并不太好——” 又过了一会,方容才等到他最终想要问的话:“若我去了京城,怕躲不过忘形。若我不去,若我不去——” 方容于是说:“为什么不去?人要及时行乐,不要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缘由捆住自己。你并不是想要破坏她的感情,只是想去看看而已,又没有侵犯任何人的利益,为了自己高兴,为什么不去?” 李廉放松了许多。 方容问:“你不是去抢人的吧?” 李廉拿萧在手上舞出一串重影,朗声笑了几声:“若我想抢人,何必等到今日。”说完又叹气:“只不过是听闻她过得不如意,想要帮帮她罢了。退一万步讲,我还是她的义兄,关心她也是天经地义。” 方容终于对这个‘她’有了一点好奇,问:“她是京城户口,谁家的?” 李廉说:“她不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你应当不会熟悉。” 方容不置可否,他随手摘下一枚戒指丢给他:“拿着这个。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去安王府。” 李廉闻言,接住戒指的动作一顿,他看着方容,过了一会笑道:“巧得很。”他没有询问什么,只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过来:“这是我的信物,若徐兄与楚兄有缘途经江南,定要去李府见我。” 方容把玉佩捏在手里。 这玉佩玲珑剔透又漂亮精致,雕刻的却是很寻常的花样,一般人肯定并不清楚这是李家的信物,方容拿它在眼前晃了晃,才笑了笑,把它挂在了腰间:“若我途经江南,必去李府拜访。” 李廉就着笑意起身:“天色不早,我也该上路了。” 方容学着楚文方的动作,拱手道:“子介一路顺风。”楚文方接着说:“望安好。” “就此别过。”李廉又摇起折扇,也不走正常人走的路,一把推开窗子就跃了下去。 狗蛋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哥哥,江南在哪里?” 方容回过神,把串风的窗户关上,才回他:“江南是一个很好看的地方。”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据说美女也多。” 楚文方看了他一眼。 狗蛋又问:“美女?” 方容干咳一声:“你还小,不懂,长大了就懂了。” 狗蛋皱起眉头,他拂开方容放在他头顶的手,第一次对方容有了脾气:“我已经长大了。”说完这句话,他才说出自己的来意:“老妖怪说,一个时辰后出发。” 没等看到方容点头,他就转身跑了出去。 楚文方依然介意着什么,狗蛋一离开他就出声:“王爷——” “出门在外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说完方容才想起自己是国姓,又是立下军功无数的当朝王爷,认识他的人不知凡几,实在不靠谱,于是他又添了一句:“叫我情远吧。” “到现在,也只有你知道这个名字了。” 第7章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四人换了一身行头,看起来正常了许多,接下来的行程也没有吸引过多的目光。 只有萧正,由于他坚决不刮胡子—— 呃,事实上是他没有刮胡子的意愿,方容当然不会去触他的眉头。 一路走来,方容并不像楚文方一样着急,因为他不觉得萧正有多么危险。毕竟人活着,八卦一下才正常,萧正一看就八卦很多的样子。长得就很像。 但方容没有试图与萧正聊一聊左季从的事,反而听楚文方说了不少关于他们的江湖逸事。 就比如说:萧正与左季早在二十年前已是天造地设——啊呸,已是默契十足的兄弟侠客,做了许多乐于助人的事,所以侠名远扬,说书人尤其爱说他们二人的故事。萧左双剑在那时,就等同于正义的化身,大概就和作者一样正义吧。后来,因为萧正为人更稳重,武艺也更高一筹,于是被推举为武林盟主。 五年后,萧正一家离奇失踪,左季从满武林找凶手,结果是当然没找到。再后来,左季从也被推举为武林盟主,可是没干两年就退位了。 现在的盟主是左志云,左季从的亲弟弟。 方容听完,表示了解了大致剧情。 狗蛋却意犹未尽,他问:“老妖怪以前很厉害?” 楚文方说:“何止是厉害二字可言。”他脸上向往的神色一闪而过,又复杂地看了一眼独自一人坐在老远外的萧正:“萧左双剑,是我习武以来,最崇敬的前辈。” 狗蛋一脸惊叹。 方容说:“如果没有武林盟主这个称号,说不定,萧左双剑还是萧左双剑。” 楚文方没有说话。 萧正忽然站起身来,他飞身踏上马车,声音远远传来:“既然歇够了,便上路吧。” “还没有歇够呢!”狗蛋嘟嘟囔囔地牢骚,脚下却一刻不停。 方容的手臂还没有完全好,不能太过用力,所以楚文方理所应当的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方容:“……” 方容:我差不多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慢吞吞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其实我对萧正的事情不感兴趣,你再跟我讲讲武林大会的事吧。” 楚文方替他放了脚凳,又替他掀起马车的门帘,才回:“武林大会还未开始,即便如今再放缓行程,也势必不会错过。公子……情远放心吧。” 方容问:“武林大会都干什么呢?天天比武吗?” 楚文方道:“武林大会前三日,是为切磋技艺,后三日便有个赏鉴大会,并不买卖,若以物易物,倒是可以的。”说到这,他犹豫一下,才道:“这个大会,乃左季从还担任盟主时所创,至今未曾废除。” 萧正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容对左季从更不感兴趣,他继续问:“赏鉴大会都有什么东西?” 楚文方说:“无非是刀剑等物。” 狗蛋黑圆的眼珠亮了起来,他已经眼馋方容和楚文方两个人的剑很久了。 方容却皱眉,他府里的宝剑,也都是很有名气的铸剑师所铸,所以对这些也不是很在意。 萧正突然开口道:“江湖历来有正有邪,武林大会既然囊括武林豪杰,自然不仅仅只是邀请名门正派。赏鉴大会之上若有刀剑,怎会少得了歪门邪道。” 楚文方抬脸看他。 萧正依然没有睁开眼,却仿佛能看出楚文方的疑惑,难得解释:“赏鉴大会,最初是我提出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年久不与人交谈的沙哑,“衡量利弊,也是我否决了这个念头。那是我第一次与左季从因争吵而动起手。想来,我与他也不是无端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方容见他并不十分介怀提起自己的仇人,好奇地问:“你跟左季从,真的如文方所说的关系一样好?” 萧正冷笑一声:“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往事,可能是有了倾诉的*,继续说:“我与左季从乃世交好友,自幼相识,从小一同习书,一同习武,同食同寝。” 方容看着他平静的神色,一时有些感慨。 萧正说:“青梅是我的结发妻子。她曾提醒我数次,经常见到左季从心事重重地独自坐在庭院,可我一再把它当做耳旁风。我万万不能想到——”他兀地攥起拳,“谁能想得到,自己以性命相交的人,竟能下得了如斯狠手!” 方容看他这么激动,本想让他不要再讲下去,可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狰狞地泛红,这样一双眼睛,又让方容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的妻子……我刚出世的儿子……我视若珍宝,可一个左季从,轻易就把他们杀了!”萧正的手下意识抓起狗蛋的衣领,“我如何能不恨,我恨得发疯!” 狗蛋的力气尚且不如他,又被他吓得发抖,不敢挣脱。忽然,他的眼泪扑簌掉了下来:“爹爹,爹爹……” 方容一愣。 在他愣神的功夫,萧正松开了手。他单手撑在膝上,低垂着头,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了狗蛋:“我不是你爹。” 狗蛋还是不敢反驳,只是站在原地,无声地哭。 方容示意楚文方把狗蛋先带到车厢外,然后他对还低着头的萧正说:“这次武林大会,左季从会参加吗?” 良久,萧正才回:“自然。” 方容认真地为他考虑:“一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势必有无数江湖人到场,不论有资格入场的还是没有资格入场的,对大会内部发生的事情一定也都高度重视。你想要报仇,难道不想要让世人知道左季从真正的嘴脸吗?” 听到最后一句,萧正才有了一点动静。 方容摸了摸自己的扳指:“你救过我一命,我还你一个人情。大家谁也不欠谁。” 萧正看他片刻:“你打算如何帮我?” 方容深度剖析问题:“众所周知,海选的时候一般是得不到大众收视率的,因为质量太次,所以前两天我们先静观其变。人们最关心的,无非就是冠军最终花落谁家,只需要踩着这个时间点,揭露左季从的无耻行径,即使不信,这件事也会广为传播。这时,只需要你上台做个演讲,就足够了。” 萧正费神地把他的话理解通透:“武林大会不如你所言般儿戏,即便只旁观比武,也只有门派中人与江湖德高望重之辈才可。野路子出身的高手,更要经过重重盘查。若想将消息传散,绝非易事。” 方容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装作无意的问:“前辈,你觉得文方的武功怎么样?” “不怎么样。” 方容:“……这么直接,我都不好意思套路你了。” 萧正:“?” 方容握拳遮着嘴清了清嗓:“前辈,这些时日以来,我想你也看到了我的诚意。我是真心打算帮你报仇,不掺半点虚言,所以前辈你看,文方身上的那个什么穴位的,就给他解了吧?” 萧正看他一眼,高抬贵手,隔空往车帘外虚点了几下。 方容听到楚文方闷哼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吐血。 人嘛,每个月总要有那么几天流流血。俗话说得也好,旧血不去新血不来。 方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萧正拱了拱手:“多谢前辈。” 萧正终于问出了一个方容准备了很久发言稿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容正色道:“一个人有很多种身份。对着我的父母,我就是他们的儿子;对着我的老师,我就是他们的学生;对着——” 萧正的手摸了摸身边的断剑。 方容改口说:“我就是个小王爷。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萧正有些意外:“你是当朝王爷?” 方容说:“你以为,你拿到的那块金牌是谁都有的吗……” 萧正无言以对,他看着方容,意有所指:“既然你是王爷,又何必在乎一个小小的侍从。” 方容低笑:“小小的侍从?可在我眼里,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啊。”他跳过这个话题:“等你报了仇,我就要重新踏上我自己的路了。” 萧正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回了一句:“你轻装简行,本打算去哪?” 方容正好问他:“你知道真言寺吗?” “真言寺?”萧正皱眉:“这间寺庙,我还没——之前,也是香火鼎沸的寺庙之一,时常有大师讲经论禅。” 十五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萧正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方容轻叹一口气,对他说:“我必须要去一趟真言寺。我要去证实一件,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8章 教主尹千英 自从那次聊天之后,四人间的气氛改善了许多。在这种友好的气氛下,不知不觉马车就来到了邻近召开武林大会的一个城镇——新平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改了行程方向,这一路上也没有再遇到追杀。 马车依然停在了一间客栈前,方容下了马车习惯性左右看了两眼。 大概是武林大会即将开始,新平镇如今非常热闹。背着刀剑的侠客大街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人走在一起,或行色匆匆或眉飞色舞。 客栈的小二哥已经招呼着走出来,看见他们的打扮,多嘴问一句:“几位是路经此地,还是特意前来参加武林大会?” 方容与楚文方随身都带有佩剑,走路又拉风,看起来很像比武的,而楚文方确实也打算上台试试拳脚——虽然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方容撺掇的。所以方容回问一句:“怎么,你还知道什么内幕吗?” 小二哥腼腆地笑笑:“内幕说不上,只是这一届武林大会,听说可有不少极教教众扬言要请教主出山,妄言要教训教训左志云左盟主之流。所以提醒客官,带着老小,务必要安全为上。” 方容暗暗记下极教这个名字,回头好好问问楚文方这个极教教主是什么人,估计又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萧正闻言也神情微动。 敌人的弟弟的敌人,那就是朋友。方容估计他是这么想的。 方容跟着楚文方进了一间房,萧正走在方容的后头,狗蛋本来想独自占据一间房先在床上打个滚,可看见他们三个人一起进了一间房,又犹豫着跟了过去。 四人围桌而坐。方容和萧正一齐看向楚文方,狗蛋不明就里,随大流。 看这阵仗,楚文方了然,便开口解释道:“极教乃十三年前兴起的势力,教主尹千英曾与当时还是盟主的左季从约战,战况不得而知,但传言左季从便是因此卸去盟主之位,所以猜测以左季从战败居多。” 萧正不动如山。 楚文方继续说:“自此后,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极教声名大噪,狂妄一时。尹千英杀了一批借极教之名行苟且之事的教徒,才把不正之风压下。” “嗯?”方容插嘴:“那为什么我听刚才那个小二提起极教的时候,不太像是提起好人的语气呢。” 楚文方说:“因为尹千英曾截杀了一批左家堡的人马,那批人马,是左季从的护卫,是在去参加左志云大婚的路上被杀的。曾听说左季从本该一同出行,却正巧被一件琐事牵绊住,才命护卫先行。” “那又是谁查出这件事是尹千英干的呢?” 楚文方道:“无需调查,尹千英没有对周围无关之人动手。” 方容大概了解了剧情,他转脸看向萧正,却发现对方双眼无神,比正常的时候更无神一点的无神,腰背佝偻。他仔细观察,原来萧正已双鬓斑白,年不过四十,脸上早有了沟渠。方容心中有了猜测,便问道:“前辈认识尹千英?” 萧正先是沉默,片刻才说:“尹千英,是我与左季从的同门师弟。当年青梅在左家堡产子,他也是在的。千英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中,最有武学天赋的,却偏偏天性孤僻怪异,不宜过早出山,故此一直留在师父身边。师父的绝学,只有他学得最精,也只有他悟得彻底。即便是如今的我,也不敢轻易言胜。” “那我们干脆去找他吧。”方容提议。 萧正闭了闭眼,说:“十五年未见,我竟不敢见他。” 方容说:“即使你现在不去找他,很快你们也会见面的。如果你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么就等到武林大会吧。”说完,他又劝:“但你想,如果一如文方所说,尹千英这十几年来一直孜孜不倦地找左季从的麻烦,那说明他肯定也对你的事情耿耿于怀,还恨不得杀了左季从,你十五年没有去找过他,他还要和天下人同时知道你没死……” 萧正双手按在桌面上,艰难地起身:“让我想想。” 方容任由他离开。 左右出不了这间客栈。 再近乡情怯,也只是一个穷逼罢了。 方容想着,看向了坐在他身侧的狗蛋。 也是这两天他才知道,狗蛋其实不叫狗蛋,叫萧恨。也是个很有情调的名字,至少比狗蛋好听一万倍。 可怎么说呢,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名字未免太沉重了。与其听到这个名字感到伤心,还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所以方容决定以后还是就管他叫狗蛋,毕竟贱名比较好养活,也比较顺口。说起来狗蛋最初也是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自己拿来用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妖怪是不是认识很多人?”狗蛋突然问。 方容回过神:“为什么这么问?” 狗蛋趴在桌上,把脸埋进双臂,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你们说的事情,他都知道。我都不知道。” 方容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认识的人比他还多。如果你觉得不多,我带你去边塞。” 狗蛋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也不太想理解。他一向灵动的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茶壶,黯然的神色一目了然:“我想回去了。”连方容说出他最讨厌的‘你还小’都没有反驳。 方容一愣:“回去?回哪里去?” “回我的破庙里去。”狗蛋把眼睛也埋进臂弯,闷声说:“那里只有我和老妖怪。” 方容失笑:“一个人,总要离开家的。何况你是个人,又不是动物,活在大自然里算是什么?你刚刚离开熟悉的环境,可能会有些不习惯,以后就会好了。” 狗蛋不说话了。 方容想了想,又问他:“你为什么叫萧前辈爹爹?” 狗蛋猛地抬起头,他睁圆了眼睛,恢复了一些精神,和方容对视一眼,他又趴了下去:“他就是我的爹爹。” 方容想起萧正曾提起过自己的儿子,但如果他记得不错,萧正的意思是孩子已经夭折了,命丧左季从之手。 难道记错了?方容摸了摸下巴。 狗蛋忽然站起身,话也没说一句,就走了。 方容盯着他不算矮的背影看了一会,才回首问道:“你知道尹千英?” 楚文方坐在他的右手边,此时正给他倒了一杯水。方容正好渴了,一口灌了下去,就听到楚文方的回答:“当年尹千英截杀左季从护卫的时候,我也在。” “我当时不过十三岁,与家父正去左府的路上。”楚文方回忆道:“我们经过时,尹千英堪堪收剑,我只记得满地的尸体与血。他看了我一眼,父亲还没开口求情,他便走了。” 方容顺着话往下问:“那你觉得尹千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楚文方皱眉:“他神情很冷酷,杀了人也面不改色。或许就像前辈所言,是个孤僻怪异的人吧。” 方容笑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有点感兴趣了。” 楚文方说:“此人武功高强,性情奇特,若王爷得见,还是莫要深交才好。” “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王爷,如果再遇到追杀我的人怎么办?”方容不是很认真的教育了一下楚文方,才摸着手上的扳指说:“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结交朋友。你想啊,虽然我武功不高,但是如果有谁得罪了我,我马上召唤一帮朋友给我找场子……”他臆想了一下,傻笑:“一个打他,其余的人就站在边上,吓死他个损粗……” 楚文方:“……” 方容伸了个懒腰:“好了,他们一个一个都有小情绪,我们没有。走吧,我们下楼去逛逛。” 楚文方当然没有异议。他还惦记着方容刚才提醒他的话,很是羞愧的握着剑走在方容身后:“情远,我……我竟将追杀之事抛诸脑后,如此大意,实在——” “没关系。”方容随手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没必要放在心里。这件事情,我总会查出来缘由的。” 楚文方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他抿着唇,没有因为方容的话放松多少。 方容转脸时看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拉着楚文方的小臂走向一个馄饨摊。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来两碗。” “好嘞。” 方容托着下巴看着锅。楚文方看着方容。 支摊儿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两口子的动作都很利落,脸上也带着热情,没一会两碗馄饨就上了方容的桌。 他们没怎么吃东西,方容早从筷桶里挑了一双筷子,馄饨一上来就夹了一个放嘴里,温度还在承受范围内。他勾唇笑起来:“我果然还是最爱你的手艺,李婶。” 第9章 处世之道 李叔李婶,是方容在边塞救下的。他们俩被蛮军抓获,以为是斥候,已经约好斩首示众,时候快到之前不久,方容正好就领兵找蛮军干架去了,打赢之后顺手就救下了这两个同族人。 没想到人家真的是斥候。 只不过是失业的那种。 失业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违背行规乱搞生小孩,但后来发现小孩竟然智力有缺陷,为了给小孩治病,他们俩重操旧业,接零活赚钱。可是如今世道变了,他们又没接触过军队,业务不熟练,再出山第一笔生意就黄了。被方容带回营帐的时候,他们俩悲从心来,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一下。 方容…… 当然不信了…… 但还是把他们放了,还给了他们一些从蛮军那儿抢来的金银珠宝。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他麾下多出了一个据说是为报恩而建起的情报楼。 方容事后想想,这一波不亏。 但他看中的还是李婶的馄饨。 简直就是一绝。 李婶给他端了一碟醋:“不够还有。” 一直坐在一旁的楚文方:“……”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于是也夹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 “……” 真好吃…… 方容已经吃完了,他喝了口水,问李叔:“有没有查出什么痕迹?” 李叔摇头:“虎峰寨的人无人能一一辨别,除了主子特别交代的蒋金昭,好像其余已被萧正尽数诛杀,黑鹰带回来的消息,虎峰寨也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方容问:“那蒋金昭呢?” 李叔一边煮馄饨一边说:“还未曾查到。” 意料之中的事,方容本来也没有指望能查出什么。毕竟萧正把人家一寨子的人都杀了…… 至于那个神射手蒋金昭,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武林大会。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帮萧正解决好问题。等萧正解决了问题,再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路要一步一步走,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方容想到这,还想吃一碗馄饨。再看楚文方,碗里也空了。 察觉到方容的目光,楚文方尴尬地笑了笑:“我有些饿了。” 方容表示理解:“还想再来一碗吗?” 楚文方摇头。 方容说:“别客气,不要钱的。” 楚文方:“……” 方容拍拍他的肩膀:“跟你开玩笑的。我们该走了。”他站起身来,对李叔李婶说:“有任何消息,想方法传递给我,关于蒋金昭……如果有办法获得他的下落,不必费心第一时间找到我,先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前因后果。” 李叔点头称是。 方容看着他们:“世界上,没什么话是问不出来的。” 李婶笑道:“主子莫非到如今还看不上我的手段?” “那倒不是。”方容揭开这个话题,转而叮嘱道:“有一个叫李廉的人,手里有我的戒指。你派人去京城盯着他,看他每天的行程,若有任何异常,杀了他。” 楚文方闻言,愕然望他。 李叔默默记下,又问:“主子还有何事要吩咐?” 方容才摸着手上的扳指说:“李廉,自称是什么江南李江河的儿子,你也一起查一下。如果他所言属实,而且去京城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私事,帮他一把也无妨。顺便把我的话带给王府。” 说完,他扔下一块碎银,带着楚文方缓步离开了。 这个馄饨摊摆在一个角落,平时没多少人经过,用来交换情报最是方便。最近赶上武林大会,生意忽然好了起来,李叔李婶就把它征用了,一边交换情报一边收集情报。 但岁月总爱催人老。 李叔李婶年近四十,他们更适合待在总部指手画脚,而不是在前线。 方容正想着,就被人撞了一下。 “啊!”撞他的人还叫了一声,听起来像是要碰瓷。 方容抬脸一看,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他瞬间没了算账的意思,还扬起一个俊朗的笑来:“姑娘可有受伤?” “未……未曾……”姑娘很害羞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很少出门,说话的时候连直视方容的眼睛都不大敢,有些无措:“公子,公子还好吗?” 方容道:“你没事就好。”他还想说什么,就看到不远处跑来一个稍高大些的女孩,焦急地呼喊着什么,只好叹了口气,对她说:“是你的朋友过来了吗?” 姑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一脸喜色。 方容与她站在原地等着,也没再说话。 女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脸惊惶:“小姐,你吓死碧玉了。” 姑娘给她擦擦汗:“我无碍的,你且缓一缓。” 方容反正无事可做,对她们说:“要不我送你们回府吧。”他指了指身后站姿标准的楚文方,“这家伙很厉害,会保护你们的。” 姑娘还没说话,自称碧玉的女孩往前一跨,有意无意站在姑娘的身前,警惕地眼神很是刺伤了方容:“不用了,我会带小姐回府的。” 方容无奈:“我不是坏人的。” 碧玉干脆拉着姑娘转身走了。 方容失笑。 楚文方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李廉……有何不妥之处吗?” “嗯?”方容回头看他一眼:“你想问我为什么会让李叔杀了他吗?” “属下愚钝。” 方容叹了口气:“你啊,确实太傻了。”他一点一点给楚文方解释:“想想看,为什么一个堂堂医圣的儿子,会忽然与我交好?他又不知道我是安王。如果他真的嗜医也就罢了,但如果他另有所图呢?别忘了,追杀我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水落石出呢。” 楚文方皱眉:“李兄他——” “你想说李廉不是那种人?”方容又失笑:“你难道会比我认识他的时间更久吗?一面之缘罢了,拿什么去证明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要记住,像我这种人,从来都不会把任何人想得太美好。防患于未然,才是处世之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楚文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方容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却闭口不言。方容对他想说的话没多大的好奇心,也没有追问。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前面忽然热闹起来,方容的心神立刻被吸引过去,他马上跑过去凑热闹。 楚文方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他方才想要说的话是——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对我这般好?’ 他想了半晌想不出答案,转眼再去看,方容已经生挤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了。熟知方容绝不会等他一起看热闹,楚文方忙追了过去。 方容已经到了热闹的最中心。 原来这里在摆擂。 拳拳到肉,很热血,可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言,但周围的人看得倒是津津有味。没过一会,楚文方也挤了过来。方容随口说:“想通了?” 楚文方说:“是我考虑不周,让情远费心了。” 方容摆手:“以后有什么想不通的就问我,没多大事。” 楚文方点头。 台上的肌肉男互殴看久了有点腻,方容刚想提议离开,就见一道鲜红的身影从他头顶掠过,还没落地,手中挥舞几下,只听两声脆响,台上的两个人应声落地。 这是高手啊,方容打起精神。 使鞭的人终于落到擂台上,她稳稳站在擂台角柱之上,红衣飘扬,长鞭往前一挥,直直指着方容:“你可敢与我一战?” 方容指了指自己:“我?” “没错。”红衣女子下巴微抬:“若你输了,便做我左家的上门女婿。如何?” 方容饶有兴趣地看她:“左家?你是季从什么人?” 红衣女子一脸骄傲,脸上稚气还未脱:“左季从便是我的义父。” 方容把楚文方推到身前来:“这是我徒弟,你打败了他,再来挑战我。” 红衣女子蹙眉。 方容说:“如果你连挑战我徒弟的勇气都没有,那就算了吧。” 小姑娘果然不能激,一听这话,她纵身一跃到擂台中央,对楚文方说:“有何不敢,还请不吝赐教!” 楚文方又被方容推了出去:“情远……” 方容说:“放轻松,一个小姑娘而已,怕什么,上,打败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我的终身大事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楚文方:“……” 这还怎么轻松…… 方容还在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文方叹了口气,脚下一跺,借力飞身上台。他在红衣女子对面站定,佩剑握在右手,显然不打算出鞘。 方容在台下微笑。 对嘛,这才叫比武。 随随便便两个人,那叫干架。还不带板儿砖,多没意思。 第10章 平生最爱不过装逼 方容不太懂招式,只觉得他俩花里胡哨挺好看的,过没多久,又觉得楚文方仿佛被掣肘,不仅只守不攻,动作间也缺了一分行云流水。 反观红衣女子,鞭子耍得好,又响,虽然年纪尚小,前途却不可限量。就是不知道古代有没有s|m俱乐部什么的【快够! 过了许久,楚文方受不住红衣女子的咄咄逼人,怒而出手,三两下把人打下台去,正好落在方容身旁。 方容和她面面相觑。 楚文方也从台上下来。 红衣女子输人不输阵,她把长鞭握在手里,仿佛对楚文方也有了兴趣,说:“我打不过你,这次我认了,你等着,我早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楚文方不善言辞,只能沉默以对。 对方娇哼一声,扒开人群走了。 方容拍拍楚文方的肩膀:“她再过十年也不见得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放心吧。” 楚文方眼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只好在方容耳边说:“情远,这里不甚安全,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方容没有异议。 新平镇并没有什么值得逛的地方,方容问楚文方:“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武林大会会设在这个地方?” 楚文方摇头:“我也不知。” 方容忽然想起一路上萧正的行车熟路,心中有了猜测,也没有避讳楚文方,直接说:“前辈应该知道。” 楚文方看来正好跟他想到了一起,闻言点头。 方容没在纠结这个话题。他今天接连遇到两个小美女,虽然岁数都不太大,是两个桃花苞,但说不定再走两步路就能遇到盛开的桃花呢。 他来到古代的这几年,边塞鸟不拉屎,回到京城,发现城里姑娘都闭月羞花,羞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见到的都是皇宫里的,算了,不提也罢……没有桃花运,他帅气的脸庞都无用武之地了,无疑是可耻的浪费! 方容想到这,问楚文方:“武林大会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你都不需要参加预选赛复赛淘汰赛?难道你被刷下来了?” 楚文方说:“大会初选,在两日后开始。” 方容又问:“你以前有没有参加过武林大会?” 楚文方点头:“随家父观战两次。” 方容哈哈一笑:“姑娘多吗?” 楚文方:“……” 他沉默一会,看方容一脸憧憬,还是没忍住问道:“情远为何对女儿之事,如此念念不忘……情远身份尊贵,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只需一声令下罢了……” 方容扯了扯嘴角,他说:“都是那个基佬的错。最近总感觉感染了什么病毒一样,不太妙。我得多欣赏欣赏美女。”他摇着头,叹口气:“俗话说,血可流,头可断,性向不能乱。” 楚文方一个字也没听懂,干脆不说话了。 方容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武林大会姑娘多吗?” 楚文方说:“我没留意。” 方容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完蛋玩意儿……” 他忽然停了下来,在繁闹而无序的街市里,这样的举动本并不值得关注。楚文方走出一步才发觉,他回过身,发现方容轻皱着眉头,侧耳听着什么。 不对。 不对! 方容单手握着剑鞘。 人潮没有因他们两个人的动作而变化,方容来不及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却也看到了一些异常。 方容抬手拉过楚文方,一边往来的方向撤,一边说:“既然已经被我们发现了,他们肯定马上会有所动作,短时间内我可以自保,在我没有危险之前,你能废掉几个就废掉几个。”这句话语速极快,又轻又快,因为知道楚文方耳目都比正常人聪明许多,所以没有顾忌,他最后叮嘱一句:“动作要利索!” 楚文方点头:“放心。”他应该比方容更先一步察觉出异样的,而不是让被他保护的人自己保护自己。他抿唇,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这时,两道黑影从他们身后两侧掠来。两人持短剑,前进时步调一致,几乎无声息,看到方容与楚文方貌似没有防备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颔首,又同时将手中短剑向前射去! 楚文方抬剑格挡! 他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剑鞘向前一甩,正中黑影前胸,他并不贪多,打算逐个击破,于是脚下用力,飞身向前,剑刃擦着黑影的臂膀而过。黑影还未变招,楚文方脚尖一点,从他身后翻越过来,反手握着的剑往上挑,黑影下意识去挡,楚文方便抬脚踢中他要害,随手一剑挑断了他的手筋。 解决一个! 不过片刻而已。 与黑影同来的另一个人见状不由愣了一愣。 方容这才切实感觉到,楚文方真的如崔先生所说,是个武功高手。 实在是之前遇到萧正这个高手中的高手,让楚文方显得像个再平凡不过的剑客,只有脱离了萧正的阴影,这个高手才真的是个高手。 说来也是,萧正都可以做楚文方的爹了,年纪大,如果武功还不好,会被人笑话的。 方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右手握住剑柄也铿锵出鞘。 来都来了,人手不可能只有两个。 确实,在楚文方还没有打倒第二个的时候,又有五人同时从人群中窜出来! 从上而下落下来,手臂先着地。 真的跟猩猩一样!好搞笑! 方容看了一眼楚文方的战况,发现貌似这一个对手比较能打,只好硬着头皮握剑顶上了。 他在边塞过了几年当兵的日子,打架自然不在话下,可如果遇到高手,又或者是什么身怀内功这样的人,那肯定不会有悬念。一来就输没跑。 楚文方看来也是这么想的。 方容提前知会过他,动作要利索。那么就绝对要利索。 他如舞剑般在对手周身游走,手中的利刃数次划过对方脆弱的肌理,带出几滩血迹。 忽然这时,方容闷哼一声,身后已被砍了一刀。 楚文方的手颤了颤,正准备返身救主,却被眼前的人伸手拦住,他反应极快,左手成拳直捣过去,怒喝:“滚开!” 对方被他陡然升起的气势所迫,没来得及全部躲过,生受了一拳,可楚文方已经没有趁胜追击的意识,他只紧盯着方容,全力奔了过去! 方容的左臂还未好透,行动间还有些僵硬,被砍的时候他往前扑了一下,背后的伤口应该不算很深,只是初时火辣辣的痛感还清晰,现在却已经有些麻痹了,见楚文方终于抽身,他才放下心来,开口道:“速战速决,我怀疑他们武器上用药了。” “是!”楚文方沉声答道。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惊惧当做理所应当的忠诚,动作愈发狠戾。 剩下的六人统统不是楚文方的对手,一齐上才勉强打个平手。方容明白他们附近肯定还有同伙,可即便再来几个人,也不能保证赢定楚文方,更何况这里是闹市,周围应该会有热心的新平群众已经去报官了,不需要多久,官府的衙役就到了。 然后,就是我的秀场了。方容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想。 但是还没等到人,对方已经萌生了退意。方容对楚文方说:“留下一个活口。” 楚文方手腕翻转,刺穿了一人的肩膀。 这时,衙门的人终于到了。 方容深知古代没有四通八达的网络,自己这张脸的辨识度没有那么广,而底层的衙役又不大有可能认识金牌,于是搭着楚文方的肩头跟着他们去了官府。 到了地方,方容才觉得新平真是个好地方,把一个小镇长养得满脸油光。 后来才听萧正提了几句,才知道新平以前是武林人士聚集的地方,并不是新平镇,也不受朝廷管制。后来有一任皇帝闲来蛋疼逛到这里,听说了偌大的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于是派兵过来,杀了武林盟主,派了一个武官坐镇,渐渐才发展成这样。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尤其经过血洗,如今也没多少人记得了。这里依旧是个小武林,只是有了诸多限制,不如以往自由罢了。 而现在还不知道这些的方容一进门就找了把椅子坐下了,他已经感觉整个后背都没了知觉。 “大胆!如此目无王法,你想试试官府的板子吗!” 方容抬眼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表情肃穆,竟然是认真地恐吓。他站在镇长身旁,佩剑,站得笔直,目光灼灼。 楚文方滴血的剑还握在手里,此时听他质问,便反握剑柄,稍稍用力便将剑掷了出去,如切豆腐般没入剑尖,□□他脚前,平声说:“见到王爷,还不下跪。” 第11章 反常必是基佬 方容笑。 就喜欢楚文方这种给他长脸的小伙伴。 可站在他们面前的二人对视一眼,显然没有认为这是一句真话,只是镇长犹豫着问:“一来,下官未曾收到朝廷文书,不知是哪位王爷光临新平?这第二嘛,新平偏僻,从未见过几位王爷的画像,下官斗胆,还请王爷请出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方容从怀里掏出贴身带着的金牌扔了过去,又对楚文方说:“去请大夫。” 楚文方一愣,然后才看到方容苍白的脸色,他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才记起方容的话。刚有动作,就听见捧着金牌跪下的镇长开口说:“大人留步!”又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快去请刘大夫过来!” 说完,他双膝跪地,语气恭敬:“下官武和安,见过王爷。” 方容说:“巧得很,你名字也带一个安。”然后才说:“但是大夫如果再不来,你跟我就都不会很安了。” 武和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是,是,王爷稍等片刻,刘大夫是新平的神医,医术高绝——” “好了。”方容挥手打断他的话:“别说了,我想睡了。” 楚文方脸色一变,他马上单膝跪在方容身侧:“王爷!”看到方容应声望过来,又说:“你背后的药还未解,此刻不能睡!” 方容被他抓得生疼,被迫清醒过来。他叹口气:“应该毒性不致死吧,反正我没什么感觉。” 听他讲死,武和安又抹了一把汗。 方容这才发现他还跪在地上:“起来啊,不要在我面前跪着。”楚文方还抓着他的手,成功阻止了方容的睡意,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跪着。你跪一遍,我要说一遍起来吧;你再跪一遍,我再要说一遍起来吧……听起来是不是挺烦的?” 武和安的表情很是僵硬。 楚文方不太在意方容的话,只在意方容的脉搏。 没一会,刘大夫果然溜达着来了。武和安乍看见他的靴子尖儿,就冲过去把人拽了过来。方容看到他在刘大夫脑袋边耳语了几句,大约在解释他的身份。 刘大夫在方容面前站定,问:“伤在哪儿?” 方容示意楚文方替他回话,楚文方便道:“背后。” 刘大夫把药箱放在地上,看到楚文方没了动静,继续说:“解开衣服呀,不看我怎么知道是中了什么毒?” 楚文方皱眉,才伸出手替方容宽衣。 刀疤并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了,只是麻意已经渗透到了四肢。方容只关心一件事:“死不了吧?” 刘大夫摸着山羊胡,看了又看:“死不了。” 方容于是深深地睡了。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觉非常顺畅,一个梦也没有做,再醒过来他已经——趴在了床上。趴的姿势很标准。 楚文方怀抱着剑倚靠在他床边,闭目养神。方容稍有动作,他就醒了。 方容于是又趴了下来:“给我倒碗水。” 楚文方立刻去倒了杯水。 方容看他这么听【xian】话【hui】的样子,感觉有点奇怪,但又想不出哪里奇怪。 那干脆就不想了呗…… 他心安理得的喝干了碗里的水,问楚文方:“我睡过去之后,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吗?” 楚文方说:“王爷昏过去之后——” 方容强调:“我睡过去之后。” 楚文方从善如流:“王爷睡昏过去之后,刘姓大夫说,王爷所中并非毒药,而是神仙醉。”他解释道:“神仙醉,乃是红衣阁特制的麻药,武林中除了红衣阁中的红衣姑姑,鲜少有人使用。” “哦?”方容说:“那按照正常人的推理,红衣阁肯定有重大嫌疑咯。” 楚文方点头:“话虽然如此,可红衣阁素来不与人交恶,江湖中也很有名声,不会平白无故加害于王爷。” 方容:“嗯?你为什么又开始叫我王爷了?” 楚文方垂首:“江湖中行走,属下对王爷不敬实属无奈之举,如今到了官衙,还是莫要坏了规矩。” 方容坐起身来:“什么规矩不规矩。你是我的人,我的话就是规矩。” 楚文方闻言,渐渐勾起唇角。 方容自然没有看见。 他穿上外袍,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还有呢?还有什么事要说。” 楚文方道:“我回了一次客栈,前辈已经知晓我们的下落,他说,后日武林大会就会开始,我明日便要到盟主府去,与人比武大选。” 方容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追问一句:“怎么进去?” 楚文方从怀中取出一个手牌:“这是我报名时给我的,凭此物可进盟主府。” 方容挑眉:“难道我也要去报名参加武林大会,才能进去?”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从门外传来。武和安的声音同时响起:“楚大人,王爷醒来了吗?” 楚文方看了方容一眼,见方容点头,才回道:“王爷已醒了。” 方容随意拢了拢衣衫:“是武大人吗?进来吧。” 没想到武和安身后又带着之前恐吓他的那个年轻男子,看来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反常必有妖。 有方冀这个基佬的前车之鉴,方容看他们的眼神瞬间有些不对起来。 武和安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只是开口说明来意:“王爷来到新平,若下官猜的不错,定是为了武林大会之事吧?” 方容听到正事,终于收敛了一些:“你猜得不错。” 武和安说:“我身边的这位,便是左家堡的大公子左怀。” 方容和楚文方的目光一齐转向他指着的年轻男子,对方瘫着脸说:“如今,我只是大人的护卫罢了。” 方容眯起了眼睛。 左家堡。左季从。 左季从的大公子?呵,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12章 又见一个熟人 方容从左怀的发顶看到他的脚底,一边看一边说:“你是左季从的儿子?你该有二十多岁了吧。” 左怀不置可否。 楚文方在方容耳边问:“我要不要通知前辈?” 方容摆手。他转向武和安,问:“武大人的意思是,让左怀公子带本王进盟主府?” 武和安笑道:“武林大会,王爷若不观战,新平此行岂不无趣。武怀算半个新平人士,他可为王爷解惑。” 方容灵【nao】光【zi】一【yi】闪【chou】,开口道:“这样分开你们,不太好吧?” 屋内的其余三人都颇惊讶地望着他。 方容:“……” 过了一会,他补救:“本王的意思是,武大人与左怀公子还有公事要办,本王一向公私分明——” 他还没说完,武和安已经一脸恍然,他说:“王爷大可放心,左怀如今的官职乃下官的护卫罢了,并无公事可言。” 方容‘哦’了一声:“好,那咱走吧。”他径自跨出门槛,楚文方看了看他不太整齐的衣衫,欲言又止,忍了又忍,把话咽了下去。 武和安因为衙门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把方容送出府门就告罪回去了。三人几乎并肩走,左怀完美的向方容诠释了什么叫做沉默寡言。 就是,他一句话也不讲。 方容有意提起:“左公子,本王久闻令尊大名,不知他是否已到新平?” 左怀才终于说出离开衙门的第一个字:“是。” 方容问:“他现在在哪里?” 左怀答:“盟主府。” 方容顺水推舟:“不如你先带本王去盟主府?” 一直听萧正说左季从这个人如何,至少他也需要自己去看一看,毕竟有些事情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左怀顿了顿,点头道:“王爷请随我来。” 达到目的,方容便不再开口。他初醒,倦意还未褪尽,一路走来,打了不知道几个哈欠,看到盟主府三个大字的时候,他刚用小指指腹抹干了眼角因为打哈欠渗出的眼泪。 左怀在大门口停了下来,抬手虚引:“王爷请。” 府内小厮耳聪目明,闻言,前迎的那位还是往前迎,原地不动的那位已然退了一步,转身小跑着远离了方容的视线。 楚文方也不用掏出自己的手牌,跟着方容走了进去。 盟主府并不小,但也没有王府大,自然也没有王府奢华,方容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倒是总能看到有人练剑练拳,才算点样子。 见方容的注意力都在盟主府的护卫上,左怀沉声说:“家中下人粗浅技艺,让王爷见笑了。” 这时,一位红衣女子甩着鞭子从半空跃到他们身前,笑声清脆:“原来你是王爷。”她将鞭子随手扔给一旁跑过来的护卫,拍了拍手,又说:“既然你是王爷,又为何来到新平这个小地方?” 她换了一身衣服,却依旧是如火一般热烈的颜色。 方容还没有回话,左怀已经皱眉道:“萱妹,不可对王爷无礼。” “更无礼的事我也做完啦,他也没对我怎么样。”左萱吐舌头,她看起来和狗蛋年纪相仿,做起这个动作来格外娇俏。忽然她一脸高兴地冲方容身后招手:“语兰!” 方容下意识回头望过去。 啊……又是一个小熟人…… 第13章 要维笑 来人就是之前在闹市中遇到的那个女孩,和左萱一般大,正缓步向他们走来,身后没有跟着之前也有一面之缘的碧玉姑娘。 方容开口打招呼:“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楚文方站在他身侧,不动声色扫了扫他身前身后的两位女子。年轻貌美,十分值得巧。 女孩显然对方容印象很好,闻言轻轻笑了,教养很好的模样:“原来是公子,当日未曾答谢公子,是语兰失礼了。”说完她福了福身。 方容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左怀忽然道:“曹姑娘,若有意与王爷叙旧,便一齐到书房来吧。” 曹语兰看了左怀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左萱一惊:“你们要去书房?找义父吗?”左怀还没答她,她就跑开了:“那你们去吧,我还有事要办,改日再聚!” 方容:“……” 左怀看了看方容的神色,出言解释道:“王爷见谅,萱妹的脾性一向如此跳脱,若无意冲撞了王爷,必然是无心之举,我身为她的兄长,替她受过理所应当。还请王爷责罚。” 他太一板一眼,方容只好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小姑娘活泼一些很正常,我不会怪罪她的。” 左怀拱手:“多谢王爷。” 方容有了叹气的冲动,他说:“带我去你说的书房吧。” 左怀称是。 楚文方和曹语兰默默地跟了上来。 又是一路无话。 但四人还没走到书房,方容就看见一中年男子带着一年轻小厮急匆匆往这赶来。 左怀先反应过来,恭敬地喊了一声:“叔父。” 方容了然,他这才仔细看了一眼面前这位还未站稳的中年男子。原来是左志云。 方容也看不懂什么下盘稳不稳,走路带不带风,只觉得他面貌虽不出众,却风度翩翩,来时带着三分笑意,不多不少,引人亲近。 先应了左怀,左志云才对站在几人之首的方容躬身行礼:“在下有失远迎,不知王爷到府有何要事?在下必鼎力相助。” 方容当然也没好意思直接说他只是为了左季从来的,跟你没什么关系,幸好左怀是个有事说事的直性子,张口就来:“叔父,王爷此行是来寻义父的。” 又是义父?方容挑眉。这俩兄弟还挺喜欢收义子义女是怎么的。 左志云讶然片刻,又立即反应过来,笑道:“原来如此,家兄正在书房练字。”他抬手一指,很识趣:“便让思贤带王爷去吧,在下还有些琐事未曾处理,不打扰王爷了。” 他指的正是左怀,方容才反应过来思贤大概是左怀的表字,他点头示意,却看见左志云已经带着笑意侧过身,姿态放得很低。 左怀面不改色,带着方容从左志云身前走过。 “书房还有多远?”又走出一段路,方容问。 左怀看样子早有准备,立刻回道:“前面不远便是了。” 背后的伤口叫嚣着,方容还顾忌着面子:“本王无所谓,只是怕曹姑娘走得久了,会累的。” 左怀顿了顿,他余光往后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曹语兰的模样,只是脚步放缓了一些。要不是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方容几乎要以为他是在怜香惜玉了。 楚文方跟在身后默默无语。 又过一个拐角,左怀终于说:“王爷,这里便是书房了。” 方容尽量保持维笑:“哦,可算到了。” 第14章 一言不合就打架 左季从。 方容也曾想过这样一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能狠心对从小长大的兄弟下毒手,想必面相不会太好。 可左季从不,他虽已早过而立,却相貌俊美,举手投足间自带文雅,衣冠相宜,器宇轩昂。左怀推门时方容一眼望见他,着实对他印象不错。 左怀介绍道:“义父,这位是当朝王爷,得知您在新平——” 左季从只一个微笑,就止住了左怀的声音。恭敬的义子没有丝毫不满,他又对两人行了一礼,就带着曹语兰离开了书房。 方容这才开口:“早听闻左盟主人中龙凤,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左季从笑意加深几分,却并不热切:“王爷谬赞。不过,左某已不在盟主之位了。” 方容将手负在身后,从他的左边,走到他的右边。门大开着,耀眼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却并不能照出他身体中的污秽,仿佛他真的如同身上的白衫般干干净净。 “你是个聪明人,左盟主。”方容说:“我知道你的往事——”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左季从的表情,他继续说:“本王知道你最不想让人知道的往事。” 楚文方站在他们身后,握剑的手动了动。 左季从的笑收敛了一点,也没有再纠正方容的称呼:“不知王爷究竟为何事而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让左某猜王爷的哑谜吧。” 方容大笑两声,自顾自坐在了书房会客的椅子上:“左盟主猜的不错,本王就是来让你猜谜的。”他抬手才半空写了两个字,又看着左季从说:“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他写的是‘萧正’,左季从也肯定能认出这两个字,否则不会表情剧变。 方容说:“而现在,正好缺少一个说出真相的人。” 左季从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你是尹千英的说客!” “左盟主,王爷不需做谁的说客。”楚文方站在方容身前:“还有,你也不需离王爷这么近。” 左季从看着楚文方,又看了一眼方容。忽然他冷笑一声:“你们又懂什么?又知道什么左某的往事?尹千英,他才是个懦夫!”他一掌挥向地面,书房的地板瞬间碎成了蜘蛛网:“离开盟主府!” 方容:“……” 都一大把年纪了,看起来脾气也不错的样子,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了……跟萧正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楚文方回首看方容。 方容看了看满脸怒容的左季从,追问一句:“你为什么说尹千英是懦夫?据江湖传闻,左盟主好像还是这个懦夫的手下败将吧。” 左季从沉默片刻,可能看在方容还是个王爷的份上,回了一句:“能称我为手下败将者,唯一人矣。”他似乎想起什么,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但他绝不是尹千英。” 第15章 药效弱,发作慢 回客栈的时候,楚文方一言不发。方容看出他情绪不对,问:“怎么了?” 楚文方回:“属下无碍。” 方容听他的自称,笑了笑:“不要跟我耍小性子,到底怎么了。” 楚文方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王爷为何要以身犯险?”他住脚,说话的时候并不看着方容的眼睛,用的也并不是质问的语气,他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添了一句:“王爷明知左季从在盟主府,明知此人阴狠歹毒——” “这么多明知,我却还当着左季从的面提他痛脚,我怎么会这么蠢?” 楚文方的用语没有这么尖锐,但意思大致是相同的。所以他默认了这句话。 方容说:“我去盟主府之前和武和安聊了一路,你没有听吗。” “武和安救了左怀一命,左怀发誓随侍二十年。江湖人重诺,来之前武和安让他务必护我周全,而我说话的时候,左怀就在门口,他不会置我不顾,这是其一;”他按住楚文方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插话:“其二,武和安同样明知我是王爷,明知我去了盟主府,他也定然不敢撒手不管;” 武家世代忠良,将帅尽出,每个男丁都是一位勇者,可出身名门的武和安却被安排在这样的偏隅小镇…… 方容的思绪飘忽一瞬又收了回来,他对楚文方说出最后一个理由:“其三,天下虽大,可情报楼无处不在。”他对此信心百倍,笑道:“本王的情报楼,可不是简简单单搜刮情报而已。情报楼的细作,才是情报楼的珍宝。” 楚文方抬脸看他,复又低下头去:“王爷果然思虑周全,是我多想了。” 方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有想法是对的。” 说完,他转身跨进了客栈的门槛。 一个黑影与他擦肩而过,方容状似无意的掸了掸胸前,偏头说:“查武和安,进盟主府。” 黑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停顿,楚文方紧跟着方容走上了客栈的楼梯。 狗蛋正趴在萧正门前的扶手上等他们,待方容二人走到他的身前,他才说:“你们终于回来了,老妖怪等你很久了。”后一句是对方容说的。 “嗯?”方容说:“前辈等我?有什么事吗?” 狗蛋撇嘴:“他不告诉我。” 方容只好推开了萧正的房门,萧正大概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正坐在桌前,紧盯着一盏茶。 楚文方最后进来,顺手关了门,才听见萧正问:“听闻你中了神仙醉?” “不错。”方容有些意外萧正竟然关心这个,但还是回了一句:“药性已经解了,前辈不用担心。” 萧正说:“神仙醉的药性不是那么轻易能解开的。”说完他看了方容一眼,“红衣阁的红衣姑姑是红衣阁的律令,如今红衣阁无像样的阁主,日渐衰落,她们经手的神仙醉已并非如何珍贵,也并不难制,而是涉及阁中规矩。” 方容感兴趣地追问:“什么规矩?” “红衣阁……”萧正不擅长卖关子,方容问的东西他正巧知道,便答道:“红衣阁的故事冗长无趣,规矩即多又杂,每条每列分类明确,其中许多条涉及神仙醉。“ 楚文方却问:“前辈说如今,以往的神仙醉又如何?” 萧正的手握住了桌上的茶杯,他说:“我幼时曾听母亲提起红衣阁,神仙醉此物,在百年前是会令江湖中的侠士闻风丧胆的。红衣阁有一味药引,将之加入神仙醉,可令中药者心生爱慕,至死方休。红衣阁曾荣盛不衰,神仙醉功不可没。” 楚文方猛地看向方容。 萧正却难得笑道:“不过,你大可不必将之放在心上,神仙醉的药方早已失传,若非如此,江湖怎会百年间再无神仙醉传闻。如今留下的,只是红衣阁的余威罢了。” 方容似笑非笑:“那前辈为什么又说,神仙醉的药性没有那么轻易能解开?” 萧正绕了几轮对话的功夫,仿佛不太愿意说出即将出口的话,可话头又绕了回来,他不得不解释:“神仙醉二十年前已在坊间流通……这样的神仙醉,麻药已解,便是一剂□□罢了。” 方容目瞪口呆。 萧正说:“药性不强,发作药效的时日不定,大约只是制药的方子有差错,要加害于你的蠢材不像是知晓内情。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若不愿在新平找个女人一夜风流,便忍一忍吧。” 方容扶额:“……” #身体忽然有种发热的错觉# #这好像算得上大事# 过了一会,他摆摆手,试图把这件事从脑子里抹去,转头问萧正:“狗蛋说前辈等我多时,不是为了小小的一个神仙醉吧?” 萧正沉默。 方容不急,也不催。 良久,萧正才说:“我要见尹千英。” 方容挑眉:“如此——” “我知道该如何找到他的踪迹,这一点,便不必劳你相助。”萧正顿了顿,“只想请你帮我,找一处安静的别院。” 这种举手之劳的人情,方容轻易答应了。 萧正的表情也没有因此放松。 方容说:“今日,我去了一趟盟主府。”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萧正的兴趣,他貌似很平静地抬眼看过来。 “左志云,和左季从,都在盟主府等着武林大会的召开。”方容坐在萧正的对面,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笑着说:“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前辈准备好了吗?” 萧正把手里茶杯的碎片搁在地上,霍然起身:“日日夜夜,我还需准备吗!” 方容转而说:“你与尹千英不论什么时候见面,都可以去荣欣当铺,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见他,恐怕已经找到他了吧。” 萧正说:“不错。最迟明日午时,我会与他会面。” “越早越好。”方容点头:“新平的当家人我不熟,所以我就只用我自己的人,三日内,盟主府会插满我的眼线,三日后,就是你一雪前耻的时机!” 萧正走向窗边,窗户大开着,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几回,才仰头看天:“事毕,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方容笑道:“前辈武功高强,只需与我一同前往真言寺便够了,护我周全。” 萧正回过身,语气里带着些微诧异:“如此便够了?” 方容把茶杯放回茶盘,也站起身来:“当日前辈从虎峰寨山匪手中救下我与文方,虽然生出了一点不愉快,但恩情没齿难忘。” 萧正笑了一声:“朝廷竟有你这样重情义的王爷。”不知是褒是贬。 方容无所谓他的态度,最后说:“你现在的形象太可怕了,我觉得你去见尹千英他都不一定认得你,所以最好还是收拾收拾。一会我让小二把衣冠送来,你自便吧。”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楚文方跟着他出门,问:“王爷可,可需——” “想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方容看他一眼:“从来没见你这样过。” 楚文方说:“王爷中了——药。” 方容:“……” 楚文方看着他:“……” 方容回看他:“……” “算了。”方容叹气:“我现在药效还没发作呢。” 楚文方抿唇。 不想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方容说:“时间差不多了,去收拾一下,武和安马上就要到了。” “武和安?” 方容解释给他听:“我是谁?王爷。武和安知道了我是王爷,怎么可能不去查我呢。一查,肯定就知道我住在这间客栈;知道我住在这间客栈,那肯定就要来找我了。” 楚文方是个江湖上的青年才俊,对这些心眼里的东西一无所知。 方容直接说:“反正我们要搬走了。” 楚文方似懂非懂,又问:“那前辈和狗蛋?” “他们暂时还是住在客栈最好。”方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狗蛋又趴在了栏杆上。 话音刚落,客栈门口骚动起来。 方容看过去,正对上武和安的脸,由于逆光,没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却看见他穿着一身官府,身后带着衙役和府兵,浩浩荡荡走进来。 店家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到武和安面前询问。 方容问楚文方:“我们有东西需要收拾吗?” 楚文方看了看两人腰间的佩剑,道:“没有。” 方容说:“那好,下去吧。” 楚文方点头。 武和安面对着方容,单膝跪下:“参见安王殿下。” 方容深深看他一眼。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知道他的封号,看来武和安的能量比他想的还要大一些。 左怀还站在武和安的身后,左手扶剑,不语。 官府和盟主府,想必合二为一的能量会更大些吧,方容想,或许动作还需要再加快一点。 第16章 秘密 安排给方容住的府邸不算奢华,也比客栈舒适几倍。方容其实更想住到盟主府去,但是武和安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他也没好意思提起。 他在这里待到了武林大会开始的这天,期间也没有出门。等吃等喝等睡觉。 午时,楚文方问:“情远,我们何时出发?” 方容正瘫坐在椅子里,双腿交叠着还翘在桌子上,很随心。闻言他稍前倾看看天色,复又靠回去:“还不急。” 武和安的消息还不准确,盟主府的人手也还不不知道够不够。而且他给萧正的时间是三天,给情报楼的时间也是三天,现在才过去第二天,不急。 这时,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端着托盘走到门口:“王爷,天热了,要喝水吗?” 这句暗号是方容定下的,只交代了寥寥数人,他抬眼看对方一眼,却是一个生面孔。 等了一会,方容招手:“你过来。” 来人很乖巧地走过来。 方容说:“倒水吧。” 来人眨了眨眼,说:“王爷,李叔让我来的,他说,只要王爷说了倒水,我就可以把他交代给我的事情说给你听了。” 方容失笑,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路远行,今年二十二。” 方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分明长着一张娃娃脸,稚气未脱:“你二十二?” 路远行犹豫一下,才说:“那二十?” 方容:“……” 路远行不大乐意地坦白:“我今年刚过十七生辰。” 方容:“……那你为什么又说自己二十二?” 路远行说:“我第一次出任务,年纪太小王爷会看轻我。” 方容放下脚站起身,这才发现路远行比他矮一个头,他笑道:“我不会因为你年纪小而看轻你,却会因为你的不专业看轻你。” 路远行往后退了一步,不站在方容的身前,身高对比不那么明显。听完方容的话,他问:“不专业?” 方容这两天见到的人一手数的过来,交流少的掉渣。不能聊天的人生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现在见到能聊天的人当然要好好聊一聊:“你知道我就是王爷吗?” 但路远行很认真地回答:“我在楼里见过王爷的画像。”说完他傻笑,“王爷比画像上更英俊潇洒。” 方容也露出一个笑来:“好孩子。” 路远行又很认真地说:“虽然此前从未见过王爷,但李叔曾对我多次提起过王爷。他说王爷是值得令我等托付忠心的,我等坚信不疑。”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说话时看着方容,崇敬的情绪满满当当,随着灼灼的目光溢出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方容这样的脸皮都被夸得脸红,他咳嗽了一声:“好了,告诉我吧,李叔让你来告诉我什么?” 路远行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他拿起托盘上茶壶的壶盖,里面有个小小的机关,机关里藏着一张细小的纸条。 方容接过这张纸条,打开只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头。 楚文方为了避嫌,并没有一同看纸条的内容,方容也没有把纸条给他的意思,因为纸条上的内容实在匪夷所思。 上面写着—— 武反,江湖者助。助者暂未明。 方容把纸条攥在手心,又问路远行:“李叔还说什么?” “他说,武和安他们不是好人,让王爷小心他家的人。” 方容:“……我要原话。” 路远行回想片刻,说:“武和安与左怀之流不足为虑,主子需在意的当是武家与左家的动作。武家这一代在朝为官者甚少,又因好大喜功为官家不喜,如今虽门可罗雀,可底蕴犹在。武和安已来新平十数年,与左家定有蹊跷,其中详细我还未查清,也不向主子保证可以查清,请主子降罪。” 涉及造反的事,当然不可能轻易查个一清二楚,目前的事也是靠连蒙带猜。可李叔绝不会无的放矢,即使所说的一切尽是猜测,也大约射在十环靠近靶心。 见方容不语,路远行踌躇着问:“王爷不会真的降罪,对吧?” 方容回过神,看到他自以为平淡的紧张模样,笑道:“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不讲理的王爷吗?” 路远行摇头:“不像。” 方容说:“那你怕什么。” 路远行挺胸抬头:“我不怕!” 方容拍拍他的肩膀问:“李叔还说什么其他的话了吗?” 路远行细想一会说:“我们的人已经全部进驻盟主府,化名右|派,主子有任何吩咐,下令即可。” 方容:“……右|派?” 路远行认真地点头:“没错,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霸气。” 方容:“……好吧。” 然后他转向楚文方:“你的那场比武是什么时候?” 楚文方闻言有些郁郁:“因我是情远的人,左盟主特批我第一局轮空。”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局促地握了握剑柄。 好在方容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是情远的人】这样不值得关注的话,只是对左志云这样的做法感到好奇:“你们是抽签制?” “是。”楚文方补充:“左盟主命我与他交手,只十招,之后其余人便皆无怨言。” 方容叹气:“那他是因为你的武功好才特批你轮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文方摇头:“不,他是知晓我是——你的人之后,才有了这样的说辞。” 方容对他的固执无可奈何,也没打算为了这点小事跟他浪费时间争论:“好,你说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这个。”说完他站起身,对楚文方和路远行说:“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路远行迫不及待:“去哪里?” 方容伸个懒腰:“到了你就知道了。” 楚文方不作声,只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他隐隐猜测出了方容的目的地。 出了门,方容一个人也没有看见,本以为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了,所以街上没几个人。但是一边走,楚文方一边对他说,武林大会主要的比赛场地是在盟主府内部,然而新平还有许多个小擂台,是为没资格参加大会的武林低手准备的。 果然他们拐了个弯,就看见大家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你怀里有我的胳膊,我胯|下有你的大腿【并不】。 从这头挤到那头,全靠拱。 路远行仿佛看不见这样可怕的场景:“王爷,我们往哪边走?” 方容:“……我想回去。” 路远行还很惊讶:“为何又要回去?” 方容硬着头皮说:“算了,反正也不是很远。我们走吧。” 楚文方说:“若王爷不适,我们可以从上面走。” 方容抬头看了看左右的屋顶,都不是很高,和动辄几十层的高楼大厦当然没法比,此时却显得如此方便,他挑眉问楚文方:“要怎么从上面走?” 路远行看出方容不会轻功,有意显摆,脚下也没有什么动作,飞身踏上墙边的木桶,借力跃上了房顶,风驰电挚,比方容见过的每次轻功都更甚一筹。 他看向楚文方,发现楚文方也微皱着眉头,察觉他看过来,还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技不如路远行。 方容心中有了一些计较。 路远行在房顶上站稳,出声催促:“你们快点!” 楚文方又看向方容,方容只好再问一遍:“怎么上去?”说完,他看对方似乎羞于出口,追问一句:“是不是我要挂在你身上?”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哦。方容想。 “得罪了。”楚文方终于打定主意,伸出手揽住了方容的腰侧,力气稍紧。他片刻不停,脚下用力一跺,然后落在了路远行的身旁。 方容眨眼间就换了个位置,感觉很是有趣。他很自然的把无处安放的手按在楚文方的肩头,借力稳住自己。 屋顶之上的高度已经足够让他望尽一条街的景象。 繁荣,满足。 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几个摆擂的武馆,周围的人群更为聚拢,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热闹非凡。 方容看了几眼,就对楚文方说:“走吧。”他不必指路,对他说:“就去新平最高的那家。” “荣欣当铺?”楚文方问。 方容看他一眼:“对。” 路远行露出类似骄傲的神色,仿佛这名字就会给他带来荣光。 荣欣当铺是情报楼的产业,也是情报楼的据点之一。 处于江湖中心处的新平,有太多情报等待着被挖掘,茶铺、客栈又很难掩人耳目。荣欣当铺是方容试推行的第一个当铺据点,成功后,几乎情报楼的所有据点都换成了当铺。后来渐渐被人察觉,方容也没有再更换的意思。 因为当铺能当的不仅仅是物,还可以当事。没有报酬,依然想要说点什么的人都数不胜数,更何况可以从中获利。踊跃发言的人越多,情报越详细,需要这情报的人自然不会小气。源源不断周而复始。 情报楼遍布天下每一处城镇,而每一个据点都会有一个档案室,档案室里面的每一页纸,都写有一个无价的秘密。到如今,情报楼已经不知承载了多少人的苟且与弱点。 现在,又要加上一笔。 萧正和尹千英兄【mao】弟【si】情【gao】深【ji】,可利用。 第17章 当初的事 楚文方带着方容横穿过半个新平来到荣欣当铺,路远行早已带人在门前等候多时,待方容进来,路远行也关上了门。门外挂起了暂休的牌子。 他们走到后院,方容身后又只剩下楚文方和路远行两个人。 情报楼等级森严,未能通过考核的弟子就只能看门。想到这,方容看了一眼路远行。 这小子看来深得李叔信任。 走到后院的门口,路远行忽然顿了顿,他看向方容,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楚文方,无声地询问。 方容却直接推开了房门跨了进去。 他看见萧正就坐在桌边,背对着房门,穿着一身玄色长衫,头发梳理得很顺滑,头戴玉冠。这套装备是是方容吩咐的,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听到开门声萧正也没有回头,只说:“你来了。” 方容没理会这句废话。 他往里走了几步,如愿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尹千英。 一个锋芒毕露的男人。 像宝剑出鞘,像饮过鲜血的宝刀,与生俱来带着一股不打算收敛的锐气。 尹千英转过身来,面对着方容。 面由心生这四个字仿佛为他量身定做。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丹唇外朗,黑亮的长发冠起,没有一根杂乱,表情冷酷。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主动开口:“你便是安王殿下?”方容猜测是谁告诉了他们这个称呼,还没来得及应声,对方第二句话已经传到他耳边:“这些时日,多谢。” 方容笑道:“我不是为了你这一声多谢而帮前辈的,这句道谢我可承受不起。” 尹千英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闻言不再说话。 这时,萧正站起了身,等他转过来,方容差点没有认出他来。原来这厮长得也很帅气…… 中年老男人了,还在外流浪了这么久,脸上都有褶子了,天理何在? 莫非习武之人,武功越高长得越好? 方容看了一眼楚文方,忽然有了习武的念头。 萧正出声打断他的思路:“王爷,明日便可动手。” 方容心知尹千英的人马也不少,但极教名声比较邪路,所以萧正想要正名,还是要倚靠一些名门正派的支持。例如——右|派。 方容心想这名字实在难以开口,听起来像是什么意见不同的dang派。 左季从他们家就是左|派。 还有苹果派猪肉派…… 楚文方咳嗽了一声。 方容回过神:“明日?可以,正好明天所有人都在,说出真相,左家明天就会身败名裂。” 萧正一拳捣在桌子上:“我不需左季从身败名裂,我要他家破人亡!” 尹千英站在他身侧,眸光深邃。 方容叹口气,不想萧正因此情绪激动,转移话题问:“狗蛋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听到这个名字,萧正似乎皱了皱眉,动作浅淡,方容还没看清就已经不见,他说:“他不应当听到这些,如今在隔壁歇息。” 方容点头:“他还小,确实不应该掺和到这些仇恨里去。” 萧正冷笑,一开口就是一个炸弹:“他是左志云之子,如何能不掺和到里去。” 方容结舌:“狗蛋不是姓萧名恨?” 萧正的眼眶布满血丝,恨声说:“我的儿子身死,我便要他左家的嫡血为我驱使!我便要让这血脉相连的血亲,亲手杀了左贼!” 方容沉默片刻,忍不住说:“前辈,狗蛋于你而言,真的只是敌人的儿子吗?他对你有孺慕之情——” 萧正放在桌上的拳头攥得死紧。 十五年朝夕相处,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那么阴狠。 尹千英却说:“师兄,他的面相与左志云并无相似之处。”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萧正说:“这是我和左季从之间的仇,我自己来报。” 尹千英沉默不言。 方容皱眉说:“面相和左志云没有相似之处?什么意思?”他看着萧正:“你怎么知道狗蛋就是左志云的儿子?” 萧正说:“我的儿子与左志云的儿子同日出生,是以特制两把长生锁,一为萧,一为左。当日发现不对时,我已将萧左两把长生锁交换,萧恨如今戴的,是萧锁。” 既然开口问了,方容就打算把它搞清,因为情报楼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只能从当事人嘴里询问了:“那你当初为什么又带着狗蛋出来?带着一个婴儿,太冒险了吧。” 萧正记起当年,又跌坐回板凳上。他盯着眼前的空气,瞳孔失焦:“青梅……一切都太突然,青梅不知我已换了长命锁,她拼死抢出了萧恨,以为抢回了我们的儿子……” 方容有些……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就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萧正虽然刚开始显得嗜血了一点,但是之后就发觉他还是很正常的。经历了这样的大痛大恨,性情竟然没有大变——又或许现在的模样已经是大变后的,不论如何,这样一个人,值得方容为之费神。 萧正眨一下眼睛,落下一颗浑浊的泪来。 不仅仅是方容,尹千英比任何人都惊讶。他张了张嘴,把手负在了身后。方容看到他腮边的肌肉鼓动着,良久没有放松下来。 萧正闭着眼笑出了声:“是我自己,害死了我自己的儿子。”说完这句话,他的腰背佝偻起来,看起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尹千英下意识反驳:“不……” 方容有些后悔提起这样一个沉痛的话题了。他本就不该提起伤心者的伤心事,更没想到伤心事里还有噬心史。 屋里的气氛像是沼泽,让人不由自主陷进了痛苦的情绪里。 楚文方说:“说不定你的儿子没有死。” 萧正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楚文方又低声说:“不是所有的仇人,都喜欢斩尽杀绝……” 方容注意到他的异常,顿时脑袋一个堪比两个大。这个还没解决好,另一个又出了问题。幸而楚文方自己很快回过了神。 萧正也渐渐脱离阴影。 尹千英面色不善地看着方容:“师兄此刻有些不适,还请安王见谅,让他歇息片刻。” 方容正等着这句话呢。 萧正在他身后说:“萧恨该醒了,安王殿下带他见见世面吧。” 方容回首看他一眼:“明日,我与他一起在盟主府等你会和。” 萧正的眼神复又坚定:“就在明日!” 第18章 触感 时间转眼飞逝,与萧正约好的时候已经到了。 方容不理会众人探究的眼神,稳稳坐在武林盟主手边的位置。作为一朝王爷,他的地位不容忽视,既然要来,那就光明正大的来,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这样,一些事情做起来也更令人不得不深思。 左季从坐在左志云的另一侧,正好和方容面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唯一的一次会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左季从对方容并没有过多关注。他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比狗蛋稍大点的男孩,背着一把刀,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抬头,也不动。 反而是左志云,果然是适合做盟主的人,时不时与方容聊一聊,不会让他觉得坐在这太过无趣。 虽然方容这次来观战武林大会只是个人原因,但谁都知道他是和朝廷挂钩的—— 方容见识过萧正的武功,他说过左季从的武学天赋和他不相上下,左志云既然能当上武林盟主,与之相比也不会太差。除此之外,周围还坐了一圈老家伙,尤其是几个宗派的当家人,看方容的目光都带着忌惮,想必是知晓那不知道多少年前在新平发生过的事情了。 这些个高手汇聚一堂,想杀人易如反掌。 昨天的武林大会应当已经筛选出相对而言稍优秀的选手,可方容仔细看主位的这几人,都对比武结果并不在意,偶尔才看上几眼,就明白今天的擂台赛依然上不了台面。 一旁站着的楚文方见方容神色,发现他兴致缺缺,就弯腰在他耳边轻声介绍着几个比较重要的人。 方容确实不认识他们,对楚文方这个举动感到很满意。有种#我们家的瓜娃子还是有点用处#的感觉。 他一边仔细听着,一边观察着场中所有的动静。 直到楚文方把所有人介绍了一遍,他还是没有发现萧正的踪影,于是他招手示意楚文方附耳过来。 “去看看。”他扭头的时候还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右|派,一时没注意距离,嘴唇张合间擦到了楚文方的耳朵。触感太鲜明,以至于连貌似这样含糊的词都不需要用。 转脸看到楚文方的表情平静,方容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有些尴尬罢了。 他把目光移到别处,却没看到楚文方的耳朵忽然开始泛红,渐渐渗透到耳后,只看着都隐隐觉得发烫。 没再停留,楚文方握剑走下高台,按照计划好的路线走过去。 不出意外,萧正早该在这里出现。方容看着楚文方毫无异常的背影,皱眉想。他抬头看看天色,萧正如果再不来,他们约好的一切都要等到明天再实施了。 可他担心的不是时间的问题。 向左家复仇这件事,最不可能想要拖延的就是萧正。他恨不得来到新平的第一天就冲进盟主府,刺穿左季从的喉咙,又怎么可能会在节骨眼上掉链子。 方容的小臂担在椅子扶手上,食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木质的扶手,心里千回百转。 突然,场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小厮从门外跑进来,到左志云身边对他耳语几句。方容眯眼看着他们。不知小厮说了什么,左志云神情微变,他猛地起身,刚准备说什么,就看见一个人从门外飘身进来。 气势如剑,无人可挡! 他落在擂台上,双手负在身后,腰侧配一把无鞘长剑。本站在擂台上的两位剑客脸色一白,下一刻同时跳到台下。 不仅左志云,这时高台上除方容外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左季从沉声道:“尹千英。” 剑拔弩张! 方容却放松下来,他懒懒散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笑看这场戏。 极教教众也终于闯了进来,并不杂乱,集体列队站齐,无人嬉闹。 尹千英这才说:“左盟主,这武林大会,莫不成没有极教一席之地?” 左志云皱眉,他向前几步:“阁下来参加武林大会,左某自然虚位以待。” 方容发现有几个白胡子默默站在了左志云身后,左季从还站在原地未动。 “那我为何从未收到过武林大会的请帖?极教虽弱,却不能受辱。”尹千英意有所指。他说话时语气平淡,毫无半分愤慨的意思。 左志云沉默着,他身边有人说:“尹教主此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像极教这等歪门邪道,左盟主不将你赶出去,已是给你几分薄面了。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应和着,仗着人多,也不曾把极教放在眼里。 方容只看着左季从。 楚文方终于回来了,他告诉方容:“前辈将狗蛋带来了。” 方容看着楚文方,却又无话可说。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余光看见左季从动了动。 他抬脸看了过去。 只见左季从满脸震惊,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愕然,也或许两者都有。他往前踉跄两步,又在原地晃了晃,双手攥成拳,嘴唇颤抖着,呼吸愈发急促。 方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其他所有人都还聚焦在尹千英身上的时候,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身影正缓缓走过来。 他的脸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方容已经认了出来。 左季从屏息,良久,他抖着声高喊:“萧正!” 满场寂静。 第19章 狗血 没人愿意相信方才左季从喊出的这个人就在这里,听到的人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所有人都看向了左季从。 左季从的目光紧紧盯着萧正,他竟然眼眶含泪,激动得不能自已:“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死,你回来了……” 方容看着他的模样,皱起了眉头。 做戏? 萧正也飞身跃上了擂台,与尹千英并肩站着。 方容这才发现他比尹千英高出一些,却不明显,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赏心悦目。 左季从往前冲出几步,忽然被左志云单手牢牢抓住。 萧正冷笑。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爆炸一般地响起来,萧正在这样的声音中开口:“没想到吧,左季从,我还活着。” 安静瞬间盖过了嘈杂。 人们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左志云疾声说:“萧盟主失踪多年,你是何人,竟敢冒作盟主!来人,给我拿下!” 武林盟主一向宽厚温和的面容此时狰狞得可怕,方容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萧正,自认识起,对方的脊梁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挺直,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痛快:“左季从,当年你杀我妻子,灭我满门,每夜入睡,可曾被噩梦惊醒?”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哗然。 左季从惊怔在原地。 “大概不会吧。”萧正说:“如你这般狠毒的人,怕是连恶鬼都要惧怕你三分。” 想上前来抓萧正的大有人在,尹千英打个手势,极教众人便分散包围住擂台,无人可进。 左志云试图打断萧正的话:“你与尹千英是什么关系!萧盟主为我辈尊敬之人,请阁下露出真容不过,若你再对萧盟主不敬,左某便不客气了!” 他身后的几人犹豫着附和。 萧正看向左志云:“这里还轮不到你插嘴。” 左志云铁青着脸,对众人说:“此人心思歹毒,假冒已故萧盟主闹事,各大门派何在!” 方容站了起来。 一旁的武和安说:“王爷,他们江湖的纷争,咱们不若作壁上观,待他们鹬蚌相争,随后渔翁得利。” 方容回头看了他一眼:“渔翁得利?谁是渔翁?” 武和安一愣。 一个对话的功夫,双方已经拔剑相向了。方容对还在观望的右派方向打了个手势,立刻人群中有人喊:“萧盟主失踪十五年罢了,何来已故之说!更何况萧盟主与尹千英乃同门师兄弟,江湖谁人不知,二人熟识理所应当。如今听萧盟主的意思,当年之事怕是另有隐情,还请左盟主稍安勿躁,让萧盟主把话说完,再行定夺!” 这个说辞更令人信服。 方容看向左志云。 左志云果然一脸惊惶。他果然有问题。 萧正说:“十五年前,我妻青梅产下小儿不久,就有奸贼趁我不备,趁青梅虚弱之际,欲将我一家三口杀害。青梅是个聪慧的女子,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有人记得那个女子——” 方容听他用平缓的声调说着话,仿佛看见他把自己的伤疤狠狠揭开,毫不留情,直到那久未愈合的伤口淌出血来也无动于衷。 “事发之前,我还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大喜之中,青梅察觉到不对,几次提醒我,我都敷衍了事。试问,有谁会对自己拿命相交的兄弟有防备之心——” 左季从的脸色白得吓人,他紧紧抿着唇,和旁人一起安静听着这个故事。 方容却无心再听了,他对楚文方说:“去找李叔,让他给我好好盯着左志云。告诉他,我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如果凶手是左季从,萧正和尹千英不会放过他,反而是左志云,之前没有对他做出部署,容易生出变故,还是早做调整比较好。 楚文方听完方容的话,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说:“情远,你和我一起去吧。” 方容没问他为什么。 高台上的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敌人,方容只有战场拼杀的能力,却没有与高手一战的武功,更何况是这么多高手。身后甚至还有一个武和安在蠢蠢欲动,一个要造反的人,朝廷的王爷对他的威慑力还不如一个武夫。 楚文方等着方容的回答。 方容说:“如果他们不放我离开,你在也没用。”想了想,他又说:“跟李叔说,天晴了,让小伙子们练一练身手。” 楚文方知道这是一句暗语,只好点头。他离开时,武和安多看了他一眼。 方容对武和安还没有多大的顾忌,也没有多在意,只观察场中的形势。 尹千英一直站在萧正的身侧,萧正的话让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可见之前萧正没有对他多说什么。极教教众坚决贯彻着不放进一个人的方针,有的人刀口已经见了血,幸好左志云没有再下达什么命令,众人攻势已收,这才未曾拼杀起来。 可方容没有看到狗蛋。 萧正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不想说的东西也都咽回了肚子里,他最后对左季从说:“十五年来,我每每从梦中惊醒,对你的恨意便更深一分,我无时无刻不想饮你的血,食你的肉,方解心头之恨!” 左季从终于再次开口,他说:“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 又一片哗然。 方容离他最近,听到他轻声说出第二句话:“但知道你还活着,我死而无憾。”这句话没被其他人听到。 萧正握着手中的无鞘断剑,直指过来:“左季从,你我今日就在这里比试一场,生死不论。” 左季从立刻同意。 尹千英不得不从擂台上跃下来。 两个十五年未见的人在擂台上对峙。 萧正说:“左季从,你有心吗?” 左季从一颤,他苦笑:“我说我有,你还信吗?” 萧正冷眼看他。 左季从往前跨了一步,离他更近:“杀了我吧。”他说:“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存了死志,但是为了明修,你不能死。” “你还敢提明修!”萧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简直愤怒到极点。 左季从说:“当年,我把萧左两把长生锁调换,嫂嫂抱走的,是风逸——” 萧正的断剑离左季从的喉咙仅差毫厘,他失声了。 左季从说:“——这些年来,我把明修带在身边抚养长大,如今,你把他带走吧。” 萧正的手渐渐握不住剑柄,他哑声说:“你,把长生锁调换了……” 左季从知无不言:“时间紧迫,没有同你商量,是我的错——” “为什么。”萧正的神智回笼,他反问:“为什么你要换长生锁?”他冲上前去,揪紧左季从的衣领:“你为什么要换长生锁!” 方容这才听清他们的对话内容,一时也惊呆了。 他猛地看向楚文方,对方已经和李叔接头,一小队人马逐渐向这里偏移。 但他等不及了。他没有武功,直接从高台跳下去肯定要摔个狗啃屎,虽然事态紧急,可是形象也是很重要的,于是他撩起下摆,三步并作两步跨向楼梯。 被武和安拦了下来。 “王爷,”他说:“如今场内太乱,王爷贵体,还是莫要涉险为好。” 方容笑了一声:“多谢武大人提醒,不过本王还有事要处理,非走不可。” 武和安深深看了方容一眼,恭敬地让出前路,不再说话。他身后的左怀反应慢了一些,他的注意力还在擂台中央的尹千英身上。 方容走过的时候对他说:“放心吧,尹千英不会有事了。” 左怀狠狠攥着拳,闻言他低下头,嘴唇开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方容没有追问的意思,他急速向前走,一路无阻,顺利和李叔汇合。他问迎上来的楚文方:“找到狗蛋了吗?” 楚文方说:“他在树上。” 方容克制住自己抬头的欲|望,对他说:“不论他要做什么,拦住他。”说完这句话,他转脸看向萧正:“前辈不能再接受意外了。” 楚文方是知情人之一,刚才也听到了萧正情急喊出来的话,明白了方容的意思,他沉声应道:“属下领命。” 李叔看他退下,才将方容拉到一旁,示意其余人为他们望风,轻声说:“主子,属下已然查探到,与武和安有勾结之人,便是左志云。昨日楼中已有人手拦截到一封暗信,为防打草惊蛇,他只将暗信手抄下来,暗信想来送至了武和安手中。” 方容问:“暗信内容是什么?” 李叔掏出一张纸条。 方容打开看了一眼—— 安王来意,左季从 李叔又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回信。” —— 安王手握军权,避 方容冷笑一声。回信的人应当就是武和安,现在形势不明,不过看他的措辞,造反事宜看来还不完善,等新平事定,他马上就修书一封,快马送到皇城。 方冀是个不成功的基佬,但还勉强算个成功的皇帝。 作为安天下的王爷,天下想要易主,也要问问他的意见! 第20章 官府与武林 面对萧正的质问,左季从三缄其口。 萧正忽然意识到当年发生的种种不像自己知晓的那样简单,愈发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方容皱眉问李叔:“你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吗?” 李叔摇头:“事隔多年,属下只能查到当年萧家被灭口,乃左家所为。如今看来,还不曾属实。” 方容眯眼看着萧正和左季从:“那可未必,左家又不是只有左季从一个人。” 李叔默然。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高台上站着数人,直到现在竟没有一个人出声。方容仔细看过去,左志云身后的几位白胡子老头神情忿忿,却只等着左志云开口,其余人更不用说。 这江湖干脆改名叫左家算了。方容心想。 不过换而言之,看来武和安找的这位盟友,确实有点意思。如果不是发生今天的事,两个人或许还可以肆意作妖,可惜今日起,左志云就算是废了。 方容身为朝廷中人,没有试图亲口说任何话。他的所有意见,由右|派发言人全权负责—— “萧盟主当年受此迫害,左季从如今也已认罪,按江湖规矩,还要请左盟主大义灭亲!” “为萧盟主讨回公道!” 方容问李叔:“一直说话的这位,叫什么名字?” 李叔带着小许骄傲,炫耀着说:“路家小子,路远行。” 方容挑眉:“我听过路远行的声音,分明不是这样的。”他看着李叔嘚瑟的表情,恍然:“他懂得变声之法?” 李叔说:“不错!” 既然懂变声的方法,自然也会易容的方法,方容没再去找路远行站在哪,只夸了一句:“他很好。” 路远行是个陌生的名字,李叔看来还没想好怎么同他介绍。 这边两人悠闲着聊天,高台上左志云却不太轻松。他当然不想杀了左季从,只好为难地沉默。 “左盟主莫非要包庇兄长?” 左志云脸色难看起来。 萧正和左季从还在擂台上,左季从还有些焦急劝道:“明修如今还在台上,你刚才喊出声来,对他不利!”说完他见萧正还是没有动作,不由悲叹一声,然后转身打算自己去高台将人带下来。 “为何会对他不利。”萧正开口问:“当年害我家破人亡的人,是那上面的哪一个?” 左季从猛地转身:“你——!” “能让你心甘情愿蒙冤的,那位想必也姓左吧。”萧正的目光钉向左志云:“所以你要换了长生锁。” 左志云哪怕不听谈话的内容,也被这目光吓得倒退一步。 萧正说:“你为了自己的亲兄弟,加害自己的师兄弟,人之常情。”他自以为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来的疑惑,可还有另一个小小的问句:“即便如此,又为何非要杀我不可?如果你想要盟主之位,让予你又何妨?” 他说话的声音没有放轻,也没有刻意放大,但听在场人士的耳朵里,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不就是【其实当初意图谋杀萧正的人不是左季从,而是左志云】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 左志云反正很惊讶的样子,他强调:“一派胡言!” 萧正并不搭理他,只是看着左季从:“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只有你最了解我。青梅尚且不及。一个盟主之位,一个我最不在意的盟主之位,竟能令你我反目,简直可笑。”说完他笑了一声,表示自己说的话确实很可笑。 左季从抿唇不语。他的脸色从见到萧正的那刻起,便一直惨白着。 萧正握着手里的断剑,向前逼近一步:“告诉我,是谁杀了青梅。” 左季从摇头,痛苦地皱起眉头:“你不要再逼我了。杀了我吧,我来赎罪。” 萧正反手握住剑柄,把断剑插|入他的左肩,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瞬间打湿了左季从的衣襟。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却不肯后退。萧正红着眼,低吼:“告诉我!是谁杀了青梅!” 左季从说:“师兄,当年我愧对你与嫂嫂。这些年来,我寝食难安,日夜祈盼,只愿你能从我梦中走到我面前来。如今我愿已了,死不足惜。可你还有师弟,还有明修。”他浑不在意自己被捅了一剑,低声说:“明修还小,你要抚养他长大成人,他还要娶妻生子……过去的十五年我无法弥补,便让我在阴曹地府永世受过,不得超生。” 他看着萧正的眼睛:“我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不走往生路。” 萧正从暴怒的状态中稳定下来,他强行用断剑刺穿左季从的肩膀,在他耳边传音:“我亦换了长生锁,如今站在左志云身旁的,他姓左,不姓萧。”他看着对方因痛苦而布满汗珠的苍白的脸,心中异样难平。他兀地抽|出断剑,没有理会迸溅到自己身上的血迹,也不想扶起跪倒在地的左季从,只说:“且看着吧,还会有什么新的曲目。” 李叔一字一句的把原话复述给方容,听到这一句,两人一起望向了左志云。 方容之前对那位背刀的少年没有多大印象,此刻认真看他,也不能看清他的全貌。萧正和左季从的对话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假如听到了比较重要的部分,现在早该行三十六计里的最上策,怎么还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楚文方此时带着一个叫狗蛋的少年走到了方容的面前。 再看狗蛋,方容越看越觉得和萧正越像。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贼像。 路远行又在叫嚣:“萧盟主为江湖贡献良多,如今左盟主竟连一个公道都不愿给吗!” 左志云握拳:“萧盟主的确——” “不提偌大江湖,在座各位,有哪位没有承过萧盟主的恩惠?”右|派中有人出声道:“习武之人,最重情义二字,萧盟主白受冤屈十数年,若左盟主不立刻给个交代,我第一个不服!” 附和声络绎不绝。 方容看见萧正眼眶含泪,猜到他现在的心情,也很感慨。毕竟现在为他鸣不平的,除了安排的人手,还有许多旁人。 萧正当年或许真的是个很受爱戴的人,所以被推选为盟主,直至消失匿迹十五年后的今日,还依然被深信不疑。 左季从捂着伤口,他低声咳嗽着,试图站起来。 尹千英开口道:“左志云,必须死。” 左志云的声音倏地拔高:“萧正,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朝归来,实属整个武林之喜,为何却唯独针对我!”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尹千英说:“是非对错,你最清楚。师兄如今孑然一身,也不全然在乎什么名声,只有你,必须付出代价。” 武和安忽然说:“尹教主,本官受奉朝廷治新平之安,你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在这新平,恐怕还要守新平的规矩。” 尹千英的目光转向武和安:“武大人?” 武和安说:“若你认定左盟主有罪,他罪名几何?” 尹千英先是看了一眼方容,然后说:“话已至此,武大人,尹某不禁想问,当初师兄家破人亡之际,新平的规矩,又在哪里?”他露出一个寡淡的笑来,即便只是一抹冷笑,也仿佛令天地失色。 却只昙花一现而已。 伴随着刺骨的寒意,他又道:“武大人耳聪目明,左志云的罪名几何,想必了然于胸。” 武和安沉下脸。 左志云把矛头对准了尹千英:“怎么,尹教主的意思是,江湖的事情,不需要朝廷干涉?难道尹教主为了一点口舌之争,便要与朝廷作对不成,你置武林各路豪杰何地!” 周围几个白胡子的完蛋玩意儿顿时不太开心了。深知血洗新平只需要京城一道军令便够了,上一次的血腥味还没有被彻底掩埋,这种事谁也不想赶上热乎的。 方容叹了口气。 尹千英明知他在场,才有恃无恐。 他在楚文方耳边嘱咐几句。 楚文方朗声道:“安王有令,官府所有,退出盟主府!此次江湖纷争牵涉极广,了却恩怨才是重中之重,特赦诸位自行处理。再者,武大人十五年前亦未在此位,回府后定然好好查证,还请尹教主小心祸从口出。” 他就站在方容身旁,开口说话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论明着还是暗着,方容的脸早被看了无数眼,左志云作为东道主也隆重介绍过朝廷的安王,在座很难有不认识他的人。楚文方这话一出口,大家多少也会给点面子。 方容看着面带微笑的武和安,也渐渐笑了。 比计谋? 当然可以。 反正,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第21章 湖规矩 武和安离开时特意来到方容面前,拱手道:“多谢王爷为下官多言。”说完无奈一笑:“对于这些江湖侠客,下官一向无甚办法,也曾想过禀达天听,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虽说鲁莽,却并无大错,相处久了才知真性情……若有冲撞,也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方容点头。 经营多年的合作势力马上歇菜了,他还记得说这些,不得不说心思深沉。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的情报楼不会给自己假消息,方容还会觉得这个武大人性格不错。 武和安回头看了一眼左怀,问方容:“王爷,左怀武功高强,下官令他留在王爷身边,也好护卫王爷的安危。” 楚文方倒是上前一步道:“武大人多虑了,属下一人足矣。” 武和安看他一眼,又看向方容。 方容顺着楚文方的话往下走:“本王相信文方,再者说,武大人的贴身护卫,怎能轻易留在本王身边。如今新平格外动荡,武大人也要小心为好。” 武和安这才和缓了神情:“王爷所言极是。”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没完没了的对话,方容皱眉望过去。念及萧正,他看向擂台中间,却先看到了尹千英,他手中的剑已出鞘,眼中怒意鼎盛,表情愈发冰冷。他是个十足吸引人注意力的人,方容也不会例外,他观察尹千英片刻,才看向他身前的萧正。 萧正平静极了。 方容有些意外。 他没再理会武和安,往前走了两步。 武和安侧过身来,看着方容的背影,他眼神好像闪过了什么情绪,又可能没有。见方容没有再回头的意思,他才和左怀一起离开了。 下一刻,李叔对方容点了点头。 方容顿了顿,对李叔说:“任何方法,把狗蛋带走,带回当铺。” 李叔领命而走。 楚文方说:“情远,你站在远处看着便是了,再往前易受波及。” 现在场中的形势变化多端,方容有些好奇,听到这句话又不得不为自己的人生安全考虑,只好止步不前。 他看见萧正把视若珍宝的断剑放在地上,对尹千英说:“把你的剑给我。” 尹千英握剑的手在颤抖,道:“师兄,你旧伤未愈,我替你出战。” “不。”萧正说:“我要亲手为青梅报仇。” 他往前走了一步,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左季从。左季从已不复倜傥,他捂着伤口站在原地,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却仿佛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方容眉头动了动,转脸看向了左志云。 当了十三年的武林盟主,又怎么会被动到这个地步。还是因为猝不及防被逼问至此—— “主子,事已办妥。”说话的是李叔。 方容摩挲着自己腰侧的剑柄。 算了,见招拆招吧。 “吩咐下去,牢牢围住盟主府。我要让左志云插翅难逃。”方容说:“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怎么也要做到。” 直到此刻,左志云才开口说:“萧大哥,我一向敬佩你,或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萧正不打算再给他机会开口了:“事到如今,你竟还能装作无辜的模样同我讲话!你还能记起青梅的模样吗?你曾对她还有爱慕之意呢!你这令人作呕的小人!”他举起从尹千英手中夺过来的宝剑,“来吧,既然你我还出自江湖,就按照江湖人的规矩,比一场。” 方容一直不太了解他是想干什么,一副想生死决斗的模样。就问了楚文方一句:“江湖人的规矩?” 楚文方说:“江湖素来是积怨之地,牵连甚广,若冤冤相报,必难了。故此,便以比武之名,做寻仇之事。”他表情复杂:“即便说是江湖规矩,这个规矩,也很少有人遵循,更何况是如此深仇大恨。只不过萧盟主向来行事磊落,不愿罪及无辜吧。” 他仿佛忘了自己被封住穴道的惨样,满心满意为萧正说话。 方容问他:“那现在还有危险吗?” 楚文方摇头:“他们之间的比斗,任何人不得插手,生死不论。” “人有光明磊落,便有阴险狡诈。”李叔说:“萧正与左志云,你猜谁会赢。” 楚文方不肯出声。 方容说:“你分析一下。” 李叔就分析:“萧正十五年未在江湖露面,想必此前必定身受重伤,不得不退隐。如今看来,他的气色也远不如左志云。左志云虽然资质平平,却因为左季从师从别派,运气使然得到了左家剑法。” 方容点头:“按照惯例,左家剑法肯定很厉害。” “惯例?” 方容无言以对,只好说:“你继续,就当我没说话。” 李叔见他对这个感兴趣,多介绍几句:“左家剑法是一套中上绝学,只传长子,偶有例外。左志云习得剑法以来不曾懈怠,已将之发扬光大,曾放下话来,会摈弃只传左姓的陈规,选出能者亲传。盟主府弟子众多,其中不少人便是为此而来。” 方容说:“听你的意思,是比较看好左志云会赢过萧正?” 李叔垂首:“恐怕如此。” 方容又去看尹千英。 尹千英站在萧正身侧,一手紧紧抓着萧正肩膀,情绪十分外露,方容站得太远,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不由走上前去。 楚文方和李叔跟在他的身后。 右|派中有几个人陆续从人群中走出来,持兵器围在方容身边。 走得近了,方容才听见尹千英说:“师兄,如今的局势,只要左志云承认当年犯下的错,我们斩下他的狗头便罢了。” 萧正沉默。 “你的内伤根本未曾痊愈,左志云比你多出十五年的时间修习内功心法,此消彼长之下——” 萧正抬手打断尹千英的话,他说:“你不必劝我了,若我不能亲手为青梅报仇,我有愧于她,有愧于她唤我的夫君二字。” 尹千英抿住嘴唇,在萧正转身时他还是说出了心中的话:“难道你的眼里,你的心里,能容得下的,永远只有嫂嫂一个人吗?从始至终,一如既往。” 萧正住脚。 尹千英说:“你明知此次比武,你不能全身而退。你也明知,你也明知明修还活着。” 方容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太应景的说一句,一股基佬味扑面而来…… 萧正忽然转脸看了一眼方容,他将地上的断剑大脚踢向楚文方。用了巧劲,是剑柄向前,看见楚文方接住之后,他对方容道:“帮我照顾萧恨吧,他亲近你。” “不。”尽管觉得尹千英是基佬,但方容还是赞同他的观点:“狗蛋需要的不是我,而是父亲。” 萧正不再开口了,他握着尹千英的剑,飞身冲向了左志云。 左志云不知有没有准备好,但他脸色数变,举剑迎了过来。 两人都是武林中的前辈高手,又德高望重,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相互间的比武是很值得观摩的。 楚文方就看得入神。 方容只觉得有两团残影在上下翻飞,勉强能通过残影的颜色分清谁是谁,却很难看清一招半式。 又过一会,方容问:“他们还要打多久?” 李叔说:“难说。” 方容说:“武和安的动向查清了吗?” 李叔说:“出了盟主府后,武和安便与左怀分路而行。武和安独自回了府衙,在书房会客后便一直没有出来;左怀一直待在这附近,没有离开太远。” 方容微微颔首。 武和安,书房会客。 会的哪门子的客? 左怀一直在附近徘徊倒是说得通。毕竟他的义父在他离开时还淌着血呢,说是因为担心,完全没毛病。 “查。”方容说:“武和安书房里的人是谁,我要马上就知道。” 李叔轻声说:“主子放心,属下已然安排了人手,一有动静,主子便会知晓。” 方容看向毫无颓势的比武现场,眯起眼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我不信会这么简单。” 李叔终于意会了方容的意思:“主子放心,属下立刻将周围所有人马调至新平,听候差遣。” 方容叹了一口气:“我要情报,我要最详细的情报。我必须马上知道,武和安书房里的人是谁。还有,盟主府所有的眼线,是时候用到他们了。” 李叔抬眼看了看方容的表情,沉声应道:“是。” 方容说:“李叔,要想打击别人,就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要一鼓作气,要考虑全面。否则你看,” “左志云就是反面教材。” 第22章 胜负已分 李叔领命下去之后,方容对楚文方说:“去问尹千英,想把左季从剥皮还是抽筋。如果都不想,就把左季从带过来。” 楚文方点头。 身后不知道谁搬过来一把椅子,方容用慈祥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舒心的坐下了。 没有让他等太久,楚文方就带着左季从走了过来。 左季从的注意力显然还在萧正和左志云身上。 方容:“……” 好像闻到了三角恋的味道…… 他及时打断了自己的思路,直接步入正题:“左盟主,别来无恙。” 左季从仿佛才刚刚看见他,闻言他笑了一声:“今日,最不缺的便是盟主。不知道安王要问左某何事。” 方容说:“本王知道左盟主一定知道当初的事情,所以想请左盟主过来,谈谈心。” 身后又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方容对面。 左季从无意与方容交谈,也不坐。 方容说:“你就算把萧正和左志云瞪出两个窟窿,他们暂时也停不下来。”他见左季从捂着伤口在原地已经有些打晃了,笑道:“莫非左盟主是期待着什么结果?” 左季从咳了一声,目光转了回来。他打量着方容,良久才说:“收起你的激将之法,从我这里,你得不到任何消息。” “激将之法?”方容重复一遍,语带嘲讽:“你算是将吗?” 左季从一愣,又自嘲大笑:“我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尽你所能挖苦我吧,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吗?十五年来,日日夜夜,我能做的,我想做的,就只有等。” 方容只负责听。 “人最不能等,因为等来的未必是好的,却是你最放不下的。”左季从说着,扶着椅子坐了下来:“看来我猜错了,安王殿下不是尹千英的说客,而是师兄的朋友。” 方容看着他:“你认为什么样的两个人,才算是朋友?” 左季从手下一紧,大概按住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才说:“就如同十五年前的师兄弟三人。” 方容说:“变化都是朝夕之间的,左盟主即便当年未曾察觉,如今也该悟到了。无论你再说什么,萧正都不会放过左志云,何必再为此伤及本身呢?” 左季从空着的手的抓上了扶手。 方容没有逼迫得太紧,他沉默良久,给左季从足够的时间思考,又继续说:“萧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同他一起长大,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杀不了左志云,他难道会就此放弃吗?他失去了那么多,还会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他已经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了。” 不知是不是伤口更痛了,左季从的呼吸粗重了一些。 “千万别忘了,是你,背叛了他。” 左季从猛地抬起头来,他盯着方容的脸:“你究竟想做什么!” 方容露出一抹笑容:“是你说的,我是萧正的朋友,为朋友说话,难道我做错了吗?” 左季从舔了舔起皮的嘴唇,说:“你已经猜到了那么多,再问我这些有何意义?” “我猜到的不是事实,只有你亲口说出来的,才是事实。”方容说:“我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好说服萧正活下去。也好让他对你的憎恶少一点。” 左季从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明修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会为此活下去的。” 方容说:“他一直以为自己抚养长大的是左志云的儿子,从小对他——不太好,现在很难面对他。而且你也听到了,他已经把明修托付给我,分明心存死志。” “不,尹千英不会看着他去死。” 方容忽然对楚文方说:“止血的东西,有吗?” 楚文方说:“属下立刻去找。” 方容说:“你不要去,让别人去。”说完他对左季从说:“看来你很确定萧正死不了,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稍等片刻,止了血,左盟主就可以去养伤了。” 左季从看着他,不太相信方容会就这么放他走。 方容深谙欲擒故纵之道,自顾自看向远处。 不一会,路远行拿着药瓶走了过来,对方容说:“主子。” 他的眼神明亮,只看着方容一人。 楚文方看着路远行,不知为何有些不喜。 方容倒没注意什么,他接过路远行手中的药瓶,递给了左季从:“左盟主,偶尔放放血是好的,但是放多了就不好了。” 左季从没有接。 方容说:“怎么?怕我毒害你?” 左季从说:“安王自然不是这等小人。”他伸手接过来,却没有用,犹豫了很长时间,直到方容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开口:“若我将一切全盘托出,安王殿下能保证护萧正周全?” 方容笑道:“即便我不能又如何?你现在别无选择。” 左季从转脸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看向了左志云,还是看向了萧正。回首,他道:“好,我把一切告诉你。” 方容说:“洗耳恭听。” 左季从说:“事关重大,我不能在这里说。待你救下萧正,我自然不会食言而肥。” “谁能保证?” 左季从咬牙:“若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方容笑而不语。 楚文方说:“左盟主,你重伤在身,先行养伤吧。” 左季从坚持这么久,确实需要休息一下。况且也不想在这里等待着一个死讯,不论死的人是左志云还是萧正,于他而言都是失去。他没再推辞,只对方容说:“希望王爷说到做到。” 方容一同起身,他一抬手,周围所有右|派人马便分散到各处,伺机而动。 路远行说:“主子,我与楚兄一起陪着你。” 方容笑出声来,他摸了摸路远行的脑袋:“你能忍住不与人交手吗?” 路远行也嘿嘿一笑:“在主子身边,怎么会没有出手的机会。只不过我武功高强,等闲无人能比。” 方容拍他后脑勺一下:“收着点舌头,别闪着了。” 路远行发现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心情甚好,便大胆问:“主子,你真的会救萧大侠吗?” 方容反问他:“你想我去救他,还是想要我不去救他?” 路远行闻言去看他的表情:“我自然听凭主子安排。”说完这一句,又憋出一句:“萧大侠是个好人。” “你这么小,怎么知道萧正是个好人?” 路远行说:“我是新平人士,从小便听私塾先生提起萧大侠了。那私塾还是萧大侠建的呢。” 方容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在江湖闯荡?将来也像萧正一样受人尊敬。” 路远行说:“我要给我爹报仇!” 又是报仇?方容皱眉,他转脸看了看,才想起李叔已经去了别处。 路远行握着手中剑:“我爹只是一个打铁匠,无缘无故被人杀了。衙门无用,我就进情报楼,我一定要找到这个杀人凶手!” 方容说:“找到了吗?” 路远行摇头:“我爹只是一个小人物,有谁会注意他呢。” 方容记下这件事:“等这件事过去,我就着手去查。你爹只是一个小人物,但小人物不会无缘无故被人下杀手。” 路远行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方容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那么现在,我们先来帮萧正吧。” 路远行轻易从往事中脱离,他跃跃欲试:“要怎么帮!” “首先,”方容说:“我们必须要等他们把架打完。” 路远行泄气:“比试过后,胜负已分,胜者生,败者亡,那时便不需要主子的帮忙了。” 方容说:“不。不可能。” 胜的如果是左志云,确实是生死之战;可胜的人如果是萧正,那么左志云不一定会死。 方容看向尹千英。 对方的神情趋于平静。 胜者必定会是萧正。 方容对楚文方说:“去告诉尹千英,小心左志云的反击。” 楚文方应是。 方容继续看着比武的动静。即使看不懂,他也能分辨出两人的动作比起初时已经慢了一些,结果就快出来了。 快了,快了,很快了—— 两个胶着的身影骤然分离,一个人影顺着力道被打落在高台上,是左志云! 他吐了一口血,眼神阴翳。 萧正站在擂台的角柱之上,他停歇片刻,又举剑要来。 左志云看起来倒是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他一把拉过身旁的背刀少年:“萧正,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是你的孽种!” 言至于此,也不再装模作样了。 话落,没有理会所有因为他的话而惊叹而不敢置信的群众,他把剑横在了少年的脖颈。 第23章 突变 现在这个场景说来也比较好笑。 【亲爹】以为自己不是【亲爹】,于是用自己以为的【不是亲儿子的亲儿子】去威胁一个他以为是【亲儿子的亲爹】的【外人】,然而【外人】知道自己不是【亲爹】,所以对于这个威胁,【外人】其实根本无动于衷。 装模作样的人变成了尹千英:“左志云,你和我师兄之间的恩怨,难道非要延至下一代。” 左志云抹去嘴角的血渍,哑声说:“即便我没这么做,难不成你真的会放过我的血脉?”他的剑刃在少年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萧正,你的儿子在我手上,我的儿子就在你手上。把我儿子还给我,我便放了他。” 方容出声道:“你且小心一点,若是伤了他,你会后悔的。” “后悔?”左志云怒火中烧:“我最后悔的事,便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骨肉!” 萧正说:“你的心里满是龌龊,便不信别人的心会是干净的。看看你剑下的孩子吧,他听了你十五年的教诲,你把他当成亲生骨肉养育了十五年,难道不会比一个陌生人更让你感觉到亲近吗?” 左志云看了一眼少年的侧脸,手中握着的剑松开片刻,复又抵得更紧:“那又如何!他也是你的孽种!” 尹千英传声于萧正,方容也能猜出他说了什么。 萧正摇了摇头。 方容心想,大概很少有人能做到像萧正这样。身负灭门大恨,还会因为仇人之子的死活而不轻举妄动。换做是他自己,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萧正说:“放了他,你我公平比武。你是江湖中人,最忌旁门左道。” “所以落到这个下场的人,是你萧正,而不是我左志云!”左志云哈哈大笑:“有了捷径,我为何非要走那条坎坷的大道!什么旁门左道?什么并非正统?只有傻子才会在乎这些!” 方容坐回了椅子上。 看戏就是要有看戏的样子。 显然在场所有人除了方容都不是这么想的,左志云这番话对他们的冲击力不所谓不大。 萧正说:“你当初为何要杀我。” 左志云冷笑:“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尹千英说:“师兄,若你下不了手,我来替你杀了他。今日,绝不能让左志云逃走!” 萧正沉默。 尹千英见状,微微侧脸,开口道:“极教何在!” 身后教众发出整齐划一的吼声,蓄势待发! 尹千英举剑:“杀左志云!” 左志云的盟主府里的护卫大半已经不再有攻击的招式了,甚至站到了一旁观望,只有一批愚忠的莽汉,即便得知左志云竟然是这等小人,也还是负隅顽抗。 方容看到有些门派也在蠢蠢欲动,就是不知道是在为谁蠢蠢欲动了。 这时,左志云见威胁不成,便把少年甩到一旁,他对还站在高台之上的白胡子们说:“几位前辈,莫非还要再考虑考虑?” 方容猛地起身! 他对路远行说:“传令下去,立刻动手!” 路远行不敢延误,马上运功飞身前往。 楚文方横跨一步站在方容身前,对他说:“情远,这里太危险了。” 方容眼睁睁看着几个名门正派的弟子犹豫着听从掌门人的命令,对极教的弟子拔剑相向。可能有一部分人本不愿意出手的,可坚持本心有多难,忍住拔剑就有多难。 没有哪个门派可以抵挡住整个武林。 极教也不能。 尹千英独自一人应付着各路高手,勉强招架。他武功极高,在几位前辈高手的围攻下还能回敬几招,但也只是在对手刻意放水的情况下。这样的情形自然不会维持太久。 萧正回过神来。 他环顾自周,脸上的神色变得茫然。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已经碎裂开来,或许他早就有了准备,可希望的种子堪堪发出芽来,又被狠狠碾压的感觉不是那么好受的。 方容对楚文方说:“去帮萧正。” “可是你……” 方容说:“让他清醒。然后回来。” 楚文方抿唇。下一刻,他拔地而起,速度比以往都快,踩着拼杀众人的肩头跃向了萧正。 左志云看到了他,所以看到了方容。 方容和他对视,还微微笑了一笑,左志云回他一个微笑。 楚文方很快回来了。 方容转脸,看见萧正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持剑冲向高台,他怒吼:“这十五年的光阴,都让你们变成了何等的道貌岸然之辈!” 回复他的,是铿锵有力的刀剑碰撞的声音。 左志云说:“萧正,你退位十五年了,没资格对前辈们指手画脚。更何况,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是留着力气多残喘一会吧。” 面对这样的情景,方容反而轻松了许多。 和未知相比,一个自大狂妄的左志云实在算不了什么。 楚文方退了回来。 方容问他:“萧正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楚文方说:“前辈自知今日只有死路一条,顾请王爷速速撤离,莫要受牵连。” 方容正等着李叔的消息,况且也还没有到需要他逃跑的地步。楚文方的话他只是听完就罢了,顺带解释给他听:“左志云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的。他怎么堵得上悠悠众口?” “我明白。”楚文方说:“可我不敢让你站在这是非之地。即便左志云不对你动手,我也担心刀剑无眼。” 方容闻言看他一眼,笑道:“我不是还有你吗?难道你会让无眼的刀剑近我的身?别忘了,我是一个在战场上待过几年的王爷,可不是什么白面书生。” 楚文方垂首,上扬的嘴角被方容看见。 他笑出声来:“我的话很好笑吗?难得你能有个笑脸,难道还是因为看不起我?” 楚文方忙抬脸自证:“我没笑,也绝不会看不起你。” 谈笑间,李叔从远处过来了。 没等方容问话,他已经开口道:“主子,我已查清了,武和安不在书房!” 方容皱眉:“怎么回事?” “武和安进书房后一直未曾出来,据探子称,随武和安进去的是府衙的捕头。属下在书房外等候许久,却没听到屋内有太大的动静,顿觉奇怪,便令人去打探。使计进了门后,书房内竟空无一人!”李叔倒豆子似的把话说完,略作补充:“时间匆忙,没能探查到更多,是属下失职,不过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侍卫分明知道此事,可见是有预谋的,主子小心为上。” 方容点点头:“周围的人马什么时候能抵达新平。” “大约半日。” 方容呼出一口浊气:“太慢了。我等不了。” 李叔不敢多话。 周围的刀剑血影一刻都不停歇,方容一向觉得最底层的人最可悲。什么都还不知道,稀里糊涂的跟着别人喊打喊杀,没有自己的思想,就只能做底层的人。 而有思想的人。方容笑了笑。有思想的人,收买起来就容易多了。 他对李叔说:“那些小门派的人,有没有你认识的?” 李叔很快懂了他的深意,答道:“主子等我佳音。” 楚文方看着李叔左右奔走,问方容:“王爷想要汇集众多散教之力?可他们人手太少,即便汇集起来,也不足为惧——” “你错了。”方容打断他的话:“我要他们做的,不是抵抗几大门派和左志云,而是击溃他们的本来就弱的凝聚力。不就是耍横吗?明的不行,咱来暗的好不好?” 路远行回来时刚巧听到这句话:“好好好!要怎么来?” “你来的正好。”方容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才在他耳边说:“用你变声的方法,模仿他们其中几人的声音,不要说别的,只认准一个方向。萧盟主是武林豪杰,我等无名小卒都看不惯他被如此欺辱,江湖中人最重情义二字,即便身死,也要替他伸张正义。” 路远行勾起嘴角,跃跃欲试:“主子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楚文方看着他的背影,转脸问方容:“有何事需交由我去做?” 方容说:“保护我的安全。” 楚文方抿唇。 “我还不知道武和安想干什么,所以你必须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我。”方容神情肃穆:“现在,你就是我的眼睛,不容有失!明白吗?” 楚文方点头:“属下遵命!” 方容拔出腰侧更多是用来装饰的佩剑,戒备着站在原地。 李叔带来的消息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一无武和安的去向,二无武和安的动向…… 只不过武和安姓武,而武家想造反。 其实往回想想,之前他就有过感慨了。 在一个想要造反的人眼里,王爷和武夫没有区别。可当这个王爷手里握着朝廷的军权的时候,那么在一个适当的机会杀了这么一个适当的人—— 方容看向高台上得意的左志云。 又有适当的不得了的替死鬼,费点功夫下个杀手,实在不是很难。 第24章 刺杀铃 方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聪明。 可武和安居然不是一个蠢材。他真的长了一个好的脑子。他派人来杀方容了。 李叔第一时间察觉到危机,及时打了个手势。情报楼的人马逐渐向方容靠拢。 方容对楚文方说:“留两个活口,其余生死不论。” 楚文方握剑的手一紧,挽了个剑花就冲了过去。 比起这一次,之前集市上的刺杀简直跟玩闹没什么区别。 武和安当然没有再回来,他此刻不知道站在什么地方嘲笑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呢。 方容去鼓动小门派的方法奏了小小的成效,却并不大,李叔说:“主子,我们无暇顾及萧大侠了,把所有人手撤回来吧!尹教主手握极教,他们不会有事的!” “撤回来?往哪里撤?”方容反问他。 李叔说:“我们即刻离开盟主府,回当铺吧。” 方容说:“假如武和安是个聪明人,那么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已经有了埋伏,我们往回撤,势必会圈套;假如他不是个聪明人,那我更要留下来了。”他看了一眼左志云:“假如他和左志云一样蠢,那就把他们一并做掉。”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左志云并不是武家合作的对象,只是利用的对象。至于左志云究竟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目前没有任何情报与此相关。 方容对李叔说:“我要你在最短时间内,杀了左志云。” 李叔重重皱起眉头:“主子——” 方容看他一眼:“你想让我再重复一遍吗?” 李叔深吸一口气:“属下不敢。”他拽下腰间一个铜色的铃铛,在手中轻轻一晃,不知道什么原理,清脆的铃音在场内晃了一圈,连左志云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是情报楼的刺杀铃,只有寥寥几个人有资格随身携带。因为只要刺杀铃响,控铃的人要杀谁,听到铃音的情报楼所属就必须要杀谁。这是情报楼的第一准则,若违背终身禁武。 情报楼的所有准则方容都没有参与过,全部都是李叔李婶制定的。曾经知道这个所谓第一准则的时候,方容问过什么叫终身禁武。当时是谁回答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答案是:“敲断四肢,挑断手脚筋,废除经脉,终身不得习武。” 非常符合情报楼的定位,阴狠毒辣,不留情面。 尽管如此,也鲜少有人知道刺杀铃。因为刺杀铃在江湖中只响过一次,听过的外人也已经没有机会把这声音描述给其他人听。 即便是方容,也只是第一次听到刺杀铃的声音。比想象的更像一个正常铃铛的声音…… 可显然在场还是有人知道这个铃铛的。 也知道李叔的身份。 当李叔举剑袭来的当下,左志云身边有两位白胡子小伙伴扭身跳开了。萧正伺机也将剑对准了左志云。 方容看着所有情报楼的人不要命般的向高台挤去,才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第一准则。 楚文方回到了方容的身边。 路远行也飞身跃了回来。 方容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杀左志云,不怕被终身禁武吗?” 路远行说:“做事要分轻重缓急,我来这里帮主子,李叔必定不会怪我,况且我还算不上情报楼的人呢,李叔说我性子急躁,要先磨炼磨炼。” 方容说:“那你跟着我磨炼吧。” 路远行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啊!”他反手格挡住一把大刀,还回首笑出一口白牙:“那就这么说好了,主子不许耍赖!” 方容挑眉:“如果你继续这么吊儿郎当,我就要考虑要不要耍赖了。” 路远行把这个耍刀的末流低手一脚踹出三米远,摆出一个认真的架势:“主子瞧好吧,我不会让这些人近你的身!” 方容表示拭目以待。 有了楚文方和路远行两个高手在,方容暂时不再关注自己的安全问题。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萧正。 对方的武功是李叔拍马难及的,可李叔的暗杀手段也是萧正不可比拟的,两个人有来有回,竟然配合的不错。 尹千英大概也猜出了李叔的刺杀铃,正安排极教教众掩护情报楼的冲杀。 到了这个时候,各种阴损的手段全使出来了。 方容扶额。如果最终的赢家不是萧正,可能情报楼在江湖的名声要臭出一个新高度了。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正是最有用的。 他们和左志云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拉近。 方容拉住身边一个往前突进的自己人,说:“都是搞暗杀的,你们怎么换近战了?上弓箭啊。” 自己人说:“可李叔还在——” 方容见他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只好放开了他,转而对打着架的路远行说:“远行,过来。” 路远行将对手一剑刺穿,再用力拔出剑来。滚烫的鲜血溅在他本就沾满血迹的身上,看起来有些可怖,听到方容的声音,他抽身而来:“主子?” 方容在战场上见多了杀戮,对此无动于衷。他问:“我们来了多少弓箭手?” “不多。”路远行回想片刻:“如今场面混乱,弓箭手有何用?” 方容只吩咐道:“我要你安排好所有弓箭手,去埋伏在四周,我要每个角落都有我情报楼的人,越快越好。” “没问题!” “听我命令放箭。” 路远行笑:“主子放心便是。”说完他用袖口抹了一把剑上的血,一跃而起。 第25章 大仇得报 路远行一走,方容就拉起楚文方向萧正跑过去。 萧正余光见到,犹豫片刻便迎了过来。方容勾了勾唇。左志云正是狼狈的时候,萧正给他的压力比之李叔更甚,萧正一走,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此时高台上已经站满了双方的人,方容见萧正下来,又对李叔招手。 李叔对他的命令向来不会忽视,待看清方容的手势后,他果断开口:“退!” 情报楼所有人从高台上飞身下来。 方容在李叔开口的时候已经示意楚文方传音给路远行。 然后他远远听见一声高喊:“放箭!” 遮天蔽日般的箭雨密密麻麻从头顶铺盖而来,好像眨眼间的功夫,面前就变成了一片血海,高台上活生生的人连嚎叫声都没能发出几声,便已经身中数箭而亡。 方容:“……” 身为靶心的左志云趴在高台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箭,死得透彻。鲜血渗透了他华贵的衣袍,又滴滴答答从他身上滑落。 直到此时,萧正才落到方容身边。他睁大双眼看着高台上的惨状:“这……这……” 李叔也带着情报楼的人跑了过来,他满脸带笑:“主子。” 方容不知道路远行口中的不多究竟是多少,但是以箭的数量来看,着实不会很少。 这是在两军相交时才能看到的场景。 与左志云狼狈为奸的宗派见大势已去,纷纷收剑回防,放低姿态准备战略转移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怎么会放过呢,不用他开口,李叔已经带着人又冲了出去。 方容对萧正说:“未能令前辈手刃仇人,实属憾事,但既然左志云已死,前辈也得以平冤昭雪,今日之事,算是个好的收场了。” 尹千英提着滴血的剑走来,闻言道:“师兄,如今江湖处处勾心斗角,你还想留下吗?” “心中有江湖,我便身在江湖。心中若没有江湖,我便不在江湖。”萧正看着尹千英:“我已经答应安王,护送他一路南下,前往真言寺。事毕,我自然要兑现承诺。” 尹千英说:“我同你们一起上路。” “那敢情好。”方容笑:“好了不要再说了,现在还没到展望未来的时候呢。” 弓箭杀死的基本都是盟主府的人,尤其是左志云已死,剩下的人更没有了拼杀的斗志,再加上准备风紧扯呼的同盟军,李叔带着的一批情报楼高手就如同虎入羊群。 方容把目光转向了高台。 ! 左志云动了动! 方容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萧正察觉到他的异常,也望了过去。 左志云又动了动! 方容和萧正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里同样惊讶的表情,才同时意识到那不是错觉。 萧正当先一步走了过去。 方容跟了两步,回头叮嘱楚文方:“任何异常,格杀勿论。” 楚文方点头。 方容握着剑,一步一步踏上高台。他踩着血水,跨过一具又一具刺猬般的尸体,才终于走到左志云身边。 萧正已将左志云翻了个身。 听到方容和楚文方的脚步声,他并不抬头,反而蹲了下去:“他还是个孩子。” 方容先看了一眼少年背后的刀,又看了一眼他紧闭的双眼,才回道:“他没死?” 萧正摇头,伸手把少年腿上的箭拔了出来。 少年闷哼一声,痛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萧正,猛地往后缩了缩,紧接着站了起来。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腿已经受伤,站起来的一瞬间又跪了下去。 刚刚好,面对着左志云惨白的脸。 尹千英说:“左志云是你的生父,没有错。” 少年终于被这句话打垮了。他双膝跪地,拼命弯下了身,他用手肘勉强支撑着身体的重量,紧紧抓着左志云的衣角,克制而痛苦地哭出声来。 左志云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划出的血痕还没消退呢。可最后关头,最快的反应还是扑倒了几米开外的他,以身挡箭。 方容没有决定少年的生死。萧正也没有决定让少年去死。尹千英倒是想要少年去死,但他听萧正的,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咽了下去。 忽然! ‘咻——’ “王爷小心!”楚文方情急之下推开方容,及时躲开了暗箭。 方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说:“看来我们的成功给他们拓宽了思路。我们该下去了,站在这里活像个靶子。” 他已经听到路远行又在喊那一套说辞了。这小子脑袋灵光的很,是个可塑之才。想到这,方容看了一眼楚文方,叹了口气。 楚文方被看得莫名其妙,却羞于开口询问。 方容问萧正:“前辈在盟主府住过不短时日,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这里有什么暗道?我们该走了。” 萧正四处看了看:“这里已不是十五年前的盟主府了,即便我知晓的暗道,左志云也万不会继续保留。” 少年一瘸一拐的跟在他们身后,闻言无动于衷。方容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只说:“那我们就只好去找左季从聊聊了。” 尹千英顿了顿。 方容跟李叔要了一个人来带路。他身边跟着老少三大高手,多带一个人就是累赘,李叔也没有说些多余的话。 一路上,萧正确实对这里全然陌生,没有丝毫熟悉的痕迹。 这里和比武场不同,安静平和,才是盟主府平常的样子。 一道鞭影蓦然从方容头顶落下,打破了这份不该有的平常。楚文方举剑,轻松将长鞭绕在了剑上,只消轻轻一拽,来人手里的武器就会被收缴。 但方容和楚文方都认出了这根长鞭的主人。 果然,一身红衣的左萱从路旁走了出来。 她红着眼眶,一见便知方才肯定狠狠哭过一场,她自知打不过楚文方,便泄愤似的将长鞭扔在楚文方身上,大声说道:“杀了我啊!”又对跟在最后的少年喊:“风逸!你这个窝囊废!” 左风逸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的双拳攥得死紧,然后抬头去看左萱。他不说话,眼中红血丝遍布,看起来可能有些可怖,把左萱吓得倒退了一步。 方容说:“左姑娘,左志云是一个阴险小人。他杀了萧正的妻子乃至萧府上下,难道萧正不能为此报仇吗?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一问你的义父,他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左萱的眼泪又从通红的眼眶里滑落,她哽咽着说:“你杀死了我的叔父,又要我亲口告诉义父吗?” 方容无言以对。他对女人的眼泪甚至感觉到了鲜有的手足无措,于是转脸看向了楚文方。 楚文方则十分无情地说:“左姑娘,即便你不去告诉你的义父,他也会获知这个消息。只有早晚罢了。我们如今,也是去找他的。” 左萱抬袖抹了一把眼泪,她不再开口,只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 “我父亲,”左风逸忽然道:“他真的做了那些事吗?“ 萧正在尹千英之前回答他:“你父亲或许是个好的父亲,但罪过就是罪过,不论如何都无法弥补。左姑娘也好,你也好,若想为父报仇,我随时恭候。”他看了左风逸一眼:“你可以和我公平比试,不必顾及极教或任何人的报复,这场恩怨可以就此了结。” “正如前辈所言,他是我的父亲。”左风逸含泪道:“不论他有什么罪过,我仍然是他的儿子。” 萧正说:“如今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左风逸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刀:“只是如今罢了。当我功成,定会写下拜帖,请前辈赐教。” 萧正看着他。 左风逸说完了想说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前辈之风骨,风逸牢记于心,必不敢忘。”话落,他对身前三人抱拳躬身,然后拖着不便的残腿,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尹千英说:“你放过了他,就好像左志云放过了你。” “左志云没有放过我。”萧正纠正他:“他也不是左志云。总要有人来了结这件事,我注定不能寿终正寝,也不愿殃及后人,就这样吧。” 尹千英的手握住了沾血的剑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方容见状说:“等左风逸练成能打败前辈的武功来,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活着走出盟主府。” 带路的人安静地站在路旁,闻言抬起了头。 萧正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楚文方开口说:“情远,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死。你一定会活着走出盟主府。” 听到他的称呼,萧正侧目。 方容也看了楚文方一眼,他换了一个说法:“我们,我们一定会活着走出盟主府。” 第26章 密道 当他们推开左季从的房门的时候,左季从才刚刚好包扎完自己的伤口。他坐在桌前,看到几人时还有些惊讶:“你们为何在这?” 方容还打算表述的委婉一些。 尹千英说:“左志云死了。” 左季从疑惑的神色僵在脸上。 “左风逸还活着。”萧正补充:“但此刻恐怕已经离开盟主府了。” 方容找到机会插一句嘴:“我们来这里,也主要是为了想问一问左大侠,能不能带我们出去?” 左季从喃喃道:“志云……死了……” 萧正看他良久,才说:“若你不愿帮我,也情有可原。” 左季从悲怆地低笑两声:“不愿帮你?若我真的不愿帮你,事情又怎会落到如今的田地。”他说完,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说吧,你要我如何帮你。” 方容说:“带我们走一个武和安不知道的密道。” “安王殿下?”左季从看向他:“你比武和安更有计谋。若我将王爷带出盟主府,不知王爷能否放过左府上下?志云所谋之事,除我以外,左府再无人知晓。” 左志云所谋之事?指的是谋反吗,但左季从又怎么会知道,难道现在谋反已经可以这么无所谓了? 方容心中有了计较,脸上不动声色:“左怀也不知道?” 左季从顿了顿:“思贤稳重,却太过刚直,兹事体大,应当不会知晓。” 方容有意从他口中再套出什么,但是如果问的太多又会引起怀疑,转而说:“放心吧,我不是嗜杀的人,你们的命,我也不感兴趣。” “多谢安王。”左季从勉强笑了笑,神色也没有因此放松多少,只说:“跟我来吧。” 楚文方最后进门,他转身关上了房门。 两扇门闭合之前,方容对门外的人说:“去吧,告诉李叔,带着极教和反水的所有人,即刻撤退。”说完他又加了一句:“你们也回到该回到的位置去。” 门外的人露出一个微笑:“是,主子!” 方容转过身来,对左季从说:“左大侠,咱们走吧?” 左季从环顾四周,从桌上取过自己的佩剑,打开了密道。 这密道设在门槛下,进门的第一脚。谁能想到。方容看了一眼左季从,问:“这是通往哪里的路?” “我在新平的宅院。”左季从说:“志云也不知道在哪。” 说完,他当先一步走了下去。 方容跟在他的身后,其余三人陆续而下。 到了一个大的平台,左季从拧动墙上的一个机关,密道的门缓缓合上,严丝合缝,连一抹亮光都没有。楚文方迅速走到方容身旁。 “如果我想杀了你们,”左季从拿出一个火折子吹出火光,点燃了墙上挂着的火把:“你们决计活不到此时。”他把火把拿下来,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他顿了顿,才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行走在阴暗潮湿的密道里,各自无话。只能听到脚步声和火把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路途过半,萧正忽然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方容知道这句话不是问自己的。 左季从回道:“我如今一无所有了。接下来,听天由命罢了。” “你回你的左家堡——” “左家堡?”左季从住脚,他回头看了一眼萧正:“你觉得如今江湖中,还能容得下左家堡吗?” 方容插话:“要不你出家好了。跟我一起去真言寺。” 左季从问:“你去真言寺做什么?” 方容信口胡说:“研习佛法。” 左季从说:“你一心向佛,却杀了这么多人。” 方容笑道:“就是因为杀了这么多人,所以才一心向佛。” “我听说过你。”左季从说:“你是边塞的不败神将,赶走了来犯的骑兵。即使在新平,也有你的拥护者。你该做皇帝,而不是安王。” 这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让方容忌惮,闻言他只是笑笑:“皇帝又如何,安王又如何。即便我做了皇帝,莫非我就能过得更好?”他本想拿左志云举例,话到嘴边才记起这位是左志云的亲兄弟,只好转而说:“如今的皇帝很好,国泰民安,而且,他是我的弟弟。”他意有所指:“我不会造他的反,谁也不行。” 左季从的神情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太清,只听到一声轻笑:“自然。” 第27章 许家幼子 方容一路走来,已经放弃了观察路线。 因为实在是太黑了,一个火把勉强能让他看清左季从的位置,而且这里跟迷宫一样,完全记不住刚刚走的那条路和现在这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要记住拐了几个弯,走了多长时间……他表示没那个脑子…… 跟着左季从下密道,本身就是在做赌注。 赌左季从对萧正确实有基情。想到这,方容瞄了一眼尹千英。 尹千英走在萧正和左季从之间。 算了,自己的事情还没管好,就不去管别人的烂摊子了。 从这里出去,就立刻出发去真言寺。 能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也好,不能回去也好。至少他必须知道前因后果。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为什么偏偏是他? 脑海里忽然涌现出许多的问题,方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正在这时,左季从说:“到了。” 前面确实有了一些亮光,他带着几人最后拐了个弯,方容已经能看到阳光了,有点晃眼。 等他的眼睛重新适应阳光之后,才发现他们在一口井里。 井底没有水,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竖着的尾指粗细的钢针。不知什么材质,针体发黑,即使在阳光底下,方容也没有看见,如果不是楚文方及时拉了他一把,说不定他的脚底板现在就要开几个洞了。 左季从对他们解释道:“井壁打磨的光滑,即便顺着密道走过来,没有方法也上不去。” 着实是。 这里离地面还很遥远。 方容看了一眼楚文方,楚文方没有迟疑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轻功还不到家。 萧正的轻功大概也不到家,他问:“那我们如何上去?” 左季从看他一眼,然后蹲下来,伸出食指在钢针上方点来点去,口中念念有词。方容没听清,也没打算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没过多久,他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那个,只伸手一掰,他们来时的洞口侧边就又开出一条通道。是一道阶梯。 “快!”左季从把钢针掰回去,迅速起身:“这门很快便会自行关闭!” 方容离门最近。他拉着楚文方当先跃了进去。 门已经开始缓缓闭合。不过对于三位高手来说,时间绝对足够了。 跨上这道阶梯的最顶端,是一间书房。 书房并不大。走出书房来,这院子也不大。院子里是干净的,看来平时还是有人清扫,不过,方容看了一眼左季从:“这里还有其他人?” “我平时并不住在此地。”左季从说:“不过王爷大可放心,这位其他人断不会透露你我的行踪。” 方容不会在这里久坐,闻言不再追问。 萧正开口道:“若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吧。” 左季从沉默良久才说:“不论你去向何方,从今日起,我便在这个小院中等你。至死方休。” 萧正皱眉:“你无处可去,和我一起上路也未尝——” “我再不想再涉足任何纷争。”左季从打断他的话:“你与安王一同上路,必无法安稳度日,若有朝一日你想到我,一只信鸽足够了,不论你在何处,我会去找你。”说到这,他又特意加了一句:“就当是为志云恕罪吧。” 即使十五年未见,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却是不会变的。他们各自了解对方,就像了解自己。 萧正果然不再劝他。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方容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即刻出发。” 萧正点头。 左季又看了萧正良久,才转过身去,带他们走向出处:“知道你还活着,就已经不需要其他了。”说完这句话,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他继续说:“多少年来,我都在细想我们师兄弟三人再见会是什么场面,如今已经太平静了。我没死,你也没死,千英也一如以往的厌恶我。”他居然笑了一声:“就像我们还在师父脚下,还未曾下山。师父是对的,尘世纷扰,不如山水。” 方容:“……” 左季从用闲谈般的语调一路和萧正聊天,没有人打断他们。 到了门口,左季从连门槛都没有跨过,他在门内负手而立,脸色还依旧苍白,神情却放松下来。 “我误会了你十五年。”萧正说:“我从未——”他面对着左季从,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抱住了对方的腰背:“该赎罪的人是我。” 左季从紧紧抓着萧正背后的衣料,低声说:“你不该。” 方容:“……” 没过一会,两个人松开手,互相点头示意,就不再说话了。 方容意识到是离开的时候了。 在这个陌生又偏僻的巷道里,走到天荒地老都不一定有人认识他们的模样,但楚文方还是很谨慎地握剑走到了首位,萧正也走到了方容的身后,于是尹千英变成了断后的人。 方容拐弯时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左季从还站在门里。他扶着门框,微微前倾,肩膀上的血渍离得这么远还看得分明,然后他和方容对视一眼,顿了顿,便转身回去了。 拐弯的当口,那扇木门也合上了。 萧正没有注意到方容的目光,他此时面无表情,好像有心事。方容不用太用心去想就能猜到他的顾虑。 “在想狗蛋?” 萧正一愣。 方容继续说:“忽然知道狗蛋是你的亲生儿子,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你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太好。” 萧正说:“你想说什么?” “狗蛋一直拿你当他的父亲对待,而之前你和左季从在擂台上说的话,他也和左志云一样被误导了。我建议你和他好好聊一聊,把他当成一个男人,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方容说:“他是你和你妻子的儿子,他也有知情权——他也有知道一切的权利。现在大仇得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萧正苦笑一下:“但愿吧。” 尹千英一直走在他身后,也一直一言不发。 走了没多久,一身劲装的路远行忽然从方容身旁窜了出来。 他闪过楚文方下意识刺过来的剑,笑道:“有楚兄在左右,主子安全无虞。”他的轻功了得,手上功夫却不如楚文方,说完便避到了方容身后。 方容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路远行回道:“李叔命我来寻主子。他说当铺太过显眼,不适合主子前往。” 方容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我不知道主子在哪,只是正巧我在这条路上罢了。”路远行显然很开心:“能遇到主子,说明命中注定。” 方容没有多想,他哈哈笑了两声,说:“好了,不要贫嘴了。带路吧。” 路远行露齿一笑:“跟我来吧。” 他带着几人来到一个三岔路口。 没等方容再问,路两旁涌出来黑压压的人群,在这条路上来回穿梭。路远行这才带着他们走进了人最多的一条路口。 方容挑眉。 “是许大哥让我这么做的。”路远行得意地冲方容眨眼,仿佛这点子是他想出来的。 “许大哥?”方容重复一遍:“你的许大哥是什么人?” 路远行迈的步子很大,说话时声音平稳:“许大哥是李叔救回来的,是许家传人,只不过他不会武功,参加武林大会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被误伤了。” “哦。”方容越想越觉得可疑:“带我去会会他。” 路远行应了一声。看样子就等着方容说这句话呢。 所以等方容来到了新的会面地点,第一个见到的不是李叔,也不是狗蛋,而是许卫云。 当时许卫云正在树下看书。 他盘膝坐在地上,低眉敛目,显得温顺又文雅,脊梁却挺直,自带一股墨香气。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与方容刚巧对视。 这双墨色的眼睛只盯着方容看了片刻,眼睛的主人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草民见过安王。” 方容问:“远行说你不会武功?” 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武的样子。身无长物,长相极俊美,言行举止十分有礼。出身也不错。 许卫云笑道:“草民一心求学,唯愿立于庙堂,间闻百家喜乐悲苦。” 方容也笑。对于有需求的人,只要满足他的需求就够了:“本王如今虽不在京城,但在京城还是有几个熟人的。若你有真才实学,本王可以为你修书一封,拿着这封信,你便能如愿以偿。” 许卫云依然带着浅笑:“王爷好意,草民心领了——” “听本王说完。”方容举手打断他的话:“方才远行已跟本王透露过,你的想法很好。若你真的是有德才的人,举荐你自然是佳话,也当做是本王还了你一份人情。” 许卫云说:“王爷的部下救了草民一命,又何来人情之说,草民愧不敢当。” 方容皱眉:“你说你唯愿立于庙堂。如今本王满足你的愿望,你却不肯接受。为什么?” 许卫云说:“草民不才,却也不愿因为王爷的威名而受人冷眼。” 这时李叔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许卫云,才对方容说:“主子,属下擅自做主,还请主子责罚!” 方容说:“你想让我罚你哪一次?” 李叔:“……” “李婶呢?” 其实用不着李叔去说,方容也知道,李婶大约已经住在地牢里了。 情报楼的情报大多都是好心的人民群众有偿举报的,但还有很重要的一些,是靠严刑逼供出来的。而只有事关情报楼本身的东西,才值得李婶出手。 这一次方容吩咐下来的事情,当然更要排到情报楼的前面。 李叔带着方容来到了阴森鬼气的地牢。 地牢到处都是哀嚎和惨叫,偶尔有几声求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气,愈往里愈浓郁。 李婶就在地牢的最深处。 方容很少来情报楼的地牢。因为他喜欢杀伐果断,不喜欢单纯为折磨而生的刑罚,对自己人、对敌人都是,但他也不会否决这件事的必须性,反而十分看重。 更多的是一种震慑。 一边走,方容问:“许卫云,什么人?” 李叔立刻答道:“许家幼子,属下曾见过几面。此子十二岁便作诗作对,在江南颇有名气。” “哦?”方容看了看他:“你在为我找帮手?” 第28章 试探 李叔是个严于律己,宽于律人的浅度圣母病患者,他虽然没有辩解,但方容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是许家的幼子,去不去武林大会不重要。”方容说:“但是他想入朝为官,怎么能胡乱参与江湖中事。朝廷对江湖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对于一个江湖人更不会有好脸色。那他去了京城能做什么,做一个靠才气吃饭的侍卫吗?” 李叔无话可说。 “一个杀手,不该与人为善。”方容沉默一会,才继续抬脚往前走:“李叔,你老了。” 李叔猛地抬起头来:“主子——” 方容打断他的话:“培养出你的接班人吧,尽快给我一个人选。” 李叔垂在两侧的手攥起,他沉声应道:“是。” 方容接着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也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好,你做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即使没有我,情报楼也不会被人小觑。我让你培养出你的接班人,但我不可能让你就此回家养老,你要为我做更多的事。做更多,不是身为一个杀手要做的事。” 李叔愣了半晌。 方容正好把话说完:“你和李婶树敌太多,也是时候来到幕后了。” 李叔犹豫片刻,说:“可——属下能力有限,恐怕不能让主子满意。” 方容笑:“谁都不是天生就有能力,假如我不给你机会尝试,你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呢?” 李叔还想再说什么,但他们已经到目的地了。 地牢里是没有*的,即使还有几重栏杆挡在眼前,方容还是轻易看见了正在审讯的李婶。他还没听到惨叫,只有断断续续地喘息和抽气声。 每往里踏进一步,血腥味就愈重。和臭气混杂在一起,方容不由皱起眉头。他看了一眼身旁始终没说话的楚文方:“还适应吗?” 楚文方摇了摇头:“我无碍。” 方容绕过栏杆,走到李婶身旁。 李婶是一个能看透人心的女人,她并不纯粹上刑,偶尔讲讲情调,还会找几本书念念。念一段生平,念一段家有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诸如此类。 现在正是放松的时候,连书都不念,李婶摆了一盘稀烂的猪脑和猪血放在桌上,碗边摆着一双筷子。见到方容来了,她把手里一把沾血的小刀随手扔了,笑道:“主子怎么亲自下来了?此地湿臭,不宜久留。” 方容上下打量着受刑的人,问她:“这人叫什么名字?” 李婶露出一个再温和不过的笑来,却不直接回答,她转脸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力……”他说话的时候还呕出一口血来。 “什么来头?” 这次李婶没让陈力答话,她说:“他只是一个小喽啰,只知收钱办事,却连收了谁的钱都不清楚,实在是个蠢东西。所幸,雇主还未将账目结清,约了今夜子时。” 方容闻言‘嗯’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陈力。 对方脸上倒没有沾染多少血污,看得清的长相却很普通,身材虽然魁梧,但也不像个武林高手,为钱卖命不足为奇。 “雇主出多少钱买我一条命?”方容忽然开口问。 陈力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白银百两。” 方容不怒反笑,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陈力说:“小的不知。只见过您的画像。” 方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堂堂一个安王的命,竟然才值一百两银子?” 陈力吓得喘息声都变小了。 李叔说:“一百两对无知之辈而言不是小数目,长此以往,恐怕疲于应付。” 方容叹气:“如果被我知道是谁这么埋汰我,我要用铜板砸死他。” 其实他心中是有一个人选的,那就是武和安。可这些二流子杀手虽然是在新平出现,但也是在他与武和安见面之前。且不说武和安之前根本不认识他,即便认识,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会出现在新平呢。 王爷和江湖基本是不沾边的。 还有虎峰寨。 绝对是一个人的手笔。 他自认在京城鲜少树敌,难道是北境的那群憨子开始琢磨阴谋诡计了吗? 出了京城后,他前进的路线连自己都不知道,北境那群不长脑子的骑兵又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这么一来,要怀疑的人缩水了太多。 唯一确信他要去真言寺的,就是王府里的人。 猜测出的结果就在嘴边了。方容捻动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他对李叔说:“今晚,安排几个人跟着他,人数控制在不引人注意的最多的数量。”然后他对陈力说:“事后,我可以放你离开。” 陈力大喜:“多谢王爷!” 方容意味深长地补充:“你想活还是想死,就看你今晚能怎么表现。我希望你能重获自由。” 陈力力求表现到最好,道:“小的定然不负大人所望!” 方容对李婶说:“找人带他上去吧,换件衣裳,不要被看出什么破绽。”想了想,他问:“抓到的其余人呢?” 李婶随手一指,在不远处的牢房里关着。 方容说:“找一个犯过事的,砍掉他的头,让他带着去领赏钱。”这两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今晚,我要万无一失,任何人都不许出差错。” 李叔李婶同时应道:“主子放心!” 没理会战战兢兢的陈力,方容转过身打算离开了,在这之前他对李叔说:“好好考虑我的话,我等你的回复。” 李叔垂首:“是,主子。” 闻言,方容笑了笑,和楚文方一起出了地牢。 一出去,方容深深吸了一口:“这才是人待的地方。” 楚文方不语。 “陪我走走。”方容看他一眼,当先抬脚往前走去:“你觉得我残忍吗?” 楚文方摇头道:“只是从未见过罢了。他们罪有应得。” 方容说:“其实我本来的打算,是在出城后就把你甩掉。如果不是因为遭到虎峰寨的袭击,我确实也会这么做。” 楚文方停下来,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方容,良久,他说:“若你厌烦了我,我离开便是。” 方容也随之停下来,他转身面对着楚文方:“有句话说的好,计划不如变化快。开始变化的时候,我在想,你是因为我才被前辈重伤,等你痊愈,就让你回京城。” 楚文方别过脸去。 “可后来我想,去真言寺这么远的行程,有个朋友也不错。”方容歪头看着他,说出最后一句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待我。” 这当然是一次试探!哪个人会那么无聊突然来一段恶心巴拉的人生感悟啊! 楚文方握着自己的剑,他苦笑:“原来你心忧于此吗?我竟——”他顿住,须臾又说:“我待你真心,日月可鉴。”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别扭。方容想。不过对方可能已经生气了,他也就没有说什么,稍微解释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楚文方显然把它放在了心上,而且放得比较靠里,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方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走到我这一步,你也会举步维艰。”说完,他又转身往前走去:“此去真言寺,怕没有那么简单了。我还没有与武和安撕破脸皮,却给我那个未知的敌人找了一个可靠的盟友。对付这样的势力,单单凭借一个情报楼是绝对不够的。” 楚文方提醒他:“王爷兵权还在。” 方容笑笑:“那是皇帝的兵权,不是我的兵权。何况,在京城我怎么兴兵,我又不想造反,也不想被人说我功高盖主,和皇帝生出嫌隙。” 虽然方冀已经和他有点不快了。 楚文方问:“你为何要去真言寺?” “有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方容说:“你有没有猜测过。” 楚文方说:“未曾。” 方容说:“我去真言寺,要问一个说法。我要知道关于我的真相。”这世界的任何人都不会明白他的话,那么对任何人说出任何实情也无所谓:“怎么回去,能不能回去,我还能失去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 楚文方自然听不懂。 “我说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只回答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文方摇头。 方容先笑了一声,才说:“因为你没有其他人聪明,我告诉你什么,你就会听什么,而不是揣测我说的每一句话有什么深意。我喜欢这样的人,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你可以变得聪明,但不能在遇见我之前就变得聪明。” 楚文方皱紧了眉头:“我不明白。” 方容回头看他。 “不明白最好。” 反正,一切在子时就会见分晓。 第29章 神射手蒋金昭 方容没有干涉李叔对于伏击的部署,也同意了对方让他在这里等待结果的要求。 于是他和许卫云下了一个时辰的棋。许卫云把他杀的片甲不留。 “王爷有心事。”许卫云说。 方容把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确实有。”小批人马惊动不了太多人,许卫云不清楚今晚的行动。 而许卫云见他没有倾诉的意思,也没有再问。 方容说:“本王有些好奇,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李叔对我有恩,救命之恩大于天,我自然想留下来报恩。”许卫云回道:“可我自知来路不明,也不愿李叔为难,接下来,我会进京赶考。” 方容只当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点头道:“京城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个好的去处。你真的不想让本王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足以让你省去至少五年光阴。” 许卫云轻笑:“多谢王爷好意。可我要登高望远,就先要学会脚踏实地。” 再一再二不再三,方容深深看他一眼:“那本王只能说一句祝你好运了。” 许卫云非常通情达理,闻言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天色已大晚,王爷早些休息吧,草民先行告退。” 方容对他挥了挥手。 听到木门‘吱呀’开合一遍,方容也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扶着窗框看天上的残月,耳边又静又空。 其实今晚他没抱有太多的希望,放在一个大约无足轻重的雇主身上。 今晚他让楚文方不在,方容让他跟着李叔一起走了。目的不是磨炼他,而是又一次试探。 扶着窗框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头,轻轻敲在窗台上,不痛不痒。方容叹了一口气。他对楚文方还是有些信心的,毕竟他们同时被萧正抓住的时候,楚文方三番两次让他先逃——先战略转移。 大家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过命的交情。 …… 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他的门前。 “主子!” 是路远行的声音。 方容高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合上没多久的门又被推开,路远行当先一步走到方容面前:“主子,你看我们带来了谁。” 李叔押着一个双手被反绑的男人走进来,配合着路远行的话,他推了男人一把。 男人抬头看了方容一眼,又低了下去。 方容瞬间皱起眉头:“抬起头来。” 男人仿佛没听见。李叔拧着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对着方容,他动弹不得,往方容脚边啐了一口。 方容并不在意他的动作,只紧紧看着对方的一双眼睛。太熟悉了,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名字和这双眼睛对应,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名字是什么。 楚文方忽然说:“他是蒋金昭。” 方容恍然,他抬手虚掩住蒋金昭的口鼻,这人的样子才和记忆中的那个神射手的身影重合。 “主子认得他?”李叔说:“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有此人,他也确实手里拿着钱袋,要把钱袋给陈力。” 蒋金昭显然没认出他,道:“不知我犯了哪条王法?要受到这样的屈辱。” 方容对他的印象不算差,他对李叔点点头:“松开他吧。” 蒋金昭上下看他,眼神和动作说不上有礼貌。所以李叔又按住了他的肩膀,应该挺用力的,至少蒋金昭痛得神情扭曲。 “你想知道自己犯了哪条王法?”方容笑道:“不久前,你伙同虎峰寨的人一起截杀一辆马车,还记得吗?” 蒋金昭记得,所以动了动眉头。即使李叔已经放开他,他又仔细看了看方容,神情不再散漫。 方容说:“草菅人命,算不算犯法?” 蒋金昭哂笑:“虎峰寨上下已尽数伏诛,还不够吗?” 方容意有所指:“尽数?我看不见得吧。” 蒋金昭说:“我饶你二人一命,你却想恩将仇报吗?若早知你二人会害得寨中兄弟横死,我该一箭双雕才是!” 李叔猛地给了他一拳。神射手的身体素质没有他的嘴那么强硬,痛得弓起了腰。 方容给了他一些时间缓冲,建议道:“我要是你,就不会逞口舌之快。” 蒋金昭又啐了他一口。 方容一笑,李叔再给他一记铁拳。 蒋金昭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喉间微动,看样子咽下了一口血,可还是有血迹冲了出来,顺着嘴角流下来,滴落在地面上。 方容蹲下去看着他:“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给陈力银子。” 蒋金昭喘着粗气:“因为……老子乐意!” 方容又问:“你为什么乐意?” 蒋金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容说:“如果你认识我,说想替你的兄弟报仇,还情有可原。可刚刚见面,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那你就没有雇凶杀我的动机。为一个不是你的罪名体验重刑,我通常是不会建议这么做的。” 蒋金昭惊诧:“雇凶杀你?” 方容点头:“没错。” 蒋金昭断断续续地笑了两声:“我要是……有钱雇人,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哪般田地?” 蒋金昭从地上爬起来,他大概还有些痛楚,所以单膝跪了一会,干脆坐在了地上,开始从头讲起:“当日,因为离得远,我侥幸从那个杀人魔头手中逃出来……” 听他话里的意思。当时虎峰寨还留有不少人驻守,可是等他回去的时候,寨子已经被点着了,烈火烧尽了他们的山头,最后什么也没留下。心灰意冷之下,他下了山,在这孤独的社会中流浪……流浪至今。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蒋金昭道:“我受人所托,只需将钱转交给画中人,便可得到十两酬劳。我如今身无分文,这个差事实在令我心动。” 方容说:“那你还记得托付差事给你的那个人的样子吗?” 蒋金昭垂首:“他宁愿将一个装着一百两银子的钱袋给我这个为钱做事的人,阁下觉得他会在我面前露出真面目吗?” 第30章 离开之前 清晨,方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手里握着一杯酒。 离开新平的第一个早晨。 看起来很宁静。 许卫云也起得很早,但不知道在哪里,方容能听到他诵读的声音,很悦耳,并不聒噪,甚至比不上鸟叫的声音响亮。 听着诗文自斟自饮,方容有那么一刻是完全放松的。但回想起凌晨的对话,他仰头又干了一杯。 抓到的蒋金昭毫无线索,不论他是否刻意隐瞒,但他绝不是幕后凶手。方容甚至否决了严刑逼供的提议,因为没必要浪费精力。 “主子。” 方容听出来人的声音:“昨晚睡得那么晚,怎么不睡个懒觉。” 李叔一向不太适应方容体贴的关切,只说:“我已有了人选。” “谁?” “路远行。” 方容挑眉,他把手中的杯子搁在地上,回首去看李叔:“为什么?” 李叔说:“他很聪明,虽尚且年幼,可假以时日必定有所作为。最重要的是,他对主子忠心耿耿。” 方容笑笑:“你也说了,他尚且年幼。” 李叔看着方容的眼睛:“主子曾对属下说过,人并非天生就有能力,若连机会都不曾给予,又怎能发挥他的潜能呢。” 方容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他干脆站起来,揽着李叔的肩膀说:“我对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信任你有这样的能力,而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你真的确信,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可以做情报楼的领袖?” 李叔说:“情报楼不需要领袖,你就是我们唯一的主子,情报楼只需要一个可以服众的杀手统领,而他也必须继续为你尽忠。远行当初加入情报楼的初衷是为了报仇,可他的抱负远不止此,我信任他。” “信任。”方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捻着手指,“既然你信任他,好吧,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之后的事情怎么处理,我不会干涉,情报楼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我不能做到最好,就不会强下命令。但是李叔,让远行做出点东西给我看看,不是小聪明,我要看到成效。” 李叔点头。 “最好是能尽快揪出要弄死我的人究竟是谁。”方容松开他僵硬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两张纸,一张不动声色地塞到他的怀里,拿着另一张说:“在此之前,把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吧。想方设法,直接递给皇帝。” 说完他背过身去,李叔知趣地退下了。 没过太久,马蹄践踏在地面上发出的跑马声便传了过来。不止一骑。 方容跨下台阶,准备随便走走。没走几步,就看见远处有剑影闪动,他左右看了看,放缓了脚步靠近过去。 是萧正,在练剑。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多么奇怪,方容站在安全距离,没有试图打断他难得的雅兴。 可萧正却停了下来,他收剑走到一旁擦了擦汗,大概闻到方容身上的酒气,才开口说:“这个时辰饮酒,过早了吧。” 方容没回答,他问:“你昨晚有没有去见狗蛋。” 萧正喝水的动作一顿:“尚未。” 方容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 萧正把剑扔在地上,猛灌了一口水:“顺其自然。” “那你最好快点决定吧,吃了早饭我们就离开这里,出发去真言寺。”方容提醒道:“愧疚是没有用的,我相信尹教主最有发言权。” 萧正转脸看过去,尹千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的身后。听到方容的话,他说:“在乎的人才在乎。昨晚他一夜不睡,你也一夜不睡,师兄,明修是你的儿子,他永远是。” 方容不想再留在这里听他们两个没完没了,又提醒一遍:“前辈抓紧时间吧。” 说完他就转身走开了。没走两步又正好遇到许卫云,对方手里拿着一本书,迎面走过来,看到方容时微笑道:“王爷。” “许公子晨读结束了?”方容虽然对他没什么信任,但也不至于交恶。未来的走向是最难预料的,谁能知道多少年后,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就变成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呢。 许卫云说:“怕扰了大家的清静,草民特意去了他处,没想到还是把王爷吵醒了。” “我不是被你吵醒的,今天醒得早而已。”方容摆手:“倒是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许卫云说:“草民一向起早,王爷不曾注意罢了。” 方容:“……” 许卫云看了看方容的脸色,补救道:“草民幼时家教甚严,若天亮才起必要被父亲臭骂,到如今便不用催促也自然没了睡意。让王爷见笑了。” “睡懒觉是本王的乐趣。”方容僵着嘴角笑了笑,然后说:“再过些时辰,我会离开新平。你的抱负是什么我不太感兴趣,但是希望你不要对情报楼感兴趣,因为情报楼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你会是一个好官员,我相信你,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许卫云敛起笑意:“看来王爷还是不信草民。” “难道你信我?”方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说:“不要再跟我说这些屁话了,现在时局不稳,又有谁不心怀鬼胎呢。退一万步来说,你在我的眼里又算是什么角色,值得让我考虑信不信任?” 许卫云涨红了脸,却一言不发。他生气的样子也是很好看的,方容光明正大的盯着他看了半晌。 “那王爷,又为何对草民说这些。” 方容有些意外,方才看许卫云的神情,他本以为对方要负气而走。 许卫云垂首说:“既然草民在王爷眼里什么都不算,王爷又为何浪费口舌。” 方容笑道:“因为我看好你啊。”话落,他对抬起头看过来的许卫云眨了眨眼。 许卫云负气而走。 第31章 偶遇 吃过早饭后,方容没再耽搁,他上了李叔备好的马车,对送行众人点点头,就掀了帘子坐在了萧正对面。 楚文方还是坐在驾车的位置,他比较有经验。 方容却如坐针毡。 萧正和尹千英都在,狗蛋坐在他们中间。活像一家三口。方容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于是他跑到了车帘外和楚文方一起坐着。 他一出来,就听到里面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无非也就是关于身世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方容听都懒得听,他跟楚文方闲聊:“你觉得我们还会遇到杀手吗?” 楚文方回头看看:“即便有,也无惧。” 方容说:“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当成案板上的肉,我也不喜欢这种好像头顶悬着一把刀的感觉,所以如果他们还敢来,我就立刻回京,找出这个死不要脸的,然后让他给我道歉一万遍。” 楚文方瞄了他一眼。 “文方,”方容忽然说:“我有点想家了。有点想那个永远冷色调、永远干净整洁、永远空着的、不值得留恋的家了。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可我又想回去看看。” 因为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楚文方皱起了眉头。 方容转脸看着楚文方:“我猜有一个人和我一样,他也永远回不去了。所以故弄玄虚,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线索,等着我自投罗网。” 楚文方问:“你是说真言寺?真言寺会有埋伏?” “我想了一夜。”方容说:“任何事都会有迹可循,唯独这一件。”唯独这一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 是谁给了他一张纸条?人为与否? 大概是因为他来到了这里,导致他对鬼神之说有了下意识的相信,导致他一直没有深入思考过,直到昨晚。 不论猜想有没有出错,总要有所防备。他已经给了李叔命令,只看到时真言寺李叔能安□□多少情报楼的人手了。 楚文方良久没有听到方容的下文,知道他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尹教主安排了数百人跟在马车后,你知道吗?” 方容:“……” “虽然极教中人个个武艺高强,可也太过引人耳目,与你的初衷背道而驰。” 车厢里传来一声轻哼。 萧正掀开肩旁的窗帘往后望去,果然看到零散着的起起落落的身影,悄无声息,但看起来十分嚣张。 方容同时看见了,他对车厢内说:“尹教主,你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尹千英说:“你自身难保,师兄既然是你的护卫,我身为他的师弟,自然也可以为此做些准备。若你忧心于引人耳目,大可不必,跟我来的是极教暗部,他们藏匿的本领非常人所及,被看见与否,取决于他们自身。” 方容:“……” 尹千英伸出一只手来,他的手在窗外轻轻一挥,起起落落的人头确实销声匿迹,这样看来,跟着这么多人也无伤大雅,方容说:“如果我担心自己的安全,跟着我一起上路的就不止你们几个了。” 楚文方忽然道:“情远。” 方容转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条宽阔却荒凉的路上竟然还有另外的人。 对方背着一个可疑的包袱,手里拿着一张可疑的弓,走路的姿势也非常可以。反正这个人就是很可疑就是了。方容对楚文方点点头,示意他去查探一下。还没等楚文方有什么动作,身前的人已经听到了马车的动静,主动侧过身来,让出路供马车先行。 然而马车停在了他的身前。 “蒋金昭,”方容抱臂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蒋金昭瞪他:“凡事要讲先来后到。” 方容说:“对啊,你先来,我后到,那更说明你有阴谋。” 蒋金昭:“……” 方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长弓:“我早就放你离开新平,你怎么才到这?” 蒋金昭:“……老子也要睡觉的,而且老子没钱坐马车。” 方容又问:“那你为什么跟我走一样的路。” 蒋金昭翻了个白眼,翻得很明显,方容一眼就看见了:“你是不是在跟踪我?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随便找了一条路。难不成这路上刻了你的名字不许旁人经过?” 方容干脆地说:“我不信。” 蒋金昭深吸一口气说:“我求你了,你快走吧。” 方容:“……” “我马上往回走,我们绝对不会再见面了。”话落,蒋金昭就转了个身。 方容说;“你为什么急着想走,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蒋金昭沉默片刻,然后道:“你才心里有鬼!你全家都心里有鬼!你一马车的人都心里有鬼!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有种就杀了老子!睁大你的鬼眼看看老子会不会眨一下眼睛!” 方容看了一眼楚文方。 楚文方秒懂,立刻跳下马车把蒋金昭生擒了。 方容对他说:“我没有鬼眼,你不能污蔑我。” 蒋金昭被点了穴道,躺在马车上动弹不得,闻言又瞪了方容一眼,但他还能说话:“这次我又犯了哪条律法?” 方容说:“污蔑当朝王爷,罪当株连,不过王爷是个好心的王爷,就饶了罪人的九族。” 蒋金昭一愣:“当朝王爷?你是朝廷中人?” 方容指着自己的脸:“不像?” 蒋金昭却闭口不言,把眼睛也闭了起来,对方容的问话充耳不闻。 方容又对他说了几句话还是得不到回应,有些意外:“你对朝廷的人有什么误解吗,一听到我是朝廷的人就这么大反应?” 蒋金昭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方容无比好奇,追问:“总是有原因的吧?” 蒋金昭倏地睁眼看向方容:“我爹是蒋素云,王爷应当认得他吧。” 方容对江湖上的人不甚熟悉,可对于朝廷的人还是略有几分了解的。 蒋素云是一个将军的名字,但是已经战死多年。方容皱起眉头。他没有见过这个将军,只听说骁勇善战,一生都在马上征战四方,这样的人,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 可是没听说过这个将军还留有一个儿子。 蒋金昭说:“朝廷明知他被奸贼害死,却从未为他找回公道!” 蒋素云战死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也是他来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事。那时先帝还没仙去,新帝还没继位,据说朝中党派林立,着实乱的一塌糊涂,蒋素云身为一个有实权的将军,如果偏向了任何一方,被另一方谋害也是意料中事。 方容说:“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蒋金昭又闭上了眼睛:“我是从军营出生的,从小也在军营长大,随着父亲南征北战。我不愿同伴因为我的身份有所顾忌,十岁起,我逢人只说我是父亲的亲兵。”说到这,他露出一个寡淡的笑:“没曾想,这却救了我一命。” 方容默然。好像他身边的人都有一段凄惨的经历。 蒋金昭说:“我去小解回来。看到母兄横死,父亲被斩断头颅,他们全都看着我,”蒋金昭的眼睑颤抖着,藏在眼睑下的眼珠滚来滚去,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幕:“鲜血洒满了营帐——” 方容打断他的回忆:“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蒋金昭喘息一声:“他们找了一个替罪羊,说他是敌军的奸细。那个所谓的奸细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杀的敌军是我的双倍,他明知我是谁,如果他真的是奸细,又怎么可能不会杀我?” 方容问:“后来呢?” 蒋金昭说:“后来我传信给京城的兵部尚书与太子太傅,他们与父亲素来交好——” “他们早已过世了。”方容不得不打断他:“且比你父亲还要早上一些。” 蒋金昭怔住了。 方容说:“除他们以外,你还给谁写过书信?” 蒋金昭许久不曾回过神来:“他们早已过世了?” “这么多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隐居山林?” 蒋金昭脸颊抽动几下:“看来是我太可笑了。竟因为一时恼恨,错失报仇的良机。我不知二位叔伯已过世,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楚文方伸手替他解开了穴道。 方容说:“你想要去哪?” 蒋金昭缓缓坐起身:“天下之大,无处为家,我,四处都想走一走。以往在虎峰寨,也见不到大好的河山。”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走吧。”方容提议:“我要去的一个地方,绝对能让你一路欣赏好的河山。” 蒋金昭也没有再问其他,只回道:“好。” 方容说:“如果我到了目的地,完成了我的心愿,我会安排人找出你的仇人,然后交给你处置;如果我到了目的地,可我没有完成我的心愿,那我就带你回到京城,帮你自己找出自己的仇人。” 蒋金昭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只回答道:“好。” 第32章 追杀 前往真言寺的马车上又加了一个人和一张弓,速度却丝毫没有减退。 方容曾问过尹千英:“你的那群手下跟着我们这么跑,不会累吗?” 尹千英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方容于是再也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反正又特么不是自己的人,累出屎也对他没什么损失。 可能是拖这些人的福,一路走来风平浪静,连个劫匪都没遇见过。 不过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方容想。 直到他们拐进一个岔道口。前面的路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宽阔,马车勉强能笔直跑动,前行的速度稍弱下来。 这周围树木林立。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细小的流水声从远处传来,不知道是溪流还是湖泊—— 方容坐起来:“注意防范!” 闻言,楚文方把马鞭换到了左手,右手握起搁置一旁的剑,他单膝跪在车上,伏低姿态,随时都能参加战斗! 蒋金昭从美梦中惊醒,他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打个哈欠道:“急什么,尹教主的数百高手还在呢,我们只管赶路就够了。” 尹千英看了他一眼。 方容也看他。数百高手什么的,他连影子都看不见,不知道蒋金昭究竟是眼力太好还是瞎猜的。不过看尹千英的反应,前者更有可能。 萧正说:“还是小心为上。” 话落,马车外传来第一声铁器相撞的脆响。只有方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掀开门帘看向楚文方,堪堪看到对方跃起的背影。 蒋金昭反手抓起自己的弓箭,满脸兴奋之情,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咧嘴笑了,和刚才懒散的样子完全相反。 陆续又有几声沉闷地落地声传来,方容叹了口气:“非逼着我回京城吗?” 狗蛋却问:“京城是什么样子?” 这是从新平出发以来,狗蛋说的第一句话,萧正猛地转过脸来,又看向了方容。 方容的反应倒没有那么大,他笼统的回说:“京城很繁华。你想吃的,想玩的,想穿的,京城全部都有。” 狗蛋说:“那你为什么不想回京城?” 方容摸了摸他的脑袋:“因为我在京城待腻了。” 狗蛋说:“那你又为什么要回到京城?” 方容失笑:“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狗蛋垂首:“我后悔离开家了。我想知道的,我不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可我不想总是想着这些东西,所以就要知道别的东西。” 萧正放在膝上的拳头松开来。 这时,马车顶忽然一震,楚文方的声音响了起来:“情远,极教之人与敌人已经交手,对手皆蒙面。” “对方有多少人?” “不足极教十之二三。” 方容皱眉。 即便如此,人数也不少了。前提是对方很有可能不知道极教的人跟了过来。 楚文方从车顶下来,掀开门帘道:“他们武功太弱,根本不是极教众人的对手。” “老虎不发威,当本王是病猫吗?”方容笑了一声:“还跑什么,都给我一起上。我只要三个活口!” 蒋金昭第一个冲了出去,他跳下马车的瞬间连射三箭,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在一棵树后。方容给他买了一个最大容量的箭筒,他毫不吝啬,射箭的速度非常快,且准。 楚文方顾忌方容的安危,没有再离开。 马车停了下来。 刀剑的铿锵声络绎不绝。萧正和尹千英对视一眼,同时射了出去。狗蛋脸上难得有了趣味,他左右抓了个空,就伸手顺走了方容的佩剑。长剑出鞘的声音出奇的悦耳,他嘿嘿一笑,从车窗飞身上了树顶。 不会轻功的方容用正常人的方式从马车上跳下来。 他站在原地,甚至看不见拼杀的人现在何处。 楚文方问:“我们真的要回京城?” “怎么?”方容看他。 楚文方说:“只是,此地距京城或距真言寺一样远,若回京城,岂不前功尽弃?” “有时候就要学会放下。如果我们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暗杀,极教又有多少高手拿来送死?难道我再带着情报楼的人一起上路?”方容说:“文方记住,两者交手,假如敌人不愿意罢休,防守是没有用的,你得打他,打到他服,打残才好,打死最佳。” 楚文方沉默不语。 “不能对敌人太好,否则他会太骄傲。太骄傲我就不高兴,因为他看起来会很欠揍。”方容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所以说,一开始就把他掐死在摇篮里,不让他骄傲,我就不会不高兴了。” 楚文方:“……说的是。” 方容笑道:“你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楚文方默默握紧了自己的剑:“我只以你的安危为上,除剑道,无需其他。” 方容拍拍他的肩膀:“为了我的安危,你更要学这些了。”说完,他径自向前走去。 楚文方在他身后顿了片刻,才跟了上去。 方容没太在意楚文方的动静,他想了解一下战况,于是越走越近。近到脚下已经躺了一具尸体。他从尸体手中捡起一把剑,才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几步,就看见尹千英在大杀特杀,萧正和狗蛋的动静反而很小。 时不时有几支冷箭从各个地方闪出来,带走几条鲜活的命。 已经没有多少敌人了。 方容对萧正道:“前辈,剩下的我要活的。” 萧正看了一眼尹千英。 尹千英一声令下,所有蒙面的武林低手全被捉起来扔到了他的身前。方容慢慢走过去。 活下来的仅剩十几个了,方容照例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没想这么轻易就知道答案,所以已经回头准备让蒋金昭射死几个人先恐吓一下,可没想到人群中开始七嘴八舌地交代起老底。 “我们是武大人派来的!”“没错没错!”“武大人让我们来的!”“没错没错!” 诸如此类—— 方容:“……” 这特么也太轻松了?老子引以为傲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 他又问:“他为什么派你们这群水货来杀我?” 人群又炸开了—— “你是谁?”“我们是来杀萧正的!”“没错没错!” 方容:“……” 他看向萧正。 萧正说:“武大人为何请你们追杀我?” “慢着!”方容大手一挥:“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瞎说八道。”他现场指挥:“把这群人分开审问,然后对供!” 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方容浪费口水,他坐在原地和狗蛋聊了一会,发现狗蛋只在意自己砍瓜切菜似的刺死几个人,于是去找蒋金昭。 然后蒋金昭和狗蛋聊起来了。 方容看向楚文方。 楚文方说:“我们今日便回京城否?” “今天就回。”方容点头:“我们不坐马车了,正好这群水货带来不少马,我们骑马回返。速度会快一些。” 然后他们就骑马回返需要多少时间而热烈讨论一会,分开审讯的几人就回来了。 方容问:“他们都招了?” 几人也早已明白了尹千英的意思,听到询问便回道:“是的。我们将他们每人分开审问数次,招供的供词大致相同。” “招供了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之前开口的人开口道:“他们自称是武大人的人。来此是因左大人心中抑郁,武大人欲为他报仇,才派人来追杀萧前辈。” 方容笑了一声:“所有人都这么讲?” 几人点头。 方容对萧正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觉得我蠢还是真的自以为聪明。” 萧正说:“两者皆有。” 楚文方这时也反应过来:“主子觉得他们在说谎?” 方容反问他一句:“如果你是被派来追杀别人的,你的主子会把事情说得这么详细吗?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一点不担心他们被捉去问话。” 楚文方恍然。 方容说:“这群人,把他们全都带上来。” 待手下听命前往之后,尹千英说:“无用之人,何须再白费时间。” “如果一两个人这么说,他们确实没有用,杀了就是了。可是他们这么多人,全部都这么说,就肯定是有原因的。”方容抱臂:“而且目前情况尚不明朗,我要确定武和安究竟有没有嫌疑。” 尹千英说:“你如何确定?” 方容又笑:“你看着就是了。” 被缴械的十几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回来,纷纷大喊—— “知道的我们都已招认了!”“没错没错!”“说无可说了!”“没错没错!” 方容说:“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假话,何必呢,我也不想动刀动枪的,多不文明。” “我们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掺半分虚言!”“没错没错!” 方容看向出声的人。 对方脸上蒙着的黑巾已经被取下来,露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庞。说起来,他周围所有人的脸庞都再普通不过了,但并不像是什么悍不惧死的人。 那又是为什么呢?说话感觉像是没有脑子的样子?没错没错? 第33章 诡异(补全)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吧,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方容说。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大概还有点条理,他说:“我们已全盘托出,实在不知大人给这机会何用。” 方容捻了捻手指,他打个手势示意蒋金昭上前来,然后说:“看到刚刚说话的那个了吗?” 蒋金昭点头:“看到了。” 方容说:“把他干掉。” 蒋金昭讶然:“王爷不是说要给他们一次机会吗?怎能出尔反尔?” 方容说:“我给了,他不要啊。” 蒋金昭半信半疑着拉起了弓弦。 锋利又快速的箭不过眨眼的时间便射中男人的胸膛,对方应声倒地,即便身死,脸上也不见恐惧惊慌。方容去看其余人的神色,一张张普通的脸上平静得诡异。 设身处地想一想,同伴就在面前身死,方容自认做不到这样。 萧正一直站在方容身旁,这时也看出端倪。他皱起眉头:“这些人——” 方容刚想开口,就看见人群中忽然躁动起来。楚文方立刻持剑走到方容身前:“情远小心!” 没等几人再有反应,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躁动的人们纷纷从袖中掏出一只短匕,就在方容以为这些人将要冲上来的时候,他们动作利落地、毫不留情地把匕首送进了自己的心脏。 楚文方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见状他呆愣良久,才转脸去看方容。 方容紧紧皱着眉头。他终于收敛起脸上轻松的神态,目光还徘徊在死人堆里,问:“他们为什么自杀?”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更像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自杀。” 蒋金昭忽然说:“他们的伤口,和方才那那人中箭的伤口位置,仿佛相同。” 方容猛地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蒋金昭,然后拨开挡在身前的楚文方,大踏几步上前。他的眼力和蒋金昭自然没得比,但这么明显的创口还是看得清的。 果然如同蒋金昭所言,这些人全部都是心脏受重伤而亡。 尽管是自杀,可捅死自己的招式千万种,不可能脑回路全部都一样,就知道捅心。也可以捅肾啊,如果一击不能致死至少说明有某种坚定地觉悟。再不济也还可以抹脖子嘛。 话说回来,他们自杀的招式比杀人看起来好像更顺畅一些。 难道他们平常都训练怎么自杀吗。 方容乱七八糟地想着。 萧正在他身后说:“此事非同寻常,还要多加小心才好。” 方容当机立断:“马上回程!”他说:“这里如今只剩我们六个人,断不会再出现高密者了。”说到这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文方对路最熟,你来带路,我要在最快时间内抵达京城。” 楚文方沉声道:“是,属下领命!” 言至于此,方容不想再耽搁一分一秒,他翻身上了一匹正在四处乱晃的骏马。所幸马性不烈,方容坐上马背的时候它打了几个响鼻,前蹄在地面上刨了几下就安静下来。 这时其余人也已经各自准备好。 方容看向楚文方。 “驾!”楚文方当先一步冲了出去。 其余人紧随其后。 没多久,方容高喊:“尹教主,你的手下呢?” 尹千英回头看了一眼,方容顺着他看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又看到起落的黑影。 他向尹千英靠过去,然后说:“麻烦尹教主派个人手替我传个话,告诉情报楼的人,我要他们继续去真言寺,但李婶要和我在京城会和。”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除此之外,烦请尹教主遣散他们吧,去京城的路上不再需要这么多人了。” 尹千英腾身而起,留下来的骏马惯性跟着他们往前跑,还没有跑出太远,尹千英就回来了。他对方容点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妥。 萧正开口说:“从这里回到京城,昼夜不休也要快马加鞭三日两夜,即使你受得住,这马却并非名种,至多也只能跑到明日午时。”他怀里抱着不会骑马的狗蛋,两人共乘一骑,更累马。 方容说:“我们还没有急到那个份儿上。现在追杀我的人——且当他们是来追杀我的,反正绝对不可能是追杀你的。追杀我的人已经死光了,所以说如今除我们自己外,没有人知道我们现在的动向。我要走大道也好,走小路也好,他们只知道我要回京城。” 在马上灌风说话不太舒服,而且这里保密性看起来也不太好,方容对萧正笑了一笑,然后催促出声:“文方,提速!” 六人五马在幽静的树林中疾驰而过,脚下的路好像短了不少。 出了树林,方容就看到了远处高高升起的炊烟。 几人勒马在原地歇了歇。 看天色,已经到了吃完饭的时候了。 “前面是一处的驿站,因为位置偏僻,鲜少有人来补给,如今仅作旅店了。”楚文方说:“家父曾带我在此地住过一晚,是以有些印象。” 方容说:“幸好当初带了你出来,否则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告诉我这些。” 楚文方垂首:“凑巧罢了。” 方容笑了一声:“好一个凑巧。” 萧正不由看了他一眼。 但方容已经打马向前,他高声道:“走吧!我早就饿了!”说完他骑着马晃悠悠地往驿站跑去。 不止是他,其余五人大概也早就饿了。 进了驿站,方容就报出一堆菜名,最后加一句:“快,务必要快,没有热菜上冷的都成!” —————————————— 吩咐完重要细节,方容才百无聊赖地观察起这个很是破败的地方。 的确很破败。 就他们现在围坐的这张桌子,豁了三个角。 不知道谁家的小朋友突然冒出来,从这头跑到那头,肉肉的小手轻轻在墙上一蹭,刮掉一层墙灰。一大块泥伴随着粉尘砸在地上,小娃娃连回头看一眼都欠奉,显然习以为常。 给他们点菜的老汉慢腾腾地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汤水。 小娃娃余光看见,忙跑过来帮忙。他踮着脚都勉强才够得着盆底,老汉却不嫌他烦,任由他扶着盆底挪到桌边。 这是一盆青菜蛋汤,汤占十分之九,剩下的十分之一,青菜比较多,蛋比较少。 方容开始怀疑自己报出来的那串菜名是不是有点太奢望了。 老汉开口道:“几位大人先解解渴吧。” 小娃娃说:“此地无茶水,大人们凑活着喝吧。”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牙齿还没有长齐,这话大概也是听得多了学来的。方容听完,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想不想喝?” “不想。”小娃娃说:“我早就喝腻啦。” 老汉脸上也露出一个满是皱纹的笑容来,慈祥地望着他。 方容舀起一碗汤喝下肚,又和坐在另一桌上的老汉聊天:“这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驿站再偏僻,也终究是朝廷的地方,该专门有人修缮才对。” 老汉叹道:“朝廷哪管得到这么多。” 方容见他不愿意多说,转而问:“他爹娘呢?” “他爹娘?”老汉握着小娃娃的手:“他娘生他的时候,就去了。他爹,当兵去了。” 方容看着他越攥越紧的手,又问:“他在哪儿当兵?” “他是安王的兵,自然是在边疆。” 方容皱眉:“他是朝廷的兵,怎么能说是安王的兵。” 老汉只笑笑。 萧正抬手按住方容的肩膀。方容原本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顺势转回了脸。他嘴里嚼着稀少的青菜,嘴里和心里都没什么滋味。 没过一会,一个婆婆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有两碗馒头和几碗炒菜,没有碟子。她的笑容比馒头还热一些:“你们吃,吃完了还有。”说完又返身回去。 方容没了攀谈的*,吃东西的*倒是节节高升。他对又端着菜过来的婆婆道了声谢,才动筷,吃了两口他又说:“劳驾,我们要六间上房。” 婆婆笑道:“吃完饭你们就可以上楼去休息了,房间都是干净的,放心吧。” 解了饿,但暂时还不能解累。 用完了饭,几人先在一个房间坐下。方容说:“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尽快赶路,而是尽量找其他人不会想到的路去走。文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文方点头。 方容又看向萧正:“之前说过要让前辈送我去真言寺,可临时有变,希望前辈不要见怪。” 萧正说:“如今我无处可去,跟着王爷报恩便已是最好的路了。” “最好的路……”方容叹了口气:“我不该回京城的。留在边疆才是我最好的路,回到京城,什么都变了。” 萧正说:“王爷生在帝王之家,本就该适应这些的。恕我直言,此次回京,王爷要遭遇的,便不止于此了。” 看来刚刚老汉的话,萧正也听进了心里。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如果给他下绊子的那位在散布这样的谣言,方容不确定皇帝会不会因此对他有猜疑。哪怕一星半点的种子,浇点水也是会泛滥成灾的。况且自古以来的皇帝,疑心病都比较重。 尹千英是江湖教主,如今看来,他的身份更要遮遮掩掩了。武林本就是以武犯禁,当年才会被清扫。方容想到这,看了一眼周身数人,大多和江湖脱不开关系。 “如果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的境地,我就回北地。”方容说。他没有再说下去,说去北地做什么—— 萧正看他:“若如此,还不算最糟糕。” 方容笑了笑:“好了,大家今天也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等到人群散去,楚文方留到了最后,他合起门,转身走回了方容的面前。 第34章 入v公告 楚文方一脸的有话想说。 “有什么事?”方容直截了当的问。 楚文方抿唇,过了一会才回道:“我们才刚经历一次追杀险境,该更小心才是。为何你,却仿佛丝毫不将之放在心上?” “有一句话你一定听说过。”方容示意他坐下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用在我们身上也是一样的。如果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想要明目张胆的杀了我还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太可能。可想要暗地里出损招还是很有办法的。倘若我每天都盯着这些,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还不如死了算了。” “事关身家性命,兹事体大——” “其实你也是信任他们的,否则不会在这里——明知他们能听到我们谈话的这里,聊这样的话题。有时候你有些太较真了,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方容打断他的话:“活到现在,我最相信的是我的直觉。只有一次我没有相信,然后我付出了相对而言比较惨痛的代价。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不会告诉我怎么做,可每当我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知道这件事是否正确。对我而言正确就够了。” 楚文方说:“那么这一次?” 方容说:“你告诉我,你能不能帮我甩掉那群水货?” “自然不在话下。” 方容于是反问他:“还要我说什么吗?” 楚文方对他交出的答卷不是非常满意,却也没有话可讲了。他站起身来,看着方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你的性命我来保全。情远,你之于我,犹在我之上。” 方容:“……” 这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该说点啥?但好像又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好在楚文方说完话就一脸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拉门关门的动作都十分顺畅,看不出同手同脚。 方容摸了摸下巴。 算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想了。 他倒头躺床上睡了。毕竟醒来还要赶路。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太阳才擦着地平线露了半个脑袋,方容就被叫醒了。 楚文方把洗漱的东西摆了一桌,对方容说:“该出发了。” 方容还没清醒,他囫囵了一句,自己都没听清说的是什么。沉默片刻,他重复一遍:“这才什么时候?就出发?” 楚文方说:“我们已修整一夜,此时出发最合适不过。” 方容挣扎着坐起来:“其他人呢?” 楚文方回道:“已在楼下等候。” 方容翻了个白眼,差点又翻睡过去。 楚文方上前一步:“情远?“ 方容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一样的赶他:“你也下楼去等我吧。给我准备一碗清水和一碗粥。”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楚文方跟在他身边不少日子,应声说:“已经备好了。” 说完他关门到楼下去了,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方容也下来了。他精神很足,完全看不出刚刚睡醒,也只有楚文方知道他一向如此。 蒋金昭先道:“马已喂饱,随时可以出发。” 方容点点头。他先喝了一碗清水润润喉,才说:“好,吃过饭就走吧。” 狗蛋在他话音落下时就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他多少恢复了一些往日的脾性,闻言说:“我听蒋大哥说,京城有人的武功比我爹的还要好!” 萧正怔住了。 狗蛋没有察觉,还一脸跃跃欲试:“我要和他们交手试试看!” 方容看了一眼萧正,然后回道:“好,等到了京城,我让所有会武功的人都和你过过招。一天打十个。” 狗蛋嘿嘿笑了:“如果他们的武功都那么好,我一日只能与一人交手。” 萧正默默喝起了碗里的粥,他双眼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人再说话了。方容清早刚睡醒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只是为了赶路的时候不会因为肚子饿这样的理由拖后腿,生灌了两碗粥,叼着馒头离桌了。 楚文方在桌上搁了两粒碎银,对早起为他们准备伙食的老汉拱拱手,这才提着干粮跟着方容走了出去。 狗蛋还是和萧正一骑,方容端坐在马背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馒头:“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需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楚文方道:“五六日吧。” “好。稍微快一些吧,我怕京城有变。” 楚文方记起昨晚方容提过的直觉,不由一凛。 不过回程途中没有再遇到过任何一次追杀,大概楚文方找出的路真的太过偏僻了。 方容望着仿佛近在眼前的城楼,一时有些踌躇。 狗蛋的心情正相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城门去,冷不防这么一停,疑道:“为何不进去?” 方容龇牙吸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啧’了一声,才回他:“当初我出城的原因,有那么一丝尴尬。现在我回来,又有那么一丝尴尬。我要先缓一缓。” 狗蛋听不懂,只问:“你要缓到几时?” 方容摇着头:“不急,不急。那里有个茶摊,我们先歇一歇,喝口水解解渴。”除了他自己,这里再没有另外的人知道他尴尬的原因了,不过众人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几人互相看了看,与他一起驭马跑了过去。 茶摊上多是平民百姓,四处做工的空当才有闲暇来喝口水聊聊天,不过偶尔也会有几个像方容一行人这样风尘仆仆的旅人,所以他们也不算太过显眼。 摆摊的是一个中年人,对谁都笑脸相迎,方容一走过来就被他引到一处角落来坐:“几位喝茶还是喝汤?” 方容下意识想起之前在落脚的第一个驿馆喝过的青菜蛋汤……不过又想起现在已经到了京城脚下,这指的应该是京城特色的一味清热解毒的药汤,喝起来很爽口,价格低廉,十分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 楚文方看方容半晌没有反应,因为不知道他这方面的喜好,便没有替他开口。 “汤吧。”方容说:“全都要汤。” 等茶摊的老板去准备汤水的功夫,他的手放在桌上,食指和中指无意识的在桌上轻轻点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连楚文方都鲜少见到方容这个样子,其余人更不知所以。 方容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搞。 之前只顾着考虑自己的安危问题了,临了才想起来这一茬。 尴尬不?你就说尴尬不? 当然尴尬了…… 不过也迟早是要见面的。 方容心想。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回过神来看见坐在他对面的狗蛋正端着碗仰头一口气喝干了汤水,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说:“真好喝。” 方容笑道:“京城里比这更好喝的不知凡几,小心撑破你的肚皮。” 狗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日喝不完,还有下一日。早晚喝的到,何必非要一日喝完,反倒会让我没有乐趣。” “早晚……”方容挑眉:“你说的对,可惜很少有人懂得这个道理。”他看了一眼萧正:“你果然和你爹一样。” 狗蛋眨了眨眼。 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方容深吸一口气:“现在就走。” 早晚都是要再见面的,躲得了一时半刻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进去…… 他怒拍了一下大腿,然后站起身来。 楚文方终于忍不住问:“情远,你有什么心事吗?” 方容看他一眼:“你不懂我伤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楚文方:“???” 到了城门口,方容因为不下马被守卫拦了下来。 “到了天子脚下,还敢如此放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方容正不爽,闻言更不爽了,但人家尽忠职守,又不是无理取闹,只好说:“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一点,你连我都不认识,还守什么城门?” 这看来还是个新兵蛋子,不认识朝中贵人——虽然这个贵人已经出走有一段时日了,但也是京城里最拔尖儿的贵人之一了,这货不认识也就算了,听到方容的话还往地上啐了一口:“我管你是谁,下了马,给我老老实实排队去。” 方容回头看一眼长龙似的队伍,怂了,他火气四溢:“你去把你的长官喊过来。” 对方骂骂咧咧地去了。 没多久,一个官员迈着轻快的小步伐走了过来。 方容认了出来:“这么巧,张大人今日有闲暇出来遛弯。”他笑得一脸真诚:“往日没看出来,张大人御下有方啊。” 张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愣,马上抬头望过来。然后他问身旁的守卫:“这就是你说的那位?” 守卫耿直的点头。 张泉拿手在他光亮的头盔上猛地敲了一记,然后小跑过来:“安王殿下,月余不见,如隔三秋啊。” 耿直的守卫僵硬在原地。 方容说:“如果队伍不长,本王倒不介意排队,可今日有些急事,实在耽搁不了。烦请张大人行个方便,让本王带着几位朋友先行进城。” 张泉软了软脚:“王爷哪里的话——” “那就有劳了。”方容转而说:“本王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这件事说起来,他着实没有过错,张大人不需要对他多有苛责。不过京城权贵多如牛毛,不要因小失大才好。” 张泉还未说话,守卫便上前一步,沉声道:“王爷恕罪!”他看着方容的脸:“属下定谨记王爷金言!” 方容忽然脑子一抽:“你叫什么名字?” 守卫又惊又喜,忙回道:“属下崔华清!”没等方容点头,他又紧跟一句:“若王爷有朝一日再回北疆,属下自请随王爷北上,万死不辞!” 方容听他起了个头就狠狠皱起眉峰,可是没来得及让他住口,等他说完才疾声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说话!” 崔华清没想到方容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愣。张泉一脸无奈。 方容看向张泉:“张大人,若你手下的兵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你也该想想回家颐养天年的事宜了!”说完他不再看崔华清,催马奔驰而过。 待一行人跑过,张泉敛起笑意。他负手看着远去的方容,等到看不见人影后,他才看了一眼身旁还呆怔的崔华清:“你啊,太年轻。”说完这句话,他晃着脑袋,又迈起轻快的步伐走了回去。 崔华清不知深意,却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抿唇,握紧了佩刀。 方容这时已经直冲自己王府而去。 第35章 刚刚的小插曲仿佛没让他再有太大的不快,只轻车熟路的带着人在街道上穿梭。虽然在城内骑马有诸多限制,可也比步行快了太多。没费多少功夫,安王府就到了。 门前没人。 大门紧闭。 方容勒马在门前来回走了一圈,才翻身下马。 他扣响王府大门的铜环,门里立刻就有门房应声:“王爷不在,王府不见客,来者请回吧。” “开门。”方容说:“我回来了。” 门内一阵响动,连续的脚步声响起来,拿下门闩的动静也不小,还有一个听起来很是耳熟的声音从近到远:“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方容把手里的缰绳递给门房,然后问:“管家人呢?” 门房牵着马进门,回道:“方才喜来已去通知各院了,想来管家很快便会知晓王爷回府了。” 方容点头:“如果他找过来,告诉他我在书房等他。” 门房应是。 “这马先留着,我去去就回。”说完这句话,方容才带着他们先去了书房,路上他说:“你们先暂时不能透露自己是武林中人,至少现在还不行。” 萧正点头示意理解:“这个放心。” “一会我会安排管家给你们准备客房,你们先行休息。”方容说:“我要先去皇宫一趟。” 楚文方看他一眼。 “王爷!王爷!” 方容回头一看,发现管家正抓着下袍往这儿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王爷哟,你可算回来了!”管家跑到方容的面前来,喘着气说:“这么久也没有个音信儿,老夫人跟我说了好几遍,她老人家都想死您啦!” 方容问:“老夫人呢?” 管家一卡壳,转而说:“这几位是?” 方容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刚才的话是在撒谎,也没有戳穿他,只吩咐说:“这几位是我在外结识的朋友,你给他们每人安排一间客房。” 管家笑道:“这些琐事,哪儿用得着王爷操心。府里的客房空了这许久,可从未落过尘,随时等着住进王爷的朋友呐!”他看了一眼方容:“若无事,几位随我来吧?” 方容说:“你带他们先去,我去皇宫一趟。” 管家忙道:“我立刻给王爷备马——” “不必了,我的马就在府前。”方容摆摆手:“你妥善安排他们几位。” “王爷且宽心吧。” 楚文方突然说:“王爷,属下需要与您一同进宫吗?” 方容对这句话有些意外,不过还会回道:“不用了,你跟他们一起休息吧。一路上你也很辛苦,好好睡一觉。” 楚文方握拳:“是。” 方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其余人点头示意,然后快步走回了门口。 门房还握着缰绳在原地没有动,见他回来,忙把缰绳递过来:“王爷。” 方容翻身上马,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府里为什么关着门?” “是前几日。”门房说:“前几日,管家说是老夫人的意思,王爷出门许久未归,登门造访者虽少却也打扰老夫人清修,便闭门谢客了。” 方容点点头。 然后策马出了府。 进城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他并不是没有放在心上。 为什么现在连守城的守卫都能随口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究竟真的是他边疆常胜的名声太响,还是有人在打着这样的幌子在下黑手? 这可是天子脚下。 多少深陷权力漩涡的蛇精病等着看他笑话呢,更不乏落井下石的小人。 张泉虽然在兵部,可跟他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若他拿这件事写个奏折禀报天听,那他回来就刚好是凑个热闹的。 没等他再深想下去,皇宫的宫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在这扇门前,方容还是需要下马的。 万恶的阶级制度啊…… 他的马被御林军牵到别处,然后另一个御林军走过来,勉强笑道:“王爷,属下也是秉公办事,您的剑,万不能带进大内,您看……” 方容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才发现那把不知道从哪具尸体手里抢来的剑还挂着呢,他随手解下来:“对不住,本王一时疏忽,忘了身上还带着管制刀具。” 说完他自己笑了一声。 不过显然对方没能找到笑点,只是陪着干笑了两声:“多谢王爷体谅。” 方容甚感无趣,他说:“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站在他身前的人连让出路来:“王爷请。” 方容想到宫门离皇帝的御书房还有那么老远,就很不高兴。一踏进宫门,面朝着空地,他就拉下了脸。 越走近一步。 就越难受啊…… 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陛下,今天天气不错哈……’还是‘陛下,微臣回来了。’ 好像还是万能金句最靠谱—— ‘陛下,吃过了吗?’ 方容深深叹了口气。 回京太烦了。 还是在外头过得舒坦,什么都不用想,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皇宫里太沉闷了,一进来就浑身不舒服,干什么都不好使。 主要还是里头的主子。 那个掌控天下命脉的皇帝陛下啊,你要不是个基佬该多好…… 正想着,迎面就看见安西祥走了过来。对方显然还不知道他回京的消息,侧面也让方容明白张泉还没有打小报告。 “王爷?”安西祥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忙快走两步到他面前,先行了一礼才道:“王爷如此匆忙入宫,所为何事?” 方容说:“没什么事。陛下呢?” 安西祥却支吾两句:“陛下他,陛下此时当在,在——” “在哪?”方容难得见他这个模样,顺势猜测了一下:“陛下在出恭?” 安西祥:“……” 方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又猜一次:“沐浴?” 安西祥说:“……陛下此时当在淑妃娘娘宫中。” 方容莫名其妙:“陛下在妃嫔宫中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被你说的好像不正常一样。” 安西祥看他一眼,又垂首道:“微臣有罪。” 他这个御前总管实际上很有脸面,一般有品级的大臣轻易都不敢得罪,不过还算会做人做事,对谁都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虽然心里指不定骂了几百遍你八辈儿祖宗,但是表面功夫做足就够了。 谁也经不起有人整天在皇帝面前下黑嘴。 方容说:“陛下一般什么时候去御书房?” 安西祥脑子里的想法已经轮了一圈了,闻言回道:“瞧着天色,陛下也该回了。王爷不如先去御书房外坐一坐,兴许还能碰上呢。” 方容知道他又在满口胡说八道,不过今天既然已经进了宫,那还怎么好意思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就走人。于是他对安西祥点点头,继续往御书房去了。 安西祥在他身后看了他一会,才转过身去,直奔淑妃寝宫。 方容的步子不如安西祥的快,现在还早,他也不是很着急。他在想,既然小皇帝正在淑妃宫里,看安西祥的反应,这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肯定已经很有□□了。 噫,说不定那个弯掉的小伙子又变得笔直了呢。 这么一来,好像去见一见小皇帝也不是什么难熬的事情了。 想到这,方容感觉浑身也舒服了,心也不堵了,干啥都好使了。 怀着这样愉悦的心情,他来到了御书房前。 他带着微笑等着方冀到这里来,思考着要怎么告诉他的笔直的弟弟,自己在外地遭遇的惨绝人寰的追杀。然后皇帝一声令下,彻查此事,过不了多久就水落石出了。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个鬼话…… 没让他再胡思乱想太久,方冀的步撵已经到了。 方容准备的寥寥的几个开场白也没能用得上,因为是方冀先开的口。他望着方容依旧带笑的脸,也笑道:“二哥,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方容下意识回了一句。 方冀身后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是淑妃清婉。 穿着素雅的繁复宫服,头发仅着一支玉簪,只略施粉黛也十分貌美,她含着下巴,耳垂上坠着两枚圆润的珠子,随着轻巧的动作一摇一晃,这珠子和它的主人一般,太过惹眼。不过兄弟妻,再好看也不可欺,方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方冀说:“二哥想通了吗?” 方容深觉惶恐,他说试图转移话题:“陛下,微臣有要事禀告。事关重大,还是先进御书房吧。” 方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容被看得冒出一滴冷汗。他又转头瞅瞅淑妃,只觉得这女子确实清秀不可方物,他看了都动心,这小皇帝是有什么毛病…… 淑妃大约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望过来。 方容已抬脚进了御书房。 安西祥在门口站着。 这样的情景,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方容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开场白,在尴尬的气氛中,他干巴巴地说:“陛下,用膳了吗……” 方冀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怎么?二哥还没用膳?” 沉默了一会,方容正了正脸色,他说:“不知陛下有没有收到微臣的传信?” 方冀坐下来,也示意方容坐下来:“二哥不要站着说话。”御书房的水壶是常温的,他亲手给二人倒了杯茶水,又说:“武家,世代忠良,我与二哥幼时便是跟着武平习武。不过,父皇也曾言明,武家近些年来歪风邪气大涨,是以,才明升暗降,将这一大家子从京城赶回老家去了。” 方容说:“此次外出行走,微臣无意间赶上了武林大会,正巧凑上了一个热闹,这才发现武家和那武林的江湖盟主有勾结。” 方冀有些好奇:“武林大会?专门比试的大会?我只在话本里见过。” 他这副样子,倒让方容想起了狗蛋。 方容说:“和武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更热闹一些。” 方冀不由失望。他从小拿手的就是帝王心术,功夫并不是他的长处,因此对武林可能有些向往。不过一个皇帝对武林关注度太高虽然不是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方容转而说:“武家在新平任职已久,想来有些人脉,微臣单枪匹马,不好打草惊蛇。陛下如今大可安插些人手在新平府衙,也好把握先机。” “二哥未免太给武家面子了。”方冀笑道:“朕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自然要诏令武家来人,到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耍威风。届时,安排几个探子实在轻而易举。若他安稳度日也就罢了,若是来了一只闻不得腥味的猫,弄死了也算是个警醒。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武家这么大一个狗胆,意欲包天?简直痴心妄想!” 方容说:“这样也好。”他对这个没什么所谓,更何况方冀的招数多得是,用不着他出谋划策,只是武和安的事并不是他来找方冀最主要的,开了个头,再继续往下说也会轻易一些:“微臣离京后,陛下对朝臣是怎么说的?” 方冀看他一眼:“二哥,你究竟为何回京?” 方容干笑:“回来看看……” 方冀端起茶盏,他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勉强:“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无诏,二哥是准备一辈子不踏进京城半步了吧。” 这倒是大实话,可是方容又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时候点头。不过方冀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 屋内本来就很安静,坐着的两个人都不说话,方容感觉自己的呼吸声都好像变大了无数倍。 他确实不太愿意回来,实在就是不想再遭遇这样的尴尬局面。 这样的沉默其实也没有维持多久,方冀又问:“二哥有什么难处?” 方容想了想措辞,组织了一下言语才开口:“微臣在边疆待的时间太久了,想来不太了解京中局面。是以,无意间或许得罪了哪位贵人,导致微臣一路都不十分太平——” 方冀果然不愧长着一个做皇帝的脑子,他马上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地脱口问道:“你受伤了?” “这倒没有。”方容对他笑了笑:“微臣自保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方冀对他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方容心想。对那个已经死了的‘方容’真心实意的爱慕眷恋,这是身为帝王不该有的。那么多双御史的的眼睛都盯着他呢,巴不得他犯下些什么过错,好一一记录着,再把自己的大名写下名留青史。 想到这,方容才说:“微臣请旨,彻查此事。” “准了。”方冀立刻说:“二哥有任何需求,我都会命人全力配合。” 方容起身:“谢陛下。” 方冀一口饮尽杯中茶:“朕登基不久,有歪心思的魑魅魍魉皆蠢蠢欲动了。想你堂堂安王,西北大元帅,凯旋回京后却遭人暗算。”他也站了起来。 方容说:“这该早在陛下意料之中了。” 方冀冷笑一声:“父皇曾对我说过,朝中并不安稳,他在位时无人敢动,如今,怕忍不了太久了。”他看向方容:“外忧未清,内患又起,二哥,你要留下来帮我。” 方容自荐:“微臣随时可以前往边境。” 方冀摇头:“不,你要留在京城。” 噩耗! 晴天霹雳! 方容头要炸了! 他垂死挣扎:“陛下,比起京城,边境才是微臣应该去的地方啊……” 方冀说:“可若连你都走了,这京城里,朕还能信谁?” 方容无言以对。 方冀说:“二哥的铁血威名,可以震慑住不少人。朝中,朕也要二哥护驾。” 方容实际上很不情愿的笑着应了下来:“是。” 方冀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方容却说:“陛下,微臣进宫前才刚刚入城,没来得及休息就匆忙见驾,但是日夜赶路现在也有些累了。如果陛下没什么其他的事,微臣先行告退。” 闻言,方冀很开心的样子。 方容见他张嘴就知道他肯定要说出一句他不爱听的话来,急忙又加上一句:“府里的老夫人也该等急了。” 方冀只好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对他说:“明日早朝便休了吧。” 意思是从后天开始要上早朝了…… 这不是要了老命了吗…… 安安稳稳的让他当个闲散王爷不好吗?起得比鸡早去上朝,除了练习站着睡觉根本没有别的用处啊! 可是他又不能反驳人家……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说话就是好使…… 方容无比郁闷的离开御书房,对京城的不满又追加一项——万恶的早朝制度。 回到王府,管家正坐在门前等他回来。方容刚一下马,他就小跑过来:“王爷回来了。” “有事?”方容把缰绳递给门房才问。 管家犹豫着说:“本无事的,可崔先生正在书房候着。怕王爷错过,我特意在这里等着。”说完他看了看方容的脸色:“王爷进京未曾歇息便去了宫里,该累了吧?若如此,我去告诉崔先生一声便罢了。” 方容皱眉:“崔先生在书房等我?” 管家点点头。 巧了。 他正想找这位崔先生谈谈心呢,聊一聊人生理想什么的:“不妨事,我先去见见他。” 管家跟着他,一路一走一路说:“王爷的几位朋友已然歇下了,楚侍卫也在书房外等候。我见他果真不累,便没再劝了。” 方容看他一眼,说:“不想睡就不睡,劝不听就由他吧。” 管家笑道:“王爷说的是。” 方容又看他一眼,住脚才问:“你还有什么事?” 他一向汇报完要说的东西就去忙其他事了,今天这么反常,必有妖气。 管家嘿嘿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王爷莫怪,这也是老夫人的吩咐。” 方容瞄了瞄几张纸,没有接,反而抬脚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什么吩咐?” 管家忙展开纸来,小跑着跟上来:“王爷瞧瞧!” 方容余光扫过去,挑起了眉。 这是几张画着女子画像的纸。与他印象里抽象的画法不太一样,画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 管家展开纸后就一直偷瞄方容神色,见他没生气才安心道:“老夫人说,王爷年岁也不小了,也是该挑个合眼的姑娘来管管院子了。不敢冒犯官家,只是王爷尚比官家年长几岁,王府的后院却及不上后宫零星半点,实在说不过去。” 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比较多,虽然是在自家后院,方容还是提醒了管家一句:“慎言。” 管家敷衍地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王爷恕罪。”话音落下,就立刻接上之前的句子说:“王爷瞧这几位姑娘如何?” 方容一向不会因为小事闹出不愉快,不过也不会轻易被人左右,小事也不行,所以他折了个中:“你开心就好。” 管家:“???” 方容不再理他,径自往书房方向去了。 管家在他身后叹口气,把画纸揣回怀里,摇着头走了。 方容也叹了一口气。他平生第一次有了被催婚的感受,虽然他和那位老夫人至今也没有见过几面,但渐渐也有种身为人子的自觉,至少也为真正的‘方容’尽三分孝道。 在这个京城里,他只能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迫切想要离开这里的原因之一。做一个王爷无所谓,可做一个母亲的儿子,和做一个迷弟的二哥,太有挑战了…… 不知不觉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楚文方确实就站在门口。他单手扶剑,眼眸低垂,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是角度的问题,方容看他的嘴角甚至有些下拉,不太高兴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楚文方抬头:“王爷。” 方容还没走到门边:“崔先生在里面?” 楚文方点头。 方容问:“我们连夜赶路,你为什么跟管家说你不累?” 楚文方说:“王爷不是也不累吗?” “谁说我不累?”方容在他面前停了停:“我现在看什么都像床,躺在地上都能睡死过去,你说我累不累。” 楚文方愣住。 方容说:“算了,你想休息就回去睡觉,不想休息就随你站在哪儿,反正腿长在你自己身上。” 楚文方沉默以对。方容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什么,话落就推开门进了书房。 崔先生的背影映入方容眼帘。 然后这人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带着胎记的脸,他用惯常的冷静姿态对方容弯了弯腰,却忽然让方容感觉他仿佛在这个动作里带了一些其他的味道。或许是内心深处的疑心还没有解除,方容只觉得站在眼前的崔先生比以往更加神秘起来。 方容在崔先生开口之前说:“你坐镇王府,查到了什么?” 崔先生抬手虚引,手指的方向是书房的桌案。案面上摆着几本册子和书信,方容往里走了几步,拿起来扫了一眼便放下了。 他现在拥有的记忆并非完全的,书信往来的这几位他尚且认不全,更不要提书册里密密麻麻的人名了。 崔先生见状,以为他心中自有计谋,道:“王爷在朝中并不树敌,可手中的虎符会为您树敌。如今在这京城之中,能与王爷交好的便是众将领与当年的一众二皇子党——” 听到这,方容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情况? 什么叫二皇子党? 等等—— 当年的二皇子党?方容是老几?方冀整天二哥二哥的喊,当然是老二啊—— 那……当年的二皇子党,不会这么该死的巧就是在说是当年拥护方容上位的那群人吧? 方容看看崔先生的神色,看起来好像不是在说笑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情况? 方容面上不露声色,继续听他讲完。 “——王爷上次突然离京,属下听闻官家在御书房龙颜大怒,实在有些担心。”崔先生看向方容,眼中盛满了忧色,竟然不像作伪:“后来听闻王爷竟去了武林之所。王爷玉叶金柯,江湖这等粗俗之地还是莫要轻易以身涉险。” 方容强忍着心中滔天的惊疑,模棱两可地说:“我自然我自己的打算。” 崔先生侧过脸去收拾桌面上被方容打乱的资料,闻言勾唇笑了笑。他完好的侧脸对着方容,这样一笑竟然十分温润:“王爷总这般孩子气,如何坐大位?” 方容倒吸一口凉气。 确实被他猜对了。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他说皇帝下令让他离开京城时,崔先生的表情那么古怪;怪不得他说要离开京城去找真言寺时,崔先生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原来他不是被人冤枉要造反。 而是真的要造反…… 这特么—— 真的算是个大事啊! 苍天在上,他不是个想造反的人啊,想造反的那位已经去阴曹地府夺位去了! 崔先生忽然冷下脸来,方容以为他察觉自己的异样,忙收敛起表情,张口就能信口胡诌一个理由,谁知崔先生说:“王爷还是太过心软了。” 方容准备好的腹稿胎死腹中,脱口反问一句:“什么?” 崔先生说:“王爷手握情报楼,情报楼的刑具连本朝酷吏亦胆寒,对付小小一个蒋金昭实在大材小用,却未必不能挖出其后的指使。” 方容皱眉:“你都知道?” 崔先生把整理好的东西放回桌上:“王爷的情报组织,不止有情报楼。”他忽然转过脸来,盯着方容问,仿佛意有所指:“王爷难道忘了吗?” 方容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握成拳,他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两人之前的相处是他完全不了解的,如果说要模仿,且不论模仿的像与不像,至少要有一个原本的样子给他做参照。 可现在他有什么? 一个残缺不全的记忆。 却要面对着崔先生这样与原来的‘方容’朝夕相处的人。 这可是意图造反的危险人物,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那种危险人物。 方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但他打定主意如果崔先生开始发疯他就召唤门外的楚文方救驾! 好在崔先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放在心上:“意图行刺王爷的人连情报楼都耗了这些时日还未能查出底细,想来不会简单,如此,京城也不会安全。近日属下会在府中加派人手,尤其是王爷的内院。不过文方武功高强,有他贴身护卫,王爷放心安睡便可。” 方容这才想起来,楚文方是崔先生的人。 这就很尴尬了。 混了也有这好些年的日子了,可以信任的人居然只剩下了还在睡觉的那三个——当中的萧正。 只有这一个人罢了。 他可能沉默了太久,崔先生又不知道自顾自脑补了什么,对他说:“王爷出京受了不少苦楚,若累了,便先去歇息吧?” 忽然,方容有些怀疑他们俩之间纯洁的上下属关系了。 这语气,这话,是一个属下对王爷说出来的吗? 再听一遍也不像啊! 活像是萧正对狗蛋说话! 而且还是崔萧正对方狗蛋——啊呸!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很是奇怪啊。 方容脑子转得飞快,福临心至来了一句:“本王命你在最短时间内查出要刺杀我的凶手!” 崔先生笑答:“王爷放心便是。” 虽然对这种仿佛迁就的语气极度不喜,但显然崔先生很吃这一套。 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属下,喜欢这种最爱无理取闹的主子。 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谁知道崔先生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方容摸清了和崔先生相处的路数,就不想再久待下去了。他确实也累了,所以打个招呼就开门走了出去。 崔先生站在桌案前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方容回身关门的瞬间,看到他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盖住了那块丑陋的白色胎记。但他低下了头,方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但他也没有太过好奇。门轻轻合上了。 楚文方还站在门口,看见方容出来也没有开口,直到门关上他才说:“王爷去休息吧。” 方容不打算在书房附近说话。 谁知道崔先生又究竟是不是武林高手,耳力是不是也十分过人,所以他拍了拍楚文方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来。 楚文方自然跟了过来。 本来,方容一直觉得楚文方是在听自己的命令行事。 即使之前他出于各种考虑,曾把楚文方列入了怀疑名单,可打心底里还是觉得他是自己人。 直到刚刚崔先生说的话,才提醒了他,楚文方是崔先生的人。 方容叹了口气。 楚文方抬脸看他。 直到两人走到半途,方容才说:“文方,你有没有向崔先生透露过我的行踪?” 楚文方住了脚。 方容回头看他:“怎么?” 楚文方扶剑单膝跪地:“王爷恕罪。” 那就是有了。 楚文方对这样的沉默很抗拒,他直直看着方容的脸:“崔先生心忧王爷安危,属下并未多言!” “我只是问问而已。”方容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他把楚文方扶起来,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交谈了。 楚文方看着方容的背影,一度觉得眼前发黑。他不会刻意运功偷听方容和崔先生的谈话,两人交谈时他离得稍远,只隐约能听见几个只言片语,连大概都不能听清。即便如此,书房里又没什么动静,两个人不可能发生争吵。 可方容的话太让他心惊了。 方容的话,方容的背影,方容—— 楚文方满眼苦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里眼里便全装着方容了。 方容的安危,方容的衣食起居,方容的调笑与说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一个低贱的侍卫,肖想一位素有威名的王爷。可愈相知,他便愈陷愈深,仿若命中注定一般地不能自拔,愈挣扎愈无力,最后根本不愿意挣扎。 可如今,方容不要他了。 楚文方嘴角浮起一抹讥嘲的笑来,无知无觉的跟着方容往前走。 到了方容的寝院,楚文方还是寸步不离,方容问他:“你打算睡哪儿?” 楚文方道:“王爷安危为重,属下就在门外即可。” 方容看看天,看看他:“这个时候,不会有刺客的。”他看楚文方还一脸有话要说的倔驴样,又说:“你去隔壁睡下吧,和站在门外睡差不了多少。” 楚文方这才勉强答应。 方容安顿好他就回房关上了门准备大睡一场。他连鞋都不脱就躺倒在床上,满足地喟叹一声,下一刻就昏睡过去了。屋外好像有敲门声,听在方容的耳朵里更像是梦境里发出的声音,远在天边,听不真切。 不多时,门开了。 方容睡得比死猪还沉。 管家搀扶着一个人走进来。 来人看了一眼方容的睡姿,也没有发表什么感言,只是上前几步坐到了床边。她摸了摸方容的额头,问道:“他今日去见了陛下?” 管家恭敬应是。 她又问:“回来后,又去见了崔先生吧。” 管家又应是。 她摸着方容额头的手顿住良久,才收回来:“他不该去找崔先生了。京城如今的局势太乱,是个人都想在这里头插一脚,王府势大,终会是众矢之的。” 管家说:“老夫人,王爷还小——” “他已不小了。”老夫人打断他的话:“先皇不选他继承大统并非没有缘由。” 管家不敢再用再多的言语放在这件事上,闻言只能垂首不言。 老夫人的目光始终在方容的脸上,良久,才站起身:“睡了也好。” 管家不明所以,看她有了去意,又搀着她出门:“老夫人,今日我拿了画纸试探王爷。” 老夫人‘嗯’了一声:“他反应如何?” “反应平平。”管家道:“只说了一句,说你开心就好。” “哦?”老夫人这才有了点反应:“他真的这么说了?” 管家点点头。 老夫人跨出门槛,笑出声来,依旧精致的脸上有了几道笑纹,显得温和了不少:“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张罗吧。” 管家不太明白:“张罗?” 老夫人道:“百花宴。” 管家颇为惊讶。 百花宴是皇室宗亲才有资格筹办的宴会,虽然如此,自古以来却也没有办过几次。主要是因为百花宴是为皇室宗亲选正妻的,而皇室子弟的正妻往往是早已备好了人选的,像方容这样已经及冠这么久还未成亲的少之又少。更何况,参加百花宴的女子虽有嫡庶之别,可方容毕竟不能个个都了解的清楚。百花宴第二个不被皇室宗亲喜爱的特点,便是全靠眼缘,哪怕看上了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庶女,也只能八抬大轿娶正妻过门。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改无可改。 所以管家犹疑着问了一句:“老夫人决意如此?” 老夫人道:“便如此。” 门被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门内方容在床上睡得比死猪还沉。 第36章 方容直睡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可能睡得太久,他睁开眼睛又闭上了,脑子混混沌沌,不知现在是早是晚。 又过了好一会,可能他又睡了一觉,门外传来杂乱而多的脚步声,来回几趟,声音虽然刻意放低了,却还是有些轻微的响动。方容如果没有醒,或许还可能听不见,但他醒了。 没有敲门声。 方容也没在意,他起床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堆人。 站着一堆抱着一堆东西的人。 乱糟糟的,看着稍微有点烦心,方容看着管家手里看起来就很复杂的衣服:“这是要做什么?宫中有宴会要参加?”除了宫里那位要举办的宴会,方容还没见过管家这么大张旗鼓的样子。 管家笑了笑。他还没开口,院外又走进一个人来。 一个丫鬟搀着老夫人,两人前脚后脚走到方容面前来,没等方容问,老夫人道:“今日府里要办百花宴,你准备准备吧。” “百花宴?”方容懵了:“为什么要办百花宴?” 管家说:“王爷不是跟我说,我开心就好,我把此话转告老夫人,老夫人道王爷是脸皮太薄,羞于出口才这般隐晦告知于我。我实在蠢笨,竟未曾察觉。幸好有老夫人提点。” 说完他和老夫人对视一眼,貌似很是感激的冲她弯了弯腰。 方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装模作样。 楚文方正站在管家身后。他一直垂首不语,一次都没有抬起头来,方容不由看了他一眼。 老夫人说:“这件礼袍是连夜赶制的,稍稍有些不尽如意,今日穿过明日再换其他吧。” 方容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明日再换其他?明日?百花宴要办几日?” 老夫人拍了拍搀着她的丫鬟的手,示意她退下半步,然后才说:“拓之,你年岁不小了,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有了你。可你如今却连个侍妾都不曾有。” 方容虽然欣赏美女,但是一夫一妻制是在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对现在遇到的窘状,他当然也不会去和老夫人辩驳什么,毕竟在这个时代,不要说王爷,普通的人家只要养的起,三妻四妾都是没关系的,从小在身边养一个侍妾的实在稀松平常。 反而出身尊贵的皇子很少有侍妾。在皇帝没有立下太子之前,所有的皇子都有可能继位,最初可能都碍于名声考虑才会如此,不过久而久之,大概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到了方容这儿,连小时候伺候的人都大多是太监而不是宫女。 直到出宫建府,他身边才渐渐有了让他娶亲纳妾的声音。 不过他一直都充耳不闻就是了。 可现在老夫人的意思明显是不容许他再充耳不闻下去了,这是要相亲的节奏啊! “老祖宗办的百花宴,五日有之,十日更有之,却没有一日的说法,王府不能坏了祖宗规矩。”老夫人说:“我知你向来不喜繁文缛节,便折中取了三日。” “三日后,我要你娶王妃过门。” 她说话掷地有声,完全不给方容半步退路。 方容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先皇在世时都颇偏信她的话,导致她一言九鼎,对着自己的儿子,当然更没什么顾忌。 虽然如今人人都尊称她一句老夫人,可细算下来,她连四十都还没过呢。方容出生时她才十几岁的年纪。先皇生前,她在自己的脸上下了不少功夫,如今先皇不在了,她仿佛对保养失去了兴趣,这才显露疲态。 尽管如此,京城同龄的贵夫人也不会有比她看起来更年轻的了。 她年轻时必定极美。 撇去这些不谈,方容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尽量劝老夫人放弃这个念头:“这样太草率了吧?王妃可不是开玩笑的,是要当家做主把持后院的。若我中意了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丫头——” “那我便让她会。”老夫人打断方容的话:“你对婚事一再拖延,今日却不得不去了。我昨日便已下帖宴请京城诸公,再过片刻也该到齐了。” 闻言方容刚想说话,门外却突然冲进一个侍卫来。他跑进院里来,顾不上什么规矩,直挺挺往方容面前单膝一跪:“王爷快快出门见驾吧!” 方容眼前一黑。 侍卫接着说:“官家到了!” 院子里瞬间有些慌乱了。 老夫人先是看一眼方容刚起床的糟乱模样,当机立断挥袖道:“我去见驾,王爷先整理好仪容吧。”说完便走了,脚下迈的步子比来时大了许多。 方容任由丫鬟们七手八脚地给他更衣。因为不敢让皇帝等着,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楚文方还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方容问他:“狗蛋他们呢?” 楚文方这才说了见面的第一句话:“萧——”他抬脸看到方容的眼神,改口道:“萧兄与狗蛋已来过一次,只是王爷尚未起身,属下便让他们回去了。” 不知道谁搬来一张椅子,方容坐了下来。 楚文方下意识上前为他梳头,管家眉头一跳,看方容没有拒绝的意思,才示意准备上前来的丫鬟住脚。 出京这么久一直都是他来冠发,方容早已习惯了,只是又问:“萧正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楚文方摇头,想起方容背对着他肯定看不见,才开口说:“未曾。不过狗蛋倒是提了一句,他问王爷何时为他安排武师。” 方容失笑。 管家看已经差不多了,提醒道:“王爷,陛下已等了许久了。” 方容叹口气。 他现在实在不想走出这间院子。 百花宴如果还能勉强让他提起一点兴趣,那方冀的存在就绝不是让他更感兴趣的事了。说不好这位万万人之上的天子发起火来,王府都能给砸了。 管家看出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却以为他还是不愿参加宴会,是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方容磨蹭了一会,才背着手走了出去。 管家立刻笑了起来。 楚文方攥起手中的木梳,在原地站了良久,待差点看不见方容的背影,才抬脚走了一步。跨出这一步,他又顿了顿,把梳子贴身放好,这才快步运起轻功飞身上前。 方容一路应付了不少凑到他面前打招呼的人,假笑地自己都觉得牙酸。可怕的是,即使应付了这么多人,他还是很快就走进了方冀的视线。 得益于管家一声又一声的‘王爷,官家该等急了。’ 方冀确实等急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急眼了。 方容很有转身就走的冲动。但是他也明白,私下里他可以直接抱个拳告罪走人,可现在当着京城这么多达官贵人的面,如果下了方冀的面子,那就不得了了。 “二哥,”方冀的假笑比方容的还要牙酸:“来的可有些迟了。” 方容干笑:“陛下恕罪,微臣前几日赶路有些乏累,这才起迟了。” 方冀还是笑:“连日赶路,怕就是为了赶回来举办百花宴的吧。朕倒没看出来,二哥竟有如此雅致。” 众人哄笑一声,都觉得皇帝是在打趣。站在方冀身旁的老夫人察觉出几丝异样,她看了方容一眼。 方容头皮一麻,不想被她看出什么来又被说教,于是走上前来:“陛下,群臣等着陛下开宴呢。” 他的本意是提醒方冀,群臣都在呢,要优雅,可方冀大概怒火旺盛居然没有听出来,反而觉得方容迫不及待。还好他没有失去理智,于是长袖一挥,转过身没让众人看出他脸上的怒意,他走到主位前再转过身来,直接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一声悠扬的琴音忽然响起。 一众身着白衣面带白纱的舞女从众人中间走了出来,个个身姿轻巧,明眸善睐。她们脚腕上挂着一串小铃铛,每一步都清脆作响,悦耳极了。有位身上穿着的红色纱衣的曼妙女子,走动间红纱微微扬起,面纱也随之摆动。 她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只看眼睛便知道是位出挑的美姑娘。 这时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方冀坐在了主位。 所有人也都坐回了被安排的位置。 老夫人在方容耳边说:“听这琴声。” 方容听着琴声望过去,才发现弹琴的也是一位姑娘。她长相柔和,弹出的琴音也很温婉,聚精会神,并没发现他二人的视线。 老夫人说:“这位是张尚书之女。” 方容闻言在场内扫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张泉。 老夫人说:“此女性情一如手中琴,王爷一听便知。” 方容已经打定主意混过这三天,她说什么都应着。 老夫人倒是没对场中的舞女多做点评,看来她们只是舞女罢了。 方容对身旁楚文方说:“去给我拿点东西吃。”老夫人和管家都没想到皇帝会来,他本该坐在主位的,可现在主位被方冀坐了,他乐得清闲不会被人观赏。可桌上的点心看起来又干又腻,完全不符合他的口味。 “二哥,你准备何时成婚?” 方冀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方容手一抖,刚拿的酥糖就掉到桌上,他忙捡起来放回去,才转脸看过去。 方冀漆黑的眼眸盯着方容:“朕好备一份大礼。” 他们离得较近,方容听清的别人不一定能听清,不过他还是压低声音回道:“陛下,微臣早晚要成婚的。” 方冀脸上的假笑退了个干净。 楚文方端着吃食走过来,他耳力一向过人,正巧听到两人的对话。 台下一曲舞终于结束,楚文方趁机看了一眼方冀的神情。对方果然—— 就在这时! 那被众星拱月的舞女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直指方容! 第37章 “喂,是警察同志吗?哦我就是在运合大道这儿捡了一包儿,里面大概有几万块钱吧,我瞅见这数额略大,不太敢独吞,只好报警了就。” …… “说了就运合大道啊,有一商场开业那地儿。” …… “还得送过去啊?公安局离我有点儿远啊,步行几百米呢得。” …… “好吧那我就好人做到底,给你送过去。” 沈温谦把黑皮的单肩包挂在脖子上,慢悠悠蹬着自行车去了。 说实在的,今天可真是衰。 大清早的电梯坏了,他从17楼走下来,耗时又耗力,骑着自行车出来还好悬没被人家追尾。开车也不知道长没长眼,好家伙,让他车轱辘差点不幸殒命。 捡个包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就当是积德行善了吧。 沈温谦在公安局等了一个来钟头,终于等着了正主。人家穿一身小西装,皮鞋锃亮,一看就不是个穷酸。 进来张口第一句话:“你好。” 沈温谦拿手碰了一下他的手:“得了吧,咱哥们没那习惯。” 旁边警察问他:“你这包里有什么东西,能说清楚吗?” 来人从善如流:“一份资料,一个钱包。钱包里有我本人的身份证,还有几张□□。包里现金大概有,一万块左右。” 警察暂时没计较他把现金数额说得模糊不清,先是掏出他的身份证和本人对比了一下,才开玩笑说:“证件照和本人太像了。” 沈温谦懒得听他们白话,站起来拍拍裤子说:“好了,好事做完了,那我也该走了。” 丢包的有钱品种转过身来,然后一把掏出一沓钱,沈温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说:“真的很感谢,这里面的资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点钱就当作是我的谢礼。” 沈温谦拿眼看他:“你这人怎么那么俗呢?” 对方维持着递钱的姿势,仿佛笃定沈温谦会收下这笔钱。 沈温谦挑起眉,笑着说:“非要给啊?” 话音刚落,对方又往前递了递,他就不再客气地抬手接过来:“怎么非跟钱过不去呢。”然后他就推门走了。 出于礼貌,对方跟着他走了出去,就看见沈温谦正推着一辆自行车往前走,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正对着一辆白色宝马。 他转过身,问:“这是你的车?” 有钱人点头:“是我的。” 沈温谦对他笑了笑,表情柔和。他把自行车停好,抬脚就在宝马车的车门上踹了一脚。力道很重,一踹一个坑。 在玻璃门后看热闹的民警忙走出来:“哎你干什么呢!” 沈温谦哼一声,走到愣住的有钱人面前说:“你的车?” 他回过神,脸色难看面皮铁青:“是。” 沈温谦手腕一甩,几千块的红票子都甩在了他的脸上,洋洋洒洒落了满地:“滚你三大爷的谢礼,老子不稀罕!”说完他走回去,骑着车就上了公路。 笑话,差点把他撞出车祸,还想全身而退? …… 就是可惜了那几千块钱。 …… 沈温谦越想越后悔。怎么能把钱甩回去呢,带回来多好啊,几千块呢! 没等他悔青肠子,就听见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的刺耳声音。声音发源地是在他前面。他一个反应不及,直接撞了上去,自行车前轮胎瞬间变形,因为惯性,沈温谦只顿了顿就往前冲了过去,一头栽在事故车的车顶上,又滚落下来。 鲜血流了满地。 沈温谦还在想:同学们,以后驾[qi]车千万不要三心二意,也不要凑近人家的车屁股。 世上有句老话:追尾,你全责。 ……一想到这句话他就不太想被抢救了呢。 沈温谦试图看清楚面前这辆是什么车,但他的视线太模糊了,即使再努力也只是看到一个大概的车头轮廓。直到一个人影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沈温谦才翻着白眼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有多久,他慢慢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这是一间病房。 意识到自己没有死,还很有可能欠下一大笔医疗费用,沈温谦忍着疼痛开动了一下脑筋。 没多久他想到了一个绝顶聪明的好主意。 装!失!忆! 天呐为什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呢! 沈温谦还没有高兴完,转脸就看到有一个人还趴在他的床边,脸埋在他的手掌里,只露出通红的一只眼眶。 什么情况? 沈温谦尝试着动一动手,却把趴在他床边的人惊醒了。 这人连眼屎都不擦,忙惊喜地站起来,扶着沈温谦的肩膀说:“温谦哥,你终于醒了!”他一边按床头的呼叫器一边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方知道他的名字,还叫得这么亲热,沈温谦不得不回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号人。 但他转念一想,不是说好的要装失忆吗!于是他确实也是非常茫然地问:“你谁啊?” “温谦哥,我是小瑾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沈温谦还是没想起来:“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自称小瑾的男孩把脸凑到沈温谦面前:“温谦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沈温谦试图坐起来。 正好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这时走了进来,看起来贼专业,沈温谦问他:“大夫,我现在能出院了吗?” 白大褂很配合,他说:“沈大少。” 瞧,多配—— 等一下,等,等,等一下! 白大褂继续说:“幸好毒素还没侵入脏器,只要熬过这一关,你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沈温谦:“……” 白大褂:“……?” 沈温谦先提出了第一个疑问:“沈大少,你这是喊我?” 白大褂还没说话,旁边就响起一个声音说:“医生,我哥他失忆了,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沈温谦还没把医生的话消化完,此时还很呆滞。 白大褂仔细看了看沈温谦的表情,构思好了措辞,然后说:“卫少,沈大少可能是余毒未清,导致——”他抬手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这里出现了一些问题。” 沈温谦:“……” 白大褂:“……?” 沈温谦很难容忍被人质疑脑子出了问题,但碍于一猜就很高昂的医疗费用,他坚持着失忆了:“……” #这样的精神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突然他感觉一阵眩晕,忍不住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 “温谦哥……”“沈大少……” 沈温谦昏了一下,就看到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站了起来。 那男人长得真眼熟。 然后那个叫小瑾的问:“温谦哥,你怎么样了?” 男人说:“我没事,你还好吗?” 沈温谦:“……”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这个男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小瑾是谁!温谦哥是什么鬼!他又为什么会看到这么诡异的画面! 沈温谦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打算走到邻床坐下看戏。反正那群人似乎也看不到他。 然后就发现…… 脚呢? 脚呢! 老子的脚呢! 又发现…… 老子的手呢!胳膊呢!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呢[并没有]! 怪不得那三个傻缺看不到,原来自己都看不到啊! 沈温谦又平复了一下心情。 再看过去。 温谦哥,外号沈大少的男人正握着小瑾的手,目光灼灼、深情款款地说:“为了你,哪怕是死我也愿意。” 沈温谦:“……” #情节是怎么发展到这的# #你之蜜糖,我之□□# 为什么没感觉啊!老子想吐啊! 他真的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可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小瑾说:“温谦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温谦就又觉得脑子一晕。 他很虔诚地祈祷,千万不要再面对那个小瑾了,这明明不是正常的画风。 但可惜不论是哪路神仙都看不上他。 沈温谦一睁开眼。 妈个鸡你在逗我! “沈温谦,但凡你还有点羞耻之心,就该知道,小瑾是我的。” 沈温谦捂着被无故打了一拳的脸,咬牙切齿:“有种你给我报上名来!” 小瑾扒在门口,双眼含泪:“温谦哥,虽然你是为了救我才染上了毒,可我的心里只有维良。对不起,温谦哥,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沈温谦一口老血吐出来:“妈……妈个鸡……你不要再说了!老子浑身上下连脱落在内裤上的毛都是异性恋,谁会缠着你啊!” “沈温谦!枉我一直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无耻!” 沈温谦忍无可忍:“你有病就吃药!老子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根本不稀罕被你尊敬啊!” 小瑾又插嘴:“维良,温谦哥他又失忆了。” “你特么才又——”沈温谦突然看到一旁的医生,“失忆了呢……” 揍了沈温谦一拳的男人走到小瑾身边,搂着小瑾的腰,霸道地说:“沈温谦,我跟你说清楚,从今天开始,你记住,卫瑾,是我周维良的男人。” 沈温谦听他把话说完,愣了半晌,突然翻个白眼瘫在了病床上,顺着床沿又滑到了地上。 呈大字形躺着。 一脸炫耀的周维良被他吓了一跳:“医生!医生!快看看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沈温谦猛地坐 第38章 “欢迎玩家来到梦想秀场,请填写您的个人资料。” 黎成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半透明面板:“我死了吗?” “欢迎玩家来到梦想秀场,请填写您的个人资料。” 黎成换了个表情看着眼前的半透明面板:“我死了吗?” “欢迎玩家来到梦想秀场,请填写您的个人资料。” 黎成刚想再换个表情—— “滚犊子,这个交给我!” 似乎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不再是温柔甜美的女声,她变成了他,一个一听就是糙汉子的声音传来。 “黎成是吧?年龄?三十?身高体重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其他的——唔——略,略,略,略,略……” 黎成听着脑海的咕哝声,看着眼前面板上的空白大多数都变成了略:“我说,这个不该是我填吗?” 糙汉子的声音一顿,面板的空白变成了,“我死了吗——我死了吗——我死了吗——” 黎成嘴角抽了抽:“现在已经不兴死者为大了是不是?” “我死了吗——我死了吗——我死了吗——” 黎成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下意识的行为,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话有多烦人,那位声音温柔甜美的女人是多么的大度而包容。 等到资料填的差不多了,那个糙汉子问:“你想去哪?” “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黎成说:“我还有点拎不清,人死了不该登往极乐或者——登往极乐吗?” “人死之后有百分之零点五的可能来到梦想秀场,梦想秀场是一个大型综合类穿越平台。”或许是因为这是个技术活,那个黎成心心念念的女声又出来解释了一下:“我是秀场的新人接待,负责解答新人玩家的问题。” “来到秀场之后,您可以选择穿越的地点,秀场会派发任务给玩家,您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否则将受到惩罚。” 黎成听到声音停顿:“什么惩罚?” “抹杀。”这次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温柔,可她连起伏都跟之前一样,却平白的让黎成觉得她带着冷漠的麻木:“在秀场内,您有一天的时间整顿休息,之后就必须在秀场为您提供的条件内完成选择,并抵达任务地点,开始任务。” 黎成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通透的房间,到处都散发着洁白柔和的光,但空无一人,环境有些诡异:“我能问问,秀场会给我派发什么样的任务吗?” “任务分为固定性和随机性两种,随机性任务通常容易变通,但也可能会抽到难度稍高的任务,不推荐选择固定性任务。” 这时黎成眼前的面板换成了任务面板,上面的任务五花八门,大多让人目瞪口呆。 【神话‘请阻止女娲伐纣’】 【神话‘请帮助妲己勾引姜子牙’】 【历史‘请阻止嬴政称帝’】 【历史‘请帮助扶苏得到皇位’】 【历史‘帮助荆轲刺死嬴政’】 【武侠‘请写出绝世秘籍’】 【名著‘请变成绝世美女嫁给孙行者,阻止其西天取经’】 …… 一页一页耐心看完之后黎成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都是什么有的没的。 这时女声又说话了,“请玩家选择任务地点。” 任务面板变成了地点列表, 【沉睡的盘古身旁】 【朝歌】 【襄阳】 【金庸世界】 【西游记】 …… 黎成一目十行的扫下去,发现有好几个他想去的,秉着前方危险务必绕道而行的优点,他小心的问:“执行任务有危险吗?任务完成有什么好处?我选择了地点之后就是要在那生活一辈子直到死吗?如果我死了我还会来到这里?” “任务的危险性由您的选择而定,任务完成之后会有奖励发到玩家包裹。一旦选择,不可更改,玩家执行任务的结果只有两种,成功,或抹杀。成功后,玩家将有权利选择继续留在任务地点继续任务,或者返回梦想秀场。” 安静而诡异的房间里更沉默了,黎成活动了一下指关节:“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只有一次机会的游戏体验?” 女声没回答这个问题:“请玩家选择任务地点。” 黎成开始仔细的看眼前的面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是女声没有催促,细密的字让黎成有点头晕,最终他伸手用食指轻触了一下自己的选择。 “玩家选择的任务地点为,武侠类——陆小凤时代,请玩家确认选择项。” 黎成又轻触了一下选项。 “玩家选择已录入档案,请稍后。”大概过了一秒钟,女声重新响起:“请玩家选择任务。” 黎成开始逐字研究任务,但是任务面板的固定性任务都很奇葩而且一看就不简单,所以他踌躇了更久,女声依旧没有催促。 【请让陆小凤成为情圣】 【请让西门弃剑从文】 【请将司空摘星培养成天下神捕】 【请从任务地点最高点跳下去寻找秘籍(此任务为强制型,如玩家不幸身亡,则抹杀)】 …… 翻到最后一页,显然还是没什么好的,黎成有点急躁的舔了舔嘴唇,但这一页还是没有让他满意的任务,他皱眉又往前翻了翻,同样没有结果:“问一下,随机类的任务有没有什么可借鉴的,能让我看一下吗?” “可以。” 【请玩家前往西门山庄与西门吹雪比剑(胜败奖励不同)】 【请玩家帮助陆小凤阻止叶孤城阴谋】 【请玩家观看紫禁之巅对战,并参悟一项秘技】 【请诱惑叶孤城失约紫禁之巅对战】 【请与西门吹雪来一次超友谊互动】 …… 第一页的任务列表就很有看头,黎成往后翻了几页,抽到难度高的概率大概是9:1,这已经很不错了。他嘴角抽搐着遗忘了其中几个可能是幻觉的任务,然后闭眼想了想:“我选择随机抽取任务。” “玩家选择的任务为,随机类任务类型,请玩家确认选择项。” 黎成抬手在虚空里点了一下。 “开始随机抽取任务,请稍后。”这次停顿的时间稍长,大概有五秒左右,女声又响起:“任务抽取已完成。” 黎成感觉脑袋像是一瞬间被针扎了一样,转瞬即逝:“这样就完了?” “玩家选择已结束,”女声说:“秀场将赠予玩家一套新手装备。装备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祝您梦想成真。” 这句话在脑海里刚回荡完,黎成就眼前一黑意识皆无了。 昏迷前,他只有一个念头—— 说好的一天的整顿休息呢……………………肯定被克扣了,真是个小心眼的新人接待。 再醒来,他已经身着一袭青衫四仰八叉的躺在河边,头发还浸在水里。 “亲爱的玩家黎成,任务已开始,详细内容请注意任务面板,您的一切问题请及时反馈到意见箱,您的新手接待会为您尽快解答。”新手接待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完这句话就了无音讯了。黎成郁卒的发誓再也不会得罪她了。 然后他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头发变长,原因未知,他先是把河水当成镜子照了照脸,发现还是以前那张他非常满意的俊脸之后满意的笑了笑,他可就指着这张脸勾搭美女了。虽然要完成任务,可谁也没规定不能解决一下不能反抗的生理需求吧? 想到这,黎成得【yin】意【dang】的笑了。 试着用意识调出任务面板,黎成摸了摸下巴点开任务详情。 任务名称:妻妾成群 任务详情:触发性任务,特定场景下百分之百几率触发任务,请玩家自由发挥。注意,此任务为半强制任务类型。 看到名字的时候黎成笑了,这任务,就算是半强制类型的,名儿起的也让人遐想。 心情无限好的黎成又调出了背包,据说还有一套新人装备呢。 流云扳指:悟性1 流云冠带:悟性1 流云玉佩:魅力1 流云长靴:速度1 看到靴子黎成才往下一瞅发现自己没穿鞋,他忙点了点背包里的靴子。手上一重,靴子就已经落在黎成的手上,他坐在草地上把靴子套在脚上,意外的很舒服。 扒开靴子往里瞄了瞄,靴子里头自带了白袜。 黎成摸了摸下巴,觉得这秀场是个好地方,估计以后就省了买鞋和买袜子的钱了,哦,身上的长衫似乎也是流云系列的,加了一点武力值。 以后是不是就省了一笔钱买衣服? 这衣服都是装备啊,再不济也应该不沾尘吧?黎成站起来看着自己袖口上沾着的新泥,不由失望透顶。 “请清理装备,消耗一文钱。”一个空洞的合成音响起。 黎成点开包裹把所有的东西都穿戴在身上,然后查看了一下秀场给他发了多少钱。 嗯? 黎成闭眼捏了捏鼻梁,再睁开眼睛看了看右下角的数据。 黄金:0两白银:10000两铜钱:0文 所以不是看错而是真的?竟然给了一万两银子?对一个新手玩家有必要这么大方吗?不过想想这些都是虚拟出来的,想给 第39章 黎成不着痕迹的点开系统赠送的一张地图,半透明的道路四通八达,他好不容易才看清通往汉阳城的路:“沿此路前行,大概一个小……半个时辰便到。” 赶车的大汉眼睛一亮,忙拱手道:“多谢兄台,敢问兄台贵姓,秦某这厢有礼了。” “区区黎成,秦兄不必如此。”黎成学着对方拱拱手,对这种颇显古味的对话适应良好。 这会他正想着怎么开口上人家马车,马车的门帘就被掀开了:“黎兄也该是去汉阳吧?如果顺路,不如上来与我同坐。” “多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黎成没矫情,反正下了马车谁还认识谁啊,他不客气的上了马车,然后说:“不知该怎么称呼?” “萧众。” “我叫黎成。”黎成自报家门,一边打量马车一边想找个话题跟人家套个近乎,好歹人家帮了个不大不小的忙。 马车里外都不算奢华,不过空间很大,两个人坐在里面显得空空荡荡。可能是为了方便休息,马车左右两边各放着软榻。萧众正坐在右边的榻上,黎成自然就坐在了对面。稍往里还有几层木制隔板,嵌在车厢内壁,上面放着瓜果点心。黎成满腹酸水的看着那水果还是冰镇的。 “情节触发,主线任务要求达到,玩家任务正式开始。” “与萧众亲密度为4(萍水相逢),请玩家尽快提升亲密度,并达到61(至交好友)。” “玩家亲密度系统已开启。亲密度共分为五个阶段——第一段萍水相逢,亲密度需达到0-30度;第二段泛泛之辈,亲密度需达到31-60度;第三段至交好友,亲密度需达到61-80度;第四段情深意重,亲密度需达到81-90度;第五段死生契阔,亲密度需达到91-100度。其余请玩家自行探索,祝您玩的愉快!” 空洞的合成音突然响起让黎成吓了一跳,左上角随之出现的绿色的数字‘4’又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黎成瞥了一眼萧众,这家伙难不成有什么大用? 萧众人物信息: 中文名:萧众 亲密度:4(萍水相逢) 知名度:低(1人次) 外号:暂无 国籍:中国 绝技:暂不详 武器:玉箫 简介:萧家长子,前往王家贺喜。此为首次在武林同道中露脸,意义非凡。 这种信息究竟有什么用。黎成关了人物信息,又点进了任务面板。主线任务已经从未开启的灰色变成了黄色。 【主线任务:妻妾成群1/99(人次)】 等等!那个99是怎么回事!黎成点开任务,果然萧众的名字孤零零的显示在透明面板上,点开之后就是人物信息。但是!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人物名字是妻妾成群,却要提升与萧众的亲密度!系统确定名字没有错?!是妻妾成群而不是兄弟成群?!而且99也太夸张了! 黎成心底咆哮了一分钟,最终却只能无奈扶额:“贼系统。” 萧众皱眉,“黎兄?” “啊,没什么。”黎成下意识的摆手,不过一勾嘴角他打算逗逗这个年龄不大表情挺僵的萧众:“黎某痴长几岁,喊你一声萧弟可好。” 萧众顿了顿,然后点头同意,“自当如此。” “萧弟可知系统为何物。”黎成绷着脸说。 “系统?”萧众皱眉想了片刻,没想出:“在下才疏学浅,尚不知。还望黎兄解惑。” 黎成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萧弟可别见怪,我本不想说,但是你既让我与你同坐,也算还你个人情。不过萧弟且要保密,不能说出去。” 萧众不置可否。 “这系统,是难寻的宝物。”黎成龇牙咧嘴表情夸张的说完往车厢一靠,打算理理思绪。谁知道马车似乎是磕到一块石头,一阵晃,黎成的脑袋没自带防震,摔了个眼冒金星。 萧众也没坐住,差点扑进黎成怀里,他脸色微怒:“秦都,你怎么赶的马车!” 秦都在车帘外讨饶许久,萧众抿唇不再发火。 绿色的数字一直没动。 黎成还没搞懂这个亲密度要怎么提升。男人嘛,无非喝酒打闹聊女人,但是如今不同往日,不说人生地不熟,更重要的是他跟个古代人完全没有共同话题。黎成看着萧众规矩的坐姿,不由头疼。 刚刚的话题不了了之了,黎成回味两遍觉得自己要说的那些也足够无趣了,干脆就乘机别说了。 萧众见他不说话,下意识的打量了黎成一眼。 按照群众眼光来看,黎成的姿色是十分不错的,所以能为他加分不少。这张脸被他进化的看起来很温和,第一印象是个儒雅的兄长之类,其实里子和外表是不一样的,他就是个很会利用优势的二皮脸。不管以后能不能见着,第一印象要搞好。 再说两人的单独相处。毕竟一个小时的时间不算多,流逝得不快不慢,黎成和萧众面对面坐到了目的地。期间两个人偶尔交谈,也是聊些鸡马牛绝不相及的事,弄得越尴越尬,到最后黎成直接就闭嘴了。 临下车的时候,黎成扭脸看着还抿着唇的萧众。这孩子唇红齿白,眉间英挺已经稍露头,不过十七八岁,却一身富贵,连赶车的仆人都有礼有度,看表现也不是什么单纯人家出来的,虽然现在还有些不成熟,但也能看出是个十分亮眼的——少侠。 “萧弟,有缘再见。”黎成跳下马车:“就此别过。” 说完他又对秦都拱了拱手:“秦兄辛苦。”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他没打算跟萧众一起进去,至于亲密度什么的没问题,反正都在王家,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萧众随后下了马车,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黎成的背影,然后递了请帖跨进了王家大门。 黎成此时已经站在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他盯着那个代表亲密度的绿色的数字,它不情不愿的跳到了‘5’。 一个小时的相处,加了一点。任务需要六十一点,反正没规定时间,前方一片明亮啊。 黎成志得意满的走出去,对自己充满光明的未来表达了最真挚的问候。 任务栏里还飘着那个触发的任务,黎成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王府门前。 王府,是姓王人家的府,不是王爷的府,不过说起来还是很有派头的。黎成抬头看着那个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顿时觉得古代姓王的富贵人家贪了好大个便宜。 大门前是两个蹲坐在石座上的石狮子,大概是因为百日宴,所以石狮子上绑了喜庆的大红绸,再看就是两个小厮站在大开门前聊天。门里的风景只能看到一条主干石路和几个岔道,林立的建筑群还有两旁的园林艺术。 “任务完成,玩家成功找到汉阳王家,奖励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 听到声音之后黎成往回走了几步。门口的小厮的眼神有点不对,黎成给他自动配了个路人甲的音——‘鬼鬼祟祟的干嘛呢!你给我小心点,我注意你很久了!’ “触发情节,请玩家进入王府,熟识武林中人。” 黎成轻摇慢晃的踱到一角,他先是调出了包裹,看到第一个奖励物品的时候他眼都冒光了,轻轻一点,一把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流云长剑:武力10 把长剑横在身前,黎成握住剑柄慢慢往外抽,白光那个一闪,黎成将剑力拔出鞘,大赞道:“好剑!”——个屁== 这把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的恶趣味,通体纹了上下左右的箭头,一点古朴的味道都没有,和黎成在包裹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搭上了一腔热血就奖了个什么玩意! 黎成把剑拿远了点,端详了一阵还是没有再放回包裹。这剑远看还是很像个正常的剑的,装个侠士什么的也算物有所值。 不过为什么另一个奖励物品就有点—— (伪)请帖:持此请帖能进入王府【附加技能:以假乱真】 谁稀罕你的附加技能啊!就是个鸡肋物品!还是个伪的,能不能别这么不靠谱!被人认出来怎么办!虽然那技能看起来应该有点用? 黎成来回走了两步,扒着墙看着那些没有请帖的人被挡在门外之后,才不得不走了过去。 “请帖。”这位小哥的表情如此丰富,以至于声音都入戏的带着不耐烦。因为刚刚黎成不像个正派人士的模样都让他看见了。 右手装着从怀里掏出请帖,黎成脸色僵硬的看着这个小厮淡定的冲门里招了招手,顿时招来了一堆拿着打狗棒的护院小厮! 哥们别这么绝啊!虽然你很大牌但是我这还没露出马脚呢!黎成看架势一言不和就是要挨揍,忙掏出请帖递了过去。 就像黎成没想到看门的小厮这么大牌一样,大牌小厮也没想到黎成能拿出请帖,他接过去上下左右摸了一遍,又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才恋恋不舍的递了回去—— “黎大侠请进。” 黎成满脸黑线的听着这个称呼:“兄弟客气了,下回来请你喝酒。” 大牌小厮抬袖娇羞一笑:“大侠说笑 第40章 黎成一个措手不及给打傻了,站在原地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厮一开始是秉持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还不动的你看不见我原则垂首站在一旁,可惜他功夫不到家,这会还是被那清脆的一声响给惊着了:“黎,黎大侠,实在抱歉,我家少爷这是喝醉了,我,我这就把他扶回去。” “黎大侠?”王醉汉眨巴眨巴眼,往黎成已经黑透的脸跟前又凑了凑,然后原地转身负手望天:“阳货曰,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果真言也!” 这都是什么玩意?! 黎成平白挨了一耳光本来想打回来来着,但是一来,这是人家家里,二来,那个该死的小厮正护在他家少爷跟前,他想动手也不行。 “黎大侠,我家少爷其实,只有喝醉了之后才会这样,你多担待,他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做出这等,这等事来。”小厮一边护主,一边一个劲解释。说完还瞅了两眼黎成手里的长剑。 黎成心想这会他要是清醒的,就算你拦着也得揍他。 “情节触发,请帮助王家少爷醒酒。” 黎成无语问苍天,感情被打了还要帮人家醒酒。但是三思再三思,黎成觉着系统的命令是不可违的,于是只能按要求行事了。 还站在王醉汉身前的小厮自动脑补了黎成脸上带着满满的不怀好意,戒心更重了。谁知道他一心盯着黎成,没想到自家大少爷又跑人跟前找麻烦去了。 就看到王醉汉也不知道怎么越过了小厮,他回身走了两步又甩了一巴掌,黎成矮身躲过去,心想还能让你再得手。 其实刚刚的那一巴掌不是痛,只是黎成心里不痛快,一个大男人被打了耳光这种事,确实挺戏剧性的。尤其对方嘴里喊的是‘你这娼妇’,那就更不好玩了。 “王少爷,得罪了。”黎成露齿一笑,上前一步把人扛在了肩上,王醉汉闷哼一声挣扎也没多少力气,黎成故意颠了颠。 “前头带路!”这话是对小厮说的。 “黎大侠可要小心着些,”小厮心惊胆战的看着黎成,自己少爷眼白都翻出来了:“小心着些。” 黎成还是稍微有点担心王醉汉不管不顾就吐他一身,不过大多数还是沉浸在打击报复的暗爽里。 一前一后,小厮这回走的很快,黎成也没心情赏花,所以不多久就来到了王醉汉的院子。 王醉汉住的地方很雅静,他的小院坐落在一片竹林里,简单精致,包括房子在内几乎都是竹制的,不像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反而像个隐居的修士。 一进院子,黎成就把王醉汉摔在院内的竹椅上,就坐在了一边,看着小厮扯了扯一旁圆桌底下的红线,然后就进屋取了一套茶具,开始泡茶。 看小厮不急不躁的,黎成看了看那根红线,也就不说什么。 王府的小厮简直全能,黎成看着小厮娴熟的摆弄茶具,又想起了门口的大黄牙,还有那堆护院小厮,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就不能分个部门什么的吗。 不多会小厮取了一杯放在黎成的面前。 黎成不大喜欢这种一口能喝无数杯的茶,但是从小的‘深刻’教育让他礼貌的小口抿了一下就放下了。 小厮见状也就退到了一边。 过了一会,果然来了又一个小厮装扮的人,他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黎成瞄了一眼正巧幽幽转醒的王醉汉,忙换了个离得远的位子坐下。 “我喝醉了?”王醉汉醒了之后居然说了句正常人才能说的话。 小厮满脸无奈的点头,黎成则是打算乘机打竹杠,所以他黑着一张脸坐在对面不说话。 王醉汉估计还没想起了自己的暴行,他揉着额角问了一句:“这位是?” 黎成嘴唇嗡动了一下,据说这样会给人压迫感:“在下黎成。” 王醉汉沉默了一会,揉着额角的手一顿,然后扑棱一下站起来:“黎兄,小弟王竹,之前冒犯之处还望黎兄不要放在心上,我——我——我实属无意!”脸上的表情尴尬至极。 “绝不放在心上。”黎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小厮把醒酒汤递给王竹。 乘着对方喝汤的功夫,黎成扫了一眼周围的竹子,又想起王竹的名字,真是‘一目了然’。 “任务完成,玩家获得奖励:王竹亲密度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空洞的合成音响在耳边,黎成听完一愣,怎么又是亲密度?他还没想透,代表萧众的绿色数字现在顶上加了个标识,另起一行又来了一个—— 萧众:5(萍水相逢) 王竹:17(萍水相逢) 黎成想了想,点开了任务面板,可任务列表里没有关于王竹亲密度的任务。他只好不动声色的关了面板,看向了王竹。 王竹端着醒酒汤还没动,看到黎成看他,终于把它全都灌进了嘴里。黎成见状有些好笑。那汤大抵是药,有点苦。 “情节触发,请玩家将任务物品递给王竹。”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小任务绝对是黎成的最爱,他正想打开包裹拿出任务物品,但是系统似乎打算特立独行一次,直接把任务物品传送到了他的手上。黎成一惊,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不过这东西似乎很小,手掌很轻松的就把它包圆了。 他想着系统不可能给他个危险玩意,就一边打开手掌一边递了过去,等他看清的时候不禁干咳:“要吗?” 王竹也不知道是不是酒还没醒好,他竟然接过去了,还放嘴里了。 是的,那是一块方糖。 两个小厮站在自家大少爷身后,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如果大少爷在他俩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估计他们的命也保不住了。 王竹把糖塞嘴里之后就反应过来了,他嘴里含着糖,一时也没说话。其实刚刚他以为方糖是小厮递过来的,等他发现不是的时候也晚了。 或许是嘴里的涩味去干净了,王竹拿起桌上的一方手帕,叠了几道才捂着嘴把糖吐了出来,喝口茶润润喉,他才不好意思的对黎成说道:“在下失礼了。” 黎成摆摆手,刚刚那一幕让他火气去了不少,所以也就不装模作样了:“是我不该给你方糖的,你别在意。” “任务完成,玩家奖励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 “与王竹亲密度超额完成,玩家奖励翻番,玩家奖励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 黎成有点惊讶的挑了挑眉,然后看向左上角亲密度的位置。代表王竹亲密度的数字已经跳到了22,黎成笑了笑,这个王竹的亲密度可比萧众好提升多了。 因为王竹坐在对面,黎成也没有点开包裹。他站起身:“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就不多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王竹也站起来:“这次多谢黎兄,若不是黎兄,我这副样子被人看到,说不得要被笑的。” 给黎成引路的小厮已经敬业的走到了岗位上,黎成对王竹勾勾嘴角,“下次喝酒,该找个相熟的作陪。”说完他一拱手,潇洒的一个转身,跟着小厮走了。 王竹看着黎成的背影,又想起刚刚醉酒打人,不由惭愧。忽然他回首看着收拾汤碗的小厮:“小元,我爹呢?” “老爷在二夫人院里。” 王竹闻言,心道果然如此,他眯起眼望着一个方向:“三少爷呢?” “睡了。老爷说,百日宴上要三少爷精神点,就让奶娘抱回去哄着睡着了。”小元把东西都收拾到托盘里,看到王竹不再问话,他说:“大少爷,如果您没什么事要吩咐,奴才就下去了。” 王竹‘嗯’了一声,就回房了。 同一时间,跟着引路小厮的黎成终于到了自己能休息的地方,他推门进去。 对着门的是一张圆桌,周围摆了四个圆凳,桌子上放着个茶盘,引路小厮把茶盘端起来:“黎大侠稍等,小的给您烧一壶茶。” 黎成点头,小厮跨出房门的时候顺手带上了房门。 终于可以独处,黎成迫不及待的把包裹点开,想看看自己翻番的奖励究竟是什么。 看到奖励物品的一瞬间,黎成觉得系统在玩他。 尼玛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那谁谁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黎成浑身上下都感受到了来自梦想秀场的侮辱和恶意! 但是过了一会他就以一种在沉默中沉默的姿态点了一下——那个看起来像是几张破纸的奖励物品。 没错!翻番的奖励就是几张破纸!黎成又沉默的鄙视了一下梦想秀场的抠门。 不过就算是几张破纸,黎成还是把它拿出来了。抱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黎成捧着纸定睛一看,顿时喜不自禁。 内功心法(残缺):由梦想秀场为玩家量身定做,希望玩家努力练习。 剑法(残缺):玩家超额完成任务,奖励剑法,希望玩家努力练习。 “玩家获得内功心法(残缺),剑法(残缺),是否练习?” 黎成琢磨着残缺两个字,一时没有选择。 突然,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怪异的声音,黎成四处打量也没发现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41章 “这就是你三天时间整理出来的报表?!”江远坐在办公桌后,把一个文件夹摔在了桌上,发出‘啪’地一声响,“王思康,这个月奖金扣一半,滚出去!” 王思康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总裁——” 江远看着自己手下员工这副从年初到年尾从没变过的冷淡表情,又摔了摔桌上的文件夹,“不用解释了,马上给我出去。” 王思康静静地看了江远一秒,然后转身开门走了出去,动作流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江远莫名其妙的就又气了一肚子火,他拨通秘书的电话,语气带着微妙的怒意,“让李平把上个月的报表整理好,一天内交不出来,就不用再来上班了!”说完他没等秘书回话,就挂断了通话。 门外还没走远的王思康把他老总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但是就算李同志再惨,他奖金也回不来了,于是他随手又推了推眼镜,从总裁所在的顶楼走员工通道楼梯回到了他的电脑前。 他旁边一个有点婴儿肥的女同事偷偷摸摸坐着椅子滑过来,“总裁找你什么事?” 王思康头也不回,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扣我奖金。” 女同事又问:“多少?” 王思康把u盘插在电脑上,“一半。” “怪不得你连电梯都忘了,下次别走楼梯了,容易涨脚。”女同事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同情的滑回去了,留下一句,“节哀顺变。” 王思康敲打键盘的手顿了顿,差点把键冒抠下来。他打开u盘,在里面找出了一个隐藏文件夹,从隐藏文件里挑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名叫‘609’的txt文档。 他把文档最小化,又流利的打开浏览器登录了一个网站。 这个网站很绿。 但是没错,这是一个文学网站,而王思康就很凑巧的是这个网站里的一个作者。而更凑巧的是王思康还是个大神。 最近王思康开了新坑,就在他刚刚把存稿用完的时候,一个老读者十分土豪的一连给他发射了20发深水炸弹。 所以王思康只好熬夜加了两更。 没想到这个老读者第二天又十分土豪的发射了20发,王思康又熬夜加了两更。 就在王思康期盼着这个老读者不要在发射深水炸弹的时候…… 没错他又发射了40发。 王思康于是加了四更。 这一切就是他奖金被扣的罪魁祸首。 #拥有一个土豪读者就意味着加更加更加更# 而现在,王思康手头上空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后台收益,并没有什么深水炸弹。 但是,他还是决定要更新一章。 王思康打开‘609’文档,删改了一些内容,然后复制粘贴,发表。 他又推了推眼镜,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举手投足间已经没有了被扣奖金的怨气。 而这一章更新之后没多久,就有了评论。 [1楼]咪咪笑:哇今天吾王为什么这么残暴! [2楼]123:是啊……爆菊而死什么的…… [1楼]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爱放屁:吾王这个描写废居然把新出场的这个人描写的这么细致!总觉得我发现了什么→_→ [2楼]什么什么:lz1 [3楼]你要吃瓜子吗:lz2 [4楼]大家来找茬:lz3 [7楼]哦嘞个瓜娃子::lz10086!我也是这么想的! 而其中一个读者,他正在十分纠结的重复看着这一章节。可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炮灰男的出场片段很蹊跷,他小声读了一遍:“这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休闲西装,连衬衫上的褶皱都恰到好处。他坐在办公桌后,抹了发胶的短发梳在脑后,露出棱角分明的脸,他的表情带着些许不耐烦,眼神也透出十分的不满意。他打量着他,只觉得那人身上的男式香水味骚包到了极点,‘你就是江远?’” “这是在说我吗?真的是在说我吗!”这读者仔细看着自己—— 灰色休闲西装?没错我穿了!抹了发胶的头发?没错我抹了!棱角分明的脸?没错我有啊!男式香水?……没错今天早上喷的!你就是江远?没错我就是啊! 怎么了呢?吾王难道今天在哪儿见过我? 等等! 坐在办公桌后? 表情有点不耐烦? 眼神十分不满意? 等等…… 江远盯着电脑屏幕,瞳孔扩散的神游天外去了,“吾王怎么可能是他呢?这绝对不可能啊……” 吾王是粉丝们给王思康的昵称。他的笔名叫王,只是用了他的姓,后来却演变成了狂拽炫酷吊炸天的代表性笔名,不知道哪个粉丝最先说了吾王万岁,后来这个昵称就延续到了现在。 而身为身为王思康的上司,真正的霸道总裁江远就是王思康的脑残粉之一。 之前的那三次深水炸弹就是这位土豪发射的,他这次心神比较恍惚,所以看完章节就关了网页。 就在江远还在纠结的时候,王思康此刻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打算下班回家了。他刚刚在文里报复完了扣自己奖金的总裁,心情十分舒畅。 他把外套搭在小臂上,把u盘放在口袋里,关了电脑,两手空空的走了。 因为更新,他几乎算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 为什么说是最后,因为还有一个更苦逼的人他还在加班。而他的名字叫李平。 王思康丝毫没有愧疚的从李平身边走过,他拍了拍李平那肥厚的肩膀,“就当是减肥了。” 李平眼睛发直的看着电脑,手下吧嗒吧嗒拍着键盘,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王思康的话。 王思康推了推眼镜,径直走向了门口。 他回家还有老爸老妈要伺候,一分钟都耽误不了。 两分钟走到公交站台,三分钟内等到一班车,不到十五分钟就能下车,再从下车的公交站台五分钟内走到家门口,一共二十五分钟。 二老好人,给他凑了个整。 “三十分钟内不要回来,儿媳妇肯定不能愿意你一下班就回家。” 瞧瞧,如果三十分钟内不到家,二老就会自发的开始讨论儿媳妇的种种爱好。 所以今天王思康回家稍微晚了几分钟,就在门口听到二老正在激烈的争执。 “老王!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是谁做饭不好吃?今天给儿媳妇的这顿饭你做吧!”这是他老妈。 “哎哟翠英翠英,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他老爸。 王思康站在门口猛推眼镜,他刚掏出钥匙打算开门的时候,就听到楼下噔一声,可能是门口的垃圾桶被踢倒了。 他转身往楼下看了几眼,发现楼梯口空无一人,不过确实是垃圾桶被踢翻在地。 垃圾桶里什么也没有,他走下去把垃圾桶扶起来,又往下看了一眼。 还是什么人也没有。 真还就出鬼了,他也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楼梯上有好像没有人,这垃圾桶自己倒在地上了? 王思康狐疑的往下又瞄了一眼,就又上楼去了。这会屋里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你说儿媳妇长什么样?”这是他老爸。 “儿媳妇应该貌美如花,贤妻良母。”这是他老妈。 “要我说,小家碧玉就行了,会过日子,太漂亮的不放心——” 王思康把钥匙捅进钥匙孔,还没进门就说:“爸,妈,我回来了。” 二老忙走到门口迎接他们幻想了三年的儿媳妇,“儿子回来啦,儿媳妇在哪儿啊?快拉出来给妈瞧一眼。” 王思康由着他们往楼梯口打量,然后说:“没有儿媳妇。” 王妈妈怒瞪了王思康一眼,“你说你都二十六了!怎么连个女朋友都交不上?你隔壁家刘婶的女儿都嫁了!你让你妈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王爸爸随着王妈妈的话头说:“往哪搁?” 王思康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妈,你这张脸要儿媳妇给你挣?” 王妈妈说:“有儿媳妇有脸,没儿媳妇没脸!” 王爸爸又随着说:“没脸!” 王思康把门关上,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走向厨房,“那我要是这辈子不找你儿媳妇,你这辈子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 王妈妈‘啪’地一声拍在王思康的背上,把他拍了一个踉跄,差点趴在门框上,“妈,说了多少遍,你用小点力。” 王妈妈小时候跟着王思康的外公练过铁砂掌,不用力手劲都不小,王思康每回都被她一巴掌打得够呛,她还每回都不记得自己手劲大。 王思康淘着米,“爸,你和我妈整天在家看电视,就不能做个饭?” 王妈妈背着手看他淘米,“你爸这是在锻炼你,你以后有了媳妇,就这一手菜,准拿下。” 王爸爸站在王妈妈身后,“拿下。” 王思康又抬了抬眼镜,他转脸看着二老,“那你们不做饭跟进来干嘛?” 王妈妈伸出食指戳着王思康的脸,“你看你这个表情!跟带着面具似的!你就不能别绷着脸?你小时候也不这样!” 王爸爸点头,“不这样。” 王思康淘好了米,加好了水,把电饭煲插上了电,“你要我有什么表情?” 王妈妈说:“你要是有了媳妇,这样肯定要把小姑娘吓跑 第42章 王思康看着他爹妈那几乎要发光的期待眼神,拎着外套转身下楼了。 而其实,王爸王妈一直催着王思康找媳妇是有原因的,王思康从小到大,就不跟女孩亲,唯一亲的就是他二老的女儿,王思康的妹妹王欣。 小时候王爸王妈都觉得,这是男孩子天性,跟女孩玩不到一块很正常。可王思康一直天性了二十六年,尤其是他十六岁那年暑假回家,把自己关到房间里整整一天没出来,之后就跟个和尚一样不近女色。 二老一开始还寻思,自家儿子注重学习,不早恋,挺好。 可上了大学,王思康的脸变成了面瘫脸,不说话的时候盯着别人看,简直比蜡像馆里的蜡像还专业。 虽然说王思康模样挺帅,从小到大收的情书能塞满一抽屉,可是拆口的一封没有。 直到王思康二十三岁那年,王爸王妈终于急了,除去在国外上学的王欣不谈,三口人坐在饭桌前开了个严肃的回忆。 当天王妈妈差点把桌子拍烂,之后换来了王思康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知道了。” 再后来王思康就是像今天这样,表情一如既往,心里却很烦闷的下了楼。 他知道自己爹妈急着让他成家,他也知道自己到了这个年龄确实该成家了。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不正常。 十六岁的时候,他在学校澡堂对着一个男同学起了反应,这件事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每次王爸王妈跟他谈起儿媳妇,他就会想到当年他羞耻的站在澡堂墙角,极力掩饰自己不正常反应的那一刻。 他那段时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又不敢跟任何人说,几乎要把自己逼疯。 “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呢……” 突然他耳边就传来这么几句,王思康转脸望过去,发现他老总正蹲在一颗树下不知道干什么。 “巧合?这也太像了……” 王思康推了推眼镜,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总裁,你怎么在这?” 江远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双皮鞋,僵在了原地。 “总裁?”王思康看到江远没反应,又问了一句。 江远整了整衣领,站了起来。但是他蹲久了猛地站起来脑袋有点晕,于是他一个没注意差点歪倒。然后他站在原地甩了甩头,又一本正经的说:“王思康,你怎么在这?” 王思康:“……” 江远:“……” 王思康说:“总裁你是不是喝酒了?打电话给你司机,让他接你回去吧。” 江远:“……” 王思康伸出两根手指在江远眼前晃了晃,“总裁,这是几?” 江远:“……4?”他决定开始装醉。 王思康推了推眼镜,“总裁你知道你手机在哪吗?” 江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 王思康按了一下home键,又把它放在江远面前,“解锁。” 江远胡乱在上面划拉了五次。 三十秒后重试…… 王思康凑近江远的脸,打算闻闻他嘴里有多少酒味。没想到江远深怕自己伪装暴露,一拳就打上了王思康的脸。王思康猝不及防被打的差点跌倒在地。 王思康:“……”马的,一章虐渣题材新鲜出炉了。他忍着殴打醉汉的冲动说:“你们家在哪?” 江远看着面无表情的王思康,心里一直在咆哮,“我打了吾王!吾王我不是故意的!吾王请恕我死罪!”但是装醉大业不能被揭穿,他扭头就走了。 王思康看着江远步履稳定的走远,虽然有心不管,又怕第二天公司大乱没人给发工资,只好跟了过去,“总裁,我送你回去。” 江远虎躯一震,大手一挥,“不用!” 王思康没理他,一到马路边就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给江远开了后车门,自己坐到了前面。他不想给江远几率吐在自己身上,大不了吐车上,赔钱就在江远身上找钱包。 “你们家住哪?”王思康回头看着江远。 江远随口报了一个地址,就趴在后车座上面朝里装睡去了。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十分活跃。 主要是司机师傅比较活跃。王思康面无表情的听着司机师傅讲了一路的冷笑话,而江远趴在后车座上几乎要被他烦死了。 司机师傅自娱自乐是个乐天派,两个顾客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还笑的非常开心。王思康拖着江远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朝他俩挥挥手,“这么有幽默感的小伙子最近不多了啊。” 江远一瞬间差点露馅。 他一转脸,差点被吓出心脏病。王思康正目不转睛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他推了推眼镜,说:“总裁,你是不是没醉?” 江远机智的脱口而出,“我当然没醉!老子千杯不醉!” 王思康又盯着他看了一会,江远冷汗都快下来了,王思康才继续说:“你住哪一栋我送你。” 江远临危不惧的说:“不用!我能找到!” 王思康说:“在哪?” 江远于是带着人走向了自己的那一栋两层小别墅,王思康跟在他身后,打算等人摔在地上的时候再把人扶起来。可惜的是江远走的又快又稳,丝毫没有跌倒的意思。 一路上,江远每一刻都觉得自己快要露馅了。于是这条本来他闭着眼就能找到的路,活生生拐错了好几道弯。 终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眼前的这栋别墅离他自己家有多远的时候。王思康开口了,“总裁,这条路你已经走过三遍了,你真的还记得你自己家住在哪儿吗?” 现在天已经黑了,别墅前的路灯投出柔和的光。王思康就站在路灯下,他一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一件黑色的外套就挂在手上,他抬手又扶了扶眼镜。 江远利用装醉无逻辑优势,回了一句:“马上就到!你等着!”说完他转过脸,但是很快就无语泪千行了。谁能告诉他这里是哪?罪该扣一个月工资的王思康你把我忽悠到哪去了! 王思康看着不远处的江远,也只能跟了上去。 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江远带着王思康转到了大门口。 王思康看着门卫狐疑的眼神,对江远说:“总裁,要不我去酒店给你开个房间?” 江远蹲在小区门口的花坛前不走了。 他觉得今晚上肯定有人诅咒了他。 先是发现自己最爱的作者王疑似王思康;后来他居然无比幼【sha】稚【bi】的玩起了跟踪,追到了王思康的家门口,还踢翻了王思康楼下的垃圾桶差点被发现……那一幕太惊险了,江远想起来都觉得很后怕,他那时候没有脚步声的下楼,飞速的他自己都快要佩服自己了…… “总裁?” 江远看着眼前出现的这双皮鞋,总觉得有点熟悉。 “总裁,我让保安送你回家?” 江远心想让保安知道我是谁那还了得!以后回家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要遭受保安怎样鄙视的眼神!所以他一个饿虎扑食就趴在了王思康的身上,把头埋在王思康的肩膀上连眉毛都没露出来。 明天该去换个发型了,江远想。 王思康抬手扶了扶眼镜,“总裁,你不想回家?那我送你去酒店?” 江远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几句什么。 王思康面无表情的转脸看着保安,憨厚朴实认真负责的保安大哥被王思康吓了一跳。 然后王思康拖着江远站在了马路边,他刚打算把江远从自己肩膀上拨开,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王思康脚步一顿,他记得这个铃声是他妹专门给自己设置的,他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果然就是‘王欣’。 他扭头看了一眼江远,把人带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总裁,你在这别动,我去接个电话。” 江远垂着脑袋没说话。 王思康站起来看了他好几眼,才走到一旁接了电话放在耳边,“喂?” 话音刚落,手机听筒里就蹦出了王欣青春活力的女声:“哥哥哥哥哥哥哥!!快来接我!我在机场呐!” 王思康走到另一个长椅上坐下,他一边看着江远一边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欣估计是刚下飞机没多久,王思康还能听到那边机场里甜美的广播提示,“我放假了呀!哥我毕业了!!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快给我唱一首祝歌让我高兴一下!” 王思康说:“恭喜。” 王欣失望的唔了一声:“哥你怎么还是这么无趣!” 王思康说:“你什么时候毕业的?” 王欣说:“……一个星期之前?” 王思康说:“那你为什么今天才回来?” 王欣说:“……飞机晚点?” 王思康说:“你考了哪所学校?” 王欣说:“我打算回国!” 王思康说:“哪一所。” 电话那边突然像是信号不好一样的嘈杂了一会,然后王欣说:“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我打到的士了!我们回家见拜拜!” ‘嘟——’ 电话挂断了。 王思康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身之后习惯性的往一旁扫了一眼。 可是, 总裁呢? —————————————————————————— 第43章 王思康扶了扶眼镜,迅速在周围寻找了一圈。无果。 而这时,江远正站在离王思康不远的一个小超市里,一手拿着二锅头,一手拿着这个超市里档次最好的红酒。 喝哪个? “小哥买酒?这二锅头啊,年轻人还是少喝的好,度数高,劲儿还大,喝不了多少就……醉……了?”超市里这个好心的老大爷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远扭开二锅头就开始猛灌。 比灌凉白开还顺溜。 老大爷急道:“不能这么喝!要伤胃的!” 江远把这一瓶酒灌了一半,然后扔了张百元大钞在收银台,趁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把红酒放在了酒柜上,又随手拿了一盒口香糖,他对收银的大妈说:“别找了,我有急事。”说完就踉踉跄跄的夺门而出。 收银台的大妈看着江远的背影,对老大爷说:“现在的小伙子呀,以为喝了酒就能办成事儿?” 老大爷也摇了摇头,“太心急。” 江远这会儿脑子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懂这夫妻俩说的都是什么玩意。 这边江远刚出门,王思康就看到了,他急走几步过来,江远看着他傻笑,“王……啊?” 王思康看着他,“你干嘛去了?” 江远老老实实的说:“买口香糖。”他说完还把手里攥着的东西放在王思康的眼前。 王思康看着他手里攥着的杜蕾斯,“口香糖好吃吗?” 江远又很老实的摇头,“还没尝。”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王思康看了看醉得一塌糊涂的江远,又把他扶到了之前的长椅上坐下,“在这不要动。” 江远正襟而坐,一脸肃穆的说:“不动。” 王思康掏出手机,“喂?” “哥哥哥哥哥哥哥我钱包塞在行李箱我行李箱里好乱好糟糕!” “重点?” “你现在在家嘛帮我付车钱!” “你现在在哪?”王思康又站起来走到了路边。 “哥哥哥哥哥哥哥我看到你了!我在这里!司机在那里停车!” ‘嘟——’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王思康掏出钱包递给了王欣。又走到车尾,从后车箱里把王欣的行李箱提了出来。 王欣打开车门走下来,把钱包恭恭敬敬的塞进了王思康的口袋,“哥哥大人,救人于危难关头,果然不愧是我的哥哥。” 王思康扶了扶眼镜,王欣一哆嗦,“哥哥哥哥哥!我真的不是成绩不好!只是你不知道!那试题太操蛋了!” 王思康说:“你跟妈解释吧。” 王欣又是一哆嗦,她带着迷茫痛苦纠结回忆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背,“我妈不会不小心把我拍死吧?” 王思康说:“从这里回家,走路需要半个小时,坐车十几分钟。” 王欣说:“走路!”说完她看着王思康,“哥~帮我一下嘛~你就说我爱国之心不可磨灭!为此不屑在外国上学!只愿心在祖国身在祖国!学在祖国奉献在祖国!” 王思康点头,“老妈你搞定了。” 王欣握拳道:“那老爸就搞定了。” 王思康说:“还有一位家庭重要成员你没搞定。” 王欣眨了眨眼,“谁?” 王思康说:“你还有一次挽救自己的机会。” 王欣抱着王思康的腰,她轻轻柔柔的揽着王思康的腰,“哥你要是不救我一命我就抱着不走了!” 王思康的腰怕痒,他现在浑身都在往外冒鸡皮疙瘩,“放开!” 王欣放开了,“哥你看我多听话!搞定你没搞定你没?” 王思康说:“看你表现。” 王欣刚想说话,这个时候江远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他对王思康说:“我想去卫生间。” 王思康说:“去。” 江远露出一种类似委屈的表情,“你不让我动。” 王思康:“……” “哥哥哥哥哥哥哥!这是谁!”王欣指着江远喊,“你朋友?你同学?你高中同学?你大学同学?你同事?” “我老总。” 王欣:“……你老总为什么会在这?” 王思康推了推眼镜望着远方,“我也不知道。” 江远皱着眉听他们说完话,又说了一遍:“我想去卫生间。” 王思康:“……” 王欣拦了正巧刚过来的出租车,“来来来来来!去我家吧!”她打开车门把江远推进后车座,自己又打开前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哥哥哥哥哥!速度速度!” 王思康只能认命的把行李箱又搬到了后车箱,然后他刚一坐进车里,连门都还没关好,就听见王欣在高喊:“司机gogogo!!” 司机师傅是个很风趣的师傅,他一听王欣的话脚下就踩了油门,“gogogo!” 王思康听他的声音非常耳熟,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直到他开始一串一串的讲那些根本没意思的冷笑话的时候,他才痛苦的扶着眼镜低下了头。 前面两个二傻一直在笑,王思康只觉得耳膜有点危险。 江远坐在他旁边十分镇定,他说:“你要不要吃口香糖?”王思康还没说话,就看见江远又开始对着驾驶座的后椅背憨笑,他把杜蕾斯抵在椅背上,“你要不要吃口香糖。” 王思康按了按太阳穴,他怎么觉得江远现在比之前醉得还厉害?按理说过了这么长时间,至少也能清醒一点了吧? 坐在前面的那两个还一直在比着嗓门的哈哈大笑,身边这个还在说:“你要不要吃口香糖?” 王思康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坐出租车是一种折磨…… 直到三人下了车,王欣还在和那个酷爱讲冷笑话的司机师傅依依不舍,“林叔叔,你以后一定要多在我们家小区门口转!总有一天我会坐你的车的!” 司机林师傅狠狠地点头,然后打着方向盘走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王欣一眼,那表情,那眼神,活像吃了三斤香蕉还没拉出屎一样,痛苦极了。 王欣转头就把他忘了。 王思康说:“回去怎么跟老妈说?” “妈!我回国啦!”王欣从小练就了一身绝活,变脸神功更是炉火纯青,“哎呀我终于毕业了!你不知道啊妈!国外有一种人啊,专门挑我大□□的人欺负!我在国外气得不行,狠狠揍了他们一顿!然后我挑了个国内大学来上!虽然不是什么大学校,但是我就是喜欢那地方的风土人情!” 听完这些,王思康觉得搞定老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果然,等他们回到家之后,王欣愤慨暴躁怒气难消的这么一胡说八道,王妈妈简直想扛着菜刀去找事了,“哪个小王八蛋敢看不起我们!看老娘不砍了他们?!” 王爸爸一开始觉得王欣的解释略有瑕疵,但是一见这场景,很是麻利的换了个姿势重新措辞,“砍了他们!” 王思康一手一个把他俩按在沙发上,“你们没有护照,去不了国外。”他随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江远,“这是我上司,江远。” 江远很配合的打了个招呼,“我要去卫生间。” 王妈妈看了看江远,目光可疑的露出了同情:“……你上司?小时候一定高烧不少回吧?” 王爸爸点头说:“一定不少回。” 江远喝醉了听不懂,王思康没理他们,他先把江远带到了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才回过头说:“他喝醉了,是你女儿把人带回来的。” 王欣惊悚的驳斥道:“哥哥哥哥哥!你在说什么!你妹妹这样一个才貌双全气质温雅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回家呢!明明是你说的,那是你老总!” 王思康说:“所以你就把他塞进了出租车带回来了。” 王欣转移话题,“妈~我放假啦~明天去哪儿玩啊~” 王妈妈在此道的段数还不及小学生,很愉快的就被王欣带走了注意力,“去菜市场吧!你这么久不在家,肯定已经忘了菜市场的样子!” 王爸爸说:“那我怎么办?我明天去哪?” 王妈妈回手甩了王爸爸一巴掌,王爸爸一个卧倒栽倒在沙发上半天没起来,他不情不愿闷声闷气的说:“好吧,那我明天去楼下找老李下棋。” 楼下老李是个棋霸! 附近方圆几里内没有不知道这个臭棋篓子的,偏偏就爱下棋,一下一个死,百死不厌。 附近的老大爷最喜欢在他身上找自信,直到王爸爸有一次看到了老李那不堪入目惨不忍睹的棋局,终于催发了他那路见不平掏棋相助的正义大侠心,于是他只要闲出空就去教老李下棋。 无奈天赋作祟,如今的老李,他还是从前那个老李。 只不过王爸爸和老李下习惯了,也就没再找别人下过。 所以王思康一直觉得王爸爸这个棋中圣手,总有一天会被老李祸祸成和他一样的臭棋篓子。 “王思康!”江远的声音突然从卫生间传来,“你这个报表做的这么差!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客厅里的三个人还没听见,王思康就任由他喊。 江远于是又喊:“你做的就是不对!你还假公济私!” 这回他的声音有点大,王思康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还在说着话的三位,只好打开卫生间的门,“总裁?” 于是他就看到 第44章 还没开席,主人家已经到了,他们正招呼着几位客人,黎成在其中看到了王竹。桌上也已经摆放着茶水和精致的点心吃食。 突然一个人坐在了黎成身边,黎成皱了皱眉,他特意选了个清净的地方,这个角落人少,其他的侠客大都聚在一起聊天笑闹,怎么这会倒跳出一个人来。 “兄弟贵姓?”来人开口问道。 黎成喝了口茶,然后往旁边随意瞄了一眼—— “恭喜玩家遇到剧情人物——陆小凤。” 提示音突然响起,黎成看着对方靶子一样刺眼的大红袍和标志性的四条眉毛,一口水哽在喉咙里,不由全都喷向了陆小凤的脸。 陆小凤一个愣神,不过反应极快,但还是有不少水落在了身上,他把袍子解开放在桌上,看着黎成:“何故如此?” 黎成咳了两声,然后露出个抱歉的表情:“我没想到能见到陆小凤,所以一时惊讶……” “你认识我?”陆小凤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比较希望你认识我。”黎成脸皮颇厚的说,来到了陆小凤时代,不和陆小凤做朋友是多么遗憾的事。 陆小凤眼睛一亮,说道:“哈哈,陆小凤最喜欢的就是朋友,尤其是讲义气的朋友。” “黎成。”黎成装模作样的抱了抱拳。 陆小凤给自己到了杯茶,然后捏了个梅花糕放进嘴里,模模糊糊的说:“这梅花糕没有西门吹雪那里的好吃。”说完他摇头晃脑的喝了口茶:“这茶也不如花满楼泡得好喝。” 黎成看着一旁站着的面色铁青的小厮,不由心里发笑。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话,就见一位须发半白的锦服老者满面红光的站在屋前,他一开口,满院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今日是我儿的百日宴,诸位来此捧场,王某只觉蓬荜生辉。”这句话估计用上了内力,声音力道十足,像是就响在耳边。 这句客套话说的很给面子,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客气声。 锦服老者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招过一旁站着的王府管家:“把桌子搬到院子里,让夫人把阳儿抱过来。” 陆小凤一直没理会,自顾自地吃,自顾自地喝。黎成看到一旁站着的小厮的表情,怕是把他赶出去的心都有了。 “你来这所为何事?”陆小凤看了看黎成,然后抽空说道:“虽然这里的茶点都不算好,但用来填肚子还是勉强足够的。” 黎成嘴角抽了抽,已经不再去观察小厮,他回道:“来凑个热闹。” “哦?”陆小凤说:“原来你也喜欢凑热闹!”他喝了口茶,又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然后又说:“人多的地方就有热闹,我最喜欢的就是热闹。” “江湖人传,王家三子百日宴,府上客满酒菜鲜,”陆小凤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点,露出个不甚满意的表情:“更何况——” 他看向了已经摆好的桌椅,院子中间留出了很大一块空地。一个女人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婴孩,站在刚刚说话的男人身旁,看样子这就是二夫人和王家三子。还有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两旁,王竹和另一位年轻男子分别坐在两位夫人旁边。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很多人的声音加起来也显得很嘈杂,黎成注意到陆小凤还没说完的话:“更何况?” 陆小凤抬手用食指摸了摸自己宝贵的胡子:“更何况有人飞鸽传书给我,王家三日内,必有好戏上演。陆小凤别的都不看,最喜欢看戏。” 黎成沉默的看着透明面板上那个墨色支线任务——王家百日宴,没答话。 “王允已年过花甲,这回老来得子,算是大福气。”陆小凤也不在意,他又喝了一口茶,复又看向满脸都是笑的王允:“听闻他给这个儿子起名叫王阳,看样子是要让他干出一番事业的。” 听着陆小凤的话,黎成才想起王家最初崛起就是因为王汉阳:“你觉得那三日内的好戏,会是什么?” 陆小凤摇了摇手指:“这字条是我在两天前收到的。” 黎成一愣:“所以——” “所以我们今天就能看到好戏上演了。”陆小凤十分感兴趣的说:“我倒要看看,这戏是怎么开的头。” 黎成下意识的抬头看着那个已经被放到桌子上的婴孩。那孩子白白胖胖,一动不动的坐在一个软垫上,也不乱爬,只抓着丫鬟递给他的拨浪鼓,因为拿不起来,所以拨浪鼓也是放在桌上的,孩子只是抓着柄。这孩子很爱笑,黎成在远处都能听到他清脆的笑声,黎成不由眯眼去看孩子的长相,可惜离得太远,看不出什么,不过一点也没耽误黎成喜欢上了这孩子。 又乖巧又爱笑的孩子,似乎没人会不喜欢。 桌上的木盒已经被打开,几个小厮把里面的东西依次摆在孩子的面前,黎成才明白这是要抓周。但是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怎么抓,不都是周岁才抓周吗? 明显有不少人都有这个疑问,黎成看到王允对着最近一桌说:“阳儿还小,今日只是弄些小玩意让他耍耍。抓周仪式要到周岁再办。” 黎成听完再往桌子上看。果然只摆了金银珠宝、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玩意。 孩子可能是坐累了,动了动就趴在了软垫上,对面前的东西看也不看,手里还抓着那个拨浪鼓。 王允见状,吩咐小厮把东西都撤了,然后他上前几步打算把孩子抱起来。黎成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这孩子明明刚刚的精神头很好,这会却突然趴在了桌子上。和陆小凤对视一眼,黎成皱眉看着王允的动作。 却见王允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表情狰狞,他走到孩子身边,只稍微动作了一下,二夫人就尖叫一声冲了过去:“阳儿!”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王允目光涣散,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王竹身旁的那位,和王允年龄相当的女人最先反应过来,她面带慌色,不过声音稳定:“不知有无懂得医术的侠士!若是救得我儿一命,王家愿用白银千两来换!” 话音刚落,就有几位身着儒衫的男人站了出来,也不多耽搁,快步走了过去。王竹把王允扶起来坐在椅子上,然后示意管家去多请几个大夫:“务必要快!” 管家略一点头,就带着几个小厮冲了出去。几人都是练家子,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院子里。 王允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眼睛死盯着几个诊脉的男人,二夫人走过来趴在王允身上无声抽泣。 唯一坐着没动的是三夫人和王家二子,三夫人一脸悲戚,她拿着一串佛珠,拨动的极快,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孩子平安无事。 这些事发生在几个呼吸间,黎成看着忽然变换的气氛,不由有些怔愣。 陆小凤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一心想着看戏,却从未想到这戏的开头,是以毒害一个孩子为代价。 不一会,孩子身上就已经扎慢了银针,但是他脸上的酱紫色看着更让人触目惊心。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个孩子如果没有奇药保命,绝对是活不成了。 果然,没多久,孩子就咽气了。 二夫人只看了一眼,哭声憋在嗓子里,像哑巴一样的啊啊喊了几声,直接就昏了过去。王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然后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直到这个时候,管家才带着小厮,扛着几个白发苍苍的大夫走了进来。 但是什么都晚了。 王允甩开一旁给他顺气的小厮,猛地站了起来,他大力拍在桌子上:“给我查!给我查!即便散尽家财,我也要知道我儿是被谁所害!对一婴孩下此毒手,岂能安梦——咳咳——咳咳——” 咳出一口血,王允气急攻心,昏了过去。王竹及时扶住,安置在椅子上之后,示意管家带来的几位大夫上前诊脉。然后他上前几步:“各路大侠,今日我王家遭此噩耗,实在不能再招待各位,还望各位能体谅。” “我三弟已确诊是被毒所害,虽说我不该如此无礼,可不论如何,在场诸位均有嫌疑,为证清白,还请各位在府中多住几日,若是耽搁了各位的事,王竹在此给诸位陪个不是。”王竹抱拳弯腰行了个大礼。 还没等院子里的人躁动,墙上就出现了些带刀护卫。 一切都成定局,黎成和陆小凤都没有强出头。王竹强作镇定,然后带着管家一起去找孩子的奶娘去了。刚刚那几个儒衫侠士都说这毒是吃下去的,孩子现在还只能吃奶,奶娘的嫌疑无疑很大。 “支线任务——王家百日宴已完成,玩家奖励:开启商场系统,请玩家注意查收。” 空洞的合成音响起,听到商场系统的时候黎成一愣,他下意识的看向面前的半透明面板。在包裹的旁边,多出了一个商场字样的选项。 乘着所有人都不注意,黎成点开一看 —————————————————————————————————————————————————————————————————————— 第45章 “玩家已开启商场,商场内可供玩家买卖,其余功能玩家可自行探索,祝玩家使用愉快!” 这句话在脑海里响完,黎成就看到了商场里令人眼花缭乱的物品。 商场里有许多分类,黎成扫了一眼就作罢,他直接就点进了武侠类——武器 置顶的是一把十分出名的剑—— 【轩辕剑】:乃上古神剑,威力无穷,所向无敌。价格——黄金 黎成没敢数那是多少个零,反正他是绝对买不起的,而且他觉得没人能买得起。无视轩辕剑,黎成再往下看,但还是没有几个能买得起的武器。就算有,那也得倾家荡产,他不能为了武器让自己喝西北风,所以他果断的舍弃了这个类别,转进了药物类。 这回没有置顶的顶级药让黎成眼瞎,他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一种药。 【高级解毒丸】:最顶级的解毒丸,无毒不解。价格:1000两白银。 黎成神色复杂的看着它,不由想起了那张死灰色的小脸。一千两白银救一条无辜而稚嫩的生命,这是很划算的交换,可惜黎成很喜爱的那个笑得开心的小娃娃,他永远都回不来了。 即使这是个游戏,他也不能把他看到的那些人当做npc。 想到这,黎成没有兴趣再浏览下去,他直接关了选项,然后坐在院子里陪着陆小凤喝茶。 墙头上站着的护卫一直严阵以待,所以院子里虽然有些人不忿的大喊,却也没有几个真正亮了家伙。气氛一度凝滞。 不知道是谁突然认出了坐在黎成身边的陆小凤,只听一声:“陆爷既也在此,怎能就这般遭这王家人羞辱!” 正巧王竹从院外归来,他的脸色难看,听到这话之后他看向依然悠闲的陆小凤。旁边的管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王竹眼睛一亮,向这边疾走过来。 “王竹不知陆大侠在此,多有怠慢,还请陆大侠大量。”王竹走到陆小凤面前,抱拳道。 陆小凤把茶杯放在桌上:“无碍无碍,既然你已认出我,那就知道我陆小凤是个行正坐端的人,何不放我出门?” 黎成低咳两声。 陆小凤看他一眼,脸上露出笑意:“还有我这位朋友,我们可一直坐在这,如果贵府无事,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黎成知道陆小凤是最怕麻烦的,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王府,黎成自己也不喜欢麻烦,所以也开口道:“若是不信,我们身后这位小哥可以作证。” 王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黎陆二人身后的小厮,不由皱了皱眉:“二位大侠若是无事,可否在府中多住些时日?今日照顾不周,还望二位大侠给王竹一个请罪的机会。” 黎成和陆小凤对视一眼,陆小凤看了看周围至少增加了两倍的护卫,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来这热闹我是非看不可了。” 王竹半强迫的让陆小凤留下,可他的脸上还是难见喜色。 院子里的人渐渐散去,每人身前都有两位护卫带路,相熟的人分配的客房更是离得远,吵吵嚷嚷的众人也只能无奈愤怒的随着去了。 黎成乘乱点开任务列表,可是透明面板上没有什么可用的资料。 “再见黎兄,小弟却因三弟枉死而不能与兄畅饮,还望黎兄见谅。”王竹转向黎成,端正的行了一礼。 黎成脸色复杂的看着王竹,他站起身,然后拱拱手:“既然我与陆小凤都想留下瞧一瞧热闹,那就请大公子说一说,这热闹要具体怎么瞧。” 王竹向管家打了个手势,管家对着黎陆二人点点头就带着两个小厮出了院门。 “黎兄莫要太过客气,唤我逸信便可。这是家母为我取的表字。”王竹看着管家出门,又挥手让墙头上剩下的护卫退下,似也不担心陆小凤会出尔反尔,陆小凤见此也只是苦笑一下。 管家不一会带着小厮进来,黎成眯眼看向小厮抬着的担架,那上面躺着一个中年妇女。 那是一个死了的女人。 王竹引着两人走过去,他单手指了指地上全身还未僵硬的女人:“她是我府上的奶娘,阳儿出事后,我第一时间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吊在了房梁上。” 果然,那女人脖子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勒痕。 “具体情况,我还要请城里的仵作来查一查。阳儿平日只由二夫人和奶娘带着,其余人是不敢喂食的。”王竹说。 “情节触发,请玩家帮助王竹调查真凶。” 黎成等了一秒,系统却不再有其他提示。 “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逸信尽管开口。”黎成看了看地上已经死透的女人,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王竹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 “莫非我进错了地方,这里怎么如此冷清?”一个青年男声突然从院外传来,黎成觉得有些耳熟,不由转头望去。 这声音清朗,黎成突然想起个人来,抬眼再看,果然人已到了。 宫九双手负于身后,脸上还是带着笑,那八个丫头却是身着宫装,最前头的两个手里提着轻巧的礼品,看来是门口无人招待,直接找过来的。 王竹也看到了宫九,他快步走了过去:“不知世子驾到——” 宫九摆了摆手打断了王竹的话,他的目光越过王竹,直直看向了还平躺在圆桌上的王阳:“贵府这是?” “府上遭歹人行凶,三弟他——无福,遇害已经去了。” 王允这个时候已经醒过来,却只是双眼无神的坐在椅子上,宫九来了也不见反应。倒是侍立一旁的王二子王修远,他弯腰在王允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王允这才抬头望了望。 宫九挥手示意跟在身边的八名女子止步,自己大步向前迎向了王允。期间他看到黎成,怔了一下,点了点头之后才走过去。 黎成看了看宫九,又看了看陆小凤,发现两人一副完全不认识对方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你认识他?”陆小凤重新坐在桌边,单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上下抛接着。 “见过一面。”黎成在他对面坐下。 陆小凤闻言一笑,接住苹果咬了一口就放在了桌上:“我喜欢交你这样的朋友。” 黎成说:“为什么?” 陆小凤说:“因为你只见一面,就能交一个朋友。” 黎成莞尔:“凑巧而已。” 陆小凤却说:“那我就更喜欢你了。” 黎成问:“这又是为什么?” 陆小凤说:“因为你运气好,我也喜欢运气好的朋友。” 看了看陆小凤在桌上弹动的手指,黎成笑了笑就不再说话。 这边陆小凤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另一边宫九也已经听完哭诉,黎成转脸望过去的时候,正巧宫九在说话。 “此事我会上报天听,王家一向忠心耿耿,那位定不会坐视不理。”宫九说完就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大夫:“不知几位可诊出三公子所中何毒?” 几个大夫对视一眼,最后一位年纪最长的对着宫九拱拱手,他脸色尴尬,说话时有些吞吐:“这毒,十分罕见,我等俱没有见过。” 黎成闻言皱了皱眉。 宫九却面色如常,他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站在他身边的王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了管家去给他们准备足够多的诊金,然后他看见二夫人还一直昏着,就示意大夫给她诊诊脉。 一旁坐在椅子上一直无声祈祷着的三夫人却突然站起了身,她伸手拦住大夫搭脉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大夫忙把手缩回来。 黎成眯眼看向这位面善的夫人。 三夫人一手执佛珠,一手从袖里掏出个瓷瓶,她一边从瓶里倒出药丸,一边说:“这药我一直随身带着,那次修远昏过去就让我好生惊吓,没成想,这回却也能得用。”说完,她轻轻把药丸送进二夫人的嘴里:“修远,去取杯水来。” 王修远就从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三夫人把佛珠小心放好,这才接过茶杯,慢慢喂二夫人喝下了药。 几个大夫见无事,就取了诊金走了。 黎成刚还想仔细看看,谁知道眼前就站了一个人挡了他的目光。他无奈抬头望:“宫九。” 宫九穿的衣服似乎换了一身,比他见到的那身显得更华贵,不过也只是常服罢了,不过有种人天生就是衣架子。黎成看着宫九,突然觉得宫九长得很好。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薄色艳,他头戴玉冠,右侧鬓边落下几缕乱发,其余皆束在玉冠里,一丝不苟里透着放荡不羁,像个风流公子。 他撩起后袍坐在了黎成旁边:“我们又见面了。” 黎成最后看了一眼幽幽转醒的二夫人,然后看向了宫九:“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宫九眯眼看了黎成大约三秒,转向了陆小凤:“不知这位是?” “陆小凤。” “原来是陆小凤。”宫九露出个锐利的笑。 陆小凤突然对他感兴趣:“你认识我?” 黎成听着有些熟悉的对话,不由摸了摸鼻子:“只要身在江湖,怕是没有不知道陆小凤的人。”他说完看了看宫九:“但是身在庙堂,世子 第46章 众人在院子里一直到入夜都没有研究出什么,只好作罢。又因为王竹言辞恳切的让两人留下,黎成和陆小凤也没好意思拒绝,唯一让两人满意的,就是待遇不错。黎成还是住在原来的院子,陆小凤看了一眼觉得挺好,王竹就吩咐小厮又收拾了一间客房。 黎成和陆小凤各自回到房间。黎成没有丝毫睡意,他无意中发现左上角的亲密度列表里出现了陆小凤的名字。 萧众:5(萍水相逢) 王竹:34(泛泛之辈) 宫九:46(泛泛之辈) 陆小凤:57(泛泛之辈) 陆小凤的亲密度居然是最高的,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最短。 黎成一边想一边打开了任务面板,谁知道一瞄就发现主线任务又发生了变化。 【主线任务:妻妾成群10/99(人次)】 黎成点进去一看,发现陆小凤的名字也出现在了任务列表里。 【萧众(1人次)】【王竹(1人次)】【宫九(3人次)】【陆小凤(5人次)】 认命的点了陆小凤的名字查看人物信息。 陆小凤人物信息: 中文名:陆小凤 亲密度:57(泛泛之辈) 知名度:高(5人次) 外号:四条眉毛/侠探 国籍:中国 绝技:灵犀一指 武器:手指 简介:生性风流,喜爱喝酒,朋友遍天下。 黎成有种再也不看人物信息的冲动。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黎成想起宫九,不由抬头看向了屋顶。不过这声音不是从头顶上传来的,黎成讪笑一声就走到了门前。 他打开门一看,陆小凤正蹲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树的枝杈上,见到黎成出来,陆小凤还对他招了招手。 黎成不会那些个轻功,所以只能待在原地干瞪眼。 陆小凤见状从树上跳了下来,笑说:“黎兄也是想过去探探?” “……”黎成没好意思说是被你吵出来的,他点点头:“对,我也是想过去探探。” “好,那我们一道去吧。”陆小凤说完直接把黎成拽着上了房顶。 黎成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站在了屋顶上,他忙看向一旁的陆小凤:“难道你已经找出什么线索了?我们现在要去哪?” 陆小凤抬手遥遥一指,道:“就是那。” 顺着陆小凤的手指望过去,黎成只看到满眼的屋顶,他根本分不清陆小凤说的是哪一间,只听陆小凤又道:“王阳死的蹊跷,王家奶娘死的也蹊跷。既然蹊跷,我就要去事发的地方去看一看。” “仵作说,那奶娘是被杀,不是自杀,凶手不把奶娘掳到府外再动手——”陆小凤的动作太快,黎成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被灌了一嘴的风。 陆小凤说:“那说明凶手没时间把奶娘掳到府外。”说完他就纵身一跃,两个人轻轻落在了地面上,“到了。” 黎成左右看了看,这个院子比他们住的院子要简陋一些,而且房间更多。墙壁和墙壁之间有很多交叉的晾衣绳,院子里没有什么植物,只有人在墙根处栽种了几株说不出名字的花。 这大约是府里下人住的地方。 因为出了人命,这院子里住的人都被打发到另外的地方了,正好方便了黎成和陆小凤。 陆小凤的眼睛四处扫了一遍,就直接迈向了他右侧的一扇门。推开门后,屋里一片漆黑,陆小凤和黎成两人一前一后跨进门里,陆小凤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借着微弱的光,两个人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黎成荣幸的光临犯罪现场,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想起奶娘那张死灰色的脸,又看看这个整洁干净的屋子—— “那应该就是凶手用的绳子。” 陆小凤的声音让黎成回过神,他看向了房梁上的那根静止不动的的绳子,房梁正下方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圆凳。 “房间里没有挣扎过的痕迹。”陆小凤摸着下巴说:“若是仵作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杀害奶娘的凶手,极有可能是个熟人。” 黎成听着陆小凤分析现场,突然意识到他留下来是为了帮助查获真凶。 “地上没有拖痕,凶手很小心。”陆小凤拿着油灯,蹲在地上看着什么,“这人应该是个老手。” “但要是按你说的,房间里没有挣扎的痕迹,这也可能是凶手故意收拾好的。”黎成看着陆小凤站起来,然后问道。 陆小凤笑了笑,他示意黎成上前,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蹭了蹭:“瞧。” 黎成就着灯光看着陆小凤的手指,那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挑眉,接过陆小凤手里的油灯看向了桌面。 桌面上果然铺了一层灰尘,不过要观察的够仔细才能看清。但是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桌子上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灰尘的。而这桌子,离那个倒在地上的圆凳又不足两米。 “这桌子已经很久没有被用过了,”陆小凤笑说:“由此可见,我说的是对的。” 黎成皱眉看着桌子,然后转身走向屋里的床铺。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只有床边有一处地方有些褶皱,看起来是有人坐过。黎成摸了一把,手上干干净净:“这床上没有灰尘。” 陆小凤一直看着黎成的动作,闻言他也走了过来。 这床是靠窗的,就在进门左手边,月光洒在床上,床上的东西都看得清楚。只有一床被褥,一个枕头,别的什么也没有。床头的一旁有一个小桌子,上面也只有一盏油灯。 黎成和陆小凤对视一眼,两人转身一左一右走向了两个柜子。 柜子里的东西五花八门,幸亏今夜月光很足,否则黎成就会把那个大红色的肚兜给凑到脸上看了。不过那个肚兜应该是王阳的,上面绣的是一个长命锁。 看起来这个柜子是个衣柜,不过奶娘把所有的衣服都叠得很整齐,黎成很不费劲的就搜索完了整个柜子。最终在最里面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包袱。 黎成先把包袱放在床上,又回来检查了一遍,发现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了之后才示意陆小凤过来:“这奶娘是不是觉着这里的薪酬不高,想要卷铺盖走人?”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袱,说完看了陆小凤一眼。 “薪酬?” “那不重要。”黎成干咳一声,然后解开最后一个结,“她也太笨了,系这么多结,不明显告诉别人这包袱有——”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包袱里的东西,“猫腻么……” 包袱里装的是一个小瓷瓶,还有几件衣服。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大红色的肚兜。 肚兜上绣了两个字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王阳。 在这两个字的正下面,被人用银针订了一张纸。 陆小凤从肚兜上拔出那根银针,然后把那张带有血色‘杀’字的纸取了下来。黎成接过这张纸,轻轻放在了床上。 这个‘杀’字写得潦草,却足够疯狂。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可见这个字是真的用血写出来的。本来皎洁的月光印在这张纸上,平白添了三分阴森。 黎成盯着这个字看了三秒,然后转头看向了陆小凤。 陆小凤正捏着那根银针,凑在眼前观察着什么。黎成转头看他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道:“果不其然。” “什么?” 陆小凤垂眸看了一眼床上的纸,然后把针递给黎成。 因为刚刚陆小凤的话,黎成也把银针凑近了仔细看。很快他也看出了不对。这针的前半段泛着青光,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有毒的东西。难道那肚兜或者纸带毒? 察觉到黎成的目光,陆小凤摇了摇头。他从包袱里把那个小瓷瓶拿出来晃了晃,里面已经空了。他拔开红塞子,从头上的发冠里抽出一根银针在里面转了两圈。再拿出来的时候,银针的前半段已经变色了。 黎成见他捏着两根银针,就又在包袱里翻找了一下。可是包袱里就只有那几件衣服,黎成干脆把衣服拿出来抖了两下。谁知道真的抖出了东西来。 那是一封信。 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黎成把信封翻过来。这信是用红蜡封的口,不过已经被打开,黎成看了陆小凤一眼,就把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信上只写了三句话。黎成一字一句的念给陆小凤听。 “万事已备,须小心行事。此药毒性甚大,只给这娃娃尝尝便可功成。待得黄昏,即刻逃出王府。” 这信连署名都没有,写得凌乱,看样子是用左手写的。 陆小凤听完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黎成点点头,把信重新装回信封里,尽力把包袱恢复原样,又把它塞进了刚刚的位置。 把油灯放回桌上,黎成把它吹灭,和陆小凤踏出了房门。 “我手里拿着这银针,没办法带着你施展轻功,我们走回去吧。”陆小凤说。 “只好这样了。”黎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情节触发,玩家已完成支线任务——探索。玩家奖励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 黎成一愣,他不记得有什么叫‘探索’的支线任务,估计又是个闷声不响的隐藏任务,他刚想点开包裹看看奖励了什么,就听到又一道提示音破空传来—— “恭喜玩家和陆小凤的亲密度已达到第三阶段‘至交好友’,玩家奖励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祝您游戏愉快!” 第47章 萧众坐在马上看着不远处两个人,他苍白的脸上闪过几分疑惑。一开始,他全身都翻涌着痛楚,根本没注意之前两人究竟说了什么,所以他很不明白,为什么黎成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明显不一样了。 他趴伏在马背上,任由这匹马在周围踱步。反正它也不会走远,只不过小幅度的动作也会让他难受不少,但他没有说话。 站在黎成对面的那个男人似乎对他意见很大,总会时不时用莫名的眼神看他。 就像现在。 宫九瞥了萧众一眼。 如果没有萧众在这,黎成说不定就直接把人抗在肩上走了。可是萧众现在还伤着,更何况他们刚刚逃过追杀,他不可能把萧众一个人扔在这,或者让他一个人先去小镇和陆小凤汇合。 “你等我一下。”黎成示意宫九稍安勿躁,然后转身走向了萧众。 他把萧众从马上扶下来,然后把外衫脱下来铺在一棵树下,他让萧众坐在这里等他。黎成把马牵到树前,勉强挡在萧众面前给他遮住风土,“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我回来会叫你的。” 萧众刚点头,等得不耐烦的宫九就飞身过来,把黎成带到了离萧众不近的树林里。 一棵树上。 黎成复杂地看了宫九一眼。 远处的萧众看不见黎成和宫九在做什么,可突然他发现大道上尘土飞扬,一人骑着马赶过来。 那是陆小凤。 陆小凤拉住缰绳,看到独自一人的萧众时有些疑惑:“你怎会在这?黎成何在?” “他树林里。”萧众说。 他话音刚落,陆小凤就他翻身下马,“我去让他回来。” 萧众还没来得及说出宫九也在,陆小凤就已经消失在原地。可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陆小凤就已经回来了。 “黎兄呢?”他刚一说完,就看到陆小凤的脸色极其精彩。萧众机智的没有再问。 又过了一会,黎成也脸色难看的走出来。 萧众又机智的没有说话。 宫九亲密度:81(情深意重) “恭喜玩家与原著人物——宫九的亲密度提升至正值81(情深意重),玩家内功心法第五小节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 “恭喜玩家和宫九的亲密度已达到第四阶段‘情深意重’,玩家奖励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祝您游戏愉快!” 在树林里,宫九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模样的东西,然后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黎成,我们会很快见面的。”宫九话音刚落,远处几个黑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上次见到的那八名女子,她们依然手里端着托盘,然后依次站在上前为宫九穿衣的女子身后。黎成看着这个熟悉的场景,直接纵身运起轻功飞向了萧众。 宫九眯眼远远看着黎成的背影,表情狠戾而自信,“黎成,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八名女子各自垂首,像是口哑目盲。 而黎成,他落在萧众的身旁,看向了陆小凤:“我们走吧。” 三人神色如常,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匹马射向了不远处的小镇,天已大亮。 镇子上已经有人出来摆摊,正巧三人一直没来得及吃饭,就坐在了一旁的摊子上。 “三笼包子,三碗稀粥。” 黎成挑眉:“你能吃饱?” 陆小凤笑了笑:“我来过这里,这里的包子个大味足,你会喜欢的。” 包子很快就上来了,黎成闻着这味道确实不错。他脸上的阴沉都散了三分,再加上是真的饿了,也就直接动手了。 包子的面皮很有劲道,馅料确实也很好。 黎成坐在桌子最外侧的那边,他看了一眼正在看着蒸笼的摊老板,才转向陆小凤:“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陆小凤用筷子插了一个包子,然后说:“那伙人,估计是冲着他去的。”他抬手随意指了一下萧众,“全都蒙着脸,看招式也不像唐门中人。他们是追着你走的,应当已经认出萧众的脸。”说到这,他伸出手给了黎成一个大拇指,“你骑马的速度实在快,我坠在你身后好几次都差点跟丢。” 黎成:“……你怎么没丢呢?” 陆小凤:“……” 三笼包子确实足够了,等到吃饱喝足,三人找了间客栈休息。一进房间,黎成就把包袱里的□□别在了腰上。 这玩意在关键时刻不能拿出来很浪费。 在马背上跑了一天几乎没怎么休息,再加上一晚上没睡,黎成别完了□□也就走到了床边,他确实很累,连衣服都没脱就直接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隔壁的两位也大同小异。 可能是因为白天睡觉不安稳,黎成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个眉眼慈祥的老人,他拿着他的手,教他写毛笔字。几乎在那个歪扭的‘静’字成型之后,黎成才想起来这老人是他的爷爷。 他是一个考古学家,对这些琴棋书画特别爱好和擅长。 黎成的很多习惯都是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的。 老人慢慢又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字。那些字虽然模糊不清,可黎成就算在梦里也能想出□□和风骨。 黎成突然觉得心里平静下来,就像每一次老人在他身边时那样。 那是黎成最爱的人。 那个老人在最后的时光里给黎成留了最后一个字——‘悟’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在他不能做决定的时候给他理清思绪。 他又想起了宫九那张认真的脸。萧众坐在马上看着不远处两个人,他苍白的脸上闪过几分疑惑。一开始,他全身都翻涌着痛楚,根本没注意之前两人究竟说了什么,所以他很不明白,为什么黎成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明显不一样了。 他趴伏在马背上,任由这匹马在周围踱步。反正它也不会走远,只不过小幅度的动作也会让他难受不少,但他没有说话。 站在黎成对面的那个男人似乎对他意见很大,总会时不时用莫名的眼神看他。 就像现在。 宫九瞥了萧众一眼。 如果没有萧众在这,黎成说不定就直接把人抗在肩上走了。可是萧众现在还伤着,更何况他们刚刚逃过追杀,他不可能把萧众一个人扔在这,或者让他一个人先去小镇和陆小凤汇合。 “你等我一下。”黎成示意宫九稍安勿躁,然后转身走向了萧众。 他把萧众从马上扶下来,然后把外衫脱下来铺在一棵树下,他让萧众坐在这里等他。黎成把马牵到树前,勉强挡在萧众面前给他遮住风土,“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我回来会叫你的。” 萧众刚点头,等得不耐烦的宫九就飞身过来,把黎成带到了离萧众不近的树林里。 一棵树上。 黎成复杂地看了宫九一眼。 远处的萧众看不见黎成和宫九在做什么,可突然他发现大道上尘土飞扬,一人骑着马赶过来。 那是陆小凤。 陆小凤拉住缰绳,看到独自一人的萧众时有些疑惑:“你怎会在这?黎成何在?” “他树林里。”萧众说。 他话音刚落,陆小凤就他翻身下马,“我去让他回来。” 萧众还没来得及说出宫九也在,陆小凤就已经消失在原地。可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陆小凤就已经回来了。 “黎兄呢?”他刚一说完,就看到陆小凤的脸色极其精彩。萧众机智的没有再问。 又过了一会,黎成也脸色难看的走出来。 萧众又机智的没有说话。 宫九亲密度:81(情深意重) “恭喜玩家与原著人物——宫九的亲密度提升至正值81(情深意重),玩家内功心法第五小节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 “恭喜玩家和宫九的亲密度已达到第四阶段‘情深意重’,玩家奖励已发送到玩家包裹,请注意查收。祝您游戏愉快!” 在树林里,宫九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模样的东西,然后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黎成,我们会很快见面的。”宫九话音刚落,远处几个黑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上次见到的那八名女子,她们依然手里端着托盘,然后依次站在上前为宫九穿衣的女子身后。黎成看着这个熟悉的场景,直接纵身运起轻功飞向了萧众。 宫九眯眼远远看着黎成的背影,表情狠戾而自信,“黎成,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八名女子各自垂首,像是口哑目盲。 而黎成,他落在萧众的身旁,看向了陆小凤:“我们走吧。” 三人神色如常,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匹马射向了不远处的小镇,天已大亮。 镇子上已经有人出来摆摊,正巧三人一直没来得及吃饭,就坐在了一旁的摊子上。 “三笼包子,三碗稀粥。” 黎成挑眉:“你能吃饱?” 陆小凤笑了笑:“我来过这里,这里的包子个大味足,你会喜欢的。” 包子很快就上来了,黎成闻着这味道确实不错。他脸上的阴沉都散了三分,再加上是真的饿了,也就直接动手了。 包子的面皮很有劲道,馅料确实也很好。 黎成坐在桌子最外侧的那边,他看了一眼正在看着蒸笼的摊老板,才转向陆小凤:“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陆小凤用筷子插了一个包子,然后说:“那伙人,估计是冲着他去的。”他抬手随意指了一下萧众,“全都蒙着脸,看招式也不像唐门中人。他们是追着你走的,应当已经认出萧众的脸。”说到这,他伸出手给了黎成一个大拇指,“你骑马的速度实在快,我坠在你身后好几次都差点跟丢。” 黎成:“……你怎么没丢呢?” 陆小凤:“……” 三笼包子确实足够了,等到吃 第48章 路远行倒是看上去比他还惊讶的样子:“主子不知晓吗?狗皇帝前几日大宴群臣时还遇了刺——”他一向思维敏捷,话说到这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愈发难看起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主子竟然不知,莫非狗皇帝软禁了主子!?” 方容反应倒没有这么大:“你跟我详细说一说情况吧,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大宴群臣,遇刺。 这样的戏码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 像是同个手笔。 路远行看了看当下所处的地方,犹豫着问:“主子,如今宫内——” 没等他说完,方容瞬间想起什么,他举手示意路远行噤声。 即便再危险,只要豁出性命护住主子安危就足够了。李叔对路远行的教导从来都带着这句话,所以不论方容下的命令是什么,情报楼只负责执行。 两个人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 其实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方容就有了答案,他说:“回去。去御书房。” 这时路远行意识到自己还是没有把李叔的教导贯彻于心,他还是会感到惊诧:“主子——” 方容没理会他话里显而易见的疑惑,只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大大方方从假山后走出来。 两人穿着宫人的衣服,是皇宫里最不起眼的那一类人了。方容对路远行的踌躇并不放在心上,一边走才一边说:“我要去见陛下一面。”不等路远行再问,他说:“既然我答应了他,就要遵守君子之约。” 什么君子之约?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路远行本想出声问个明白,却又垂下了脑袋。 事实上连方容自己都有些惊讶,在这个关头竟然还能顾得上一句随口应下的话。可能是因为皇帝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尽管非常可恨,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所以在临走之前,就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此次离京,大概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路远行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路深深看着他的后脑勺,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容背后也没长眼,当然没有看见。 在皇宫这个地界,并不需要谁去带路,他带着路远行轻车熟路走近了御书房。 离老远,就能看见御书房里三层外三层裹了数不清的人。 有宫妃的哭声从内围传来,方容顿住,他隐隐有了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有一瞬间,方容竟然不愿意再往前走。他回头看了一眼路远行,没等路远行看清他脸上的神色,他很快又转了回去,迈开腿跑向了门口。 宫内鲜有不认识安王的人,别说安王穿着一身宫人的衣服,即使他不穿衣服,面前的这些人也照样会低下头让出一条路来。 走进御书房的这条路,满是晃眼的血。 路远行在他往前跑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藏身在哪里了,他独自绕过跪作一团的宫妃,走到了御书房门前。安西祥这时走过来:“王爷,你可算到了。”他语带悲戚。 连他都这副模样。 方容直觉自己举起的手重若千斤,他以为一时半会他举不起手来,可不是,他轻轻松松就抬手推开了房门。 御书房内,方冀穿着龙袍端坐在桌前,他脸色苍白,胸前的血像流不尽似的往外淌,没有包扎。方容喘息一声,说:“御医呢?”这句话连安西祥都没听清,他大喊:“御医呢!”他回身一望,太医院的这群废物跪了满地,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他们被这样凌厉的眼神一扫,霎时语带嗫嚅:“安,安王殿下……” “二哥,你把门关起来。”方冀说:“我不想要见到他们。”他说话带着重伤的虚弱,声音大不到哪里去。 安西祥也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方容,他没有说话,方容也不想听他说话。 “二哥……” 方容终于发现自己的情绪今天有些不对劲,他深深吸口气,转身走进了这间方冀刻意保持正常的御书房。 门渐渐闭合,隔绝了无数双眼睛的视线。 方容看着方冀,不知道这位任性的皇帝现在又是想要干什么,基于一个兄长该有的素质,他说:“再不包扎,你会流血过多的。”他没说死,但是他猜方冀该明白。 方冀确实明白,他反而笑了笑:“二哥,我活不了了。” 方容静静看着他。 “你怎么看起来还是不高兴?”方冀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你不是早就想让我去死吗?”说完他看了看方容的穿着:“我已经想到了,你今天就会走。” 方容说:“你想死?” “二哥,你坐。”方冀转而说:“我们最后用一次膳吧。” 桌上确实摆着饭菜,已经凉透了,不知道方冀等了多久。 看到方容没有动作的意思,方冀才说:“方才,有人假扮二哥接近我。是我太蠢,其实已然发觉不对,却还是甘之若饴。他训练有素,知晓什么地方是治不好的。当时他又靠我太近——”说到这他顿了顿,抬手捂住狰狞的伤口,痛苦地沉默了一会,又说:“我知道我死定了。” 这寥寥几句话透露出的含义着实不少,方容先问:“假扮我?接近你?” 不知道是不是太医院用了什么药,方冀的神色不太像死到临头,说话也思路清晰:“是。扮得像极了,连我都没有及时分辨清楚。” “凶手呢?凶手是谁!”方容绕过桌子走到方冀面前,他蹲了下去,视线和方冀平齐。 方冀正好抓住他的肩膀,染血的手在他肩膀上晕出好大一个掌印,勉强笑道:“二哥没认真听我的话吗。他训练有素,既然知我必死,自然功成自尽,不被我抓住把柄了。” 方容皱眉。 方冀弯下腰,却无力倒下来,正倒进方容怀里,方容忙把他半抱在怀里。本想把人扶到塌上,却被回绝了,方冀咳了一声才继续说:“我把他认错,实在太不应当,你和他,有天壤之别……” 方容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虽然想的是回来见最后一面,可并不是这个意义的最后一面。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 等等! 为什么这件事发生的这么突然? 正巧是在他离开的这个当口,正巧方冀把安西祥派了出去! 太巧了—— 方冀忽然说话,打断了他的思路:“二哥,我想过要将皇位禅让于你。” 这句话砸的又快又出乎意料,方容不由怔住。 “我们生在皇家,是二哥同我讲,我们需时刻持警惕之心,时刻持三分疑虑,任何事不得马虎,多揣摩人意多留后路……很多次我记起二哥教诲,便总觉得之于坐稳皇位,二哥胜我良多……”方冀说:“当年若不是二哥离京,恐怕朝中多有变化,是以,二哥怨我,我心知肚明。” 说完这么长一段话,他咳嗽好几声,方容几次想说什么都被他的咳嗽声打断,只好闭嘴。 缓了缓,方冀又说:“如今,我的口谕,只有安西祥知道,而传国玉玺,只有我才有。”他从怀里吃力的掏摸两下,拽出一块还带着体温的白玉。方容对它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欲|望,可方冀不由分说把它拽下来塞进了他的手里:“我已传位于太子,二哥帮他把持朝政吧……如今京城混乱,朝中人心涣散,二哥积威甚久,尚能压得住天下……我不愿辜负父皇……” “却能辜负我吗?”方容终于问出一句话。 可此时他怀中的人说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了,气音也越来越多,方容把玉玺随便揣进怀里,双手揽起他坐在地上,他又是几次张嘴,最后只问:“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方冀却答非所问,他看着方容的眼睛,仿佛被这之前的那个问句问住了,他眼中有雾气上涌,挣扎着道:“二哥,我一直没变……是你变了……” 话落,他不想再开口,于是慢慢闭上了眼。再也没能睁开。 这一切都太仓促了。方容还有些措手不及。 他看不透方冀最后的眼神,就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承受着生理上的心痛。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痛感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比与清婉诀别更难过一筹。 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的情绪,是已亡之人身心残留的执念始终放不下。 方冀的胸口已经没有起伏了,也没了鼻息,身为皇帝最后的威严,他眼中险些凝结的泪被他带进了阴曹地府,反正再也不会有人能见到了。 方容环抱着方冀,直到门外传来安西祥的声音把他惊醒。 “王爷,陛下?” 方容没有回答他的话。 良久,他把方冀抱到榻上,把他龙袍放正后才哑声喊:“开门吧。” 门未大敞,一片哭声已经轰然炸响,比赛似的高亢嘹亮,一浪高过一浪,抬袖掩面者数不胜数。方容没精力去在意这些了,他还坐在榻上看着方冀,并没有回头,只对安西祥说:“太子呢?” 安西祥正跪倒在地上,闻言缓缓爬起来,领着一个穿着明黄宫袍的幼童走到他面前来。 “安王叔……”太子年仅六岁,方容一见就头疼的那种年纪,幸好对方看起来很乖,尤其现在顶着一双红眼眶,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父皇为何不理孤……?” 方容终于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看着太子,待太子脸色变得苍白,渐渐带上惧意,他才牵起太子的手,走到门口,对安西祥说:“宣旨吧。” 第49章 “嘿!雷尔!你还好吗?” 耳边突然传来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让雷古勒斯皱了皱眉—— 他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入眼的先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像蔚蓝的色板,令他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竟然有些不太适应。 因为这样真实的天空,会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里,被肮脏的阴尸拖进黑湖……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黑魔王已经越来越暴躁,并渐渐不再理智。看在梅林的份上,有谁会疯狂到分裂自己的灵魂?黑魔王会。他不再是以往那位令他膜拜的大人了……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留下了足以被理解清楚的纸条,不管他死后黑魔王究竟会不会被打败甚至死亡,布莱克永远不会因他而被抹黑—— “雷尔?”耳边有人小声又喊了一遍:“你能听见我吗?” 一直茫然盯着天空的雷古勒斯转过头去,在看清对方的相貌之后,他猛然坐起身:“西里斯!” 西里斯显然因此被吓了一跳,他跪在地上,下意识捂着差点被撞的下巴,又开口问:“你究竟怎么了?” 雷古勒斯惯性扯出一个冷淡地笑容来:“这是我的事,不用你——” 然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张西里斯的脸还那么青涩,表情也不再那么鄙夷和仇视…… 雷古勒斯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大不了多少的手:“梅林……” 这是梦吗,梦到自己回到了孩童时代? 是梅林最后的恩赐吗,让他能够再次体会一遍他最珍贵的时光?但西里斯?哦不,当然不,这算是什么最后的时光?还是干脆点吧!干脆去死吧! 雷古勒斯拂开西里斯伸过来的手,自顾自站了起来,他狠狠的掐了一把腿上的肉,那力道重得几乎让他整条腿痛得禁挛。 痛感这样清晰…… 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 上一秒还动弹不得的在等死,力竭后闭上了眼就出现在了这里?梅林的玩笑还是…… 看着对面西里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他更熟悉的不耐烦,雷古勒斯无力地说:“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相视无言了很久。 雷古勒斯认为自己需要静一静,他拒绝了西里斯的陪同,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轻车熟路地瘫倒在床上。 这样的情形他从未听说过,也从来没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 假如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他算什么? 穿越时空吗?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到这个,雷古勒斯的瞳孔猛然收缩。 这是个机会吗?可以有再次选择的机会,即便他不愿再追随黑魔王,甚至,他可以改变得更多…… 首先,他回到了大约——雷古勒斯看了看自己短小的身材,并不会大于十岁。这么说,他有了重新再活至少八年的机会,当然也更有可能不止八年。 第二,在他加入食死徒之前,黑魔王还拥有不可思议的智慧,那么在那之前,就应该还有一部分的魂器还没有被制作出来。 魂器。雷古勒斯勾唇笑了笑。他才刚刚毁了黑魔王视若珍宝的魂器! 既然这样,既然黑魔王早晚会变成一个可笑的怪物,那为什么还要加入那可笑的食死徒!他慢慢攥起拳头,那可笑的食死徒,是怎样羞辱了布莱克,是怎样在黑魔王的首肯下羞辱了布莱克! 那么,杀了黑魔王! 一股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兴奋使他狠狠颤抖了一下! 他抬手按住了手臂。 那里曾有一个丑陋的、抹不掉的黑魔标记。但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带回了未来八年的记忆。知道了未来的走向和黑魔王的行动,他可以从中寻找到最好的机会。 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布莱克家族再像从前一样没落,被那些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小家族,甚至令人恶心的狼人都站在头上。 抓住胳膊的手缓缓攥紧。 他不能想象布莱克再经历一次被黑魔王打压的日子会怎么样,所以,与其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为什么不能让自己主宰命运! 黑魔王存在一天,他的头顶上就笼罩着那巨大的阴影一天。他将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下一秒的布莱克家族会是怎么样。 黑魔王永远不能忍受古老家族的荣誉,他的怒火也永远发泄不完。那仿佛每个瞬间都可能会彻底覆灭的危险,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被一个外人掌控的危险,他已经受够了! 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重来一回依然默默无为?这跟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雷古勒斯喘息了一声。 他一时累极了,正想给自己一些休息的时间,楼下却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 雷古勒斯站起身,一边努力从那些久远的、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记忆里翻找出对应的时间线,一边打开门走了出去。 紧接着西里斯也打开了房门。但他没有理会,只注意从栏杆之间的空隙里看着楼下的场景。 客厅已经安静下来,但还能看得出几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其中包括此时应该还在霍格沃滋的、一脸担心的纳西莎布莱克,和已经毕业了但是不怎么回家的安多米达布莱克。 在看到安多米达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怪异,当然还有怀念。 她因为嫁给麻瓜而被除名,挂毯上的那个显眼的黑疤就是他的母亲亲手烫上去的。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被父亲抱在怀里的贝拉特里克斯。 她正昏睡着。 睡着的贝拉特里克斯显得有些安静,没有平时看起来那样强势。 雷古勒斯皱了皱眉,他看见母亲匆匆走了过去,并一直在询问什么。 问答很快就结束了。 大概是因为在家里的缘故,所以他们交流的时候没有在周围使用魔咒,雷古勒斯听得很清楚——贝拉特里克斯毫无预兆的昏倒,圣芒戈的医疗师对此也没有办法,更奇怪的是查不出昏倒的原因。 沃尔布加布莱克加示意自己的丈夫把人送到客房去,并抬手阻止了想要跟着进去的纳西莎:“你们没必要全部待在她的身边。” “可……”试图辩解的纳西莎看到沃尔布加的眼神之后闭上了嘴,“好的婶婶。” 沃尔布加也转身离开了。 纳西莎担心地看向安多米达,发现对方没有和她一样惊慌失措后,才稳定下来。 雷古勒斯看着她们,脑袋里简直一团乱。 以前可根本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他确信直到他去赴死,贝拉特里克斯依旧活蹦乱跳。 这样子的昏倒可不算什么小事,所以这算什么?回到过去的代价? “雷尔,你在做什么?”西里斯看见雷古勒斯开始发呆,终于忍不住过来开了口。 “我什么也没有做。”雷古勒斯还若有所思,随口敷衍了一句。 “发生了什么?”西里斯追问:“你听到什么了?” “我是和你一起打开的房门,如果你还能记得这一点。”雷古勒斯瞥了一眼西里斯,然后从他身边绕过去走向了楼梯。 “嘿!我只不过是确认你知不知道而已。”西里斯快走几步跟上。 “雷古勒斯,西里斯。”他们走下来的时候和纳西莎面对着面,安多米达听到声音也转过了身。 “堂姐。”雷古勒斯点了点头。 “安多米达!”西里斯则直接无视了纳西莎,声音里有明显的欣喜。 “还是雷古勒斯有礼貌些,你这不规矩的小子。”但很明显,她还是更喜欢西里斯。 “我当然不能和雷尔相比,”西里斯咧出一个坏笑,带着些不怀好意,“是吧,雷尔宝贝?” 雷古勒斯脸一僵,张嘴刚要说什么,就看到母亲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也只有母亲一个人。 看来两人在房间里谈了一些他们不该听到的事,所以母亲才会在一看到他们就说:“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贝拉的房间。” 纳西莎的脸色因为刚刚的逗趣脸色好看很多,心情也好了一些,闻言只是开口问道:“她不会有事,对吗?” 沃尔布加顿了顿,然后点点头:“是的,当然。” 听到这句话时,雷古勒斯看了一圈其他三人的变化。 纳西莎看起来像是放松下来,退后两步坐在了沙发上;安多米达则做了个深呼吸。 而西里斯,他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对此毫无兴趣。 所以,除了雷古勒斯之外,没人看出一脸严肃的沃尔布加,其实没她表现的那么平静。 当初西里斯被逐出家族的时候,同样是沃尔布加,她亲手把她大儿子的名字,在族谱上烫出一个丑陋的黑疤。那时她的表情和现在一样,严肃得不像话。 如果不是余光看到,在她合拢的袖口下有一双手正大力的狡在一起,可能他也会觉得,她确实如她表现的那样无懈可击。 雷古勒斯拧起眉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的脸色这样沉重? 有什么被改变了呢? ———————————————————————————————————————————— 防盗,十九点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