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花渐入迷人眼,少年意气乍起时 江苏吴江汾湖北厍镇,镇上有一柳员外,柳员外名为柳真卿,其祖上是户部湖广清吏司主事,后告老还乡,定居在吴江,后世也无人为官,到了爷辈,因系经营生意,发了些微薄之财,到真卿这代,虽不富庶,但也算是衣食无忧。真卿之父柳元本为秀才,有投效报国之心,多考不中,只得回家继承祖业,经营丝绸生意,其人宅心仁厚,周济乡邻,故人称‘柳善才’,又颇好书法,尤推唐颜真卿,故此生唯一子嗣名为真卿,自小饱读诗书,但与其父际遇相同,无甚官运。 柳元去世,真卿继补员外位。三十岁娶妻李氏,生于礼乐之家,体弱多病,二人育有一子,名为柳茂。柳茂生十三岁,其人唇红齿白,眼若愁蹙,目似银河星光,视人若溪水流泄,款款深深。脸若桃李,五官若粉玉雕成,却又显婀娜多病,如同女儿家般,家中又多女婢一同玩耍,形容举止,都是端正轻柔,一举一动,无不得法,其母宠溺,便当做女儿养。母李氏自小授他琴韵乐器之道,他天资聪颖,一学便会,学了一年,便让不少乐师甘拜下风。 时年,真卿生意受挫,彷徨无意,一日忽见儿子和一群女孩儿玩耍,不分雌雄,心道:“养儿若此,无男子气概,不如不要。”便即书信一封,教人递呈到八十里外紫云山去。待到晚饭时,柳茂正要坐下给母亲盛饭,其仪容姿态更是如同女儿家,不禁暗暗生气,道:“茂儿,你坐下来!” 柳茂盈盈作了一躬,道:“父亲请说!女儿……孩儿听着。” 李氏笑道:“这茂儿学东西真是快,我教他什么都会。” 真卿见柳茂头上挂着两只钗儿,头发盘着女髻,忍不住猛拍桌子,杯碟俱震,李氏因问:“老爷为何生气?”柳茂生来胆小,一下慌了心神,忙问:“父亲何故发难女儿?” 柳真卿喝道:“女儿女儿,夫人啊,他是我们的儿子,不是女儿,如今大了,还和那些姑娘家混在一起,成什么体统?” 柳茂听此,忙是红了脸,道:“爹……我……” 柳真卿道:“我已经给紫云山庄范庄主通过信,明日就让你去那里习武,不要忘了你是个男儿身,日后不是和这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打交道,堂堂男儿,应当胸怀大志,图取功名或是学得好武艺,力争报效朝廷。” 柳茂忙叫道:“爹爹,我,茂儿不要!” 柳真卿哼道:“不要,这事情为父已经决定了,明日便让老马送你上山!”门口候着的老仆人便是老马,他道:“是,老爷。” 李氏道:“老爷,茂儿从小娇生惯养,你送他去紫云山庄,他如何吃得那种苦?”柳茂见势忙道:“爹爹,我不去!”柳真卿扒了两口饭,道:“不去也得去,就不能惯着他这种娇生惯养的毛病。茂儿,这次去我和你娘都不会送你。我给你范伯伯说过了,你若想回来,那也是五年后的事情了。” “五年!”李氏吓了一跳,哭道:“老爷,您就饶了茂儿吧,是我不好,以后保证让他多读诗书,日后求得功名,光宗耀祖。” 颜真卿道:“谁说也没用,明日就出发,老马,你去打点一下行装,明日早晨就走。” “是!”老马去了。 柳茂道:“我要去告诉奶奶去。” “你……”柳真卿双眼浑瞪,将碗筷一掷在桌上,道:“告诉谁也没用,你奶奶也不会帮你的。” …… 吴江有一叶家,叶家有一小姐,大名纨纨,生的是端研秀丽,自小便见风骨,这纨纨小姐现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便能吟诗作对,通晓书法,这镇上几家小姐常在一起玩,柳茂虽是男儿,但生得女儿面貌,又是水的本性,和他们玩成一片,尤与纨纨交好,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无话不说。 这日柳茂跑来向纨纨说话,一见面就扑在她怀里哭,纨纨笑问道:“你为什么要哭啊?”柳茂道:“我爹叫我去紫云山庄修习,一去就是五年,咱们恐怕以后就见不到面了。” 纨纨柔若嫩芽的嘴唇微张,显然也有些不舍,道:“你娘同意你去么?” 柳茂道:“娘这次拗不过爹,还有奶奶,她竟然同意我去。”纨纨讶道:“老夫人也同意了,小茂,你是怎么想的?” “我……”他有些六神无主,道:“我不想去啊,去了我就见不到你们,见不到大秀姐,见不到小纨,也见不到你了。”纨纨笑了笑,笑的很是善解人意,道:“别怕啊,小茂,你是个男孩子家,虽终日在我们女孩儿家混,我们也不讨厌,但终究与我们不同。” 柳茂道:“有什么不同的?” 纨纨站了起来,眼睛眯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有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柳茂道:“纨纨是要我去投军?我听爹说起过,军中苦得很呢。”纨纨道:“你怕什么吃苦?其实呢,这句诗还有一句,叫做‘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那是什么意思?” 纨纨顿了一下,道:“如今的世道也颇为不太平,听闻陕西多年灾害,百姓流离失所,唉,咱们这里还算好的……”她话锋又一顿,看柳茂呆了,笑着拍他脸道:“呆子,你做什么?” 柳茂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纨纨,你等着我,我此去紫云山庄,一定会学好本事,哈哈,我是个男儿身……明日我便动身,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纨纨见他说话语气像是变了个人,道:“你又发什么疯,我等你回来做什么?” 柳茂道:“我学得本事,要做一番事业,然后跟你提亲。” “提亲,提什么亲?”她脸蓦的红了。 柳茂绣袍一挥,将头上的插着的簪子收了去,口中念着:“大好男儿,大好男儿!”大笑而去。纨纨心中却明,明艳若桃花的脸上更添了一丝春潮,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暗暗祈祷,希望他这一去平安。 第二日出发时候,柳茂辞别父母,随着仆人老马直投西南紫云山。紫云山里吴江八十余里,此地连绵不起,这紫云山却是异数,每日清晨便是紫气东来,相传乃是王母东游歇息之地,民间多浪漫色彩,将王母和玉帝混做夫妻,这是王母居地,山路九重折叠,层层递上,故有‘九重凌霄山’之说。山上一座建立百年庄子,极为气派,层翠掩映,里面不时传来叫喝声,来往山道也有挑着担子的货郎,也有进山伐木的樵夫,还有揣着东西送上山的男人妇人,一脸的期盼和希冀。只因为这里是紫云山庄,是这湖广一带声名昭著的习武圣地。 不光习武,自第六任庄主范江流开始,这儿变成了一个门派,开门授徒,不仅传授武艺,也有四书五经之教,礼乐骑射之案,从这里出来的人,莫不是能文能武,有的成为赫赫有名的高手,江湖上名声大噪,为官做宰,也不在少数,紫云山庄名声之盛,实在难得,每日里门庭若市,不少有名的人物都将子女遣送来此。 这任庄主范垂岩,早年流落在外,柳真卿在救他危难之际,两人意气相投,拜了把子,后来范垂岩接任紫云山庄,多次邀请真卿来,但柳真卿实在很忙,几年只见了几次,但书信上多有往来,这次让柳茂去,一则是让他投师学艺,二来是拜访范垂岩。柳真卿只是书信一封,就将柳茂送到了这儿来。 老马在山下寄了马匹,送柳茂上山,两人行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紫云山庄的庄子。途中也有很多人,而且路径显明,不须问路。 要进庄子时,见不少人在外面徘徊,两人刚想进去,门口一短发青年喝住,道:“你们干什么的?”老马道:“范庄主可在?我送我家少爷来投送紫云山庄,是柳家的人。” “柳家?我可没听过什么柳家……有证明没有?没有可不能随便进去。” 老马道:“这……”心想:“老爷只是修书一封,怎么进去,这可难了。”这档子也不是紫云山庄选生时候,真可难为人了。 柳茂道:“我爹和范庄主是故交,这位大哥,放我们进去吧?” 那青年道:“那可不行,这里有这里的规矩,我若放你们进去,上面追究起来,可就是我的不是了。你看看他们,虽然子女是咱们紫云山庄里的人,但也不能胡乱进去。”正说时,一少年领着中年华服妇人进了庄门,两人该是母子。柳茂道:“你看他们。”那青年道:“这位吴师弟是庄主看重的弟子,他母亲,自然可以进去了,好了别废话了,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老马暗递衣袖,道:“小哥可否通融一下?”青年一拂衣袖,道:“不要跟我来这套,你们要找人,找谁,说吧。”老马有些羞愧,柳茂也吓得不轻,老马道:“我和少爷找范庄主。” “庄主?”他眼神一瞥,看这小少爷面若敷粉,唇若施脂,一对桃花眼,两弯柳叶眉,眉宇间离不去黡愁,翘首中又见青奋,活脱脱一个女子相貌,心中有些惊异,也有些欢喜,这等人儿,就算是男孩儿,也是讨人喜欢的,便道:“既然你们找庄主,我便叫人通报一声。” “不用通报了。”忽然庄内走出几人,当中人龙行虎步,身形健硕,大踏步来,此人便是名震江湖的紫云山庄庄主,江湖人称‘通天龙’的范垂岩。后面跟着几个少年,两男一女,都是俊才人物。 青年忙问好道:“庄主,这两位找您。” 范垂岩朗声笑道:“你就是柳老弟的公子,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 柳茂不敢怠慢,行礼道:“侄儿见过范伯伯。”老马也道:“马檀见过范庄主。”柳茂听他叫马檀,心中却是想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过马老伯的名字。” 范垂岩道:“好呀,你们来的可真快,来来,贤侄,进来吧,到这儿就当自己家了。” 后面灰棕绣袍的少年笑道:“早听得柳叔的公子是个风流俊俏人物,今日一见,却是大不相符了。” 少女着一件云岚百花褶裙,道:“大哥,如何不相符了?咦,他是个男人?” 范垂岩道:“泉儿,桂儿,不可胡说。”这少年名为范泉,是范垂岩的长子,少女是他的幼女,名为范桂。另一蓝衣少年不苟言笑,道:“想必另有一番意思。”他看起来大了些,约莫二十多岁年纪。 范垂岩道:“你不要说了,茂儿,这是你范泉范大哥,这是我小女儿范桂,也算是你姐姐啦,还有这位是我的大弟子王风火。” 柳茂道:“我……”心下有些惭愧,自己像个女孩儿,以前不觉得,现在想起来反倒是心里有些难受。 范泉笑道:“我说的可不是贬低。小妹,你看你,人家是位公子,又不是个小姐。” 范桂笑道:“这位小弟弟长得太……嘻嘻,长得太好看了,我也眼花认错了,对不起啦。”柳茂羞涩摇头道:“不要紧。”范泉道:“我说的可是名甚于实,柳小弟的俊俏可比我们好看多了,哈哈。” 柳茂道:“范大哥夸奖了。”脸有些红了。 范垂岩低笑道:“走走走,在门外待客是什么规矩,咱们里面去说。” “是是,柳小弟,请进吧。”范泉一双眼睛打量着,拉着柳茂进去。老马道:“范庄主,人我交给你,还得回去复命,东西一等……”范垂岩朗声道:“还用带什么东西,柳老弟当年于我有再造之恩,我这儿就是茂儿的家,不过你也懒得带回去,而且柳老弟性子向来啰嗦,你不好复命。对了,不若吃了饭再走。” 范泉也出声相邀,道:“马大伯,吃饭再走吧!” 老马摇头道:“不了,家中还有事情,范庄主,我先告辞了。” 范垂岩点点头,道:“如此,我就不送了!” “告辞!” 看着老马离去,柳茂虽然被范泉热情的邀着进去了,心里还是不住地起了寥落伤感之意,不过天意无由,现在的他,必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第二章 好客主人客难‘为’,‘误’将男儿作女儿? 进得紫云山庄来,迎面是两侧排开的石砖道,铺成端正,侧面雕梁走道,通于正门侧府,再过一道朱门,瞬间开阔起来,眼前方一座大堂口,引下来的空地上有不少人,朝气蓬勃。这些年轻人没人都手持长剑,一老者站于前方,带领他们学习招式,他一招一式,顿挫弹伸,出剑收剑,进攻防守,严守法度,柳茂暗自惊叹。那些年轻人眼光却不看他了,而是扫了过来,他偷看去,发现范桂正在和他们打招呼。 老者也察觉到了,收剑喝道:“你们做什么,武功不好好学,到时候年终测试不过,便叫你们吃一顿板子,赶出这紫云山庄去。” 一胆大少年道:“曲老师,庄主来了,我们给他打招呼罢了。”这老者名为曲一鸣,是紫云山庄的武师,也是这江湖上一流的剑客好手,人称‘三手造化剑’。他道:“来就来了,打招呼为何不说,而都是一个个挤眉弄眼,哼。”他虽是哼了一声,还是回过头看向范垂岩,道:“庄主。” 范垂岩笑道:“曲叔,这些孩子辛苦你了。” 曲一鸣也笑道:“哪有什么辛苦,只是他们太不专心了,这地班的学生就是不比天班的。”柳茂心想:“难道还有别的不成?什么地班天班的?” 那胆大少年有些微怒,但也不敢怎么发作,道:“你不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教剑教一半藏一半,我们学不好,有你一份功劳……” 范垂岩道:“代风,怎么跟曲老师说话。平日里教你们尊师重道都教到哪里去了?”这少年名为莫代风,平日里也是个倔强胆大的,他道:“庄主,我说的是事实……”曲一鸣哼了一声,道:“好了,今日咱们的课教到这里了。” 众弟子中传来暗暗的欢呼,而那莫代风却是满脸不屑。 范垂岩道:“好了,大家不要生气。”他将柳茂推出来,道:“这是我侄儿柳茂,来紫云山庄和大家一样,希望学得一技傍身。”柳茂连忙笑着点头,道:“见过大家了。” 莫代风暗道:“和我们说什么?” 范垂岩‘吾’的一声,道:“就将他安排到地字班里面,至于住的地方,和大家也一样,住……代风,我记得你们的厢房就两个人住吧?就让柳茂和你住一块儿。” 后面一三角眼凸鼻梁的精瘦少年讥讽笑道:“庄主,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范垂岩问道:“这是为何?” 曲一鸣道:“庄主,此事我也听说过了,代风这孩子性格好强,和别人合不来,所以那个弟子搬到别处住了。” “有这等事?” 王风火道:“代风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庄主,搬出的师弟叫张心。” 范垂岩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我竟不知道,对了,他去了哪里?莫代风,你和他如何间隙?” 莫代风淡淡道:“舒管事将他安排到了别处房,至于他为什么要走,我可不知道!” 范泉朗声笑道:“爹,那张心就住孩儿隔壁。” 范垂岩道:“哦?我可不记得你住的弟子们的厢房?” 范桂笑道:“哥哥为了磨炼自己,都搬到弟子们的厢房一个多月了,爹爹竟不知道?” 范垂岩道:“我竟不知道,既然无事,那就算了吧。” 此时,柳茂看向那莫代风,他的眼神正紧紧看着自己,这少年眉目坚毅,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股子倔强和神采决扬,而他注意到,莫代风目光扫视到范泉身上,表情狰狞,牙都要咬碎了,简直是深恶痛绝之恨。柳茂从小也善于察言观色,莫代风的眼神中带着毒辣和痛恨,知道若不是这么多人在此,莫代风可能就会和这范泉口角甚至打起来,不过范泉是这紫云山庄的少主人。看范泉的眼神颇为得意,似乎在向莫代风扬威挑衅,举止形容,都是对他的极为蔑视。 这二人,到底是什么恩怨? 范垂岩吩咐两句,带着柳茂几人去了同在紫云山庄的私邸。少坐一会儿,用了晚饭,王风火便领着柳茂安排到住的地方,里面一应生活物品都是齐备的。 这弟子住的厢房都是分了号的,他和莫代风所住在东侧的九号厢房,本来是四个床位,但此刻只有两人。待王风火走后,柳茂稍微逛了一会儿,说是厢房,但每一间厢房前后都有空地,算是小院落,后面是洗漱的地方,前面种着一式树植,枝干小巧,叶子却很宽大,呆了一会儿,他颇觉无聊,但此刻莫代风不在,他想先打声招呼,或者请他带自己逛一下,也算舒适一下,也可以和这位同室交流交流。 他想着:“这位莫大哥恐怕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久坐无聊,不一会儿,范泉带着几个人进来,他们捧着不少东西,范泉道:“柳小弟,哈哈,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点东西。” 柳茂迎上去道:“范大哥,你这是……”他瞧了一眼,道:“这里的东西都够了。” 范泉手搭在他肩膀上,道:“这说什么话,你是柳叔的儿子,柳叔和我父亲亲兄弟一般,咱们就是亲兄弟,怎么能和他们一样,最近天快冷了,这有两床被褥,还有些衣物之类的,去,把东西放进去。” 柳茂道:“多谢。”忽然范泉笑嘻嘻的在他肩头一捏,道:“何必说这么多,怎么,那莫代风不在?看你无聊,我带你去玩玩?” 见他如此盛情,柳茂怕日后不好还情,道:“我还等着莫代风回来给他说点事情,来日方长,后面再说。” 范泉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察觉不到的不悦,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却什么就跟我说,就把这儿当家,若是莫代风那小子欺负你,也跟我说。对了,这个人还是不要跟他多接触,成日里不说一句话,所以这紫云山庄的弟子都给了他一个外号叫‘聋哑人’,嘿嘿,这个人出言不逊,想必也是个心硬如铁的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柳小弟你可要注意啊。” 柳茂心道:“他不聋不哑,怎么会有这么个外号?”但不便细问,只道:“多谢教诲,我自己会注意的。”他虽是娇生惯养,在家里是一个样,和叶纨纨他们在一起玩却是另外一个样,只是镇上少有男的玩伴,能玩得来的就更少了。 等那些人放好东西,范泉拉住他的手,道:“咱们可是好兄弟,记得,明日我来找你,带你去熟悉熟悉这紫云山庄。” 柳茂忽觉心中不舒服,连忙扯开,道:“记得,记得!” 范泉微微一笑,道“好,我先走了!” 他也微笑点头,缩了缩手,不知为何,他觉得这范泉对他的态度好过了头,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多心的人,只道他是古道热肠的人,或者范垂岩的吩咐,要好好的照料自己,旋即不多想,回到了屋里。 范泉送来的东西的确有被子,不过这是一条大红的鸳鸯被,曾听纨纨说过诗句:“寒尽鸳鸯被,春生玳瑁床。”心道:“这范大哥是不是弄错了,怎么送我一条鸳鸯被?”另一床被子是床鸭绒被,看起来也是相当舒适的。其他一些是衣裤之类的,虽是男式,但其颜色多为脂黄粉艳,其中还有条裙带,心里惊道:“莫非这是范大哥拿错了,拿到女儿家的东西,误送了过来,明日可得送还回去。”再一看,竟还有些珠宝首饰,虽算不得贵重,但也是值些钱的,不禁苦笑了起来:“娘说我生得一副女儿相,常和纨纨他们女孩子玩,以前也还涂脂抹粉,甚是荒唐,但一语惊醒,堂堂男儿,何必这样?”再翻一遭,更加哭笑不得,还有脂粉镜子之类的小玩意儿。 此时却是大为疑惑,心道:“这范大哥是把我当做一个女孩儿,还是想要暗示我什么?奇怪!奇怪!”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推门进来,自然是莫代风了,他淡淡看了一眼,坐到自己床上,也不说话,柳茂只得招呼道:“你回来了?莫代风。” 莫代风道:“你叫柳茂?”他注意力一下转移到了堆满床铺的东西,不屑的‘切’了一声,道:“这时范泉给你送来的吧?” 柳茂道:“我爹本就叫我来吃苦,范大哥这么一弄,倒是比家里不差了。” “鸳鸯被,绣罗襦,膏脂粉,珠宝玉……”那些东西压在下面,他根本看不见,却能说的一件不差。柳茂问道:“莫代风,你看不到,怎么说的一件不差?” 他仰头即倒,道:“你还是离他远点,我要睡觉了,不许吵!”说罢,闭上眼睛,不再理睬柳茂。柳茂听得不是滋味,这人果然与其他人大不相同,便把东西推在没人睡的另一张床上,他也累了,虽不到休息时候,此刻也想小憩一会儿。 到天渐黑时候,醒了过来,莫代风已经不在床上,门外传来‘飒飒’的舞剑声音。 第三章 青山阳景显阴谋,疾剑无泪斩人‘邪’ 柳茂听到外面不断‘刷刷’声,又有飘叶落地的声音,及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他出去看时,月光倾泻下来,莫代风在小院子里舞着长剑,剑势龙腾虎跃,柳茂觉得惊叹,这样的东西,他可碰都没碰过,不过这和上午那曲一鸣所练得完全不同的路子。看他的样子时,颗粒大的汗滴挥洒如雨,气喘如牛,但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冷冷瞥了柳茂一眼,长剑倒转,剑尖朝下,继而翻上挥劈,双脚腾起并着一夹,顺势过去,出剑猛刺,快如闪电。一个鹞子翻身再攻,此招名为‘九重天轮’一招九式,连续不断。柳茂看了一会,觉得他厉害的很,鼓掌道:“莫大哥好厉害!”他眼神忽然一白,上气不接下气,又想出剑,但似乎气力不足,表情狰狞,长剑递出,本是刺在空中却偏了几分,刺在种花的石头上,‘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莫大哥,莫大哥,你怎么了?”柳茂连忙过去。莫代风右手微微发抖,也不说话,盘着腿靠在石头上,柳茂听他喘气实在急促的很,便也不问,只是蹲着,怕他出什么事情。待他呼吸稍平,问道:“莫大哥难道身有疾患?” 莫代风眼睛抬上来,道:“你怎么知道?” 柳茂笑道:“我父亲也开有医馆,耳濡目染便是知道一些望闻问切之法,你刚才呼吸急促,虽有练剑过于用力的缘故,但此时呼吸带着喉间的滞止之感,显然是有些鼻喉的疾患,所以很容易能听出来。” 莫代风道:“多谢你了。” 柳茂却是愣住了,问道:“多谢,这有什么可多谢的?” 莫代风道:“你还是这里除了庄主和王大哥外第一个给我说关心的话的人。” 柳茂挠头笑道:“是么?莫大哥,你来这里多久了?” “从我五岁,已经十四年了。” “这么长时间了啊。” 莫代风道:“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庄主收留的我,所以我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过。” 柳茂伸出手道:“小弟柳茂,今年才十四,咱们是同室,我叫你莫大哥可好,以后可得请你多多照料了。”莫代风道:“你不是已经叫上了么……对了,你是哪里的人?” “江苏吴江人,我父亲和范庄主是故交,他嫌我游手好闲,把我打发到这里来的。” 莫代风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人,从小被人抛在荒村里,后来机缘巧合才到了紫云山庄。我平常很少跟别人说那么多话,你算是第一个。”柳茂笑道:“小弟可荣幸了……”他本想问为什么,但一时又不好问,莫代风道:“你和那个范泉很熟么?” 柳茂摇头:“第一次见面,不过这范大哥热情好客,实在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他的语气奇怪起来:“你认为他是个好人?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出于父辈的交情?” 柳茂道:“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莫代风‘嗤’的一声,道:“这个小子不是好人,你最好警惕一点,我和你说话只是因为你今日并不用他送你的东西,也算是个自律的人,我说的话对你没有坏处,至于原因,我想你自己以后明白的。” 柳茂吐了吐舌头,暗道:“果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便又拱手笑道:“小弟记住了。” 莫代风双手在胸前一浮一沉,平下腹中。柳茂拿着剑递给他,道:“好剑!”柳茂道:“此剑名为无泪,是入紫云山庄两年时候庄主所赠,虽是精钢所著,但也称不上好剑,不过它却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完缓缓站起起,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快些睡觉了,明日还有早课!” 柳茂无奈摇了摇头,心想:“这两人,当真是奇怪了……”也不多想,回去又睡,不过这下却睡不着,莫代风早已经睡着了,他胡思乱想好久,才迷迷糊糊的沉入梦乡。 一夜无话…… 第二日,等柳茂睁眼,已经是日头高照,他挠了挠头,心道:“似乎有人叫过我?”他看对面莫代风的床位,已经收拾齐整。 他早走了! 急忙更衣换鞋,又要去后院打水洗漱,一时间手忙脚乱的,把盆打翻了,又发现衣服穿错了,忙活好一会儿,才要出门,就听范泉在外面喊道:“柳茂,柳茂……” 喊了几声,柳茂才应了出门。穿过厢房接口,范泉靠着雕花镂墙,今日他着玫瑰色绿绦褶衣,淡色的绸裤,长发盘成一垛,别着两根羊脂色玉簪,显得十分清爽,看他满面春风,似乎又显得格外高兴。而柳茂只是随便收拾一下,以前他爱打扮,现在觉得过多打扮是多余了。 柳茂招呼道:“范大哥,咱们走吧。”范泉见他出来,走上去道:“好兄弟,你可出来了……”他拍拍柳茂的肩膀,道:“咱们走吧。”说着,往东首去了。柳茂想了一想,昨日从西边过来,自己住的厢房就在东边,再过去就是后山坡,那是一座小林子,再走一里地就出了紫云山庄,根本就没路,便住了脚步,问道:“范大哥,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范泉笑道:“当然是去玩儿了。” 柳茂忽觉一阵不安,道:“玩?咱们不去上课么,我是地字班的,听说你是天字班的,莫代风早就去了,老师还在等着,我可不能迟了。” 范泉将他一拉,道:“哎,你这是做什么?”他微微一笑,道:“上什么课?上课有什么好玩的,你放心,今日上的是文章课,我会给老师打招呼的,不要害怕。” 柳茂道:“可……爹爹送我来此,便是要学得本领,而且昨日范伯伯也是这么说的,我可不能出尔反尔。” 范泉神色微变,仍是笑着说:“不用着急,学本领,你还这么小,有的是时间,我先带你去转一转,也算是熟悉熟悉,这不也是学本领么?我是你师兄,若有什么不懂,便可以问我好了,走吧,后山景色好得很,今日天气这么好,怎么能浪费呢?” 柳茂看他兴致冲冲,心道:“这范大哥可真是奇怪,光撺掇我不去,还去什么后山,可真是奇怪了。”范泉哈哈一笑,道:“看你满头汗的,怕什么,咱们两家是世交,做哥哥的还能害你么?走走走,回头我给你解释。” 说着,一把拉着柳茂往东坡上去。他力气的确大,至少柳茂是拗不过的,只得让他拉着。 这一路上就景色的确很不错,天气也很好,端的是:十里艳阳天接碧,百花犹且放春香。范泉是边走边笑,拉着柳茂说着说那,而柳茂则是心中奇怪,甚至觉得有些发毛,不知道这范泉要干什么。 东坡上的林子多是枫树,现在这个时候,也快到了‘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季节,范泉道:“年年秋季我们都要来这里赏花,再说每年的枫叶花会也快到了,到时候很多江湖人士还有达官贵人都会来咱们紫云山庄赏花,那也是咱们紫云山庄弟子人才快要出人头地的时候。” 柳茂问道:“那是为什么?” 范泉道:“一些才能过人的弟子会被那些江湖大派或者朝廷录用过去,有的是行走在江湖上的侠客,有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有的上了战场,成为了战功显赫的将领,有的考取功名或推举入朝为官,成为了朝廷中的公干,这就是出人头地了。” 柳茂暗道:“原来如此啊。”范泉道:“每年咱们紫云山庄出去的弟子几乎都有三四十个出去,很多都有自己一番成就,这也是咱们紫云山庄的威望所在。”忽然他手掌一翻,摸到了柳茂的脸上,笑道:“柳茂啊,你这脸可比我妹妹的还白嫩细滑,真是一副好皮相。” “啊?”柳茂此时想到昨日莫代风的警告,本就觉得心里发毛,被他一碰,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跳出两步远,道:“你做什么?” 范泉手掌握了握,笑道:“没什么,你看那里有座大青石,我十岁时候就发现了,当时是个野石头。”柳茂道:“石头还能是家里的么?”范泉道:“你别紧张,我带你来看看风景,熟悉熟悉这里,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柳茂只得推说道:“在家睡惯了,第一次出远门,有些不习惯……” “原来如此。”他哈了一口气,道:“是为兄的疏忽,昨日光顾着送暖身子的东西,倒是忘了给你送一个好枕,我有两个蚕丝枕,正好,回去我就叫人给你送去。” 柳茂道:“还是不要麻烦范大哥了,习惯了就好。” 范泉又搭他肩膀,道:“小茂啊,我跟你说,在这里就不要见外,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家中是否没有兄长?” 柳茂摇头,自嘲的笑道:“父亲说他就只有我这么一个祸根孽种。”范泉大笑道:“哪有人骂自己的,你可真不是个平凡人,哈哈,走,咱们去青石上看看,那里的风景可比这儿好多了。” 这青石本是无名的,不过形状奇特,它足有两丈多高,其状像是一个身姿娉婷的少女,弯俯着如柳般的曲线,是为扭腰,两从虬曲的松树从石间向下伸出,便是少女掬水,这从远方看去,倒真是风韵无穷。两人登上青石是从坡间上直接到了背上,听范泉道:“当初我十岁时候在此游玩,听人说这个石头便叫人带我来看,果然很奇特,你看,从这里我们可以看见那边的山。” 柳茂一看,果不其然,从青石俯瞰而去,便是一座缓崖,对面是另一座矮坡,层层看去,远方却是很多平地,一望无际,隐隐可以看见劳作的农民。 范泉道:“我曾听人说过,这世界是圆的,本来我也不信,你看远方,是不是觉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土地?” 柳茂道:“为什么这么说?”他一望,道:“的确看不到更远,说不定这是真的。” 范泉笑道:“若是真的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柳茂问道:“难道古今贤人都不知道么?” 范泉挥挥手,眼神中又有鄙视又有期待,道:“那些迂腐的道学先生,只知道人伦纲常,给咱们定下规矩,可我就说,他们算个屁,我这个人,就是要给自己定规矩。” 柳茂道:“这做什么解释?” 范泉朗声道:“我向来是尊敬人的,可这些年我爹要我好好读书,去考取功名,你说这可不可气?” 柳茂更是不解了:“这有什么的,我爹也说过,只不过我不听。” “哈哈,好,小茂,咱们果然是同道中人。”他眼中忽然发出异样光芒,道:“科举不过是那些迂腐读书人要做的事情,像我这样的人,绝不会去和他们同流合污。” “你很看不起读书人?” “不是看不起读书人,我是看不起迂腐的人,他们碌碌一生,就为了享几天福,做几天官,威风一下,殊不知这才是最大的不足之处。” “那你是想当一名名震天下的大侠?” 范泉语气更是不屑,哼道:“像我爹他们么?我爹说他没读过书,所以让我去读书,嘿嘿,他们这些所谓的豪杰侠客,不过是一些自持勇武的莽夫罢了,不值一提!” 柳茂忽觉得神气一清,道:“那范大哥的志向是什么?” 范泉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我相信很快我就会知道了。”他一把握住柳茂的手,道:“茂弟,我跟你说,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一起吧。” “什么!”柳茂觉得大不对劲,想要挣脱,范泉身子一靠,竟将他拥入怀中,道:“茂弟,咱们去外面逛逛,这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柳茂道:“范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猛一使劲,才将他推开了。范泉眼睛一眯,道:“茂弟,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我的心意么?你生的如此好看,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他神情突然又是十分激动,道:“你答应我,咱们以后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他慌着退了几步,道:“范大哥,咱……咱们都是男人,你疯了吧?” 范泉上前道:“我没疯,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男人又如何?我们何必管那些世俗观念,昨日你没拒绝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一定也喜欢我是不是,好好,咱们就在一起!” 柳茂觉得晕晕乎乎的,心道:“莫大哥说的果然不错,不过我却想不到这范泉是个断袖之癖,我好好一个男人,以前喜欢扮作女孩儿便是和女孩儿在一起,想不到恢复正常了,反而又遭了事情,竟然让范泉给我说出这番话,造化弄人啊。”便道:“你让开。” 范泉急切道:“此处为红娘石,今日就咱们在此,天气又这般好,岂不是天公作美,茂弟,何必拒绝为兄的好意呢?” 柳茂呵道:“滚开,范泉,我道你是什么正经人,想不到是个断袖,好啊,今日你故意赚了我来,快些走开,不然我对范大伯说这件事情。” 范泉道:“你说什么,难不成你不喜欢我么?好,你给我爹说也不要紧我,爹爹这么疼我,肯定会让咱们在一起。”说着,扑向柳茂,笑道:“茂弟,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柳茂被他这酥软春荡的眼神吓到了,见他扑过来,急忙绕开,退到青石边沿,道:“你别过来,否则我跳下去。范泉,想不到你是这般的人,快走开!” “别别别。”范泉退开两步,道:“你可千万别跳下去……”柳茂略有心安,却听他道:“你若跳下去,我会心疼的,不过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会守着你一辈子的。” 柳茂晲这眼,道:“范泉,你好好一个大男人,女人你不喜欢,却为何有龙阳之好?” 范泉道:“这又怎么了?茂弟,那些女人哪里比得上你,快些过来,若摔下去可就不得了了!” 柳茂喝道:“别过来,我本以为你是真带我来看风景的,想不到你包藏祸心,竟要强……”‘强奸’二字他也不好说出来,道:“人说大丈夫顶天立地,你要我和你好,也须得我情愿,想不到你骗我到这里,不仅耽误了我的课,还让我担惊受怕的,这不是个人能做出来的。” 范泉道:“你让我放你走?” 柳茂一听有转机,道:“若你放我走,或许我还会考虑和你好。” 他一笑,笑的十分阴险,道:“那可不成,煮熟的鸭子怎么可能飞了?茂弟,你快过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柳茂觉得心中极为恶心,他现在多希望自己没有来,这范泉本来算是个俊杰人物,对自己本来还以为是无微不至的兄长的照料,想不到到第二日就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实在让人预料不到又匪夷所思。 柳茂道;“快滚,滚!”他是又羞又惧怕,他还没见过多大世面,但一出家门就碰到范泉这样的疯子,可真谓是到了几辈子血没了。偏偏此刻又想起了纨纨,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她的博学多识,想起她的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对比这范泉,实在是天壤之别。忽然心中一道声音喝道:“没和纨纨结成夫妻,倒是让个男人为难住了,废物!废物!”这个声音明显是自己的声音,但又不是自己说的。 范泉一步步逼近,并且温柔的笑道:“茂弟,茂弟……别慌,咱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茂弟?”他看着柳茂,虽然温柔,但又像是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柳茂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虽然以前性格柔弱,但把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自己后面是一丈隔空高的坡地,若是下去,绝对立不住脚,滚落下去,基本上是死定了,但范泉这么相逼,他几乎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滚!滚!”他嘶吼着叫道,他也深知自己体弱,而范泉则是学过功夫拳脚,比自己灵活,也比自己有力气,又比自己大不少,如何能够抗衡过他? 范泉嘻嘻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比你不生气的样子顺眼多了,茂弟,我会好好对你的……” 这一下,柳茂心中怒气一冲,心道:“老子和你拼了,大不了跳下去……”正要冲的时候,范泉‘啊’的一声,胸口银光一晃,便是软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 背后显出一人来,神色冷酷,正是莫代风。 柳茂这下吓傻了,莫代风冷冷看着不断抽搐但必死无疑的范泉,也不说话,望着远方,仿佛出了很长的闷气。 这一剑来的极快,又准确无误的刺在心脏处,他不可能再活了! 第四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小子无辜受牵连 “你……杀人……杀人了……”柳茂两眼发直看着莫代风,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范泉的死有一丝愧疚和恐惧,而是带着丝丝的兴奋与畅快,莫代风嘴角扯了扯,却没说话,将剑抽了起来,柳茂脚下不迭,坐倒在地,叫道:“莫大哥,你……”莫代风既然杀了范泉,自己又是唯一在场的,自然是要杀自己灭口。 他忽然将剑一扔,将手伸到了柳茂面前,淡淡道:“先起来吧,这不关你的事情。”柳茂颇为惊愕,道:“莫大哥,你不……你不杀我?” 莫代风笑了笑,道:“和你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至于这范泉,他该死!”‘该死’二字掷地有声,带着深深地怨毒。他人虽寡言少语,但性子直率,只说该说的,所以很得罪人,但他笑起来却十分真诚,柳茂觉得此人并不是坏人,但他毕竟杀了人,杀人的人,大部分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就算他有着难以言表的原因……柳茂虽涉世未深,但这点戒心还是得有的。 柳茂还是将手递了上去,莫代风一把拉起,道:“这里风景不错,范泉能死在这里,也算是他有些造化了。” 柳茂瑟瑟道:“莫大哥,你……”莫代风伸手打断,背过身子道:“我知道你想知道原因,不过我并不想说,我救你,难道不是原因么?”柳茂点头,为难的道:“可……” “可他罪不至死,对不对?柳茂,你可好好想想,若不是我,这范泉会对你做什么?这等卑鄙龌龊的人,你还为他抱不平?若你要向庄主他们告发我,你尽管去,莫某这条命,全在你手里!” 柳茂吞吞吐吐,犹豫道:“我知道,莫大哥救了我,这我自然感谢,可毕竟这是一条人命……若范泉不在了,他们始终会怀疑的。” 莫代风道:“这你就不必管了,今日是我救了你,你知不知道?” 柳茂点头。 莫代风斜睨他一眼,道:“那就好了,此事你就当没见到过,不要声张。”柳茂又要说话,莫代风打断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么?”柳茂道:“绝不是因为我吧?你们……似乎积怨已深?” “他是个乌龟王八羔子!”莫代风忽然语气激昂起来,道:“狗杂种,这个奸诈败类,无耻小人……我恨不得给他千刀万剐,庄主一世英雄,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恶毒,自私,奸险,卑鄙……”听他骂着,柳茂却是满脸冷汗,道:“莫大哥,您别骂了,我……小弟实在听不懂。”,莫代风呼了口气,道:“我多年的怨恨终于说了出来,真是舒坦。”他看向柳茂,说道:“我和他的恩怨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他和我一般大小,本来我到紫云山庄是打杂的,只是后来庄主看得起我,后来我才做了正式弟子。范泉从小是个天才,但他玩世不恭,很看不起我这种穷人,不对,他是根本不把我当人。他父亲是庄主,谁敢惹他,但这个人处处打压我。” 柳茂道:“这也只是性子张扬点……” “张扬?”莫代风忽然笑了起来,山湾吹来的风拂起了他的头发,柳茂头脑发晕,觉得他笑的十分狰狞,他继续说道:“三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儿,她叫闻鹊,也是地字班的同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他脸上出现一丝暖意。 “呵呵,不过她死了,死的很惨。” “死了,又死了。”柳茂颤声道:“难道是……是……范泉杀的?” 他抱着头,低吼道:“不是,不是,是我亲手……”唇齿间带着无比的寒冷,声音也是极度冰寒,道:“闻鹊是我亲手杀的,是我……”他眼睛充满了血丝,疯狂的喊道:“哈哈,是我亲手,亲手杀了她……是我!是我!” 柳茂吓得丝毫不敢动,天空的晴朗被乌云掩盖,地上的长剑闪动着悲鸣的血光。 “本来我和闻鹊姐姐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可就在两年前的元宵节,范泉……范泉这个畜生,这个畜生,仗着他是紫云山庄少主人将她抓走了,竟将闻鹊,将她奸污了……”他颓然坐在地上,神情极为沮丧,说道:“闻鹊姐痛不欲生,但是就算我们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而且这紫云山庄……这紫云山庄是范家的,我们又能如何?后来我下山去高官,哈哈,但世道炎凉,有钱能使鬼推磨,官没告到,反而被那个昏官收了范泉的银子,反污蔑我偷窃,关了我一个多月。”他褪去了衣服,胸膛背部上面尽是虬凸狰狞的伤痕。 柳茂吓了一大跳,道:“莫大哥,这是?” 莫代风冷笑道:“范泉叫人折磨了我一个月,呵呵,可不是什么心软,他是想看着痛苦的样子,他太恶毒了!他要一点点把我折磨死。回来之后,闻鹊已经不见了,我发疯了去质问范泉,但他时时刻刻派人监视着我,胸前这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不过我还是没死。我在后山林子找到闻鹊的,范泉那个杂碎……他……” “怎么?”柳茂已经感受到他的怒气填膺。 “他将闻鹊衣服扒去捆在林子中,我到的时候,她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风吹日晒,范泉那些人天天来羞辱她,她实在受不了折磨,我就用……就是这把剑……呜呜……范泉他不配和你死在一把剑上……啊……闻鹊姐姐,我终于为你报仇了,范泉死了,我为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 柳茂道:“可范泉他……” 莫代风低声道:“他不仅是为非作歹,还是个变态,女人他也抢,男人他也要,还记得那个张心吗?他和你一样,也生得……十分漂亮,范泉威胁他,强行把他……他硬不过范泉,只好就范,否则会被他的狗腿子们打死。紫云山庄大大小小弟子,很少有人不知道,只不过谁也不敢得罪范泉,得罪他只有一死!” “太可怕了!”柳茂道:“他竟是这样的人?莫大哥,杀得好,你……你杀得好!” 莫代风两眼直视着柳茂,脸上出现一丝笑意,道:“你很害怕?其实死的不止他一个,那边山坳下有两个人,也被我杀了。” 柳茂惊恐的道:“也是你杀的?他们……他们是谁?” 莫代风:“是范泉怕你逃走埋伏的人,怎么,你不对我说声谢谢?” “你……你……”他憋了好久,最终是色如死灰,莫代风道:“只要你不说出去,这事情我自会搞定的,莫非你觉得我在骗你?”柳茂道:“诚如你所说,范泉,他的确该死!但是……” “但是什么?”莫代风双眼瞪大,喝道:“你是要去告密?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四字还没说出,柳茂道:“这事情我再也不提,我从没到这里来,告辞!”最终还是颤抖着起身,要离开这地方。 莫代风道:“站住!你就这么走了?”柳茂脚下一软,软倒在地。 “废物!昨日我才警告你,你反倒不听,今日我救了你,你又要恩将仇报,果然和范泉一样,都是狼心狗肺的杂种!” 柳茂低声道:“莫大哥,你放了我吧,小弟保证绝口不提!” 莫代风道:“不成,万一你说了出去……你往哪里跑?”正要发狠时候,柳茂忽然拔腿跑了,但他哪里跑得过莫代风?不一会儿,莫代风身子如风一样掠过,已经拦在了他前面。 柳茂双手合十告饶道:“莫大哥,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我们无冤无仇,而且我已经答应你不说出去。” “哼,能永远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老实跟你说,再过一段日子就是枫山会,若这事情揭露出去,我不仅前途尽失,而且性命难保,为了我,只好委屈兄弟你下地狱去了。” “不要,不要!”他大叫着,莫代风已经扑了过来,柳茂挣扎,但莫代风力气比范泉还大,只是轻轻敲了自己背上一掌,他就觉得全身要散架了一般。莫代风手臂横在他脖子前面,道:“柳兄弟,怪也只怪你命不好吧,你不听我的话,范泉去了,他这么喜欢你,你也去吧。”柳茂一下就觉喘不过气来,手脚乱扑腾,身子扭来扭去,莫代风杀了人,又是杀了这紫云山庄的少主人,本就紧张,一下子滑了手,竟被柳茂挣脱了去,他滚了两遭,大喘气。 “柳茂!”忽然一道雷喝,莫代风已经从腰间拔出匕首,往柳茂胸膛刺来,柳茂慌忙之中只用手臂一挡,匕首插在小臂,剧痛无比,柳茂咬牙差点昏了过去,但强烈的恐惧和血腥气息让他一下清醒了来。惨叫一声,身子再一滚。“臭小子,你死定了!”莫代风又用匕首来扎,柳茂扒着地往下翻滚,莫代风脚步匆匆,却一下刺不到,简直气煞,大步踏来,道:“今日你不死我不信莫?” 好在这里的山坡都是沙土,并没有什么石头,尤其是在这山道上,是开凿铺了一层沙土的,不过柳茂可没心情在意这个,他想不到,莫代风昨日跟自己好好说话,转眼间就要杀自己,他已经杀了三个人,自己无疑已经成为了他手下第四条人命。 “咻”的一声,莫代风匕首扔了过来,本是射他脑袋的,柳茂身子一转,却中了肩头,衣服被划开一个口子,肉也被割开道口子,血溢了出来,不过他此时头晕目眩,也没觉得怎么痛。 滚到一个缓坡,柳茂手里一紧,抓住地上的杂草,停了下来。忽听上面莫代风道:“站住,老子非杀你不可!”他纵身一跃,从坡坎跳下来。柳茂面色大变,急忙抄道就奔,此时他已经哭了出来,这辈子还从没受过这等苦楚,身上又痛又粘,血腥味和汗味夹杂在一起,他保证,这是这辈子他最不喜欢的感觉。 他滚下的方向并不是紫云山庄里的方向,反而是到了一条沟涧,这往沟涧看去也没水,可能是天气比较干。犹豫一下,莫代风的喊叫声已经到了。柳茂也管不了多少,只好猛着头往沟子里钻,这沟涧说也奇怪,越往里走越窄,莫代风叫道:“小杂种,出来!” 柳茂这时候哪里理他,哼叫着往里面跑,两侧的山壁都快贴在自己脸上了,他侧着身子前进,再往里走了一丈,便走不动了。他往前看,只见黑魆魆的,再回头看,只见莫代风影子晃动,狂怒的叫喊着,但一点都不往前动。柳茂想道:“奇怪,他……” “小杂种,给老子滚出来,否则守你三天三夜,老子饿也饿死你。” 他笑道:“原来如此。”这夹缝十分小,柳茂从小瘦弱的跟鸡子一样,而莫代风虽不算胖,但这里他是绝对进不来的。不过笑容戛然而止,正如莫代风说的,自己要怎么出去,不由哭道:“爹,娘,孩儿好苦,快来救我啊……”但这地方,谁会来?不过想着莫代风迟早要走,自己不如等着,反正一死,万一莫代风等不住了,自己就可以脱身,否则,出去是死定了。 其实他并不想帮莫代风保守杀范泉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绝对保不住,范泉不见了,范垂岩肯定要找,就算将这紫云山庄翻遍了,也要找,自己今日和范泉出来,也有不少紫云山庄的执事知晓。 柳茂看了看手臂,又摸了摸汗血混杂的背肩,只好把衣服裹紧按着,等着血干,那道口子还好不大,血也没有一直流,这倒不是个坏消息。 柳茂呆呆立着,好一会儿,再看,莫代风的影子消失了,他试探着,喊道:“莫代风,你还在吗?”没人回答,柳茂喜着自语道:“他走了?不过我还是得小心点。”他慢慢出去,这岩间曲曲折折,柳茂生性胆子比较小,没要转步,便扒拉岩石慢慢探出去,万一莫代风躲在哪里,他可就死定了。 走了一会儿,此处已经可以容莫代风通过,他更加小心翼翼,这时候没有半点声响,虫鸣鸟叫都听不到,柳茂越走心里越慌,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忽然一阵窸窣,上面抖落碎块石土,抬头一望,便见黑影扑面而来,莫代风不知何时已经把剑握在了手里,从上穿落盖顶而来。 柳茂大叫一声:“糟了!”急忙退后。只听‘咔哒’声响,柳茂退两步,头上正好有一块黑色横石,剑劈石头火花四射。柳茂趁机就往里面溜,莫代风气的双眼通红:“好,小杂种!我看你不出来,我活活守死你!”他将剑一横,往里进了几步,道:“你放心,到时候你死定了。” 柳茂道:“疯子,你杀了范泉,等他们发现了,你就死定了。” 莫代风道:“你放心,只要你死了,我就死不了。” 柳茂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心想:“我死了虽然就没人把他杀人的消息传出去,但是范泉始终是死了……不对,呜……啊。”“你……你是要嫁祸给我?” 莫代风阴冷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好好待在里面,你死了,我会给你这个杀人凶手收尸的。” “不……不对……”柳茂道:“杀他的是你的剑,既然是你的剑,人自然是你杀的。” 莫代风道:“剑?哈哈,无泪剑么?杀他的可不是无泪剑,只是有点像而已,再普通不过,等你死了,这把剑自然就归你了。”他拿出一柄精致的匕首,道:“这是范泉的匕首,放心,我会用这把匕首割你几刀,反正也不会疼。到时候你和范泉是殊死相搏,你杀了他,逃到这里,重伤身亡,可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你,你……你才是个疯子。” “你运气真不好,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不过这笑声对于柳茂来说,无疑是死亡的前奏。 第五章 月夜小柳茂受骗,牢堂苦命人心死 看着天色渐黑,柳茂心中就越心慌,莫代风不时的怪叫传入耳中,在这愈发昏暗的视线中更让人心中惧怕。 远处视线下的夹角,一瞥的奇形怪状的山石,瑰崛的树枝,落日的余晖,都是他心中渐渐的恐惧。莫代风似乎感受到柳茂的恐惧,却也不说话,只是不断用长剑撕磨,发出难听的交击声,柳茂牙齿发溃,心中更是发麻。 不一会儿,一切忽然陷入了寂静之中,夜幕悄然降临,柳茂扭头回望,能看见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柳茂痛苦不堪,但望到斗大的银盘,心中稍微也好受了一些。 回忆…… “柳茂,你看天上的月亮像什么?” 他此时仰躺在亭子栏杆上,笑道:“像你。”纨纨刮了刮他鼻头,道:“杜子美道'爽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若咱们有朝一日没在家乡,抬头看到这一轮明月,会不会更有一番念想?” 柳茂道:“那好,我以后见到月亮,那就是……” “那他是月亮,柳哥哥,那我是什么?”忽然,小纨从外面跑了进来,她是纨纨的妹妹,比柳茂小了两岁。 柳茂道:“纨纨是月亮,纨纨当然是星星……”瞧她有些失落,柳茂补充道:“当然,是夜空中最大最美丽的星星。” 小纨嬉道:“哦!那你是喜欢星星还是月亮?” 柳茂道:“星星总伴着月亮走,交相辉映,就像你们一样。” 小纨道:“是吗?月总是相思,若有朝一日没见了你们,我也得写几首诗来表达我对你们的思念呢。”柳茂道:“怎的不见了我们,我又不往哪里去。” 纨纨道:“呆子,难不成到时候你去赶赴功名还不出这吴江不成?” 小纨道:“最是一个呆头鹅,乱语胡言不体统。” “谁是呆头鹅?” “是……” 柳茂自语道:“我可真是一个呆头鹅,不过今天的月亮可真好,是不是要中秋了?” “以往这个时候娘总是吩咐人去做月饼。”肚中一阵嘀咕,又叹了口气,想要合眼……“柳茂,你个缩头乌龟王八蛋,快滚出来受死!”莫代风疯狂的叫喊声又响起。 柳茂却不搭理他,出去是死,在这里也是死,既然要死,何必要给自己躯体给莫代风这种'杀人狂'戕害? 喊了一会儿,又陷入沉寂之中,突然“啷当”脆响,把柳茂从要入梦的状态惊醒,眼前一抹寒光闪过,他下意识缩了一下身子。 “柳茂,咱们做个约定如何?” 柳茂道:“什么约定?” 莫代风:“你出来咱们回去,此事就此不提。”柳茂道:“我该怎么相信你?我一出来你就会杀我。” “剑就在你面前,你把他拿在手里,而且咱们相互发誓,这是我和范泉私人恩怨,我也不可能让他们宰割,所以我必须逃出去!” 柳茂道:“如何发誓?” 莫代风道:“我莫代风对天发誓,绝不对柳茂动手,不伤他一根毫毛,有违此事,不得好死!” 柳茂道:“真的?” 莫代风冷道:“我如此说你都不信么?” 柳茂道:“那我呢?” 莫代风道:“你在我离开紫云山庄之前只要不把事情说出去,便行了。” 柳茂道:“好,我柳茂对天发誓,若我在莫代风离开紫云山庄之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便……死无全尸!”他虽如此说,却也没有移步的动作。 莫代风道:“你可以出来了,我也不想在这里耗下去,否则对我们都不好。你如果还是不放心,就把剑拿着好了,哼。” 柳茂轻轻走了几步,看见莫代风岿立不动的影子,心下还有害怕,只得把剑紧紧握在手上,如果莫代风还要杀自己,便胡乱舞动,也可以叫他忌惮一点。 莫代风道:“趁着月光咱们赶紧下山。” 他的确不敢耗下去,而且他怕黑,若莫代风不在的话,恐怕自己会更加怕。 离他还有十几步远,柳茂看到他脸上表情木然,眼中的确没有了杀意,暗自舒了一口气。 柳茂笑道:“莫大哥?” “嗯?哼嗯哼……”他的脸上泛起一阵料峭,接着是阴冷的笑容,“你……”一阵风起,柳茂背上被人一点,全身酸麻,动不了了。 只听莫代风道:“我这可怎么办?” 那点住柳茂的人故意嘶哑着嗓子,道:“依我看,你也不必逃出紫云山庄。” 莫代风道:“为什么?” 那人扔出一包药来,道:“这是藤麻粉,给他喂了,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莫代风道:“这为什么……” 那人道:“他是杀范泉的凶手,你留在紫云山庄,什么也没发生。” “可他……” 那人道:“伪造伤口,让他们剧烈搏斗一番,范泉是被他反抗时候杀死的。” “那么他两个狗腿呢?” 那人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把那两个丢在东边山上去,那边有狼,然后就尸骨全无,死无对证。” 莫代风叫道:“妙计。” 柳茂只听到“差点忘了他”便被那人击晕了,再也不知道什么事情。 等他醒过来,已经被一群人围住,范垂岩默默看着自己,范桂狠狠瞪着,眼泪也掉了下来,扑上来叫道:“你杀我哥哥,你个杀人凶手,枉我爹爹和哥哥对你如同家人一般。” 只听一妇人骂道:“该死的黑心种子,垂岩,你还不快杀了他?” 只听一个弟子道:“定然是少庄主失于防范,才被一个小杂种害了,少庄主被他扎了很多刀,现在他醒了,该叫他说了。” 另一个弟子道:“想不到他才来短短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情……” 王风火道:“我看此事还有很多疑点。” 柳茂听着他们说,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大腿一阵剧痛,显然是被砍了一刀,好容易才清醒了一点,被他们一说,才明白,原来他们怀疑自己杀了范泉。 心中怒意大起,原来莫代风是打了这个主意,嫁祸给了自己,手中冰凉的匕首,全身血迹,自己有口难言,但是他现在想说也说不清楚,也没什么力气说话。 范垂岩背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约摸三四十岁,灰衣飒然,白衣授带,颇为不凡,他道:“风火说的不错,庄主,而且我看他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打得过少庄主。” 柳茂似乎看到了救星,身子挣扎,却只是抖了抖,范桂哼的一脚踢在他的腿上,道:“小贼,你还敢动,我一定要把你杀了。”他瞥了一眼,此时自己被绑在一个房间里,大概是他们关押人的地方。范垂岩的表情带着恨意又是犹豫,几步远在便看见一个棺椁,柳茂想也不用想,里面自然是范泉的遗体。 莫代风从旁边闪出来,道:“湘恩老师,何必啰嗦,他杀了少庄主,就算他爹和咱们庄主有交情,也该一命抵一命。” “啊呜……”柳茂想说,嘴巴能动,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湘恩道:“我看他似乎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 王风火道:“难不成没了舌头?” 莫代风上前一把捏住柳茂的嘴,柳茂想挣扎,但拗不过他,莫代风冷冷看了一眼,道:“他有舌头。” 王风火道:“有时候,一个人太过紧张就会变得说不出话来。”湘恩笑道:“都是猜测。”他摸了摸柳茂的手臂,笑道:“这孩子细胳膊细腿的,比女孩子还差些,要杀范泉……” 莫代风道:“可能是少庄主没了防范。”一个在旁的弟子道:“王师兄觉得怎么样?”王风火道:“我觉得还是凡事讲证据。” 那弟子道:“证据,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很明显就是他。” 哭的厉害的妇人自然是范泉和范桂的母亲,也是范垂岩的妻子,她叫道:“范垂岩,他杀了你儿子,可你非等到他醒了再说,你叫他说,叫他说!这个杀人凶手,肯定是他杀了我儿子,我要为泉儿报仇!” 范桂叫道:“爹爹……你怎么还……” 一个张子杰的弟子道:“师父,你不动手是顾忌故人情谊,那徒儿帮你动手好了。”范垂岩有三个亲传弟子,大弟子王风火,还有这个弟子张子杰,另有一个二弟子名为七韫,不过他被派去下山公干去了。 张子杰正要拔剑动手,只听湘恩道:“这小子有点奇怪,他骨头被人捏过,只要醒着就骨头酸软,所以到现在也昏昏沉沉没有精神,还有他是被人打晕的,很明显是被人从后面敲了脑袋,所以晕了过去。” 莫代风道:“肯定是范……少庄主和他殊死搏斗时候误打的,不过这小杂种先偷袭得手再……” 湘恩笑道:“当时仵作说少庄主死于十三个时辰前,而这小子却不是在那时候昏的。” 范垂岩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湘恩道:“他指甲缝里面有白岩粉,而少庄主死的地方根本没有白岩,况且少庄主被杀害之前根本没有反抗,衣服上的血迹倒像是故意糊上去的,也没有白岩石粉,所以他是在别的地方沾染的。” 莫代风道:“那么也不能排除他是凶手,证据可是确凿啊。” 曲一鸣道:“其实我也不信这么小的孩子心肠如此狠毒,但事实……” 湘恩道:“眼见未必为实!” 范垂岩沉着脸道:“茂儿,你说话,是不是你杀了泉儿?” 柳茂想抬头也没什么力气,更没力气摇头,恬着眼睛瞥,莫代风冷厉的眼神看过来,他心中一阵寒意,又哆嗦起来。 湘恩在柳茂手上额头摸了一遭,道:“他身子虚的很,恐怕不用动刑,再熬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命在。” 范桂道:“这个小白眼狼死了最好!” 柳茂心中苦涩至极,道:“我不是白眼狼,范泉他要害我,还有莫代风,他才是杀人凶手,范伯伯,我没杀范泉。”他嘴不能说,全身酥软难当,仅仅还有一些感觉,听到这些人这么说自己,苦涩,委屈,痛苦,愤怒交织在心中,真想着莫代风不如昨日杀了自己,现在不仅面临死境,还要遭受别人羞辱和敌意,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如何承受的气,心里一焦急,又不省人事了。 …… 王风火道:“师父,依我之见,此事必须尽快解决,七日后就是枫山会,若传出去的话……” 范垂岩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他夫人骂道:“不过不过什么?那个柳真卿不过一个落魄生意人,你还怕得罪他么,他儿子杀了你儿子,你顾及情谊,难道就没想过泉儿的死,你要叫他爹娘来趁早,他杀了我泉儿,一定要他抵命。” 范垂岩道:“夫人,你看你……柳老弟就这么一个儿子……”范夫人啐道:“呸,你有几个儿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湘恩道:“庄主和夫人不要吵,我知道庄主是不信这孩子害了少庄主,的确是这样,这完全不合道理。” 范桂道:“怎么不合道理?” 曲一鸣道:“首先这小子打不过少庄主,二来他和少庄主一同出去,据刚才老张说的,致命伤在背后,至于其他的伤,倒显得……呵呵,有些刻意为之了。” 湘恩道:“说的不错,我……” 范夫人冷声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说有人嫁祸他?哼,这里只有他在,不是他还能是谁?陆教头,你可不要胡说啊。” 陆湘恩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而且柳茂被人打了,那么打他的人呢?” 曲一鸣道:“那把剑就是当时在柳茂手上的,还有匕首,这可也是证据确凿。” 莫代风抢说道:“不过我觉得还是要查一查,免得误会了柳兄弟。”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还是说不清楚,陆湘恩和曲一鸣以及一些人觉得此事疑点很多,需要调查。而范家母女坚决要先杀柳茂,宁可错杀却也不可放过! 范垂岩听得心烦,喝道:“此事让我想一想,通知柳兄弟来,毕竟柳茂在这里闯了祸,要他爹娘来,我们再做定夺!” 范夫人道:“你……”范垂岩道:“好了,走吧,陆教头,麻烦你找人给他看一下身子,免得他先死在这里!” …… 柳茂昏了一会儿,醒着听到他们说话,不少人提议要对自己用刑,范垂岩要通知自己父母来,一想到才出去没几天就遭受这种横祸,实在是丢自己爹的脸。一想起此事,他的痛苦,他的羞愧,他的绝望,都在方寸之间乱撞,眼里不断流泪,心却如同刀割! “我不如咬舌自尽,也免得在此受折磨,莫代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牙齿刚触到舌尖,脑袋一阵昏沉,又晕了过去。 这一晕,自然是救了他的命,不过柳茂不知是谁救的他。 第六章 梦入醒异客他乡,寻生楼重获新生 柳茂醒来的时候,入眼整个房间里堆满了木柴,他爬起来,手脚仍然有些酸软。外面传来一阵吆喝声,还有火呼啦的声音,只听有人道:“小张,看着火啊,我去看看那孩子醒了没。” 有人应道:“好嘞,祝叔,你可快着点。”这小张声音有些嘶哑,但也不难听出,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柳茂正想着,那祝叔就推门进来了,见柳茂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笑道:“哟,小兄弟醒了啊。” 柳茂想要说话,但喉间滞涩至极,一点发不出声音,只得打手势,将右手一握,往嘴边碰,他想喝点水。 那祝叔道:“我叫祝前年,是这儿的掌勺大厨,你是渴了?” 柳茂点头。 祝前年道:“掌柜的也真是,陆大侠托人将你带过来,却怎么把你安排在这里?小张,快倒些水来。” 那小张回应道:“等一哈啊。” 柳茂有些疑惑,祝前年知道他想什么,笑道:“地方口音,你是杭州人?” 柳茂点头。 祝前年道:“你怎么不说话?” 柳茂指着自己嘴巴,又摇摇手,呜呜两声。 “怪可怜的,是个哑巴。”柳茂还是一个劲摇头。 祝前年问道:“等掌柜回来吧,他会跟你说的,听说外面有人在找你,我估摸着就是这样,所以让你在柴房躲一躲?” “怎么个?祝叔,快点出去,客人等着菜呢。”那个小张进来了,是个容貌颇为秀美的少女,一对眼睛非常机灵。 祝前年道:“给他喝点水,小兄弟,你饿了么?” 柳茂使劲点头,他的确是又渴又饿。 小张递过水给他,道:“吃点水,来。”柳茂接过,手一软,差点把水摔了,但这小张反应极快,一下子就把杯子接住了。 柳茂看的呆了,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祝前年笑道:“小张他啊练过武功,所以身手灵敏,对了,这小兄弟好像全身没力,小张,你喂他喝。” 小张有些不耐烦,道:“好,好,你快去吧,我有分寸。”说着,将碗凑到了柳茂嘴边,柳茂喝了一口,朝他微笑致意。 祝前年道:“小兄弟,我给你去做点吃的,小张,你先看着他,掌柜的很快就回来了。” 柳茂听着这个掌柜的,一点不知道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到了这里?不过他也庆幸,自己竟然还活着。 小张看着柳茂病殃殃的脸,问道:“你说不了话吗?” 柳茂点头。 “你是天生就说不了话吗?” 柳茂摇头。 “那为莫子说不了话?” 他还是摇头。 似乎有些懊恼,他抱怨道:“祝叔也就这么个人,讲话总是讲一半,我叫张秋,他们都叫我小张,你好大了?”旋即又自语道:“我忘了你讲不得话。” 柳茂打着手势,用两根手指叠在一起,张秋道:“十岁?” 柳茂摇头,又举起四根手指,张秋道:“哦,十四岁啊,那和我一般大。” 柳茂笑着点头,向他又竖起来大拇指,张秋笑道:“你这是说我好么?”柳茂一个劲点头。 他举起手中碗,道:“这还有点水,你吃不吃?”柳茂就着又喝了。 张秋道:“我出去还要招呼客人,最近店里人手不够,你到这里休息一下啊。” 说完,拿着碗就走了。 柳茂看着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又是恐慌又是庆幸,不知道到底自己接下来怎么办。听祝前年说外面有人找他,肯定是紫云山庄的人,不过有人救他性命,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一会儿,张秋端来一个托盘,上面又一碗米饭和两叠菜,他道:“店里有些忙,你先凑合着吃,不够我等下再叫祝叔给你做啊。” 柳茂感激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抓起筷子就吃,他竟然有力气了。柳茂边吃边点头,张秋道:“你看你饿的都有动力吃饭了,刚才还动不了呢。”看着他狼吞虎咽着笑了,道:“你慢点,没人和你抢,我先去了啊。” 说罢,起身又走了。 柳茂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虽然只是一大碗饭一碟炒鸡蛋和蒜薹肉丝,但是此刻吃来却是最好的美味佳肴。 正吃的香,又有人推门进来,一个人不是祝前年也不是张秋,而是个嘴上有着一抹小胡子的男人,他道:“兄弟,吃得香啊。” 柳茂点头。他道:“嗯,一闻就是老祝的手艺,不错不错,兄弟看你这个样子,之前肯定受过一些苦头。” 柳茂想问他怎么知道,但只能点头,用手挠了挠脑袋。不过不认识此人,这一看就是浮猾之人,缩了缩身子。 他道:“你别怕,我一个读书人,和你无冤无仇,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柳茂听了这话,更加是怕了,从地下拾起根木棍,向前挥舞。 他道:“你怕什么,我也是这客栈的人,否则我怎么进来的?” 柳茂一想也是,但木棍向地下点了点,他道:“好好,我不过来,一看你就是被别人害了,或者爹妈死了,对不对?”其实柳茂灰头土脸,但眼神干净又带着委屈和悲愤,不似什么奸邪之辈却又苦涩难言的情绪,随便一猜,便能猜出十之八九。 柳茂摇头,又点头。见他始终不说话,小胡子道:“你看你,不跟我说话,好好,我本来想帮你……” “你帮什么帮,你个背时的应天运,看你是倒了运,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张秋忽然跑了进来。 小胡子名叫应天运,是这寻生客栈的账房,名如其人,他喜欢占卜打卦,满口鬼神,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不过这生花镇没人相信,因为他说的几乎从来不灵验,久而久之,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谈。 柳茂看到张秋却不自觉心安了,应天运道:“嘿,我说你这小姑娘,每次我和别人说话你都来插嘴,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张秋道:“你每次都骗人,我看不惯当然要管了,还有他是掌柜的带回来的人,祝叔说要好生照料着,你骗他做什么?” 应天运道:“我什么时候骗人了?” 张秋道:“上次你骗大发镇的三老爷不是吗?骗他二两银子。” 应天运气急败坏道:“那不是没骗到么?”说完话又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笑道:“说漏了,嘿嘿,我哪里是骗了他,我给他老人家算算寿命,让他给点辛苦费怎么了?” 张秋道:“哎呀,你还意思说,你第一次说他能活七十五,可三老爷都已经八十了,你这不是骗人吗?” 应天运道:“我不是把银子还给他了吗?” 张秋道:“我看不起你,要不是怕告到衙门,你会还钱?” 应天运道:“本先生绝不说假话,而且……”“而且莫子,我说你啊,年纪不小,只晓得坑蒙拐骗,他又没得钱,而且你骗他也不怕得罪咱们当家的?” “好好,你厉害,这小姑娘,小兄弟,我来日再跟你说啊。”说罢,踱着步子走了出去。 张秋道:“你不要信他的话,十句九句都是骗人,你快些吃,不够我给你再装。”柳茂点点头,继续吃饭…… 柳茂望着窗外,他想出去看看,但是又没什么力气,听祝前年所说,他们掌柜的专门将自己藏在这儿,他不能出去。 他睡了一觉,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身上一个搡动,脚下悬空起来,柳茂唧唧哼哼的叫。只见祝前年和另一个大嫂用个担架子将他抬了起来。 张秋道:“带你出去啊,掌柜的吩咐的。” 应天运笑道:“这小子懵懵懂懂的,看起来一定是以前被它妈宠惯了。” 祝前年道:“听说你叫柳茂吧?” 那大嫂道:“俺叫唐分慧,你叫俺唐大姐就好了。”祝前年道:“别说啦,跟你说了,小柳说不了话。对了,掌柜说你暂时回去不了,让你在这里当伙计,问你行不行?” 柳茂点头。 应天运道:“这小子肯定犯了什么事要不然怎么回去不了?” 张秋对应天运道:“哎,我说你来干什么?又不帮忙的,白吃这么多干饭了?” 应天运神情一变,又气又笑的道:“我说你这丫头,不就上次吃了你两个糖人吗?这都多久的事情了,还没忘记啊。” “多久,多久,那是你骗的,把东西还给我就行。” 应天运拍拍肚子,道:“对不起,已经进肚了,嘿嘿。哥哥我最近拉得少,你要找也可以去茅房找一找。” 张秋露出嫌弃的表情,道:“你也真恶心。” 应天运昂了昂头,道:“反正没有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祝前年道:“大神,你就看着唐大姐在这抬,亏你是个男人。” 应天运道:“我是个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叫我做什么?” 张秋道:“我来帮你们。” 唐大嫂道:“你个小姑娘,哪能让你做这种活计,这小柳也不重,瘦条条,怕是还没你重呢。” 应天运道:“肯定没有啊,咱们小张一顿三个馒头两碗饭,看着瘦……” “嗯?”小张哼了一声,道:“你个人人喊打的大神,骗子,别和我说话。” 应天运笑道:“我说你干活勤快,吃的多也是应该,呃……长得胖那也是应该。” 张秋听得满脸涨红,就要去打他,而应天运早已经跑了出去。 祝前年和唐大姐抬着柳茂出了柴房,到了客栈的大堂,那客桌上坐了一个中年男人,大约三十来岁,浓眉大眼,颇有须髯,正在端着茶杯品茶,桌上铺着账本,应天运站立一旁,神色却不敢那么狡狯。 祝前年两人将柳茂放下来,他道:“掌柜的,小柳带到了。” 他抬起头,说道:“好,柳茂?” 柳茂点头。 他说道:“我叫郑寻生,这里离紫云山庄有些距离,当然,离吴江就更远了。我们的客栈(略微一笑)就叫寻生客栈,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妨直说,是紫云山庄陆湘恩托我照料一下你,你可知道?” “陆湘恩?”柳茂当时模模糊糊中还记得这么个人,的确是紫云山庄的人。 郑寻生道:“他说你十分可怜,不过紫云山庄走很危险,不过你应该是被冤枉的。” 应天运道:“怎么个事情被冤枉的?” 张秋道:“不该问不要问,对啦,掌柜的,你可要给我作主。” 祝前年道:“你们别吵了,说正事呢。” 郑寻生道:“你们两个一大一小的……呃,小柳,你介意我把事情说出来吗?” 柳茂摇头。 “不愿意?”众人一阵索然。 他又点头。 “愿意?” 他点头。 郑寻生道:“我也知之不详,大约是这样的……老陆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自然信得过他。” “这也……”应天运道:“虽然陆大侠的为人信得过,可是这小子说不定……”“不可能。”祝前年道:“小柳这孩子绝不是杀那个什么范泉的凶手。” 柳茂忙着摇头,差点哭了出来。唐大姐去给他擦拭眼泪,哭道:“小孩子受这么大的委屈,我也不信是他杀人,而且都没有证据。” 应天运道:“那可说不定,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是吧,掌柜的?” 张秋道:“是什么是,我看你是杀人凶手他也不是。” 应天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寻生道:“我也不信是小柳这孩子做的,他爹是吴江商人,娘亲也是大家闺秀,家风也不错,这孩子自小老实,就连范泉他爹范庄主也不信。” 应天运道:“依我看啊,咱们还是谨慎点,不然得罪了紫云山庄,咱们客栈还怎么做?” “得了得了。”唐分慧道:“大神你就是胆小,又爱装着大局考虑的样子,就是胆子小。” 郑寻生道:“好了好了,我就是给大家透个底子,让不让小柳留下来,咱们举手表决。” 应天运笑道:“还有什么说的,我同意。” 张秋道:“哎,你……” 应天运道:“看你们四个的样子,就知道只剩下我一个了,还不如和你们站在一边,嘿嘿。” 祝前年道:“正好缺一个跑堂的,让小柳顶上。” 柳茂连忙摆手。 郑寻生道:“你先养好伤,等好了再干不迟,至于工钱和小张他们一样,这个月给你算在里面,小张,给他先开一个房间住一阵子。”柳茂点头。 “凭什么?”应天运叫道。 “滚开。”小张踢了他一脚,祝前年和唐分慧抬着柳茂上楼了。 柳茂心中极为感谢这些人,虽然那应天运时不时挖苦自己两句,但总归是调笑。 除却郑寻生外,这四人轮流来照顾自己,尤其是唐分慧,她对柳茂十分照顾,大约也是为人母亲的天然关爱。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相貌也不出众,为了养活家里两个孩子,才到这里来做工,她相公姓李,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大的叫李森,小的叫李淼,家就住在客栈后面隔开的小院子,其他人都住客栈。 张秋是郑寻生的外甥女,因为家中遭难房子没安顿好,才暂时投奔这里来,郑寻生其实十分疼爱妹妹,所以就也十分疼爱张秋,不过她从小就很懂事,自己说着就在客栈做了杂役,本来郑寻生不要他做,但他做的一点也不比大人差,况且他自小习武,手脚勤快,后来郑寻生也不做了。 祝前年是个四十来岁的厨子,不过为人豪气大方,菜也做的好,在这一带也是有点名气的。 应天运以前是个穷顿书生,屡次落第,后来穷的没饭吃,郑寻生看他可怜,收留了他。 郑寻生自小生于富庶之家,后来家道中落,自己找朋友资助开了家客栈,不过两年还清债务,所以这寻生客栈就一直开了下来。 柳茂现在也明白了,肯定是那个叫陆湘恩的人救了自己,不过自己的冤屈始终没有洗刷,这实在让他觉得很憋得慌。一想起莫代风,他就一肚子火,自己差点受害,又为此背了黑锅,直到性命不保,都是莫代风一手造成的。可他想着陆湘恩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肯定是为自己好,自己若再露面,岂不是辜负他一番好意,不过这事情的真相,却也不能永远沉睡。 歇息了三天,柳茂觉得恢复了不少,手脚也有了点力气,最主要是这几天他被应天运烦死了,天天来跟他说什么天地之道,万物伦常。 他心里也明白,客栈里其他人不会听他说,自己是个病人,又不能说话,自然是他最好的听众了。 这时,只听到一阵轻叹,应天运走了进来,手中拿了个罗盘。 他步履甚急,走到了房里面来。 “大事不妙啊!” 第七章 罗捕头吐三把火,仁掌柜劝私盐贩 听声柳茂便知道是应天运,他斜靠在床栏,呆呆看着。 应天运拨着罗盘,道:“大事不妙,小柳,你想不想听听?” 柳茂摇了摇头,指着门外,示意让他出去。 应天运坐下来道:“这也不是大事不妙,只是你要在这儿干活不会说话呀怎么招呼客人,我听说有一种东西叫做藤麻粉,人吃了以后就不能说话了,你吃了那个东西是不是?” 柳茂听得一惊,连忙从床上下来,拉住应天运。应天运微微一笑,道:“你不是不愿意听我说吗?” 柳茂撒娇似的拉他的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应天运(恶心)“咦”的一声道:“若你是个女孩子我倒还觉得可爱,你说说你,若小张是你这性子,怕是会更讨人喜欢……你真想知道藤麻粉?” “嗯呜……” 应天运复又坐下,道:“好,我们两个慢慢摆。” 楼下,小张正给一桌蓑衣打扮的人倒酒,桌上一小眼汉子色眯眯的看着她,忽然一把摸在她手上,道:“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不错,细皮嫩肉的。” 张秋缩回手,叫道:“你搞什么?” 那汉子嘻嘻笑道:“喝酒啊,还干什么?小妞儿,脾气还挺大。” 旁边一黑脸汉子道:“王竹,别给我招惹是非。”又向张秋道:“小伙计,快下去招呼别人吧。” 她本待发作,见柜台里的郑寻生朝他使了个眼神,便忙着跑开了。 郑寻生道:“你千万别招惹他们啊,这些人行走江湖,可不是什么吃素的。” 小张抱怨道:“舅舅,那个人摸我的手……”郑寻生笑道:“没事没事,昨儿你不是还摸了小柳的手吗?” “舅舅,你……”她脸色发红。 “好咯,乖外甥女,舅舅给你开玩笑的,不过开门做生意的你还是叫我掌柜的好些。” 张秋点点头,问道:“他们穿着蓑衣,是不是要下雨了?” 郑寻生搓了搓手中的铜板,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咦!” “怎么了?” 张秋道:“是老方他们来了,他今天怎么这个打扮?”只见门外走进两个人,一个颇有胡须的中年人,一个年轻小伙子,他们俩知道,这中年男人名叫方荀,是这平安镇上的捕头,年轻的倒不认识。 郑寻生道:“我去招呼一下。”还没等他走出柜台,那两人挨着三个蓑衣人的桌子坐了下来,老方道:“掌柜的,上壶茶。” 年轻人有些趾高气扬,问道:“人在哪里?” 郑寻生急忙倒了茶过去,使眼神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老方眼睛微眯,放下杯子道:“没什么事情。” 郑寻生道:“这位?” “这位是……”不等老方说完,年轻人道:“我说有完没完,咱们是来抓盐贩子的,又不是来喝茶的!” 旁边桌上的三个蓑衣人同时大惊,正要夺门而出,老方脚下一个晃动,椅子已经踢了出去,打在那叫王竹的人腿上,将他打翻到地上。在场客人大惊,不少都急着逃了。 年轻人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方道:“还看不出来?他们就是盐贩子,快去抓住他们。” 两人见王竹被抓,就要逃走,却不料一个身影挡在面前,郑寻生微笑道:“几位可还没结账啊。” 正在此时,年轻人从手中拔出刀来,从后面拽着一人,用刀架了一人,道:“往哪里跑?” 两人见此,白面胖汉子跪下喊道:“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那年轻人道:“冤枉什么冤枉?小爷我早已经看出来了,有什么事情,衙门里说去吧。” 带头的黑脸汉子道:“敢问官爷,我们到底做什么了?” 年轻人道:“贩卖私盐,还说冤枉?” 黑脸汉子道:“这从何说起,官爷,你们哪里看出我们三人贩卖私盐了?” 年轻人脸色铁青,喝道:“看你们这身打扮,明明就是做贼心虚,小爷不用看就知道。” 黑脸汉子道:“凡事要讲证据,官爷,你们不能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啊。”'划擦'一刀砍在手臂上,黑脸汉子大叫:“我们没有罪过,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郑寻生问道:“那你们跑什么呀?小伙子,你这样也不对。” 年轻人道:“老方,你来说。” 方荀道:“小罗,年轻冲动啊。”他打量了三人,道:“三位,你们穿着蓑衣是要干什么去?” 白面胖子吓得面如死灰,话也说不利索,道:“我……官爷,我们冤枉。” 郑寻生道:“冤枉冤枉,总得说一说你们自己到底做什么的,不然这身打扮还是很让人怀疑的。”他自己也怀疑了。 那黑脸汉子身子向下一缩,道:“我叫梁其山,这两个是吴勇和王竹,我们三人是要出海打鱼去,听说最近海上风浪大,所以……” “出海?”郑寻生道:“私自出海也是严令禁止的。” 黑脸汉子道:“也没办法,不过我们还没出去,就被两位盯上了,还不算触犯律法吧?” 叫小罗的年轻人道:“哟,想不到你还懂得这个,不过朝廷可盯了你们很长时间,应该错不了。” 老方道:“怎么错不了?” 小罗道:“我……我搜一搜他们。”放下刀在他们三人身上摸索,但除了一点银子和常用的丸药其他什么都没有。 梁其山笑道:“我说官爷你们是冤枉我了吧?” 老方道:“没搜到?” 小罗摇头,低声道:“看来咱们真的弄错了,出师不利啊。” 老方叹了口气,道:“没事,第一次办案,好在也不算没有收获,以后咱们可得好好观察。” 王竹冷道:“可以放了我们吧?” 老方拱手道:“对不住了,三位,这位小兄弟年轻冲动,对不住了。” 吴勇抖了抖胖成一圈的脸,道:“那梁大哥被你们砍一刀总不能白砍吧?” 小罗道:“我们这是公事公办。” 王竹道:“公事公办也得有点限度,难道我们被怀疑就该砍死?” 小罗黑着脸,却也说不出话来,只道:“你们要下海干什么?” 梁其山道:“我们想出海也是为了糊养生计,一年前从陕南来的,天灾人祸,这也是没办法,官爷,就饶了我们吧。” 小罗道:“这不成,万一放了他们,他们再去出海,若被人得知,倒是我们监管不严的过失了。” 郑寻生道:“既然他们并没犯法,都不容易,又何必赶尽杀绝,三位兄弟,我想经过这事,你们想必也不会再私自出海了。” 三人忙道:“对对对,我们也是我一时犯错,但请两位官爷饶了我们。”梁其山道:“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若今日陷进去,那一家子都没法活了。” 老方说道:“都不容易,既然如此,小罗,咱们是否开一点方便之门?” 小罗道:“方叔,我知道你信佛,但若每个人都这么放了,朝廷的威严放在哪里?” 王竹说道:“宦官专权,朝廷无道,哪里还有什么威严?” “你说什么!”小罗喝道。 梁其山道:“他说朝廷也会体谅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的。” 老方道:“小罗,做人不可太执着,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罗瞪眼道:“老方,可是你叫我来的,现在你倒是唱起了白脸。” 老方道:“我知道你出身在名门世家,你爹罗鹞天是锦衣卫千户,家风如此,但这里不是京城,咱们何必与人为难?” 小罗道:“方叔,我敬重你是我爹的朋友,不过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不想去衙门,那就依照律法,每人罚银三两。” 王竹怒道:“我们哪有钱?” “没钱?没钱就去衙门走一趟吧。” 郑寻生微微一笑,道:“哎,这是在我店里,罗兄弟,我可否替他们交了银子?” 小罗怀疑的道:“为什么?” 梁其山暗自打量郑寻生,郑寻生瞧在眼里,笑道:“你们公事公办,但我这儿要做生意,你们在这儿,客人哪里敢来?而且这几位客官在这里没吃好喝好,我这做老板的也过意不去啊。” 老方点头道:“难得郑掌柜的有这份心。” 小罗点头道:“我也没意见。” 郑寻生取了钱来,小罗道:“我警告你们三人,不要再这么鬼鬼祟祟的,最近贩私盐的猖獗,若是让我再发现,绝不轻饶!”说罢,便走出了店里。 老方向郑寻生拱手道:“这小子叫罗海,是个刺头,被上面派来当捕头。” 郑寻生道:“那你呢,老方?” 方荀笑道:“我被调到京城去了,马上就走了,这不今日正好发现了他们,本想让小罗立功扬威,没想到是个误会,好了,我先走了。” 郑寻生道:“不如今晚在我店里来,我设宴款待你,也权当给你送行。” 老方道:“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走的太急,记得替我给前年,唐大姐,还有天运他们打个招呼啊。” 张秋道:“方叔叔再见。” 老方笑道:“小张啊,有空记得来京城找我玩啊。” 待老方走后,梁其山三人向郑寻生拜谢,郑寻生见店里没了客人,关上店门道:“三位,我还是得劝劝你们。” 吴勇道:“梁大哥,咱们还是把钱还给郑老板吧。” 郑寻生道:“那倒不用,三位请听我一言。” 梁其山道:“郑老板有什么可说的?” 郑寻生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劝三位还是赶快收手。” 王竹脸色铁青,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银子!”掷出一锭银子,道:“这是二十两!” 小张一个跨步接住,王竹道:“想不到这小姑娘倒是有两下子。”小张道:“你们真无礼,我们掌柜的救了你们,现在又摆出这么一副嘴脸。” 梁其山道:“郑老板不妨直说。” 郑寻生道:“你们的衣服都是用线密缝过的,蓑衣外面沾了水,是怕咸味透出来,我想,这衣服大有文章吧,你们绝不是要出海。” 张秋道:“你们三日前也来过,我在东街看到了。” 郑寻生道:“你们一直在用衣服运盐,虽然运的少,但是很难被人发现,也比较安全,不过今日天气挺好,所以你们就被盯上了。” 梁其山道:“郑老板果然是明白人,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外地人到这儿挣不到什么钱,所以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郑寻生道:“我听说朝廷专门派了人下来查这个事情,你们都不容易,所以我劝你们该收手还是得收手,否则法不容情,若被抓到,那可是株连九族。就比如今日,他们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三人吓得全身冷汗,梁其山道:“我们再也不敢了,郑老板,我们……” 郑寻生道:“我知道你们也只是在这一带混口饭吃,不过要脱身得尽早,言尽于此,该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 王竹道:“梁大哥,我们……若被抓住,我死了不要紧,但我那三个孩儿还有老婆就得饿死。” 吴勇道:“咱们得尽快抽身。” 郑寻生道:“若我说的不错,就算你们卖了盐,但是得到的钱也并不多,对不对?” 梁其山道:“没错,大头还在上面。” 郑寻生道:“祸一及百,如果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王竹道:“那可怎么办?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郑寻生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听?” “您说……” …… 三日。 “好消息!掌柜的……”张秋早上买完菜之后,进门就叫道。不过没人应答,她转到柜台够的酒厢,也没人在。 忽然,应天运摇摇晃晃从后院走来,问道:“小张,什么好消息?” 张秋道:“不跟你说,我舅舅呢?他们都在哪里?” 应天运道:“昨天晚上柳茂可以说话了,现在他们都在后院和他说话呢。” 张秋喜道:“什么!他能说话了,应大神,你不会骗我吧?” 应天运道:“掌柜的叫我清一下昨天的账,好了,你自己去看好了,不过他现在也说不利索。话说回来啊,他答应了我的要求,小张啊,你可得做好准备。”说完,他笑着到柜台操起算盘翻账本。 “准备?什么准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提着篮子自顾着往后院去了。 第八章 祝前年滥赌失店,沈公子驾临败走 后院,柳茂坐在种花的石坛上,祝前年,郑寻生还有唐分慧三人都围着他。 祝前年道:“小柳,说句话儿?” 柳茂迟疑了一会儿,道:“祝……祝……”他使劲咽了一口气:“祝大叔。” 唐分慧边剥豆子边道:“还真是没想到,这应大神不止会骗人,还能治病啊。” 郑寻生点了点头,道:“不错,看来你是被人下药才变成这样的。”柳茂点头:“是……是,没错。” 祝前年道:“但是他也说不利索啊。” 郑寻生道:“既然是药,也不是立竿见影的,既然能说话了,以后再好一些,不就是恢复了吗?” 唐分慧道:“没错没错,对了,掌柜的,听说隔壁街道在拆了,要往另一条街扩并,到时候咱们客人就更多了。” 祝前年颇为忧虑地道:“可我听说咱们镇上沈员外的公子想要收购咱们店。” 唐分慧道:“这可奇怪了,咱们这儿一不在街市要口,也不是什么车水马龙的地方,他干嘛要买?” 郑寻生摇头道:“我和这沈公子素未谋面,前两天他遣人给我一封信,和我商议此事。” “怎么说?” “他说要在这一段开个药材铺,而咱们店是现成的,他不想拆,也不想再建,所以要我连地带房都转给他。” 祝前年道:“他出什么价格?”而唐分慧道:“你答应了他?” 郑寻生说道:“也没答应,我正考虑,我们这地段的确少药材铺,小柳吃的药还是大神大老远跑了十几里地才买到的。” 唐分慧叨唠似的道:“可别答应他,否则我……唉。” 祝前年道:“咱店开的好好的,不过这事还得掌柜的你做主,这也不是我的店了。” 柳茂道:“你们……你们到……到……这儿多久了?” 恰好张秋进来,叫道:“啊,真没想到,柳茂真的会说话了,看来大神还真没骗我。” 郑寻生道:“各有不同吧,这店子本来是前年的。” 祝前年叹气道:“或者这就是缘分吧,十年前的我还是少不更事的,家里留下这个客栈,以前叫做福客酒楼。只因为我烂赌,渐渐的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我妻子忍受不住,带着我孩儿走了。到后来更是无心经营,到那日……” “快把店交出来,祝前年,你一共欠了我们八百三十两银子。”福客酒楼里,四五个凶神恶煞的打手跟着一个面**猥的人,大喊大叫。 “他是田三世,是赌坊里的管事。” 祝前年满脸焦虑的坐在门槛上,道:“我真的没钱。”他的伙计们早就跑光了。 田三世冷声道:“没钱,没钱就拿你这个店来抵押,嗯,快把房契和地契拿出来。” 祝前年急道:“不好不好,这是”祖产,说什么也不能给你们。” “不给?不给就还钱。”他瞟了瞟眼神,就有个打手踢桌子上,“跨啦”一声,桌子四分五裂。 祝前年道:“你们!”他真是无能为力。 田三世忽又好声道:“祝老板,我家主人念你是镇上世代居住的,所以特意吩咐我不要为难你,不过你若再冥顽不化,那可就没办法了。” 打手恶汉喝道:“今儿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另一个道:“先打他一顿,再扭送官府。” 祝前年那时候身材还不像此时有些臃态,性格也不刚强,听他们如此说,心中便是如同擂了九重鼓,提心吊胆。他家世代居此,到了他,父母早亡,虽还有一个叔父,但这个叔父对他从来也没什么好脸色,倒是自己的堂弟和自己交情甚笃,不过他家也不富裕,如何帮得了自己? 他默不作声,几个打手就要上来抓祝前年,他蹬腿想跑,但被一高瘦汉子提住衣襟,再跑不脱。 祝前年喊道:“饶了我吧。” 田三世道:“房契,地契,给我!” “不行,不行,那怎么可以,那是祖产。” “不行,那好,你们几个,把他抓到官府去,叫他蹲大狱。” “不,不,饶了我吧。” 田三世呵呵笑道:“饶了你,谁饶了我?” 郑寻生从门外走入,他旁边还有个青年,与祝前年颇有些相像,他进门就扒拉开那两个抓祝前年的人,道:“等等!大哥,你没事吧。” 祝前年哭叫道:“大凯,唉,他们要拉我去官府。” 高瘦汉子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郑寻生道:“他的钱我先替他还了。” “啊,为什么啊?”他看郑寻生衣着也甚是普通,也不似富贵之人。 他堂弟祝大凯道:“大哥,这郑老板想要找一块地开客栈,但找了许久没找到,我又听说你这的难处。所以带他来看看。” 田三世道:“你是来买客栈的?” 郑寻生点了点头,道:“没错,祝老板,若我把你的钱还了,是否能把这客栈转让给我,大凯说你誓死不卖祖产,所以这块地还是你的。” 祝大凯道:“大哥,反正你现在也是还不起债务,况且又是孤寡一个,你有手艺,可以留下来,给郑老板当大厨,他不会拆房子,你也可以权当留下来照看。” 祝前年有些疑惑,道:“他……”祝大凯道:“郑老板诚意而来,不比你的店给了别人强?而且他刚才都说了,他要替你还钱,所以他很中意这里。” 田三世道:“好,你要替他还钱。可以,一千两。” 祝前年怒道:“刚才还是八百三十,怎么一下子就一千了?” 田三世笑道:“八百三十,我说过吗?要不要咱们去查一查账。”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我跟你们拼了!”他是忍无可忍了,冲将起来,郑寻生一把拦住,道:“祝老板,等等!” 祝前年道:“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郑寻生道:“人家占着钱的理,好,一千两就一千两吧,这是银票。”说着从袖内抽出一章纸票。 田三世接下看,道:“这是真的?” “如假包换。”祝大凯也很不耐烦,道:“你们可以走了吧?” 待那些人走后,郑寻生到处逛了逛,道:“我可得把这个店经营好,还得还别人钱,明天叫人来打点装修一下,然后招人,大凯兄弟,这次多谢你了,嗯,还有祝老板。” 祝前年道:“这个店已经是你的了,我叫祝前年,你才是郑老板。” 郑寻生笑着点头,道:“地方还是不错,可以到楼上扩展一下,多加几间房间,开成客栈,这个地段,应该有个不错的收成。” 祝大凯道:“俗话说:'酒楼客栈有两宝,精细掌柜厨子好',郑老板准备找哪位名厨做厨子?” 郑寻生道:“名厨?我可请不起,对了,大凯,你是这镇上的人,可对这方面有什么见闻?” 祝大凯笑道:“那可有的说,四十年前,本镇有一个神厨,他的名声不要说咱们镇,就连皇宫里的那些御厨也未必比得上他,你可知道,现今的御膳房主厨就是那位神厨的弟子。” 郑寻生道:“四十年,那可有些年头啊。” 祝大凯神秘的笑道:“那位神厨成名,后来遗传到他儿子,他儿子也厨艺了得,在天下第一食楼'神仙居'做过帮厨。” 郑寻生道:“'神仙居'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那里的菜真是天上才有,我有幸吃过那里的红烧肉,不是外面能比的。你说的那位先生又在何处?” 祝大凯道:“他也不在。” 郑寻生道:“你这不是拿我寻开心么?” 祝大凯道:“那位在神仙居做事的先生还有个儿子,虽然不是闻名八方,但也是小有名气,他会做的菜也不是一般厨子能比得上的。” “他也不在?” “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他察觉到了说的什么。 祝前年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当时掌柜的信任我,就让我留了下来,到现在也已经十年了。” 郑寻生道:“老祝的菜也没什么挑剔的,大凯给了我一个好厨子,所以我三年就还清了钱,这些年还赚了不少。后来也换了不少人,直到三年前唐大姐来了,大神是两年前来的,至于小张,她不过来了四五个月。” 柳茂道:“我……我能在这儿……待多久?” 郑寻生道:“你有命案在身,不过老陆已经帮你查这件事情,具体我不清楚,但是你不能乱走,也不能回家,否则就有性命之危。” 柳茂道:“可我爹娘……他们……他们知不知道?” 郑寻生道:“老陆说范庄主已经通知了你的父母,晤,不过他们知不知道你在这儿,我也不知道。” 唐分慧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若知道孩儿如此,肯定是食不能安,夜不能寐。” 祝前年道:“那倒不如给他父母写一封信,告明原委,也好让他们放心。” 郑寻生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怕这样反倒是暴露柳茂行踪,紫云山庄派下很多人找寻他的下落。” 张秋道:“为了安全起见,应该过一段日子再说。” 郑寻生“嗯”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我把这儿当成了家,唐大姐一个女人家抚养两个孩儿也不容易,这又是老祝的心血,还有天运,小柳也需要个栖身之所,若把它卖了,咱们可就没地方去了。” 张秋道:“卖它,为什么要卖,前儿爹才来信,家中房子又耽期了,所以我还得麻烦舅舅。” 郑寻生道:“又耽期,为什么?” 张秋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朝廷放了新税,所以钱周转不过来。” 柳茂道:“那好,我就在店里做……做……做什么?” 唐分慧笑道:“招呼一下客人啊,现在也差不多了,该开门了。” 祝前年招呼张秋:“去生一下火。” “好……”她迟疑地答应着,忽然惊叫道:“等等,掌柜的。” 众人问道:“干嘛一惊一乍的?” “说吧。” 张秋道:“那个衙门发下布告,那些盐贩子在咱们镇的窝点已经被捣毁了。” “那太好了。”郑寻生神情为之一震,道:“莫非?” 张秋道:“舅舅你那日不是叫他们自首以求自保,所以他们就去了,我还去跟罗捕头打听了一下,他们虽然有过,但有功可抵,所以只是审问了一夜就放他们走了。” 郑寻生叹了口气,道:“唉,人活在世上,总有些无奈的选择,他们依靠那个活,现在又去打破,我给的建议未必是好的。” 张秋道:“难道让他们到时候身加于刑的时候才好吗?” 这时,应天运从前面走来喊:“掌柜的,有人找你。” 郑寻生问道:“是谁?” “城南的沈公子。” …… “不知沈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柳茂跟着他们一同挤在郑寻生背后,看这沈公子,面如敷粉,唇若施脂,目朗睛灵,气润神丰。顾盼之间,深情侍侍平生少有;举投有时,灵毓奇韵万里挑一,真好一个人物。柳茂自觉也是个俊俏人物,但看到这沈公子,便觉得自己只是个泥癞之辈。 沈公子道:“我给郑老板写过信了,难道您没看吗?”他身后一丫鬟拿出一张纸来,他道:“这是两封一样的信。” 郑寻生道:“沈公子是什么意思?” 沈公子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郑老板再考虑考虑,您做生意就是为了钱,若钱不够,您尽管开价。” 祝前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沈公子眼神切过来,道:“你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我和你们掌柜在说话,你插什么嘴?” 郑寻生道:“这是我店里的老祝,是我店里很重要的一份子。” 沈公子道:“原来如此,倒是小弟唐突了,祝大哥莫怪啊。” 郑寻生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这么说你答应了?”沈公子问道。 郑寻生道:“这店虽然在我的名下,但卖不卖还得让我的这些伙计决定。” “他们……一些下人,他们能做什么决定?” 祝前年道:“我坚决不同意。” 张秋道:“我也不同意。” 唐分慧道:“我也是。” 应天运淡淡道:“他们都这么选,我也没办法。” 郑寻生问道:“小柳,你呢?” “我……”柳茂惊讶的指着自己,道:“我……我不是……” 应天运道:“婆婆妈妈的,你就说同不同意?” 柳茂想说,却一下又憋不出来,只得摇头。 郑寻生微微一笑,道:“沈公子,这也是没办法。” 沈公子冷道:“好啊,不卖就不卖,郑老板,你等着瞧吧,阿水,我们走。”带着他的丫鬟走了。 祝前年高兴地道:“看来他还不死心啊。” 郑寻生道:“不要管了,快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天运,快把账本拿过来,上个月的有点账给我再清一下。” 众人各自吆喝着干自己的事情去了,柳茂一时无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第九章 吴相公闲作酒诗,俏悍妇大闹客栈 就说这日,张秋和郑寻生给柳茂说和演示了半日,他才知道跑堂要做什么,到下午也算是正式做事了。 寻生客栈开了这么久,回头熟客自然很多,第二日,柳茂就看见一个人,这个人与其他客人不同。 这是个男子,风度翩翩是举止从容,相貌英俊又儒雅和气,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一进店,柳茂就招呼道:“客……客官这边请,打尖还是住店?” 那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道:“伙计,上一壶好酒,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别的客人进来都是先上的茶,他却直接要酒,这样的一个人,也不是那些嗜酒如命的江湖上的粗鲁汉子,柳茂虽没见过多少世面,还是略有些惊讶。 他下去问郑寻生,唐分慧给盛了酒,郑寻生道:“小柳啊,这个人你可得小心一点。”他也没有多说,就忙自己的去了。 柳茂带了酒过去,问道:“客官,您还……还,还有什么吩咐吗?”这人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问道:“小兄弟多大啦?” 柳茂道:“十五。” 他“哦”了一声,柳茂忙给他倒酒,道:“客官,您请。” 那人笑道:“我叫吴离春,你叫我吴大哥就好,你要不要来一杯?” 柳茂推辞,又招呼别的客人一番,吴离春道:“伙计,再给我来壶酒。” 柳茂过去问道:“你,你喝完了?” 吴离春道:“用的着这么惊讶么,岂不闻:好酒也能勾起肚里馋虫,我这人平生没多少爱好,正好你们这儿酒好,所以想多喝几杯。” 柳茂道:“我,我娘……说过,贪……贪杯不,不,不好。” 吴离春道:“贪杯是不好,可这点酒醉不倒我,小伙计,你也来喝点,说不定说话就会利索多了,看你也是个机俏人物,来,咱们这小镇好得很,我也很高兴又到这里来,今日到这家客栈碰到你也是有缘,陪我喝一杯。” 柳茂道:“不,我,我不会喝,我也从不喝。” 吴离春笑了起来,道:“小兄弟,大丈夫得有大丈夫的气概,虽然你尚且有些小,但这酒也不是什么猛兽毒药,怎么就喝不得了呢?纵是富贵膏梁,亦或是平常人家,酒分高下,情却两平,喝酒,便是喝的情谊,你我有缘,喝酒,便是喝的我俩的情谊。” 柳茂道:“可……吴大哥,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小柳,干什么呢?”忽然,应天运走了过来。 柳茂道:“我正给这位吴大哥倒酒。” 应天运道:“看这位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俗,定然不是凡尘中人。” 吴离春呵呵笑道:“说笑了,我看兄台中庭饱满,眼带迷离,也是个神佛恩宠,雨露均沾的天选之子。” 应天运神情一阴,暗道:“这小子是什么人?”他拱手笑道:“兄台幽默了,小柳,好好招呼客人啊。”说罢,装着自若的看了一遭,便灰溜溜的回了柜台。 吴离春也不理会,仍对柳茂道:“小柳兄弟,给我来几个菜,走了半日,也是肚里饥了。” 柳茂抬头看吊在柜台上的菜牌,问道:“你,你想吃什么?” 吴离春道:“什么菜不重要,关键是要好看,你可知道,色香味,色在第一,便是看看就让人赏心悦目,再难吃也能吃得下。” 柳茂道:“祝大叔做的菜,都很好吃。” 吴离春道:“若能色香味俱全,那自然更好了。” 柳茂抖了抖抹布,实在觉得这个人奇怪又麻烦的很,道:“那,那您自己选吧。” 吴离春拍拍头道:“我刚才一看这么多,实在很难选择,你来帮我挑吧。”那边正又要人招呼,柳茂道:“真,真奇怪,你先挑,我,我去去就来。” 他也不再强求,盯着那菜牌看,等柳茂回来问道:“你选……选好了吗?” 吴离春问道:“这清水河鱼和汤煲鱼有何区别?” 柳茂这两日也记了不少东西,说道:“清水河鱼,嗯,味淡爽口,令,令人轻快,而那个……”“汤煲鱼?”“对,汤……鱼味浓汤醇,回味无穷,最是下饭,和开胃。” 吴离春道:“那好,凡事要出双成对。” 柳茂暗自好笑:“吃个菜还有这么个讲究么?” 吴离春笑道:“就要这两个菜,麻烦小伙计给我沏一壶茶。” 柳茂指着菜牌旁的小纸牌,问道:“要什么茶?” 吴离春看了一眼,道:“哟,还不少啊,那就上等普洱吧,不过我喜欢吃冷的,把它酿一会儿吧。” 柳茂自去了,等又过来时张秋一把将他拽住,问道:“那是什么人,怎么一直和你说话?” 柳茂道:“我……我不……”“不知道,真不认识?”柳茂点头,张秋道:“你小心点,说不定是那个什么紫云山庄的人,他先探探你的底。” “不,不会吧?” 张秋道:“他一直和你说话,掌柜的跟你说了什么?” 柳茂道:“叫我,叫我小心。” 张秋道:“没错,必须小心点。” 唐分慧过来道:“你们俩傻站这儿干什么,客人不去招呼,小张,你也是,小柳才来没多久,你可来了不短啊。” 张秋道:“我几时偷懒了?唐大嫂,你不晓得,那个人一直和柳茂讲话,我怕是紫云山庄的人来试探抓他的。” “哪个?” 两人指给她看,唐分慧瞧得眼细,笑道:“这是吴离春吴相公,怎么他回来了。” “你认识?” “认识啊,他是咱们镇上丝绸庄吴老板的独子,自小是饱读诗书才气过人,不过独有一件不好,他三年前娶亲,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女子,那女子脾气很不好,对吴相公动辄打骂,是个极有名的悍妇。” 张秋问道:“他家也在咱们镇上吗?” 唐分慧道:“不在,吴老板落户在平安镇,而吴相公的府宅是在不远的老瓦口镇上,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以前他也不常来这里吃酒,不早说你们,就是大神也不一定认识他。” 张秋点头,柳茂也点头,看刚才,应天运的确不认识吴离春。 唐分慧道:“他家娶亲时候我还凑过热闹,给他们家折彩纸,所以认得。咱们掌柜的和吴老板关系很好,所以吴相公他应该也认识啊。” 柳茂心中就疑惑了,问道:“可他为,为何叫我小……心?” 两人都是摇头,张秋也不怀疑了,各自去了。 等把他的菜都上齐全了,柳茂连忙退开了,吴离春叫道:“小伙计,再给我打一壶酒来。” 柳茂走过去给他换酒,唐分慧问道:“吴相公是怎么了?” “唐大嫂,我,我也有点怕,怎么知道?” 唐分慧笑道:“我才刚给你打听清楚了,他带着妻儿回来探亲,只不过不敢让吴老板知道他是个惧内的人,所以偷偷跑出来,不过一时纵了意气,其实也是个很和善的,不用怕什么。咱们掌柜的和吴老板关系很好,而且吴老板如何不知道这个儿子,所以也就放了他来,心里却明白的,刚才打了招呼,你不可怠慢了。” 柳茂点头。 应天运悄过来道:“你们说什么呢?” 两人将事情给他说了,应天运道:“原来是他啊,听说这吴公子文才过人而且无所不通,我说呢,不过想不到是这么个软骨头。” 唐分慧道:“呸,你可别去招惹,掌柜的有事去了,吩咐下来的。” 应天运只是偷笑,柳茂自去酙酒,眼看着吴离春正在起勺喝汤,口中赞不绝口,道:“这鱼汤,咂咂,妙不可言,真是天上少有,人间难闻。” 待他吃完,茶只吃一点,又叫喝了大半壶酒,喊道:“小伙计,过来一下。”柳茂过来,他道:“把你们店里笔墨纸砚借用一下。” 柳茂问道:“客官要,要这个,做什么?” 吴离春不悦的道:“还能干什么?本公子才思泉涌,快快取来!” 他本不愿,但还是从柜台上取了过来。 吴离春点了点笔,道:“小伙计,给我磨墨。”说罢,丢出一小裸子,道:“赏你的。” 柳茂笑着接下,道:“好了嘞。”急忙帮他取了砚磨墨,以前他跟父亲写字念书,磨墨还是会的。 吴离春想了一会儿,写下题目:偶游故里。 柳茂心想:“故里的偶游,看来唐大嫂说的没错啊。” 吴离春摇了摇头,继续写下:“离乡三年本无哀,事向岁岁心更潸。而今闲日游故里,方觉初时难家成。睢园之欢犹在耳,开元大盛自无需。酒楼窗边鱼和酒,半生心中志与情。” 柳茂有些不懂,张秋过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柳茂,这是客栈,你们写什么字?” 应天运道:“我看看写了什么。” 吴离春搁下笔,笑道:“有感而发罢了。” 应天运道:“闲情应在搁笔处,这些话还是不要写下来的好。” 吴离春问道:“为何?” 应天运笑道:“吴相公,掌柜的刚在丝绸庄捎了消息过来,少夫人正在那里大吵大闹,正到处找你。” 听到此话,吴离春脸色大变,道:“我的个乖乖,他说了什么?” 应天运眯着眼睛,道:“夫人说了,若你一个时辰内还不回去,就家法伺候。” 张秋道:“家法,什么家法?” 吴离春哭丧着脸,道:“我这娘子以前学过几年武功,我一有什么触犯他的就对我暴力相向。” 柳茂被唬住了,问道:“他还打你吗?” 吴离春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家中有很多……”吞吞吐吐道:“刑……刑具。” “都是些什么?”张秋看他眼中忽然裹含着泪水,有些可怜他。 “老虎凳。” “啊?” 应天运道:“啧啧,这可真是审犯人的刑具啊,你娘子可真狠。” 吴离春道:“那个他没给我用过。” “为什么?” 吴离春道:“他家相传了十几代人的有一套鞭法,十分厉害,而且鞭子又细,打了不流血,就是又疼又痒,你们看看我这手臂。一旦我和他违背了,他就拿鞭子打我,别人来劝,他也不听,只说教训自己丈夫,谁劝打谁。” 他一撸袖子,上面尽是细小的红痕,柳茂道:“这,这这,这也太惨了吧?” 吴离春哭道:“谁叫我娶了一个会武功的娘子,小伙计,我看你还没多大,可得记得我这句话啊。” 张秋道:“你看你,日后的日子怎么活得下去?他不得把你打死了?” “那倒不至于,我好歹没犯错,倒可免去皮肉之苦,他于我家又有大恩,两家人又是旧相识,这些我忍着便罢,反正没多大事。” 应天运道:“看你瘦巴巴,这回吃了这么点东西就能高兴的写诗,看来没少收虐待。” 吴离春道:“可不敢胡说,今日多谢兄弟你了,还有,替我谢谢郑掌柜,我得走了。” 柳茂道:“哎,还没给钱呢。” 应天运打着算盘,柳茂道:“两,两壶最好的竹叶青,还有一壶普洱,清水河鱼,汤煲鱼。”张秋低着头擦桌子。 “一共是一两三钱。” 吴离春淘了身上,笑了笑,又去摸裤系,道:“我好像来的时候沐浴了一番,所以,等我下次来再给吧。” 张秋拦住道:“不行,你又不是老主顾,本店概不赊欠。” 吴离春道:“我还不是老主顾?你把做菜的老祝叫来,还有唐大姐,掌柜的,他们谁不认识我?” 应天运冷笑道:“谁不知道你是丝绸庄吴大老板的儿子,但是你自己都说了,是个耙耳朵,谁知道你有没有钱?” “什么?” 张秋道:“耙耳朵就是怕媳妇。” 吴离春叫道:“我真有钱,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去取。” 三人各自推道:“你去。”“小柳,你去。”但说到自己,都是摇头。 忽然风声乍响,吴离春面如死灰,喊道:“让开。” 黑色轻影“刷”的一声打在桌上,尖细的女子喊声:“吴……离……春!” 应天运道:“糟了,快闪。”柳茂也连忙跟着他躲到了柜台后面,鞭子一收,沿着看去,店里走进一身材纤细,容貌娇美但神情冷悍的女子。 张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一看便知这是吴离春的娘子,喝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 吴夫人冷笑道:“我找我相公,你个小狐狸精从哪里来的?吴离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今天到底要怎么样?想不到这么个酒楼,竟然是个喝花酒的场所,小狐狸精,还真有几分姿色,才多大啊?” 他一口一个小狐狸精,张秋的脾气也不是很好,便叫道:“本姑奶奶今年十五,你要怎么样?” “好呀,十五岁就会勾引男人了,长大了还得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吴离春道:“他是……”“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吴夫人眼睛一横,他就唯唯诺诺不敢说了。 应天运道:“这个吴相公可真是个窝囊废,要是我,我就上去扇他几耳光,一个妇道人家,成何体统。” 柳茂道:“敢,敢,敢情不是你啊?” 应天运道:“我看你这结巴什么时候才好,哼,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啊。” 只听吴夫人娇斥一声,软细的鞭子如同游龙一般挥向张秋,张秋想躲,但这吴夫人出手快的很,只是一瞬,张秋雪白的手腕上就多了个鞭痕,吴夫人冷笑道:“小娼妇,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还真让你收拾老娘了?” 吴离春道:“夫人,住,住手。” 应天运笑道:“吴公子,你怎么也结巴了?”迎上吴夫人锐利的眼神,便又举着算盘躲了下去。 张秋哭叫道:“你打我,我爹都舍不得打我。”说罢,上去就要抓那吴夫人,动作十分利落,吴夫人道:“你还有点身手,不过在我面前可不顶用。”说罢,鞭子卷开,已经缠住了张秋的脚腕,他手一抖,张秋在半空中被硬生生扯了下来,扑摔在桌子上。 柳茂正要冲过去,应天运拦住道:“你小子不想活了,这可是只真的母老虎。” “可他也不能乱打人啊。” “怎么了?”祝前年从后面跑出来。 吴夫人道:“臭厨子,这里干你什么事?快做你的饭去。” 柳茂叫道:“祝大叔,这,他,他,这个女人要砸我们的店。” 祝前年一眼看到吴离春,却有些记不起来,说道:“你不是,那个,那个什么?” 吴离春不好意思拱手道:“吴离春。”旋即埋下了头。 祝前年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捣乱?”他手里拿着切菜的刀,要吓唬吓唬这位吴夫人。 张秋道:“祝大叔,咳咳,他是……”胸口有些疼,也说不下去了。 祝前年叫道:“好呀,你还打人,我去报官。” 吴夫人笑道:“报官,正好,咱们一起去,这小狐狸精勾引我相公,我还没找你们算账,这正合我意。” 张秋道:“误会,误会。” 柳茂道:“吴相公就来这里喝酒,吃饭,小,小张就是打杂的。” 吴夫人道:“是吗?”神色冷冽的看向吴离春,他汗颜笑道:“娘子,夫人,的确是这样。” “那我差你买的东西呢?” 吴离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道:“娘子,你闻闻。”他鼻尖稍微靠近闻了一下,道:“嗯。” 吴夫人道:“看来的确是误会,我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极讲道理的,小姑娘,咱们有点误会,对不起啦。” 张秋也是有些吓着了,道:“不敢当。” 吴离春走过来,给柳茂塞了几两银子,道:“这是酒菜钱,剩下多的给这位姑娘治疗和我娘子给你们的赔礼道歉,今日事情对不住啦。” 应天运道:“你这可太窝囊了,要是我……”“你怎么样?”柳茂瞪着问他,向他猛使眼神,吴夫人正看着这边。 清了账,吴离春告别了,和吴夫人走了。 他们刚走,郑寻生就走了进来,只是他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中很大一块石头。 第十章 应天运私咄柳茂,曾小姐兴师问罪 柳茂其实早就发现,这应天运是个古怪的家伙,但他没想到,这种古怪超过了他的预想。 “等等,你有话自己去说,干嘛指示我去,她要打人的。”柳茂被应天运纠缠了几天。 应天运指着道:“好歹你是个男人,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柳茂道:“这种话我怎么去问,别误会了。” 应天运冷笑道:“误会?就你,一个小屁孩儿,有什么误会的?你答应过我的,去不去?” 柳茂受了他治嗓子的恩德,现在拒绝的确有愧,不过还是说道:“你这么做,会害人的。” 应天运道:“怎么是害人呢?我不过让她帮我要一点东西,若让你去的话,嘿嘿……”柳茂忙道:“我又不认识,而且一个男人,那可更不行了。” 应天运不屑的道:“什么男人,你就一破小孩儿,你给个准话吧,你不答应,那就是知恩不报,权当我白认识你这么多天了。” 柳茂一把拉住他,说道:“我看她这两日脾气不怎么好,要不等些日子吧?” 应天运道:“她脾气就没好过,哎,不过我也不计较,看她平时对你还行,知道为什么吗?” 柳茂摇头。 应天运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混熟了,而你新来,她和你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但也抹不开面子,等你和她熟了,只要一不高兴,就冲你甩脸子,我可跟你说啊,该咋样还是得咋样,不然我也不会单单拜托你一个人啊。” 柳茂道:“你随随便便去拿别人女孩子家的生辰八字,恐怕不好吧?” 唐分慧过来送了菜:问道:“说什么呢,算账的不算账,招呼客人也不去招呼。” 应天运打了个响指,说道:“看见没有,唐大嫂只是这样,要换做以前,她会跟你这么说话吗?” 柳茂道:“若我问了,她起疑心问我怎么办?” 应天运道:“你就说开个玩笑啊?” 柳茂道:“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应天运道:那这样,你就说打听一下,熟悉熟悉咱镇上的人。” 柳茂道:“这不错,不过一会儿问急了,她打我怎么办?” 应天运笑道:“放心吧,若是我说不定会挨打,而你嘛……”“我怎么了?”应天运催促道:“去问吧,我可就拜托你这一件事情,可别给我砸了,小张这人你也知道,人不坏,却是个急性子,我又时常哄他,要我问,怕是没有两句话就把我骂走了。” 柳茂问道:“那你为什么只要我去?” 应天运心想:“这店里除了你我还能指使得动谁?若再过段日子,你都不听我一句话儿了。”说道:“你和他关系好,而且人又聪明能干,我的好兄弟,你就疼疼我吧,帮我这个忙,今日我也可权且几下,日后肯定报答。” 柳茂哼道:“谁让你前几天还偷他攒了几天的枣片糕?” 应天运推他一把,道:“好了,好兄弟,去问吧,我等你好消息。”看柳茂去了,兴奋的搓起了手。 张秋正歇着呷了两口茶,忽见柳茂两步一回头的样子,猛叫一声,道:“呀!”吓得柳茂直哆嗦,张秋笑了起来,道:“你怎么这么胆小?” 柳茂拍着胸脯,犹有余惊的道:“你吓我做什么,哎呀,我给你说个事。” 瞥去,应天运正朝他竖大拇指。 张秋道:“快说吧,等等又要招呼客人。” 柳茂道:“我……这个,你……你下午是不是,是不是……” 张秋皱眉道:“你这结巴不是好了么?怎么又犯病了,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说不得的?” 柳茂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你,你下午是不是有事出去?” 张秋道:“没错啊,是要出去。” “出去干嘛?”柳茂顿时又觉得不妥,便红透了脸。张秋道:“你怎么了?怎么脸红了?哦,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有就说呗,咱们是朋友,要是需要带什么东西尽管给我说,等一会儿客人少一点我再出去,放心,很快就回来了。” 柳茂道:“不是我……”“小柳啊,有什么事你要说,咱们都会帮你的。”应天运见他要漏口了,便过来将柳茂提了提,柳茂说道:“是,我是有事情要你帮忙?” “说吧。” 应天运道:“快说吧,难得咱们张姑娘心好,你一说他就会帮你的。” 张秋道:“这和你有什么相干的,你还不还我东西?” 应天运恬着脸皮笑道:“还什么还,我先走了,小柳啊,一定要说啊。”说完,朝他猛眨眼睛。 柳茂看着有点不高兴,这眼神里面有威逼,有催促,有压制,就是没有恳求。 张秋道:“瞧你这磨磨唧唧的样子,一点不像个爷们。” 柳茂道:“我是爷们,怎么不是,好,我说。你下午是不是要去墨宝铺曾掌柜家?” 张秋道:“没错啊,你怎么知道?” 柳茂道:“你是不是要见曾皎水小姐?” 张秋觉得有些不对,语气也渐变:“你怎么知道的?” 柳茂摆手:“我不知道。” “嗯?”张秋一对杏眼狠狠瞪着,道:“不知道你问?” 柳茂道:“不……”转念一想,叹气道:“是我。” 张秋道:“是你什么,什么是你?” 柳茂道:“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这位曾小姐的一些……嗯,一些东西。” 张秋叫道:“柳茂,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人家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叫我帮你打听他,这不是禽兽之行么?” 柳茂连忙要起身逃,却被张秋一把拉住,说道:“你想打听什么?” 柳茂奇异的道:“你不是?” 张秋笑道:“你定是见过曾家小姐吧?”柳茂哪里见过,就是看到过了也不会认识,但此刻又怎肯松口,便应道:“是的,见过,见过。” 张秋问道:“漂亮吧?” “漂亮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张秋神色微变,说道:“贤惠吧?” “贤惠贤惠。” “家里有钱吧。” “有钱有钱。” “你想和她搭讪吧?” “想,想,那是……呃,不想。” 张秋问道:“既然你不想搭讪,问这么多干什么?” 柳茂道:“我就是让你去问一下他的生辰八字罢了。” “嗯,生辰八字,你想干什么,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你要做什么?哎,柳茂,我觉着你就奇怪啊,你才多大,人家曾小姐虽然也是风华正茂,但好歹与你也差些年岁啊。” “不是我……是我,唉!”柳茂揪着一张脸,暗道:“早知就不该答应他。” 张秋道:“虽然那套封建陈规我很讨厌,但你这问的真的很奇怪,你是要算八字吗?那可是要成亲了,你家里也不知道,怎么看到一个爱了一个呢?” 柳茂听得有些不耐烦,说道:“难道你没想过嫁人?” 一句话却把张秋问的脸红了,这时唐分慧走了出来,将篮子搁在桌上,道:“小张啊,你早去早回。” 这是要送给曾皎水的饭菜。 张秋道:“我要走了。”说罢,便要出门,柳茂叫道:“小张……” 张秋远远喊道:“放心吧,我帮你问一下。” 待他走了,应天运走了过来,拍着柳茂肩膀竖起大拇指道:“好兄弟,果然有一套!” 柳茂闷闷不乐,说道:“哥,你这可真坑杀我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可不要找我了。” 应天运笑道:“不找你找谁?别人可不好办也不会去办?”又一脸陶醉的回到柜台。 柳茂暗自想道:“这位曾小姐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他鼓动我去让小张帮忙讨人家生辰八字,我又不是媒婆,这不是犯了忌讳,又让别人误会我了。不过大神这家伙有时候半夜不睡神神叨叨的,莫非他真的有什么厉害的地方,是个应半仙?他……他不会想做法害人吧,那我就是他的爪牙。”想到此处,心中便沉下一块大石头,半分高兴不起来。 张秋不多会儿就回来了,唐分慧问了一番,她却无精打采的,眼睛不时往外面瞟。 柳茂问道:“怎么样?” 张秋摇了摇头,应天运道:“没问到?”张秋道:“有你什么事?” 柳茂问道:“到底怎么样嘛?” 张秋道:“说倒是说了,只不过……”她有些犹豫,柳茂倒了一碗水,笑着递过去道:“渴了吧,喝口水。” 他喝了,说道:“曾小姐虽然和我是朋友,但这件事可不简单啊。” 柳茂道:“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应天运急得叫道:“那你问出结果没有?” 张秋瞪道:“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柳茂接口道:“应大哥是我好朋友嘛,我给他刚才说了,好一起出主意。” “主意?什么主意?”张秋斜过来说道:“刚才我也忘了问,你到底是什么主意?” 柳茂嗫嚅着,说道:“我,这个嘛……应大哥,那个……” 应天运笑道:“要生辰八字呢,就是要看看曾小姐和小柳的八字合不合?你看把小柳急的。” 柳茂忙答应着,冷汗直透肌骨。 张秋指着柳茂道:“小小年纪,你……”应天运道:“人小柳也不是小孩子,都十五了,女孩子十五都是及笄之年,更何况男人呢。” 柳茂现在恨不得把应天运嘴巴打烂,这话越说越到自己身上了。 张秋道:“好吧,我跟你们说。” “太好了,太好了。”柳茂舒了一口气,应天运兴奋的搓手,似乎有些等不及。 张秋高声喊道:“曾姐姐,你进来吧。” 门口站立一妙龄少女,约摸十七八岁,身着鹅黄色金丝绸缎子,里面夹着翠绿色的薄面衣,覆腿的水仙色紧裙,脚上是织花的布鞋子,做工很有讲究。面如银盘而清,体态婀娜,面带微笑,右手是一只合腕的莹玉镯子,落落款款,举止从容淡雅,实在是大家闺秀。她便是曾皎水。 两人都慌了,应天运更是一屁股落在地方,道:“怎么亲自来了呢?” 曾皎水说道:“是哪位要小女子的生辰八字?” 张秋指着柳茂道:“他,就是他,他叫柳茂。”曾皎水一双明眸打量柳茂,启齿笑道:“原来是这么个俊美的小弟弟,打量着你问我生辰八字做什么?” 柳茂道:“不是我,曾小姐,我错了。” 曾皎水道:“你还太小了,怎么想起谈婚论嫁了,况且讨八字也是媒婆来,难道秋儿是你的媒婆不成?” “噗!”张秋把喝到嘴里的水不防的吐了出来,这一吐不要紧,正好喷到了柳茂的脸上,柳茂道:“小张,你这是做什么?” 张秋先不道歉,只道:“我哪里是媒婆,有这么年轻的媒婆嘛?呃……对不起了,小柳。” 柳茂忙拿了干净巾子擦,说道:“你激动个什么劲?” 曾皎水并不在意,说道:“你倒是说说,咱们没见过面,也无父母之命,你又无媒妁之言,为何要问我生辰八字?” 应天运笑道:“媒婆,这不是现成的吗?” 见他幸灾乐祸,柳茂是在受不住了,说道:“应天运,做人得厚道,你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冤枉我啊。” 应天运把他按下来,说道:“咱们见机行事,问出来就好,也没那么多的事情的。” 曾皎水道:“倒是好个没理的,你就算有着媒妁之言,但为何不去说与我爹娘,反而臊我一个姑娘家,你人比我小,心却比我狠,若是这事被别人知晓,你这是轻薄于我,让我怎么见人,我回去告诉爹娘,定不饶了你。”说着,便哭了起来。 柳茂瞠目结舌,没想到这曾皎水单间比翻书还快,他一番话,自己倒是真的成了轻薄之人了,眼睛狠狠看向应天运。 应天运道:“你看我干什么,小柳啊,自己做的事情干什么看我。”柳茂正要翻脸,应天运举手道:“等等,让我想想。” 曾皎水道:“还想什么?我回去了。” 两人道:“等等。”应天运笑道:“大家都是朋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曾小姐,你看柳茂年纪小,不懂事,他喜欢你,也是你美得倾国倾城,你说呢?权且饶了他一遭,我想他也会害臊的,以后也绝不会做出这等没头脑的事情,俗话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都不说,谁会知道?” 张秋道:“听你这意思,都是柳茂的主意咯?我才不信,若没人再后面撺掇,他这么个心纯的人,说话都难为情多了去,会去问什么人的生辰八字,等母猪会上树了,也未必了。” 柳茂暗道:“多亏小张还了解我。” 应天运道:“不是他难道是……就是柳茂。”旋即低声道:好弟弟,你救救哥哥吧。”他求得甚急切,柳茂本不答应,但这二人又虎视眈眈,心里一软,说道:“是我的主意。” 话刚落下,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应半仙,应半仙……”喊了好几声。 而此时的应天运,却是吓得差点倒在地上,叫道:“等等,等等……”想挣扎着往后院跑,直是抱头鼠窜。 第十一章 曾小姐故摆迷阵,小儿女嬉‘讹’账房 却说来人是谁?只见走进一个年轻公子哥儿,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一个捧着盒子,看来是送人的礼物,另一个拿着张大红纸,上面写了些什么。 柳茂迎过去笑道:“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 那公子看都没看他,眼睛撞到曾皎水的身上,打招呼道:“皎水,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曾皎水行礼道:“郭公子。”这人名叫郭中义,是镇上知县老爷的侄子,也是朝廷户部员外郎郭宰的二公子。 郭中义道:“没眼力见的,还不给曾小姐问好?”他眼睛看向柳茂,说道:“小伙计,你们账房应天运呢?” 柳茂道:“他……”张秋过来轻轻推了一下柳茂,道:“他不知道去哪里了?” 郭中义找了个位置坐下,撩开衣摆,说道:“小伙计,去,帮我把他找回来。” 张秋道:“凭什么帮你找,我们还得做生意啊。” 旁边小厮插嘴道:“我们少爷叫你去就去,一会儿少不了你们好处。” 张秋横了一眼,说道:“好处?咱们要做生意,什么好处都不要。” 柳茂道:“小张,这不也是客人吗?” 郭中义叫道:“好,这样才是好伙计嘛,你们这店子开了好长时间,想不到这个新来的伙计还这么懂事,拿着,赏你了。”在桌上扔了块银子。 柳茂刚要拿,张秋已经抢在手里,旋即又扔回去,说道:“谁要你的银子?” 郭中义也不理会,向曾皎水抛眼神,说道:“曾姑娘坐。想不到他真有本事,竟把你请到了这里,今天好不容易凑到了面子,曾姑娘请点菜吧,能跟你吃饭是我的荣幸啊。” 柳茂悄悄道:“他去哪儿了?” 张秋笑道:“怕是躲到了柴房里面,不过也是奇怪,他躲什么呀?难道这人是找他麻烦,嘿嘿,我去把他揪出来。” 柳茂也忙着跟去了。 郭中义笑道:“曾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曾皎水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什么怎么样?” 另一个扎着两个髻辫的小厮道:“当然是和我家少爷的好事了。” 曾皎水冷笑道:“我和郭公子也没见过几次面,哪儿有什么好事,我可高攀不上。” 郭中义道:“应世兄果然深藏不露,曾姑娘想必知道我的心意吧?” “什么心意?” 小厮道:“当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自从上次见了一面,我家少爷是茶饭不思,希望和小姐结百年之好。” “我呸!”张秋从后面走出来,手里拽着应天运,柳茂跟在后面推,她道:“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你们捣的鬼,应天运,你怎么这么兴冲冲的,原来是给别人做媒啊。” 郭中义道:“应世兄,你可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要的东西……” 曾皎水问道:“什么东西?” 张秋道:“曾姐姐,你不知道,这不是柳茂的主意,你的生辰八字是这位郭公子要的。”他指着应天运道:“你们要曾姐姐的生辰八字做什么?” 应天运垮着脸说道:“小张,你这是做什么?” 郭中义有些不悦,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秋道:“郭公子,你也真是的,喜欢曾姐姐也不说明媒正娶,却把这个混头无赖的要别人的生辰八字,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原来你又撺掇小柳去要,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要做法害他呢。” 曾皎水脸色红透,说道:“郭公子,你怎么能这样?” 郭中义道:“我这是真心的,应世兄可能方法有些不对。” 曾皎水眼泪夺眶而出,道:“可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应天运勉强笑道:“这怎么是欺负呢?” 曾皎水哭的楚楚可怜,道:“他都有两房夫人了,现在又想娶我,岂不是想让我做小?呜呜呜呜……” “啊!”张秋道:“果然这世上的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应天运喝道:“说什么呢!” 张秋瞪他道:“你说说你们,若事情闹出去了,你们让曾姐姐怎么办?” 柳茂道:“这关乎女儿名节。” 这时曾皎水已经梨花带雨的伏在桌子上。 小厮说道:“既然如此,那少爷不如上门提亲,应大爷,你这八字算的怎么样了?” 应天运道:“我还不知道呢,曾小姐?” 曾皎水叫道:“不给,我誓死也不给你。” 柳茂向张秋使眼色,此时店内客人眼睛都集聚在这里,张秋赔笑说道:“诸位吃着喝着,没事。” 郭中义叹气道:“唉,我爹不喜欢你家做生意的,可我偏偏喜欢你,我妈又迷信,所以我想先看看八字合不合,曾姑娘,我对你这真是痴心一片啊。” 张秋冷笑道:“家里还有两位夫人,到这里又来表真心,讨第三位姨娘?” 那小厮听了便是发怒,说道:“你个小杂役,在这里挑唆拌嘴子,有你什么事?” 张秋也丝毫不松口,道:“我是专管不平事,公道自在人心。” 曾皎水道:“就是我答应,又怎么样?” 郭中义道:“家中老父不同意,所以我想先问了八字,如果合的话,我可说命中缺水,需要你来煞一煞,到时候他也会同意了。” 曾皎水冷道:“原来你家里还不同意,我也是个正经人家的小姐,若你爹不同意,难道还要瞒着家里人把我养在外面不成?” 郭中义道:“那不能啊,你同我会郭府,去京城,我一定明媒正娶你。” 曾皎水道:“咱们也没见过几次,又何必着急谈婚论嫁,况且我爹还没同意。” 郭中义道:“此事的确我做的不对,本来我是跟曾伯父提过此事的,但他说考虑考虑,今日唐突了,应世兄,你说是不是?” 应天运道:“是,是。” 郭中义道:“我一片真心,曾小姐可有心否?” 曾皎水含羞的道:“可将来我在你家受欺负了怎么办?” 郭中义道:“我那两个夫人最是和蔼可亲的人,哪里会欺负你?” 张秋听到此处,心里一阵阵发麻,道:“曾姐姐,你不会想答应了吧?他们可是联合起来……” “去去去,你懂什么?”应天运道:“宁拆三座庙,不毁一桩亲,小姑娘家家,去干活去。” 曾皎水道:“若你有心,便要跟我爹说,我不要这样的两个媒人,要明媒正娶。” 郭中义之所以使出这个办法,还是因为怕被拒绝,他虽是富家子弟,但性格却不好强,有些风流,却不霸道,如今曾皎水这个态度,那岂不是十拿九稳了?便道:“好,我一定照你说的办,去你家提亲。” 曾皎水笑了笑:“我先走了啊,小张,送送我吧。” 张秋撇嘴道:“我还干活呢。”塞在一边擦桌子去了。 柳茂心里舒了一口气,暗道:“终于不关我的事情了。” 郭中义笑道:“你们忙着啊,应世兄,我改日再来谢你。”跑着追曾皎水去了。 两个小厮过来,捧着盒子的道:“应大爷,这是少爷给你备下的薄礼。” 另一个道:“八字不用算了,不过这招可太厉害了,应大爷,什么时候帮我小的也说一门亲事?” 应天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笑道:“我也不是说媒的,怎么管起你们的亲事了?” 三人哈哈笑了一阵,两人做辞。 柳茂也不想管,招呼客人,张秋一个下午闷闷不乐的,而应天运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好。 柳茂正倒酒,忽旁边的应天运猛的一拍柜台桌子,祝前年路过,说道:“发什么神经。” 应天运叫道:“我知道了,哎,这个曾小姐,果然不是个吃素的,被他骗了。” 柳茂听到,问道:“怎么回事?” 应天运冷道:“他才是真正的厉害啊,借着我们,倒是帮他攀上了高枝儿。” 张秋哼道:“你还在说,都怪你。” 应天运道:“他一开始不答应是怕别人说,肯定知道郭中义叫我算八字,所以就顺水推舟,借我们这个地方,把郭中义求爱于他公布于众,这就不是他一厢情愿了,一来保全了名声,他也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二来又把让郭中义表了决心,可谓一石二鸟。” 柳茂道:“不会吧,他怎么会想这么多?” 应天运道:“那好,小张,我问你,他为什么跟你到客栈来?” 张秋道:“还不是被你们气的。” 应天运道:“既然他是个爱惜名节的女子,怎么可能听到这样的事情独自前来,而且他竟然知道郭中义有两个夫人,这不奇怪吗?你们也不是没看到,他态度变那么快,不就是怕郭中义突然丧气,这就是先打一棒子,再给一碗粥,高啊。” 张秋道:“我反正是再不和他来往了,就算嫁给别人做正室,也不能去给他做什么三姨太太。” 柳茂点头道:“不错。” 应天运道:“好了,我可真是替郭中义不值啊。” 张秋道:“人家两厢情愿,你有什么不值?” 柳茂忽然哼道:“你别想再让我替你做事了。” 应天运道:“你看你这,小玩儿意的,好了,今晚休息之后咱们去街上逛一逛。” 柳茂道:“有什么好逛的。” 张秋道:“今天有集市,不过咱们可没钱啊,还是早点歇息了。” 柳茂道:“比不得别人,咱们的钱至少不是昧心的,用起来也舒坦。” “没错。” 应天运道:“你们两个呀,好了,今天你们要买什么,我出钱,行了吧?不过你们可不能往死了坑我。” “太好了!”两人一下丧气抱怨的脸瞬间活跃了起来,击掌欢呼。 “哎,你们……”应天运叹气,继而又笑了起来:“好吧,又中计了,这是第三次了。” …… 晚上,两人拎着大包东西回来,过街拐角时候应天运叹气:“唉,又赔了出去,小张啊,这可算我还给你的。” 张秋眯着眼笑道:“好了好了,咱们的账一笔勾销。” 柳茂道:“我可不喜欢这些东西,怪怪的。” 张秋用手从小袋子里捏出一粒糖来,道:“这是板栗糖,你吃吃,可好吃了。” 柳茂笑道:“我可听说糖吃多了牙齿痛,你一路来嘴里可没听过。” 应天运笑道:“这小子饭量大,吃这些零食玩意儿也……咋的啦?”张秋猛然给了他一拳,道:“我差点忘了?出去咱们只告诉唐大嫂,万一舅舅回来看到我们不在会不会扣我们工钱?” 柳茂道:“怎么会?掌柜的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小柳扣二十文,小张也是二十文,天运五十文。”郑寻生从角灯下转出来,呵呵笑道。 应天运道:“掌柜的,凭什么啊?” 张秋也道:“凭什么啊,晚上店里客人少,我们也就出去一下,给唐大嫂说了。” 郑寻生道:“可你们没跟我说。” 柳茂叹气,应天运道:“我为什么扣这么多?” 郑寻生道:“带头者罪加一等。” “我冤枉啊。” 张秋两人却是笑道:“冤枉冤枉。” “啊呦……啊呦……”张秋忽然捂住了下巴,叫道:“我牙好疼啊。”疼的弯下了腰。 柳茂握着她手臂,问道:“很疼吗?” 应天运哈哈大笑:“这就是报应啊,看来也不该尽着你买,现在好了吧?” 郑寻生道:“吃糖吃出来的吧?看你这孩子,哎呀,这时上哪儿找大夫去?大神儿,去隔壁街马员外家借点冰块,明日起早去看大夫吧。” 张秋道:“舅舅,我都快疼死了。” 应天运笑着自去,临走还笑道:“活该你了。” 两人把他扶回客栈,一人走进来问道:“请问有客房吗?” 郑寻生道:“有有,小柳招待一下。” 柳茂看向那人,一头捆扎发,身上是不鲜艳的布衣,料子挺好,相貌也挺年轻,无甚胡须,身材也不好大,看他风尘仆仆,也是个跑江湖的。 柳茂引他上楼道:“客官请!” 那人微微一笑,随他上楼。 第十二章 神秘客与人贩案,掌柜不归众人急 柳茂招呼那人上楼,入了拐侧第二间房,说道:“客官,这间才收拾出来,您住这儿,也安静些,客官夜间要些什么请吩咐,小人立马送来,免得再夜深扰了别人。” 那人打量了下柳茂,说道:“这么小个清秀伙计,倒是会来事,我不要什么,只问一件事。” “什么事,您说便好,小人是知无不言。” “哎,别给我这小人那小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我叫柳茂。” “名字倒是普通,我叫许平贞,我问你啊,最近你们镇上可有什么怪事没有?” “什么样的怪事?” “嗯,比如有人失踪了,尤其是小孩儿。” 柳茂急摇头:“未曾听过,这事情我们开客栈的能知晓多少?” 许平贞脸上出现一丝疑窦,再凝了凝柳茂,挥手道:“好了,我很累了,对了,此事我跟你问了,你却不要往外说,与你无关。”说罢,他将一小锭银子放在柳茂手中。 “不可,不可。”柳茂推还给他,但手上却一点推不动,许平贞道:“我问了你话,自然许你些报酬,哈哈,孩子,不是什么封口费。” “那……”柳茂嘻嘻一笑:“我就收下了,那客官您休息。” “好。”等柳茂退了下去,许平贞忽然一纵身,竟直接跳上了房梁,双眼如炬,查看这整个房间,好一会儿,轻飘飘的落地,丝毫没有声音,笑道:“看来是我多疑了。” 此夜无话 …… 整整十日,这许平贞很奇怪,他每日辰时从店里出去,酉时回到店里,什么也不说,就回到房里,点了饭菜吃,很奇怪的是,他似乎不愿意见别人,只让柳茂一人送来。 这日柳茂正招呼完了客人,忽然张秋凑过来道:“柳茂,你说那个人现在应该该回来了吧?” “哪个人啊?” 张秋哼道:“明知故问,这人在店中住了那么久,每次送饭都是你送上去,我还能问的谁?” 柳茂道:“我怎么知道呢?”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每日都是一个点出去,下午同一个点回来,你咋这么不上心,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人客人有自己的事情,我关心做什么?” “嘿,你这小子,变得那么老成了?对什么事情都好像不上心。” “上心?别人的事情,我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小张,我看你也别那么多好奇心,你管别人做什么呢,又不关咱的事情。我替掌柜的做事都还做不过来,怎会去做别的。” “哼哼,你这家伙,最近跟着大神儿吃了些什么迷汤,他也一直不说话儿了。” “小张啊,他们不说话,你就很闷了么?”忽然一人走进来说道。两人见去,却是罗海进来了,他挎着刀,旁边人都躲开了,柳茂打招呼道:“罗捕头来了,请进。” 罗海点头道:“小柳儿,去给我沏壶茶。” “好好。” 罗海坐下,笑着对张秋道:“小张,你们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张秋要走,罗海道:“等等,有事情跟你们说一下,很重要。”张秋不耐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快说,喝完茶快些去办公事。”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罗海怒道:“我吃你们客栈的饭不给钱吗?” 张秋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倒不是,只是你一到这儿,脸色跟铁板似的,谁见了不怕,你新官上升三把火,咱们镇你就是一霸啊。” 罗海摇摇头道:“嘿,这些我可管不了,郑老板在不在?” “不在,有什么事你说,你不是了解么,老板总喜欢闲溜达,或者去跟别人游山玩水的。” “那好,我跟你说,你帮我转告……不行不行。”罗海摇头道:“此事重要,你……”瞧得小张古怪的眼神,便拍了拍桌子,说道:“你可不能乱说。” “哎,你说不说啊,我还要招呼客人呢?既然你信不过我,就别说啦。” “罗捕头,你的茶来了。”柳茂将茶给他倒了,正要走,罗海说道:“等等,你也过来,反正此事你们非知道不可,方师父说了,在这镇上也就郑老板和他最熟,此事我若不跟你们说,也没人说了。” 张秋忽笑道:“怎么说,你手下还没有一个两个兵?” 罗海道:“如今也是招不到人,本来有两个,但他们一个病了,一个辞了,我也没办法。” “说吧,什么事情?” “听到最近的两个小镇上的人说,有一批人贩子,咱们镇上接到两起报案,陈家村的一个,庆门街严老板家的孩子也丢了,我查了三天,却一点没线索。跟你们说是想让你们留意一下咱们镇上最近来没来陌生的人,若是有,你们立马跟我说,另一个镇的捕头来了衙门说此事,极为蹊跷,我非破了不可。” 张秋笑道:“这就是怕丢了你罗家的面子?” 罗海道:“也不全是,也不怕跟你们说,我在七八岁的时候,曾被人贩子偷去过,我反抗,用牙咬他们,他们毒打我,后来,他们整整虐待了我半个月。最后我趁着他们不注意,逃了出去,他们来追,追到了一个山崖边,我也不怕死,跳了下去,可没想到我却是命大,没死。后来,我爹抓了他们,我既然没死,他们自然会死了……如今又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放过?” 柳茂道:“更大原因是因为恨?” 罗海点头道:“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汇报,你俩都在这店子上招呼客人,而且又这么小,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们盯梢的。” 张秋忽的一拍桌子,道:“我们凭什么帮你?” 柳茂道:“这些人贩子拐卖童少,罪大恶极,罗捕头办公事,我们为什么不做?” 张秋道:“你的任务是招呼客人,也不是衙门的人,管那么闲档子事情做什么?柳茂,你怎么不去跟着罗捕头混?” “我……” 张秋又说道:“罗捕头,你喝完了茶快些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你这是什么话?”应天运过来插话:“小张,罗捕头好歹是朝廷的人,你怎能不尊重人家?” 张秋冷道:“算你的账去,我说话碍着你了么?” 应天运向罗海作了揖,道:“罗捕头,有什么吩咐啊?” “没和你说话,应天运,你插什么嘴?”罗海呵斥道:“小柳,小张,我也没难为你们,只希望你们帮下忙,等郑老板回来,我跟他说一说。” 张秋摆摆手,道:“好了,我看你为人正直,做事也是秉公而持,不过你也太冒进了,跟这儿说万一走漏了风声可不得了,这事情我们帮你留意,一有情况会跟你回报的。” “那好,多谢。”罗海紧瞧了张秋两眼,扬长去了。 柳茂摇摇头,应天运道:“小张,什么事情啊?竟让罗捕头似乎是求着你们?” “关你什么事情?算你的账去。”张秋白了他一眼,忙自个的去了。 “柳茂儿……”柳茂也不理会他,转身去给别的客人倒茶。 …… 晚上,柳茂正给唐大嫂择菜,张秋也来帮忙,碰了碰柳茂,说道:“今天有点奇怪,觉不觉得?” “什么奇怪?” “罗捕头。” “哦,他不是一向这样么?” “不对,不对,他今日竟然向我们求救,我觉得不正常,虽然来得不久,但他那么个高傲的人,怎么会向我们求救?还有,你看掌柜的,是不是出去时间变长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唐大嫂笑道:“掌柜的生性好玩,不过年纪不小了,也没个家室的。” 张秋将大葱剥去了黄皱的茎皮,道:“我爹妈也为他急得很,不过他这人却一点不在心上,姥姥经常念叨他,三年也没回老家了。你看他现在没回来,是去干什么了?” “也许是和朋友喝酒喝醉了,这种事情,一年也有几次,这不到了进京赴考的日子近了,他一些朋友可能要走了,赴宴就多了,不稀奇的事情。” 柳茂笑道:“你看,你也不明白,瞎忙活什么?” 张秋一把将葱头掐了点,向柳茂扔了去,柳茂连忙躲开,道:“我还有点奇怪,你怎么就答应了罗捕头了?” “答应什么了?”唐大嫂眼中冒出一丝奇光,说道:“难道……这罗捕头名家之后,小张啊,配的很!” 张秋红了脸,呸道:“什么配不配,他来求我们?我看他是来求我舅舅的。” 柳茂道:“你这一说,我还记得,这不像他平时的作风。话说回来,你当时问我那个问题,我还真想起来了……”他说到一半,又讲话咽了下去。 “什么,你想起什么了?” 柳茂脸上半惊半疑:“你说罗海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肯定真的啊,他没事框我们做什么?” 唐大嫂一撂手,道:“你们两个小鬼,说什么呢,我半天没听懂,罗捕头东西南北的,到底怎么回事。”张秋将罗捕头说的事情讲了一遍,唐大嫂惊恐的道:“那我得先走了,看看森子和淼子在不在。”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火急火燎的去了。 张秋道:“你想说什么?” 柳茂挠头道:“这事情很为难,我答应了,小张,你说,自己的承诺重要还是别人的安危重要?”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觉得哪个重要?” 张秋道:“那看什么事情了。” “我又不懂你的意思了。” “那你是觉得哪件事更重要?” “我若是知道,也不用问你了啊。” “你就说什么事情吧,小柳,你都把我气晕了。” “我又不能说。” “哼,你真是个木头加呆头,话都说不清楚么?” “哎,不是,不是,小张,这事情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其他人你也别告诉。” “你说,我张秋可不是个多嘴的人。” “嗯,你不是问我今天那个客人么?” “你这么一说,我今日还没看到他回来呢,奇怪了,舅舅也没回来。” 柳茂站起来,脚步踌躇,忽又回过头:“他叫许平贞。” “嗯,那又怎样了。” “他第一日来的时候,就问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也是忽然明白过来的,他问我和罗捕头一样的,我们这儿有没有人失踪,尤其是小孩子,这……” 张秋一下跳了起来:“你是说……咦,这许平贞向你打听,行踪诡秘,在咱们这儿这么久,正好咱镇上丢了孩子,你怀疑是他做的?” “你别乱说,我可没这么想。” 张秋道:“你没想我这样想,他先问你,是探探风气,知道咱镇上没这档子事,他好下手,嗯,你看他一天……不对啊,他若要偷孩子也不会大白天出去。” 柳茂点头。 张秋拍了拍柳茂肩膀:“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我想不到,我是觉得,今天许平贞没回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 “唔……” …… 夜深了,柳茂却好久才睡着,一碰到这样的事情,他心中总觉得十分惧怕,想起紫云山庄的事情,更添了几分惴惴。 疑云在柳茂的心中种下,张秋心宽一些,不过到了第二日,祝前年将馒头和米饭蒸好了,唐大嫂也将缺的菜买了回来,众人吃了早饭,甚至应天运在外溜达一圈都回来了,郑寻生都还未曾回来。 唐大嫂说道:“老祝,你说这掌柜的去哪里了?” 祝前年拍了拍脑袋,一手插在腰间:“这多少年没出这样的事情,掌柜的莫非堕入那烟花场所去了,你别说,咱们掌柜的油头……不对,风度翩翩,男人嘛,他也没成家,也是正常的。” “呸!”唐大嫂道:“你这个粗人,少在这儿胡说,咱们掌柜的一向行的端坐的正,怎会去那种地方?” 祝前年道:“我只是推测推测而已,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年纪虽然没我大,却比我会来事的人多,待人又好,他朋友多,未必不是昨夜未曾睡好,就算到现在起了,朋友也得款待一番,也不一定。” 唐大嫂轻声说:“老祝,我昨儿听小张和小柳儿说咱们镇上有人贩子,我怕……” “嘿,我说妹子,你是不是担心孩子担心傻了,咱掌柜的是孩子吗?” 唐大嫂道:“不是,我担心森子和淼子,他们放学到这儿还有一段路哩。” 祝前年道:“那该担心,孩子什么时候放学?” “还有些时候。” “等会儿我去接他们回来。” …… “小张,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 柳茂说道:“掌柜的现在都还没回来。” “那有什么怕的?舅舅又不是小孩儿,怕他被人捉了?” “那倒不是,你看,那个许平贞到现在没回,掌柜的到现在也没回,这是巧合吗?”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奇怪,刚才大神出去看了,等他回来说吧,以前舅舅没回,都是的大神找他回来的。” “哦……”话音未毕,应天运忽然从店门侧蹿了出来大叫。 “大事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两人问道。 “掌柜的……掌柜的……他,他。”他哑着嗓子始终说不出了。 “你倒是说啊,急死个人了。”张秋一把抓住他。柳茂递上一杯水来给他喝。 这时唐分慧和祝前年走了出来,问道:“大神,发生什么了?” “不好。”‘咕咕……’(咽水声),舒了口气,应天运继续道:“掌柜的被抓了,我亲眼看见的,罗捕头把他还有几个人进了衙门,都上了铁铐。” “咱们掌柜的到了什么事?”祝前年问。 “我怎么知道,我一见到,就回来通知你们了,怎么办,咱们得救救掌柜的。” “咱们先去看一看,舅舅行事从无偏差和不妥当的地方,想来是误会。” “那铐子都戴上了,进了公堂,能是误会吗?” 唐大嫂道:“大神,去拿点钱,若是真有什么事,也好打点一下,不至于让掌柜受苦。” “把店子关了,咱们去衙门看看去。”祝前年道:“掌柜的对我有大恩,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众人收拾一番刚想走,还没出门,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第十三章 闲游处美景正好,惊险时捕头制敌 却道来人是谁?正是郑寻生,他身旁一同走来的还有许平贞,两人看起来有些许疲惫,额头上还有汗渍。 许平贞道:“这罗捕头还是经验尚浅,这次多谢郑兄帮忙,否则就我二人,恐怕做不成反而还要赔了性命。” 郑寻生道:“累的很,许老弟就在店里歇息去吧,多住两日,不算你店钱。” 许平贞笑道:“你不算我也要算,又不是我的钱……”他瞧众人过来,道:“我累的很,郑掌柜的,先行告辞一步了。” “好。” 许平贞几步绕过他们,紧着入了客栈,向众人点了点头,上楼。 “哎,这人可好奇怪的。”张秋道:“舅舅,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郑寻生挥挥手,祝前年连忙扶着他:“掌柜的,你脚下虚浮,走都走不动了,累的很吧?” “累倒是不累,渴了饿了。” 唐大嫂从另一边扶着,说道:“小柳快去倒水,老祝你还不给掌柜的做点吃的?” 祝前年一撒手,连忙跑了,柳茂也去倒水,唐大嫂叫道:“别太烫烫的倒来。” “知道嘞。” 张秋一面看郑寻生吃了点东西,喝了水,一面揪着梳理自己的辫子,一脚踢在站在旁边的柳茂腿上,问道:“看出什么没有?” 柳茂痛的差点叫出来,怒道:“我倒是能看出什么?” “你冲我吼什么?”张秋也瞪着眼睛。 唐大嫂道:“你们干什么!掌柜的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吵什么?” 张秋凑到郑寻生面前,问道:“舅舅,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郑寻生笑道:“你和小柳嘀咕什么呢?” “我都知道了,舅舅,你说,你们怎么出来的?” “出来,从哪里出来?小张啊,你和你娘可真不像,问题那么多。” “你说,那个许平贞是什么人?” “哎,他从未给你们说过姓名,你怎么知道。哦,小柳,你给他说的吧。” 柳茂点头:“掌柜的,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 应天运道:“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怎么说话的,我说你们想些什么呢?” “昨天就神神叨叨的。”唐大嫂接着倒水:“他俩说咱们镇上最近有人贩子,害得我担心死了,这不,前年帮我接森子和淼子放学吗?” “哦,这样……”郑寻生猛然盯着两人看了一眼,道:“两个小家伙,你们不会怀疑我和许平贞?” 柳茂要摇头,张秋挡住他,道:“没错,小柳跟我说过,这人一来就问咱们镇上是否有人失踪,尤其是小孩儿,我看他就是来探风的,舅舅你们是同谋吧。” “这死女娃儿,乱说什么?小张,你想咱掌柜的是这样的人吗?那个人就算偷孩子,咱们掌柜的和他是朋友,也未必知道,也未必就同流合污了,我今天看到他们去了衙门,现在又回来了,哎呀,掌柜的,你可得快点走。” “走……嗯?”郑寻生瞪大了眼:“大神儿,你说什么,你是肚子里都是坏水,看谁都不是好人了吧?同流合污,他,许平贞,他也不是什么歹人,也没做什么坏事,我更不是什么坏人。闷在锅里,你们瞎猜什么?” 他一提住应天运,说道:“你小子看到什么分都不分辨就乱说,我们是去了衙门,就证明罗捕头抓了我们啊?” “那是什么?”应天运道:“那手铐都是假的啊?” “那倒不是。”郑寻生放开他,笑道:“这事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你们听我说。” 原来昨天早晨,郑寻生因前些日子何员外说可能要暂离一段时间去拜访他,何员外一见老友到来非常高兴,同在他的园子饮酒赋诗,后面又来了不少朋友。本来他是要回福建老家的,一时忘了,到了中午火急火燎的走了。这一走,虽然跟朋友们抱歉,也没办法,出了何府,大家也败兴都要回去。 也乘着好,当中有个叫陈越的秀才,刚走没几步,他就叫住了郑寻生,说:“郑兄,何员外园子里虽然漂亮,但我有个更好的地方,这大好天气,不如游玩一番?”郑寻生听得这番话,说:“那当然好,是什么地方?” 陈越神秘一笑,指了指刚出来的何员外家,郑寻生不解,笑道:“人道陈秀才一丝不苟,如今怎么和我开起了玩笑?何员外都回去了,我们再进去玩就不妥了。” “非也。”陈越说:“我并不是指何员外家。” “那是什么?” 陈越将手中扇子往上一抬,道:“原来郑兄不知,何员外家固然有好林子,咱们也知道,他园子中有一陡坡,高约十八丈。” “对,可以看到坡上有一片竹林。” “这片连着山,从那里看起来很陡峭,其实山坡十分缓和,你可知往山背面走是一番什么景色?” “我自然不知,只是这一片山也多,何员外家那里连着的山似乎是往北延伸去的,叫做鸣鸾山,不过据我所知,从这儿要绕好几十里才能过去,道路崎岖,那边又没人家,一般人很少去的。” 陈越笑道:“人少才有意思,若人多了,反而扰了雅兴。” “这么说,陈秀才去过?” “我向来爱郑掌柜为人,也知道你真爱风雅清净,不似他们为了巴结讨好,所以只跟你分享近在咫尺的人间胜境。” “哦?”郑寻生向来喜山水之乐,听他这么一说,怎能不喜?不过还是有些疑惑,问道:“那边景虽好,但怎么也要走上一两个时辰,一来一回,怕今日还回不来。” 陈越道:“跟我走便是。” 随着他绕到何员外家后院,旁边便是高大的山体,一侧连绵过去,再往后走则是悬着的空谷,要往那边走只有从街头的树坡上去的路了。 “这可没有路了,怎么走?” 陈越上前一步,在山岩上摸索一会儿,再敲了一阵儿,双手往前猛推,呼啦一声,那严丝合缝山壁竟然开了一道口子,准确来说是一道门。 看着陈越脸上得意的笑,郑寻生惊异的问道:“陈秀才,这个是什么?” 陈越说:“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找准位置,将门推开,这有一个通道口,过去便是山的另一面。再走不多步,就好似换了个地方,幽林小径,鸟语花香,清泉浅潭,正是人间仙境。你可知道,鸣鸾山过后,还有个羊角山,又连着天午峰,这三山之间,林深却不幽寂,景好但行不难,更有卵石清溪,极为曲折别致,胜于兰亭。” “当真?” “自然,我骗你做什么?不过我也不知道何员外知不知道这条路。” “那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从不叫我们去玩,实在很不够意思。” 两人从石门进去,闭了门,陈越说:“这里只有一条道,摸着走就行。” 郑寻生朝天一望,叫道:“看来这是有人特意修建的密道,上面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这山体里,还能有光透进来。” 陈越道:“若是伸手不见五指,我可半点不敢进来,你说,会不会是何员外祖先修建的?” “不会,不会。” “为何?” “何老员外是十八年前住进这大院子的,我看那门,却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年头了,他家的后院都没到这里,想来何员外家也不知道这个密道。” 陈越道:“你这么一说,那我就不知道这密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郑寻生笑道:“应该不会是用来藏人的,而是用来去看风景的。” 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郑寻生已经感觉到了不同,隐约中听到了鸟叫声,忽然陈越摸了摸前头,说:“停下,到了。” 石门有着机关,陈越用力推,那石门就开了,光亮透了进来,陈越笑道:“郑兄,请吧。” 与别人分享快乐会令人更加快乐。 鸟的叫声立刻就清晰起来,出来一看,向四周一看,果然是山中清幽之景,不远低洼处有一道水流,直向右泄了下去,叮咚的悦耳声也从那里传来。 郑寻生走了几步,说道:“果然这吸几口气都令人心旷神怡多了。陈秀才,你来此有多少次了?” 陈越道:“不多,才四次,周遭我也还没看遍,夜晚可不敢往这里来,依我看,这或是哪位高士通晓地理,又有着雄厚的财力,打通了山道,闲暇时便可随时来游玩,美不胜收的景色,非高雅之人不可享。” 郑寻生道:“我看还没那么简单。” 两人边走边说风物,讨论自己的志趣见闻,颇为相得。 眼看着日落街头,陈越道:“今日有郑兄陪伴,不觉已到了日暮,咱们回去吧。” 郑寻生高兴的说:“真也机缘,若再有机会,与陈秀才同来。” “同来可以……”陈越没说完,郑寻生便道:“我知秀才,不可与第三人说。” “哈哈,知我者,郑兄也。” 两人往回没走几步,忽然东边林子脚步声响起,陈越惊道:“怎么有人?” 郑寻生将陈越肩膀一揽,压到旁边一棵树后藏起来,轻声道:“别说话。”他听得这脚步声来的急促,又有踏空之响,显然来人不是常人,而且人数不是一个两个。 “逃得了么?”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清晰可闻刀剑劈砍林中枝条声音和石子暗器的飞掠声音。 陈越吓得脸都青了,郑寻生道:“看来是江湖仇杀。” 说到此处,祝前年脸色大变:“你们怎么遇到这事情,掌柜的,你没伤着吧,那些人不会是土匪吧。” 柳茂憋着脸,道:“掌柜的,他们拿刀杀人吗?” 张秋却道:“不对啊,怎么罗捕头也在,他一个捕头,和江湖仇杀什么干系?” “哎,你们听我说呀。” “你们听掌柜的说。”应天运道:“我早说掌柜的吉人天相,就算是这种事,也累及不到他。” 当时郑寻生又听到声音:“还不束手就擒?”他一听,往外一探头,却是罗海。 开头的脚步声是有五个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手里单提着钢刀,两人在前,中间是一个大号,肩上用手按着一个麻袋,后面两人身子向后微侧,预防来敌。 罗海身着皂衣,也是一柄片刀,他身形矫健,向空中两个连翻,往树枝上一蹬,借力向前,竟然到了这五人前头。 “本捕头拿了你们现行,还想逃?” 前面两人向中一并,左侧的大胡子叫道:“凭你什么捕头,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快滚开!” 另一人也道:“大家不同路上发财,兄弟,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又何必需要我们过不去。” “发财?本捕头自从到了这个位置,也从没想着发财的事情,把孩子放下,跟我去官府自首,或许还可从轻处罚!” “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那大胡子火气很大。持刀就与罗海打了起来,不过罗海自小学习武功,天分又高,没过几招,大胡子就败退下来。 另一人愤愤,与大胡子一交眼神,两相夹攻。罗海将刀侧开,一招‘泥牛入海’将两人分开。两人奋力强攻,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中间那大汉将麻袋往地上一扔,道:“妈的,平常很快得手了,这该死的捕快。”他向后面两人说:“你们看着,我去宰了他!” 说时,已经冲了出去,三人围攻罗海,罗海武艺虽强,但这三人也不是俗手,一围攻,落了下风。 郑寻生暗道:“这样下去可不妙,老方也嘱咐过我照看一下,这伙人好像是拐卖人口的,也不能放过他们。” 他思虑着那麻袋里应该是人,必须要先将麻袋拿到,藏起来,方可无忧。 正准备出去,林中忽然又闪出一道影子。 他一瞧,不正是在店中住了些时日的客人么? 这人正是许平贞,他手里握着三尺来长的金色短棍,从左侧树上跃下来,猛的劈到后面一人的肩头,那人听到背后风声响动,急忙往前一滚。许平贞短棍向下一支,撑起身体,荡开来,飞脚将另外一人踢飞出去。 他一个箭步,将麻袋裹在手里,向后略微一转,施展身法要走。 那被踢的人火冒三丈,一边大叫:“这儿也有人!”一边抄起钢刀追许平贞,另外一人疾步而起,从不高的树叉中跳了过去,左手提刀,扑着右手往许平贞腰腹间抓去。 许平贞哪里想到,这人猛然扑出来,箭步向前,但那人快他一步,被揪住了腰带。 “你往哪里走?张三哥,快来,我抓住他了。” 许平贞身子扭动想要挣开,那人向上一挺,许平贞右腿一拐,踢在那人小腿上。 这人咬着牙,双手向下一溜,扣住了许平贞的大腿。许平贞怒喝:“滚开!”他一手扛着麻袋,里面有两个孩童,虽不算重,但一坠下来也是颇为麻烦,他此时也只能两手抓住。 那张三哥大踏步冲了过来,大喝纵刀劈来,底下那年轻人一股虎劲,死也不肯放,还用牙死死咬住。 许平贞额头汗大冒,暗道:“真是一群亡命之徒。”他双腿一蹦,拖着向后退了几步,将麻袋扔在地上,抽出短棍,狠狠一棍子闷在那人身上。 那人吃痛,“哎呦,哎呦”的翻滚了过去。许平贞圆眼一睁,脚步踏上去,瞧准机会,往前一拨,“叮”的一声,擦在了钢刃上,许平贞手腕一抖,施展一招“乌龙吞日”,大力的向右旋着一搅,再进一招,将那张三哥逼退几步。 张三哥也有几分对敌经验,知道许平贞这条短棍威力很大,没退几步,脚上用力踢起,将地上沙土扬面而去,让得许平贞也躲了开。 两人都是有些怒气,刀棍相交,胶着的斗在一起。 陈越也探出头来,罗海与那三人缠斗,正好挡住了来道路,打得不可开交,许平贞和那张三哥斗的也是难解难分,就在两人躲藏的树前的从地。 “这,这可如何是好?”陈越秀才出身,一辈子还没见过刀兵,吓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惊魂不定,口里不知叨咕什么咒语。 郑寻生却并不慌乱,说道:“陈秀才,你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出声,我去帮忙。” “帮忙,你帮谁的忙?”陈越拉住郑寻生。 “那位是咱镇上的罗捕头,不帮他我还帮谁?” “你怎么帮?出去送死么?这些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郑掌柜的,你不怕死,那我怎么办?” 郑寻生叹了一口气,也不管陈越,两步跑了出去,猫着腰。除了那张三哥,另外一人受了许平贞一棍,却没有昏死过去,不过全身剧痛,靠着树动弹不得。 忽然,郑寻生冲了出来,将麻袋轻轻一提,那人叫道:“你是什么人?” 郑寻生道:“和你们不是一路的人。”他往袋子的缝隙一瞧,里面两个两三岁的娃子,都昏睡了过去,忍不住恼怒道:“这孩子是无辜的,你们为了私利竟然将他们从父母身旁掳夺了去,不仅是绝人子嗣,更是不顾朝廷法纪,实在罪该万死!” “别啰嗦,快带人走!”罗海虚晃一招,摆脱那三人,向这边冲来。 郑寻生本有些慌,但却也没愣下来,叫道:“陈秀才,咱们快走。” 陈越探头向他招手:“快来,快走吧,郑掌柜!” 后面追罗海的三人见到,更是愤恨异常,一人加快脚步,纵身上树,很快腾跃了过来:“哪里去?一个都走不了!”他直奔着郑寻生后背抓来。 罗海向上一个翻身,却不料后面大汉已经追到,手腕一翻,侧面射出两道暗器,一打环跳穴,一打曲池。耳中听到劲道,罗海手下也打出两块飞蝗石,听声辩位的撞去。 不过这下子他被阻了身形,另外一人赶到,与大汉合作一处,拦住了罗海。 追赶郑寻生那人见同伴拦住了罗海,脚下更用力道,两个翻身,就落在郑寻生面前,将刀扬了下来:“你们是什么人?” “何必多问?” “这么说,你执意与我们为敌咯?” “尊驾,你们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是有朝一日,轮到你们的后代子孙,自己又会作什么感想。” “很好,看得出来,你是准备把命留下了。” 陈越叫道:“郑兄,你说你管这等闲事做什么?” 那人一看到陈越,身形一晃,郑寻生来不及提醒,锋利的刀刃就到了他的面前。 “陈秀才!”郑寻生大喊,但已经来不及救援了,这人出手狠辣异常,陈越一看到这状况,也喊不出一声,白眼一翻,直接晕倒了过去。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那人的钢刀并没有干净利落的砍下去,而是在一刹那,一杆紫藤枪忽然蹿了出来,当胸就搠,那人回守却来不及。 来人和罗海一样打扮,大约三十来岁,须髯颇长,身材不高,却不威自怒,一杆枪握在手中,挥洒如同乌龙卷云,几招就将那人刺伤,血泊于地。 罗海叫道:“王老师,你终于来了。”来人正是他在衙门唯一捕役同事,人称“雷公”的王同义,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只是太过刚强,所以屡屡不得意。本来他是看不得罗海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做他的上司,所以时常告假,后来听得消息,知道不可因为自己坏了公事,一路打听,寻着踪迹,才找到了这里。 另一边许平贞斗的那人一直处于下风,打了二十余招,许平贞忽虚刺一下,卖了个破绽,那人本就心急,看到破绽就迎上抢攻,许平贞待他进招,蓦的变招,连击三棍,便将对手打翻在地。 大汉二人见到,哪能不慌,奋力逼退罗海,罗海哪里肯退?他对三人吃力,对付这二人却不那么难了,将手中朴刀舞动起来。那王同义见此,又来夹攻,以二对二,那两人明见不是对手,又逃走不了,值得束手就擒。 “然后,你们就回来了?” 郑寻生道:“哪里?那时候天已经差不多了,陈秀才一直没醒,我也不记得路了,要是按照他们的路走,黑漆漆的根本走不了,我跟他们说了密道的事情,大伙商量一下,只得等陈秀才醒来再回去,所以就在林子里歇了一夜,不过,这一夜,我们都没睡,唠了一晚上的闲嗑。你们可不知道,许平贞,嗯,那位客人,是京师来的神捕,他一直追查这件案子。” “原来如此,那些人贩子都已经落网了?”唐大嫂道。 “那倒不是,这几个人只是一部分,他们的活动范围主要的不是在我们这儿,不过,听三位捕役说,通过这几个人,倒是给破获案子一个重大转机。” 众人轻声欢呼,郑寻生道:“给那几个人上了手铐,他们要么求情,要么骂骂咧咧,吵得我们也睡不着,所以我们四个都是一夜未眠,除了那陈秀才。” “这不到了大中午,我们才能回来,唉,你们几个好好干活,我得去睡一觉去了。” “回来就好。”唐大嫂道:“好了,别呆着了,小柳,把店门开了。” 郑寻生道:“也罢了,今日给你们放半日假,各自也休息一下啊。” “好啊!”应天运首先大叫。张秋也说:“正好,我也去逛一逛街,你去不去?” 柳茂将抹布往肩上一撂,站在桌子前发呆:“不去。” 第十四章 马夫人怒打伍家,应天运计助梁三 柳茂站在门口张望,张秋打了水洗抹布,见柳茂正出神,忍不住问道:“你一大早巴巴的站在门口望什么,也没客人。” “我前几日听掌柜的说北街有个集市,好像就是今天,你想,去北街还非得从这里过不可,果然人多了些,都挑着担子框子,看来有些新鲜货。” “错!” “错?错什么了?” “咦,你来这里才多久,难道比我还熟悉不成。” 柳茂笑道:“这镇上也不大,我随处走走,哪里还有不清楚的。我猜你是想说西街油铺子边的那条弄堂过去,不过啊,那里现在过不去了。” “过不去,你说什么笑,不可能,我前几日还打那儿过呢。” “那是前几日,你不知道的,我前日早晨去油铺打油,因为掌柜的和元掌柜交情很好,你也知道,咱们店只用元掌柜家的油,他家的油又香又好吃。叫我去交代一声,送些油过来。那天我刚走到,就听得巷子里吵吵闹闹,我进去店里,元掌柜的不在,我就问他什么事那里吵嚷的很,油铺伙计说:‘我们掌柜的也正那里劝架的,吵得可凶了。’他倒是不在柜台里,出去往里面望,也不敢走开,说道:‘里面两家冲突起来了。’我问怎么回事,他甩甩头,道:‘你自己去看吧,掌柜的在里面,我也不敢去看。’我一进去,还真是有不少人,两边都是手执棍棒,元掌柜几个人在中间挡着,不然咋就打起来了。” “哦,要打起来,是什么事?” “嘿嘿,这说起来,还真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如果我没记错,那巷子里只住着马员外和伍善人两家,他们俩关系一向很好,怎么会打起来?” “这我是知道的,马员外性子豪爽,不拘小节,最是让人敬佩,伍善人乐善好施,平常和气不过,让人敬爱,他们怎会吵起来?这段日子他们都不在,吵起来的是马员外的夫人和伍善人家的小姐。” “伍小姐,可是那个叫伍小燕的小姐,那是个刁蛮得很的丫头,牙尖嘴利,不讲道理,不过那个马夫人我却是没见过,听说是个厉害人物,马员外武艺高强,却也敌不过他的夫人,这两个人,那丫头得吃亏了,不过也好,得叫他吃这个亏,才治治他那脾气。” 柳茂‘噗嗤’一笑:“我知道,你曾吃过那个伍小姐的亏,所以这回他惹上了不好惹的,你巴不得他也吃个亏,你心里就好受了。” “你知道什么,我多厉害的人,怎么会吃那个丫头片子的亏?” “你还老成了,小张,那伍小姐和你一般年纪,你怎么叫他丫头片子?” “小柳,我跟你说,这年纪大小并不是看相貌年轻。” “那便是看岁数了,我就是说岁数,你不也是十几岁大小,他也是这么年纪,怎么会好像你比他大了一倍两倍。”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一般大小?” 柳茂道:“这也正是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我倒是忘了问了,他们吵什么?那路为什么又走不得了?” “起因就是因为一棵树,伍善人家是座老宅子,宅子院墙边有一颗枇杷树,是当年伍小姐出生时候栽下的,夏荣冬枯,说是同他一起长大的。那树长得茂盛,竟穿过院墙,伸到了马员外的家里。你想,这伍小姐平日里还真是嘴角如刀,势不饶人,那个马夫人从小也是习武出身,性情火爆,平常不对付,如今找到机会,哪里肯放过?他叫人把树枝砍了,连着巷子上的全都折了,伍小姐知道这件事,又羞又气,说马夫人欺人太甚,领着仆人就把马员外的大门砸了,连匾额也打了下来。” “哈哈,这倒是一双对手。” 柳茂惊奇道:“你怎么幸灾乐祸的?” “没什么,不干你事,继续说吧。” “你想马夫人那个脾气,哪里肯善罢甘休?他说伍小姐太岁头上动土,你不知道,这马夫人本事淮水武馆馆主女儿,自小一身武艺,更有不少师兄弟,皆是武艺高超,他见匾额被打下来,气的火冒三丈,走上去就给了伍小姐两巴掌,把他脸打得都肿了。” “哈哈,打得好,打得好!”这张秋竟是鼓掌欢欣。 柳茂道:“你干什么,幸灾乐祸的,那伍小姐和你这么大的仇么,以至于这样痛快。” “你不知道,这样的人,给点教训,让人大快人心,怕我今日心情都得畅快无比。” “伍善人家的家仆不敢动手,只是骂,什么都骂了出来,后来有个人动手打了马家的人,马夫人咬牙切齿,手里抄起铜棍要打,众人连忙护住,这马夫人手里一根铜棍,指西打东,快如闪电,果然是有真功夫,开始十几个家仆一起来打,抢上来围住不让他靠近伍小姐,为此,每个人都挨了好几棍子,痛的叫爹叫妈。元掌柜几人都劝,但是没用,那十几个仆人个个被打倒在地。” “那个伍小姐肯定挨了棍子了。” “不,好在有马夫人同门师兄荆大侠在,和马夫人斗了一番,才将他压住,没伤到伍小姐。” “啊,原来没打到,便宜了那丫头,没给他长长记性。” “幸亏是没打,若是打了,这伍善人和马员外两个朋友岂不是要闹掰了吗?因为这件事情,两家都不好见面了,只是打了些仆人,也没大事。但是事情坏就坏在伍善人上京去了,马员外却是去了四川,还不曾回来,后来围了很多人,我走的时候还在闹。第二日我去结账时候,听油铺里的伙计说,官司里来人了,两家虽不吵了,但这个梁子却是结下了,伍小姐气不过,叫人在巷子里放了刺栏,马夫人还以颜色,在路上都洒了铁蒺藜,所以,路就走不过去了,这事情啊,官府也不多管,那路是两家中间,看来,也只能等马员外和伍善人回来才能解决了。” “看吧,两个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不过还是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恶人?小张,你说谁是恶人?” “这马夫人横行霸道,伍小姐刁蛮无礼,难道不是恶人?” 柳茂道:“这街里坊间,乡里近邻,有些矛盾也是常事,马夫人虽然仗着武艺,打了人,但伍小姐打马家匾额在先,实在过分了些。” “那你怎么不说马夫人剪了别人树枝,那是和人同年生一起长,草木皆情,如同伍小姐兄弟姐妹,你家兄弟姐妹被人伤了,你作何行动?” “你这不是抬杠吗?一棵树,怎么和兄弟姐妹扯上了。” “要不说你是个不通诗书的粗人,看起来秀气,里面却是枯肠馊草,就是酒囊饭袋。” “哎,你怎么又扯上我了?”柳茂红了脸,道:“你怎么骂人呢。” “哪里,只是你不通不讲道理罢了。” “我,我不和你说了,你才不讲道理,对了,掌柜的一早出去,怎么还不见回来?” “我不知道,大神去得更早,他干什么去了?” “我呀。”柳茂将茶壶端了去,道:“我谁也管不着。” “哎……你……”张秋本想打他一下子,想着刚才自己那样说他,难怪生气了,便蹭了蹭鼻子,哼道:“懒得理你。” 今日下午本来柳茂是要去油铺结账的,不过因为店里客人多耽误了,那元掌柜家的伙计却先来了。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伙计梁三鼻青脸肿的,身上裹了一层灰,看起来愤懑不已。 “哎哟,三哥,你怎么来了?”柳茂一见到就迎了出去:“怎么回事,你不是跌了跤啊?” 梁三抹了抹鼻头的灰,道:“没教养的狗东西,只晓得欺负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怎的不和那马夫人打去,在别人那里吃了苦头,像狗一样被主人骂了一通,没骨气去打,就撒火到我们身上,凭什么,要不是看着伍老爷面上,兄弟几个非把你弄出点血来。” “三哥,你骂骂咧咧说什么啊?” 梁三道:“好兄弟,你不知道,唉……” “坐下慢慢说。”柳茂将他牵在空桌坐下,道:“什么事你慢慢说,莫非有人打你了?这事你们掌柜的知道吗?” “知道有个屁用!”梁三狠狠一拍桌子,惊得四周目光都看了过来,柳茂急忙四周揽手赔礼,好声劝道:“哎呀,哥哥,你可小声点,我们这儿还做生意呢。你有什么事,我这闲着就陪你唠嗑解解烦,你别拍桌子了。” 梁三将头一伸,道:“他们太可恶了!” “谁啊?” 你道为何这梁三满腔怨愤是憋着一口恶气,差点控制不住,原来也还是先前说那件事。那伍家养了一群护院,足有二三十人,平日里明着是保家护院,十分忠心,暗地里却仗着伍善人的声名专做那狐假虎威,横行霸道的事情,因为伍善人与镇上和县里的大人们关系都好,要打击他们虽然是除恶行侠,但怕惹得伍善人面上不好看,一般没什么大乱子,就没人管,所以这伙人只管瞒着,若是听到谁要告发,就得吃苦头了,所以他们也算是镇上一霸。 这伙人带头的叫杨盛,因为是个癞子,为人又圆滑狠毒,自小就是个无赖流氓,家里排行老二,所以也叫作杨二赖子。 在江柳街那一带,以前也有不少游手好闲的小流氓,平时做些小偷小摸,坑蒙拐骗的事情,不过他们都怕杨盛这伙人,久而久之,竟让他们越发得意,一街的小流氓便以他为首,干了个拜把子的事情。所以,杨盛一伙人更是横行无忌。那伍小姐年纪虽小,但生得是一双清水银盘脸,眼里桃花飞舞,明星璀璨,肤白若霜凝,身量苗条,自小也看得出是个美人儿胚子,伍善人极为宠爱,不仅如此,杨盛也暗里非常喜欢伍小姐,甚至比伍善人更为宠溺,只要有人欺负他,就好似杀了他亲娘一样,恨不得拼命,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怕伍小姐的原因。不过那马夫人却不好惹,杨盛被打了一遭,直是头晕眼花,筋断骨折,吃了一个大苦头,才叫个欺软怕硬,就是伍小姐哭得梨花带雨,奄奄一息,他也不敢和马夫人去面对面说什么道理了。 且说他不敢对付霸道的马夫人,但就是今日,梁三正和隔壁街卖竹席的儿子小亮子说这新鲜事,哪知道被杨盛听见了,气得牙痒痒,本就气撒不出去,却是正好,叫着几个狗腿子把两人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梁三脸上挨了好一顿拳脚,胸口如同火烧一般痛,走到这里,柳茂给他倒了凉水,喝了才略微好些,小亮子年纪比他小些,也挨得不轻,回去的时候瘸着脚,嚎啕大哭,他甚至不知道打他这伙人是谁。 梁三说着说着,气又不打一处来,将钱袋子一把顿在桌上,说道:“柳茂儿,快把油钱给我,我要快回去了,不然那老东西又得戳点我了。” 柳茂连忙把袋子拿过,去柜台取钱。应天运暗自听着,却装得不在意,等柳茂过来对了帐,把钱给了,拉了一下他,问道:“那个小伙计可是吃了亏?” 柳茂一耷眼,道:“你都听到了,不是咱们能管的事,管他做什么?” “嘿,你这小子,什么叫不能管,我就问你,挨打是不是他的错?” “自然不是。” “这不就对了吗?他错了咱不管,可不是他的错又挨了打,能不管吗?” 柳茂眼神变得一怪,朝着应天运打量起来:“你今天也没什么变化,如何变得这么嫉恶如仇,成个热心肠了?” “呀嚯,你个小家伙才认得几天,就真的了解我?”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图谋吧?” “什么呀,我是好意,你却胡乱说我不怀好意,你们两个小伙计,我图你们什么?”他忽然一捂嘴,笑道:“你别怕,我可没有龙阳之好。再说那个梁三,恐怕没人会喜欢的。” 柳茂一听,脸红如潮,道:“你乱说什么!” 两人装了钱过去,梁三提着就要走,气冲冲的,招呼也不想打一声了,却被应天运拦住,道:“等等。” 梁三回头看着柳茂,道:“怎么了,柳茂儿,你们这账房先生也做起打家劫舍的事情了?” “哎呦,好大的戾气,小兄弟。”应天运一把拉他坐下,脸上堆满了笑意,可他这人贼眉鼠眼,怎么都看不出这笑是好的,梁三一见,就推开他,道:“有话快说。” 应天运从怀中拿出两个瓶子,道:“这是治跌打损伤和活血化瘀的药,一内服一外敷,疗效很好。” 梁三看得一愣,柳茂却知道他是个什么主意,这家伙有时候瞒着从人手上买一些便宜的药,碰到机会就卖给别人,说是非常便宜,不过也是不错的,这比较镇上大夫卖得药,的确便宜多了,可他自己却能从中间赚取这差钱,不过至于药有没有用,那倒是看别人造化了,毕竟小病就是不用药,搁着长了也会好,大病就是用了药,也治不好。 这事是柳茂听小张说的,应天运与卖药的人偷偷摸摸的,给别人卖也是暗中的事,所以认为这家伙当然做的是不好的勾当。 梁三道:“这有用吗?” “你用用不就知道吗?”应天运道:“包你半天就不疼了,看看给你打的。” “这么好,得多少银子,你不要诓我。” “不贵,五十文,不,你是柳茂的朋友,就三十文,便宜给你了。” “哦,那倒是不贵。” 柳茂冷道:“你这能治好吗?” “哎,我都说了,治不好我给退钱,总行了么?” “你说话也没个准,三儿,你快走吧,告诉元掌柜,这是工伤,去药铺买好点的药,他虽然胆小怕事,却不会不管你。” “你!”应天运急得推开柳茂,道:“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再闹我就打你了啊。”他向梁三说道:“我知道你最可怜不是被打得痛了,更重要是心里气过不去,对不对?” “不错,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但凡我要能打得过,就不会这么窝囊了,气死我了!凭什么那个杨盛这么欺负人,就是仗着人多,官府那些吃着粮的也不敢管,等哪天我得了势,一定给他一顿好的!” 应天运轻捻胡须,默然闭眼,嘴角带着笑意,梁三见他这样,以为嘲笑自己,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你想不想现在就报仇?” 听这话柳茂吓了一跳,拉扯道:“大神儿,你说什么?莫不是糊涂了?三儿,你快些回吧。” 应天运哼道:“做你自己的去,别来管我!梁三,看你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报一箭之仇。” 梁三半信半疑问道:“你可说说,不过让我去打他们,可打不过。而且让他们发现了,非得将我打死不可。” “我这个办法,不要你多做什么,只是一点小办法,准叫他们翻不得身,以后都不会敢这么嚣张跋扈了。” “你说说。” “那这药?” “我都买了。”梁三听到这个,也顾不得多想什么,拍胸脯答应了。 柳茂这时不敢说啥了,应天运眯着眼睛,道:“事情很简单,现在我就带你去,只要你听我的安排,绝不会有事,走!” 两人动身要离去,柳茂叫道:“大神,你怎么走了,你走了谁算账?” 应天运笑道:“唐大嫂打算盘比我了厉害多了,柳茂,等我好消息吧。” 柳茂一阵木然,这家伙也就是掌柜的不在才这样,不过好在他虽然名声不怎么样,但平时也挺大方,有什么事也肯帮忙,店里的人并不讨厌他。 只是这事,柳茂心里希望是靠谱的。 天色渐渐黑了,祝前年和唐大嫂边一个个菜往饭桌上端,一边招呼众人吃饭。 张秋先坐了下来,手里揣着一包龙须糖,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说道:“那三个都还没回来呢。” 唐大嫂道:“没回来?刚才我让森儿去取了订好的布,就看到他在门口桌子收拾,这一眨眼功夫,怎么不在了?” “那我弄个晓得?掌柜的中午出去了,好像是参加镇上的山水书法集会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叫给他留晚饭,他你们还不晓得么,没个定时的。嗯,柳茂儿,我猜他是给那些臭乞丐送吃的去了,谁叫咱们掌柜的允许呢。啊……至于大神,谁知道他去搞莫子,我也懒得晓得,饿死了,该吃饭了吧?” “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不许吃!”唐大嫂将手里菜碗重重往桌上一墩,又两手各端了一碗,往厨房里去,祝前年恰好出来,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肉,道:“怎么了,又端回去!” 唐大嫂将碗放在柜台上,将祝前年手打了一下,把肉打掉了,没好气的说道:“都还没回来,吃什么吃?你吃了别人还吃不吃,把菜端回去,不要让冷了。” “哎,你这是干什么,再不吃天就晚了。” “晚了也不能吃,掌柜的不在,柳茂儿和大神也不在,难道就咱们几个吃?” 这是阿森和阿淼走了出来,叫道:“娘,我饿了。” “饿什么饿?也不见吃得少了,饿一两顿怎么就受不了,要是怕这一两顿,不如早饿死算了。” 张秋眉头一皱,撇嘴道:“你这又是跟谁生气?我可没惹你。”心里暗道:“个老女人,阴阳怪气的,不知道搞啥子古怪。” “谁说你了,成日里吃这么多糖,哪里还用吃饭?” 张秋站起来,将纸包一扔,讪讪道:“我又不吃你的,你操什么心?唐大嫂,你莫不是吃多了饭没瞎操心,今天早上说我不用心,中午又说我磨叽又爱瞎逛,到处挑事,我且不计较。不过祝大叔忙活一天了,难得能晚上好好吃饭,却被你这么说一哈,好脾气也没了,我真的不晓得了,我们吃饭,没吃的不说,倒是你,拦着人,是什么事?” “哼哼。”唐大嫂道:“我哪一件说得不在理?你来了有些日子了,让你收拾桌子也收拾不干净,打扫屋子一遍弄不干净,掌柜的说了又要重新弄,再一遍还是一样,每次都要跟你说几通。时不时店里有客人还不在,要么就是去街上闲逛,更不成样子。还有招呼客人,有几次险些和客人动起手来,这么个小姑娘,脾气这么坏,掌柜的三番两次跟你说,苦口婆心,可你就是不听。” 说到这儿,张秋心里压着的一股火终于爆发了,手掌压着桌子,叫道:“唐分慧,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寡妇,要是没我舅舅,你连这两个孩子都养不活,天生的克夫命,我听人说,自从你来了这个店,生意就越来越差。” “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哎,唐大姐,你丧夫后,带着两个小拖油瓶,一家三口到这店里。舅舅心好,见你们可怜,给你们住处,又让你帮厨,处处帮衬。可你却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应当,我真不知道,到底你想做什么,觉得我舅舅欠你的?呵,其他我也不说了……”他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带着嘲讽,接下来的话十分恶毒,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些闲言碎语。 唐大嫂憋得一脸通红,说不出话儿来,张秋是喜欢结交朋友的,又会说话,这镇上很多的姑娘家小姐他认识,街上的那些三姑六婆他也认得,所以那些街里坊间的闲谈逸事,风闻谣言他都知道。 唐分慧不是十分动人的容貌,过了青春芳华,却多添了份风韵,看着郑掌柜对唐大嫂这么好,便掺杂了几分嫉妒说他的风言风语,说他是郑掌柜暗中包养的相好的。 其中虽有讥讽,但了解郑掌柜的人都心里明白,他并不是这样的人。郑寻生在这镇上十年,虽然喜欢玩乐,做些附庸风雅的事情,但很少他的风言风语,从不去寻花问柳。有人说他是心洁高远,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有人猜测他是有断袖之癖,所以不爱红颜,也有些说书的讲他经历过情伤,看不上其他人,甚至有人说郑掌柜的本身就是个女人等等,当然,都是无稽之谈,郑寻生只是心性贪玩,觉得成家是一种累赘,远不如一人活得自在,这也是他与家里人闹翻了的缘故。 祝前年听得倒是慌了,喝道:“小张,你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张秋有些心虚,嘟囔道:“本来就是嘛……”他看唐大嫂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闭起了嘴唇,心里直犯嘀咕,不过也有点后悔。想来唐分慧对人都极好,不过今天却发了什么疯,好似针对自己,一时气不过,就把平时自己听到的乌七八糟的话和乱想的说了出来。 他手臂轻轻抖动,手掌覆在桌案上,保持着平时的温柔,如果是别人,恐怕早已破口大骂,不过唐大嫂并没有。 阿森忽然冲了过来,推了张秋一把,叫道:“你把妈妈气哭了,张秋姐姐,你是个坏家伙!” “坏家伙,坏家伙。”阿淼也尖叫起来。 唐大嫂暗自抹了抹眼泪,上前一把拉住阿森,斥道:“你干什么!娘跟你说了,不学打人,跟你说多少次,不许打人。” 张秋心里打鼓起来,进又不是,退又觉得丢面子,好在祝前年倒是懂得,插在中间,说道:“唐大妹子,你说你,小张不过一个孩子,爱玩倒是天性,你平时说也说了,也不必一直说,女孩儿家都自尊地强,怕脸皮拉不下。还有小张,唐大妹子再怎么也算你的长辈,掌柜的都以妹子相待,平时好颜色好语气都是惯了的,你倒是好,他说你两句,莫说对了,就是不对,你也不能拿这些闲言碎语来说,明知是中伤,谣言猛于虎,你都这样说了,让他有什么面子对人呢?真是胡闹,还有阿森阿淼在这里,更不能胡说了。” 张秋微微点头,不过仍强说道:“他还说你了,你不生气?” 祝前年道:“我生什么气,平日里我习惯不好,没有礼貌,都说过我,那是该骂该打。你就不同了,也算个小户人家出身,只是遭了些风霜,总归有点体统,不要学得我这样不懂礼节。” 张秋听得一笑,说:“我还真没觉得你怎么样了。” 祝前年道:“唐大嫂说的对啊,掌柜的都没在,咱们就舍不得少吃一口么?” 张秋说道:“我只是不晓得他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谁惹他了?祝大叔,你惹他了么?他要是有什么火,何必只对着咱俩发? 唐大嫂本来就是突来的情绪,和张秋吵了一顿,这时倒没别的可说了,至于那些闲话儿,虽然可恨,但再恨也没办法,还有两个孩子要抚养,就算自己被骂得再惨,也只抛却一旁,不去理会就是了。脸色缓了下来,却也没搭话了。 祝前年见两人气似乎消了许多,正准备说话儿,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正是那个梁三。 他气急急的,祝前年喝道:“梁仨儿,你作什么,敢情外面有鬼赶你哦?” 梁三大喘了口气,叫道:“快……”一边指着外面一边叫道:“快去。” “快去哪儿?”唐大嫂见他这样,恐怕有什么事,急忙道:“你慢慢的说清楚。” “那个算账的,算账的被抓了。” “哪个算账的?”张秋道:“你能不能一气说明白。” “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呼呼,就是你们店里的。” “店里的,算账的。”张秋道:“大神儿啊,怎么了他?” “快说!”祝前年将梁三一把捏住,不让他动,叫道:“你小子说明白,他怎么了?” “他被抓了!” “被谁抓了?” “罗捕头。” “糟了糟了。”唐大嫂道:“肯定又坑蒙拐骗,被罗捕头发现了,恐怕碰到了不肯饶他的,怎么办?掌柜的又不在,怎么办?” 祝前年道:“为什么抓他?” 那梁三一脸的苦涩,说:“我不知道,反正你们去衙门找人吧!”他把话一撇,就挣开手跑了。 祝前年气得脸色发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话两句说不明白,再不要见到你,不然见你脸上开花。” 张秋笑道:“他脸上已经开了花。” “怎么回事?” 唐大嫂道:“怎么办?大神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可和咱们都不错,罗捕头年轻气盛,脾气不好,肯定要打他的,掌柜的不在,咱们就是赎人也要些银子,怕他挨不过今晚。祝大哥,你想想办法啊。” 祝前年道:“我有什么办法?衙门里也没赎人,况且我也胆小……”他一摊手:“这老百姓,最怕和衙门打交道了,大神做惯了骗人的事,要是事情大了,还牵连咱们。” 唐大嫂怒目看他:“你说什么呢!这时候不想着救他,反而要撇清关系,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张秋暗道:“唐大嫂性子纯良,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刚才我也是急了些,就是对大神他也这么在意,可见其心。只是毕竟是个女人,舅舅不在,便没了个主心骨。”他揣着这梁三话也没说请,应天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牵扯到了公堂。 这事一般人还真不敢管,不过张秋却不同,这个姑娘天生胆大,平日里虽然跳脱了些,却也极为热心肠,如今郑寻生不在,唐大嫂急得恐怕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祝前年性子上又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哪里拿得定主意,当下便道:“我去看看,你们就在店里等掌柜的回来。” 说罢,抬腿就出去了。 “这……”祝前年一拍腿,叫道:“这是什么事,那公堂上的事,一个小姑娘凑什么热闹。” 唐大嫂道:“总比你好……”他又自觉不好说什么了,只道:“这掌柜的,总也不在……”于是便打发祝前年和儿子吃饭,猛然想起张秋也没吃饭,心里不是滋味,便将好菜多留了些。 入夜,等阿森阿淼都睡了,唐大嫂心里左也担心,右也担心,一直守在灯下织鞋,这是他织了有些日子的,上回给柳茂送了一双,这是给张秋的。 一不小心,针扎破了手,他的脸上除了痛苦,更添了一分焦灼…… 话分两头,柳茂将店里今日的剩饭剩菜打包起来,趁着还没坏,送到了后街的三个乞儿住的破棚子,那三个乞丐也在等他,到来的兴高采烈。 柳茂拿出东西给他们吃,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乞丐沾了沾手,笑容里装满了恭维,道:“多谢柳老弟了。” “不必客气,包三哥,我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那姓包的道:“你看你一个人在外,还那么关心别人,别人大户人家,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一个小丐道:“看起来你和那家老爷夫人关系不浅啊。” 姓包的乞丐说:“我问了别人,那家人也姓柳,莫不是他们是你的亲人?” 柳茂道:“柳老爷和柳夫人就是我爹娘。” 三人惊道:“那你怎么这样?” 柳茂欲言又止,姓包的忙地吃了几口,说道:“你也不是个三岁小娃娃,若是说出来,我们也可以帮你分担分担,能这么救济我兄弟三人,怎么都会回报你的。” “你若觉得不堪说,不说也好,只要你有什么难处,我兄弟三人能做到的,绝不会含糊半句。” 另外两个小丐“嗯嗯嗯”的答应,看他们样子,应该有段时间没吃过饱饭了。 “好吧,我跟你们说……”柳茂将在紫云山庄的事情仔细说给他们听,当听到范泉如此卑劣和龌龊,两个小丐咬牙切齿,姓包的面无表情,又听到有人杀了范泉,小丐拍手称快,姓包的微微一笑,显得有些莫测高深。当听到莫代风丧心病狂杀人,三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听完了话,姓包的先道:“是这样的话,你的确不能暴露身份。我听闻几个月紫云山庄动不仅动用自己的人手在江湖上找一个少年,还让人画了画像,雇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御风门找他的下落,想必那个人就是你了。好在你躲藏在这么个小镇上,若是在繁华一点的大城,一下就被找到了。” “你没杀人,干嘛要躲起来?现在能说话了,直接指着莫代风说杀人的是他。”一个小丐道。 姓包的道:“他是没杀,可别人不晓得,有什么用?当时柳茂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这事……” 柳茂道:“紫云山庄势力很大吗?” 姓包的略微迟疑,咳嗽了一声:“至少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你不必难过,你信任我们,我们哪能无动于衷?既然有人救了你,把你送到这儿,想必他也不会害你。这事情不简单,莫代风背后肯定有人帮他,我帮你留意紫云山庄的事情,你千万小心,不可暴露行踪,尤其是你的爹娘,他们可能早被盯上了。” 柳茂点头,暗道:“包大哥也是走过江湖,我还是听他的,不要着急。” 四人说了一会儿话,柳茂就走了。 又说张秋到了衙门,正思量进去怎么说,就看到罗海罗捕头挎着刀出来,带着两个新召的捕快要去巡街。 张秋与他不熟,却也认识,不好上去就说,便埋头直接往他们那边急匆匆撞过去,正撞在一个捕快身上。 他扶了一把,道:“干什么!莽莽撞撞的!” 罗海面色似铁,瞟了一眼,说道:“小张,你想干什么?” “哎呀,罗捕头,还有两位捕快大哥,真巧!”张秋满脸堆笑。 罗海却板着脸,道:“巧什么巧,这衙门门口碰到我,不是很巧吧,你来这儿干什么?郑掌柜的可吩咐过了,你们店里就你是个烂缠的,刚走了一个,怎么你又到了?莫非你们店最近要有什么官司?” “什么?”张秋瞪大了双眼:“走了,谁走了?” “就是那个小胡子算账的,好像叫……”他一瞥眼:“叫什么来着?” “应天运。”旁边的捕快忙接口。 “对对对,就是那个应天运,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 看他这么拿腔拿调的,张秋暗道:“才多大年纪,就如此装腔作态,果然染缸出来的,做不得好人。” 这罗海平日里虽然性子急,一旦没事,就要端些架子,学他父亲官场上那套,否则怕人把他看轻了,如今又有两个下属,自然不能摆下态度,不然哪能服他们? 张秋心里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笑道:“对,就是他,不是什么好人。” “哦,看来小张你是明白人,不过那老小子今天倒是做件好事。” “好事,什么事?” “你来找他啊?”罗海问道,身子一晃,斜看一眼:“快走吧,他回去了,什么事可不能给你随便说,明日就见分晓。再说你一个女娃娃,出来走什么走,找什么人?快些回去,等再晚一会儿宵禁了,老爷都可以把你扣起来了。”说完,挥了挥手,带着两个手下去了。 “哼!”小张看他这样,心里又是气涌上来,啐道:“啥子人哟,这样子办事,招呼哪天就把脑壳办掉了!”说罢,气愤愤的走了。 回了店里,应天运果然回来了,郑寻生和柳茂也都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唐大嫂就把饭菜端上来,张秋本来气得不想吃,但又怕饿,只得扒了几口。 郑掌柜的说道:“这么晚,你去哪里了?晚饭也不吃。” 唐大嫂道:“也不怪他,都是这个大神,还以为被衙门抓了。” “去衙门了?天运啊,到底什么事?” 应天运微微一笑,打着算盘,脸上挂满了得意,道:“秘密。” 掌柜的笑道:“哦?与我们还有秘密了,我可跟你说,千万不要做违法的勾当,否则我可不只使你了。” “怎么会?我应天运好歹堂堂一表,也是读过书的人,绝不会知法犯法。” “那是怎么回事?”唐大嫂问道:“总得有个缘故吧?” “都说了几次,不能说,唐大嫂,你说我的事情,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哎……”唐大嫂为之一叹。 小张站起身子,准备大拍桌子,柳茂马上道:“别拍,你小心又拍翻了饭菜,就没得吃了。” 掌柜的笑了,说道:“小张,难道你能让他说? “你说!”小张大叫:“刚才我去了衙门找你,饭都没吃,你却走了,让我还被那姓罗编排了一顿。” “罗捕头啊。” 应天运道:“小妹妹,事情不该你知道就不要问,早点睡了,柳茂,明儿起早,我带你去看戏。”说完,将算盘一溜,收拾好,就回去休息了。 柳茂本该起来很早,不过这日还在迷糊之中,忽然就听到‘哐当’一声,应天运急匆匆的走进来,拉起柳茂,叫道:“快和我走!” 祝前年也被他惊醒,哼哼唧唧的道:“我说大神儿,天都没亮,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呀?”柳茂一薅头发,闷声道:“我不去,店里还要做生意呢。” “不怕,咱们早去早回。” “不,掌柜的知道了,又得扣我们工钱。” “你怕什么嘛?掌柜的每次只是说说,他哪次扣过钱?” “不行。” “好,扣钱了算我头上,行了吧,好兄弟,快些起来,带你看好玩的去。” “什么好玩的,这么早?” “咱们得先走,不然赶不上了。” 两人刚出门,就撞到郑寻生下楼来,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柳茂回话道:“这应大哥非要大清早的出去,说有什么好玩的,掌柜的,可不是我要去的。” 郑寻生笑道:“天运啊,你到底要做什么,非要拉着柳茂去呢?” 应天运嘿嘿笑道:“不是非要他去,只看他见识少了,今天让他去见识见识。而且,这事他还真得去,不然我一个人也不敢去。” 郑寻生好似不怎么在意,说道:“我说,你可别惹出什么乱子了啊。” 应天运道:“掌柜的放心,出不了乱子,而且不耽误功夫,不出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而且是件大好事。” “哦?”郑寻生有些惊异,却没问下去,点了点头,竟又自上楼了。 “快走快走!”应天运又催又退,两人就出了门。 想起昨日与今日之事,柳茂便晓得,此事恐怕与梁三被打的事情有关,便也不推辞,跟着他走。 第十五章:施小计自投罗网,杀恶人众所皆欢 说到应天运故作神秘,一路上只是跟柳茂说看好戏,却不说具体是什么事,柳茂只是问话,应天运就是催促他快点走。 他瞧着这方向,似乎正往油铺去,便问道:“是不是昨日梁三被打的事情,听说你去了衙门,难不成你告官去了?不不,我不去了。” “我帮你好兄弟报仇,你怎么不去,再说只是让你看戏,又不要你打架,怕什么了?”应天运将柳茂使劲一抓,任他挣扎,也脱不开手,他嘻嘻笑道:“比你多吃了多少年的饭,难不成拗不过你?” 柳茂怒道:“你放开手,我不去!” 应天运道:“看你生气的样子,更显得像个女孩子家,今天让你看看,说不定对你壮一壮男子汉气概有用呢。” “到底要做什么?” “别急,咱们慢慢等着,好戏还没开场呢!” “好戏,你一直说,又不说明白,万一把我害了,我找谁说理去?” “嗯,你小子,就这么不信任我?” “你一天疯疯癫癫的,而且不是好人。” “我怎么不是好人了?”应天运被他这一说,气上来了,撂开手,问道:“你说说,我怎么不是好人?哪里害过你!” “你昨日给梁三卖的药是从别人那里便宜买的,肯定是不好的药,治不好人还坑钱。” “你怎么知道不是好药?况且那药的钱可并不算贵。” “这……总之你是在骗人,你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看病?” 应天运道:“你很了解我吗?” 他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你都不算了解我,怎么知道我卖假药,是骗人的呢?又怎么知道我没学过医术,当不了大夫?” “我……”柳茂忽觉得说不出什么道理。其实他只是听张秋说应天运其人其事,祝前年和唐大嫂又经常调侃和劝应天运做些正事,而且这么些日子也觉得他有些不正经,所以就以为他是坑梁三钱的。 “哼,我知道你这小子心里不坏,只是耳朵软,没多少主见,小张一个女孩子家喜欢说三道四,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虽不爱骗人,但说出的话都是孩子见识,你是个男儿,做事识人怎么能听别人一面之词?今儿的事和你无关,只是帮你那个朋友一个忙,还要教训一些人,总之,是一件好事。” “好事?” “你别多问,只要看着,总行了吧,掌柜的扣你的钱,算我账上。” “行。”柳茂心里嘀咕,不过应天运这样坚持,于是也不免好奇,便答应了。 果然不出柳茂所料,两人就到了油铺,走进去,元掌柜正在指挥人搬东西,还有工匠在熬浆,木匠比着锯子,吵吵嚷嚷的。他长的斯斯文文,但嗓门挺大,各处招呼像喊号子一样,如此看,这店面似乎要翻新。 两人看了一遭,梁三却不在,应天运道:“嘿,我说了几次叫他在这里等我,怎么不在?” “喂,他在不在和这个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你不知道吗?我这是要帮他出气,惩恶扬善。” “惩恶扬善?你是要对付谁……你不会想替他报复伍家那伙人?” “哼哼,他杨二癞子总做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不知狗仗人势的瞒着伍善人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今番乘着这个机会,我就好好给他点苦头吃,把牙齿给他弄掉几颗,记住了教训,以后就不会咬人了。”应天运淡淡笑道。 “你疯了,难道你不怕他们知道了打你,这伙人下手可狠了!” 应天运道:“这些莽夫哪里会知道我干了什么,而且他们无话可说的。” “那你让谁打他?” “打他?”应天运惊愕道:“我可不会打架,再说也不能让你打。” “梁三昨儿才挨了打,他不会打的。” “哈哈,安心啦,他们不敢打的。” 柳茂只觉担心,却又不好意思走,一扭头,就看到梁三从店里走出来,元掌柜一见他,板着个脸,说道:“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没本事就不要出去惹祸,现在被人打得像开酱铺的了,要不是看在我与你爹是旧相识,你也不用在这干了。” 梁三身子发抖,眼里满怀悲愤,却又不敢发作出来,只是瞪着元掌柜。那元掌柜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叹息一声,道:“得了,今天没什么事,去休息休息。” 应天运招呼着梁三出来,道:“你怎么样了?” “伤还痛不痛?” 梁三僵着脸,道:“你给的药有点效果,不过你说今天要报仇,说罢,怎么做?” 应天运笑道:“你不担心了?” “我没有办法,既然你有办法,我就听你的!只要你帮我出这口恶气,我就……” “也不是要你报答,你是柳茂的朋友,自然也是我朋友,而且杨二癞子那家伙人模狗样的,早想给他一顿教训。” “怎么做?” 柳茂道:“你们都还没说好啊?到底怎么做?” 应天运道:“其实倒也简单,梁三,你去伍家门口吵闹,将杨盛一伙惹出来。” “这……” “你这不是又让他去挨打么?” “我还没讲完,等听到动静,你就跑,往南跑,一直跑到红沙街。” 梁三道:“红沙街,染坊,我去那里干什么?” “你只要跑,不算很长的路,等到那里,我和柳茂接应你,好戏正要开始。” “真的吗?” “你得相信我。柳茂,咱们立刻就走。” “去做什么?” “去红沙街啊,先走一步,我们需要准备一下,梁三,你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就去引他们出来。” “好。”梁三心下一横,果断说道,只要能出这口恶气,怎么都行! 柳茂随着应天运先是拐到打铁的的老何那里借了两根废铁棍,沉甸甸的。 “你要用这个打架啊?” “打什么架,吓唬人的!这东西怎么也有三四十斤,我抡起来都费劲,还能做兵器么?待会儿你只要将这个搁在手里,不要说话,不要动声色,看着就行。” “那他们打我们怎么办?” “你啰嗦什么,我说了他们不敢打,而且还要遭殃。” 红沙街,两边都是染料作坊,一般都是下午开工,这时人非常少。柳茂道:“你说这里都没人,被打一顿谁都不知道,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我听梁三说过,那杨盛把人腿都打断过。” “你脑子里都想着怎么被打?这回咱就不能治治他了?” “可我觉得你打不过他啊,而且咱们人也少。” “人少未必打不过,柳茂,我看还有些空闲,你去前面买点燕尾糕来吃,免得让你给我说烦了。”说罢,他掏出钱来,还真个大方。 过了一会儿,柳茂回来,看应天运还待在原地,微笑看着自己,于是问道:“你不担心啊?” “我怕的话早就跑了。”他哈哈一笑,用手抓了吃了两片。 此时,那罗海罗捕头和两名捕役正藏在离两人不远的木架板后面。原来他昨日就与罗海商议此事,一听是对付杨二癞子,罗海就起了兴头,他也早听王捕头说过这人,只是没什么明显的触犯朝廷法规的形迹,也没多少证据,而且有一次杨二癞子与罗海打哈哈,态度中充满了不屑与挑衅,没有犯事,就办不了他,如今有这个机会,罗海岂能放过他? 应天运正与柳茂又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情,忽然有人大喝:“别跑,臭小子,找死!” 梁三飞奔着朝这边来,后面跟着十几个手里裹着家伙的人,带头的正是癞子杨盛。 也许是心里害怕极了,梁三一看到两人,就加紧了脚步,躲在了应天运身后。 应天运将铁棍往身前杵着,大喝道:“站住!你们要干什么?”柳茂心里恐慌,但还是也将铁棍攥在手里,露在众人面前。 杨盛等人见这个阵势,不知来历,连忙停下,道:“你是什么人?” “哼,这是我兄弟,你们追他是要打他吗?” “不错。”杨二癞子直接道,他没理由被这两个家伙,两根铁疙瘩吓住:“你是要替他出头咯?” 旁边的伍家护卫冷冷笑道:“又是装大头么?小鳖孙,当真没听过杨大哥的威名?” “我呸!”应天运道:“骂名臭名才对,杨二癞子,我可认识你。” “哼?”杨盛听他如此称呼自己,不由得火冒三丈,却道:“阁下何必管那么多?他只不过是个油铺的小伙计,值得和我们过不去吗?”他的那些手下一听有些愣了,要是有人敢直接叫他杨二癞子,杨盛绝对会翻脸,那人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毒打。不过经历了那日被马夫人一个女人打的七荤八素的事情,杨盛就知道人不可貌相,他学过几年武功,但没多上心,一般普通人倒是能对付几个,如果碰到名家高手,那只有挨打的份了。他印象中没有应天运这号人,此时看他面对自己这么多人一点不慌,怕是什么武林门派的人,被打一顿事小,有时候还会惹上大麻烦。 “我说过了,今日你不能打他,还得给他道歉。” “什么?”那手下一人忍不住叫道:“你狂什么狂?”他从衣服中抽出一把匕首,道:“我倒要看看你个狗杂种有什么能耐!” 应天运哼道:“别急,我问你,你们昨日是不是打了他一顿,还打得不轻,无缘无故的。” 一人道:“怎么无缘无故的,他背后嚼舌根子。刚才还当众辱骂杨大哥。” “哦?那刚才你们骂我,我是不是可以打你们?” “你试试!”他们高声嚷起来,一身材矮壮的黑脸小子道:“杨大哥,怕什么,这家伙没什么特殊之处,他唬咱们呢!旁边那小子更不用提,我一拳就打死他。” 杨盛道:“你到底放不放人?” 应天运道:“慢,我有些事要说下,免得以后麻烦,把账一并算了。” “账,什么账?”杨盛暗道:“莫不是来寻仇的?” “我问你,一个月前,你是不是把王街的孙老师给打了?” “哼,是又如何?难道你和他也认识,要给他报仇么。” “还有在曹家酒楼里白吃白喝,前几天还因为这个把曹家少爷曹卢也给打了,吃霸王餐,还骑到别人头上拉屎拉尿,还有王法吗?你不要急,我还没说完,寒露那日你猥亵戴郎中的千金,被郎中看见,你还说些下流的话,把戴郎中气病在床,半个多月才好,到现在心里还憋着气没有开馆。还有王铁匠的儿子,你撺掇他偷铁出来让你们耍,把铁匠给客人预备下的都拿走了,害得别人赔了不少钱。你说说你,杨二癞子,你做过多少恃强凌弱,伤风败俗的事情,如今咱镇上一提到你,便个个不齿,不过你当是别人怕你?不过是看在伍善人的面子不与你计较,否则就凭着你,早教别人打死了,我听说前几日你不是被马夫人收拾一顿了吗?呵,真是大快人心,你也算是遇到横的了,怎么不见你动手?” 杨盛被这言语羞辱一番,正戳到他痛处,脸色阴沉,手里的铁棍握的紧了紧,他旁边的黑脸小子正是王铁匠的儿子,如今也是听到杨盛等人被骂,一招呼,还有不少平日里与他们厮混的少年们就都跟过来了。 那王小子叫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众所周知,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应天运整了整衣领,继续说道:“杨二癞子,刚才我说的还只是你这几年来做的坏事中的一些,你这人最坏的还是欺上瞒下,将伍善人哄得一愣一愣的,还把伍小姐脾气惯出来了,我说你这么个人物,给别人家当下人的,就别想着攀龙附凤,还挺下流,平日里还打起了伍小姐的主意,不得不说,你胆子倒是很大。” 杨盛脸色冷到了极点,道:“朋友,你今日是要和我拼命了?” “那你是承认我说的咯?” 杨盛面目上布满了狰狞,道:“是,你说的都不错,我杨盛不仅承认你说的那些事情,那个姓孙的老师和梁三都是我打的,玩一玩那些小姑娘自然也有,杨某不缺钱是因为有这帮兄弟,在这平安镇上,还没有谁敢欺辱我们?兄弟你好有魄力,就算是镇上的雷公捕头来了,也得给我点面子,至于那个姓罗的,和老子都不敢大声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使起我来了!” 他这话一出,那些少年们顿觉浑身热血,手举着武器大喝,就要冲上去打应天运三人,把柳茂吓得腿一软,幸亏梁三扶着,不然就跌在地上了,不过梁三吓得脸如白蜡,一动不动。 罗捕头也是听得心头火起,抽刀就要出去,旁边的捕役轻声道:“罗捕头稍安勿躁,看他们还有什么话。” 应天运也是气愤填膺,喝道:“你就是个匪盗,到了镇上还能横行无忌么?” “哼哼,兄弟,你是不是以为我只会打人?说句实话,我杨二癞子什么没见过,两年前我杀了人,今天你犯了我大忌,兄弟们,该怎么办?” 一时没人敢说话,那王家小子结结巴巴的道:“杨大哥,你……” 杨盛道:“我不求回报留在了伍家,事事顺从他,把伍家打理的紧紧有条,杨某虽说不是个好人,但一心一意为他,甚至可以为他死,哪点配不上他?” 应天运道:“杨二癞子,你有多大本事?敢动我们试试!你哥哥我江湖上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就是那杀人如麻的匪徒,挖人心肝的强盗,我也不惧,更何况你这黄口小儿?” “我不管你是谁?敢在这平安镇如此开罪我,我也不怕和你说,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 “哦,你有这胆子么?”应天运听的咋舌,但心里也不知怎么一想,要诈他一诈,便道:“你杀过人么?成日里只是带着一群小孩子吆五喝六,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吓唬人,却真没多大的胆子,不过是个地痞流氓人物。说句实话,爷爷都还不屑与你说话。” 那杨二癞子满目通红,嗷嗷直叫:“两年前德定河死的富商就是我杀的,今天我就要让你去见见他们。”他忽觉失言,连忙收敛神色,郑重说道:“原本我不愿意说,说出去我就会死,但大家都是兄弟,也无妨,不过他们,各位兄弟,如果事情泄露出去,我姓杨的就死定了。” 鸦雀无声,其实意思在场不少人早就明白,杨盛是不打算让三个人走出这里了。 杨盛一打量,道:“话我放在这里了,若今日哪位兄弟不想干,站出来。” “干什么……”一个红衣小少年问道:“杨大哥,你不是要杀人吧,不,我爹说杀人要坐牢的。” 杨盛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要走?” “嗯,杨大哥,我,我不敢!” “小钱,你……”杨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打了个眼神,他身旁的大个子拔身而起,朝着那个小钱头上就是一闷棍,血流满地,在场的不少少年们都吓呆了。 杨盛道:“兄弟们,这个人要背叛我们,该不该死?我杨盛从不曾亏待过你们,你们不动手我也不为难,只希望你们能保密,今日就当无事发生。” 随着一声大喝,他手底下的护卫爪牙呼和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起来,再不敢反对,这一喊,将那罗捕头气得是浑身发抖,两眼冒出了火。 他跳将出来,叫道:“杨二癞子,你胆子可真大啊!” 另外两个捕快也连忙各占一个位置,手里握着刀,道:“欺男霸女的狗东西,你今日可到头了。” 一见三个捕快出来,杨盛吓得魂飞天外了,反而那些少年们没多大动静,毕竟捕快不会随便杀人,而那些随着杨盛的爪牙们面如土色,再不敢动一下。 梁三笑道:“原来是后着,我明白了,你昨日去衙门干什么了?” 罗捕头冷冷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二癞子,你今日说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说的,都跟我回衙门再说吧!”他本只是杀一杀杨二癞子的势头,给点教训,却想不到还牵扯出几条案子,还有一件未破获的人命官司,这可是个政绩机遇。 杨盛气急败坏,叫道:“我……我……”怪道这应天运有恃无恐,原来是罗海躲在暗处,把话都听了去,想不到自己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把这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抽出一把刀,快步掠了过来,觑着柳茂近,抬手就刺向柳茂心口,应天运大吃一惊,连忙一挡一推,将柳茂护在身后,手臂却被狠狠刮了一下,一声惨叫,将不少人吓跑了。 两名捕快本要拦截,罗捕头已经挥刀出去,道:“看着,不要放跑杨二癞子就行。” 那杨二癞子也练过些功夫,脚上一个腾挪,躲过罗捕头一刀,立马就蹿到杆架子后面,道:“罗捕头,我刚才只是说昏话,做不得数!” 罗海冷笑道:“昏话,我看你是动了杀心,把实话说了出来,我可都一一听在耳朵里,你若识相,乖乖跟我回衙门,也不让你多受罪,免得我动手,先叫你受一顿皮肉之苦。” 这杨二癞子知道大难临头了,若是束手就擒,是别的倒好,便就是那件人命官司,可就不好受了,定要把自己折在里头。他暗自忖度着,心里忽然一横,抬手就把刀子扎向罗海,心道:“我先看看他如何,如果能逃走,自然最好。”话说他这人是个无赖,却很精明,绝不让自己吃多大亏。 罗海擒刀向外一斩一搠,就把杨二癞子这一招破了,反打他个措手不及。罗海运刀如风,杨二癞子和他斗了几招,不能自顾,手臂发麻,手里的刀几乎都飞出去了。 忽然“咻”的两声,杨二癞子就被两粒石子打倒,一发打大腿,直接将他打得跪下,另一发打面部,擦到鬓角,把耳朵刮掉一块,血肉模糊。 罗海暗中惊异,不知何人出手,现场一片混乱,他也不知道这两粒石子从哪里打来的,手法如此精准,极为凌厉,绝对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你……”杨二癞子早知道打不过罗海,又被打伤,虽然怨恨愤懑,却也不敢多说,怕这罗海暴躁,自己又得挨顿打,只好认命了。 可恨的是平时与他称兄道弟,倚仗他作威作福的那些爪牙,早跑的不见人影,就听的一些少年在那喊,还有两个要冲过来,却被两个捕快拦住。 “拷了!”罗海一声冷喝,捕快就把铁拷给杨二癞子戴上。 应天运过来嘻嘻笑道:“怎么样,杨二癞子,你可服了?” “我与你有什么冤仇?”杨二癞子道:“梁三,你个小兔崽子,是你要陷害老子,等有机会,我不会放过你。” 那个捕快一巴掌扇过去,把杨二癞子头都打歪了,他道:你他娘的还有什么机会,杀了人,还想活着出来不成,你,你他妈的不是还想逃狱吧?不给你机会,一下就把你斩了。” “瞎说什么,带走!”罗海道:“管账的,还有小柳你们两个,都跟我们去衙门一趟,老胡,你去伍善人府上,把事情说说,让他们派人来,要好好说说这个事。” “是。” 说到这个杨二癞子,虽然是个无赖,平日里竟也能哄骗到那些心智未成熟的少年为他所用,究竟是成不了事,一但他被打倒,那就是树倒猢狲散,他的那些爪牙多少是贪生怕死,跑都来不及了。这是赖不掉的人命官司,恐怕不杀头也得吃一辈子牢饭。不过此人对那伍家小姐真正是极为周到,毕恭毕敬,对于伍小姐提出的事情无有不从,且是竭尽全力,说话也不同别人,动辄威胁或是斥骂,反而表现得如同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绝不激言妄语。 话分两头,三人在衙门待了一下午,陪县丞大人作供词,审讯杨二癞子。起初这杨二癞子铁了心是不答,只说自己信口胡诌,哪里想到被当真了。 应天运道:“在场与你不一路的六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还有罗捕头在,你还想抵赖么?” “哦?是吗,我可不记得了,明明是你们窜通起来害我。县丞大人,你可得为我做主。” 那县丞却是冷冷一笑,说道:“我们正苦于这案子没有了结,既然罗捕头都是亲耳听到,而且从勘察来看,凶手是你却没有半点可疑的地方。” 那杨二癞子道:“还请大人明查!” 县丞哼道:“这不用你操心,知县大人自然会看,你可知道,这事情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如今你既然认罪,再好不过,免得又让这里鸡飞狗跳的。” 这鸡飞狗跳四个字,应天运却是听不明白,只因为杨二癞子所杀是个极有财富的人,找不到凶手,那富商的家人就来闹,要求县里破案,但实在没有半点线索,当初老方和雷捕头对此也一筹莫展。 富商的家人对凶手痛恨至极,久久未能破案,更是着急,以至于迁怒衙门,先是花钱买通知县的上级,严令要求他尽快破案,可就是再催,多次查访,也没有半点证据。搞了一个月,那个县官大人就被莫名其妙的罢黜了。 新知县上任才两日,富商家里送来礼物恭贺,先礼后兵的又提出要追查凶手,可这无厘头的事情,岂是换个人就那么容易水落石出的? 知县大人知道其中干系,只得承诺下来,又过了半个月,还是没半点破绽。富商的家人恨极了,一方面雇佣那些跑江湖的查这件事情,让人来捣乱,自己又天天来催,把整个县衙闹得鸡飞狗跳,知县没有办法,上面有消息说要清查此案,还让这些人协助报案,可他们只是胡搅蛮缠,哪里能办案?于是知县只能避而不见。 可总不能这样下去,若是让其他人看到,消息传了出去,堂堂府衙,却搞得乌烟瘴气,不仅丢了面子,恐怕乌纱帽也不保了。 知县大人便将衙门里的官吏,捕役甚至公人,役人等都召集起来,要群策群力。 众人各自说了自己的看法,但都没有可行的解决办法,捕头老方说道:“依我看,只能把这件事往上面推了,否则案子没有人承担,只能积压了,但这伙人就像无赖一样……大人,您看?” 知县大人摇摇头:“要是能如此我早就办了。” 王同义道:“这事情太过蹊跷,尸体被沉在水里,船是他自己的,刀也是他自己的,当时没有人在场,发生时正好是他的家仆替着买东西的时候,没有人在场。” 主簿大人问道:“就那条道上有哪些人过去过,排查了吗?” 老方摇摇头:“那是条小路,没什么人过往,一头是河,一头是官道,来往的只走官道,这一日来来往往的不知多少人,总不能每个人都盘问一道,而且凶手做下这个事情,肯定不会再出现了。当时驻守的和周围住的乡民,都说除了过路的不认识,什么特别的和行踪可疑的人都没有。” 县丞大人道:“就这样的话,谁能查出来?” 王同义说道:“我和方捕头想过,这个凶手可能从水里跑了,可是盘查了德定河方圆十里的人,却都没有可疑的,也没有问到什么消息,都说一切都如往常。” 知县大人一筹莫展,忍不住叹气,正当众口纷纷时,赵主簿道:“如果找不到真的凶手,要对付这件事情,就只能捏造出一个,先将他们挡回去了。” “他们要凶手,谁来挡?杀人偿命,这可是必死无疑。”众人听得这个,当然懂意思了,要找个替罪羊,不仅是替凶手,也是替县衙挡灾。 这件事到底只是找了个案底模糊,家世不清的死囚顶替,又弄了好几日,才把那家人打发回去了。只不过这事办得匆忙,有许多疑点,到后来有人复查,知县大人只说案底和证据被前几日一把火烧掉了,现在早已遗失。 因为那段日子将整个衙门害得苦,不少公人仆人还糟了暗中的报复,尽是些无缘无故的事情,谁能不恨? 如今阴差阳错将这害人凶手抓到,整个衙门都是拍手称快,同时也暗自称奇,这罗海捕头上任没多久,倒正是办了几个不小的案子,所以不止衙门里,这整个镇上的人大多对他十分敬畏,知县大人更是器重他。 话说这杨二癞子喊冤,一直只叫着没有证据,事情拖了几日,狱卒也好好的整治了他几日,人证是有了,但办案子,却还要物证,这可难办,却不说没有证据,就是有,事情过了两年,也难找了。知县大人为此事痛恨不已,伤透了神,县丞大人也背上了保管不当的罪责,上堂也不容他说话,直接数了罪状,打了板子,然后收押,三日后斩首示众。 众人虽然咋舌,但无不拍手称快,就是不知道原因的人,看到杨二癞子遭到这样的劫祸,也没有丝毫同情之心,这家伙平日里嚣张跋扈,不知干了多少坏事,就算没这档子事,他也是该死! 此话告一段落。柳茂和应天运刚回客栈,就被张秋一把抓住,嚷道:“你们两个家伙倒好,店里忙不过来,却一声不响的去了一日,看掌柜的不好好惩治惩治你们。” 应天运笑道:“去去去,一个小姑娘家,这算什么事,我和小柳二人是做大事去了。” “大事?你这么穷,钱不是最大的事情么。” “呵,小姑娘,尽说些没见识的事情,今日我和柳茂做的事情,可比一万两金银都比不上的。” “那到底是什么事?” 郑寻生从后院出来,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给客人端了菜,过来说道:“看看你们今日,倒让掌柜的做上伙计了,若不是什么好事,看你们这月还能不能拿到银子。” 小张说道:“他们俩,哪有什么好事?昨日才进了衙门,肯定是犯了什么事,他让柳茂跟他去,是壮胆子去了吗?你说说,柳茂。” 柳茂轻声笑道:“的确是大好事,应大哥没有骗人。” “快说说。” 这时一个吃饭的客人向同伴说道:“你们可知道么,今天有件大事,我有个当差的兄弟说的。” “什么事?莫不是抓到江洋大盗了?哈哈。” “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但的确是个贼匪一般的人物,我一说出这个人,你们肯定大吃一惊,说不定,还要笑起来。”说着,这客人笑了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快说。” 他慨然大笑,道:“这事情可真是大快人心,他果然算落网了,只是不晓得是什么事情,不过绝对不是小事,听说是杀了人。” “快点讲,到底是谁?” “不是别人,却正是那个为非作歹的杨二癞子,你说,该不该笑。” “是他!”几人一听这个,脸上又惊又乐,道:“这个该死的,早就应该轮到他了,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前段日子还恐吓我家叔叔,把他吓得半死,几日不敢出门。” 另一人惊道:“我可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曹少爷,曹少爷在衙门有点关系,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也要高兴地睡不着觉。”这人恐怕是要去献媚投机了。 又有人道:“如果落实了,戴郎中恐怕是最欢喜了,自己家闺女总算不用被杨二癞子这色鬼恶霸觊觎了。” 柳茂道:“正是这件事,这次多亏是应大哥奇谋妙计,叫那个杨二癞子自投罗网,不仅将之前做的坏事都吐露出来,还把他两年前做的大恶事抖出来。你们不知道,当时是多险恶,他们几十个人围上了我们,个个手里都有打人杀人的东西,我和梁三害怕极了,应大哥还在一一指责杨二癞子的罪行,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他还气急败坏,要拿刀来收拾我们,多亏早有准备了。”他忽抬头一看,那些客人都凑过来了。 “嘿,小伙计,你都知道,看起来你是知道实情的,快说说,我听说,是在那染坊街巷子里面,可没多少人,你们怎么在那里?” 张秋也听得一愣,见他停下来,便道:“你快讲呀,怎么又不讲了,吊人胃口啊?” 应天运略一闭目,向后摆了两步,微微笑了笑,显是得意无比。 柳茂挺了挺胸脯,道:“这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之,后来罗捕头都听到了,带着人把杨二癞子抓走了,这不,我们也才从衙门出来呢,把他都关进大牢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有人道:“那杨二癞子到底犯了什么事,从衙门出来的,你定然知道实情,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 张秋咧嘴道:“别人都进了衙门,顿了牢了,你们还高兴高兴,什么人嘛?” 柳茂道:“你是不知道,他……”这话儿刚到一半,郑寻生一把拉开柳茂,笑道:“你一个小娃儿,说这么多干什么,也说不清楚,快去换换衣服,别多话了。” 跑商的陈大户道:“郑老板,你这可有点小心,那杨二癞子劣迹斑行着镇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恨?之前只是没有拿捏到他,如今新来的罗捕头抓到了他的把柄,才是令人欢快的好事。你怕事情传出去,惹上公门的麻烦么?这倒不必怕,事情在外面已经有点眉目了,既然这小柳知道,就让他说说嘛。” 郑寻生苦笑道:“这两个家伙做的事情还不知是好是坏,那杨二癞子素来与我没瓜葛,只是他这么个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说不定只是信口胡说,做不得准,既然事情作实了,衙门肯定会审他,到时候再去看,岂不是更加真相大白,振奋人心。” 卖货的老白头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现在说一说,早点知道,郑老板,你又何必让你的伙计吝啬言辞呢?不过是几句话,难道金口玉言,还不能对咱们说了,可都是多少年老街坊了。” 郑寻生道:“这我自然知道,小店开了许多年,若没有大家光顾,恐怕早已倒闭,只是这孩子没个准,说话糊里糊涂,不过既然大家要听……天运,你来说说怎么回事,柳茂,你去后面看看你祝大叔,他可能忙不过来,快去!” 柳茂本来见众人都向他一围,只听他两三句话,也是有些飘然得意,这一日都在担惊受怕,好容易心里舒畅多了,郑寻生一句话就似浇了一盆凉水,他只得唯诺的往后面去了。 “既然要说,天运,你平常里最能说,快给大家说说。” 张秋道:“听刚才的意思,好像就是你捣了什么鬼呢。” 应天运叫道:“什么捣鬼呀,只是略施小计,就把杨二癞子这家伙彻底收拾了,我看他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了,或许过几日就要下地狱见阎王爷。” “快说。”“快讲,你这酸不溜秋的。”“快些说吧,大家都等着。” 他清了清嗓子,语调一扬,滔滔不绝的白日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极尽自吹之能事,把自己如何设计,如何不把杨二癞子的人多势众放在眼里,怎样又临危不惧,如何诱导杨二癞子自己把罪行吐露出来说得天花乱坠,显得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关于罗捕头抓人的事情也一一略去,只说杨二癞子立马就怂了,自己一个箭步上去就协助罗捕头把他抓住了。又把自己在衙门里作供词的事情讲了讲,他又是怎样的受到尊敬,就是罗捕头和县丞大人也对他礼遇有加,出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捕役来送他们。 正说的高兴,张秋道:“说了这么一大堆,也不用你打,不用你审,只是在那里骗别人说话,有什么了不起,这只叫天道好循环,因果有报应。” “话不能这样说,杨二癞子做了那么多坏事恶事,却没有人敢说,说了也没证据,抓不到两天就放出来,再说衙门里也有他贿赂过的人,不好开罪,如今这事情坐实,嘿嘿,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老白头嘻嘻笑道:“怪道如此说话,真是大快人心,他杀了人,的确该死,早就该死。” 张秋问道道:“那该怎么判?” “对啊,又没有证据,只是几句话,他想翻供的话,并没有证据。”陈大户说道:“一条命案,两年之久,去哪儿找证据?”陈大户道。 老白头道:“陈老板,你平日里生意太忙,到处跑,是不知道的,当时这件事可在咱们平安镇惹出了大乱子啊。” “是啊,老白头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在旁的王公子说道:“那一段日子把整个衙门弄得一团糟,知县大人为此伤透了神,赵主簿吃了亏,才把这事情推了过去,据说书的老面子说,这事情疑点很多。” “唉,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公子小声笑道:“对,不能乱说。” 老白头道:“反正那件事情就这样了,如今机会来了,衙门里的人哪个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人?就算没有证据,这杨二癞子也死定了,就是伍善人要保他,恐怕也不行了。” “我听说伍家一得这个消息,都不管这事情,马上就打发人送信去了,大概是通知伍善人了。” “伍善人虽然心善,但杨二癞子这么个人,不值得同情,死就死了。” “对,早就该死!” 郑寻生听得不是滋味,虽然他知道杨二癞子这事情准没跑了,但一条人命就要消失,他心里不觉涌上特殊的感觉,可能就是人天性的怜悯。早年他闯过江湖,这人命就如草芥,那些帮派斗争,只要一起火并,少说也得有几十条人命,可就算看惯了,到这样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种忧患结心,漂浮不安之感。况且这么多人,怎么就会被杨二癞子这样一个没权没势,只有一帮没本事的爪牙作下手,还是别人家奴才的恶霸吓住,甚至统治的呢? 众口纷纷,罪恶滔天的杨二癞子,就算没有什么人命案子,恐怕也难活得下去了。 没有几日,杨二癞子被斩首,刚刚赶到的伍善人对此牵连也没说什么,衙门为保万一,也是警醒镇上大户,让伍善人作了具结,以后用人要观察品行家世,否则败坏了门风家风。 斩首之后,整个镇上都松了一口气,也大舒了一口气。宴人请客,喝酒听戏,似乎是要庆祝节日一般。 令郑老板眉头舒展的是,店里的生意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