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孟鸳无法理解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十分钟前,他还坐在真皮沙发椅上,盖上几万元的红酒,心血来潮想来杯朴素的豆浆,衣冠楚楚出门。而现在,他却要委屈巴巴地蜷缩在狭窄的楼梯间,匍匐着,通过漏风的洞,听着一群闯入者在他家豪宅大放厥词。 “据考证,这栋房子的户主是21世纪网络文学大家。太阳历2099年网络全息化,户主成为全息创作的领航者,姓孟,名字已不可考,代表作有《长生》《问鼎》等,皆在星际移民浪潮的文化断层中遗失……” 导游教师带着扩音设备,用敬慕的口吻向学生们叙述他的事迹。 这种感觉很荒谬。 孟鸳束手束脚地转换姿势,贴近指洞大小的墙孔,窥视外面: 这群闯入者穿着宇航员一样的防护服,身形高大,头发五颜六色的。孟鸳还下意识感叹校风自由,可见到透明面罩下五颜六色的脸,让他刚才瞬间放弃了求助的念头。 红、绿、蓝、紫等,可以拼成调色盘的各种肤色里唯独没有常见的黑白黄三色。 据闻是参加校外教学的中学生们游走在别墅废墟里,小心翼翼地。 这个形容词格外重要。 因为建筑严重风化,房顶塌陷砸落,即使已经清理掉废渣,可瓷砖上砸出的裂纹依然清晰可见。曾经市值上亿的豪宅已如风烛残年的老者,在游客脚下瑟瑟发抖,木地板不停发出“吱呀”呻|吟。 导游教师走向书房。 漆色脱落的原木门腐朽得不成形状,轻轻一推,木屑簌簌掉落,伴随刺耳的开门声,几十名学生涌入书房。 拥挤的背影遮挡了孟鸳的视野,解说再次传来…… “……幸运的是,时隔千年,联邦开启‘重返母星’计划,大量珍贵文物出土,其中就包括作者诸多手稿大纲,就是在这个柜子里发现的。” 声音通过扩音器震荡在漏风的室内,有些失真。 “经过古文字专家潜心翻译,一本名为《星河传奇》的残卷引起学者侧目,其世界格局设定之宏大写实,简直与当下|体制一般无二,前瞻性逻辑性堪称惊奇、惊艳,仿佛作者亲眼目睹了千年后的星际时代……” 还真是亲睹。 前世他能成为男频当家大神,畅销海内外,创造出一个个卖座的大IP,全凭缜密宏伟的世界构架,从风土人情到生灵百态,详实细腻,仿佛真实世界让人身临其境。 而这种“才华”都归功于他的梦境。 从小到大,他常常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有玲琅满目的世界,这样那样的故事,一夜又一夜在梦中连续上演。 因为睡眠质量过低,他吃过药,看过医生,每一个满心忧虑的清晨,他苍白着脸淌着淋漓冷汗醒来,直到这个弊端变作文字,把他送上神坛,名利双收。 听到这里,古怪感像沸腾的水泡,咕咚咕咚冒上来…… 孟鸳自我调节能力优越,一刻钟已经足够他从今早一推开大门就发现山青湖绿的半山区变得满目疮痍而被震摄住心神的状态中走出来,开始冷静思考。 首先,他居然能听懂这些外星人的话,实在匪夷所思。 其次,据说时间已经过了千年,他“仿佛亲睹星际时代,世界格局与当□□制一般无二”这点值得深思。 难道说…… “啊——” 一声高分贝惊叫打断孟鸳的思考,师生们循声跑去,错乱的脚步声中夹杂着零碎的几句: “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隔壁班的萨奇?” “声音来自隔壁那栋宅子,好像是垄断全息产业的李氏财阀先祖的……” 等宅内空无一人,匍匐许久的孟鸳直起僵直的身子,低咒一声,“真是见鬼了!” 原本低沉的声线拉高几分,略带沧桑感的音色变得清爽悦耳。 如果说一推门推走千年时光,还能猜想一下他家大门与时空节点狭路相逢碰撞的科幻火花,那违反生物定律的返老还童就实在难以理解了…… 他抬起一只手,幼嫩、白皙、骨节分明。 再摸摸脸,五官还是他的五官,早年学骑自行车磕到的疤痕还在额角,只是粗糙的皮肤变得紧致光滑,没清理胡渣的下巴异常干净,连脖子上突出的喉结缩了回去。低头打量下身,中年啤酒肚已然蒸发,扒开裤腿白生生一片,双腿修长,腿毛稀疏。 纵使感慨时间这把杀猪刀时,偶尔会追忆青葱年少的颜值高峰期,他也没敢做过如此胆大的幻想。 可眼下,却真真实实发生了。 他揉着红肿的脚腕,刚才见到一群闯入者而慌忙躲入楼梯间撞到的伤处还隐隐作痛,提醒着他: 这一切并不是梦。 一丝丝血腥味传来。 孟鸳发现外面骚动停止了。 隔壁像只出不进的饕餮,吞没无数涌入者,再没流出丝毫声音。 隔壁邻居是21世纪的网络大佬李云纲,全息技术的缔造者,听闻其后代依旧是大财阀。 孟鸳出了楼梯间,走到一扇窗边,隔壁荒宅距离他家有点远,只能模糊瞧见破碎的窗前影影绰绰的身影,摩肩接踵紧挨在一起,静默地,举起双手。 投降的姿势。 孟鸳皱起眉,即使不喜管闲事,可无法对流血事件置若罔闻。 决定打探下情况的孟鸳思索着半山别墅区的户型,突然想起一场纠纷:隔壁家曾经违章建设地下室,挖隧道不小心挖穿他家停车场,原本的糟心事现在倒成好事一桩。 他拿着消防斧下去,那面重新糊好的墙果然如预料般岌岌可危,劈了几下,便凿出一个可供爬行的洞,内衬是光泽暗淡的防爆钢板。 想着坍塌的可能性不大,他爬了进去,穿梭几分钟来到隧道尽头,一扇原本需要解锁的电子门已经打开,敞开半掌宽的缝隙,像还没来得及关上。 轻轻拉开,视野一矮。 外面是半米高一米宽的口子,探手一摸,处处碰壁。他去李云纲家做过客,应该是书房书架下的书柜。 悄无声息钻入柜中,陌生却毫无理解障碍的外星语隔着薄薄的木板传来…… “你们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我既不打你们,也不杀你们。” 一个粗哑高亢的声音回荡在书房,伴随着让人神经发麻的慢悠悠踱步声,时远时近,徘徊在几个粗重的喘息间,像在绕着人走动。 孟鸳数了数踱步停滞时喘息骤急的次数,初步估计书房内有□□个遭遇挟持的人,被话者逐个靠近挑衅。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每隔十分钟,我就杀掉你们一个学生,那么多班级,想来杀个三天三夜足够了。我有耐心,给你们时间慢慢思考,什么时候愿意了,说什么时候停手!” 粗嗓门停顿片刻,可能是看了下时间,而后愉悦地笑了。 笑声透着几分残忍。 “呵,正好,耽误到现在刚好到第一个十分钟,让下面给你们来个开胃小菜,说不定你们见见红就能想起密码了?” 紧接着一行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远去。 “住手!你们怎么能这样?!他们都还是孩子——”中年女声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尖锐,还破了音。 紧张到结巴的弱气男声也相继响起,“别、别这样……密、密码都、都告、告、告诉……” 要挟者不耐烦打断,“闭嘴!别再想耍花招!我要的是真实密码!!!” “是真的……”这一次的声音稍显镇定,可从拉紧琴弦般微微颤抖的紧涩感可知,这位依然紧张到不行,“我们最开始虽然确实骗了你们,可第二次说的是真的,你们不信可以自己翻开破译资料的演算公示对照……” 带队的文科主任一边说着,心里万分后悔。 回归母星的名额一直管理得极为严格,至今还只开放了科研签证。尽管不同于联邦六大星系相毗邻的交通便利,来往母星航程远,耗资巨,但仍有三万多个学校向联邦递交申请,最终只有三十个学校予以通行,皆是各帝星顶尖的高等学府。其中联邦军校原定的参观河外军事星计划与通行签证撞期,他们子弟附中才有机会填补空缺,成为唯一参观母星的中学。 校方资金短缺,又不愿意错过良机,便接受了李氏财阀的资助,相对应的,他们要从李氏先祖故居带回一份资料。也因此,这次带队的全是弱质彬彬的文科教师。 他们根据户型文献寻到密室,拿到电子胶囊夹,并成功破译账户密码,正欲核实资料损毁度,有学生撞见了尸体,发出惊叫。 是反感李家垄断全息产业的人买通一伙星盗偷渡入母星,秘密杀死随行军人想取而代之,本想等资料取出再行动,谁想尿急乱钻的学生发现藏尸,行动暴露。 所以,获得签证的学校何其多,为什么只有他们偏偏接受了资助? 难道别人早看出这资助拿得扎手,得不偿失? 不论怎么想,事已至此。 老师们欲哭无泪。一开始出于职业素养不愿意暴露密码,热血的军校生也不甘示弱,可还没等雏鹰们展开反抗,便被铁血手腕镇压,识时务的教师们瞬间服软,可不知哪又出了问题? 胶囊形电子资料夹上有一方屏幕,安装上复原的古代锂电池后,胶囊从休眠中启动,屏幕亮起,没有电子键盘,采用语音输入。 星盗检查一遍破译资料,皱着眉再次语音输入一遍,依然提示错误。 “你们又骗我是不是?!”星盗狠狠一摔夹子,胶囊夹翻滚着发出无机质的电子音: 【警告:若遭遇强力破坏,则开启自爆系统,贵重物品,轻拿轻放。】 【提示:若连续五次输入失败,胶囊即将冻结,请慎重输入。剩余次数1次,请输入正确的**码。】 多数人不懂古汉语,一位语言老师只能分辨出“密码”有两个音,这个“**码”却有三个音节。 外面学生们啜泣声渐大,语言老师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能不能让我看一下输入屏?” 星盗首领充满戾气的眼睛紧紧盯了老师十秒钟,盯得老师两股战战险些尿裤子,才嗤笑一声点头同意。 谅他也没胆子耍花样! 老师战战兢兢走去。 屏幕上原本只有帐号与密码两个输入框,可登入失败后,底下多出一个超乎意料的内容。 “问题应该是这个。” 老师点向第三个输入框,随即报声,【请输入**码。】 “这是什么?” “……应该是双重密码。”语言老师通过几天的破译,很熟悉密码的“码”字发音,越发笃定。 柜中孟鸳忽而一愣。 熟悉的汉语提示声分明是:请输入验证码。 2.第 2 章 孟鸳贴紧柜壁,外面的声音仍在继续…… “能解开不?” “这……李家给的资料上没有这个,我们需要点时间,当初破译帐号密码也耗费了一些时间。” “好,我就给你们一晚上!不过,如果那时你们再说做不到,知道什么后果吧?!” “那学生们……” “我先放过他们,你们也要知恩图报!” 充满讽刺与施恩的声音结束,是一阵靴子根部敲过地面的跫音,略沉而重,仿佛营造出某种压力,施施然走到书桌旁,能听到椅子腿摩擦而过的刺耳声响,要挟者应该坐了下来,腐朽的座椅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吱嘎——” 要挟者可能把胶囊夹丢掷到桌上,有沉闷的“啪”一声金属外壳贴落桌面,还有老师们略显迟疑的拖沓脚步声,向桌子围拢。 孟鸳屏息蜷缩柜里,呼吸都压抑得轻不可闻,不知道是不是因此,他开始感到呼吸不畅。 要挟者也许正用紧迫的目光监视老师们破译“第二重”密码。 老师们可能满脸苍白,有衣料不停摩挲额头的擦汗声,用颤抖不稳的声音持续讨论着,猜得越发离谱: “第二重密码旁边的图片是什么?” “……天呐,图片一直在变,动植物?食物?古代符文?这都是些什么鬼?” “或许是指示某种程序的图标?” “图标一再变动,难道是防护系统一直在变更?” “可能像安保系统里镭射、电网等层层防护,这里也设置了多个二重密码,按照一定规律轮换防盗。” “可至今图标还没重复过,到底有多少个二重密码?没想到古早的防盗手段已经这么复杂了!” 好吧,孟鸳可以确定这里网络文明度较高,居然没有机器恶意盗号刷广告等行为,连验证码都见所未见。 破译过程漫长而枯燥。 图片囊括山河万物,变化万千,往往还没研究透上一个,画面就变到下一个,愁得老师们直挠头,苦思冥想不得解。 孟鸳摸摸脖子,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百无聊赖的要挟者终于感到肚子饿了,撂下几句狠话让教师们老实点,留两人守门,就带手下去吃饭了。 孟鸳微微推开柜门,氧气的补充让呼吸稍微顺畅,他才有心思考。 显然,帮助这些人解码于他轻而易举,但《农夫与蛇》的寓言早已警示世人,圣父行为不可取,估摸这事危及不到他,孟鸳往外窥了一眼五颜六色的老师们,再次坚定离开的念头,爬向隧道。 窗玻璃突然传来有节奏的“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响。 轻微似风吹,老师们不约而同看眼房门是否关紧,孟鸳后知后觉明白这是段暗号。 一个敏捷的身影翻窗进来,落地声轻微,垂头丧气的老师们气势一变,仿佛突然找到主心骨,围上去交流情况。来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打量一圈书房,像是察觉到什么,面朝书架走来。 隔着柜门缝隙,能瞧出来人笔直的长腿,握拳蓄力的大掌,宽肩窄腰的高挑身形。 来人停在柜前,弯下腰。 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撞入视野。 “似冰霜封冻的一簇幽幽冷焰,瞳仁从湛蓝色渐变到深蓝色,闪着冻人的凶光。” 这是他做人设时,形容龙德里希心生警惕的表现。 孟鸳端详透明面罩下少年蜜色肌底上黑与金棕两色交错的斑纹,有烟花在脑海里炸开! 这一秒前,他一直当自己梦多是想象力丰富,夜间脑细胞比常人活跃。 梦不过是梦而已。 龙德里希是他梦见的最后一个故事,《星河传奇》的男主。 背景是母星末日,人类殖民到相毗邻的六大恒星系,拉开星际时代。 星际阶级分化严重。 位于金字塔顶端的是黑、白、黄三色古人种,为当初移民领导与势力主后代,在650亿星际人口中仅占0.1亿,享有《稀有人种保护法》及特权。 社会中坚力量是基层殖民者与土著结合的六大新人种混血。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被称为“次人种”的底层劳苦大众,既是土著与土著结合的杂色后代。 龙德里希便是一个次人种的猫科人。 次人种体制强悍,但受制于低智商低精神力,无法从事高端职业,被充作廉价劳力,甚至因兽型表征服务一些特殊癖好者。 男主龙德里希是一个基因变异的少年天才,精神力3S,体能S ,打破历史记录,前半生从最底层爬到金字塔顶端,成为次人种的精神领袖,活得极为传奇,极为绚烂,陨落得速度也快如烟花。 远超身体负荷的过高精神力,衍生出了一个具有时代特色的绝症: 精神崩溃症。 龙德里希刚在一场对外战役中为了扭转战局透支能力,造成精神崩溃,立刻被过河拆桥,归来后不但没有荣誉嘉奖,反而被送上军事法庭。 罪名:危害社会安定。 盖因星际联邦想要反悔刚刚许下的,必会颠覆社会的《次人种人权法案》。 穿来的前一晚,他刚从龙德里希退化成兽形在狱笼中毫无理智地嘶吼的梦里半夜惊醒,一边重新躺回床上,一边在脑内思索结局。 考虑到阅读体验,孟鸳决定改掉这个一点都不龙傲天的真实结局,虚构了少年将军荣耀回归,创建人种平等的和谐社会,正想着明天开文,他慢慢闭上眼睛,沉入梦中,谁知一觉睡醒,一扇门后世界已面目全非。 孟鸳来不及琢磨穿越与梦境的因果,既然这是他梦中体验过的星河时代,作为黄种人的优势显而易见。 非但不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国宝待遇。 别说逮去切片了,这些人品有保证的军校师生敢碰他一根手指头,都要背上反社会的大罪! 底气立涨的孟鸳推开柜门,一步跨出—— ——感到两腿发麻,膝盖一软,孟鸳已经做好摔个五体投地的准备。果见眼前少年一步错开,面无表情地冷眼瞧着他下巴狠狠磕地,转动一对无机制钢球般的眸子,似琢磨他嗑得结结实实,灰扬满面,姿态狼狈不像演技。 洞悉他的孱弱可欺。 龙德里希幽蓝眸光渐渐冷却,似冷焰燃尽,烟灰封冻在坚冰上,变成灰蓝色,面对弱鸡卸下防备的样子。 【注】【孤】【生】 三个大字蹦出孟鸳脑门。 过去仔细琢磨过男主人设,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解风情的老干部德行?当初那么多想尝鲜的古人种小姐姐投怀送抱,都抛媚眼给瞎子看,男主晋升路频频受阻,还只当次人种受歧视,从没想过是有人气他不识趣,由爱生恨的报复。 “窝。”孟鸳爬起来,轻咳两声,望向大吃一惊的老师们,尝试在梦里体验无数遍的某种星际通用语,“窝能鸡开验证麻。” 尽管发音十分别扭,孟鸳走到桌前,一指胶囊屏幕已经输入账号密码下空白的输入框,老师们还是懂了,一时间面面相窥。 “您真能做到?” 孟鸳二话不说点向屏幕。 “别!” “还是算了。” 老师们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只剩下一次机会,出了问题可就麻烦了……” 孟鸳不为所动,瞥了眼图片里那碗宽宽的面食。 等意识到少年要开口,老师们已经来不及阻拦那一串不解其意的正宗贵族古音。 “biangbiangmian。” 老师们暗叫糟糕,可始料不及的是,一声“咔”响,眼前胶囊夹裂开一个豁口,百思不得其解的第二重密码居然轻易解开?还出自稚嫩的少年之手?老师们愣了下,不由老脸微热,略感汗颜。 龙德里希无视微妙气氛走来,率先打破尴尬。先前,他因为长途空间跳跃晕船而滞留船上休息,发现遗址区异状立刻向入境星港发送求救信号,遂道:“巡逻舰赶来需要6个小时,现在问题是怎样在剩余时间内保全众人?” 师生们制定逃脱计划,孟鸳心不在焉听了几句,就摸着发闷的胸口,寻椅子坐下。 等龙德里希察觉那个黄种人呼吸粗重,回头去看,少年莹润的肌肤上已经浮现两团不正常的酡红。他大步走去,解下面上的氧罩,正要扣到对方脸上,少年人头一垂,晕向他怀里。 龙德里希下意识要退,可坐椅的高度可比蜷缩柜中重力势能大,转化为声能必然更响,会引起守门人的注意。 这般想着,脚步一顿。 被撞了满怀。 孱弱身板软得不像话,温热的粗喘喷在胸膛,烫得覆盖其上的肌肉绷紧,硬成铁块。 他垂首,那头黑发夜空一样迷人,半张脸被他的落影笼罩。 这是龙德里希第一次与人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还是高高在上的古人种。 身为次人种,他检测出双S素质前,如同所有杂色孩童一样,受尽世界冷漠以待,遭遇同龄大众人种肆意辱骂欺凌,因此养成拒人千里的性格,对高人一等的古人种更是敬而远之,并没有常人对其疯魔般的推崇敬慕。 他也曾乐于助人,那个面容温和的妇女向扶住她的他道了谢,转个身却一遍遍擦拭被扶过的胳膊,仿佛沾染了多少细菌。 追过去送还妇女遗落的手链的龙德里希沉默地静立良久,扬手把昂贵的手链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离开,从此抛却所有柔软。 龙德里希缄默几瞬,忍受着肌肤亲昵带来的不自在,把氧罩盖到少年脸上,然后把人往椅背一推,躲避瘟疫般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开。 3.第 3 章 孟鸳再次醒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他从床上坐起,走来一位穿白大褂的青年,向他解释:“母星缺少植被,含氧量过低,您暴露在低压空气环境中产生高原反应,胸闷气短都很正常,并无大碍。” 青年语气恭敬,眼神却并非想象中的仰慕崇拜,反而略带怜惜。孟鸳没弄懂,便不再深究,看向旁边床位。 龙德里希大马金刀坐着,由护理人员包扎伤口,想来刚经过一场恶战。 “事情怎么样了?” 孟鸳随口一问,并不期望得到回答。 事实上冷着脸的龙德里希嘴唇微张又抿住,似乎觉得说来话长又懒得说起。 倒是护理姐姐不遗余力地宣传: “事情这么快解决还多亏龙德里希同学!他主动担当人质解救了全体师生,携带解开的胶囊夹跟随星盗上船。估计那些人见他年纪小,没放在眼里,反被龙德里希同学偷偷夺取了飞船的指挥权,直接把人送到巡逻舰前,还顺利拿回胶囊夹,不愧是我校排名第一的学生,有勇有谋,胆识惊人!” 然而被夸赞的主人公并无喜色,还略显聒噪地皱了皱眉。 温柔的护理姐姐也不在意被嫌弃,包扎完一笑,“我不说了,小功臣要静养嘛,好好休息吧。” 随即转身出门。 门外医务科主任正和文科主任谈论突然冒出的黄种人。 “飞船长托马斯中尉排查了近期出入母星的古人种,并没有上报人口失踪的案子。刚才在给那位阁下做的全身检查里,我发现一点问题。” 他递出孟鸳的体检报告,“您看——” 【骨龄:13岁】 【肤种:黄(原态,皮下未曾注射色素合成剂)】 【精神力素质鉴定:G-】 【体质鉴定:H】 “且不说这些古人种致力于基因优化,平均素质远超大众,光看青少年正常发育,13岁处于身体素质高速增长期,可那位阁下不仅精神力低至婴幼儿水准,连身体也无比脆弱,我猜……” 为确保婴幼年健康成长,国家规定只有年逾十三岁才可进行素质检测,作为中学入学参考标准。而古人种都是家族制,这帮老古板最是爱惜面子,难保不是检测出素质双低,偷偷遗弃。 文科主任显然也想到一处,“……具体情况还要等返回帝星,联系古典工会,再做定夺。” 医疗科主任点头,见他一脸严肃,故意开玩笑道:“也可能是我们想多了,毕竟古人种这么稀有,都舍得遗弃了,怎么不物尽其用,还好心放他自生自灭?” 意指之前一个没落的古人种家族把出现返祖现象的弱质子嗣巨额卖给黑市,事发后全网哗然,遭到古典工会严厉审判,可见这些金字塔顶的群体也有不少龌龊。 对体检报告与旁人脑补毫不知情的孟鸳趴到窗边。 校外教学结束,师生归船,飞船起程,启动推进装置,底盘尾气喷薄,燃料灼烧的大团白色热浪把飞船反弹到高空,视线骤然拔高。 极目远望。 百里之下,一览无余。 半山别墅区曾经绿荫成林的连绵山峦已似皑皑枯骨耸立,灰蒙蒙的嶙峋石峰,树尽鸟飞绝。 裸露的地表裂成龟背,旱而贫瘠,点缀着蜂巢似的陨石坑,许是因为一些放射性元素,寸草不生。黄沙游走在断壁残垣间,漫向一望无垠的地平线,这片曾经无比熟悉的土地仿佛褪色的画卷,再不见江河奔涌、山川秀丽,旧日鳞次栉比、百业兴荣的城镇如今只是一堆堆风化的建筑残骸。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人物皆非。 微微涩意涌上,仿佛漫来的寒江水,他抿紧唇瓣,咬住微颤的牙根,些许复杂,些许难言,不断拔高的视野下,建筑物越见渺小,过往人生也似一场旧梦,越见遥远。 飞船冲破大气层,进入太空,他裹紧被子,翻身躺下,不愿深想那股可能是离愁的情绪。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来消化不停堆积的情绪,直到尽数沉淀。回望沉寂的太空,那颗水蓝色星球静默悬浮,胸口若有若无徘徊不散的情绪,大概是怅然若失。 再见了,21世纪。 …… 经过一周航行,飞船抵达银回系的帝星:旭日星。 黄种华裔后代的主要居住星。 从太空俯瞰,围绕旭日星公转的无人卫星“伴日星”旁,还环绕一颗小伴月星,居住了大量土著人口,是龙德里希的出生地。 隔壁床的蓝眼少年沉默盯着窗外。 孟鸳侧目,容不得分析少年的忧郁与烦恼,飞船已经着陆,他被护送离开星港,专车赶往古典工会(古人种权益协会)驻旭日星分部。 工会已经提前得到通知,副会长罗曼亲自接待。 询问完他的意见,领他去做了基因鉴定。等报告的过程,孟鸳以为会有人盘查户口,可不论是随行中尉、校方领导,还是工会副手,全都是无比体贴温柔的态度。不久后他明白这些人的脑补,才哭笑不得发现这是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啊。 孟鸳捧着充能热饮,吃着高营养点心时,罗曼捏着鉴定报告,皱起了眉。 “不含任何外来基因,也没有基因优化特征,已确认是返祖现象。” 检测员继续汇报: “我们根据比对基因库里登记在册的古人种,其基因图谱与华裔孟家极为相似,可我们刚才向孟家递交确认信息,孟家表示族内并无未成年遗失,且在户籍中也查询不到少年的登记记录。但我们在资料库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这名少年的长相与孟家一位移民先祖的母亲梦鸯女士像到惊人,所以我们断定……” “孟家私下遗弃素质双低的子嗣?” 孟家书香传世,清高好面子,说不定一早发现返祖婴儿表现笨拙智弱,已做好遗弃准备。鉴于遗弃伤害稀有人种都罪无可恕,未免事情暴露一开始就没录入新生儿信息,因为素质测试管控严格,等到十三岁确诊素质双低才断然丢弃,无人母星自然成了自生自灭的好去处。 罗曼狠狠一锤桌子,“是上一个贩卖子嗣的小家族惩罚太弱吗?这些家族真是一个个胆子越来越大!” 虽然孟家能避开联邦耳目把手伸进母星这事疑点重重。 罗曼冷哼,“不承认又怎么样?基因骗不了人,把资料递交工会总部,我倒要看看孟家还想怎么狡辩?!” 罗曼嘴角一抹阴笑,吓得检测员浑身一抖,为孟家默哀。 可当罗曼来到会客室,已经抹掉冷脸,换上慈父般和蔼到渗人的表情,询问少年姓名,听到“孟鸳”两字越发肯定是孟家的锅!三十而立的白人摸摸孟鸳的黑毛,没有提及基因检测的事情,转而亲切说起另一事。 “工会会立刻录入你的公民信息,办理个人终端,这几天先委屈你睡在工会,我们会尽快做出最好的安排。 孟鸳点头致谢。 人至中年还要被摸着脑袋夸,“真乖。” 当然,对于平均寿命270的星际居民,三十来岁确实还是个孩子。 星际是电子货币时代,户籍亦然。个人终端是集手机与身份证与银行卡于一体的公民必需品,在审批下来前,孟鸳只能老实呆在工会。罗曼待他关怀备至,除了食堂全是西餐这点苦恼,孟鸳表现得十分随遇而安。 与此同时,收到法院传票的孟家也怀疑是家族内部哪个丧良心的货遗弃了孩子? 遍寻不着事主,只能捏鼻子认下这桩无妄之灾,承担巨额罚款不说,即使因为保护法无法判以重刑,还不得不派出替罪羊进行长达8640小时的社会服务,用以自省、赎罪。 孟鸳再一次捏着蔬果汉堡,感慨味蕾的寂寞时,工会人员前来通知:“孟家派人前来慰问,请您去会客室一趟。” 孟鸳点头,没有急着过去,反而细嚼慢咽以十分磨人的速度吃完汉堡,才擦拭嘴角,慢吞吞赶去。 走廊上静悄悄的,会客室的门像刚有人进出过,并没有关严实,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有些陌生的声音应该是孟家来客,另一个略显愤懑气得直拍桌的是罗曼,“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孟家有时间有精力同联邦打官司争夺先人手稿的归属权,却告诉我没有时间办理入籍手续,没精力教育遗落子嗣?既然如此,何必再假惺惺派人来走过场,还不忙着修复稿件,消费你家先人来填补你们那可怜巴巴的金库!” 孟鸳顿在门外,里面声音断断续续还在继续,身后却传来另一道年轻倨傲的声音: “还以为能解开古密码的人有多了不起,没想到不仅素质弱如鼠蚁,连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都活脱脱鼠辈一只。啧,那密码其实是撞大运蒙对的吧?想到孟家居然要为你这样的人丢尽脸面,真让人气不过!” 孟鸳回头,走廊拐角走来一位长相英气的黄肤少年,衣着光鲜,胸前佩戴一枚显眼的鎏金徽章,上有一方正古字。 门里声音戛然而止,孟鸳收回视线,眼前房门已经拉开,露出罗曼担心的表情,显然已经听到那段羞辱,也怕他听到门内争执。 孟鸳表现得若无其事,“听说有人找我?” “你就是孟鸳吧?” 沙发上面善的中年男士冲他露出不失礼貌的客套笑容。 孟鸳点头,跟着罗曼在旁边坐下。 他瞥了眼对面,瞧见一向贵人事忙的古典工会会长陪坐一旁,红鼻子胖脸慈祥得好似圣诞老人,起身引着跟进门的少年在旁落坐,斟茶递水,好不殷勤。少年显然习以为常,架起腿悠闲的好似在自己家里。 孟鸳目光掠过少年,在那枚徽章上顿了顿。 惹得少年挑了挑眉,“这枚族徽你就别肖想了,孟家是不会接收一个弱质废物!你要识趣点,孟家每月会支付一笔赡养费,让你衣食无忧过完普通的一生,不过你要是贪心不足,非要认祖归宗,我奉劝你一句:人贵而自知,免得心机费尽一场空。” 罗曼闻言目露愠色。 男士亦是眸中隐动,似乎觉得少年说话带刺并不妥当。 反倒是接连两次被呛的孟鸳不以为意,甚至接过会长打圆场递来的茶,小酌一口,富有闲心想着:会长的奉承讨好,男士隐隐流露马首是瞻的意味,都显示孟家在星际地位不低,而少年显然也是孟家一位尊贵的主。 他的淡然自若,引得男士高看一眼。 如此心性,换做次人种也都大有可为,可惜素质水平低到令人发指,毫无翻身的可能,要不然一向明白做事留一线的孟百日少爷这次也不会全然不遮掩本性了。 灼灼目光快把脸上烧穿,孟鸳才抬头,回看了一眼少年。 孟百日:“你有意见?” “嗯……听说孟家在争夺先人遗稿,是不是半山别墅遗址区那——” 孟鸳话还未尽,孟百日瞪去一眼,打断道,“别告诉我就凭你还妄想插一脚?也不瞧瞧自己什么素质等级?” “那就没有了……” 孟鸳闭了嘴,然后听着罗曼与孟家男士商讨赡养费。 直到男士因为数额同少年去隔间私下商议,一直安静的孟鸳才转头询问罗曼,“这个孟家少年似乎对我有点敌意。” “被罚去社会服务的就是孟百日少爷的爸爸。”提到判决结果,罗曼似还有些不满,不过面对孟鸳,面上只有一派和蔼,“不过这跟你关系不大。孟少是双A级高素质天才,也是孟家这一代热门继承人候选之一,其他候选人妒恨他抢到修补并翻译孟氏先人作品的任务,才联手推他爸爸出来顶罪,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孟鸳表情微妙。 争抢着他的“遗稿”,还瞧不起他吗? 真是有趣的发展。 4.第 4 章 接下来,孟鸳毫无意见的听从罗曼商定合同,识时务的表现让孟百日满意的同时,也更瞧不起,眼角眉梢的轻蔑越发放纵。 孟百日离开的时候甚至忽视孟鸳,只向稍微还能入眼的正副会长告辞。直到他转身之际,跟着一起送客的孟鸳开了口:“说实在的,孟家令我深表佩服。” 孟百日微扬下巴,一副理所当然又微带腻味的傲慢表情,俨然当其是马屁精。 可孟鸳并未流露屈辱与献媚,只是突然走近,出人意料地伸出食指,轻敲族徽,忽而一笑。 “古有器皿盛放口唾之痰,名为痰盂,便是这个盛液器皿的盂。孟家族徽舍‘孟’而就‘盂’,其别出心裁的自污创意不由让人佩服。” “你胡说!”孟百日恼羞成怒推开孟鸳。 孟鸳顺势退后几步,仿佛只是无心之言,眉宇间自有一股平和淡然,回以无所谓的表情,没再多做辩解。 这般索然无味,反而衬得孟百日无理取闹,脸色时青时红,握住族徽的手渐渐收紧,被棱角咯得隐隐作痛。 旁边男士越看也越有些不确定了,孟百日察觉男士的犹疑,越发觉得徽章烫手,狠狠剜了孟鸳一眼,甩袖走人。 男士面色尴尬冲几人颔首,快步追去。 孟鸳经过把憋着的笑意释放出来而笑得打嗝的会长,转身回房,跟上来的罗曼并不在乎是孟还是盂,只担忧孟鸳平白得罪孟家。 孟鸳却不以为然。 只是觉得不仅跟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不同母的妹妹孟鸯是冤家,连跟孟鸯的后代都磁场不合,也真是孽缘。只可惜,要委屈他的旧作暂时寄居他手了。 他垂眸,不过眨眼功夫就消化掉负面情绪。等他打开房门,回首看向跟着他进门有话要谈的罗曼,面色已恢复寻常。 罗曼在凳子上坐下,没提及孟家,而是说起会帮他申请古人种最低保障金,牵强的笑容下掩饰不住担忧。 “我的素质等级到底是多少?才让人觉得我开罪孟家,失去庇护,就很难在社会立足?” 罗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递出报告。 【G-】和【H】 素质等级孟鸳还是清楚的,从高到低,S以下是:A、B、C、D、E、F、G、H七档。 末档啊,的确足够孟家不屑一顾。 不过他跟随龙德里希的梦里,见识的都是高精神力的战士,还无法准确衡量末档的概念。 直到他领到个人终端,着手就学,赫然发现填报页面一眼望去尽是灰色。 最后还是颇有渊源的联邦军校附中出手救济,允许孟鸳免试入学。 “针对稀有人种的绑架拐卖屡禁不止,管理严格的封闭式军校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古人种入读公立学校有减免学费的特权。” “联邦军校附属中学位于黄种人辖区,旭日星星都。虽然近几年综合实力排名有所下降,但历史源长,校卫武装出色。且现下虽然统一星历,但各星日长年长皆不同,旭日星是唯一自转公转雷同母星,延续古太阳历的居住星。” 听上去并无不妥,孟鸳不懂罗曼眼里的忧色。 这里中学是四年制,汉语言硕士出身的孟鸳以为即使大部分知识还给了老师,也不至于太差,还有梦境作底,融入星际不会有大问题。 直到工会派车送他去试听了第一堂课。 避免肤色引起围观,孟鸳口罩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好在正值秋季,包裹得格外严实也不算特别引人注目,他从后门进入课堂,此时还没意识到悬殊的精神力导致记忆力、逻辑思维、反应速度的天差地别。 等到教师张开嘴,他感觉像来到一场脑力马拉松。 老师语速极快,仿佛带路向导车呼啸而去的马达声,嗡嗡嗡震得耳朵发疼。3D课件以秒为单位快频率滑动,眨眼即变,他还来不及摆出起跑姿势,身旁选手已经呼啦啦闻风而动,成群结队远去,等他回过神来,别人已尽数抵达终点,比赛开始收尾,上面准备宣布名次颁发荣誉。 老师开始让学生自由探讨,当堂验收成果。孟鸳眼神近乎木然地,注视一个个起身高谈论阔的学生,深深感受到未来社会对他智商的□□。 他138的智商都挡不住萌生出宛如智障的些微绝望…… 等回到工会,面对罗曼递来的课程表,他感觉胃都要打结了。 星际小学已经学完十二年义务教育,中学四年制,不分初与高,完全是大学课程,囊括十几门学科不说,理学的数理化天文地理竟然算在文科里,基础课业多达六十门! 孟鸳艰难消化掉这个现实,还要思考分科问题。 这里不分文理,而是文武分科。 前者侧重精神力,后者侧重体质,然而无论哪个,孟鸳都不达标。 学校给出一周时间试听课程,便于选科。不过也只是让他经历一场又一场从萌生绝望到创建自信的轮回,周而复始,直到转遍半数课程,发现90%都无法跟上进度,才无比清晰感受到罗曼的愁绪从何而来? “即使免试入学,如果考核不达标,显然要面临留级问题。” 甚至连一张中学结业证都拿不到。 孟鸳很明白罗曼未尽之意,终端“嘀嘀”一响,接到一张电子表格:《特长生入学申请表》。 “这是?” “早前移民先祖飘洋宇宙长达半世纪之久,为抵御太空生物,通过繁衍人口提高战力,然而人数倍增也使飞船超载,为此舍弃了大量只会消磨意志、纵容享乐的娱乐项目减负,其中就包括文学类,造成文化断层,直到重返母星,考古发现全息创作……” “然后?” “你该知道,当今社会但凡高等职业,都需要高精神力,而精神崩溃症一直是全星际的心头病。虽然每年都有改良的舒缓剂出炉,但药物副作用积累的神经毒素仍使不少杰出人才出现喜怒无常、暴力倾向、疯癫等精神异常,不得不早早退役。直到学者发现全息文学作品有延缓精神崩溃症的良效,且无副作用,一时社会为之疯狂,称之为:精神食粮。全息作家一跃成为新兴热门职业,全息创作也成为这半世纪来的重点特招项目。” 孟鸳穿越前梦见龙德里希,已经是他在军区服役,每年战场军营两点一线,过得十分枯燥。唯一的娱乐来自军区文艺团,还没怎么接触星际瑰丽的历史与文化,就进了监狱,社会常识跟着受到局限的孟鸳慢慢消化完情况,听罗曼阐述特长生制度。 “特长生可以游离在文武班与六系统考之外,升学也有政策倾斜,只要每学期递交一份符合要求的全息作品。附中不像其他学校需要作品精神评测的硬性数据,只要求提供当季完结作品的人气数据。” 罗曼顿了下,“当然,这些不需要你关心,我可以出资找人代笔,完成每学期考核,直到十七岁结业,我邀请你来工会实习,等十八岁到达童工底线,便转为正职,让你体面生活下去。” 显然,罗曼的真挚热诚无可非议。 可从别人崇拜仰慕的大神,骤然变成别人眼中需要小心翼翼维护自尊心的弱者,没有落差是不可能的。 孟鸳不是很有雄心的人,不论活几世,他的目标都很简单: 在有限的人生里实现个人价值,临到老死可以自满没有虚度光阴。 并不是能甘心在别人接济下度日的。不过孟鸳还是认真表达了感谢,没有直言拒绝,表示会回去仔细考虑。 他离开房间,穿梭走廊,周围的喧闹有一瞬间离他很远,仿佛被隔离排斥在外,在这个对他并不友善的未来社会。这种情绪长达数分钟,直到回到客房,才勉强消化。 翌日,孟鸳从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呆坐床上,久久回不过神。 他的金手指,唯一能带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回来了。 掌心的刺痛似乎不是错觉,他摸摸方才梦里切菜割到的位置,皮肤完好无暇,痛意却像从灵魂里传来。用了两天,孟鸳确定梦境确实有所“升级”。 以前做梦像附着他人,魂与寄主剥离,没有痛觉五感,现实与梦境割裂。现在,他梦见在唐人街御膳坊跟着师傅打下手,行为自主,意识清醒,每次笨拙伤到手的痛感都清晰反馈到身体,好似梦境与现实渐渐置等了。 孟鸳讲究缘法,这种变化若不是徒劳,只能是启示他重拾旧业。 于十月上旬,孟鸳婉言谢绝罗曼掏钱请人代笔的提议,入读联邦军校附中,成为一年级特长生,入住公寓,舍友是老熟人龙德里希。 罗曼离开前再三叮嘱咐,要他放下人种成见,同舍友打好关系,全然不掩饰找免费保镖的意图。 把依依不舍的罗曼送走,孟鸳环视双人宿舍。 两室一厅,龙德里希房间靠门,孟鸳卧室在里,公用客厅与洗漱间。 这会儿还是上课时间,宿舍没有人。 推开挂着他名牌的卧室,眼前家徒四壁,空荡荡像没装修的毛胚房,原本电灯开关的位置有一个操作面版,上有三个图标。 他依次尝试,上下左右眼花缭乱地或降下、或弹出、或升起各种家具,是居家生活模式。旁边是娱乐锻炼模式,配置了全息头盔,和悬挂墙上体重计似的小仪器。 孟鸳操作最后的自定义模式,把全息头盔并入居家模式,再整理好生活物品,便躺上气垫床,打开腕部终端,查阅当代文坛现状。 一束文件投影射出,铺满白色天花板。 5.第 5 章 在星际,文字只用于书面报告通讯交流等,非但没有纯文字文学作品,纸页也已经退市。 不过不难理解。 就像触屏手机淘汰了按键手机,全息游戏淘汰了键盘游戏,更好的用户体验总是推动着科技发展,全息作品出现的那天,他已经料想到文字作品退出历史舞台的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它会在土里埋藏这么漫长的时间,才重现天日。 孟鸳穿越前刚好赶上第一批全息创作,严格来说,他与星际文坛相差才几十年的代沟,对适应这里还保持乐观。 翌日,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孟鸳为防迷路,提前一刻钟出门。 星际时代重武轻文,体育成了主课,附中每年级百余班,文武比例三七,但特长班只有孤零零一个。 一路跟从校园导航寻找教室,旁人目光触及他的校服就骤然挪开视线,快步拉远距离,态度高傲不屑。 走过半程,他发现问题症结。 学生校服同款,纽扣质材却有区别,他还没遇到同自己一样的铜扣,反而看见大量金扣与银扣。 距离早自习响铃只剩两分钟的时候,孟鸳才找到教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按学号坐下,打开个人终端,一边等同学,一边查阅升学制度。 学分为百分制,满六十合格。10%考勤、30%校内外课业、60%期末考核,考核里50%是本位考核。 特长班本位考核自然是全息创作,只用在期末提交一份“刊登在主流媒体上,阅读人次达到500万”的全息作品,可以说是开卷了。 孟鸳点进附带链接…… “哇,看得这么仔细,别告诉我你打算自己写?!” 孟鸳回首,一个人高马大快要撑破校服的“绿巨人”同学不知何时坐到旁边,自来熟地划拉着孟鸳投影在桌面的悬浮操作板,点进校分科排名。 “你别看咱们学校武科在星际中学排前十,文科可是甩到一千开外了,特长班更是一万名次内见不着影!” 同学啧啧两声,“……所以咱们特长班被喻为‘战斗机里的垃圾’,全都是素质不达标被文武班刷下来的,应付精神力创作还是有点困难。” 孟鸳没表态,直接从校园网搜索关键词:特长班本位考核。 弹出一贴: “学校真是够够的了!哪怕学校设施全靠特长生资助,我也一点都不感激这帮垃圾!特长生本位考核全都是代笔作品,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管!整个星系只有咱们学校特长生不要作品精神舒缓评测,只要见鬼的掏钱就能刷上去的高人气,根本是为作弊提供便利!附中之耻!教育界的笑料!” 再搜索特长班关键内容: 《一个垃圾收容所的自白1:身在特长班,心在文武班》 《一个垃圾收容所的自白2:铁打的学生,流水的老师》 《草草草!垃圾班那几个狗崽子能不能别老打着附中名头泡妹!你有没有点自知之明,谁不知道你们这群狗B全是标塞钱进来的!要点脸行不?!!》 《我就想知道特长生每天都在干什么?每每下学期过半,教室里面空荡荡的,老师公然在课堂上网,从师到生都这么明目张胆摸鱼真得好么?》 《李涛:关于特长生拿满考勤底限就神隐的恶习!》 默默右角点叉。 孟鸳意识到特长班在学校的独特地位,目光落到绿巨人的校服,果然也是铜扣,应该是划分学科的。 早课铃响,零星学生踩点拎包晃进门,吃东西聊天,纪律松散。 等了十分钟,不见老师来,孟鸳就不再对特长班有什么追求了…… 他重新点开链接。 旁边凑来一颗绿脑袋,“你还真打算自己写啊?敬你是个英雄!” “蒋萝卜头,你跟谁说话呢?” 一个女声插来,蒋同学回头怒怼,“喊谁萝卜呢土鳖朱妮!我姓蒋名杰瑞,时髦复古多元融合,别随便起外号!” “呵,闭嘴吧傻逼!”朱妮懒得搭理他,转而问孟鸳,“你怎么把自己包这么严实?” 孟鸳随口搪塞,“感冒。” “……我说,虽然咱班学生神出鬼没,我现在都没认全,可怎么看你格外眼生?” “才转来。” “开学一个月了,怎么才转过来?” “有点原因。” 孟鸳从不觉得自己清高,也非眼高于顶瞧不起人,可能是想表达的总在作品里宣泄太多,日常吝啬言语的态度不免让人觉得冷傲。朱妮见问不出点什么,撇嘴坐回去继续跟朋友聊天。 孟鸳习以为常。 蒋同学却不在乎他甚少回应,一人能唱一台戏,凑过来嘟囔这帮富家女可见是被封闭学校憋坏了,整天在教室开茶话会。 孟鸳时而应一声,表示有听,一心二用阅览资料。 让孟鸳惊讶的是,星际没有网文网站。 想来网文不盛一方面是因为文化断层导致娱乐匮乏,网络市场死气沉沉,基层土壤贫瘠。另一方面是全息创作门栏高,连载不易,使发展网站的上层建筑难以为继。 与之相对的,星际传统出版市场百花齐现,小说杂志林立。 链接里是注册刊号的电子读物名录,有报刊,有杂志,也有小说品牌。前者篇幅太短,不利于积累人气;后者周期太长,还没出版期末考核已经结束。孟鸳把目标投向杂志,类型五花八门,他没有逐个细究,直接搜索网络指数,圈出排名前百里他最擅长的小说连载类,纷纷记下名字。 等孟鸳关上终端,正好下课铃响,他起身去吃早餐,旁边蒋杰瑞跟上,一拍孟鸳肩膀,“你这人不错诶!第一次有人不嫌我烦还一直回应我,来来来,今天早餐我请!” 学校有五个食堂,其中四个都是平民食堂,也是孟鸳去过的,同工会食堂一样菜品千篇一律,料理极其简单,不过煎烤二法,煎排与烤面包,配合各类酒品乳饮,佐餐蔬果沙拉,偶尔来个特色虫冻,风格极为西式。 孟鸳吃汉堡三明治嘴巴都快淡出鸟了。 这次被拉去唯一一个高级料理食堂,两人面对面坐下,孟鸳还是抱有期待的。 蒋杰瑞滑动着镶嵌在桌面的电子屏幕,热心介绍今日上架的各类早餐:“哇,今天有白兰面,这里的白兰酱可是斯托福大厨的独家秘方,从白兰虫还是颗虫卵,就放在音乐箱里进行胎教,加入各种植物香料,经十几道工序精心调制,工艺复杂,每次都是限量出售。” 蒋杰瑞快速下单,眼睛再次一亮,“这次还有奥利大厨的煎树排,你知道的,树叶虫有着厚厚的甲壳,肉质却十分软嫩,非常需要烹饪技术,而奥利大厨煎烤的技术可是一绝,做出的肉排外焦里嫩、熟度适当、肥美多汁……” 孟鸳发现两种餐厅的第一个区别,这里的餐品旁都有厨师介绍,他又要搜索校园网,旁边蒋杰瑞凑过来。 “嗳,你可以问我,我知道啊!像这种高级餐厅都是手工菜,菜品反馈无论好坏都直接找厨师。那些平民餐厅的菜都是用全自动料理机做的,自然不讲究这些……” 孟鸳问出心底徘徊的另一个疑问,“菜品怎么都是虫子,不见鸡鸭鹅猪牛羊那些?” 他记得梦里龙德里希在军区没少吃大鱼大肉,甚至日复一日吃得腻歪吃得痛苦,怎么军校学校食堂不见一点高热量的荤腥,哪怕高档食堂,肉食也全是虫子、虫子、虫子! “天呐!你怎么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太恶心了!”蒋杰瑞一连三叹,带着拯救迷途男孩的想法,更加热情介绍其他菜品。 除了食材与酱料的升华,孟鸳没看到一点主食材与辅菜与调味料碰撞于蒸煎炸煮炒炖下诞生的口味风暴,甚至连他最喜欢的土豆制成的土豆泥都没有,更别说穿越前念念不忘的豆浆了。 孟鸳麻木地饮用着不知道是什么虫子的奶,等着一道一道按流程上桌的开胃菜、主食、佐餐菜,丝毫没感受到饮食艺术带来的享受,甚至感到乏味。 “看得我都快吐了!” 孟鸳寻声望去,隔壁发育过度的红皮肤雄壮小哥一拍桌子。 “好歹是特聘厨师,怎么来来回回就是煎、烤、拌,这个酱汁那个酱汁!就不能有点创新精神!哦,还给虫子胎教!你怎么不把自己送回妈妈肚子里胎教胎教拯救一下脑子!做菜光讲究营养消化,健康配比,天呐!我都得厌食症了,谁TM还在乎营养不营养!我就希望这玩意能做得够劲点行么?” 这一下引起不少苦主共鸣,议论纷纷。 孟鸳突然意识到,响应的多是红肤,黄种华裔的移民混血后代,旁边一脸无法理解的都是像蒋杰瑞一样的其他肤色。 过去他看过被拐儿童通过口味寻亲的离奇新闻,但人的口味是受家庭环境影响,而非出自遗传。受过华夏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洗礼的人无法适应西方口味,但一个从小奉行健康饮食,追求食材本味的环境,即便是华裔也不该有吃吐的苦恼。 见孟鸳又下意识要搜索,旁边蒋杰瑞扬起头,“问我问我!” 好吧。 “厌食症是怎么回事?” “唉,都是群可怜的家伙!” 蒋杰瑞啧啧摇头,“你知道的,人体极限开发度越来越高,就像弦一样,绷得越紧反弹越剧烈,现在出现了一种特殊遗传表现,是隔了很多辈的先代经历会影响到孕育中子嗣的神经系统。” 又道:“神经系统又与精神力息息相关,于是随着精神力成长越高,这种返祖表现越明显。古华夏不是有句话叫:民以食为天?吃是人生根本嘛!所以,十分之九的华裔后代回溯了古人的饮食经历,听说古华夏地大物博,菜肴丰富,当初鼓吹重返母星的主力就是这帮人,可惜即使那什么《八大菜系》的古文献出土,也没翻译出个花样来。” 孟鸳灵光一现。 现下的梦境正好是跟着大厨走唐人街神厨之路,银回系又是黄裔移民辖区,想在三个月内累积高人气,饮食这个社会热门正是可切入的点。 6.第 6 章 结束一天的课程,孟鸳回到宿舍,戴上全息头盔,登入界面寻找一圈,没有发现码字相关的快捷门。 全息创作也像WORD之于文本创作,需要安装专业软件,他登陆星网最大的网购商城。 10月份的孟家赡养费与工会补贴已经到账,后者是基础福利,他打算用于日常开销,赡养费则有五万星币,当然,星际物价也比21世纪翻了十倍不止,他在机器人导购面前站了半天,才从浩如烟海的各品牌软件中选出一个高性价比的,要价五万四,还透支了部分生活费。 配送有两种: 1,即时远程安装软件(半价推荐)。 2,物流运送实体安装芯片。 孟鸳果断选一。 他下了线走到窗边,外面操场上满是自行加训的学生,遥遥望去,成百上千,本该是朝气蓬勃的画面,不知是不是因为学生们尽都埋头苦练、挥洒汗水,全程并无交流,才显得气氛有些沉闷。 孟鸳赏会儿军校风光,吹了点儿风,头盔传来提示: 安装失败。 点开问题诊断,原来是军校网络审查严格,传送大容量文件需要排队检查包裹是否携带病毒。 孟鸳的排队号是5037,打开校园网查了下情况,正见一个帖子暴躁骂娘: 《日!谁又用外挂占号下载小黄片?!》 正文: 你TM不知道黄爆内容无法识别会当成病毒递交人工排查,一个包裹就好几分钟很费时间?精虫上脑不能避开网络高峰选择深夜?转眼排队号从两位数飙到五位数,这一下,半个月都别想下机甲大赛的战斗视频了!草!草!草!想广撒网企图一两条黄鱼漏网是吧?!呵,想得美!你等着!等我的举报吧! 孟鸳退出校园网选二。 哪怕开发出量子传输技术,从隔壁星系邮来,预计也要五到七天。 等待到货的期间,孟鸳搜索资料,银回系确实是厌食症的重灾区。 查询饮食西化的问题,百科有讲: 菜谱同样属于“文化大断层”里的减负项,而频频应对星际生物的战斗又使食物制作越来越趋于简便、快捷,等再与做菜只会用火烤的野蛮土著融合,更是恶性循环。而社会风气务实又奠定饮食西化的坚不可摧,一代代口耳相传的古烹饪法渐渐流失…… 当下,基于食物的研究都是怎样提高量产、增加营养价值。 高级饮食艺术是:精准到焦耳的热量,不同营养成分需求的科学碰撞,甚至一些偏执的实干家会把追求口腹之欲归类为难以启齿的“骄奢”毛病。 这样的国情下,简直是孟鸳灵感迸发推广华夏美食的摇篮。 可紧接着迎来第一波打击: 鸡鸭鹅猪牛羊等肉禽都成为昂贵的复古宠物! 盖因减负里,不易携带圈养的动物只保存了基因,经过逆向工程轮回一遭,因为繁衍艰难变得极为珍贵,晋升为国宝。而大量便于携带的蔬果粮和植物的种子虽然重新在异星培植,不过有些南橘北枳,有些基因变异,只有部分推广开来,口味有所差异,用途也出现偏离。 “所以,不仅要逐个品尝古食材的口感,还要寻找肉禽的替代品。” 孟鸳继续搜索星际物产,很快被星多物博,远比华夏丰富百倍的奇异动植物迷得眼花缭乱,但紧接着第二波打击,让他忍不住扶额。 70%的海陆空动物都排除在食谱之外,不是不能吃,而是约定成俗,没人去吃。 相关讨论与蒋同学的态度一样糟糕: “天呐,谁会找罪受吃那些油腻腻的恶心东西?也只有那些未开化的下等人民才吃动物尸体,用高热量填补营养缺口!” 百科里的解释是: 【99.99%的星际居民基因与动物基因重合度极高。】 孟鸳想到梦见服役的混血人种能操控身体外露尾巴耳朵利爪便于作战,龙德里希精神崩溃后也完全兽化。 “怪不得以前他吃肉吃得想吐了。” 在低等军区,因为分拨下来的军粮份额少,在执行平衡生态定期对森林里超出预设数量的动物进行捕杀时,打扫出来的附带垃圾——动物尸体,会作为口粮填充入军营。 这里吃动物肉像吃人肉一样恶心不道德,哪怕被镇压到社会最底层的次人种,都会觉得是种污辱。 孟鸳再搜索吃虫文化,发现百科给出的解释是: 【虫类营养价值高,繁殖快,利益远高于传统哺乳肉食。商人们通过改良丑陋恶心的外形,降低食用者的心理芥蒂,再专厂培育减少细菌,剪掉基因里让人过敏的特质,形成受众广泛的可食用虫,推广高营养健康理念。 虫商为了争夺市场,以土著未退化完的兽形特征为切入点,使传统畜牧业遭遇舆论打压,利益的偏移使畜牧业为逐利改头换面,食动物肉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 孟鸳发现百科只谈及虫与肉的更新换代,涉及更替时间却是模糊的。 而历史上,在虫子端上餐桌前,有长达一个世纪的历史空白,孟鸳查不到资料,只能放下疑惑。 虽然食材限制也遏制了一些灵感,但凭借多年食客的丰富阅历,孟鸳完全可以找到替代品。 了解完饮食背景,孟鸳开始参考同类型的热门作品。 一些网友讨论引起孟鸳的关注: “哇!《古继》简直是美食文开山之作!佩服!作者有才!” “《古继》完全萌发了我做菜的兴趣!” “为《古继》作者的古文化博学点赞!” “题材新颖,但可能是创作稍有夸张、不实,作品关闭了菜品口味体验,不过幻想一下还是很爽的!” 点开#期待《古继》杂志首秀#话题,被喻为开山鼻祖的《古菜继承人》简介讲道: 【一个出身没落家族的黄种人主角,变卖资产的时候从古董旧物中找到一箱美食古籍,主角破译了其中内容,走上了舌尖上的帝王之路,享誉星际。】 从一些催更话题得知,作品始载于某厌食症论坛,后转载到作者社交平台上,一炮而红,吸引到各大电子杂志追逐,现暂停连载,准备签约杂志…… 孟鸳搜索到话题里的厌食症论坛,首页不见大热的《古继》,置顶帖反而是一个众筹通告。 点开一看,孟鸳叹了口气。 原来自古菜文献出土,坛友便自发解密,还破解了个别古调料: 比如白瓣黄蕊好似仙女衣裙的绿化植物的根茎原来是古代一种食用品:土豆。于是“仙女裙”从花坛移植到农田,从生产淀粉,到催生出婴儿辅食土豆泥,再往上还有待开发。 而《古继》的作者便整理破译资料进行创作,连载于论坛。 一开始坛友看得还很乐呵,各种点赞推荐打赏,直到作者名气渐大滋长野心,转载到社交平台待价而沽,有心商用谋利,彻底激怒坛友!这下性质由自娱自乐变成了性质恶劣的盗取坛友成果,卖他人血汗! 瞬间捅了马蜂窝。 孟鸳退出帖子,他当网络作家的时候,可是连网络百科都不许抄的。 点进《古菜继承人》连载贴。 全息作品有两种阅读方式,一是像置身梦中似身历其境体验故事情节,二是投影3D画面。孟鸳选二,匆匆浏览完前三章,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连载页面每涉及一道菜,坛友都自发在评论区给出菜品翻译链接。 第一章写红烧肉。 翻译贴里有成品与配方的古图。 主食材:【五花肉】译者说,看古图肥瘦相间,经过一番复杂验证发现是猪肋骨肉。 宠物猪这么珍贵怎么能吃? 于是乎,《古继》里主角用另一种本土猪科哺乳类动物替代,于是食不下咽的军区食堂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大热门,背离国情。 辅料:【八角、葱、姜、香叶】贴楼有人回复:古植物找不到,不过调味品姜已经有研究古调料的坛友从本土野生植物的根茎寻到替代品,给出链接。 于是乎,《古继》作者可能觉得“辅料”两字就代表着不重要,直接粗暴地掠过其他三种,只加了姜。 配料:【油、盐、糖、XX、绍兴黄酒】星际油盐糖都有,译者说,黄酒是母星的三大古酒之一,配方失传,不过通过其他文献中得知是通过大米等原料酿制的酒。 于是乎,《古继》作者直接想当然地用同样也用到大米酿造的现存古酒白酒替代了,一下子完成从低酒精度到高度数的跨越。 孟鸳瞥了眼古图,译者不认识没见过破译不出来的“XX”是酱油,调味与调色双担的小能手。 《古继》的作者可能是做出实验成品来,觉得菜品颜色与图片不相符,于是小说主角琢磨起“红烧”两字。 烧是烹饪方法。 红呢?应该就是指色泽,想到他在博物馆里看到的移民先辈带来的垃圾,食品包装袋背面上用来调色的红曲色素。这种调色色素已经淘汰,但提炼色素的红曲米还有,不知作者经过怎样的头脑风暴,大笔一挥,让主角手工提炼色素,用在了烹饪中,还美其名曰:原汁原味的复古。 这下颜色对了! 至此,孟鸳生出股难言的感觉。 在红烧肉非主流做法里,确实有人选择用红曲米焖煮,颜色鲜艳到好似假的,也有用白酒取代黄酒料酒去腥的,但白酒乙醇含量高,破坏营养不说,氨基酸糖分含量又低,提味效果差,这样的成品不论色相还是味道都略逊之。 更何况还经过种种“不求甚解”“一略而过”的粗糙野蛮的烹饪过程…… 7.第 7 章 第二章,西红柿炒鸡蛋。 鸡蛋,替代品太多了。西红柿?没见过。 翻译里说西红柿是介于蔬菜与水果的一种双担“软壳”果实,译者又从另盘水果沙拉的圣女果古图里表达了对它更倾向于水果的推测。 于是乎,《古继》的作者又想当然了,用一种外形相似果瓤相似的红壳水果替代。 那种红壳水果他从在佐餐沙拉里见识过,虽然壳也是薄薄一层,但它是硬的!硬的!硬的!果肉的味道更像西瓜。 见小说主角拿一种小型瓜果不去皮带壳下油锅翻炒,——其实孟鸳感觉那更像油炸。毕竟华夏菜谱里描写份量永远是概念词,诸如“少许”,诸如“适量”,而在这个除了高级厨师外做菜全使用料理机很少人亲自掌勺的时代,文里贵族出身的主角毫不吝啬地倒了几汤勺。 孟鸳立刻有种回到大学食堂被黑暗料理支配的恐惧,他简直不敢想象油炸带壳西瓜裹盐是什么滋味?! 第三章,鱼香肉丝。 当看到主角想当然把鱼香当成鱼肉作为主材料切丝翻炒烹饪,已经可以想象鱼肉碎成豆腐渣的样子。他终于关上不断荼毒他精神的《古继》,放弃思考作者怎样孜孜不倦的毁经典。 面对这样的《古菜继承人》都能爆红大热,孟鸳只能对未来人表示:无知果然是一种幸福! 孟鸳下了线,摘掉头盔,躺在床上脑内构思的时候,已经觉得什么八大菜系都是浮云,找准食材才是首要目标。 他打开个人终端,在圈定的备选刊物里根据杂志风格删删减减,初选定二十五本题材相合的短篇连载杂志,有日刊、双日刊、周刊、半月刊四种,连载频率越高自然越利于积攒人气,孟鸳更倾向于前两种。 闭上眼睛入睡的时候,孟鸳决定好主题与主线: 《食材鉴定商》 一个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老饕被星际饮食文化虐得苦不堪言,开始自立更生复兴古食材…… …… 鉴定食材的写作素材都需要实际考察,但学校是封闭式教学,孟鸳向上递交了外出申请,批复倒是很快,只是时间排到了两个月后。 他放弃去逛菜市场的想法,把目的地换成食堂后厨,从高级食堂绕到平民食堂,一连四个都没找到可趁之机,走到最远的那个平民食堂,隔老远便听见激烈的吵架声传来。 剧本也熟悉。 一个学霸在食堂跟朋友抱怨某人用占号外挂下小黄片的缺德事,诉说自己举报报复的壮举,结果事主路过,作为一个武霸自然不怂,当下也骂学霸缺德!导致他小黄片全军覆没不说,还被黄牌警告:三个月内禁止下载文件。 孟鸳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人已经一言不合开打,友人们助阵。 一团乱战,旁边几个圆滚滚的机器服务员赶来拉架,被打急眼活拆了! 孟鸳瞥了眼被一拳捶得支离破碎的机器人,一根失灵的电子腿还嗡嗡嗡震动着抖落零件。皮薄骨脆的孟鸳可不想被误伤,转身出了门,正巧一辆飞车着陆,停在仓库前。 是采购车回来了。 圆头大耳的胖采购员跳下车,喊了几声机器人来搬运食材,许久不见回应,绕到前厅一看,才发现一片狼藉。监控智能AI解释了前因后果,胖采购狠狠训了四位事主一顿,威胁要上报老师才气哄哄走人。 孟鸳等在一旁,看着身材壮硕的大胖子吭哧吭哧搬运食材,初时还游刃有余,渐渐的小腿颤抖,搬到一半已经气喘吁吁、额头冒汗。孟鸳确定包裹在白服下的巨大身躯上附着的不是肌肉,而是虚有其表的肥肉,他走上前,帮忙搬运食材。 采购员忙说:“不用不用,这个点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吧,省得迟到。” “哦。”孟鸳道,“我们班不到都行。” 采购员愣了下,瞄了眼校服纽扣,明白过来,自然知道那帮富家子的传统,没想到这位还挺善心的? 孟鸳帮着忙前忙后,很快获得采购员的好感。他没有直接谈及目的,而是先借着其他话题拉近关系。 帮着采购把一筐筐土豆往机器里塞的时候,孟鸳看着操作图上的煮熟、烘干、研磨一条线,发现是自制淀粉的。转头又见胖采购往另一个全自动榨油机里倒黄豆,便由此插入话题: “怎么都不买现成的淀粉和豆油?” “唉,自从咱们学校来了个双S天才,差不多成了河外星人的眼中钉。上学期就有一个外星间谍往油罐里投毒,差点酿成祸事。现在不光出入管理严格,连吃的喝的都全部自种,学校在外面弄了个种植基地,油啊料啊也都自榨自磨。” 孟鸳点头明白,继续干活。 眼见着土豆与黄豆用去十分之九,还哗啦哗啦往机器里倒,孟鸳忍不住开口了。 土豆他刚了解过,除了淀粉就是用作婴儿辅食,但黄豆…… “黄豆全都炼油么?” “不炼油难道还用来吃么?”胖采购随口一回,孟鸳已然明白黄豆的用途在历史中已经出现偏移。 孟鸳提出想要买点黄豆。 “这可不敢,学校不让食堂买卖食物!” 孟鸳稍微表露失望,胖采购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你帮我这么多,确实应该送你点谢礼,一袋子够么?” 说着就要找容具装。 孟鸳赶忙阻止,“我带回去也没工具处理,先用两把够了,能用下你这的一次性杯子吗?” 胖采购自然没意见。 孟鸳装了一杯黄豆用水浸泡,他想要试一下星际时代的豆味,最先想到的就是念念已久的豆浆,需要浸泡六个小时以上。他视线转悠一圈,自然没看到豆浆机,于是把杯子放到一个榨汁机旁边,道: “我等傍晚再过来,用一下机器可以么?” “好是好,不过你是要榨黄豆么?榨黄豆可不好玩?”胖采购完全没想到吃的上面,毕竟榨汁与黄豆这个概念太匪夷所思。 孟鸳只道:“我知道,谢谢您了。” 下午姗姗来迟赶回教室,孟鸳也像其他人一样摸起鱼,搜索网上关于黄豆的资料。 星际黄豆虽出身五谷杂粮,却跟英国脱欧一样离开了人类主食的队伍。现下生产黄豆主要用于炼油,炼油附带品的豆粕用以制作现代家养宠物——小黄鸡小黄鸭大白鹅小粉猪大黑牛大白羊的饲料。 孟鸳点开厌食症论坛,在海量帖子里搜索到一个冷门沉贴。 《关于黄豆的食用猜想》 楼主看到某个酸辣粉的古图片里漂浮的黄豆,提出挖掘豆子的用途,并表明自己查到文献中豆子是“五谷杂粮”,也就是粮食作物,同食用米是一样的,可是他蒸煮大米的时候发现黄豆很难煮熟不说,食用口感不佳,想问问万能的坛友有没有其他建议? 一楼大哥回复:可以试一下像土豆磨粉,说不定又是一种新调料? 孟鸳以为底下很快就会出现由黄豆粉引伸出黄豆面、黄豆馒头的畅想,谁知话题在二楼就折戟沉沙。 二哥回复:厌食症厌傻逼了吧?油料还能吃?!搞笑呢! 紧接着三楼四楼群嘲:没文化就多读书!别给我们论坛丢脸!! 虽然居民把黄豆与豆油的印象挂钩,但除了豆油外,不是还有花生油什么的?花生总是能吃的吧?推花生及黄豆,总能发散一下啊。 孟鸳满怀不解搜索了市面上的油料,花生油芝麻油都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而当下炼油的棉花种子,长在灌木上的蓖麻,变异的油棕树,好吧…… 确实都是无法让人联想到“吃”的植物油料。 受固有观念限制,没人能把豆油与食物划等,什么豆腐豆豉豆瓣酱酱油都是不存在的,怪不得连“酱油”都成了翻译盲点。 8.第 8 章 傍晚孟鸳赶到最远的四号平民餐厅,把泡得圆滚滚的豆子放入榨汁机绞碎,再煮一遍,然后滤掉豆渣,一杯香喷喷的豆浆出炉,添少许糖连杯子带回宿舍。 他进门换鞋的时候,发现玄关旁那间房门旁的桌上放着一双手套,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舍友已经回来了。 孟鸳先过去放下杯子,转身回玄关换室内拖鞋,身后宿舍门一开。 准备清洗被汗浸湿的手套的龙德里希,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奶黄色的浓稠饮品,用一次性杯子装着。 他看了下背对他离开的舍友,皱了皱眉,作为屡屡被投毒的主角,谨慎道,“谢谢,不过不用了。” 弯腰脱鞋的孟鸳一顿,换完拖鞋才明白过来。 他趿拉着鞋懒洋洋走过去,拿起杯子语气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连误会都懒得解释,晃悠悠回了卧室。 龙德里希见他边走边喝,瞥了眼周围光秃秃没有桌子的玄关,又瞥了眼临近玄关的桌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误会了。不过这也是个不会尴尬的货色,想了想,默默把桌子搬到玄关,才拿着手套去了卫生间。 时间在孟鸳实验各种豆制品中悄然流走之际,安装芯片已经邮来,经过校方一番仪器查验,送到孟鸳手里。 芯片是傻瓜式安装,插入头盔侧一个芯槽,系统自动读取,不过安装的过程实在是慢,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床上,孟鸳第二日听见一声提示音:“叮——”醒来,发现芯片才刚安装好。 他想了想,决定入乡随俗逃掉早课,戴上头盔体验创作空间。 接入的瞬间,孟鸳感到一股头皮紧绷的电流感,酥麻的震颤让他扶着膝盖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 21世纪刚迈入全息化,还没有精神力这个新兴概念,人类对意念的研究只开了个头:捕捉脑波连线全息网络,形成交互。 当时还是键入式创作,全息库里装有大量的标准模版,只需输入内容便能自动生成画面,再从预览里通过脑中意念修订生成内容,设置角色语音,导入其中。 现在,孟鸳站在一片空白虚无里,茫茫然四顾,并没有找到键入键盘。 孟鸳叫出码字指导精灵。 1,建立视觉。 【创建角色模型】→【创建场景模型】→【结合场景与角色设计图画剧本】→【创建动态画面】 2,建立听觉。 【导入声音素材小样】→【分析频谱】→【合成角色与背景音】 剩下3、4、5是建立嗅、味、触三感。 还有第6项情绪共感,能让读者代入不同角色视角体验故事。 这样看来,21世纪的全息创作只是具备视与听的三维创作,当下才是让人身临其境的拟真体验。 想必《古继》不开放嗅觉味觉,就是因为那些口味清奇的黑暗料理很难弄虚作假,保留读者美好的幻想? 那么问题来了,码字指导里根本没有提到模板库,即使他也不开通嗅、味、触体验,光建立视觉就已经是山一样的屏障! 让他身兼导演、编剧、美工、制作等数职,并只靠一颗脑子独自完成几十几百人耗费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完成的高精度3D作品? 难于登天! 回想曾经日更十章,堪称人形码字机的光辉时代,孟鸳不免感到落差。 思维游荡在一望无垠的白色里,过了良久,他终于想到一个疑点: 既然删减了容量巨大的全息模板库,安装速度不应该不减反增?需要导入素材合成的嗅、味、触三项怎么也不像会消耗那么多时间? 孟鸳开始呼唤每一个设置,终于在“使用者有奖反馈”里发现线索。 全息化的核心语言并非机甲类科技品使用的计算机语言,而是从更具有立体塑造力的古代二维表意文字衍生来的语言符号。星际从山川湖泊星河气象到国情风俗草植物种皆不同,而母星又已荒芜,想从形状上破译十分艰难,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各大软件商删除掉已经损坏的臃肿部分,即模板库。在其上进行二设。 不仅鼓励使用者回馈设定冲突,还增加了一个自定义空间,鼓励使用者自行开发摸索新设定,软件商高价购买。 当然,收效甚微。 孟鸳能理解,毕竟全息化的核心语音是汉字,与其他表音文字不同,表意的汉字在同时代也是复杂难学的代表,更何况相隔千年,文化流失的未来? 但对擅长计算机又精通汉语的孟鸳,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查了查未来编程论坛的教程,很快结合素材导入与精神力接驳装置,在自定义空间自制了一个读脑器,接入创作区。 他完全可以把记忆当作创作素材导入,直接引用,只要像过去一样用意念稍作修改,无需费时费精神力。 孟鸳开始尝试全息创作。 先尝试烙印了最近在御膳坊学做菜的记忆,这还很轻松,可愉悦的心情没有保持太久,当他再把菜肴成品里的食材修改成军校食堂吃过的几种时,每想一下,脑袋针扎一样刺痛。 孟鸳揉了揉脑袋,继续调节食物色彩饱和度,拟态的汗水层层泌出,他咬着发白的唇,又坚持几下,抽痛感越见剧烈,淌湿的拟态衣服让他宛如从水里捞出。 “嘀嘀——”两下,被踢出创作空间。 系统提示:“您的精神力稳定值低于标准以下,请合理上网,适当休息!” 共计12分33秒。 孟鸳打开码字须知,里面精神力等级需求与相应每日连续创作时间写到: 【……职业创作需达到B ,建议不超过14小时;业余创作需达到D ,建议不超过7小时;学习创作需达到F ,建议不超过3小时;婴幼儿育教需达到G ,建议不超过半小时。】 身为经过时空风暴洗礼的穿越人士,纵然没有像男频文中那些穿越先辈一样拥有叹为观止的S级水平,可“G-”等于“低于婴幼儿水准”的事实还是让孟鸳呆坐椅上,慢慢消化掉不敢相信的情绪。 12分钟就12分钟吧。 一天一点慢慢磨,十天半个月总能磨出一集作品,再者,说不定是还不熟练,即使毙掉日刊与双日与周刊,还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半月刊。 赶在平均截稿日25日前,孟鸳终于顶着一双黑眼圈,紧赶慢赶创作出半小时长度的作品第一章与语音概述,他强撑着狂受地心引力召唤的眼皮,上传作品全息档,连投七家杂志社,就下了线。 透支的身体抛到床上,狠狠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孟鸳洗把脸,去四号平民食堂煮了杯豆浆,回宿舍慢慢品尝完,神清气爽地戴上头盔,查阅了一下社交平台的热点话题。 《古继》再次跃入视野。 缘自一个老牌电子杂志《无限》的编辑爆料,他家老板与其他杂志社同时竞价争夺《古继》的连载权,愣是被一个刚注册的土大款杂志用巨额砸嬴,《无限》含恨饮败。 《无限》旗下“S”“T”“X”系列刊可是日刊、双日刊、周刊里的龙头,簇拥者甚多,《古继》放弃这么好的平台,选择一个前途未知的新杂志,未免见钱眼开。 网友间议论纷纷。 孟鸳关掉话题,又浪了一圈了解完其他网络动态,才下线补作业。是的,他上周为了赶作品没交作业,老师宽容了一周。 孟鸳为了0.01课业分奋笔疾书的时候,《食材鉴定商系列1:从粮油里找食材》也开始了在各家杂志社的历险记…… 9.第 9 章 自从《古菜继承人》爆红,跟风作品比比皆是,来稿十之有四都是这个题材。 第一个审稿编辑的杂志社是个风评极佳、爱惜羽毛的,当初别社疯抢《古菜》,他们已调查到其在厌食症论坛的黑历史,便没有凑一脚。 连正主都看不上,更何况跟风之作?已经从审美疲劳到产生生理性厌恶的编辑一看是美食题材,直接毙掉。 回复道:【该作品不符合本杂志风格定位。】 第二个审稿编辑的杂志社是竞争《古菜》的失败者,料想到伴随《古菜》连载,必然带热美食题材,很想分一杯羹,满怀期待打开故事概述,结果发现题材是黄豆,愣住! 这玩意不是榨油和喂宠物的?人还能吃? 这不是胡闹嘛?! 回复道:【作品题材过于标新立异,脱离生活。】 第三个审稿编辑稍微耐心了点,直接全息体验,从豆制早餐看到主菜看到下酒菜,待看到把充满想象力的新奇豆浆冻发酵得黑糊糊,再油炸使臭味四溢的街边小吃,顿时一脸吃到苍蝇恶心坏了的表情。 回复道:【作者虽然很有想法,但不符合大众审美。】 第四个审稿编辑虽然对黄豆与臭豆腐都没有意见,但正是《无限》杂志社。 作为名刊,虽然不至于只听完概述就毙掉,却也没时间进入全息阅读,只把作品转化成投影快速浏览一遍内容,与其他什么《满汉全席》《御厨养成记》《舌尖上的帝王》《中华大当家》《八大菜系传人》等一个比一个豪气的作品相比,《食材鉴定商》的主题太过简单朴素。 编辑每天都有会收到大量作品,自然不会有心思专门买个料理机特意试验一下可行性,犹豫之下,还是拒稿了这篇更有些像瞎编乱造的豆制菜品文。 回复道:【虽有新奇之处,内容过于简陋。】 翌日,等孟鸳写完作业上线,打开邮箱,一连发现四份退稿回信。 又等了两天,终于来了两个过稿信。 孟鸳表示想要登上五天后的次月月刊,前者立刻被他的“狂妄”吓退,后者则委婉表示下一期杂志早已排版,作品有望登载在下下一期。 听到“有望”这个不确定词,孟鸳也表示考虑考虑。 他想挤上已经定稿的版面确实是任性了,但却不是出于任性才这样要求。 主要是作品要求500万人气,距离期末只剩两个月多,晚一期就是晚半个月,不利于积攒人气。 27号这天,《骄阳》杂志社总编薛光华时隔多日来到编辑部,打开收稿箱。 作为拿下《古继》连载,让无数主编咬牙痛骂的土豪,他经历了上一本杂志的失利,对这一本新刊寄予厚望,为此亲自审稿,还特地买了一台料理机,格外耐心地测试每一道食物的可行性。 一上午过去,品尝了各种挑战想象的黑暗料理,味觉都要麻木的薛光华收拾掉满桌失败品,用路人视角进入《食材鉴定商》。 鉴赏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刀工与繁复精湛的烹饪技巧,这篇可以说十分小清新。 围绕黄豆作为材料,从饮品开始讲,磨煮豆浆,工艺简单到不可思议,配食炸油条。咸甜两吃的豆腐脑,香辣喷鼻的麻婆豆腐,酒桌伴侣的卤豆腐,刺激酸爽的臭豆腐。 他挤进大排长龙的客流,一道道亲自体验,食物在味蕾上爆炸的真实感受并不像凭空捏造的,直到下了线,那种从舌尖到肠胃的享受都记忆犹新。 薛光华再点一份食材外送,这次等得有点久,毕竟黄豆可不是常规食材。 不得不说,作者的选材很大胆、很特别。 时间突然变得极为难熬,即使知道味觉造假的可能,货不符实的比比皆是,就连《古继》都是篇走脑不走心的,菜品实际做出来也不是那么让人满意。可这次残留在味蕾上的记忆依旧折磨得他口水滴答。 说不定这是个讲诚信的良心作家呢? 当他把豆子塞入进菜口,设置烹饪方式与加速倍数的时候,忍不住怀有期待。 机器轰隆隆运转的声音像从心底碾过,出餐口“滴答——”一声提示音响,心里猛然一紧,他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掀开餐盖,与全息体验一般无二的豆香漫入鼻翼,几乎令他享受地眯起眼睛。 他端起暖黄色豆汁,迫不及待地饮用。 口感香浓醇厚,一杯下去暖到被黑暗料理刺激到隐隐作痛的胃里,抚平胃壁肌的抽搐,温暖被折磨到快打结的小肠壁,那种舒爽让他不由想嗯哼出声。 砸吧砸吧嘴,他再打磨一杯豆浆,同时翻出没用完的面粉与油,开始烹饪据说与豆浆绝配的油条。 十分钟后,他把酥脆的油条折成一节节,浸入撒了糖的豆液里泡涨,干湿交融,一口咬下,充盈油条的豆汁在咀嚼中迸溅到口腔壁,醇润与酥爽结合碰撞出1 1>2的神奇效果。他简直难以理解,这样简单的料理怎能带来如此舒适的食用体验? 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尝试剩下几种豆制品了。 28号这日,孟鸳接到《骄阳》杂志来电。 一边接通双向视频,一边回忆其资料:一本新注册的杂志,下月是首刊发售,想必会大力宣传。 薛光华构建的形象里,《食材鉴定商》作者该是一位古文化底蕴丰厚的真诚长者,因此见到投影里年幼的黄肤少年不由愣住,不过很快又挂上商业笑容,通知作品通过终审,可以刊载在11月份的下月刊上。 孟鸳表明希望登载在创刊号,投影里的年轻男人并没有像前面两位编辑那样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或者演技拙劣的脸上笑嘻嘻心里MPP。 薛先生表露为难,耐心解释道:“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古菜继承人》,11月创刊号已经安排上他的作品。他的名气很大,如果同时上稿,对于毫无名气的您也并不是好事。” 孟鸳心中一动。 对方根本没有提及排版,也未提及同类型多占版面不符合杂志利益,一番话只为他考虑,并且提到同期连载对他的损害,姑且不论真情假意,显然表面上,男人把《食材鉴定商》放在与《古继》齐平的位置。 为了确认这点,他再次问道:“可即使放在下一期,只要《古继》继续连载,还是会撞期。” “不,我打算把《食材鉴定商》单独放在下月刊,分开连载,至于以后谁上谁下,就用作品说话了。” 孟鸳微微一笑,“既然你相信《食材鉴定商》的潜力,那我想你可以先听听我的想法。我觉得,比起漏洞百出的《古继》,贵杂志社重要的创刊号更需要一本不论从哪方面都很诚实的作品。” 薛光华也笑了,抱着姑且一听的念头。 然而等少年再开口,薛光华便为其惊艳了。 其从容与侃侃而谈与青涩的声音形成强烈反差,谈及古菜品信手拈来,不紧不慢细数《古继》的瑕疵与黑历史,言之有物,一针见血,实在令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薛光华是个有魄力的,前脚同意,后脚立刻致电《古继》作者,通知延刊。 那边简直不敢置信,自然要问理由。薛光华也无意隐瞒,毕竟马上杂志出刊,也隐瞒不了几日。 作者得知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挤出创刊号,深感屈辱,斥责杂志社毁约,直接索要巨额赔偿。 薛光华皱眉,只是延刊而非不刊,再者合同签下的是《古继》连载权,刊位也只是口头商定,何谈赔偿? 两方没有说拢,蒋光华被作者态度弄得有些恼火,作者也大为愤怒,挂了电话就开始谋划跳槽,他在脑中过了一遍竞价失败的杂志社,选中《无限》。 《无限》自然欢迎备至。 两方一拍即合。 10.第 10 章 时间转眼来到11月1号,《骄阳》轰轰烈烈上市的一天,同时也是当月赡养费到账日。 终端提示一响,孟鸳就戴上全息头盔奔赴网络农贸市场,每日沉迷卖卖卖,被各星新奇的食材迷花了眼,一连挥霍数天,直到钱包见底,才恋恋不舍告别市场。 等孟鸳记得关注作品反响,打开终端弹出一则新闻推送:《古继》跳槽周刊《无限T》,隆重上市! 正欲点开,终端又是滴滴一响,饭友蒋杰瑞传来急迫的催促,“快来快来!今天餐厅有新菜上架,好吃爆了!” 孟鸳换好衣服出门,走去餐厅的路上匆匆浏览新闻,是《古继》周刊首秀,爆更五章,底下有作品精华剪辑,点开投影一看,是照搬了前三章,稍作扩充更成五章。 看完新闻也走到了餐厅。 临窗的绿巨人隔了老远挥舞着手臂彰显存在感,孟鸳退出新闻底下的评论页,先吃饭。 他在蒋杰瑞对面落座,对面迫不及待地开始邀功,“你都不知道这道菜有多火热,刚才限量上架三十份都被抢疯了,你看那俩来得晚的还为了抢单打起来了,还好我眼疾手快帮你抢了一份。” 孟鸳顺着蒋杰瑞手指的方向一看,鼻青脸肿的红种人有些眼熟,等蒋杰瑞一声喜叫,“等这么久可算上桌了!”他才模糊想起这是不久前在餐厅拍桌子闹厌食症的主。 也不知是什么菜能让这些味觉记忆返祖的家伙抢破头? 孟鸳收回视线,落回机器人摆在面前的菜品上,表情一僵。 眼下这道红红黄黄的菜,可不就是伪番茄炒蛋? 溢满汤盘的粘稠红色果汁几乎让他头皮发麻。 倒不是水果不适合做菜。 21世纪不乏以水果相辅的菜肴:陈皮蒸鸭、桔子鸡、苹果鲫鱼汤、菠萝咕噜肉等等,用果味烘托肉质照样鲜美开胃。其实也有非主流的西瓜炒蛋,只不过佐以葱、料酒、味精调味,虽不及番茄炒蛋口味经典,倒也别有一番趣意。 可眼下这般虽已稍作改良,油量适度,也去了硬皮,不再是“盐炸西瓜炒蛋”的黑暗料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但四分之三被炒得稀烂的西瓜味果肉占据餐盘,主次颠倒不说,又没佐料从中调和,导致咸鲜口感稍欠,离美味差之深远矣。 “你怎么不吃啊?”狼吞虎咽的蒋杰瑞见他发呆,催促道。 孟鸳瞥了眼对面,绿脸同学眉梢眼角都散发出毫不作伪的享受表情,再四下环顾,尽皆是同款表情端着伪菜添盘,他突然发现,实在不该过于高看这些从小生活在中餐荒漠中的未来人的饮食审美。 不过连这般粗糙的工艺都能大受热捧。 孟鸳倒不再担心作品反响。 向来迎风破浪总要经风雨,他既然不走寻常路,想要重拾被埋没的食材,争议与不理解总会相伴而来,他缺的不过是让未来人逐渐了解、接受并认同的时间。 好在,他有耐心。 他边吃饭边打开新闻页,评论区全在讨论跳槽的内幕,前东家《骄阳》被摆上台鞭尸,挤走《古继》的《食材鉴定商》更是被无数古粉各种阴谋论,大喊: 【垃圾《食材鉴定商》滚出杂志圈!】 齐刷刷排了好几页,辱骂不绝。 他伴着骂言下饭,吃得津津有味。 等上完下午的课,孟鸳绕去四号食堂试验了新食材,拎着土豆制作的菜品回宿舍,已经能颇有心情地想: 其实黑红也有黑红的红法。 他坐在宿舍大厅的餐桌上,打开保温饭盒,封存良久的香味争先恐后溢出,弥漫开来。 星际土豆是未来少有不仅没有南橘北枳,口味还有所改良的。先煎炸再炖,经过他用黄豆自制的酱油调味调色,红萝卜点缀的黄色土豆块散发出诱人的红色。 星际没有筷子,他用叉子扎了一块放入口中咀嚼,土豆泥醇厚的质感滚过舌头,炖入味的酥软咸香在味蕾里炸开,鲜香回甘,微微带甜。 孟鸳吃得口齿生津,倾身再要叉一块土豆,发现脸侧灼灼。 回眸,对门不知何时打开,高大少年站在门边沉默望来,也不知看了多久? 以为是浓郁的菜味打扰到舍友,孟鸳指指红烧土豆,意思意思邀请少年坐下同食。不说豆浆之鉴,光是以孟鸳对他的了解,料想对方不会答应。 谁知龙德里希盯着饭盒沉默一会儿,居然走过来,坐到餐桌对面,抬头看了看他,又瞥了眼旁边开了盖的香喷喷的米饭盒,没有说话。 孟鸳环视一圈单人份量的米菜,回忆起梦里龙德里希宛如饭桶的胃,心里简直日了狗了。 好在龙德里希十分谨慎地控制着食量,每等孟鸳挖一勺土豆,才跟着伸叉子。 等孟鸳放下筷子,摸摸肚子,好歹吃了六七分饱。 身体落回椅背,他仰躺着,缓缓吐出一个悠长的嗝。 拉开凳子起身的龙德里希动作一顿,瞥了眼对面。黄肤少年坐没坐相的懒散样让把军校干练之风刻入骨子里的龙德里希狠狠一皱眉,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收走孟鸳身前的餐具,放进自动清理机里。 沉默内敛人狠话少,龙德里希给人以难以接近的感官,但梦中陪伴多年,孟鸳太清楚他包裹在无趣古板下的细腻心思。 孟鸳盯着少年的背影。 腿长,背直,附着薄肌。 孟鸳梦见过无数次他操纵机甲的样子,当他横冲直撞热血沸腾时,过分秀气又过分冷漠的脸会下意识板起,安静话少曾被恶意嘲笑“娘”的少年深邃的眸子微眯,迸发恍若烈日的辉芒,绷紧全身,弓起背,蓄势待发,肌肉在军装下撑起漂亮偾张的线条。 等战役结束,那双烈火般跃动的眸子渐渐冷却成灰蓝,似烟灰又似封冻了波涛汹涌的坚冰,恢复原本的拒人千里。 这样一个连激动都很克制,甚少表露感情的人,突然让孟鸳深藏的大叔魂蠢蠢欲动。 孟鸳穿越前过得非常清心寡欲。 倒不是眼光高,他择偶标准其实是没有标准: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贫是富年龄几何,他都可以毫无压力接受。只是性格有点懒,社会又太过浮华,不愿意耗费时间与精力去了解另一张人皮底下是人是鬼藏着什么心思。 可他唯独能肯定这个未来战神盛气凌人的双S素质下,罕有的赤纯内心,这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心思刚刚一动又按捺下去,孟鸳想到了悬殊的寿命差,他的身体是原装古人,寥寥百载,龙德里希五十岁成年恰是风华正茂,他已经垂垂老矣,何必染指别人美好的青春? 或许他这一生只适合踽踽独行…… 外表镇定面无表情,实则僵硬着身子穿过大厅的龙德里希走到卧室前,芒刺在背的感觉骤然消失。 他默默松了口气,摸摸汗毛直竖的后颈,有点无法理解刚才有一瞬仿佛被蛇瞄准的青蛙般浑身发麻的警觉感。 他回头,舍友孱弱得单手就能碾压的小身板钻进卧室,背影单薄,无端让他感受到某种转瞬即逝的脆弱,方才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好似只是错觉。 孟鸳回卧室查看《食材鉴定商》的评论。 不少路人读者被骂声引来,好奇能挤下《古继》的作品,可惜多是逐趣凑热闹,耐心者甚少,打开免费预览内容用投影匆匆一看,不符合社会审美的黄豆使读者完全经历了从编辑二到编辑三到编辑四的阅读感受,再加上先入为主的恶感,也不得不阴谋论作者还真可能是总编家属。 “不会真是你家亲戚吧?” 杂志社交流会上,《无限》主编被人围着贺喜,杂志下载量火爆,《古继》阅读量居高不下,求购菜品使用权的餐厅络绎不绝,主编笑得见牙不见眼,闻声回头,见薛光华表情微滞,笑得更加畅快。 那人见薛光华不理,犹不停口,“你说你好不容易拍下《古继》,干嘛为了一个无名小卒把好好的财神挤兑走?” 没眼色的样子直把薛光华问得笑容都快挂不住。 《无限》主编拨开人群,走到薛光华面前,“还要感谢薛主编慷慨,让出一部大作为我社锦上添花,再创佳绩!” “哪里哪里。”薛光华露出不达眼底的营业式笑容,恭维道:“是贵社慧眼识珠,《无限》系列一直是短篇连载杂志的领头羊。” “您薛主编的眼光也是一向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早闻您先前主办的杂志就因为与底下作者意见不合,惹得台柱愤而离社,带走一批专栏作者另起炉灶,前途大好的杂志沦落成三流杂志,但愿您这次不要重蹈覆辙。毕竟,杂志想经久不衰,还是要符合大众审美趣味的。” “谢您老关心。”薛光华笑出一口白牙,冷光森森,“失败乃成功之母,人年轻就要多尝试。” 年过八十的《无限》主编脸色一僵。 两人目光交错,刀光剑影。 告别觥筹交错的交流会,薛光华一坐上座驾,脸上笑容荡然无存,望着窗外深夜,目光晦涩,沉思良久,让底下编辑接洽厌食症论坛的坛主。 一周过去,11月8号《骄阳》下载量迈入百万大关,《食材鉴定商》反响平平,哪怕有话题引流,阅读人次只有49万,在同期二十几篇作品排名中还没挤进前十。 读者满意度调查显示评分2.4,其中7.6分都是被考据党指责瞎编乱造拉下的,剩下2.4的读者则表示:“虽然创作态度不够严谨,但作者对节奏运用炉火纯青,剧情高潮迭起、充满张力,只看情节还是不错的。” 被现实教做人的薛光华瞧着隔壁《古继》评分直逼6.9,阅读人次高达340万,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与判断了。 通讯忽而嘀嘀直响,是厌食症论坛的坛主发来约见地址,薛光华放下纠结,匆匆出门…… 与此同时,位于旭日星某农业大洲的黄豆出口商看到杂志推送新闻,瞄见《食材鉴定商》一句话简介:“挖掘黄豆被埋没的价值!” 瞬间被吸引住目光,购买下载。 与其他投影快读不同,因为营业额下滑而有大把闲暇的出口商最近唯一的乐趣,就是通过阅读小说,来转嫁白日里望着库存里不断堆积的滞销黄豆产生的苦闷了。 他进入全息舱,开始阅读这篇将会给他的事业焕发生机,此时却还显得平平无奇的作品。 11.第 11 章 出口商闭上眼睛前,还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黄豆的现实忧患。 因为月前一种新的菜籽油横空出世,其低廉的成本再加上高营养好吸收的性价比优势,使豆油市场大受冲击。炼油的衍生品豆粕制作的宠物口粮需求太少,占了大头的油脂却因为供应过剩导致滞销。 出口商愁眉不展地进入作品时,对这篇文并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豆浆的制作工艺还只是让出口商感到新奇。 等到作品主角调配蛋白质凝固剂用于点豆腐,制作成方方正正的豆浆膏体,他开始为主角的创意感到神奇。 下面开始制作菜品“麻婆豆腐”时,出口商还并不理解“麻”“辣”的意思,而豆豉、豆瓣酱的制作更是闻所未闻,让他无法产生共鸣。可等主角选取麻辣配料时,出口商看到了两种认识却又突然感觉不认识了的植物。 诠释【麻】的,是一种治疗慢性疾病伴发症的实验用植物。 这种生长于灌木上的紫红色硬壳凸斑颗粒果实,会触动人体特有的神经纤维,产生麻刺感,还被用于一种名为初恋的饮品,出口商确实在饮用时有过触电的感觉。 诠释【辣】的,是一种像串珠高挂而起名为“大红灯笼”的观赏类草本盆栽植物。 出口商同样知道是因为他在一个鼓励公民守法的社区刑法教育体验活动中感受到的“烈火焚身”,正是从这种植物中提炼某种活跃的化学物质,用以激发口中热感应的受体,使大脑接收到仿佛被热度灼烧的幻觉。 于是,出口商对麻辣有了详实的概念,并且对这道名为“麻婆豆腐”的菜肴有了初步的感观猜测。 非常刺激的猜测。 他都能幻想出神经震颤的那种刺激。 而他品尝到的成品菜肴完全符合,甚至该说超乎想象的麻辣刺激,让他体会到创作的切实。 接下来在卤豆腐中,出口商认识了一种红褐色液体,它不仅让食材染出漂亮有食欲的颜色,还能调制出鲜美浓咸的味道。 等出口商爬出全息舱,敏锐的商业嗅觉让他在豆制食用品之外,发觉了一个新的市场: 调味料! 以豆制为主豆豉、豆瓣酱、酱油,可以加入种植的麻料与辣料。 薛光华从餐厅回来,心里正盘算着打压《古继》的计划,邮件提示音一响,是安心写文的孟鸳传来下月刊的稿子。 他打开作品数据,看着毫无起色的作品评分,开始犹豫是否还坚持让他上稿,正在这时,个人终端接入一个未知视频信号,来电显示是某个农业大洲。 他把审稿工作扔给底下编辑,走到会客的房间,接通视频。 画面里弹出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薛光华一愣,“不知您是……” 来电人笑容和气,“我是经营黄豆出口商,对贵杂志连载的《食材鉴定商》里关于调料的部分很感兴趣,想购买一些调料的具体配置比例与精确时间数据,不知贵社是什么章程?” 不是使用权,而是买卖配方! 这是跨级别的本质区别! 薛光华心思一动,他了解豆油面临的市场困局,从商人的开门见山更感受到对方的急迫与重视,无数想法从脑中转过,面上已挂起营业式笑容,表示:“我社自然欢迎备至,极力向作者争取调料配方,可是您也知道作品冷清,想必是无法带动调料销售的,不知您对调料制品的宣传有什么想法?” 出口商也只个久经商场的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豪气表示前期宣传会砸钱砸下载量刷阅读量,互利互惠,至于实际宣传方案,倒是只口不提。 薛光华也十分知情识趣没有多问,毕竟没实施前,这些商业机密是不便泄露的。 辞别出口商,薛光华一下底气大增。 正躺进全息舱沉浸于酸爽刺激的臭豆腐而津津有味的重口味编辑“吃”得正爽,警示音滴滴直响,强制被踢下线。 他茫然睁开眼,就见总编大人无理取闹地踹开他,钻进全息舱,无情表示:“还是我亲自审稿吧。” 编辑心中滚过一片咒骂,薛光华冷酷关上舱壳,早已沉浸在红烧土豆里体验调味料“酱油”的魅力,不得不感叹出口商眼光独到,等他再下线,已对《食材鉴定商》的潜力饱含信任。 再回顾依旧低到发指的作品数据,望着隔壁快被捧上天的《古继》,突然产生一种世人皆瞎独我眼睛雪亮的优越感。 《食材鉴定商》不是不优秀,只是缺乏伯乐。 两者谁才是真金,唯有时间能鉴定。 薛光华来电的时候,孟鸳还在热衷于用各种到货的新奇外星食材实验制菜,投喂每到饭点就默默坐到桌前等着开餐的豹纹少年。 孟鸳放下餐具,让少年先吃,回卧室接通视频。 3D投影里坐在沙发上的斯文男士,笑容和蔼,提及了增刊的打算。 “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早在一开始,我的目标就不止于月刊。现在下月刊还照常发售,只不过我打算从下个月初开始,改为周刊制,已经加大收稿量,如果可以,我希望得到《食材鉴定商》的鼎立支持。” 见孟鸳面有难色,薛光华游说道,“当然,如果连载跟不上,《食材鉴定商》也可以维持现状,照旧按照半月频率连载,只是如果作品愿意改成周更,我社也愿意给出相应的诚意。” “什么诚意?” “给予力捧!” 作品才艰难跃入五十万阅读量,距离500万人气还宛若天渊,自然是愿意周载的。 孟鸳初始预期也是希望日更周更,便于积攒名气,更何况杂志社突然愿意捧他,机不可失。只是苦于精神力等级不达标,硬件实力难匹配,哪怕好处摆到眼前,也有心无力。 薛光华表示在月底前都有充足的时间给他考虑,最后才提及卖配方的事。 孟鸳这才明白薛光华突然春风得意的原因,他点头表示稍后整理配方发过去,就挂断通讯,回到桌前。 打量满桌食物,突然食欲顿消,味同嚼蜡地一口口吃着,引得对面少年频频抬首,他也无心留意。 晚上躺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怎么都舍不得这般趁热打铁炒人气的好机会。 孟鸳每日把脑袋搁在那个体重计似的小仪器上,盯着表盘上只有0.003的精神值波动,听到一如既往电子音:【您处于正常的低度精神紧绷状态,请注意调节身心状态,谢谢使用!】 好吧,这些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精神值波动与精神力增长毫无关系。 孟鸳默默整理负面情绪,登录创作空间赶稿,能争取一下他还是不想提前放弃。 此时,无法出校门的孟鸳还没意识到短短三日间,一墙之隔的外面,发生了一个关于他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间名为“豆能玩”的移动餐车突然如雨后春笋开遍旭日星大街小巷,小到豆浆豆腐脑的早餐,中至卤豆腐凉拌麻辣豆腐皮的下酒菜,上至麻婆豆腐调料包、豆豉、豆瓣酱等物,下至臭味熏天引起多次居民投诉的臭豆腐。 一下子,食豆风潮汹涌席卷而来…… 在网络销售平台上,21世纪的国民调料酱油更是得到大量厨师肯定,一跃成为销售市场的宠儿。 12.第 12 章 孟鸳离开创作空间,打开作品评论区,发现风向骤变,前几日还恶意满满的评论全变成各种赞扬: “哇哇哇!没想到黄豆真的这么好吃,作者不是瞎编!我为上次的失礼表示歉意。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觉得拿黄豆当食材的都是异想天开的傻逼!果然我才是傻逼!” “确实是有本事挤下《古继》的实力派,再也不说作者走后门了,我已经爱上豆浆清新爽口的体验了,每天一杯!棒棒哒!” “ 1,作者诚意满满,我试验过《古继》里的菜品,很多都是夸夸其谈,不像作者这篇,每一道都能做出成品!《骄阳》的总编果然还是比我们这些外人有眼光!” “推荐卤豆腐的卤汁,不仅可以卤豆腐,还能用来卤别的蔬菜,简直便利便宜又好吃爆了,比去高级餐厅吃一顿都不差了,超爱!” “我是品尝了别的都很好吃,特意试了下那个吓得人闻味色变的臭豆腐。真感谢我有胆子试吃,没让我错过这样别致的食物!虽然很臭,但是特别酸爽够味!吃完一份还想再吃,简直停不下来!那滋味跟洗脑包一样至今还在我记忆里徘徊,念念不忘,可惜每日上班时间太紧根本没时间排队!该死的!为什么几天前还无人问津,最近排队的人却越来越多了呢?!” “表示 1,他们都不怕那古怪的臭味了么?明明我们当初还拿来试胆呢,现在等上一刻钟都不一定能卖到!” “最惨是好不容易排了半个小时等到了,发现居然售罄……” “不!更惨的是警察哥哥以造成街道拥堵的理由收缴了快餐车,结果偷偷摸摸内部消化了所有臭豆腐!太卑鄙了!假公济私!” “666666666,哪个区的同行这么有才?这套路收了!” 孟鸳瞧着直接翻倍的阅读量,更对很可能错失的良机感到痛心。 这日餐桌上,孟鸳心不在焉吃饭时,对面突然出声。 “最近几日你的用电量涨幅异常。” 孟鸳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少年隐藏的意思。他每日测量精神力值,调节房间模式是非常耗电的,依照龙德里希的心思细腻,定然发现他的反常,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孟鸳心口一暖,无奈失笑。 如果不是他了解少年至深,怎么可能领会到这么隐晦的表达方式?换个人说不定还以为舍友嫌弃用电太多找茬呢! 孟鸳无意提及连载的事,转而道,“我这个月的赡养费花完了,古典工会补贴是基础生活费不能乱动,已经没钱买新的食材了。” 至于配方钱会同稿费一起打来,到下一期才结算,这确实是孟鸳即将面对的问题。 龙德里希咀嚼动作一停,他抿紧唇瓣,瞧眼满桌菜品,即使他不关心物价,也从较好的口感里察觉到价格不便宜,突然意识到他平白花了舍友不少钱的少年冰蓝色眸子微敛,沉默半响,点头道:“伙食费的问题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 孟鸳一双乌漆漆的眸子凝视龙德里希。 龙德里希不自在地偏开视线,眸色深了深,“总之有办法。” 孟鸳再追问,龙德里希就像闭紧的蚌壳,不再多说一句。 学校无法出入,又没有勤工俭学的项目,孟鸳实在想不到还领着助学奖励金的龙德里希能有什么来钱路子?不过依这人闷油罐子的性格,也问不出什么。 他暂时放下这个话题,直到隔日从校园论坛上看到《天才次人种遭遇挑衅,机甲训练厅两人赌斗》的火爆帖子,才终于明白这家伙筹钱的路数。 然而,学校是禁赌的,轻者记过,重者开除。 因此当晚上豹纹少年回到宿舍,握住孟鸳手腕,一下子用终端划来几千星币后,孟鸳一副严肃表情,示意少年在对面坐下。 “我决定下半月节省点吃,买些便宜食材做菜,并不需要你再用这种方法挣钱。” 龙德里希冰蓝色的眼睛直直望进孟鸳因为灯光落影而显得深邃黑沉的眸子,抿紧唇瓣,“赌斗挣来的钱,会玷污你这种高贵的黄种人吗?” 孟鸳拍了拍少年铁块一样僵硬的肩膀,安抚似一下又一下,抚慰龙德里希下意识绷紧的身体。 “有句古语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掌下刚刚有软化迹象的肌肉再次僵硬起来,孟鸳却继续道: “我猜,你是选了一个平常看你不顺眼的,争强好胜的家伙。只要在机甲实践课上稍微压过对方风头,再语言引导一下,很容易就可以激怒对方,引得对方主动挑衅你。即使两方赌斗,相信依照你往日黑面神一样沉闷的表现,大家只会以为你是迫不得已应战,没人能想到你在设套。” 少年的蓝眸快要冻住,声音也变得沉而冷。 他说:“如果你想要告发我,我不会阻止。” “不。”孟鸳摇了摇头。 他只是太了解龙德里希,才不希望因为他这个蝴蝶翅膀的到来,让未来大放异彩的少年意外折戟沉沙,“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即使你能把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你的聪明也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地方。更何况,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我能看穿你的目的,别人未必不能,你明白吗?” 两人对话到此暂停。 龙德里希冰蓝色眸子仿佛破冰一样迸发出带有棱角的流光,他在沉默良久后,默默点头。 孟鸳出门去四号餐厅准备晚餐,等他带菜回来,豹纹少年照旧坐在桌前默默等待投喂。 一餐无话,龙德里希等孟鸳吃完就收拾碗筷,孟鸳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等他起身准备回屋,回到大厅的少年默默坐到他对面,莫名让孟鸳感到“乖巧”。 “我那样做是不对的吗?”少年抬眸,“没人教过我不能这样,我一直以为只有用尽手段才能在这样的社会生存下去。” 孟鸳不知道前世引导龙德里希的人生导师是谁,他梦见他的时候,龙德里希的心智已经相当成熟,喜怒不形于色。他并不知道在龙德里希十三岁的时候,也有这样略带茫然,隐露过往苦楚的一面。 “其实对与错是个主观词。” 孟鸳说,“社会自有一种普世的道德观念,教你什么是通俗意义上的对,什么是通俗意义上的错,活在这种框架内,无疑是最方便的。但如果内心没有丝毫犹豫认定的事,于己也是对的。可当你认为是对的事,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 声音忽而一顿,孟鸳想到那份颠覆社会的人权法案,“……你要暂时保持沉默,在你能撼动它前。” 孟鸳深深望进龙德里希那双湛蓝的干净的犹如宝石戒面一样的眼睛里,明明有各种人生鸡汤可以讲,他却选了最离经叛道的一种。 他说:“掌握话语权的人,才掌握了对错。” 龙德里希垂下眼,沉默片刻,点点头。 “谢谢。” 孟鸳躺回卧室的床上,犹想到龙德里希的结局,有些难以入眠。 这一日梦里,孟鸳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轮回书斋·大梦三千?” 他望着牌匾,走进古色古香的书局。 入目满眼透明阿飘甩着没有脚的裤管游荡,似梦游般被某种力量牵引,各自走向书架。 这些书散发着或黄或绿的光,孟鸳不解其意,转头见无数灵体打开黄色的书,被白光摄入其中,黄书自动归架。孟鸳照猫画虎也打开本翻阅量颇多的黄书,却毫无动静,空白的书页上滑出一行字:【客已满,请等待】。 他又翻开几本,皆显示等待,犹豫半响,拿起书架上唯一冒绿光的书,开之白光大作,整个人摄入其中,再睁眼已然出现在这段时间梦中熟悉的御膳坊。 默念书斋的名字,并没有离开梦境,他又兢兢业业磨练一晚上刀工。 翌日夜,孟鸳入睡后再次出现在书斋,猜测这可能相当于“登陆点”。 13.第 13 章 大眼扫视一圈,除了御膳坊那本绿书外,其他也有几本黄书转绿。孟鸳环绕一圈,按照书脊上的字搜寻,并没找到属于21世纪地球的那本,却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二楼,拾阶飘上,转角处墙面上挂着《书斋须知》: 1,一书一世界,客者何其多,唯气运主独有。 2,灵体为客,实体为主。 孟鸳正看向第三点,旁边想起一个声音,“不错不错,你也有了成为气运主的能力。” 他先瞧了眼从二楼下来的青年,四肢鲜明竟然是个实体,再顺着青年目光落回自己的脚上,不同于其他阿飘只有脚踝,他的脚像是慢慢长出来,已经恢复半个脚掌。 看他似是不懂,青年好心解释道: “……你之前应该也像这些灵体一样,虽然第六感敏锐,但精神力薄弱,灵体只能在睡梦中无意识游离到此,不过因为某种契机,你现在有机会了解到世界本貌。” 契机。 孟鸳心中一紧。 难道梦里主角都是各世界的气运主,星际时代龙德里希颠覆阶级的壮举失败,他不走心想改结局,被误会有达成人种平等的宏愿,让他来接替上位气运主?因此他灵体渐渐凝实,梦里从旁观派变成体验派? 孟鸳对气运主并无野心,反而关心起另一个关键词:“你说的精神力薄弱……” “嗯,普通灵体精神力都薄弱,你再多穿梭几个子世界,灵体凝实点,精神力会慢慢增长的。” “子世界?” “就是一楼那些只有单一主题的世界。” 青年老好人一样说完,笑眯眯问:“你是哪个世界的?” 孟鸳创造过上万角色,也算阅人无数,对人物心理还有些把握。 虽然青年表现得无懈可击,可与副会长罗曼那种温暖人心的善意不同,他敏锐察觉到青年冷森森的试探,这个书斋肯定还有秘密等待挖掘,他回以同样笑容,随口说了御膳坊那本的书号,反问:“你呢?” 青年嘴角微妙的勾了勾,摇头道,“不诚实的小年轻啊。” 没再搭理孟鸳,转身下楼。 孟鸳皱眉,他演技应该没有差到当面被拆穿的程度。 满心思量上了二楼,这里静悄悄空无一客。一面面墙前没有书架,而是一扇扇玻璃门,散发着需要等待的黄光,其中有一扇格外不同,红光闪耀。孟鸳第一次见红色的,忍不住触摸玻璃,整个手却猛然穿过去,头重脚轻往里一栽。 “砰!”一声响。 他揉着磕疼的头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周围场景一变,他竟然从梦里回到现实。 孟鸳爬到床上再次入睡,梦里又站在书斋门口。 他突然明白颜色的含义,黄色等待,绿色通行,红色停留。 他现在停留在星际未来。 如此想来,每个客人看到的光应该都不一样。 再次进入书局,他突然想出谎言暴露的原因,络绎不绝的灵客只在一楼打转,若是只有能在二楼那些门内停留的人能上二楼,也不怪他瞬间被拆穿。 接下来几日,孟鸳用不停穿梭各书籍的极限方法,锻炼精神力,每一次频繁进进出出带来天旋地转般的失重感,都让他恶心欲呕。 一连数日清晨起床都大汗淋漓,惨白一张脸,好似命不久矣。惹得龙德里希背着他往校医院狂冲,直到他被少年肩膀咯人的骨头颠得胃内翻搅,哇哇吐出来,才止住飞奔的脚步。 龙德里希表现得格外耐心体贴。 经过孟鸳的解释,他把人抱回宿舍,清理掉孟鸳身上的呕吐物,才在孟鸳被熏得难受的催促下,打理自己身上沾染的污秽。 孟鸳赶龙德里希去上课,自个躺在床上哼哼。 突然想喝豆浆的时候,宿舍门传来响动。 龙德里希去而复返,少有的旷了早课,捧着温热的豆浆进门,白色蒸汽拍到少年宽厚的下巴,蒸得他干燥起皮的唇瓣微微湿润。 一瞬间,孟鸳的心也仿佛被这股热浪蒸过。 他接过豆浆缓缓饮用,略有些干涩磨嗓的口感,明显是不知道要浸泡黄豆而直接打磨冲泡的。孟鸳甚至能想到,沉默寡言的少年是怎样不自在地求助后厨使用黄豆与机器,又怎样一知半解、手忙脚乱地尝试打磨豆浆。 藏在笨拙下的温柔。 有种喂养的流浪猫见他低潮时突然默默趴到身旁,静静陪伴的感觉。 孟鸳尽数饮尽,道了声谢。 又说:“我好多了,你快上课去吧。” 龙德里希确认孟鸳的脸色恢复了红润,才终于离开。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孟鸳调节了房间模式,测量了精神力,表盘上从0.00几到浮出小数点。 【您的精神力处于缓慢增长中,精神波动值为3.41,请再接再厉,谢谢使用。】 孟鸳终于有了点信心,全力存稿,每日能呆在创作空间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力渐渐从G-提升到G。 虽然灵体看不出有凝实,飘起来却更有力量了,创作速度也从十天一章缩短成五天一章,能从容赶上周刊进度。 孟鸳停下频繁穿梭世界的极限增长法,脸色终于恢复正常。 龙德里希沉默而紧迫的盯人视线,终于也从他身上拔开。 孟鸳重新进入一波赶作业的工程,埋头苦写的时候,《古继》惹上官司,古文化博学人设崩塌,见利忘义的文化盗贼面目暴露。 抄袭照搬厌食症论坛翻译成果的证据确凿,复古美食文人人自危。 毕竟作者并没有几个是翻译家出身,创作素材有限,要么纯属瞎编乱造,要么稍微考据点,都需要参考文献,引用翻译资料。 一时间读者们闻风而动,各书籍菜品都被挖掘个遍。世人对抄袭格外严格,十之有九的作品惹上污点,不少杂志社被拉下水,受尽舆论鞭挞。 杂志圈被搅得一片浑水之际,唯独《食材鉴定商》格外高风亮节,片叶不沾身,引各方侧目。 倒不是没人找到《食鉴》里菜品的相关文献,作为走脑走心诚意满满的写实派,《食鉴》里从古食材到古调料到烹饪古法全都有迹可循。但纵使读者们拿着放大镜对比,也只能惊奇地发现,那些竟然与网络上备受认可的古文献翻译内容大相庭径,甚至一些古文字专家遇到的翻译盲点,都在《食鉴》里得到解决。 很快,读者们都猜测所有资料全是作者自行翻译,其古文化底蕴令人惊叹,很是引来一波古文字翻译者的追捧!力赞! 截至14号晚,创刊号流量大爆,《食鉴》人气也飙升至百万阶梯。 笔名“异客”初啼。 5月15下月刊发售,杂志首封上《食材鉴定商系列2:从调料品中寻找食材》甫一面世,慕名而来者甚多。 土豆成为相关农业出口商的心头好,食用方法再次席卷大街小巷,从丝到片到条到块,从红烧焖煮到下酒凉拌,从麻辣到甜辣到酸辣到孜然微辣的各种街头小吃,尽都引起热议。 红烧土豆更为酱油添了一波销量,乐得黄豆出口商很自满他的先见之明并先下手为强抢占市场。 午饭时间,孟鸳正盘点着刚结算的上月刊稿费与大额配方费,向龙德里希感叹终于又能好吃好喝了。 终端滴滴一响,饭友蒋杰瑞再次传来急迫的催促:“快来快来!今天餐厅又有新菜上架,简直超级超级好吃爆了,那香味从后厨溢出来馋得我流口水,订单都抢疯了,我用高超手速帮你抢了一份!” “再抢一份。” 孟鸳说完挂断通讯,看向对面少年,“正好今天还没来得及做饭,一起去吧。” 龙德里希点头,沉默跟上孟鸳。 绿巨人照旧热情在窗边挥舞双臂,只是等孟鸳两人走近,待看清孟鸳身后身材高大的豹纹男孩,双臂僵在半空。 孟鸳带龙德里希在蒋杰瑞对面坐下,终端信息一响,蒋杰瑞悄悄发来文字信息:【我天!你怎么带他来了?!这可是龙德里希!性格孤僻目中无人的龙德里希!居然能像小狗一样默默跟在你后面!牛人!】 旁边少年发现两人的小动作,却习以为常般,甚至敏感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投射来的视线,这也是他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原因。不过与普通餐厅不同,这些富家子弟与好奇成正比的总是,饱含轻视的尖锐视线。 孟鸳关上终端,直接在台面上解释,“我室友,一起来蹭个饭,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不就是多抢道菜的功夫么,你要相信我的手速。”蒋杰瑞脸色微红地向龙德里希打招呼,“嗨,我是孟鸳的同学兼死党,嗯,虽然是我自封的死党。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打破历史的双S天才吃饭,简直是我的荣幸!” 龙德里希抿紧唇,绷着脸,没有反应。 蒋杰瑞尴尬地“呵呵”两声,自我开脱,“菜上来了,吃菜吧。你们都不知道这次的菜比上次的水果炒蛋还火,限量上架十份,那伙人已经不是单打独斗,简直是群殴了!你看这次餐厅人这么少,就是不少学生直接进了校医院,就这样,还念念不忘让机器服务员把食物外送过去。” 蒋杰瑞夸张的啧叹着,孟鸳瞥了眼身侧少年。 龙德里希这才干巴巴补上一句,“谢谢。” 孟鸳收回视线。 蒋杰瑞看看孟鸳,又惊奇地看看龙德里希,不假辞色的天才少年仿佛变成被主人教导的宠物。 “吃吧,眼睛别乱瞅。”孟鸳察觉到龙德里希被看得不自在,点点蒋杰瑞面前的餐前水果。 正巧机器服务员端来三份餐盘。 龙德里希突然看了眼孟鸳,孟鸳更是目光一顿。蒋杰瑞猛吸鼻子,口水滴答直流,迫不及待地接过盘子和配餐米饭,盘中那物可不就是他实验过并带回宿舍的菜:红烧土豆。 吃都堵不住蒋杰瑞的嘴,绿巨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表达对《食鉴》作者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孟鸳能感受到龙德里希几次投来的视线,可能已经猜出来什么。 孟鸳看了眼蒋杰瑞,“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蒋杰瑞转换话题,宣扬起餐厅刚才那场乱战,宛如闹剧的情况孟鸳只当他说着玩,瞥了眼身侧老实吃饭的少年,直到两人回宿舍,少年也没追问过孟鸳。 14.第 14 章 12月1号,周刊在众望所归中上市,杂志社实现了力推的承诺,买下星报推荐位,当家主编亲自撰写推文:《粮油调料界焕发的第二春,一场别开生面的饮食体验,点食成金的异客!》 名人效应下,阅读增长量以150%的比率快速增加…… 这期《从垫菜、配菜里寻找食材》虽然是他星币耗尽的无奈节俭之举,可不论是由用于植物绿化,或盛放油炸虫子的观赏性青白色垫菜作为材料烹饪的“醋溜卷花叶”酸爽开胃的口感,还是与虫子同烤的配菜做成“干煸夹豆角”的辣爆爽口,都十分受读者欢迎。 “只是略有些朴素。” 一些荤食主义者略微表达出抱怨之后。 12月8号发售的周刊《水果与蛋碰撞的创意理念》,其创作时间是孟鸳上月刊稿费到账,因此购买了大量珍贵食材,终于满足了这类荤食主义者。 首先是“耶鸟蛋炒大朱果”。 凭借熟识西红柿的优势,孟鸳极高还原了正版西红柿炒鸡蛋的口味,一经发售,大受欢迎。还重现一些复古水果菜,大受女性读者追捧。 在15号的周刊里,作品发挥了更匪夷所思的创意理念:《饮料与肉的绝妙幻想》 开章第一道菜是可乐的变种:“泡泡乐飞鱼翅”。 孟鸳虽然知道可口可乐是一个药剂师用“古柯”与“可拉”两种药用植物制作提神静脑的药用饮品时,不小心倒入苏打水催生而来的。 可比起寻找替代药材自行配置可乐,他还是选择从市面上的饮料里几经对比,选取一种口味接近的甜味气泡型碳酸饮料,经过精致配比的健康饮料的糖度也更符合未来人的口味。 因为不能吃宠物鸡,再排除大量不可食用的鸟类,受食材限制,孟鸳把目光投向一种水陆两栖生物。 它有鱼的身体,却全身无鳞,有着鸟的翅膀,却无羽相覆。口味比起一般素淡易消化又软嫩的鱼肉,它老而韧,口感更腻人,并不受食材界欢迎,但作为鸡翅他简直是无需拔毛的升级版,也更香鲜美味。 下面的压轴菜是糖醋飞鱼肉,同样是一道古今皆宜的经典菜肴。 底下的读者评论简直疯了: “天呐!一种儿童饮料 飞鱼翅膀,作者是怎么想的?这太挑战常规了,可TMD真是好吃透了,我深深爱上它了!” “哦,我无法想像用来做面包与甜点的糖粉与酸醋相遇,浇灌在鱼肉上会碰撞如此美味!太挑战想象力了!!” “向作者示爱!!!” “大大日刊好么?每天就等着你的文下饭呢!” 连载到12月下旬,杂志下载量直线增长,从百万跨入千万级别,跻身一线短刊,大量引流的《食鉴》也占据杂志二分之一流量,荣登杂志作品排名第一,人气达到五百万。 当月杂志社交流会上,薛光华环视一圈,那些深陷抄袭污点被拉下水的杂志社不是黑脸就是没来,来者里曾经拒稿《食材鉴定商》的那些月刊杂志,都是副曾经错过一个亿的沉痛表情。 一些爱惜羽毛的老牌短刊思及现下麻烦缠身已经黑糊的《古继》,对比独树一帜走自己风格的《食鉴》,总编薛光华能在后者毫无名气时,舍弃已经大热且高价竞下的前者,可见目光卓绝,魄力非凡,纷纷上前表露欣赏。 感受着若有若无的目光,接盘《古继》的《无限》总编黑了脸,也有点丢西瓜捡芝麻的懊悔。 不过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他冷眼瞧着薛光华打入杂志清流圈,混得风生水起,饱受热赞,恨不得撕裂那张笑得合不拢的嘴。别以为他不知道《古继》的黑料是他搅合出来的!他捏紧高脚杯,直到感觉掌心黏腻,才发现不小心握裂杯壁,他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暗恨《古继》没擦干净屁股给他添麻烦,一边筹谋着怎么把黑糊的作品漂白再卖。 这时,《古继》作者来电,总编一接通简直脑门上青筋都在跳,恨不得喷对方满脸吐沫星子醒醒脑子,“你在医院别再乱折腾,等我去处理!” …… 而此时,已经可以递交年终审核作品的孟鸳创作好完结章,应读者要求弄出符合主流的一虫十三食,完全是派发福利的味觉盛宴,并首次开发了树皮植物根叶等调味料。 孟鸳摘下全息头盔,生出每逢完结后都仿佛囚徒出狱般的神清气爽,他长长伸了个懒腰,拿着生效的出入审批,准备入校以来第一次外出活动。 换好便装,走出卧室,同样一身便装坐在大厅的豹纹少年起身,默默跟到他身后。 孟鸳满眼不解,“你……” “稀有人种身份不便,需要护卫随行。” “学校分配?” 少年沉默。 孟鸳已然明白是他自愿的,这种流浪动物开始默默护主的表现,让他不由失笑,“好吧,谢谢你了。” 孟鸳没有明确的出行目的,只是想感受一下星际社会。 两人来到街市。 道旁高楼林立,商贸蓬勃。 不论是务实风气,还是全息文化的短暂兴起,都不足以像21世纪那般催生出无数沉迷第二世界的“宅”,五颜六色的居民携带家庭托运机大包小包沉迷于购物的乐趣,移动餐车取代露天摊位沿街停放,还能看到亮眼的明黄色“豆能玩”餐车前大排长龙。 一派生机勃勃。 这里整个地面都规划成人行区,只留下车位起落点,想来过去社会版面常见的:青年闯红灯被货车撞飞的新闻,也消失在历史长河。 这样想着,他仰望车流如织的高空,突见一辆飞车像燕子在空中打转,滑向低空,还猜想是谁炫耀车技,就被身侧沉默到存在感稀薄的少年猛然扑倒,滑向一旁。 伴随一声轰隆巨响,车体迸溅的铁片飞来。 被少年紧紧护在怀里的孟鸳望去,底盘冒火的飞车里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驾驶员,孟鸳终于意识到,这是一起充满星际特色的交通事故:《飞车失灵高空坠落,砸伤人群!》。 等驾着两轮飞摩的交警赶来维持秩序,龙德里希才直起被踩了好几脚的背,瞥了眼皮肉外绽的肩膀,托强大的修复能力已经止血,他随手拔掉扎入肉的车体碎片,伸手拉孟鸳起来,刚握住胳膊,就突然顿住。 漂亮的暖色肌肤上不断涌出鲜红血珠。 龙德里希皱眉,“凝血能力太差。” 孟鸳撞见少年蓝眸微深,才读懂他隐藏的自责与饱含的关心。 忍不住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你怎么这么可爱。” 本欲挣扎的龙德里希忽而一愣,实在想不到他这样讨人嫌的性格与外貌怎么会和“可爱”挂钩。 愣神间,一头蓬松短发被□□成鸡窝,直到医护组过来才被放过。 孟鸳坐上通往省医院的救护飞车,犹感小题大做。星际交通法实在严格,肇事者需承担所有受牵连公民的医用费,哪怕是…… 他看眼胳膊上指甲盖大的伤口,有些无奈,盛情难却下,只当游览星际医院风光了。 同车护送的护士很是无聊,询问两人是否介意她翻翻医学杂志,孟鸳正好无聊,凑过去一起看了。 封页是“恭贺银回系贝蒂医学奖盛大进行中”的条幅。 翻页点入里面目录之一,能看到视文并茂的投影内容。护士引以为傲地指着其中一位医生照片,介绍道,“这是我们院精神心理科主任,苏君梅医生,因为研发厌食症患者专用营养注射针剂,还获得了上一届贝蒂医学奖提名。” 情绪丰富的护士很快低落下来,追问才知,护士的男友也患有重度厌食。 “……华裔每年都有1%的轻症厌食群体转为中症,重症也逐年提升,去年统计出炉,壮年退役的高等人才里重度厌食者占17.3%,是仅排在精神崩溃症下第二大扼杀人才的疾病。” 孟鸳露出不失礼貌的表情。 他创作《食鉴》只是蹭社会热度,对厌食症只有片面印象,纵使知道十人九病,学校里那些患有轻度厌食的校友宛如戏剧的表现也很难引起他的重视。更何况他那个年代,厌食症还是非常小众的心理病,发生在减肥节食群体。因此,孟鸳很难理解它对人才的扼杀,更无法对护士的痛惜感同身受。 车子很快到达医院,肇事司机与重伤病人被送往外科急诊。医疗资源有限,像孟鸳这种稍微有点医学常识都能处理的表皮伤口,则分配给闲置的门诊医生鉴定伤势。 护士带两人去精神心理科。 经过食堂忽而传来喧闹,孟鸳不经意抬头,迎面撞来慌不择路的病人,等被龙德里希猛然拉开,孟鸳已清楚感受到浸湿胸口黏附肌肤的温热感,携着一股刺鼻异味。他瞥了眼狼狈栽入呕吐物里的病人,捂着嘴的指缝还滴滴答答渗出秽物,却声嘶力竭似要把肺都咳出来。 护士急忙呼叫清理机器人,孟鸳把人拉起来。 握住病人手腕,一怔。 像握住咯人的枯枝,袖管空荡荡的。 掩住心中异样,孟鸳扶稳咳得满脸通红的病人。 捧着饭碗追来的病人家属顿在门口,瞥见满地污秽流露失望,上前搀走病人,划给孟鸳一笔干洗费,带人离开。 孟鸳去卫生间草草清理了秽物,穿着烘成半干的衣服出来,向等在门外的护士询问这场无妄之灾的原因。 护士一边带孟鸳穿过庭院,一边絮絮叨叨解释: “……还不都是厌食症闹的。书上不是说厌食症是‘刻入骨血的饮食需求’?病人家属不知从哪儿听了蛊惑,模仿着《古继》里的古菜品做给病人吃。你也知道,这病吃得不是药,而是钱,没点资产很容易败光积蓄,有些家属走投无路就整起偏门左道,可这病哪儿能乱折腾,你看这吐得,要折腾恶化了岂不得不偿失?” 孟鸳点头听着,寒风刮面,他挡开一抹乱发,目光不经意瞥见花园,忽而愣住。 15.第 15 章 正值午后闲暇,患者在花园里徘徊,从举手投足显露的修养,显然大多生活优越。可高大身躯像被一层皮包裹的骷髅架子,三三两两坐在双人椅上,或架起腿、或微微倾身、或弯腰、或驼背,姿态各异,宛如皮影画里的角色,都是那么单薄。 脊背上肋骨撑起病服,凸显条条分明的弧度。 阳光晒在他们血气不足的脸上,似能晒穿一个洞。 这些人衣着喜好非常年轻,也或许真的还年轻,可不论是稻草似缺乏营养的干枯毛发,还是外露的胳膊脖颈上,缺乏脂肪支撑而干巴巴像失去水分的枯树皮似的肌肤,堆叠出层层丑陋的褶皱,显得龙钟老态。 很难相信,富饶的星际还有这般宛如非洲饥民的群体。 “这些都是厌食重症患者。”见孟鸳顿住脚步,引路护士提了一句,继续领人去办公室。 医生正在待客,孟鸳挥别护士,坐在一旁等待,满心还牵挂着刚才的画面,前所未有地意识到:看上去无伤大雅的厌食症会让那些花季校友终有一天枯萎成方才所见的那些纸片人。 孟鸳心神不属的样子引得龙德里频频侧目。 孟鸳摇头,表示无事。 回过神来,眼前的厌食症患者正在做最后的自述: “医生,您可能无法理解,那种全身血液细胞都无处发泄而沸腾的焦躁感,仿佛喉咙深处一直紧缩着、抽搐着、渴望着…… 每次进食,身体都会对食材与味道发出强烈的排斥信号,仿佛再说:我想要的不是这样!可到底是什么样的需求?我并不了解。 我只知道,我对食物的需求越来越淡泊,味觉感触逐渐麻木,这种乏味感像可怕的病毒从味觉蔓延到身体,传染我的思想,我一日日消瘦,食不下咽,甚至对生活渐渐失去激情,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渴望了……” 这是一名中年男兵退役审批需要到省级医院开证明。 医生最终满脸痛惜地在电子病录上盖上【中症转重症】的鉴定。 目送病人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孟鸳带着复杂的心情,坐到办公桌前,先询问厌食症的心理问题,得到一个在领路护士嘴里出现过的的答案: 【刻入骨血里的饮食需求。】 “既然症结是先祖的味觉记忆造成,没想过食补吗?” 医生愣了一下,才道: “目前专家学者也在破译古华夏的八大菜系,不过时移世易,很多古食材都湮灭在历史里,单凭文字描述很难复原,而古华夏菜还有一菜多方的情况,更加深了难度。最近病区有不少家属开始把希望寄托在美食文里,像最先火起来的《古继》,虽然听说有借鉴文献翻译的黑历史,可正因如此,也代表它的可考性与权威性远胜其他作品,可做出效果一看,证明还都只是‘架空菜’,也只能骗骗我们这些外人和轻度患者了。” 医生摇头直叹,“开山之作都这样,更何况后面那些瞎编乱造、大量私设的跟风之作?” “我觉得《食鉴》可以一试。” 孟鸳说完,旁边龙德里希看了他一眼。 “《食鉴》?” 医生道:“听说是接《古继》之后青出于蓝的后起之作?最近乱七八糟的美食文太多,各个都吹得高还原古菜,可你看《古继》集整个论坛翻译人才的结晶都是这个样子,更何况《食鉴》作者这种不借鉴模仿独自翻译的清流?” 说着,还觉得孟鸳见识少太单纯,“这些写文的不就那点宣传套路,连《食鉴》的东家不也在吹什么复古饮食体验?可现代人谁也没吃过古菜什么味,到底怎么样还不是全听人家一张嘴吹,有精力关注整那些偏门左道,还不如多关注关注注射营养剂。” 孟鸳倒不在意被说成这样。 “如果是纯正复古的饮食体验,是不是就有用了?” “那也要是纯正的啊!” 医生道,“厌食症转为中度后,对复古口味的需求已经上升到50%的雷同度,除非科技先进到可以穿梭时空,不然从哪带回正宗古菜?” 医生开了点消□□水,孟鸳在需要递交交管部门的伤情鉴定报告上签字,就离开办公室。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撞见一个西装革履有点眼熟的男士匆匆而来。 孟鸳心不在焉也没多留意,等回到学校。落日西下,孟鸳经过操场,成群结队的学生奔跑而过,是每日都会上演的军校风光。 孟鸳不由多看一眼,这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一张张眼熟的脸从眼前经过,多是餐厅里因为厌食话题有过一面之缘的,而这些奔跑者的肤色,显然多是华裔后代。 “轻度厌食症患者因为食欲无法满足的焦躁感,常常冲动易怒,严重的无法理智控制自己行为,产生暴力倾向,所以通过透支体力来发泄精神上的欲求。” 孟鸳瞥了眼身旁的出声龙德里希,还是那般沉默寡言的样子,一双蓝眸却微微闪动着。自从医院回来,孟鸳不对劲的样子就被他记在心上。 “我没事。” 孟鸳笑,“真的。” 只是内心深处突然萌生一种渴望。 可能是羞愧于他创作前也曾有一瞬为厌食症巨大的基数群体炒起题材热度乐见其成,因而负疚,催生出现在的补偿心理;也可能是每一个挥笔书胸怀的文人潜藏在骨子里,类似以文载道的清高理想。 这一刻,他急切的,想要做点什么,用他所知道的那些知识。 …… 让孟鸳眼熟的《无限》总编看着不安分的《古继》作者,也就这时候有点后悔接下这个烂摊子,盘算着回去再把漏掉《食鉴》的审稿编辑骂一顿,眼下却要先骂清作者。 “你说你一个写文的,就去好好琢磨创作,哪来底气还想跨界趟厌食症的浑水?我真想撬开你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古继》名声已经糊成这样,这事再闹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你?笑你异想天开?虚荣心膨胀?头脑发昏不知所谓?你非要败光名声弄得自己写不下去滚出文坛才罢休吗?!” 总编用钱买通医院封口压下消息,离开前狠狠丢下一句,“接下来几天你最好安安分分,别再上窜下跳,等风头过去我会安排你改过自新的洗白路。” 《古继》作者满脸阴郁,心里更是不忿,正想争辩几句,五脏庙突然闹腾起来,捂着肚子冲进厕所,没等出来,总编已经来信说先回去了。 作者坐在马桶上低咒一声。 他打开终端打发时间,网上还是骂声一片,好在其他美食文也相继沦陷,《古继》并不孤独。 幸灾乐祸翻了几页,他渐渐皱眉,十骂有四都提及一本名为《食材鉴定商》的书,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夸其是美食文里唯一的清流。 这本书他有所耳闻,却对网上推测异客的古学渊博不屑一顾! 那些真正的古文化大佬哪里会屈尊降贵写这些低俗作品,更何况街头那些小吃有的连古文献都查不到,指不定是家藏渊博的有钱人雇佣了翻译,再糟糕点连文都是别人代笔,说不定杂志创刊位还是拿钱砸出来的! 越想越觉得异客像星币作家,不然毫无名气怎么就挤掉《古继》登上创刊号? 越深想,作者双眼越红,凭什么拾人牙慧跟风他的《食鉴》得到一片褒奖,他就借鉴点创作材料却要受尽谴责? 在厕所里拉到虚脱的作者一边愤恨,一边腹诽论坛那些翻译家的不靠谱,弄出来的菜根本不能吃,拿来翻盘未成,他一时贪嘴还险些要去掉半条命。 爬下马桶,作者盯着打颤的小腿,突然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弯出冷笑。 《食鉴》不是火么,不如再给他添把火? 翌日天色未亮,孟鸳早早接到薛光华的来信,还以为是催稿,点开却见是网络话题链接。 正文大幅度宣扬《食鉴》的医学潜力,花样捧,360度夸赞。标题还模仿了前日著名的推荐体: 《医学界焕发的第二春,一场别开生面的治疗体验,拯救厌食症的〈食鉴〉》 经历过各种黑喷撕逼的前网文大佬立刻明白,是高级黑企图用嚣张狂妄的过度宣传曝光来败坏作品好感度。 果然,这一反炒引发巨大反弹! 厌食症可是黄裔社会的重点问题,无数医学大拿苦苦研究都不得其解,《食鉴》虽然引发热度大受好评,可终归还是一部小说,大言不惭宣称是解决厌食症的不二法宝,蹭病症热度,要脸么?有公德心么?! 经过一夜酝酿发酵,别有用心的人已经带起节奏,各种骂言不堪入目。 很多毫不知情者都猜测《食鉴》是不是突然爆红开始膨胀,大批粉转路人、路人转黑的脱粉言论,有读者冒头表示:“不相信这是《食鉴》的操作,希望大大早日渡过难关。” 很快遭遇听风就是雨的键盘侠围攻,一嘴难敌众喷,不得不狼狈下线,孟鸳翻了翻,过半言论都表示:“认清他的真面目。” 16.第 16 章 他才看完,薛光华掐准时间来电,一脸肃容,“……事到如今,再申明没买宣传也只会被当成炒作过火才开始甩锅,更败好感。” “只要证明《食鉴》对厌食症有益,言论不攻自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孟鸳显然不受这点污水影响,说出酝酿一夜的想法,“正好,我打算给厌食症病区布食,想试试它到底有没有能力帮到患者。” 薛光华傻眼,“你气疯了,开玩笑吗?” 孟鸳只看着他,不说话。 这种无所畏惧的平静目光,奇异的抚平薛光华的焦虑。 两人交流一番,薛光华立刻帮无法出校的孟鸳联络一家权威的省级医院。 等事情安排好,这股冲劲散去,薛光华才像解开迷咒般一个激灵,心里打起鼓,这事一个弄不好前面所有积累都要前功尽弃,他实在很难相信,社会问题会被一本娱乐性质的幻想作品解决。 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魔咒,上次办的杂志也是势头大好之际因台柱出走而夭折,但愿这次不要再折戟沉沙。 筹备三日。 这一天正午,病区广播通知免费供餐,薛光华检查点餐目录里的上架食物。 病到住院的患者多为中度重度,长期注射营养剂,不能骤然消化油腻食物,因此菜品以炖煮为主,其中一道土豆就焖到酥软如泥,十分易于消化。 可时间走到饭点,餐厅依然空空如也。 餐厅主管早已习以为常,“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主动进食的欲望,补充营养成了排泄一样机械的生命活动。你想,谁没事总喜欢钻厕所?咱们区餐厅几乎形同虚设,也就医生护士们偶尔来坐坐。” 薛光华想了想,把饭菜全搬到外面桌上,摆满,打开盖子。 菜香争相恐后涌出,溢满餐厅,飘进走道,拐入病房里。 躺在病床上准备营养注射的病人们鼻翼一动。 菜味扑鼻,条件反射就要起身关门。 要知道,菜味混杂的浑浊气味总是像恼人的蚊蝇一样骚扰嗅觉,引起身体排斥,轻者情绪不稳,重者呕吐连连,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可预想中的摧残与神经紧绷没有出现,反而惹得喉头蠢蠢欲动,口齿生津,自入院,几年来第一次有了食欲。 渴望进食的欲望。 这事引起苏君梅医生的注意。 他主攻精神崩溃症,恰有个高精神力的女儿,因为味觉记忆回溯而小小年纪饱受厌食困扰,导致营养不良,身体孱弱。 苏医生深知精神力与身体素质相差悬殊,使两者失衡最容易造成精神崩溃,因此这些年一直苦攻厌食症的课题。市面上很多营养注射剂都出自他之手,因而当一个文化作品铺天盖宣传其医用价值时,作为敬业的专研工作者,很难不对这种不负责任的跨界炒作产生恶感。 医院布食他知道,却不以为然,甚至深感厌恶。 只当是另一场商业炒作。 可这天当他赶去厌食症住院部探望女儿,却见一向对食物无欲无求的小姑娘耸着被饭菜骚扰的鼻子,咬着唇,盘坐在病床上痴痴望着隔壁大快朵颐的病友。 “想吃?” 女儿点点头,嘴巴舔了又舔,嘴里乖巧道:“护士姐姐说我肠胃消化能力太差,只能服用液体,不能吃这些。” 苏医生心头一酸,摸摸女儿的头,“没关系,爸爸想想办法,你先等一会儿。” 他离开病房赶到布食区,与薛光华交流片刻,半信半疑端着一杯打磨豆浆回来。 “你闻闻,有想喝的感觉吗?” 豆香清淡。 女孩嗅了嗅,并无不适,试探接过,小心翼翼饮用,也没有往日被各种食材口感刺激到反射性作呕。 淡淡的口味仿佛挑动了某种神经,味蕾带来的愉悦在脑中炸开。 女孩喝一口又一口,温液滑入食道,好似久旱逢甘露,蜂蜜遇上花,沉醉其中不可自拔!不知不觉整杯灌下肚,她摸摸还有些欲求不满的胃,馋虫皆被勾出,似刻入骨子里的躁动反而被安抚住,带来一种久远的回味。 女孩舔舔嘴巴,望望空杯,又看看爸爸,目露渴望。 “这一杯有220ML,是你平均食量的1.5倍了,慢慢来吧,下次爸爸给你带更好吃的。”医生拍拍女儿瘦骨嶙峋的脊背,压抑心痛,温柔道:“你该午睡了。” 女孩乖巧躺回床上,“爸爸,护士姐姐们说这些食物都是一个书里写的,你能给我讲讲那本书的事情么?” 医生用终端搜索《食鉴》的新闻,朗读最近发生的大小风波。 小姑娘皱起小眉毛。 “爸爸,你不是说过古文化非常枯燥,现在很少人会潜心研究了么?既然作者有深厚的古文化底蕴,肯定是能耐下性子钻研苦学的人,怎么会轻易被虚荣迷花眼呢?” “再说,这些食物明明那么好,连我都喜欢,肯定有用。”小姑娘愤愤不平,用她单纯的逻辑道:“既然知道是好东西,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肯定要想办法告诉更多的人才好,作者先生分明是做好事,居然得不到别人的理解,还要被骂,太可恶了!” “是的,可恶。” 医生哄睡女孩,在住院区转了一圈,惊讶发现85%的患者被菜香勾起食欲,大部分症状轻的已经能毫无障碍地进食,不伴有呕吐等负面反应。 摒弃先入为主的成见,《食鉴》并非浪得虚名,苏医生很快意识到这恰恰是他多年厌食症研究的突破点。 《食鉴》毫无回应,让网上黑子喷子更加嚣张。 孟鸳戴上全息头盔,刚用作者号登录杂志评论区,无数臭鸡蛋从天而降,砸了满头满脸青黄,哪怕是假的,黏糊糊还是有点恶心人。 孟鸳默了一瞬,无奈拿起道具毛巾,一边擦头,一边顺着墙侧的虚拟门牌观察主题贴,忽而在一扇门前顿住。 《〈食鉴〉到底要闹哪样?竟然开始捏造证据!》 推门而入,顺着坐席位置从虚拟人像前走过,骂言不绝于耳,疯狂涌来。 “也不知道《食鉴》给了省医院多少出场费?” “《食鉴》炒作上瘾了吧?!前头发挥还不够,还非要捏造点似是而非的假数据?您老写书可别不是用精神力构造,而是用药材建的吧?还能包治百病!” “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食鉴》可以治厌食症!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食鉴》做不到。” 孟鸳看得有些不解,直到发现一个外站链接,顺着传送门走出去,才发现医院布食的消息走漏,视频贴到网上,还有布食以来出院人数变化表,图上明显扶摇直上的红线假得不忍看。 一时间舆论甚嚣尘上,《食鉴》吃相贪婪引人谴责。 可奇怪的是,照理应该早得到消息的薛光华居然安静如鸡。 17.第 17 章 “谢谢各位医生,谢谢薛先生,能再次感受到食物的美好,我感觉整个人生重新转动了!再见!” “应该说再也不见。” 薛光华含笑站在医院门口,送走又一位出院的厌食症病人,旁边苏君梅转头邀约,“等会儿喝一杯去?” “不了,马上有个酒会参加。” 薛光华告别苏医生,匆匆赶去举办酒店。 瞧见他笑容满面进门,同行们大感意外。《无限》总编只当他死撑着面子,端着两杯酒过去,递给薛光华一杯。 “前个美食文沦陷一片,没想到独善其身的《食鉴》现在会遇到这么一盆黑水,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总编笑举酒杯,也不知道是跟谁致敬,“其他身陷囹圄的杂志社都该谢谢你,《食鉴》一书能顶半边天,占据热搜制高点,前面美食文各种黑料全被压沉,果然不容小窥。” 薛光华亦是笑里藏针,针针刺人,“这句风水轮流转也送还贵社,当心阴沟里翻了船。” 见远处清流杂志社几位总编向他招手,目露关切。薛光华施施然举杯,回以一笑,并不像硬撑的样子。那股由内而外的自信与笃定让总编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事他不知道。 薛光华抬腿要走,总编拦住人,“你什么意思?” 薛光华回首,只留下一句,“替我送你家《古继》作者一句: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挺妙,可惜遇到《食鉴》,他买布食报告花掉的钱估计要打水漂了。” 总编琢磨着这话,回去让人调查了《古继》作者与薛光华的近期动向。 孟鸳致电薛光华询问的时候,晕得两眼发花的男人正摊在后座,由自动驾驶的飞车送回家,说话都带着晕陶陶的醉意,“……你……不用操心!这事、事交给我!信我没……没、没错……” 隔着3D投影,孟鸳都似能闻到酒气扑鼻,听双颊酡红的男人含含糊糊哼唧半天,才弄懂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无限》总编也接到回馈。 原来苏君梅医生把研究多年的厌食症数据理论与《食鉴》辅助治疗结合,通过鉴定患者基因追溯祖籍,确定古籍是南是北,口味咸甜轻重,对症下药定制食疗菜谱,效果显著!赶着贝蒂医学奖的末班车,苏医生再次闯进推荐名单,进入评选队列。 显然薛光华是故意放弃正名,反其道而行,任凭抹黑。现在诋毁偏见越多,到时触底反弹越高,误会其的群众怀抱补偿心态会把《食鉴》捧上新的高度。 等调查得知这波黑人节奏果真出自《古继》作者手笔,还由杂志社宣传团队一个作者脑残粉运作,总编脸一黑,沉眉思索良久,拨出一个电话。 《古继》作者见网友焦点转移,《古继》黑料早沉到底,失去热度,忍不住喜上眉梢。 他也想不到《食鉴》会想出捏造报告的昏招,难道人傻钱多蠢到看不出前面的宣传是有人设套,误以为医用吹捧是舆论所向,索性添把火吹得更大一点?不然总不会是真得晕了头,想证明自己有医学价值吧? 简直是上赶着送给他一个可以炒作的新骂点。 眼见势头正好,作者联系《无限》宣传团队,想要开始洗白,视讯拨出去一直忙音。初时,还以为团队忙碌,等他再拨打那个崇拜者员工的私号,才知道上面刚刚决定雪藏他。 作者打电话想质问总编,同样是一片忙音,无人接听。 他咬得唇色发白,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可实在不愿意错过这个洗白良机,牙齿磨到唇瓣出血,决定撇开杂志社自行洗白。他先打开作者社交号,精心编写一篇尊重医坛,致敬贝蒂医学奖的文章。 蹭着高高在上的银回星医学盛典热度,宣传“改过自新”,踩着《食鉴》黑料洗白。 于是乎,网上谴责《食鉴》的同时,开始发出另一种声音: “拜托!近墨者墨,不入流的文写多了,也就习惯做不入流的事了,希望《食鉴》作者早日走回正道!比如学习《古继》作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同样是写美食题材,人家怎么就没不知天高地厚地往医学界伸手,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写文!” “尊重他人才能得到尊重,请《食鉴》尊重医学工作者,尊重厌食症患者,公开道歉。” 一些美食文作者习得套路,闻风而动,再添几把柴。 接连数日,无数黑子喷子拿着尊重医学的筏子捧高踩低时,骤然发现,他们巴望的正统,为《食鉴》折腰了。 贝蒂医学奖提名名单出炉,专研厌食症的二次提名者苏君梅医生,实名感谢《食鉴》对厌食症的贡献。 消息一经传开,瞬间成为各新闻门户头条。 《无限》总编果断快刀斩乱麻,致电《骄阳》谈和。 《古继》作者看到新闻推送有一瞬都怀疑出现了幻觉!不不!他不相信,一定是那个星币作家砸了钱,买通那个姓苏的! 祸不单行,消息公布不过几个小时,接二连三出乎意料的事让作者脑子都懵了,措手不及看着《无限》官方公布了他反炒《食鉴》的证据,罪证确凿,根本无处辩驳。他满怀愤怒致电杂志社,这次倒是接通了,可惜得到的却是一份解决书。杂志上更是刊登了《古继》永久性停更的公告。 然而比成为过街老鼠,更让人心情复杂的是: 作者登录社交平台,发现网民居然连骂他都不屑骂他了,留下一句:“别再给这个小丑草热度了。”就匆匆跑去隔壁。 他走进牵扯万千网友心神的隔壁,无数人用“卧槽”表达震惊。提名者的权威证言把《食鉴》推上舆论焦点,处处议论纷纷,开始解码异客身份。 作者觉得自己应该极为愤怒,当然,在《无限》背叛他的那一刻,怒火几乎快让他爆炸,可极度愤怒过后,情绪像被过度透支了般,无端生出点茫然。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像消耗尽生命的柴火,余留一地灰烬。 他茫然的下了线,呆呆坐在椅子上。 作品大热拿到稿费激动到跳起来的那日还仿如昨日,触手可及的富贵转眼破碎成梦,昙花一现的巨款也花费在买报告上。他转首,回望狭窄的地下室,那密不透风的黑暗倾落而来,他有点呼吸不过来。 好一会儿,才记得摘下沉重的头盔,心里只浮出两个字:完了。 …… 孟鸳与蒋杰瑞一同递交学年审核的作品,蒋杰瑞见到《骄阳》杂志社开的证明函,一脸大惊小怪。孟鸳想到网上轰轰烈烈的人肉,还担心三次元信息暴露。 蒋杰瑞一声“卧槽”已脱口而出,“你居然能请动异客代笔!太牛了吧!快快快,介绍给我,我可是他老人家的忠实粉丝兼食客!” 孟鸳已经半抬的手微微一僵,转身头也不回离开。白担心了。 蒋杰瑞追上去纠缠不休,闹着孟鸳引荐异客“他老人家”,似乎坚定认为古文化渊博的作者一定是某位大佬。 “不然你告诉我,你到底用了多少钱才委屈他老人家代笔?” “快说,多少嘛?” “你说了我就再也不缠你了!说嘛说嘛说嘛!” 烦不胜烦的孟鸳揉揉额头,“不收钱。” “卧日!”蒋杰瑞惊得双目圆瞪,孟鸳还以为他总算猜明白了,结果吐出下一句却是,“作者他该不会是你亲爹吧?!” 孟鸳不欲再搭理这货。 递交作品后,还有文武科考试,只各占考核分的5%,虽然不影响升学,但总要走个过场。 文科考量甚巨,一天十门左右。 孟鸳坐在考场上用桌面的电子屏答题,选择题瞎填,卷面半白。一点提交,不过半分钟系统便自动阅卷,当场得出分数。孟鸳离座前查阅已交试卷得分排名,果然是一直垫底。 他出了教室,比他交卷还早的蒋杰瑞已经来考场外等他,只不过此时一双眼睛正望着一批戴着袖章巡视的学长们走远的侧影。 “看见监考团打头的那个黑皮肤少年没?这可是咱们校史上第一位文科级长……” 蒋杰瑞回头瞅眼走近的孟鸳,满含羡慕地说:“学年级长大多是从古人种里选,咱们一年级这次只有他一个古人种入学,刚入校就被前任级长直接委任,咱们班那些小姐姐大少爷们唯一不敢惹的除了龙德里希大神,就是这位级长了。” 孟鸳不感兴趣的“嗯”了声,两人结伴往餐厅走。 蒋杰瑞一路叹气怎么他爸就没把他生成古人种,然后化悲愤为食欲一顿猛吃。一边吃又一边缠问异客,逮着孟鸳想见他“爸”。 孟鸳眼观菜盘,充耳不闻。 18.第 18 章 经过整个文科考试周,孟鸳领着全年段文科倒数第一的成绩,开始第二周武科基础考核。 31名一年级特长生终于齐聚万米拟景障碍跑上。 孟鸳目光滑过未曾谋面的同学和道旁明显看好戏的文武班学生就收回视线,开始活动老胳膊老腿,望着前方据说有同级武科学生设伏的泥潭、沙地、荆棘、假山,叹了口气。 21世纪用来跑四分马拉松的长度,居然只是这里的短跑考核,限10分钟内及格,世界冠军穿来也跑不赢啊。 孟鸳心安理得地放下竞技精神,随裁判间一声电子哨响,跨出他的筷子腿,慢慢悠悠走了起来。 一冲出去五百米远,想找孟鸳聊天的蒋杰瑞钻进大部队摸索半天没发现人,突闻后方嘘声阵阵,跟着旁边同学闻“嘘”回头,眼珠子一瞪,那徘徊在起跑线前的身影,可不就是遍寻不着的友人? 道旁围观者嘘声一浪高过一浪,偏偏事主还左顾右盼好不悠闲,似夹道欢迎的名人。 弱得这般招摇,简直不忍看。 即使特长生都有质弱的自觉,可也没见一开始就自暴自弃的。身为同班同学都臊得好似那嘘声蔑视朝自个飞来,或低咒冷讽,或骂骂咧咧。隔了老远的孟鸳自然听不见,仍然慢吞吞走着。 同学啐了声,“丢人现眼。” 撇清关系般转身飞快跑远,一头扎进泥潭。 蒋杰瑞正想回去鼓舞友人振作,一直扭着头回望孟鸳,没发现前方泥潭里伸出一只手,脚下一紧,猛然倒栽进去。 “扑通扑通”落水声不停,哪怕两耳不闻道旁声的孟鸳也抬起头,前方跑道上已空无一人,远处泥潭里波痕涌动,孟鸳走了好一会儿没见有人游出泥潭,反倒是埋伏的武科学生从隐身的泥水里冒出。 一个个爬上潭岸,一边擦拭泥污,一边冲潭里喝起倒彩。 有学生终于从泥潭水面越出,临近学长伸脚狠狠往下踹,学生呛得涕泪横流,手舞足蹈挣扎,狼狈洋相引的学长们哄然大笑。 “啧,这帮垃圾这下真成垃圾了!” 外围一位武科学长回首,瞄见孟鸳这条漏网之鱼,伸出中指挑衅一勾,“怂货,还不快来爷爷这领踹!” 孟鸳脚步一顿,又不紧不慢继续走过去。 “咦?”学长一惊,挑眉,“还真有种过来啊?!” 一位黑肤少年从智能裁判间走出,正是之前蒋杰瑞指给孟鸳的级长。 他瞥了眼藏头遮面的孟鸳,没把他孱弱的小身板放在眼里,走向泥潭,学长们摩西分海让开一条道,尽皆肃然起敬。 级长看着在他设置下疯狂翻搅的泥潭,此起彼伏的呼救惨嚎似乎让他感到愉悦般,少年牵起唇角。 “……同校为生,你们的存在其实让我有点恶心。” 级长在岸边悠然踱步,“就像漂亮的观赏鱼甩不掉的长长的屎。明明没有丝毫赛事贡献,还喜欢拿着学校的名声往自己脸上贴金,在外面胡作非为,你们就一点不觉得羞耻吗?” 这玩弄般的语调与嘲讽,就是泥人都有几分火气,更何况这些家境富裕的中二期少男少女,顿时激起一片怒骂。 “我呸!” 蒋杰瑞抱紧踹他的腿,艰难冒出头,扒着潭边砖石不放,吐出一口含着血丝的浑浊泥水,骂得格外响亮,“不过一个没落小家族的黑种人,你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个什么?听说你家交不起私立贵族学校的学费才选择附中!狗都不嫌母丑,你倒是一边享受着我们赞助的高尖端设备,一边侮辱你的金主爸爸?我劝你才要点脸吧!” 级长黑脸更黑,扣住那枚绿脑袋就狠狠往池壁上撞。 鲜血喷涌,流了蒋杰瑞满脸,他被逼出了血性,握拳就要往级长身上招呼。 级长躲都不躲,用怜悯的视线,居高临下乜着他。 像把玩物品般,“如果你没忘了《稀有人种保护法》,我可以好心提醒你,就是我这个交不出学费的‘穷苦人’在这把你弄死,你那有钱的爸爸也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反倒是我要谴责你欺辱我,别管是你,还是你家里,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污蔑!” 少年呵呵一笑,“我就是污蔑你,你又能怎么样?” 蒋杰瑞气得双眼通红,把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想到疼爱他的父亲,终还是忍下怒,憋住气,不愿招惹麻烦。 少年拽起一把绿毛迫使蒋杰瑞抬头,一张黑脸逼近,笑嘻嘻道,“说实话,你刚才让我有点不痛快。所以委屈你让我痛快两下,等我心情好了,就放过你们。” 说着,扣住蒋杰瑞后脑勺就要再往池壁上撞,旁边物伤其类的同学们眼睛都快冒血,却没人敢上前帮忙,一个个蜷在泥潭里,满脸憋屈,暗自磨牙。青梅竹马的朱妮更是不忍心地别开眼,想象着等下的流血惨案,却听一声重物落水,岸上一片哗然。 回头瞠目结舌地发现: 级长竟然毫无防备被踹下泥潭。 目光移向胆大包天的那厮,竟是差点被人遗忘的孟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慢条斯理擦拭裤腿上溅到的泥点。 或许这名插班生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孤傲,朱妮心想。 蒋杰瑞傻愣愣抬起血泥模糊的脸,脸色跟分裂了似惊、喜、忧、惧,语无伦次,“你、他……”一阵,最终满心复杂化成汪汪眼泪,“不管怎么说,谢谢兄弟你出手相救!” 孟鸳拉起感动得涕泪纵横的蒋同学,旁边因为震惊而愣住的学生才在爬出泥潭的级长的怒脸中回过神,就要冲这个背后偷袭的鼠辈动手。 孟鸳摘掉帽子,甩甩捂出汗而湿乎乎黏在头皮上的黑发,“走这么长的路,还真有点热了。” 抬起一张被阳光照得恍若玉片通透莹润的脸,因为薄汗熠熠生辉,子夜般漆黑深邃的眸子滑过武科学生,仿佛无形锁链,牵制住他们的拳脚。别说蒋杰瑞惊住,连气势汹汹准备反击的级长都愣了一下。 黄种人! “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 孟鸳主动走向级长,似是想抬手拍拍他的肩,又嫌弃满肩泥垢,犹豫半响还是把手收回去,没委屈自己。 级长黑脸都阴成了炭,孟鸳才不紧不慢继续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叫孟鸳,不知级长您贵姓?如果不介意,寒假我去您家里拜访拜访?” 连蒋杰瑞都听懂了友人话里的威胁。 即使是稀有人种也分高低贵贱,级长出自没落小家族,也就能在这些平民里耀武扬威,到了古人种圈屁都不是,他倒是没想到除了有点淡泊,格外够朋友的孟鸳居然也是古种人!姓孟又是黄种人,难不成就是出自那个颇有名望,最近因为争夺先人手稿频频上热搜的孟家? 瞥见一脸憋屈显然也在衡量利益关系的级长,蒋杰瑞忍不住心嘲,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 级长最终狠狠一咬牙,被孟鸳逼着道完歉才走。 特长生们从池子里跑出来,目光灼灼看向孟鸳,有犹犹豫豫想道谢,也有面色讪讪想为先前失言道歉的,可都摄于古人种的身份不敢靠近。 “还愣着干什么,不考试了?” 孟鸳推推站着不动的蒋杰瑞,绕过泥潭慢慢悠悠继续往前走,蒋杰瑞快步跟上,可想而知,作弊避开障碍区的孟鸳短跑成绩同样惨不忍睹。 对于借孟家的势撑腰,孟鸳没有丝毫心理负担,毕竟那帮人也借着他的手稿盈利不是么? 19.第 19 章 整个考核走完,已是烈阳高照,时值正午。 哪怕孟鸳再偷工减料,也累得满头热汗,他迈出软成面条的腿,跨过终点线,身形一晃,很想直接扑倒在地,摊成一张肉饼。 旁边体力犹存的蒋杰瑞把他搬去食堂,点了一堆解乏的食物,端茶倒水、摆筷布餐。倒不是献媚,蒋杰瑞对自个慧眼识珠结实孟家人自有一番自得,只是感激滔滔不绝无法言表,才过分殷勤。 殷勤过后,蒋杰瑞生出些忧虑,“唉,你说你这样弄得级长里子面子都没有了,会不会被报复啊?” 他咬着叉子,越想越觉得如此,“你别看级长家里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好歹还有些底蕴,不说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光咱们级长也不是好招惹的!人家小学就签约了那本超有名的时尚杂志《Bitch》,从家藏古籍取材,创作专栏,每一期复古服装主题都成大热门,入学那阵还引起热议,迷弟迷妹一抓一大把,连那些满脑子筋肉的武科班学生都甚是钦佩,才没有不服管教,顺利坐稳级长宝座!” 孟鸳“嗯嗯”应付几句,专心吃东西。 “喂!你别不上心!”蒋杰瑞摔了叉子,“你想啊,能把那些老古董变现成名气财富化为己用,肯定是有城府的,还听说他结识了不少爱美贵妇,要是这些人吹吹枕边风,就够人吃一壶了。” 孟鸳不了解《Bitch》,也不了解复古的影响力,整顿饭只记下级长叫墨羯,专栏笔名:古道边。 …… 期末考核完,学生离校,校门终于通行。 孟鸳接到《食鉴》准备出版实体芯片的通知,乘坐学区大巴赶去杂志社洽谈。 “《食鉴》差点含冤埋没,多亏苏医生的致谢,还有无限杂志社大义灭亲,自爆旗下作者雇人捧杀,力证《食鉴》清白,不愧能混成业界龙头,觉悟就是高。” “高个屁!大义灭亲是假,弃卒保车才真!现在两家杂志社开唱好兄弟戏码,《古继》被厌食症论坛一盘散沙的网友告到赔掉底裤,再难翻身,这其中要没点弯弯道道就鬼了!” “那也是《古继》咎由自取,你怎么尽提些扫兴的!” “那你说什么不扫兴?” “《食鉴》啊!现在阅读人次挤进千万,评分高达8.9,太厉害了!真想见识见识写篇文都能解决医学难题的作者……” 孟鸳恍若未闻地穿过热聊的情侣乘客,坐在他们斜对面靠窗的座位,支头俯瞰城市风景。 大巴晃晃悠悠驶离附中,飘悬前行。 中间巴士下降,停靠一所中学。 正值放假,学生们包袱款款上车,有人坐到孟鸳前座,绿色的大脑袋推平一半,剃着四个紧凑的中二汉字:【榸塟唔嫒】。 没想到未来世界也少不了非主流杀马特的身影,孟鸳感叹着,隔着过道的两名乘客竟然一吹口哨,赞了声:“酷!” 孟鸳没找到一点开玩笑或说反话的成分。 隔壁青年竖着大拇指,夸得真心实意,还掀开外衣露出自己的衬衫,指着一段英文印花炫耀:“碧池家当季新款,整段古文字都是古道边原汁原味修复字型!你看这优美的花体,是不是时髦感爆棚?超级迷人!” 字形排版确实很有美感,可那句【CAN U FU*K MY ASS】,那位墨羯级长大概不解其意,不然实在无法理解“请你爆我菊花”是个什么审美? 旁边女友尤在骄傲表示还是她亲自挑选的,两人与绿脑袋男孩愉快交流起时尚心得。 “这句古英语听说是请人品尝某种花朵,你那是古汉语吧,字形好复杂,什么意思?” “埋、葬、吾、爱,忧郁而诗意,不错吧?” “确实带感!” “你选的也不错,没想到古人还喜欢吃花,感觉很高雅很风趣,跟最近流行起来泡叶子喝的品茶文化异曲同工……” 孟鸳听得哭笑不得。 倒不是商家无良,从两方交流得知,可能是基于文化断层带来的寻根意识,星际对古文化有种盲目迷恋,“复古度”成为当下社会的时尚标杆,把大量的古文字古图片运用到时尚元素中。 打量一圈,发现不少体表纹着狗屁不通的汉语纹身,或戴着不明其意瞎印的英文帽子招摇过市的的耍酷少年。 好在他没有强迫症,倒也不觉得别扭。 教谕人的“忘八端”都能演变成骂人“王八蛋”,因此孟鸳丝毫没有指点江山“导正”其意的想法。 这些文字的演绎,虽有些不伦不类,细细一品,也别有一番风趣。 接下来的行程里,孟鸳饶有兴趣地观察星际公民,时有啼笑皆非的发现,一路并不无聊,等回过神,飞巴已经停靠到骄阳杂志社的站点。 薛光华还在开会,包裹严实的孟鸳被领到会客室等待,频频引起接待小姐的侧目。 孟鸳镇定自若地抽出架子上的电子阅读器,品着待客茶,打发时间。 阅读器已经更新了当月各大杂志报刊,孟鸳快速浏览,目光定格在一本时尚周刊眼熟的封面。一位美女裸露脊背,纹着一竖排汉字,沿脊椎至臀沟,字形漂亮、排版优美、肉体性感,画面其实很有美感。 只是那句纹身:生活带来您时柠檬做柠檬水。 ——在21世纪都是让啼笑皆非的英译中,原句出自美国谚语:如果生活给你带来一颗柠檬,你可以把它榨成柠檬汁。 杂志名为:《Bitch》。 看杂志介绍,旗下设有服装品牌,正是路上乘客提及的热门潮牌“碧池家”。 他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品牌取名的古英文,还真是如假包换的辱骂词。 内页里有封面女郎正脸。 那双吸血鬼一样血红的眸子,让孟鸳愣住。 梦里龙德里希那般不开窍的男人,唯独记住这个名为伊丽莎白的白种女人。 有全息作品的存在,这里没有影视作品,也没有赖以生存的演艺明星。站在荧幕前的“明星”只有两种,一是电视节目里的主持与嘉宾,一是出现在新闻里的国级艺术家,隶属于体制内的军区文艺团。 伊丽莎白正是某歌舞团的台柱。 作为走在时尚前沿的美女,当一家合作良好的杂志提出复古皮草文化,她立刻对传说中的狐皮心驰神往,可古生物早已灭绝,直到一个馊主意萌生:逼迫有类狐基因的次人种精神崩溃,化成原型,扒皮制衣。 春寒料峭的三月,受邀为某位公主成人礼献舞的伊丽莎白领团入场,佳人肩扛狐头,一袭火红披风,艳惊四座,恍若风中妖精,皮草风尚骤火。商人逐利,大量拐卖次人种造皮,让本就生活艰难的次人种再跌地狱。 哪怕21世纪,皮草文化也备受争议,不乏一些动物组织呼吁抵制。 提出这个复古理念的该不会就是《Bitch》吧? 20.第 20 章 薛光华敲门进来,瞥见杂志,表情有些微妙,“你不会也是《Bitch》的读者吧?” “没有,随便翻翻。”孟鸳关闭阅读器。 两人坐下,就版税进行一番商讨,很快签订合同。 薛光华收起电子文件,“正好,贝蒂医学奖开幕,苏君梅医生邀你同行,你的意思是?” “你代我去就好。”宅男骨性深植的孟鸳自是懒得去,起身告辞。 薛光华把他送到门口,问及下部作品,孟鸳表示要先享受一下寒假生活再说。薛光华建议他开社交号维持热度,孟鸳也不感兴趣地交予薛光华负责。 一个前网络作家的生活常态,大概分为两个模式: “闭关创作宅,出门旅行浪。” 孟鸳回校后,兴致勃勃筹备他的星际旅行,这次外出是他独行,昨天龙德里希被学校推荐为学生代表,进入春节盛典阅兵式里的青年代表团,担当领队。整个暑期都要封闭训练。 孟鸳喜欢慢生活旅居,比起急匆匆的走马观花赶场子,更喜欢在风景秀丽的地方一待数月,体验本土风情文化。这次短短二十来日假期,他只打算拜访距离旭日星最近的居住星。 当天夜里,结束御膳坊体验的孟鸳照旧在书斋晃荡,还不打算进入下一个子世界。 飘上许久未去的二楼,孟鸳惊讶发现,门边像是裂痕的位置竟探出一张黑亮亮什么都没写的卡。 徘徊一圈,找到角落里的自助机,插入黑卡。 屏幕上显示:【读书卡读取中……】 过一会儿刷新出四个选项: 用户信息、读书记录、读书积分,还有一个读者商城选项是灰的。 下有备注:每查询一项扣除1积分。 孟鸳排除暂不需要的前两项,打开一头雾水的积分,查询显示: 【历史积分:1】 【扣除积分:1】 【剩余积分:0】 【积分详情:1月3日,次人种首次被推荐加入阅兵式青年团领队,读书进度 1(奖励灵体密度+1)。】 孟鸳醒来后,迷迷糊糊爬下床,额贴精神力测量仪,盯着表盘上的G+出神。 上次劳心劳力极限穿梭才把精神力G-的“-”号去掉,这次什么都没做的1积分灵体密度竟然直接“+”了。 孟鸳洗把脸清醒一下,然后坐在马桶上思索。 按照多年网文阅历,龙德里希是气运主,他推动次人种地位提升应该等同于读书进度。那是不是,只要做出影响次人种地位的事,就会间接增益他的精神力。 带着这种思考,孟鸳开始收拾行李。 终端来信提示不停响,是同学们纷纷借蒋杰瑞之手邀请他寒假做客,其孟鸳统统拒绝,只应下位于行程内且相熟的蒋杰瑞。 等打包好物品,孟鸳已经决定验证一下。 孟鸳去杂志社检阅实体芯片包装,顺便提及下篇作品不在《骄阳》连载的想法。 想阻止次人种被扒皮的悲剧,唯有炮制出另一种时尚压制皮毛兴起,可以一试的途径只有通过他擅长的写作,创造大热的时尚元素,带来影响力。 现下离“春寒料峭”不过二十来天,比起短篇连载杂志,选择专门的时尚杂志更有机会触及圈内人士的时尚嗅觉。 听到孟鸳只是想找本时尚杂志连载。 薛光华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哪里合作不愉快呢。” 他又笑道:“这不正好,我先前办过一本娱乐杂志,撰写专栏的台柱挖走大半作者另起炉灶去创办了《Bitch》,现下半死不活,我正思考要不要休刊呢,作品专栏都快成名人同人专场了,你如果不嫌弃没什么热度,能帮我救一下杂志也很好,你觉得呢?” 薛光华都说到这份上,孟鸳哪里还能拒绝,更何况他还一直挺感谢当初薛光华舍《古继》而选他的知遇之恩。 薛光华的旧刊《纳西瑟斯》是女装周刊,比起连载需要整体框架,专栏作为独立单元创作,非常省时省力。 关于主题选择,需查询星际服装文化,时尚风向标。 后者就不用说了,不外乎两个字:复古。 前者是主要参考资料。 长达数个小时的星际航行不能联网用头盔,孟鸳只能暂时搁置思绪,不过走进餐厅的时候,他还是有心观察了一下舞池里的船客。 男士西装女士裙,款式并无奇特之处。 一位女士穿渐变色蓝裙滑入舞池,裙摆随舞姿摇曳,好似波涛涌动,宛如穿上海洋,深蓝、浅蓝,偶尔泛起浪般白色光泽,竟然是动态面料。 “这是光线从不同角度照射呈现不同色彩深度。” 孟鸳循声回头,仿佛穿花戴叶的靓丽女性敲敲他对面空椅,示意周围坐满的餐桌,“不介意拼桌吧?” 孟鸳目光滑过她裙装上极具视觉欺骗性的逼真的百态花姿,点头同意。 两人茶余饭后的闲聊中,孟鸳从这个探亲结束,经停石星,赶往隔壁紫芒系帝星的服装网店店长口里得知,星际的服装文化十分先进。 不仅有可调节温度的智能面料,还有高超的3D印染技术,剪裁也不遑多让,能通过立体剪裁在服装上呈现出栩栩如生的“浮雕”,诸如植物,诸如动物。制衣甚至融入了记忆材料,保持款式不变形,还有一些绝缘面料能长期保持纤尘不染。 厚重的皮草能取代轻薄绚丽的星际服装,不得不说“复古”两字能量巨大。 等到餐厅船载电视开始投放录播的贝蒂医学奖现场3D影像,这位古茨小姐停下了滔滔不绝,观看苏医生拿奖,面露惊诧,“厌食症居然得到解决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你没听说过《食鉴》?” “有点印象,我爸的阅读器里好像就收藏了这本,很出名吗?” “一般,出了银回系大概没人认识。” 孟鸳笑了下,吃着菜,品着酒,时而与古茨小姐闲谈,时而通过舷窗欣赏静谧的太空,好不悠闲。 飞船到达石星,他慢悠悠出了星港,坐上酒店派来接船的车。 他来前查过资料,石星是虫肉出口星,主居住人种是红种人,别称岩人,因大多患有厌氧症,一直居住在石头城。 可眼下,却能俯视到大片浓密的原始森林,一望无垠绿色海涛在热浪中沙沙作响,视觉听觉双重享受不由让人心旷神怡。 神怡不到十分钟,从不晕车的孟鸳开始感到脑袋膨胀般晕陶陶的异样,可不等他细想,森林深处黑烟四起,燃起红光,发生了林火。 “不用怕,这很正常。” 戴着口罩的本土司机怕客人紧张,从后视镜窥一眼后座,发现孟鸳的异状,瞧了眼通风口的氧气浓度显示,取出与自己佩戴款式一模一样的口罩,递给孟鸳。 “我想你需要这个?” “这是什么?” “平衡碳氧的。我们这植物覆盖面积高达89%,空气含氧量过高,容易射入过量,轻者双眼发黑头晕脑胀,重者中毒。” 孟鸳戴好口罩,脸色恢复正常,司机才习以为常地解释了林火的事,“也是因此,白天常常发生林火,还有一批灾难摄影师天天驻扎在这拍摄呢!不过客人您大可放心,我们都住在前面的石城,不会被波及。” 孟鸳顺着司机指的方向,发现越来越逼近的黑点是一座被森林包围的突兀石峰,其上呈倒锥状托起一座“空中城市”。 石星首府。 孟鸳休整一日,登陆网上服装商城,实地考察星际服装文化。 逛完一圈,他发现服装衣料以人造纤维为主,通过印染与剪裁修饰,甚至没有纽扣、拉链类功能性装饰,而是用磁力线让服装呈现“无痕”状态。 且完全没有缀珠、刺绣、流苏、编织类的美观装饰。 这里矿石都是提炼金属用于重工,或者制造颜料等务实用途,并未发展出翡翠钻石等奢侈珠宝,比起镶嵌石头,民众更偏爱昆虫琥珀类装饰。 更让孟鸳遗憾的是,蚕已经灭绝,丝绸是不存在的,而常见的棉麻也已经成为复古高级面料,也因此,由丝线与棉线构成的刺绣文化从历史舞台消失。 毛料制品则由于轻薄舒适的调温面料面世,逐渐淘汰,传统编织钩花技艺也没落了。 至于皮革面料,则与肉类一样受制舆论,沦为非主流。 翌日,孟鸳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那刻,决定了第一期的创作元素: 复古刺绣。 他对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只有流于片面的印象。 比如,他知道刺绣技艺渊长,古有四大名绣苏、湘、粤、蜀,再有各地方绣、民族绣,还有神乎其技的双面绣,现代有流行一时的十字绣,珠绣,丝带绣,还分什么平面绣立体绣,种类繁多。 但具体有什么区别,孟鸳眼花缭乱之际,还真摸不着头脑。 好在有梦境辅助。 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前,他还思索着,最好能因地制宜,琢磨出简单易操作,不会让读者知难而退,又符合星际大众审美,还拥有一鸣惊人的特质的开门绣。 垂首看菜品,虫肉理所当然极为低廉,蔬果粮食却不知为何贵到离谱,他犹豫良久,还是不能压下对虫肉的排斥,勾选了蔬菜粥与凉拌土豆丝。酱油的参与虽然让清粥小菜鲜美许多,却不能阻止他为缩水的钱包感到肉痛。 肚胀肠肥之际,他仰躺在沙发椅上,关注的《Bitch》6号新刊上架,这期赫然就是《复古的皮草文化(上)》,作者:古道边。 这一篇讲的是细毛类,如紫貂、银鼠、水獭,想来后面还有中篇下篇。 点开网友评论,果见关注度很高,很多老粉询问: “这是冬季要出新的主题么?期待!” “好喜欢古图里这个紫貂皮草,色度超美!” 不过也有感叹:“可惜这些都灭绝了。” 孟鸳看完所有评论,想到过去动物保护者常宣传抵制真皮草,穿仿制皮草,用游客号留下一句:【古皮不复存在,但是可以仿造。】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他只求尽人事。 这天午后,孟鸳涂上防蚊虫叮咬药,按照与蒋杰瑞的约定,前往蒋家位于石星的豪宅。 21.第 21 章 蒋家的生意似乎出了点问题,孟鸳刚进门就见一家之主匆匆出门,蒋母则摆出水果热情待客,孟鸳吃完又被领着在豪宅转一圈,蒋杰瑞提议去参观自家虫厂。 孟鸳客随主便。 飞车停在厂门前,里面隐约传来争执吵闹声,远远瞧见事主们脸上颜色斑驳,显然是次人种。 想到古人种对次人种的歧视,蒋杰瑞先向孟鸳解释: “社会上大部分行业都不愿意雇佣次人种,所以一直以来,次人种只能从事不体面的廉价劳力,石星就请了不少次人种除虫啊挖矿的,有些除虫工偷偷攒一些虫子来卖,因为价格便宜,我们也怜惜他们辛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了,你着急就先去看看情况,不用顾忌我。” 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孟鸳曾经出门旅行,尚且会遇到种族歧视,虽然这里古人种地位翻倍,可他一个素质双低的普通人,还远没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目送蒋杰瑞远去,孟鸳也戴上平衡罩下车,穿过密林,慢悠悠走进工厂。 迎面走来背着布袋的佝偻老妇人,瞧见孟鸳猛然一停,顿在不远处,似想从旁经过却又不敢太靠近,目光有几分胆怯却仍强自镇定,克制眼底惊惶不想讨人嫌。 孟鸳有些明白老人家的惧意。 这里人种歧视非常严重,甚至有古人种因为遭遇危险,而旁边路过的次人种没有主动挡灾而迁怒对方,把人活活打死。一条鲜活生命损失,罪魁祸首却因为特权没受到一点谴责,没有人会为次人种伸张正义,遇到古人种只能自求多福。 大概眼前老人心底也在哀叹倒霉。 孟鸳往旁边让开几步远,示意老妇人过去。 老人家也不知是难得遇上好人了还是有什么阴谋,抓紧布袋有些紧张地从旁边走过。 孟鸳瞥见布袋口泄出的碎虫壳,多看了两眼,老人家立刻战战兢兢停下,小心翼翼解释说:“这是卖虫肉扒下的壳,厂里让我们带出去扔了。” “你们卖虫肉还要把壳扒掉,光秤肉?” 蒋同学居然能把自家周扒皮的厂,形容得跟良心商家一样,不仅欺压可怜人,还黑心到不愿意浪费劳力清理垃圾,让其自行处理虫壳,令孟鸳叹为观止,“这是吃虫肉吃变态了吗?也不知道曾经的吃货大国是怎么忍受肉禽从菜谱上消失,改吃虫子的……” 他不过随口感叹,老人家神色一动。 孟鸳以为是次人种动物基因触及人家尊严,正想说点什么,一直表现软弱的老人家居然扯了扯嘴角,流露嘲讽,顿时引起他的好奇。 “那帮懦夫……” 也不知激起哪种骨性,老人家竟然不在乎面前站着古人种,恶狠狠数落起移民先祖。 原来: 移民初期,先辈凭借高端武器的碾压,快速统治野人土著 ,但根基不稳,只能经过通婚扩大人口。 不过一些土著坚持与土著结合,屡屡作乱。与此同时,隔陨石带的河外生物对地球文明起了贪婪之心,趁乱侵略。 而武器优势在那些虫型智慧生物面前遭遇滑铁卢,不论是生化武器还是热武器攻击都很难破开虫族的防御。移民势力几战几败,土著起义势力趁乱煽动舆论,谴责军事失利,人与土著混血被动摇得厉害,几乎快要群情激愤。 内忧外患之际,领导方开始鼓吹虫肉的营养价值,通过一种阿Q的仇恨转嫁来平衡民众的恐慌心理。发战争财的势力主们发现商机,大力推动,便演变成吃虫国情。移民先辈对那段“懦弱”表现讳莫如深,才有了历史空白。自那后被打压到阶级最底层的次人种因为绵绵恨意,一直口耳相传。 老人家情绪上头说得畅快,等闭上嘴,瞧见孟鸳不露情绪的脸,才隐隐有些后怕。 深藏的骨性再次软成一滩泥,深深埋下头,战战兢兢发起抖,脑中乱七八糟想着那些被诋毁的古人种迁怒旁人的各种惨案,冷汗刷刷。 一阵凉风卷过,整个人不留神栽向地面。 被横伸来一只长臂及时揽住,扶稳,那肌肤细腻的暖黄色却吓得老妇人半个肩膀僵硬起来。 “看你脸色不太好,早点回去休息吧。”黄肤少年说完,松手离开。 老人家愣愣目送少年背影,不相信这么容易躲过一劫。 一路走到发生争执的地方,电子秤前堆着一袋一袋刚死的虫尸,年迈的次人种已经缩在角落里默默扒壳,年轻气盛的还在据理力争。 当然,给钱的才是大爷,才有理,自然遭遇一通数落,引发无数忿忿不平的咒骂,场面乱糟糟一片,蒋杰瑞手忙脚乱地稳定自家员工与小贩的情绪,询问情况。 墙角流光闪烁,孟鸳想到什么,踩过一地碎壳走过去,拾起一捧。 蓝的、绿的、红的、黄的、紫的甲壳,在阳光下像镭射面料般彩光斑斓,熠熠生辉,有种金属质感,极似喻为“活宝石”的吉丁甲。 这种因为表壳结构排布经过不同角度光线照射而流光溢彩的物理色永不消褪,极具艺术价值。 说到复古刺绣,吉丁甲的鞘翅便是极为另类的材料,且是留存于欧洲贵族裙装上的古老技艺。那些宛若宝石的甲壳翅膀经过特殊处理缝在布料上,亮片闪闪,好似装饰翡翠的华衣,极为惊艳绚丽。 既然星际能把对虫子的恨意转嫁给食物,那么穿着缀满虫翅的衣服岂不是也能成为一种符合国情的复古风尚? 更何况针法极为简单,操作性也强,原本清洗不变的劣势也因星际先进的蒸汽去污技术荡然无存。 孟鸳心思一动,回头看向蒋杰瑞。 员工正满脸为难地解释,“真不是我们故意欺负人,主要是上面收货方不知道抽什么风,送去的货退回一半壳,厂里也是血亏!老板走了不少关系把上面小领导请了个遍,这几天也是焦头烂额,这不没办法才这样。” 蒋杰瑞抓抓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好。他见孟鸳看来,下意识寻求起意见:“你也觉得这样好吗?” “留下壳也没关系。”孟鸳看出蒋杰瑞已经心软,只差被人推一把。 闻言,蒋杰瑞果然热血冲头,决定连壳一起称。 虫贩们喜形于色,员工脸色大变,倒不敢给孟鸳脸色。 生怕厂子反悔的次人种蜂拥过来,挤得员工险些摔倒,他踉跄几步,匆匆跑去通知老板。 蒋爸爸隔着视讯伸出一根3D手影,气得直戳儿子绿脑门,骂他傻。 蒋杰瑞热血褪去,冷静想想也明白给家里添了麻烦,聪明提醒句客人还没走,蒋爸爸从视讯发现蹲在角落捡壳的黑发少年,只能无奈闭嘴,恨恨留下句,“回去再收拾你!” 等厂子买下所有壳的时候,蒋爸爸的车也停到厂门口,年岁过百的壮年男人打开仓库,瞧见堆积半库的壳,瞬间感到胸闷气短,双眼发黑。 狠狠揉了把儿子的脑袋,没再计较,“算了,先把壳都清理了,腾出仓库。” “清理?”孟鸳走出来,“是要烧了吗?” “不然留着也占地方啊。”蒋爸爸也很无奈。 孟鸳瞥了眼五分之一的宝石色甲壳,回首道:“如果您不着急,不妨放上一两周,说不定会有转机。” 尽管孟鸳表现诚恳,可一个没什么阅历的毛头小子,说话份量本就大打折扣,又不说清什么转机,这些壳多放置一天就浪费一天仓库资源,蒋爸爸心理实在打鼓。要不是卖黄种人面子,早就跟这种瞎指点的急眼了。 请孟鸳吃完晚饭,蒋爸爸把人送走,转头就问儿子这同学什么时候走?听说还要再呆十天半月,蒋爸爸盘算下仓库占用的损失,内心一叹。 心想:算了,起码等人走了再扔。 孟鸳回到酒店,选择以传统刺绣为主题的梦境当素材,彻夜创作。 不过两日,短得快逼近泡面番的十分钟全息微作品登上《纳西瑟斯》周刊,晚七点正式开售。 薛光华立刻登陆异客的社交号发布链接,还用《骄阳》打广告,为之引流。 异客数百万读者热情涌入,一看是时尚专栏,从美食界到时尚界这题材跨度也太大了!十分之九的吃货读者当即表示:到此一游,挥一挥衣袖离去。 剩下一成读者翻开作品预览,见是主题创作,短小不说,每期剧情又不具有连贯性,嚼之单薄,失望而归,留下句:“下篇见。” 等下午孟鸳坐在酒店窗前,悠闲品茶,翻开《纳西瑟斯》专栏评论区,3D投影里的语音转化成一条条闲聊文字。 奇怪异客怎么跳到这个垃圾杂志的;猜测他怎么心血来潮写起时尚专栏;询问他什么时候创作新文;恳求他继续再创作古调料古菜肴美食作品的…… 五花八门,总之就是没有几个对专栏作品感兴趣。 甚至连《纳西瑟斯》的忠实读者都在纳闷,他们欢乐的YY场什么时候空降一篇画风正统的作品? 22.第 22 章 开售两小时,《纳西瑟斯》这种烂杂志下载量都因为百万级引流小涨一波,作品实际阅读人次却连10万都没有,评分更是因为无人翻牌维持零分。孟鸳关上评论投影,百无聊赖地翻阅时事新闻。 特别关注提示音响,某农业城市的土豆出口商关上让他喜笑颜开的销售额递增报表,打开异客新作: 《穿越时空的翅绣》 土豆商同样对时尚不感兴趣,翅绣?那是什么?没听过,没见过。把虫缝在衣服上?这倒有点意思。出于对财神异客的尊重,他耐着性子开始全息体验。 这篇微作品讲述一个生而为食的甲壳虫立志死得光辉,最终历尽千难从餐桌爬到裙装的故事,角度新奇,励志拟人。选取主角视角的土豆商摘掉阅读目镜,不得不感叹作者创作功力高深,他甚至生出点人终有一死的感慨,陷入对人生价值的思考。 “嘀嘀”来电声打断土豆商难得的深沉。 一看显示是远在隔壁星系创业的自家闺女,胖脸皱成一团。 视讯里曾与孟鸳有过一面之缘的靓丽女人露出如出一辙的苦大仇深。 “爸,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就说这次要多少钱吧?!”土豆商叹气。 他闺女本是他引以为傲的孩子。 服装设计业未来之星,年年拿奖学金。可毕业前夕,闺女从古文献获得灵感制作的古文字服装被舍友抄袭,去参加《Bitch》杂志举办的比赛夺得创意奖,成为开创“碧池”品牌首批设计师,甚至联手专栏作家古道边,开创出久盛不衰的复古印花潮流。 闺女自然气不过,搞起原创服装网店,信誓旦旦要弄垮碧池家,可自然比不上人家树大根深。如今碧池家占据青少年服装市场半壁江山,闺女的网店还门可罗雀,使用自己的古文字印花创意还被指抄袭。 别人遭遇几次这样的挫折也就另谋他路了,偏偏自家闺女一根筋通到底,屡战屡败还非跟碧池家杠上。 三天两头资金断链求助家里,好在这些日子因为《食鉴》大火炒热土豆,经济收入直线攀升,还经得起闺女败家。 想到这,土豆商眼睛一亮。 依异客那丰厚的古文化底蕴,必然不是瞎编乱造的空谈之辈,既然作者提出虫翅刺绣肯定言之有物。 虫,从众。 刺绣,闻所未闻,复古新奇。 有《食鉴》在前,商业嗅觉敏锐的土豆商立刻察觉到大火的前兆,发下载链接给闺女,“虽然我不懂时尚,不过你瞧瞧专栏讲虫子那篇文章,说不定有大用!” “什么东西?” 古茨不解点开,在父亲自信满满的灼人目光下,下载杂志戴上目镜看了两眼,还没见到什么虫子文章,倒先见了几篇名人狗血的限制级爱恨情愁YY作品,不由眉头一跳,气得摔了目镜,“行了,我还等着付布料尾款呢!给不给就一句话,别故意弄这些滑稽东西折辱人!” “钱钱钱,就知道钱,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把我说的看了就给你行了吧?!” 还看什么?那点内容还不够窥见杂志性质?古茨简直怀疑他爸老糊涂了。 可土豆商面色不善,古茨只好硬着头皮戴上目镜,装模做样会儿,摘下说看完了,摊手要钱。 土豆商不相信地连连追问,古茨一脸烦躁,“不就是那个讲虫子的吗?都说看完了看完了,你还要我怎么样?!都说我急着付款呢,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土豆商这下彻底被惹毛,钱一划,挂断通讯。 古茨瞧着黑下来的视讯,生出几分后悔,想打过去道歉又碍于面子,满心纠结之际,电子行程表闹钟直响,提醒她该去找她的恩师了。 恩师是服务于皇家的御用服装设计,自她创业失败,就凭借嘴甜在恩师手底下打打下手,想找机会抱住未来女皇,玛莎蒂公主的大腿。尤其听说《Bitch》新期的“皮草文化”就是针对公主皮肤敏感,故意媚好之作,更是不甘示弱。 虽然至今连露脸的机会都很少。 最近她要协助恩师缝制公主参加后日相亲晚宴的宴会装。与旭日星的深夜不同,这里还是忙碌的上午,她赶忙把钱打给布料商,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安排工作室的次人种帮工把网店下季春装的衣服样板发给工厂。 “样板您放哪儿了?” 古茨回手一指,正是方才阅览《纳西瑟斯》的目镜里,摆摆手离开。 匆匆赶到王宫,走到设计室外,就听见玛莎蒂公主尖锐不满的抱怨。 古茨探头一瞧,她敬重万分的恩师正掀开砸了满脸的黑棉布,承受美丽公主的怒骂。她悄悄一退,没敢贸然进去踩雷。 与此同时,孟鸳也正翻阅到玛莎蒂公主的人物专题报道。 《刻入骨血的“高贵”继承人:玛莎蒂公主》 这位公主是隔壁紫芒系帝星女皇的独女。 科技开放的星际,实权帝制一直岌岌可危,隔壁帝星上任皇帝因为没有男性继承人差点后继无人,独女登基后又遭遇政变,不得不迎娶将军才保住皇位,恰在这时新诞生的公主天生高精神力,体质却过于娇嫩,连最高档的婴儿装都能让她浑身起疹险些病危,从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能穿戴纯天然纺织的古面料,皇宫还是翻阅各种古文献,才从观赏花卉中挖掘出用于纯天然古面料之一,“棉布”的原材料“棉花”。 其回溯祖先奢侈生活记忆的困扰反而被女皇当卖点宣传,立证延续千年依旧不可磨灭金尊玉贵的血统渊源,坐稳皇位。 孟鸳对她有点印象。 不过不是因为豌豆公主般的怪病,而是让伊丽莎白大放异彩的成人礼,便是这位玛莎蒂公主,也是天然皮草面料的追随者之一,直到她遇到一生挚爱,一种与蚕丝成分极其相似的天然蛾丝制成的丝绸。 不过现在,公主还饱受肌肤敏感的困扰。 复古棉受到南橘北枳影响,紫到发黑,颜色乌漆漆的,连皇家科学院都对这种环境差异造成的性状改变束手无策。 玛莎蒂公主常年出现在公众眼前都是哭丧般的一身黑,活似守寡。夏天黑棉衣,冬天黑棉袄,脚踩黑棉鞋,戴着黑棉帽。哪怕公主美貌惊人,一头丝绸般的乌发,葡萄似水灵灵大眼,充满质感的蜜色肌肤,可在黑色包裹下整个人都显出几分晦涩。 能十年如一日的忍受黑棉,公主也是心智卓绝。 而此时,被赞心智卓绝的玛莎蒂公主本人正忍无可忍地发着火。 “我发誓,我宁愿满身红疹,也不要再穿这些‘丑陋的’‘死气沉沉的’黑棉去参加宴会!我再也不想听到别人暗地里嘲讽我是去奔丧还是守寡!再也不要沐浴在其他姑娘表面恭敬暗含怜悯的目光里了!我发誓!!!” 丢下一句:“你要设计不出让我满意的衣服,我就告诉母亲相亲宴我不出席了!” 爱美的公主气呼呼走人。 被骂得狗血喷头的皇家御用设计师抖动胡子,面对那场专门为公主准备的相亲宴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古茨上前开解一番,可提起宴会服装,又都面面相窥,毫无办法。 23.第 23 章 古茨回到工作室,屋子静悄悄,走廊尽头的杂物间房门紧闭,想来热爱缝纫的次人种又开始捣鼓她的设计了。 古茨虽然情绪上来脾气会有些暴躁,却不是苛刻的老板,往日从宫里带回来加工的黑棉边角料,都任由帮工使用。她见卫生已经打扫,工厂账单也都处理好,便没打扰帮工,苦思公主宴会装的设计。 实在是公主体质特殊,除了黑棉根本无处可发挥,各种款式的小黑裙从5岁穿到35岁,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绞尽脑汁到脑仁疼的古茨决定思考思考下季春装换换脑子。 四下一望,没找到目镜,才走到帮工门前,敲了几下。 “你看到我的目镜了么?” 房门打开,帮工有些紧张地递出目镜,“……抱歉,我实在看得太入神了。” “没事,等下个月咱们卖了衣服我买个新目镜给你当员工奖励。”古茨接过目镜准备离开,视线不经意越过助理肩头,“那是什么?” 只见黑棉布固定在铁架上,点缀着流光闪烁的宝蓝色装饰,仿佛夜幕上璀璨的星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太美丽了! 她从未见过有什么装饰把黑棉变得如此神秘诱人! 古茨快步走去,小心翼翼捧起布料,对着光来回照,越看越满意,“这似乎是什么虫子的甲壳?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主意简直太棒了!” “上面虫翅是家里给我寄来的虫子吃剩下的壳,我见刚好和书里写的材料一样,就试着刺绣……” “书里?” 古茨一头雾水,顺着助理的目光看向掌中目镜,突然恍然大悟,“难道是专栏里一篇讲什么虫子的?”他爸爸逼她看的那个? 助理点头,古茨迫不及待回屋查阅目镜,当她再摘掉目镜,全息微作品末尾那件缀满碧色虫翅的裙摆随风摇曳的画面,仍然记忆犹新。 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把脆弱的虫壳缝在面料上。 虽然她并没有“宝石”的概念,难以描绘虫翅像染着金属涂层却又流光溢彩、斑斓绚丽的美感。分明是极为简单的技艺,却能让裙子充满奢华质感,整个面料仿佛都得到升华。那种她未曾见过的,珠光宝气。 古茨立刻致电愁眉不展的恩师。 石星突然接到一个大人物订单,却只要虫壳不要虫肉,这不是舍本逐末吗?尽管蒋爸爸很是奇怪,却还是积极响应。 一众虫商里,唯独他能从大量库存里找到足量指定虫类指定颜色,其他人还为了搭上宫廷这条线而积极搜集虫壳,他已经在大人物下单的十分钟内去邮局提交了符合要求的数十斤壳。 这时候蒋爸爸还完全没想到这些与那个黄种少年有什么关系。 此时毫不知情的孟鸳戴着平衡罩,于万里晴空的下午,出门游览石星景区。 在他闲晃的这两日,虫壳订单蜂拥而至,石星虫商全疯了!大笔去肉取壳,晾晒成干。唯有蒋爸爸供应量充足,一时拔得头筹,获得不少大人物青眼。 翻开隔壁星报头条,赫然是: 《玛莎蒂公主艳惊四座,机甲王者迦玛略一见钟情!》 《公主夜宴裙装宛如星海闪烁,引动虫衣风尚!》 《流光闪烁的昆虫宝壳晋升时尚新宠!》 外系人遍网搜索那本据说提供了灵感的杂志,查询不到真身。 隐约传闻出自隔壁银回系,想跨网却被防火墙拦截在外。没落小杂志《纳西瑟斯》自然也没成长到像《Bitch》那样开通六系网络销售系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时冲动的大部分好奇者渐渐散场,只剩少数痴迷时尚者仍然坚持跨系海购,用磕磕绊绊的同声翻译插件,艰难体验全息微作品。 反而是活在净网维和的网络封锁圈内的银回系居民,丝毫不知自家杂志在外掀起的浪花,正统星报亦未曾对外系时尚深入报道。 颇有点墙内开花墙外香。 芬芳隐动。 而这点芳香已足够薛光华燃起重振旧刊的雄心,此时被他寄予厚望的孟鸳,依旧乘车游览石星景点。 周围年轻乘客十之三四手捧《Bitch》周刊的投影界面,扫视一圈没找到《纳西瑟斯》的身影,孟鸳也随了大流。 《Bitch》每期会挑选当周读者热门话题回复,孟鸳意外发现他关于假皮草的建议引起争论。 不过杂志方的态度完全背离孟鸳的意见。 表示: 真皮草柔软细滑,轻而透气,外观华美。 从仿造技艺讲,为了避免闷热需要人造毛细孔,增加制造难度。从穿戴体验讲,现有的合成皮毛材料偏硬,舒适度偏低。且其合成材料释放有害物质的轻微塑料味,会影响到高等人才敏感的嗅觉,长期以往积累神经毒素,作为高端古服,并不符合期待。 显然,没能掐灭真皮草诞生的苗头。 孟鸳回顾自己第一期专栏作品的数据。 即使虫衣红在意料之中,作品在举办春节盛典的旭日星还处于极度缺乏曝光的状态,评分依旧是零,杂志读者不关心、无推荐,外系追捧者却难以跨系申号评分,阅读人次才艰难迈过十万,更别说妄想比肩《Bitch》在旭日星的热度。 但孟鸳并不感到焦虑。 他还无法对次人种的境遇产生代入感,最多不过是一次夭折的尝试,再寻觅下一次机会即可。 等孟鸳的终端收到创意使用费时,已经开始创作第二期作品主题: 针线刺绣。 他没有着重笔墨于旗袍、汉服、和服、韩服、欧式宫廷服等传统服装,而是着重于刺绣图样。 作品以生灵宝器困于画壁上,被一面布料法器解救的魔幻故事为载体,讲述布料运载生灵宝器过程形成的一面面经典图样。 花鸟鱼虫,梅兰竹菊,或龙或凤,或白鹤起舞,或牡丹国色,或花枝藤蔓,或祥云纹,或锦鲤游,或青花瓷。 提交稿件的第二日黎明,来客提示狂响。 孟鸳睡眼惺惺打开房门,从旭日星连夜赶来的薛光华双目灼灼望来,“我有一个想法。” 孟鸳把人请进屋,压着亢奋过度整夜未睡的男人躺进沙发,转身走入卧室,锁紧房门,睡回笼觉。 直至中午,卧室门“哐当哐当”响了几分钟,他才不得不起床,坐到神采奕奕的薛光华对面,打着哈气,一边听对方发表他开创旗下服装品牌的宏图大志,一边翻阅着《Bitch》已经出炉的13号新刊。 中篇讲的是粗毛类皮草。 看到一句评论:“这个古图里的虎皮好霸气,说是猫科,我怎么感觉跟我见的那些小可爱不一样?” 孟鸳皱了皱眉,已经开始有人往星际物种上联想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薛光华遮住孟鸳的投影板。 孟鸳无奈表示,“说到底,我不过是搞创作的,只会空谈罢了,你想做什么自己决定就好。” 薛光华泄气离开,不过还是表达了创建服装团队的坚定意志。 孟鸳不置可否,前脚把人送走,后脚蒋杰瑞又到。 原来是玛莎蒂公主今夜抵港,一身黑棉翅绣裙装惊艳旭日星,引爆话题,《纳西瑟斯》终被挖掘,异客再度扬名。 蒋杰瑞奉父命前来,邀请孟鸳做客,“我就说异客是你爸,你还老不承认!眼见虫壳又要迎来一波售卖高峰,我爸要亲自谢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家吃饭?” 孟鸳摇头拒绝,创作专栏已经占用不少时间,他可不想再把假期浪费在他并不热衷的人情往来上。 目送蒋杰瑞失望离开,孟鸳还是没有达成他好好游览石星的计划,翌日早,被一阵不死不休的来电声吵醒。 3D投影里,刚从旭日星总统府——华尔夏宫离开的薛光华转发来一份电子邀请函,总统府请他前往担当国宴顾问。 孟鸳满头雾水挂断通讯,在新闻推送里找到原因。 星报头条:《河外虫族访客不请自来,华尔夏宫大乱阵脚!》 评论区点明临河星系陆续有虫族造访,纷纷猜测来者是何居心? 孟鸳拥有时代代沟,还没能理解事件性质。 当日傍晚抵达旭日星,被马不停蹄送入总统府。 后日除夕国宴上,但凡与虫沾边的菜品都要撤下,原定菜单涂黑大半,只剩孤零零几道蔬果沙拉可上,主厨已是焦头烂额。 待两人初步商定完新菜单,已至黎明时分。 孟鸳赶回客房,途经公主客居的寝宫,刚至宫前,二楼玉璧隐现,一件黑棉裙兜头砸下。 他两步错开,二楼窗户传出尖利的女声,“凭什么我要为那帮不速之客让步?我不管!谁也别想让我再穿那些黑漆漆的烂裙子!谁也别想!” 自从宝石虫衣成了玛莎蒂的心头好,衣服里全部多了虫翅的身影,来前,玛莎蒂已经决定穿着新制的霞光翅绣裙惊艳世界,一洗宛若黑寡妇的前耻。 谁知那该死的虫族为什么突然造访,打破她的计划! 霞光翅绣裙束之高阁,别无他法下,居然又把那些压箱底的黑裙翻了出来!已经享受过别人惊艳目光,获得男人的倾慕,玛莎蒂如何肯再被人嘲笑像是哭丧? 不肯妥协的玛莎蒂指着门让设计师滚! 孟鸳拾起黑裙,脑中灵光一现。 闻脚步声靠近,他抬头,望见跑来的古茨。 曾经萍水相逢的两人皆是一愣,可上面公主歇斯底里的咆哮没给两人叙旧的机会。献策有功好不容易获得公主青睐的古茨微微颔首,抱走裙子匆匆回去安抚公主。 24.第 24 章 孟鸳回到客房,立刻联系正在筹备服装团队的薛光华,要一台全自动剪缝一体机与几米黑棉。 等孟鸳睡完午觉,在机器人催命似的叫醒业务中醒来,东西已经送到门口。 孟鸳接上读脑器,只用调取脑内图样构想,输入尺寸大小,仪器便可智能生成模版,设计剪裁、走针的程序。走针口安装好各色线卷与大小型号的缝纫针,孟鸳放入布料,直接点击【开始排队制作】。 屏幕上显示: 制作项目:30件。 预计时间:4小时。 剩余时间:3小时59分钟59秒。 想着距离明日国宴还早,他不急着立刻拜访公主,先去忙顾问的工作,顶着微斜的日头进入后厨,争分夺秒磨合菜品,忙到深夜才告一段落。 他擦拭染满各种蔬果汁液的双手,领到饭坐在一旁,精神不济地哈欠连连,脑中却颇为振奋地想:如果能成功把东西进献给备受瞩目的公主,在春晚国宴直播里重现复古经典,也许有机会压下皮草的光彩。 旁边正八卦着乱套的华尔夏宫,一位厨师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发火的玛莎蒂公主,“我宁愿过敏到躺进急诊室,也不要再穿这些垃圾!” “听说公主挚爱虫衣,现在全部推倒重做,任务繁重,根本不可能完成!公主又不愿意穿备用棉裙,可想而知……” 这是他的天赐良机,孟鸳在心里默默补充。 紧接着,旁人又道:“也不怪骄纵的公主会扔下一切直接回去了!” “那女皇可焦头烂额了吧?” “可不是!现在还瞒着消息没向外公布,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尾,这会儿寝宫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女皇迁怒!” 孟鸳微微一怔,看来,是有缘无份。 他吃完饭,身披拂晓的微光回到客所。 仪器已经停止工作,一摞各式大大小小的刺绣花贴静静搁置在出装口,他叹了口气,虽然白费一番功夫,倒也不算气馁。 今日是除夕,再一觉睡醒,他又匆匆赶去后厨,为傍晚的国宴准备。 忙碌到七点才终于喘了口气,总统府送来礼服,恩赐他参加国宴,虽然孟鸳只觉得麻烦,倒也不会连总统府的面子都不给。他洗去一身油烟味,赶去宴会厅。 …… 此时距离开宴还有半个多小时,重量级的大人物都未到场。 从公主客所回来的墨羯走进国宴厅,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人还不多,侍者们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路过一张张圆桌,来到大厅最前排,墨羯看见表哥莱西正在摆放着【孟】家名牌的小圆桌前,更换瓶中花卉,瞥见他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说是公主皮肤敏感症犯了,满身红疹,不得不提前回星就医。” “怪不得一脸失落。” 莱西放下手中的活,拍拍表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公主下个月成人礼,同时举行订婚仪式,总会有机会进献礼服。” 墨羯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针对公主的敏感肤,绞尽脑汁重现天然古皮草,还借助表哥托孟家要了引荐函,本来信誓旦旦能说服公主,谁想晚来一步,这种只差临门一脚突然脚崴了的感觉,难免让人郁郁寡欢。 莱西劝了几句不见效,就转移表弟的注意,指挥他帮忙装扮圆桌,莱西能从众多簇拥者里脱颖而出,独得孟百日青睐,对其喜好可谓了如指掌。 墨羯转身的时候忽而一顿。 莱西瞟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时间陆陆续续有不少大人物开始进场,一时也不知道墨羯看的是谁? “怎么了?” 墨羯咬住嘴唇,目藏阴霾。在表哥的追问下,才犹犹豫豫说出与孟鸳的纠葛。 墨羯十分崇拜引导他成为专栏作者改变家中困窘的表哥,想到表哥为了巴结孟家费尽心思,甚至这次带他混进华尔夏宫还都是靠孟家庇护,不由面色讪讪,略有愧意,“我虽然气不过,也分得出轻重,只拿姓蒋的他们家出了出气,没有招惹孟鸳,不会给你惹麻烦……” “孟鸳?” 莱西打断他,瞥见那个寻找席位的黄种人,面露讥讽,“原来他就是那个惹到孟百日少爷的罪魁祸首啊……” “什么意思?” “你被骗了,傻瓜!”莱西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是父母不详的孟家弃子,别说帮他出头,就是往死里欺负,也只会有人拍手称快。” “弃子?” “可不是?一个返祖的弱质儿,居然还有胆量狐假虎威!” 莱西正在筹谋加入省作协,需要孟百日举荐,想要人出力,自然要献上好礼,想到孟百日因为孟鸳藏了满肚子气,如果能替他出气,可不正是拿来做人情的好机会?正想着,身旁表弟已经气不过朝孟鸳走去。 听到耳熟的轻呵,孟鸳来不及转头,便猛然被人拉开。 电光火石间,许久未见的豹纹映入眼帘。 龙德里希一脸肃容,扶稳孟鸳便松了手,几步退开。 孟鸳胳膊上还留有因为龙德里希过度用力抓紧产生的红痕,可惜周围已经兵荒马乱,容不得他再多想。 墨羯显然也始料不及。 他见孟鸳礼服不太合身,猜想他也是花心思混进来,肯定是存了巴结大人物的心,便想弄脏礼服,迫使他因仪容不整不得不离开。于是偷偷朝一个端着饮品进门的侍从使坏,谁想没泼到孟鸳,侍从反而撞到椅子,手里托盘一翻,满盘杯子叮呤哐啷落下,颜色鲜艳且黏腻的饮品液体四溅,连累到随后进门的几位尊贵女士。 威名远扬的女皇赫然在列,她原本侧着身与人说话,这会儿阴着脸,摸了把脊背上湿答答的大团污迹,呼吸都重了几分。 犯事的黄白花肤次人种侍从已经战战兢兢跪伏在地,埋入黏腻的液体,连求饶都不敢,哆嗦着身子牙齿咔咔打颤。 旁边没犯事的次人种侍从也都跟着诚惶诚恐,生怕被牵连。 墨羯悄悄离开风波圈,回到表哥身边,迎来莱西恨铁不成钢的敲头,“蠢货,杀人不见血的办法多的是,别总整这些幼稚把戏,看你把事闹的,幸好没人注意到你下黑手,不然等着倒霉吧!” 这事确实麻烦! 遭殃的数位女士本来也只是换件衣服的事。可恰逢虫族来访,不仅玛莎蒂公主为服装焦灼,客人们也纷纷打探来客礼服,撞衫撞色抢风头都不行,诸如女皇,也只剩下身上这件勉强符合要求,如今距离春晚开播只剩十几分钟,上哪儿去找备用衣? 还是这样不体面的坐在前排,丢脸丢到全世界面前? 任是赶来的大堂主管费尽口舌,次人种们一脸惨白快吓得晕厥过去,女士们的脸色依旧阴得滴出墨来。 龙德里希瞥了眼远处隔岸观火的墨羯,冰冷的目光像冻住一样,墨羯浑身一颤,没等他为龙德里希一个次人种以下犯上而愤怒,豹纹少年已经收回目光,朝愤怒的女皇走近一步,孟鸳伸手去拉,自然没拉住双S素质的天才。 迎着女皇那句,“把他们都给我带下去——” 龙德里希屈膝半跪,“请仁慈的女皇陛下绕过他们一回。” “龙德里希?” 女皇挑眉,“尽管你能打破历史,却也不能违逆阶级,一个小小的次人种,也敢挑战我的威严?!” 龙德里希垂首,表情纹丝不动,“陛下大人大量,请宽恕他们。” “冥顽不灵!!!” 孟鸳皱眉,瞄了眼门外,有位同样黄白花肤次人种侍从显得忧心忡忡。 目光划向表情冷漠的女士们,衣裙上尽是大大小小被泼脏的色斑,他心思一动,快步离去。 “哼!”远处墨羯冷笑,“这个孟鸳还真是只会装腔作势。前面龙德里希刚帮了他,这会儿见龙德里希惹怒女皇,怕被迁怒转身就跑,撇清关系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龙德里希睫毛一颤,同样发现余光里少掉的那抹身影,突然暗淡的蓝眸仿佛燃烧后的余灰。 原也没想过让孟鸳做点什么,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过是意料之内。他不该产生那股盘绕于心的别样情绪的……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丢弃天真无聊的期待,只是不知为何,竟还期待孟鸳跟别人不同。 龙德里希垂下眼,那股不知何起的情绪很快如荡漾的波痕,了无痕迹。 他再次道:“请陛下宽恕!” 25.第 25 章(三合一) “宽恕?” 女皇轻扯红唇,居高临下凝视龙德里希, “犯错, 受罚, 理所当然!难道你卑微的父母没教过这么简单的道理?” 周围旁观者渐多,却没有人为次人种说话,不论是那些一同集训过的各校学生代表,亦或那些抱着臂看热闹的上流社会人士。 那些冷眼旁观的视线,针芒般尖锐冰冷,女士们傲慢地抬起下巴,形状姣美的唇瓣里吐出泄愤的嘲讽, 嗡嗡不绝。 “无父无母嘛,自然没有教养。” “哦, 我想起来了,听说他父母也是因为以下犯上被活活打死, 才迫使他爆发潜力,查出双S素质得到重视!” “可不是, 这些下贱的次人种!没有尊卑的秉性都是从骨子里传下来的。” 龙德里希绷紧脊背, 沉默着,他本不是善于言辞的人。 这般一言不发更引得侮辱之言滔滔不绝,蜂拥而来的恶意让他眸中渐渐结冰,可惜埋着头, 无人发觉。 直到一袭裤脚拂过手背, 熟悉的脚步声停在身侧, 伴随着微带喘息仿佛匆匆赶来的, 熟悉的嗓音。 震在龙德里希心房,触壁回响。 那种颤动,几让龙德里希有些耳鸣。 他握掌成拳,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硬梆梆的,听到那个声音道:“对于此次意外,总统夫人深表歉意,不过迎春喜事,不宜见血,还请诸位海涵。现在距离开播不早了,请客人们先去隔壁打理衣着,宫中的准备定会让诸位满意。” 女客们互望一眼,半信半疑地跟随引路的黄白花肤侍从赶去隔壁。 事情了结,感到无趣的围观者矜持地交流几个颇具深意的眼神,点到为止,便为这起插曲落下帷幕,各自散去入席。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墨羯对孟鸳能化解危机并不满意,眼珠子一动,悄悄打开移动终端,拍下女客们满身污迹离开的背影,抹去终端序号,发到网上。 孟鸳拉起地上的龙德里希,一路经过坐满的十来张圆桌。位于末席层次的客人很多并不具有沉默是金的品格,对两人行以注目礼,交头接耳,闲话不止。 “现在距开播只剩几分钟,就是现做礼服也来不及啊,也不知道总统夫人准备了什么能让人满意的?” “呵,每个人身材尺码又不一样,显然不能让高贵的客人穿着不得体,也只剩下那种弹性面料的应急服装可选了。你们知道,为适用更多年龄段的人,款式总是那么中规中矩,哪来的满意?客套而已,找个台阶下罢了!” “再加上华尔夏宫为人诟病的审美,简直了!” “一向独领风骚的女皇这次要被其他人艳压,估计呕出血了,到时女皇不能把总统夫人怎么样,那些次人种和传话的可就倒霉了……” 明日春节盛典阅兵式上准备走方队的学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嗤嗤笑着。 孟鸳不为所动,走到角落里还稍显空旷的圆桌坐下。 任由他扯过来的龙德里希直挺挺竖在一旁,俯视孟鸳,冰蓝色眸子窜着幽幽两簇蓝焰。 孟鸳抬眸,“你刚才该不会以为我跑了吧?” 龙德里希抿紧唇,没说话。 “我可不喜欢欠人情,要跑也先还了你刚才的援手之恩。”孟鸳并不生气,拉龙德里希在旁坐下,就拿起桌上的饮品。 旁边龙德里希时不时投来视线,带着探究与看不懂的情绪。 孟鸳淡然自若地慢慢喝着,刚才急急忙忙跑回客房取花贴,这会儿气还没喘匀呢。 然而,孟鸳这杯饮品还没喝完,大堂主管前来传话,总统夫人召见他与龙德里希。 会客室,面容柔美的黄肤女人坐在沙发上,一双明亮的丹凤眼望向跟随龙德里希进门的孟鸳,笑容不失礼貌,可一张口,就现出锋芒,“虽然我很感激阁下对国宴的鼎力相助,但也有一点疑惑需要解答。” 龙德里希诧异回头,孟鸳回以淡定的笑容,从他高大的身躯后走出来,冲总统夫人行礼,仍是不紧不慢的样子。 其风度让女人内心大赞,可声音仍然冷凝,“希望阁下能告诉我,我到底什么时候让阁下代为出面主持大局,阁下又是怎么收买侍从领女客们去换衣服?” 孟鸳脊背上投射来的温厚注视忽而一紧,像束缚的线绳猛然崩裂,悬挂物迅速从高空坠落,饱含重量与冲击。可以想象龙德里希的心情,他却没有回头去看少年的表情,而是一步上前,坦然回视总统夫人,带着一丝歉意。 “我见那位次人种与犯错的人肤色相同,又面露焦急,想来关系匪浅,所以请她帮忙。都是权宜之计,还请夫人包涵。” “我很想包涵你,但显然,舆论没给我,没给华尔夏宫这个机会。” 总统夫人打开网上社交平台的投影,春晚还未开播,网上已经因为几张图引起轩然大波,纷纷表示要严惩犯上的次人种。女客们即使现在肯卖华尔夏宫面子,可一旦发现这种狼狈照片流出,面子大丢,显然不会再善罢甘休。 除非,替换的服装能有安抚女客、安抚群众的说服力。 但显然,宫中的备用礼服并无法取代女客们耗费多时、精心定制的私服,让她们甘心忍下这口气,化干戈为玉帛! “原本只是惩处侍从就能收尾的事,有了你的自作主张,现在全网都等着看华尔夏宫的礼服要怎么令人‘满意’!”总统夫人不无遗憾地说:“我想,我只能推出你来平息舆论与贵客们的怒火,希望你能理解。” “如果真到那一步,我自然会为我的行为负责,请夫人放心。” “感谢你能如此通情达理。” 总统夫人说完,一张柔美的脸转向表情难测的龙德里希,目光和蔼许多。 显然,比起只算稀有的古人种,无可替代的双S天才更值得她放低姿态,“国家对你寄予厚望。我与总统自会替你调和,不让女皇迁怒于你,只望你今后能谨言慎行,不要冲动行事。好了,回去好好享受国宴吧。” 但龙德里希并不领受,他忽然握住孟鸳的手腕。 孟鸳回头,入目是他刚毅的侧脸,一双冰蓝色眸子像厚厚的冰盾,目光如箭,直刺总统夫人。 他说:“谢谢夫人好意。无论什么后果,我与他一起承担。不过比起假传旨意,那个传播照片,把本可以平息的事搅得人尽皆知的家伙,同样罪无可恕,希望夫人能一视同仁。还有,侍从们都是经过严苛训练才会派来宴会,意外绊倒并不寻常,也应弄清原因。” “自然,我会派人调查。”龙德里希的不识时务让总统夫人有些恼火,她看了眼时间,结束话题。 “要开播了,回宴会厅吧。” …… 当全息直播仪器就绪,那扇大门终于再次被推开。宾客们闻声回首,难掩看好戏的意图。 红门缓缓拉开,率先走来的自然是尊贵的女皇。 还是原来那件金色礼服,周围面面相窥,“女皇陛下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可当女皇款款经过末席,一些学生们忽而站起来探出身子,瞪圆了眼睛,“那是什么?!” “火与鸟,张扬又炫目,很难形容的感觉!” “我从没见过这么气质高华充满威严的生物,简直把女皇衬得气势大开!相得益彰,太完美了!!!” 金灿灿的底布上,一团火红的烈焰包裹着昂首摆尾的巨鸟,取代了刚才的那团污迹。星际先进的制衣技术,让原本只能达到立体效果的刺绣花贴变得栩栩如生,连每根羽毛都细致到位,仿若真实从金色布料上挣脱,振翅欲飞。 春晚全系直播,旭日星居民纷纷打开电视观看3D投影,网上的网民也挤入直播间同步传回的国宴厅3D影像里,皆被女皇背部抓住心神,各种猜测讨论,直到一位考古专家出声: “天呐!这难道是凤凰涅槃?” 这位专家主研古代神话生物,其中一些归为虚构的神兽很多都雷同星际生物,因此引发了不少关于星际物种起源的猜测。 其中最具研究价值的是被古王朝政治化的“龙”与“凤”。 龙,鳞虫之长,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人、耳似象,声若牛吼,兴云吐雾,记录尚且详细。 可关于“凤凰”却只剩只言片语: 百鸟之王,雄为凤,雌为凰,身具五色,浴火重生。 听说古代皇族衣饰龙凤,可惜太过久远,未曾有完整照片服装流传下来,前者还能通过详细的描写复原成像,后者实在无能为力,一直引为业内憾事,谁知道会在一件礼服上找到希望? 周围一片追问之势,可专家已经无心回答。旁边女客礼服上覆盖污迹的花草鱼虫山河鸟兽藤蔓纹饰同样让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赶忙去唤老友,那边上线一看,也大为惊叹。 网友们看着两位大佬小心翼翼凑近虚拟影像,研究起来。 “金元宝,古矿石玉,海棠,这是‘金玉满堂’?” “古雁衔同心结?应的是那句‘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传闻古代封建时期婚嫁曾流行送大雁,永结同心!” “这是花中之王?难怪古人要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这样雍容华贵,真难有花与它匹敌。” 不明觉厉。 女客们的风采把台上节目的风头都完全盖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原本因照片而起的怒火也消失殆尽,一个个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好不风光。不知内情的全都以为是总统夫人的功劳,对华尔夏宫赞不绝口。 看完实时传回的舆论动向,总统夫人松了口气,面上笑容又扩几分。 左右女客凑过来戏谑调笑,要不是这次意外,都没人知道她还藏着这么多压箱宝,要她还有什么美丽的好东西,全都交过来! 总统夫人也不是抢功的人,便推荐了异客的新作专栏,这会儿正好新一期开售,恰是刺绣主题。预览里果见有龙有凤有游鱼有牡丹,总统夫人所言不虚,女客们心痒难耐,要不是坐在直播镜头下,都要立时打开一窥究竟。 而女客们的举动引起网友注意,直接在线投影杂志,一时间《纳西瑟斯》热度再上一层楼,传统刺绣走入观众视野。 孟鸳位于直播镜头死角,大胆打开投影,翻阅着新一期杂志评论。 旁边为解决三急而设置的小门一开,姗姗来迟的一行客人避开正门从角落进来。 孟鸳抬头,正对上来客漫不经的余光,在他身上一顿。孟百日颇为意外,“呦,你也能拿到邀请?” 孟鸳目光划过孟家徽章,孟百日脸色一僵,哪怕“盂”字已经改掉了。在旁边孟家人的催促下,他也没时间纠缠,只能恨恨丢下一句,“你也就配坐在这种寒酸的破角落了!” 龙德里希猛然抬头,孟百日后颈一凉。 孟鸳瞥了眼龙德里希,他才不甘不愿收回视线。 伴随脚步声离开,还有孟家人对孟百日仅仅为玩完一局网络虚拟对战游戏才耽误出门的抱怨。前来迎人的大堂主管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笑意盈盈,关怀备至,还问孟百日是否需要使用缓解因为上网而造成神经疲乏症状的额贴。 孟鸳目送孟百日被人引到第一排小桌,在主位落座。少年身子一侧,长腿一架,主管就有眼色地撤掉左右挡住少年伸胳膊伸腿的座椅,一人独占三席空间,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观看台上表演。 环视末席,胳膊碰胳膊脚碰脚,二十来人一桌确实有点拥挤了。两厢对比,的确寒酸,不过在座被恩赐入席的学生们却都是撞大运的喜气表情,孟鸳轻笑,人还是要懂得感恩的。 …… 17日春节早,气势雄浑的阅兵仪式在宫前举行,孟鸳坐在观礼台上,左右都是校方领导。恰有一位眼熟的,在龙德里希领队的方阵走过时格外眉开眼笑,正是联邦军校附中的校长,不住向周围夸赞龙德里希的风姿。 有看不惯其炫耀的,冷嗤一声,嘲道:“也就能靠武科挣回点面子,说到底不过一群无脑莽夫!不怪你们文科系排名年年垫底,为精神崩溃症提供创作人才的特长生制度都能被你们拿来‘扶弱’,期末不考精神评测却要求见鬼的作品人气,不说沦为教育界的笑柄,连自己学生都看不过眼,致信教育局……” 校长面色一沉。 孟鸳亦是神色一正。 结束假期返校后,孟鸳坐在稀稀落落的教室里,从班主任那得知消息无误。级长墨羯以“特长班学生数量不足,且毫无建树”为由,向教育局递交解散特长班申请。 “毫无建树这点大家心知肚明,我就不说了。即使批准解散,到下学期才能生效,不过教育局有规定,需达到十五人才能开班,全班三十二人,至今返校学生不足一半,确实不符合要求,至于要合并到其他班级还是怎么样,都等校方领导商讨后决定。” 班主任前脚离开,一脸急色的蒋杰瑞进门,“我打听出来了。” 他看一眼周围议论纷纷的同学,拉着孟鸳走出教室。 “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 孟鸳被扯到隐秘的角落,见蒋杰瑞一张绿脸仍然犹犹豫豫,“有什么话直说。” 蒋杰瑞挠着脸,支支吾吾,说得含混不清,“……听说你那个太低,只有附中肯接收……被孟家遗弃,又孤苦无依……如果不能走特长生路线升学,就只能……所以……” “有人为了让我退学,想解散特长班?” “我就说他会报复!” 蒋杰瑞一跺脚,愤愤不平道:“寒假我家的虫厂被刁难,就是他做的手脚。虽然销售甲壳弥补了亏空,可到底只是一时热度,现在不仅虫厂出问题,连我家和安妮家合作的农产基地都遭了殃。” “怎么回事?” “卖方给我们提供的化肥有问题,造成一种害蛾大量繁殖,春暖花开的季节,埋下的种子全成了害虫的食物,今年很可能颗粒无收。而且这种害虫的鳞粉还会影响粮种发芽,一直是导致石星粮价居高不下的罪魁祸首,一个清理不当造成土壤污染,还会面临巨额罚款。我家还好说,还有虫厂,安妮家就倒霉了,可能会面临破产……” “班级里没能回来的学生,都是家里出了问题?” “那倒不是,听说其他是级长用人脉转到其他学校文科班,转学籍的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只有安妮是因为跟我走的近,遭到牵连!” 孟鸳回到班级,同班学生脸色复杂,蒋杰瑞能打听出来的事,他们自然也能。念在上学期期末武考事件结下的恩情,倒也没有恶言相向,好点的只是不搭理,难看点的直接甩脸子。 结束早上的课程,去食堂的路上,一路遭遇学生的指指点点,或窃笑,或冷嘲,想来他的身世也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蒋杰瑞带孟鸳快步走过,在餐厅角落坐下。 “呵,一个被孟家遗弃的弱质儿,也有脸狐假虎威?” 孟鸳闻声抬头,对上墨羯居高临下的视线,黑脸少年勾起嘴角,“你的脸皮厚度真让人自叹不如!我要是你,肯定羞愤欲死,连门都不敢出了!” 旁边墨羯的簇拥者哄然大笑! 蒋杰瑞脸色难看,猛然一拉孟鸳起身离开,孟鸳抵不住他突然用力,被从座位上扯起来,但却没跟着他走。 孟鸳挣开蒋杰瑞,走到墨羯面前,“听说你很想抱上玛莎蒂公主的大腿?” 他拍拍墨羯的肩膀,“也是,高贵的传承者,能征服公主就相当于得到最古老的贵族认证,是复古时尚的最高成就,哪个时尚杂志不想获得她的青睐?” “你到底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别在这绕弯子!” 孟鸳没有直说,而是垂首,慢条斯理整理墨羯的肩头的褶皱,动作温柔非常,指尖隔着校服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却令墨羯毛骨悚然,正想推开,孟鸳已经抬起头,“我的意思是,你费尽心思既然只是想赶走我,大可对着我来,牵连别人就不太好了。” 墨羯挑眉,“怎么对着你来?” 隐约摸透墨羯脾气的孟鸳轻笑一声,“要不,你跟我一对一比一场?” “就凭你?” “是啊,还是你怕了?” “呵,笑话!你说比什么?” “比……谁先得到公主的青睐?” “你说比什么?”墨羯突然笑得不可抑制,“你们都听见没?他要跟我比什么?我没听错吧?” 周围尽露嘲讽: “他没开玩笑?” “就是一脸认真才吓人呢!” “他凭什么?传闻中的异客爸爸么?” “哪是爸爸?人明明是被孟家抛弃的,哪来的爸爸?!” “啧,也不知道他花钱买来的异客爸爸有没有告诉过他,异客的专栏阅读量有多少?我们级长的专栏阅读量有多少?听说《纳西塞斯》都还是《Bitch》主编甩掉的前东家,如今也就卖点不入流的刺绣花贴小物件,连裤头都做不出一件,还敢在级长面前大言不惭!真有胆量!” 蒋杰瑞气得怒瞪周围,脸上都蹦出青筋了,孟鸳还稳稳站在墨羯面前,神色如常。 “既然你都不怕,又有什么不答应的?我输,如你所愿,我立刻退学,你输……” “我不会输。”墨羯打断他,“你说个期限!” “三月初,公主举行成人礼与订婚宴,就看她穿上的是碧池家的衣服,还是水仙家的。” 水仙就是《纳西塞斯》旗下的服装品牌,凭借刺绣花贴扬名,一跃成为新晋小粉红品牌。孟鸳回到宿舍,就立刻连线薛光华。 视讯一接通,那边迫不及待展示根据22日上架的杂志专栏主题“双面绣”,而特制的品牌第一件服装的样服:以粉红与天蓝两种情侣配色制作的一衣正反两穿情侣服。 孟鸳等他炫耀完,对样服提了几个中肯评价,才拜托薛光华帮忙寻找一种丝绸。 那边露出头疼的表情:“六大星系,几百万种蛾子,外形习性生活环境你全都不知道,光凭它吐的丝能在不同温度下呈现不同颜色这点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尽力而为就行。” 只要不解散班级连累他人,输了,也不过他独自退学。能不能找到玛莎蒂公主一生挚爱的丝绸,也只能看运气了。 不过他显然运气不太好,一直一无所获。 可他不能出校门,急也没用,照常上学吃饭,直到接到女皇的邀请函,再次作为国宴顾问,前往紫芒系帝星,为五日后的订婚宴更改菜谱。 虫族访客再临紫宫,准备踏足订婚宴。 公主挚爱的虫衣再次废弃,而显然,这次公主再任性,都不能在自己的成人礼与订婚仪式上避而不见,女皇紧急搜遍服装业顶尖品牌的库房私存,召集业内知名人士,为公主定制新衣。 “……除了咱们系的洛德、卡迪斯几位大设计师,外系还邀请了时尚魔女艾莉丝,娜丽塔的总设计师,碧池家老板兼总编的谷雨。” “最近红红火火的水仙家没被邀请?” “到底之前没什么名声,旗下只有刺绣花贴一个爆款,底蕴太薄,登不上台面。” 商定完菜谱的休息间隙,其他厨师们闲聊的时候,孟鸳打开终端,回顾着墨羯皮草下篇的评论。 在这期讲述白狐、猞猁类高档皮草的文章下,被迷人的狐皮慑住心身的网民果然开始发动思维:【白狐的动物我是没见过,不过我们这里有一支杂色人种,长得尖嘴猴腮,兽形表征有点像颜值减半的古狐。】 诸如此类言论不绝,也不知道有没有给《Bitch》带来启发? 当然,他很快知道结果: “……还是碧池家最先说服公主。你们也知道,公主体质娇嫩,审美也挑剔,碧池家能一举拿下,不愧是青少年服装业龙头。” “碧池家进献的什么?” “婚礼前公主成人礼,游烈士墓园的外出服,前阵子热议的皮草。” 孟鸳缓缓坐直,闲聊还在继续: “好在碧池家开了个好头,女皇再晓之以理,终于劝动公主采纳集众之力想出的另一件黑棉混纺礼服作为宴会服。” “试穿新服应该就是今天,可惜等会儿还有的忙,没时间摸鱼,不然真想去看看能获得公主芳心的皮草长什么样?” 而此时,试穿皮草披风的玛莎蒂公主已经开始为中午的决定感到后悔。 她在镜前转圈,黑绒绒的皮草点缀着复古红花,衬得她格外清艳高贵,不能说不美。只是陌生的触感让她皮肤发麻,不适感简直难以忍耐,可这已经是除黑棉外,让她过敏反应最低的衣服了。 玛莎蒂忍不住向整理衣摆的古茨表达对虫绣的念念不忘。 古茨眼珠子一转,想到她的恩人,“听说提出虫绣的作者异客被请来协助国宴,说不定会有好主意?” “这简直太巧了!” 玛莎蒂连脱下那身披风都等不及,飞快从试衣间跑了出去。 当孟鸳走出后厨准备上个厕所的时候,走廊一侧静立的黑发美人回首,乜了眼孟鸳,明明矮上半头,那目光却有点俯视感。 孟鸳立刻认出来人。 公主冲他颔首致意,探头往里看。 “你找谁?” “异客在吗?” 公主目光滑过他那身不同于厨师的便服,“该不会就是你吧?” 孟鸳点头。 公主目光充满疑虑,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绕孟鸳打量一圈,难以从那张过分稚嫩的脸蛋上寻求到信服感。 她道:“我想,你关于礼服或许会有什么有意思的想法?如果你能做出比我身上这件更令人满意的服装,我会好好嘉奖你的。”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孟鸳目光滑过那件游园披风,显然除了丝绸,他暂时想不到能压下天然皮草的面料,而法宝刺绣…… 孟鸳瞧着披风上的立体绣装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孟鸳过于沉默的样子让玛莎蒂美丽的脸上流露失望。 当她为服装困扰的时候,一筹莫展的人们总是用沉默表达无能无力,因此每当对方无言,玛莎蒂已经预料到下一句无可奈何的抱歉。 玛莎蒂不愿再直面拒绝,屈膝行礼,表达告辞之意,转身离开。 或许看到异客过分年轻而显得不够可靠的面容那刻,她就该做好失望的准备。 “公主请留步。” 玛莎蒂闻声回头。 然而黄肤少年并不是有了主意,而是伸手指向她的黑狐披风,“我想,您既然穿上这件衣服,或许应该了解一下它的含义?” “了解什么?” 玛莎蒂满眼困惑,“除了要穿着它进入墓园,还需要其他意义吗?” 孟鸳指向陷入黑毛里技艺精湛的大红色绣花,“还望公主明白,这一簇簇红色狭叶的刺绣花卉,学名红花石蒜,别名曼珠沙华、彼岸花,也叫死人花,在传说里是生长于通往黄泉的路上。古语言‘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为天上仙境,黄泉则是地府,死者往生处,寓意不详。” “当然,您想应应景也不是不能穿。” 孟鸳走上前,拍拍蹭上墙灰的披风长摆。 内心感慨这少年虽然说话直白不太识趣,但还算有绅士风度。玛莎蒂颔首致谢,可少年拍完灰却没有松手,而是捏着一角披风,忽然抬头一笑。 “您大概不知道,因为动物死亡后身体机能停止,皮毛失去养分输送会干枯脱落,因此过去古人类制造皮草的时候,为了保持浓密光泽的外观,通常会活剥下动物的皮。” 公主脸色一僵。 “当然,现在古生物尽已灭绝,因此想要尽量原汁原味炮制狐皮,只能寻找类狐基因的次人种,逼出原形。” 少年温柔抚摸顺滑的皮草,“手感这么好,这个次人种被扒皮时的惨叫一定也很响亮,也不知道披着一身人皮是什么感觉?” 挂着仿佛不懂人间险恶的表情,少年忽而凑近,像是嗅着皮草有无血腥味,把年长的玛莎蒂公主吓得头皮发麻,连退几步。 孟鸳那双在室内显得犹如子夜一样深沉的黑眸定定看了玛莎蒂几秒,似是笃定已经打消对方穿皮草的想法,这才表情一敛。 玛莎蒂都怀疑前面是否是幻觉。 孟鸳松开手,退开几步。 玛莎蒂立刻转身就走,急匆匆走到一半,仿佛渐渐消化掉皮草背后的残忍,突然一解披风,扔下下这件直令她起鸡皮疙瘩的衣服,裸露着两条蜜色的胳膊快步离去。 脚步声消失在拐角,走廊里恢复寂静。 奢华的黑色皮草孤零零遗落在地。 孟鸳走过去,捡起,带回后厨。 不知是不是皮草过于厚重,才会有一种格外的沉重感,压得整颗心脏都有些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把皮草塞进锅灶里。 隔着铁皮,能感受到灶内火焰燃烧的热度,灰屑与火星从灶门的缝隙喷出,溅到孟鸳手背。 ——仿佛灰蒙蒙一层溅落心头。 他蹲在灶边,过于沉默的样子引起主厨侧目,高声呼唤了几句,孟鸳这才起身,后知后觉感知到来自手背的灼痛。 灶门缝隙还在噗噗噗吐着皮草灰屑,孟鸳居高临下再看一眼,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慢慢沉淀…… 等着试穿回复的女皇得到意料之外的结果:前日还对皮草表露兴趣的玛莎蒂坚决拒绝再穿。 几次劝解未果,女皇不得不舍弃皮草,再次召集人马,商量迫在眉睫的游园礼服。 消息灵通的谷雨早已得知皮草披风被踢出公主衣橱,此时面色平静地接受了结果,宽容得体的样子得到女皇赞扬,更让她对于罪魁祸首的异客颇有怨言。女皇在他人进献的替补服装里挑挑捡捡,都只得到玛莎蒂的嫌弃与不满,最后还惹得公主甩袖走人。 “我们还有一……” 随谷雨前来的墨羯正欲发言,突然被按住,谷雨上前,向转来目光的女皇建议道:“我们还有一个主意:既然那个异客能让公主改变主意一次,一定也能让公主改变第二次,不如女皇请他过来,说不定会有转机。” 墨羯看了谷雨一眼,想不透为什么他们明明还有一件没进献的备选服,谷雨还要给别人铺路。 谷雨笑而不语,不过是早就打听到公主找异客求援碰壁。既然敢撸下他们进献的皮草,哪能挥挥衣袖全身而退?! 女皇召见异客,墨羯主动请缨,他倒是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这位跟孟鸳牵连颇深,还三言两语就把碧池团队一整月的心血毁于一旦的“人才”! …… 孟鸳正在铲走实验失败的半成品菜,突然得到传召,只来得及跟主厨口头交代了新调整的烹饪方式与时长,便在催促下,带着满身油烟味,与门外衣着光鲜的墨羯狭路相逢。 26.第 26 章 “怎么哪都有你的身影?这次又是跟着异客混进来的?” 墨羯嫌弃地拉开距离,故意在鼻前扇了扇, 转头追究侍从办事不力, 侍从一脸无辜的向他解释眼前人的就是如假包换的异客。 孟鸳顶着墨羯怪异的目光, 去卫生间打理仪容。 不能让女皇久等,只能草草清洗干净油腻腻的双手。 等身镜清晰映出墨羯西装革履的正装,翘着的脚上穿了双充满金属质感的鞋,鞋底崭新,采用了高档的除尘面料。 墨羯饱含深意的视线从孟鸳头部灌到脚。 两人并行离开时,墨羯能看清孟鸳沾满油烟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成一缕缕,黏在脸侧, 衣服上污迹斑斑,溅了许多油星与调料蔬果汁液, 那双脏的一塌糊涂的鞋子还沾着菜叶,绿色的根茎随着步幅起伏, 像条小尾巴。 孟鸳等于异客的真相带来的意外感,被孟鸳糟糕的形象消化殆尽, 墨羯微末的警惕荡然无存, 嗤道: “你是异客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呆在脏兮兮的后厨,连件衣服都献不了!你的档次也就只能暗地里使坏了!但你可能不知道,和你们只能销售破布头的‘水仙’不同,‘碧池’这种大牌子不会把宝物都压在一个篮子里, 你弄掉方案一, 我们还有方案二, 我倒想看看, 你要怎么巧言善辩,一次次阻挠我们?!” 孟鸳并不搭理墨羯的挑衅,走到设计室,推门而入。 “是你?”女皇没料到异客还是化解除夕国宴风的那位黄肤少年,她看向谷雨。 谷雨上前,笑道:“既然阁下来了,我想替我们团队的九位设计师问问,这么有本事的异客,是不是对公主的礼服有什么高见?才有底气凭借沦为同人小说专场的《纳西瑟斯》的小小专栏作家,上下嘴皮一碰,就抹消了我们整个团队的辛苦!” 本来这番绵里藏针的突然发难,有些败坏谷雨先前文质彬彬的形象,可思及他口中的话,一番心血因未曾考据的言论而轻易废弃,换到谁都气不过。 女皇体谅他的那点怨气,默认了他的行为。 众目睽睽下,迎着各位时尚界名人先入为主的不善目光,孟鸳也只是不紧不慢道,“暂时没有。” “呵。”谷雨牵唇一笑,“原来不过是只会夸夸其谈之辈。” 孟鸳目光掠过名人们深以为然的表情,已经明白谷雨是要抹黑他。 一个眼高手低,只会说不会做,不尊重他人劳动成果,狂妄自负的形象,想来与他息息相关的水仙品牌还未进军时尚界,就被厌屋及乌产生不良印象,一箭双雕,不愧是踹掉前东家挖墙角另起炉灶的能人。 谷雨深谙过犹不及。察觉女皇神色异动,点到为止,没再纠缠孟鸳,递给墨羯一个眼神,施施然道:“虽然上一件皮草没有博得公主喜爱,但我们还为公主精心准备了另外一件更贴心的披风。” “哦?拿来看看。” 谷雨一边着人取衣,一边阐述理念: “游园是公主成人礼的开门秀,自然要在民众面前营造出光鲜靓丽的一面。一般棉纺礼服只能尽量降低刺激,但游园不同于其他环节,要依次向1001位先烈敬花,流程亢长,依照公主娇贵的肤质,想必会承受很大的负担,在致敬先辈、忆古思今的感恩环节,一旦公主表露出任何异样,就会沦为别人口伐笔诛的对象,所以,我建议采用温和舒适的黑棉面料。” 女皇不住点头,令人召公主过来。 等人齐衣齐,谷雨展开让公主狠狠皱起眉头的黑棉披风,继续道: “……黑色庄重素雅,符合墓园气氛,而我们刚好从古代皇室文献里获得一篇祭文,将之印染在黑棉上。据悉祭文是古王朝用以告祭死者时诵读的文章,不但可以增加美观度与复古时尚感,还承载了历史的厚重。” 话已至此,玛莎蒂自然无法厌弃历史厌弃寻根,不得不在女皇的目光压迫下,勉为其难接受。 谷雨唇角一翘,余光瞄见孟鸳的神色,春风得意道:“阁下若有兴趣,可以一起品鉴?” 孟鸳瞥了眼谷雨,又瞥了眼黑棉披风上鎏金溢彩成段平铺的古文字,不由默了。 不说玛莎蒂公主的根即使也在东方但显然不是出自华夏,光说开头三句: 【皇天在上,福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雨露。恕薄土旱恶,宽众生辛苦……】 这不是祭天求雨的意思吗? 这样想,孟鸳也这样说了,本就不愿意穿这件披风的玛莎蒂公主查证都没查证,立刻偏向孟鸳。 谷雨笑容微凝,转瞬又笑容满面道:“不知阁下有什么主意?可别又只会夸夸其谈?” “当然。”孟鸳不屑魑魅魍魉的阴人伎俩,只道,“黑色肃穆,参拜死者恰如其分,只是祭文不合,改掉即可,不如绣上经文。古人信仰宗教,或圣经,或古兰经,为亡者祈福皆可。” 这个结果并不让公主满意,因此谷雨上前请命,抢下改服的任务,公主并没有替提出异议,围观的时尚大佬亦然,而女皇出于补偿心思,直接忽视提议的孟鸳,同意了。 事了人散,大佬们陆续离开。 墨羯走在最后,与一直让在门旁谦让大人物先行的孟鸳并行走出去。 “这一次,算打成平手,不如我们玩个大的,重新下赌约?”孟鸳屡屡险坏碧池家好事,激起墨羯几分火气,他转头对孟鸳道: “如果你输了,退学,并删掉异客的号,封笔;我输,就把级长的位置让给你,你大可亲自撤回特长班解散申请。” “你是想让我退学后连优渥的生活来源都保不住吧?” “那你敢么?” “如你所愿。” 孟鸳不喜挑事,但从来不怕事。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孟鸳录音为证。游园服不必再改,待客的宴会服是集众大佬合力完成,自然也无需改,两人使力的地方只剩订婚服,听到墨羯的提议,孟鸳还有些诧异这么重要的服装上居然还有插手的余地? 直到他查询星际婚仪,发现与过去大不相同。 以前玩浪漫就带上潜水器背上降落伞,来场天上地下的别样婚礼。星际玩浪漫是驾驶机甲漫游太空,常用制服取代婚服,倒不是玩制服诱惑,是务实风气下催生的产物。且结婚双方如果是人人称羡的职业,穿制服结婚很能满足虚荣心。 订婚服便采用公主宫服与驸马机甲服。 但订婚不是结婚,不必非要遵循旧历,还有可发挥的空间。 每个女孩最美的时刻,是穿上如梦似幻的婚纱,装饰婚纱的雪白蕾丝,恰是女孩们用来装饰公主梦的经典元素,与气质高华的美丽公主相得益彰。 孟鸳刚联系薛光华制作轻婚纱礼服,结束通讯就接到蒋杰瑞来电。 学校已经发下通知,特长班解散申请审批下来前,十四名特长生并入文科二十九班,课程学习与考核自然与文科生靠齐,再没有捷径可走,不合格者退学处理。 自通知下达有一周调整期,特长生怨声载道,纷纷致电未到校的同学,皆徒劳无用,无人回归。 “我想我可以说服朱妮,但我根本联系不到她,每次致电都是忙音,也不知道她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蒋杰瑞因为无法外出急得如无头蚂蚁,孟鸳安抚完他,向宫廷请假三日,赶至石星,看望朱妮家的情况。 朱妮不在家,孟鸳直接赶去粮产基地。 孟鸳跨过预防林火的水渠,踏上阡陌纵横田区,还没走几步,胳膊一痛,像被什么狠狠咬过,他下意识甩臂,一只蛾子挥舞翅膀惊飞。 胳膊上留下芝麻大小的伤,没有流血,些微银色粉末闪烁其上,像层霜附着伤口冻住了血液,却不带凉意,反而微微发热,仿佛蚂蚁爬过引起阵阵痒意,孟鸳忍不住想挠。 该不会有毒吧? “枯藤蛾虽然是害虫,对人却没有影响。” 孟鸳循声回头,见从管家那得到消息的朱妮过来接待孟鸳,那个曾在教室开茶话会的漂亮姑娘头发汗湿、满手污泥,不再顾及形象地用脏手抹掉滴落的汗,在脸颊蹭出花猫似的痕迹,睨一眼孟鸳,“你来干什么?” “蒋杰瑞很担心你。” 朱妮眸光一颤,撇开头,“我已经把他拉黑了,你让他别再骚扰我,闹出这样的事,我家都快和蒋家闹掰!他到底神经多粗,还敢厚着脸打来电话!” “但我看来,你并不是很怨恨他。” “怎么不怨?我讨厌死他了!”朱妮咬唇,“你也一样,识趣点快滚,这事本来跟你也脱不了关系,我家里都恨死你们了!” 孟鸳绕过朱妮,顺着田埂往下走,左右田地里果然寸苗不生,坑坑洼洼都是捅出来的洞,俨然掘地三尺,“这些都是为了清理虫害?” “是啊。” 孟鸳问得太过自然,朱妮答完才反应过来,恼羞道:“你是没眼色还是听不懂人话?都说不欢迎你了!还不快滚!” 孟鸳笑笑,并不理会,忽然指着远处燃起的黑烟,“那是什么?” “处理蛾茧。” 朱妮又是说完才反应过来,身侧孟鸳已经抬步走去,还自说自话,“烟势这么大,烧的不少啊……” 朱妮一路冷言冷语,孟鸳左耳进右耳出,神情自若,其心宽脸厚把朱妮气得直跺脚,毫无办法只能跟紧孟鸳进入焚虫区,被扑面而来的烟雾呛得直咳,隐约中听见孟鸳喃喃什么,还没追问,旁边孟鸳身形一闪,上前赤手捏起一颗还没烧到的蚕茧,来回摩挲。 这质感,这高温下开始变化的颜色,分明就是玛莎蒂公主的挚爱——丝绸寸两寸金的原料! 他环视周围,几亩地上堆满直径一米的大缸,里面呈着满满燃烧后的黑灰,不由感到丝丝心痛,这烧的可都是钱呀。 27.第 27 章 接下来的事,超乎朱妮的想象。 只见孟鸳拨了个电话, 没多久, 他爸匆匆来电, 隔着3D投影向工人们大喊住手! 谁能想到,会有人用超过昂贵粮价数倍的价格,去买这些破虫茧,并且商谈长期供应?不管冤大头怎么想,朱妮爸爸几个小时前还对一缸缸蛾茧深恶痛绝的眼睛里,望着一缸缸灰好像望着永别的初恋,满溢痛惜。 星际没有制作丝绸的经验, 孟鸳说服薛光华收购丝茧,便思索着土法缫丝。 取丝其实是个挺残忍的事。 为了把胶着的茧煮开, 里面的蛹往往会活活烫死,好在发达的科技能让这些家伙死得痛快点。 孟鸳转头与陪同的朱妮闲聊: “……枯藤蛾大肆毒害农田, 依照国情不是应当吃之泄愤,怎么没见它们摆上餐桌?” “以前田区除虫请来的专家说, 它体内的毒蛋白无法被完全降解, 活性强,能引起脑神经的躁动,造成精神力不稳,别说吃了, 碰都不敢碰, 也就次人种皮糙肉厚不受影响。” 那可未必。 玛莎蒂公主将来已亲身证明, 蛾丝是可以穿的无毒害天然面料, 毕竟公主娇嫩的肌肤连把黑棉漂白的化学剂与印染花样的颜料都无法忍受。 孟鸳在游园前日回去,立刻撇开用黑棉线制成的蕾丝小黑裙,采用在常温下乳白的丝线,重新制作礼裙。织布、打板、剪裁、缝纫,星际快速成衣的高科技下,孟鸳飞船到港,衣服也已经制成。 丝绸底裙饰以蕾丝再装点刺绣的三强联合,复古元素大放异彩。虽然机械刻板的走针少了丝手工制品特有的灵性,但呈现出精湛严谨的技艺,更贴合庄重的订婚仪式。 当礼服呈到公主面前,玛莎蒂刚穿上碧池家进献的复古宫廷礼裙,被称为“哥特”的风格,黑棉蛋糕裙摆,束以红色腰带,上有精致的黑色提花暗纹,有种另类的美感。 可等孟鸳展开那件雪白清纯的礼裙,原本别有一番风情的哥特风黑红色色裙子立刻被衬得老气几分。 无需孟鸳说明“哥特”有“野蛮”的负面意味,其风格的颓废、阴森、诡谲、孤寂、绝望,比起婚仪,更适合葬礼。玛莎蒂已经为轻婚纱梦幻的美感神魂颠倒,迫不及待抱进换衣间,毫无疑问,原本那件哥特礼裙被抛到脑后。 玛莎蒂站在镜前不住打量,忍不住畅想穿着这件衣服惊艳世界的画面,心痒难耐至极。 女皇听闻变故眉毛一跳,差点忍不住对又出幺蛾子的孟鸳发火,可当女儿身穿白裙跑来展示、炫耀,连她都有点目眩神迷。 裙摆摇曳彰显着奢华感,触感轻柔丝滑,微带凉意,绝顶的面料,无可挑剔。 更何况,它天然复古的特质带来比拟黑棉的绝佳舒适感,让玛莎蒂被礼裙映得莹白的肌肤上,没有一点红疹。 …… 礼服再次被毙掉,谷雨终于翻开曾经不屑一顾的《纳西瑟斯》,打开异客的专栏,看到这一期的主题:丝绸。 思索着可以突破的点,转头问墨羯,“你确定异客进献的裙子是丝绸的?” 墨羯整理着被退回的哥特风礼裙,阴着脸点头。 谷雨的目光在枯藤蛾的投影上一顿,忽而笑了,“那就有好戏了。” 墨羯投去不解的视线。 “别担心,该你的早晚是你的,他也就得意这一会儿!” 谷雨安抚两句,又提起皮草的事,“咱们花了三期专栏造势,心血不能白流,既然与公主无缘,只能退而求其次,这次订婚午宴不是会邀请一些艺术家献艺?都是万众瞩目的好人选,你去联系下有意向的。” 游园当日,孟鸳从梦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经文刺绣受到大赞,但外人不知其中波折,功劳都盖在披风制作方:碧池家。 而与名声上涨的碧池家不同,孟鸳发现丝绸的“毒性说”甚嚣尘上,害虫枯藤蛾的恶处悄无声息席卷全网,来势汹汹,很难相信无人操控舆论。 《纳西瑟斯》因宣传丝绸,被盖戳“不良商家”,旗下刚上架的双面绣情侣服遭到抵制。 这种一箭双雕的手段,孟鸳只能想到一个人:碧池家掌舵人谷雨。 薛光华因为对孟鸳点食成金的能力非常信赖,被说服大量积攒蚕丝也不求甚解,并不知道这种蛾子还被鉴定有恐怖的神经毒性,面对库存里大量堆积的滞销服装,焦急致电孟鸳,商量对策。 而孟鸳根本来不及接通,便被从先烈园回归的女皇召唤。 “啪!” 呈放丝绸礼裙的盒子甩到孟鸳脚边。 “我想,你需要给我个说法。”女皇神色不悦,“你进献这种有危害的服装是什么居心?” 孟鸳保证丝绸不具有毒素,女皇却不肯冒一点危险。 闻风而来的公主小心抱起心爱的白裙,护在怀里,对毒性一说置若罔闻,无论无何都不肯舍弃美丽的礼服。女皇拗不过公主,无奈之下只道:“如果你真这么喜欢,也可以,我先拿去验证……” “可明天一早就是订婚仪式了,根本来不及出验证报告!” “你不是只有订婚,还有结婚呢!只要不存在毒性,这件礼服还是你的。亲爱的,你是帝国的未来,不能总这么任性。” 公主咬住下唇,不说话了。 孟鸳适时提起他那件搁置的小黑裙轻婚纱。 公主一听黑色本来不满,可等孟鸳放出投影,与清纯的白裙不同,这是一件每个女生都会喜欢的小黑裙。 它流畅立体的剪裁能勾勒出大胸与细腰。 从V领开始,缝着错落有致的鲜花“太阳雪”,白中流金,宛如星子闪烁,从胸前蔓延腰胯,点到为止。 下身层层黑色棉纱撑起充满垂顺感的蓬蓬裙,波浪形包边,前摆露膝,后摆拖地,好似鱼尾,又如浪花,俏皮中藏着优美。 而额前的位置还有一面黑色网格头纱垂落,遮住半面。 无袖设计让双臂裸露,却有一双薄薄的蕾丝手套,延至小臂,有如画龙点睛之笔,其下肌肤若隐若现,让本该显得沉重的黑色基调礼服,彰显属于黑的性感! 这种黑色里挖掘出来的风情,同样令公主着迷。 谷雨的期望再次落空。 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墨羯气得拍桌,“这家伙怎么就阴魂不散!!!” 比起自家擅长谋算的老板,墨羯是有些冲动的,一旦怒火上头,就会儿做些不计后果的行为。这会儿,他就想了个损招。 到了3月3日,订婚当天,宫人惊慌发现,黑色纱裙上原本经过处理能维持一月不败的花朵装饰,一夜间全部枯黄、凋落,显然无法再穿。 玛莎蒂公主摸着花瓣上的化学残留物,愤怒扬言要狠狠惩治那个使坏的家伙,但距订婚仪式开场只有半小时,容不得她把时间浪费在发脾气。 得到消息的孟鸳匆匆赶去,穿过庭院的时候不经意撞见虫族来客矗立在角落里。 长得有点像电影里的异形,健壮到吓人的巨大身躯包裹在西装革履下,纽扣都绷掉几颗,总显得不伦不类。不过能变形到这种类人度,应该是高阶虫族了。它钳子一样不太灵活的上肢在阴影里隐隐动着,像在干着什么? 忽而有什么从脑中闪过,可惜太过模糊迅速,孟鸳挂心礼裙的事,一时没有抓住。 他赶到更衣室外,正听到里面有备而来的墨羯再献哥特礼裙的声音,瞬间种种巧合串联,不得不令孟鸳产生怀疑。 里面女皇正苦口婆心劝说公主,“事到如今,你还任性什么?总不能光着身子去订婚吧?没有那两件白裙与黑裙前,你不是挺满意这件礼服的吗?” “可不是还有……” “别说那件丝绸的!谁能保证它是安全的?谁能?!” 孟鸳敲三下门,听到里面的回应,才推门进去,开口第一句就是:“我能保证。” 孟鸳添乱的行为引发女皇的怒气,“你能什么?你能立下生死状吗?保证公主穿出问题,你就以死谢罪?!” 这个“死”字一下触动孟鸳闪过的记忆,他忽而想起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龙德里希能荣登少年将军,盖因其还未毕业,就不得不因为与河外虫族的全面开战,提前进入军区服役。开战的矛头正追溯到这一年:河外蓄谋已久的虫族突然相继造访六大星系,秘密种下令人闻风丧胆植物。 这种无名的河外植物被星际称为三月三。 顾名思义,会在星历这一天破土而出,如藤蔓疯长,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极难处理。且随光合作用,吸收空气中的有益成分,如氧;排放出有害气体,如会通过呼吸而入侵人体的某种作用于神经的毒气,精神等级越高,危害越大。 记忆中公主同样是遭了殃,留下病根的,可后来不药而愈,前后的契机,就是丝绸出现的时机,莫非有什么关联? “我能。”孟鸳坚定道。 丝绸的益处他还不能保证,但他确信,一个曾经承受过精神毒素的患者,不可能长年累月穿戴有精神毒害的服装。 公主见势立刻展开撒娇攻势,“你看,就剩下一刻钟了,母亲,你就答应我嘛!穿一会儿又不会死!我保证,一旦感觉不对我立刻换下它,行么母亲?我知道您最爱我了,求求您了……” 女皇最终在公主的痴缠下败下阵来。 28.第 28 章 孟鸳再次穿梭庭院,瞥了眼角落, 虫族来客已经离去。 三月三所包围之处, 皆是其杀伤范围。时至今日, 虫族已经在六大星系布局完成,种子早已成熟,现在宣扬出去不说信与不信,若引得无知的人去挖,不过是帮助三月三提前破土。 况且,他还没有顶着扰乱社会治安,或被怀疑成奸细的危险, 去当“英雄”。 诸如英雄龙德里希,还不是遭到卸磨杀驴? 孟鸳回到订婚现场, 混入人流,照常参观婚仪。 三月三唯有对婴幼儿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这种“弱质”反而无忧了。 订婚井然的有序进行着…… 新人结下契约,下面需要转场午宴, 横穿庭院。 孟鸳退出观礼群时, 目光环视一圈,发现观礼的虫族来客早已不知所踪,难道这么快就到了种子发芽的时候?他瞥了眼高照的紫阳,约莫九、十点了, 确实是一天中空气含氧量高峰, 亦是种子能量蓄积的尖峰。 他收回视线, 余光与谷雨相撞, 旁边没有墨羯的身影,可能是再次献衣失利气得回去了。他没再多想,赶去后厨。 此时,午宴献艺人员纷纷入场。 在没有娱乐圈的星际,这些只为机甲战士服务的国宝级艺术家们,便是亿万民众心中高不可攀的“明星”,庭院拱门前的道路上有记者埋伏,摄下每一位艺术家的风姿。 凉风习习,雪服红唇的伊丽莎白领队出场,一袭皮草加身,火红的绒绒细毛在风里舞动,似团团烈焰,衬得伊丽莎白气场熊熊,艳丽至极,不知谋杀多少镜头? 记者已经盘算起新闻稿要怎么写,艳压全场?艳惊四座?艳…… 庭院里骤然响起几声惊叫,出自先前入场的艺术家们。 记者们蜂拥而至,被门前皇家护卫死死拦住,保持神秘的摩迪王室任何仪式都不许记者入场。 而大殿里准备移步午宴的宾客们也被惊住,不约而同望向殿外,园丁打扮的宫人慌乱闯入大殿,“陛下!女皇陛下!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女皇脚踩高跟鞋率先向外走,未至门口,敏锐的听觉让她脚下一顿,有砖缝破裂的声音。 “那是什么?” 绿色的短尖如雨后春笋从角落里纷纷冒出,忽而风来,这些绿芽竟然顺风而长,一蹿半米高,绕柱而上、攀墙而爬,呼吸起落间已经东窜西跑,呼啦啦攻占整个大殿。扭动的绿藤像密密麻麻的蛇,互相交缠,忽而粗,忽而细,仿佛活的一样。 “啊!”驸马突然抱着脑袋倒地,宾客们一惊。 “你怎么了?”公主想扶起驸马,却被猛然推开,摔在一旁。 她愣了一下,再次扑到疼得来回翻滚像忍受某种剧痛的男人身前,扳着男人肩膀,焦急呼唤。驸马猛然回首,呲牙咧嘴,五官扭曲,面部突起的青筋直跳,十分狰狞的样子。 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目眦欲裂,血丝遍布,原本迷人的碧色瞳仁烧成一片火海,像有什么在里面疯狂肆虐,竟然从眼眶里渗出血来。 玛莎蒂吓得跌坐在地,没了束缚的男人滚远,疯了似拿脑袋往柱子上撞,那癫狂的模样,引得宾客们惊叫连连。 “天呐!”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玛莎蒂竟不敢再靠近。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医生,扶起驸马!”女皇瞪了一眼傻住的女儿,头疼地揉揉额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女儿气得,隐隐有股针扎般的刺痛,越演越烈!她蹬蹬蹬跑过去要扶驸马,行到一半,突然猛甩脑袋。 “母亲!”公主大惊失色,眼睁睁见女皇摔倒,周围宾客呼喊着女王围了上去,却相继发生异状。 公主避开倒来的宾客,跨过又一个打滚的人,抱住母亲,已经疼晕过去的女皇双目紧闭,眼角滴血,她茫然四顾。 “咚!” “咚咚!!” “咚咚咚!!!”越来越多的人摔倒在地上、椅子上,无不是紧抱脑袋,一脸痛苦,或嘶吼,或□□,或歇斯底里,或奄奄一息,不知因何而起?唯一不受其害的公主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悲剧发生。 同一日,同样的上午,六大星系帝星的政治中心皆被三月三的阴霾笼罩,东起华尔夏宫、西至紫宫,半数以上的高层人员,或皇族、或政治首脑,这些出类拔萃的高精群体尽皆遭遇不同程度的精神创伤。 在星际引起巨大恐慌。 身负高精神力却成为唯一例外的幸运儿,玛莎蒂公主受到全星际的关注,不少高官家属前来拜访,寻求办法。 在母亲病床前陪护的公主同样一头雾水,她也不知道为何每次微感异样都很快平复,这时一份姗姗来迟的丝绸鉴定报告送到公主手上。 谷雨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头还隐隐作痛,那是精神毒素残留的后遗症。他还记得三月三日早上,买好通稿就安排底下开放皮草销售,然后一场植物袭击让他陷入昏迷。 摸摸空空如也的手腕,只有几个针孔,不见终端。 他看向一旁拉开窗帘通风的助理,那边看他犹还头疼揉额,一脸犹豫,“您要看什么?新闻,还是销售报表?您这才刚醒,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谷雨察觉到助理的不寻常,不顾阻拦,拿回终端。 先查看皮草销售情况,预料里可以盛极一时的复古皮草,出乎意料的订购寥寥。 难道通稿出了问题? 这样想着,他打开星报投影。 三月三事件抢占头条,版面也被各部门紧急研发灭藤化学药剂的新闻分割,他继续往下翻阅,目光忽而一顿。 《揭秘公主“幸运”真相,幕后功臣原来是它!》 正文有贴出丝绸鉴定:这种具有毒蛋白的害蛾体内拥有分解精神毒素的酶,它在合成蛾丝的过程不仅中和掉原本的毒性,还生成一种免疫精神毒素的抗体。其丝制品具有镇定精神躁动的作用,俨然是穿在身上的精神防护盔甲。 大破有毒谣言,备受高等人才群体追捧。 与之对比,皮草成为光明后的暗影,伊丽莎白皮草首秀的新闻竟然只博得一个不起眼的小版面,旁边还并排挤着水仙家门店频频售罄的新闻画面。曾经跌落谷底的双面绣情侣服在丝绸正名的热度推动下,销量倍增,鲜红的数字几乎刺痛谷雨眼睛。 再翻了翻,再不见皮草身影,搜遍全网,提及者寥寥无几,反倒都在热议水仙品牌今早开放的丝绸新品——旗袍与唐装的限量预售。 一直到关掉终端,谷雨都眉头紧锁。 旁边助理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 “先出院吧。” 谷雨说完,打理好衣着离开病房,走廊里正经过两位护士。 女生们的话题不外乎美容与服装这类。 “你抢到了么?” “别提了!开售十分钟就哄抢一空!这会儿转让价都翻了十倍,还供不应求!” “也是,听说丝绸现在都成了贵族新宠,你这C体质哪比得上大人物手下那些A等人才的手速。”话者揉揉旁边护士沮丧的脸,“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还说想买件皮草,那可比转让价便宜了好几倍,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皮草?” 护士愣了一下,像是把遗忘的东西从脑海里翻出来,仔细回忆一番,“那个漂亮倒是漂亮,如果没有丝绸我倒是想跟着复古一下……可现在天气会慢慢转热,穿不了几天,也没什么实用价值,我还是攒攒钱买件丝绸衣服吧!这个精神力防护作用太酷了!买一套当我和男友的交往纪念日礼物,正好他马上要去军区服役了……” 谷雨脸上火辣辣,屈辱感格外强烈。 旗下主打产品成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还被人不屑一顾,反倒是曾经不放在眼里的对象爬到头顶,让他十分憋屈。 怀着阴霾的情绪,匆匆办理出院手续,然而当他走出医院那刻,旁边花坛里猛然冲来一道红色人影——那一瞬脑袋一声嗡响,敏锐感觉到危机的同时,利刃已经捅入身体,咔哒一声按下按钮,紧接着便是轰然巨响。 谷雨看着周围兵荒马乱四散奔逃的人群,听着他们刺耳的尖叫声,活着的感觉还如此鲜明…… 肢体分离的痛楚已经后知后觉袭来。 他的头颅高高弹起,视野下方,红发次人种站在他碎裂的血肉里,拇指捏在自制爆炸匕首残留的手柄按钮上,抬起一双阴鸷的棕色眼睛。这人有着外凸略尖的嘴巴,三角状的耳朵从浓密的红发下冒出,形态极似古狐。 旁边巡逻的警卫人员驾驶飞车从天空奔来,次人种却并没有逃,反而以束手就擒的姿态,递出伤人的物证。 在周围惊恐望来的视线里,他脸上表情近乎默然,平静到不像一个刚酿成凶案的恶徒。 当谷雨的头颅坠落在地,视野里警卫押送犯人远去。 他汲汲营营的一生终结在一滩肉泥里,被囫囵收入尸袋。 高精神力维持的思维能力渐渐消散的那刻,他还无法消化自己将永别世界的事实,却已先明白: 唯有在死亡面前,他不比那些他认为低贱的次人种高贵多少…… …… 《bitch》总编谷雨遭遇次人种复仇,当场而亡,皮草内幕揭露,在社会上引起巨大话题,舆论也呈两极分化,相当一部分视次人种如草芥,另一部分则从阶级分化问题深入讨论。 回归学校的孟鸳,坐在空了一半的教室里,翻阅新闻。警方介入涉事皮草调查发现,发现除开那件红皮草,另一件黑皮草还牵连到一位古人种,竟然直接逮捕了遇难的黑皮草次人种的家属,以防再酿祸事。 “别光顾着看这些。” 隔壁蒋杰瑞见孟鸳皱着眉看新闻,把他拉入话题。 蒋杰瑞正与已经返校的朱妮说两家握手言和,一同扩大田产,专门培育起枯藤蛾的事。谁能想到原本让人困扰的减产杀手,翻身成石星特有的高档物产,现下整个石星都兴起饲养枯藤蛾的热潮。 朱妮向孟鸳表达了真诚的感谢,周围特长生因为班级合并危机解除,面对劝回朱妮的孟鸳,冷脸缓和许多,只不过气氛仍然有些尴尬。 “对了。” 蒋杰瑞想到,“我隐约记得你有提过赌约变更,现在是你赢了吧?级长……哦,不!已经不是级长了!墨羯他来找你兑现赌注没?” 孟鸳沉默一下,正要开口,蒋杰瑞已经猜道:“他不会是装死了吧?我记得你有录音来着,快快快,给我!” 孟鸳在蒋杰瑞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骚扰下,无线传送了音频,那边一接收,绿色大粗指头快速飞舞,片刻,校园论坛多了一帖: 《揭露输不起的前级长墨羯不为人知的面目!》 29.第 29 章(二合一) “啪!”墨羯气得拍了桌子。 视讯里的莱西听表弟诉完苦水, 道:“不就一个级长的位置,给他又怎么样?” 虽然没能从孟鸳身上替孟百日少爷出气, 但孟家先人的作品成功开发,全息网游《问道》正式内测, 有别于市面上盛行的街霸对战与地图团战的机甲主题网游,这部是以闻所未闻的“仙侠”概念为主题的大型角色扮演游戏, 诸位受邀参加内测的高级玩家赞不绝口, 可以预想到将来在星际刮起的新型网游狂潮!作为修复翻译遗稿的项目主导者,孟百日少爷功不可没。 春风得意之下, 雨露遍洒, 莱西拿到举荐也不费吹灰之力。成功进入A类省级作协, 难免不再重视“学年级长”这种虽有实权却无功利的虚名, 更何况,“一个毫无背景的弱质儿,他就是坐得上级长的位置, 也未必坐得稳。” 当初若不是“古道边”名气在外,墨羯也未必服众。听闻这个孟鸳还是个低调的,从未拿笔名异客造势。 如此, “你表现得越拿得起放得下, 他就越不得人心。” 墨羯听从表哥的指导,立刻向学校申请交接级长的位置,没有现身帖子做丝毫辩解, 又“意外”泄露申请书上通篇对孟鸳的赞美之词, 不仅没有被人诟病, 反而成了不计前嫌、胸怀宽广,反衬孟鸳一方因为“太心急”落于下乘。 孟鸳不在意级长的位置,正常上课下课,周围闲言碎语并没影响他。 中午,孟鸳与蒋杰瑞两人去食堂吃饭。 他刚落座,旁边去自助机取饮料回来的学生被桌腿绊倒,整个杯子倾斜,洒落大半,溅到孟鸳胳膊和衣服上。 “你不能小心点啊?!”正在点餐的蒋杰瑞擦掉屏幕上黏答答的液体,不满抱怨。 孟鸳擦拭衣服上的污迹,见他捧着杯子满脸懊恼,没为这点小事追究责任。 学生回去重接饮料,回来经过孟鸳桌子,腰部不小心撞上桌角,杯液再次撒满桌面,孟鸳及时拉开椅子站起来,还是被浇湿衣角,抬头又对上一张懊恼的脸,皱了皱眉,“下次小心点。” “草!”蒋杰瑞在再次擦净的点餐屏幕上来回戳动,发现失灵了,嘀嘀咕咕抱怨几句,拉着孟鸳换桌。 转身之际,孟鸳与人相撞,肩膀重重碰到杯子坚硬的外壁,疼痛忽至让他忍不住轻“咝”一声,身体反射性微蜷,躲过原本浇向头部的饮料,只在肩脖、发梢溅了些许。 孟鸳拧着滴滴答答的发尾,抬眸再次对上不同脸上同样的懊恼,隐约明白,这些懊恼可都是在可惜没有泼得更狠一点。 “你今天跟这些饮料杠上了吧?” 还没察觉异样的蒋杰瑞十分损友地打趣着,转头瞥见还没道歉就快速钻入人流消失的那位,皱眉道,“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两人换了桌子,等到孟鸳接二连三再次遭遇各种“意外”,好好一件校服湿成落汤鸡,蒋杰瑞终于察觉事情不对劲,拽着整人的家伙破口大骂,不让走。 周围渐渐聚拢围观学生,一直靠在自助饮料机旁的人从角落走出来,扬声道:“说话要讲证据,可不要随便冤枉好人!” 人群摩西分海,露出这名武科生的脸。 “原来是你!” 蒋杰瑞恍然大悟,跑到孟鸳耳边嘀咕:这位就是每次都站在墨羯旁边的头号小弟,费肖迪。 他愤愤不平道:“还有这个、那个、之前那个……我还想怎么都有点眼熟呢,原来都是墨羯的小弟!哼,这是替墨羯打抱不平呢!” 蒋杰瑞气得咬牙切齿,猛拍桌面。 那个阴险小人,故意做出一副贵人事忙,刚刚回校才来得及递交申请的无辜样子,倒打一耙!这些人真是是非不分,有眼无珠! 瞎!!! “是我又怎样?” 费肖迪一脸得意,瞄了眼宛如水里捞出来的孟鸳,牵唇一笑,不无讽刺,“明明是你身边这位同学自己倒霉,怎么总喜欢怪罪别人?!” “不说孟鸳是黄种人,他还是新级长!你竟然以下犯上,军校阶级都被你喂了猪吗?!” “学校还没批复,就急着耍级长威风还早吧?!”费肖迪有恃无恐,“黄种人?呵,如果是别的古人种我还真有点怕怕呢!可是一个领着工会低保的孟家弃子,你想让谁给你撑腰?再说,我打你了么?骂你了么?不过是不小心在你身上撒了点果汁,要不要小题大做啊!” “你、你、你……” 蒋杰瑞气红了脸,握紧拳头就要砸过去,被抓住手腕,回头看向表情平静的孟鸳,“你拦我干什么?!” “别闹。”孟鸳刚一出口,状似示弱的息事宁人立刻引来嘘声。 孟鸳充耳不闻,拽着蒋杰瑞转身就走。 “呦,夹着尾巴跑了!” 哄笑声伴随嘘声越演越烈,蒋杰瑞眼珠子都红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想替好友出头却得不到理解而委屈的。 孟鸳瞥了眼蒋杰瑞,“你又打不过他,逞什么英雄?想挨揍啊。” “那也好过你不战而降。” 孟鸳摇了摇头,“古语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换任申请不过三天就批复下来,军校级长对学生的管理权力能与校方持平,想公报私仇还不容易,别告诉我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 蒋杰瑞眼睛一亮,开始兴致勃勃盘算起如何给人穿小鞋,不停给孟鸳出主意。 孟鸳回宿舍换衣服,推开门,一双蓝眸灼灼望来。 往常这个时间点,龙德里希还闷在卧室做锻炼,想来,这是知道了食堂风波。 少年并不意外的目光打量孟鸳的湿衣,从头灌到脚,仿佛含了铅粉一样胶着,充满分量与压力,让孟鸳忍不住以为龙德里希准备长篇大论发表点什么? 龙德里希又偏开视线,“你先去洗澡。” 孟鸳瞥了眼他面无表情的寻常样子,看不出他的想法,那般随意的态度,或许也根本没有想法。 孟鸳无所谓地从旁走过,进了共用浴室,意外发现蒸澡机里的清洁气雾温度与浓度已经全部调好,不由失笑。 闷骚的家伙。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沙发上的少年已经不在,以为少年回屋训练,孟鸳走到他的房门前,敲门道谢,许久不见人应。他皱眉看了下时间,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个把时间分配到分秒排满的家伙居然提前走了? 宿舍“嘀嘀”来客提示打断孟鸳的思绪,他迎进送餐的蒋杰瑞。 吃完饭,蒋杰瑞一脸忧心忡忡咬着叉子,“也不知道下午他们还有什么花样整你?要是这三天能一眨眼过去就好了!”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整个下午过得十分平静,连以为是重头戏的餐厅,都没发生丝毫事故,校友们原本的指指点点也变成畏惧躲闪的目光,恨不得拉开十米距离,无人敢有微词。 “你看——” 孟鸳顺着蒋杰瑞指尖看去,发现中午格外嚣张的那伙墨羯小弟们正埋头吃饭,安静如鸡,脸上或青或肿,孟鸳思来想去,脑中只浮现出一个名字:龙德里希。 吃完晚饭,孟鸳赶回宿舍,第一时间敲响龙德里希的门,里面很快响起严肃的回复:“睡了。” 孟鸳立刻明白,这个不喜欢邀功的少年用行动表明:他害羞了! “哦,那我也去睡了,晚安。” 里面再无回复。 与此同时,墨羯再次拍桌,3D投影里的莱西也颦眉良久,“……那就只能打压新级长的威望了。” “什么意思?” “武校向来讲究义气,一致对外。如果一年级生受到外校欺辱,而身为级长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毫不顾惜同级之情……” “可他如果出面了呢?” “让他没法出面不就行了!” “……把他关起来?” 听到这个馊主意莱西脑门青筋一跳,“你蠢啊,查出来你前面的戏不就白演了?” “那……” “你想,如果你是他。多番找茬的前级长的小弟们被人欺负了,你是以德报怨、挺身而出,还是拍手称快、喜闻乐见?!” “当然是拍手称快,恨不得他们被人往死里弄!” “这不就得了。” 墨羯面现难色,“你是说,要我跟那些小弟串通演戏?” “串什么通?做过的事总会留下马脚,上次你除夕国宴泄露照片的事别以为改了终端序号就没人知道,要不是事情圆满解决,我又让孟百日少爷说情,总统府才不会轻易饶过你!还有你毁掉公主礼服的事也不是你做得天衣无缝,只是紫宫忙于处理三月三,才没时间同你计较罢了!这事你想成,就来真的!效果才更逼真!” “可那些……” “那些被揍几下就不敢维护自个老大的没用手下,还留着干什么?你身为古人种还愁没有人用么?” “那……” “还那什么?!”莱西的投影凑到墨羯耳边,一番嘀咕。 三日后,孟鸳的终端收到校方来信,去教务处领取级长电子章等物,东西才拿到手,孟鸳就接到一个烫手的消息。 “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帮不安分的家伙!就是那个费肖迪。” 孟鸳赶去的路上,已经弄清前因后果。 说是费肖迪几位学生今早出校,对隔壁街中学的几位特长班女生见色起意,把人打晕拉入小树林欲行不轨,好在同班男生撞见,才幸免于难。隔壁是重点文科学校,跟他们学校挂羊头卖狗肉的特长班不同,隔壁是实实在在征战赛场,斩获无数奖项的当之为愧的特长生,校内地位极高,这番受辱,哪会善罢甘休。 孟鸳来到调解室外,门口还有保安维持秩序,拦截围观校友。 军校级长权力不小,但凡涉及管辖范围内学生的事,都有与校方齐平的话语权,要不然墨羯也不会有胆子越过校方直接向教育局递交班级解散申请,历史上打脸校方的级长从未少过。与学习服从的士兵不同,输送军官人才的军校常教导学生要勇于表达、勇于抗争,要抱着一颗想当将军的心。 孟鸳准备进去时,终端突然嘀嘀一响,有来信,他快速看完,不由失笑。 “我们没有,根本没做过!明明是……” 然而不等费肖迪解释完,一只脚踩在他背上,整个人扑倒在地,痛叫一声,怒而回头,就见施施然进门的新级长缓缓收回脚,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向他校师生表示: “犯错受罚,天经地义。” “你这是公报私……”这次仍没等费肖迪说完,蒋杰瑞上前捂住他的嘴。 依武科生的素质,想挣脱蒋杰瑞不难,更何况还有旁边同学过来解救,孟鸳拍拍手,门外已经说好的保安涌入,快速把犯事的数名学生全部绑起来,引得费肖迪等人破口大骂! 孟鸳眉头一皱,“嘴也堵上吧,吵。” 这一番指示,不仅对面他校师生看傻了眼,连军校派来调解的武科教师都看向孟鸳,“……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 孟鸳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向指控费肖迪等人的女生们,抬抬下巴示意那群被绑着都不放弃挣扎,像肉虫一样扭动,摆着头不停“呜呜啊啊”的家伙,“这帮人随你们处置,想怎么来都行。” 蒋杰瑞瞪圆眼睛,这么狠? 女生们面面相窥,看向本校教师。教师摇头示意,可带他们来的同班男生却点了下头,女生们隐晦地交流一下视线,纷纷起身上前,抄起桌上的待客水杯,朝费肖迪等人砸去。 孟鸳连眼都没眨,“继续。” 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 不仅被绑学生瞪得眼睛充血、额冒青筋,门外隔窗旁观的校友更是把玻璃拍得“啪啪”响。纵然都知道这些人同新级长的恩怨,可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你关起门来怎么收拾都行,对着外人下自家面子…… 简直不顾大局! 新级长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把一年生的愤怒点着!!! 军校老师不停给孟鸳使眼色,可这位新级长偏偏视若无睹,支起头,悠闲旁观别校女生毫不手软的泄愤。 直到被绑学生都已鼻青脸肿,窗户玻璃都快被外面的人拍出裂痕,对面打累的女生们才揉腕停手。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孟鸳直直看向角落里那名别校男生。 刚把成事信息发给班长兼级长莱西的男同学吓得手一抖,慌忙抬头,“嗯……好在事情只是未遂,贵校级长又深明大义,我们愿意大事化小,和解。” “哦?你能代表贵校老师和受害女生?” 孟鸳起身,走到费肖迪等人面前端详一番,几人体质好的优势这时就显现出来,瓶瓶杯杯连击都没头破血流,只是略显狼狈,皮糙肉厚很耐打。 他收回视线,摇头忽然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所以,不要以为女人都是弱者,这世界上最会骗人的就是女人了。” 瞪得眼睛都快抽筋的费肖迪忽而一傻,别校师生同样愣住,男生道,“你什么意思?” “哦,我的意思是,犯错受罚,天经地义。他们既然已经为自己犯的蠢付出代价,事情的真相,还是应该弄清楚点,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孟鸳目光滑过那些目光闪躲的女生,撕下堵住费肖迪嘴巴的贴条。 接下来两方都各执一词,费肖迪声称只是撞见女生们被一伙人扛走,打跑人把她们救醒。女生坚称被人打晕,一睁开眼就看见他们,而追着踪迹赶来的男生根本没发现其他犯事者的踪迹,指责费肖迪说谎。 孟鸳点头,问费肖迪,“你们没事去隔壁学校干什么?” 费肖迪支支吾吾不肯说。 孟鸳啧了声,“这样看还真有点鬼鬼祟祟不干好事的感觉。” “你!” 瞥了眼又瞪眼的费肖迪,孟鸳看向对面,“不过,他们虽然长得不像好人,但这件事也可以有另一种解释。” “什么?” “女生们被打晕都是一场圈套,等人钻进去,再来个罪证确凿!” 那名男生忽而站起,“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孟鸳走到那名男生面前,“只要你把刚才发给莱西的信公布出来,大家就知道为什么了。” 男生脸色骤变,回避孟鸳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孟鸳笑了笑,回身传给军校老师一份音频,“学校有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学生已经抓住打晕女生的那伙人,问出些有趣的言论。” 老师外放音频一听,果然两方联合设局,震怒拍桌子道: “现在是你们需要给我们交代了!” 孟鸳准备退场,解绑的费肖迪拽住他的衣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让她们打人?!!” “看你们不顺眼呗。”孟鸳斜睨一眼,仿佛含着轻飘飘的一句:蠢到这都看不出来? 气得费肖迪脸都紫了,孟鸳慢吞吞又补了一刀,“隔壁特长班那位背后主谋,叫莱西的,听说是你们拥护的墨羯前级长的表哥,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费肖迪身体一僵,松了手。 他也不是蠢到无药可救,不明白孟鸳的言外之意。更何况,他们也是帮前级长去临校给爱慕的女生送信,想着那什么失意情场得意,积极想帮墨羯走出伤心事,才撞上这种事,他只是想不通墨羯为什么这么对他们?! 孟鸳抽回衣领,转身走人。 还是龙德里希这些天防着费肖迪等人再对孟鸳下黑手,一直盯梢,意外瞧见墨羯与他们交头接耳,猜想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级长换任还没审批下来,一见墨羯利用还在级长有效期内的特权让他们插队离校,龙德里希立刻翻墙偷偷跟出去,才逮住隔壁学校特长生自唱自演的一台戏,等追到那伙打晕人的社会人士,这边闹剧已经开场,好在消息传回还很及时。 孟鸳推开调解室的门,正逢得知事情败露的莱西级长赶来主持大局。 这位叫住孟鸳,“事情还没完,着急走什么?还是怕你们跟那些打晕人的恶徒勾结的事败露,才急急忙忙了结?” 孟鸳脚步一顿,回到调解室,“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莱西落座,别校生立刻像找到主心骨,咬死不认,还一同反咬军校诬陷! 孟鸳不做无谓的争辩,直到等到莱西用大义凛然的姿态,毫不心虚道:“公道自在人心,你们与其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不如堂堂正正比一场!” “你指什么?” “今年四月份开赛的银回系中学生文学竞赛正好是专为特长生服务的赛事,你我同为级长又都出身特长班,不如各自带队,比一比谁更胜一筹?” “你明知道我们特长生都是花钱买——” 蒋杰瑞还没说完,费肖迪终于有了报复回去的机会,狠狠捂住他的口鼻,把人弄得脸红脖子粗都快窒息了,还责怪一句,“说什么傻话呢!” 真没见过把作弊宣扬的人尽皆知的! 孟鸳没管两人的小闹剧。 这个莱西可比他表弟行事聪明多了。 如果只涉及孟鸳自己,他或许就答应了,这会儿他先用终端扫了下赛事简介,目光触及“弘扬古学”几字内心大定,抬头对莱西道: “事情真相如何,你知,我也知,既然是非公道理不清,非要争一争,我可以跟你争。” 莱西目的达到,满意而归。 别校师生呼啦啦走完,蒋杰瑞终于千辛万苦挣脱束缚,上气不接下气,犹喘着粗气说:“你疯了吗?这可是校际联赛,不仅有个人赛还有团赛!咱们特长班啥情况你没点数?拿什么跟人家比?你没看见那些外校生嘴角的冷嘲?” 蒋杰瑞把费肖迪的大紫脸扯过来,“你看,连咱们自己人都是这副白眼!你替他们出头,可没人会感谢你,还觉得你冲动行事,没有自知之明!” 费肖迪想插嘴却被蒋杰瑞一巴掌推开,恨铁不成钢,“你说说!干嘛为这帮蠢货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孟鸳抹了把喷到脸上的吐沫星子,也不争辩,“我先回去了。” “不行不行,这事不说清楚我连觉都睡不着!” 蒋杰瑞拽紧孟鸳,百般纠缠下,孟鸳无奈道,“参加个比赛而已。” “还而已!你再看看咱们学校老师的表情!不说从咱们那些渣渣里凑出团队,光说单人竞赛,可全都是大学生都头疼的超纲题,市面上连教辅材料都没有几本!题目你自个看看——” 蒋杰瑞找出上届赛题。 “三分钟古常识快答!” 孟鸳瞥了眼题目,问:古代黄种人最多的国家。答:中华人民共和国。 “五十字古汉字作文!” 孟鸳默。他小学都开始写五百字作文了。 “看图拼古字,笔划整整十四步呢!” 这一道题给出兵器“戟”的古图,在提供的有限笔画里争抢,拼成代表图像的古字,而且,这是把横折、斜钩都拆开了吗?“戟”字明明只有十二划。 “你知道个人赛是古学竞赛吗?往届都是那些家学渊博有底蕴的古人种学生专场,咱们拿什么比?你花钱买的那个异客还差不多!你再看看历届难题……” “好了。”孟鸳推开不停劝他打消想法的蒋杰瑞,安抚似拍拍他的肩膀,“没其他事,我就回去了。” 30.第 30 章 孟鸳回去, 先登录级长账户, 申请解散特长班的电子函显示还没人阅读, 他直接撤回信件,彻底粉碎。 等忙完, 刚好薛光华来电。 视讯里的男人笑容满面。 先前水仙家凭借丰厚的丝茧库存, 在大批跟风仿造者涌入市场前, 快速补货,抢占市场份额。这会儿趁着碧池家群龙无首,更是毫不留情瓜分市场。 不仅在服装产业上联手公主身前的红人古茨小姐,打出皇家御用的名头, 以追求最高尚贵气的复古开发高端市场。连杂志也相继开发外系销售系统, 碧池家原本重现原汁原味复古时尚的旗号, 面对《纳西瑟斯》接连推出蕾丝等层出不穷的复古新元素, 都挥舞得有些力不从心。同时还追查丝绸有毒论,状告碧池家造谣。 从名声到服装品牌到杂志三面包剿, 原本在旭日星独占鳌头的碧池品牌, 转瞬已如大厦将倾, 呈现颓态。 春风得意的薛光华就事业蓝图侃侃而谈许久,才同孟鸳讲起正事:关于定制文约稿。 孟鸳说了停止专栏连载的事,表示会仔细考虑约稿,就结束通话, 接到转发来的约稿信。 来自一家电视台。 要求以其为题材, 创作一篇文章, 简单来说就是想借助最近大火的异客来做广告植入, 在这个没有影视作品的星际,是约定俗成的。 需提前准备十章的内容,经约稿方审核,不过相应的,会提前出一笔定金,审核不过定金不退,审核过,即付尾款与孟鸳签订合同开始连载。 孟鸳上网搜索白马电视台,涌入大批新闻: 《寄予厚望的新节目“走近星际神奇生物”首播收视不理想,白马电视台台长泪洒采访间!》 《节目创新接连滑铁卢,白马电视台恐将面临倒闭!》 《那些年我们追过的末落电视台,它首当其冲:曾经的白马王子成百骂王子!》 《细数倒闭的十大老牌电视台,百万网友预测白马恐成下一位“接班人”!》 这里没有影视剧,电视台的生存是靠电视节目支撑。 主流节目还是传统的科教、访谈、体育、新闻、育儿、电视购物等,以录播为主,尽是一些缺乏创意的节目,如《每日电音一百曲》《机甲大师访谈录》《教你育儿三百招》,名字枯燥到让人想打瞌睡。 理所当然,收视率年年下跌,连多媒体3D投影家用设备——电视的销售市场都陷入低迷。 因此电视台纷纷走入转型期,每年大量出新,不过观众并不买账。白马电视台从科普纪录片《生物世界》融入冒险成分开发的最新节目《走近星际神奇生物》,便出师不利。 时间提醒“嘀嘀”直响,按时睡觉的孟鸳下了线,发现薛光华又发来一条语音短信:“这个定制文你随便放开了写,不用太有压力,现在没落的电视台十之五六,谁不是在那挺尸,白马电视台请你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最多蹭蹭你的热度!要是觉得借你手打打广告就能枯木逢春,那都是异想天开,他们真敢那么想,都不用你理会,我直接跟他们谈。总之——” 薛光华道,“你大胆写,别管那边审核过不过,我旗下杂志你随便上。” 孟鸳谢过薛光华的好意,下线睡觉。 翌日,孟鸳醒来,下载了参赛申请表格,赶往教室。 昨日竞赛之约已经传遍校园,一片看衰。 孟鸳走进班里,还不等他开口,同学们一见他走近,已经下意识摇头表露拒绝。 “你看,都是吐糟你胆肥异想天开的!还有人说你是新官上任想借此立威!我就说不会有人记你的好,干嘛非要吃力不讨好!” 蒋杰瑞气哄哄关掉校园论坛,朝孟鸳一伸手。 孟鸳满眼问号。 “参赛申请表呢,拿来吧!” “你想参赛?” “不想啊!竞赛全程直播,谁脑抽了想不开要去全系人民面前表演自己的无知!”蒋杰瑞接收表格,嘀嘀咕咕满腹怨念,“可都这样了,兄弟我都不帮忙还有谁肯帮你?!” 蒋杰瑞匆匆填写完,拿着表格跑去朱妮面前游说,逼着小青梅不甘不愿签了字,开始周转班内,逐个劝说,积极为孟鸳凑人数。 孟鸳不由失笑。 他本身不擅长交际往来,便也心宽的当了甩手掌柜,回座位思索定制文。 搜索白马电视台历年创新的节目,除了《走近星际神奇生物》,还有融入旅游元素的地理节目《走遍六系全知道》,有融入辩论元素的历史节目《百师讲坛:上下千年》,有…… 好吧,不用再有了。 可能是受到国情影响,无论怎么创新,多以教育意义为核心,虽然良心十足、诚意满满,可不接地气缺乏娱乐性,曲高自然和寡。 看收视排行,竞赛直播大行其道。 排在新闻联播下的NO.2是全明星机甲大赛,NO.3至NO.5也是同类体育竞技,NO.6是文科类益智竞赛,上一季中学生文学竞赛直播排名第十一,剩下前二十穿插着取代影视剧存在的读书栏目,可见脱颖而出的根本,是调动观众情绪。 因为造星环境贫瘠,真人秀节目在这里也呈一片真空之态,但从唯一挤入前二十的传统节目《机甲大师访谈录》可知,名人引流还有一定市场。 孟鸳很快决定了作品名:《真人秀之王》 开篇第一秀是初级真人秀,唱歌选秀节目。 结合综艺史里21世纪初红遍大江南北的音乐类选秀节目,取各家精华。 投票互动、养成晋级,通过站位选手境遇调动观众情绪,21世纪市场的验证让孟鸳很确定,这些元素的集合必是奠定收视率的法宝。 当然,这款综艺诞生的舞台自然是白马电视台。 构思好内容,孟鸳暂时放下约稿的事,着手搜查关于文学竞赛的事。 俗称:文赛。 或许考虑到电视直播收视,竞赛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卷面考核,大大提高了趣味性,因此文赛虽然不是含金量最高的,却无疑是最热门的。 个人赛完全是“个人秀”,采取晋级模式,孟鸳粗粗看了下历届赛题,银回系是华裔主导的黄种人区,赛题以古汉语题目为主,恰是孟鸳的长处。 团赛则考核文学实用性,很符合星际的务实风气,但过往赛题有些却仿佛只是与文学沾了个边,出题又偏又怪。 但总体而言,孟鸳并不是很担心。 相较之下,说服在校特长生凑出十人规模团队还比较难,好在距离四月开赛还有二十几天,时间还很充足。 “想什么呢?” 孟鸳回过神来,接到蒋杰瑞传来的电子表格,这一会儿的功夫,蒋杰瑞已经成功说服四人参赛,加上他们俩,已经六人。 孟鸳拍拍蒋杰瑞的肩,“再接再厉。” 剩下四名团赛名额的说服工作比较艰难。 当孟鸳结束选秀节目情节的创作,才又有一位二年级特长班学长屈服于蒋杰瑞抗打抗摔的百般骚扰,含怨点头。 距离报名截止还有一周,时间很宽裕,孟鸳没有操心报名的事,继续创作剧情里的第二档节目,同样在综艺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亲子真人秀。 参考白马电视台里的旅游节目与育儿节目,借名人引流,编写了《爸爸与我的两天一夜》。 当孟鸳完成十章作品,把稿件全息档传给薛光华的时候,剩下三个名额依然没有进展。 在余下同学被蒋杰瑞骚扰的烦不胜烦时,十章初稿也登录白马电视台副台长汤米的工作端。 汤米打开投影,随着阅览时间增长,常年耷拉着的嘴角渐渐谨慎地抿起,极为重视的表情。选秀节目的情节看到一半,他已经忍不住起身,迫不及待去找编导仔细研究一下。 行到门口,一位美丽的黄肤女人推门进来,正是台里的策划总监,身居要职却年轻到过分。 鉴于台长由国家广电部门领导兼任,贵人事忙,长期不见人影,高薪聘来的副台长汤米可以说大部分时间都独掌大权,可眼前这位台长的关系户,却总陷他于小部分情况。 汤米耐着性子接过节目改革电子策划书,一目十行看完,叹了口气。 “丽莎,你得明白,电视台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经不起再一次改革失败。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很好。但你必须知道,决定节目生存的不单单是它的主题与价值,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广大观众,我希望能看到更精准详实的市场调研。” 李丽莎还想再说什么,汤米却已经没有心思纠缠,匆匆离开。 被独自丢下的李丽莎跺了下高跟鞋,“哒哒哒”回到办公室,总监助理递去一杯奶茶,问道:“我们李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一脸委屈的样子……” 李丽莎扫开杯子,没注意滚烫的液体浇到助理手背,犹在愤愤不平,“还能怎么了?不就是那个汤米!十次方案能驳回九次!他就是觉得我走后门进来,一直瞧不起我!故意刁难我!那些失败的改革节目又不是我提的,凭什么我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就凭那些准备数月调研充分的策划都遭遇滑铁卢,更何况这些毫无调研,一拍脑门想出来还三天两头变花样的策划。 心里吐着槽,助理忍着痛意面上一派恭敬,“那您是打算……” “哼!不给点颜色真以为我是吃素的!既然别人都觉得我就是个关系户,那我就干点关系户该干的事!你去打听打听刚才汤米兴冲冲去干什么了?” 31.第 31 章 等待审稿回复的时间里, 这天下午放学后, 孟鸳第一次参加学生会的会议。 学生会是维护学生权益的部门, 级长就是隶属其下,负责主管一年生的事务, 每月都有例行会议。 他带着少数愿意同来赴会的墨羯班底人员来到会议室门外, 突然被门边等候许久的费肖迪拦住。 “怎么, 想找茬?” 费肖迪没搭理站出来的蒋杰瑞,瞥了眼孟鸳身后稀稀落落的一年生。 “军校实力为尊,级长的位置可以通过前任委派,同学的信服却没法委派, 你好自为之。”自顾说完, 就转身离去。 “他什么意思?故意等在门外就是为了打压你的气势?还是说又有人想刁难你了?” 蒋杰瑞还在猜测, 转眼孟鸳已经推开门。 距离开会时间已经不多了, 会议室内满满当当的人纷纷抬头望来。 孟鸳被这么多人盯着,倒也不紧张, 带着稀稀落落的人走向一年区, 众人收回目光, 继续商讨着待会儿会议上的提案,孟鸳仍然能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可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个个专注事务的学生。 然而当孟鸳入席落座, 周围安静一瞬, 紧接着就是呼啦啦接二连三相继起身离席的声音。 孟鸳抬头, 霎那间整个会议室的座位全都空了下来, 学长们站立在旁,一双双眼睛盯着唯一坐着的孟鸳。 “这是怎么了?” 准备落座的蒋杰瑞还尴尬地撅着屁股,一时间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同孟鸳大眼瞪小眼。 一片沉默。 孟鸳不由失笑,支着头,稳稳坐在椅子上,扫视一圈周围静默伫立的学长们,“怎么,要换场地么?” 无人回答,学长们沉默注视孟鸳,居高临下的。耻于与他同席的行动已经表达了一切,气氛一时陷入胶着。 在蒋杰瑞忍不住踹椅子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学生会长推门进来,这位就读于四年级的黄种人见状愣了下,好脾气笑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要不要这么隆重的欢迎我啊!坐下坐下,都坐下。” 没有人坐下。 “唉,这又是闹什么呢,沉默的抗议?”会长叹了口气,走上讲台敲敲桌子,“咱们有话说话,别玩逼宫的把戏。” “那我就直说了!”二年级的级长冒头,“会长,我们实在无法接受一个素质双低的人跟我们平起平坐。” 三、四年纪级长附和: “级长代表学校的脸面,一向是选任贤能的学生,反正我是看不惯抱着代笔作者大腿打个赌骗来的级长。” “外校谁不知道咱们特长生什么情况,传出有特长生当上级长,我们这些级长还要不要脸了!都还以为咱们学校没人了,才只剩下这种货色。” 几位学长都是古人种,说起话来也不留情面。 二年纪级长更是步步紧逼,“墨羯虽然是文科生,但好歹是正正经经考进来的!他算个什么?不过是走后门的特长生,别说我们不服,就是一年级的同学自己说说,被这样一个人压在底下,他们服不服气?!” 孟鸳身后的一年生表情微妙,显然是不太服气的。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会长看向孟鸳,“你有什么想法?” “有。”如果说出异客的身份可以解决,孟鸳这时已经出口了。 但素质双低、特长生、走后门都是不争的事实,既然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他也懒得多说,看了下终端时间显示,“我们什么时候能开会?” 会长没想到会得到这一句,也不知孟鸳是打算避而不谈,还是根本没把这些抗议放在心上,他顺着孟鸳的话说了下去,“既然时间也不早了,这件事稍后再说,要不我们先开会?” 学生们静立不动,显然不打算任由会长蒙混过去,非闹出个结果才肯罢休。 沉默半响。 在场唯一坐着的孟鸳再次出声:“我素质太弱,不宜久站,坐着正好。诸位学长都是高素质人才,久站可强身,正好锻炼锻炼,我觉得这样开会也可以,会长你觉得呢?” 好吧,会长确定,这位孟鸳同学是心太太太太宽,即使把这些抗议都放在心上了也根本渺小到看不到。 “既然这样,就开会吧。” 会长不管其他人的反应,直接就下个月的要事开始发言,小到杂七杂八的学生纠纷,大到期中考核的章程,还有校内外活动安排。 “……四月份的重中之重是武赛,上一届咱们拿到亚军,这届赛事免选,作为种子队空降小组赛,请各级级长尽快递交武科学生名单,筛选最终出赛名额。” 武赛指银回系中学生机甲模拟赛,与文赛是一对双生兄弟,向来由官方一同举办。 “下面,关于文赛。”会长声音一顿,瞥了眼孟鸳,“新级长会前来信,特长生团赛名额还差三人,希望各位级长回去动员一下,尽量凑齐名额。” 本就憋着气的级长们顿时笑作一团,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凑齐名额?组团丢人的名额吗?特长生也是有尊严的,会长!” “会长你可不要故意偏袒小弟弟。” “依照惯例,学校历来不参加文赛,哪怕咱们帮着凑够人,学校压着不过也是白搭。” “如果学校过了呢?”孟鸳一出声,周围安静一瞬。 “呵,我就不信能过!赛事可不是拿来跟人置气立威的工具!” 孟鸳看向说话的那位级长,眼见着争端冒头,会长站出来主持大局,“要不这样吧,如果孟鸳级长能让学校通过申请,其他级长各出一人,如果申请过不了,一切作罢,各位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先前说话的中二级长再次站出来,“如果学校通过申请,我们凑人,可以。可如果学校不过,那么证明这位孟同学没有能力担当级长,不如让出位置,能者居之,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这个好。” “附议!” 会长皱眉拍了拍桌子,让底下安静,看向孟鸳,“你的意思呢?” 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平静的孟鸳起身,只说两个字: “可以。” 周围却不觉得满意,尽是猜疑的目光,怀疑他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孟鸳赶去校长室前,先接到薛光华的来电。 他找到僻静的楼梯拐角,接通双向视讯。 3D投影里的男人欲言又止。 孟鸳虽然一直表现平静,可在不热衷的会议上长时间忍耐旁人的异样目光与负面声音,再见薛光华这样的表情,忍不住心累地揉揉额角,直接在台阶上坐下,一副长谈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变故?” “电视台方刚刚致电杂志社,取消约稿,定金我会转发到你的账户里,至于作品,你可以继续创作,我在《骄阳》杂志上给你腾出刊位……” “连载的事先不说。”孟鸳打断他,“取消的原因是什么?审稿没过?找了其他更有名气的作者?还是别的什么?” 薛光华沉默半响,似乎思索着如何开口。 孟鸳:“你实话实话。” 薛光华索性不再掩饰情绪,脸一拉,先低咒几声,才道: “约稿的是副台长,拒稿的是台里的策划总监,好像是台长亲戚。说什么作家再有名气能拉多少流量,最近正好流出消息,说这季中学生文学竞赛主题是关于电视台的没落这一社会现象,就鼓动台长赞助比赛,台里原本批给你的稿费就泡汤了!” 孟鸳没关心台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只主意到一个词:“文赛?” “可不是。我刚确认消息无误,现在一堆没落的地方台抱官方大腿,纷纷赞助比赛,奢望借比赛打响名气,起死回生。” 下来薛光华再次提议连载的事,孟鸳摇头拒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正好打算参加文赛,没有太多时间创作……” 以孟鸳的古学渊博,薛光华闻信并不意外,只惊讶一瞬,就满怀自信道:“连载的事暂时搁置,你专心准备比赛!一定要拿个好名次,让那个瞧不起你的白马电视台到时候求着跪着向你约稿!” 孟鸳没把薛光华的负气话放在心上,见天色黑了,表示有事要忙,挂断通讯,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32.第 32 章 因为紫宫邀请需要学校批假, 校长是除了龙德里希外,学校里唯二知道孟鸳是异客的人, 也曾在阅兵式观礼台上有几面之缘。他引着孟鸳在沙发上坐下。 听孟鸳道明来意,先叹了口气, “你跟隔壁长松中学那位级长的恩怨我也听说了,咱们军校生就要敢争、有担当……” 他给孟鸳倒了杯水, “当初你在母星肯挺身而出帮助校师生脱困,虽然没有直接表彰你, 但学校一直都记着你的恩情, 我个人也很想再帮你一回,可咱们学校这个特长生制度一直为人诟病, 已经经不起再多非议了, 你明白吗?” 话已至此, 再强求显然也行不通。 孟鸳喝水润了润嗓子,换了一个突破口, “看学校的风气也不像贪图钱财, 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特长生制度?” 这个话题就有些难堪了。 校长有些窘迫道:“咱们学校虽说是百年名校,但到底也是老了, 建筑设施都是旧的。这年头实力雄厚的私立学校到处都是, 为了争抢优秀学子, 砸钱砸设备砸巨额奖学金,咱们学校的生源一年不如一年, 学校也是着急!可修教学楼、买设备、建操场、改善宿舍食堂环境, 哪个不要钱?钱怎么来?只能背着骂名想办法开源……” 说到这, 就是一把辛酸泪,“什么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不是不知道底下学生怎么想的,可谁又知道学校的难处,为了重振学校,去年还破格收了次人种入学,就是你室友龙德里希。” “既然如此,您不是更应该让我们参赛?” 孟鸳想到什么,越发笃定道,“学校四年级有五个特长班,到我们一年级就剩下一个,还勉勉强强只剩十来人。您既然知道别人怎么看特长班,想必也知道别人把特长班叫战斗机里的垃圾。有钱人也不是傻子,照这个趋势下去,下学期您或许连一个特长班的生源都凑不齐。到时候没有新的赞助来源,名声也已经受到影响,岂不是得不偿失一场空?” 校长自然早看清现在骑虎难下,也说不清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那你的意思是?” “唯有抓紧下半学期这点时间为学校为特长班正名!” 话题回到原点。 校长不是不明白孟鸳的意图。可这句话,也确实让他产生动摇。 如果赢了,自然一切都好,可输了,就是揭开学校特长班的短处,任由全星系鞭挞!校长耳闻过孟鸳的作品,知道他古学积累丰厚,可星系人才辈出,他也不能保证孟鸳能赢,更能带着整个团队冲锋陷阵,可少年眼下聪颖机敏的表现,又让他忍不住萌生点期待。 如果真能赢呢? 校长当初能顶着压力更改特长生制度,可见是有胆敢拼的,思索犹豫片刻,最终一拍桌子。 “那就试一试吧!” 这几年来,孟鸳是唯一能让校长看到复兴文科希望的。 终归是军人气节占据上风,不愿意不战而降。 学校同意特长生出赛出乎全校师生意料。 通知下达那天,校园论坛遭遇屠版,无不说校长疯了! 要知道附中已经连续五年缺席文赛,就是不想去丢人现眼。这次贸然出头,有赌约在前,便成为别人眼中的意气之争,尽是些不看好的言论,整个附中都对文赛毫无信心,更无期待。 飞巴停在学校操场。 孟鸳带着九名特长生赶到的时候,巴士上已经坐满二三十名同去参赛的武科选手,见孟鸳等人上车,顿时抱怨四起。 “老师,咱们校巴本来就小,还让这些特长生蹭车,不会超载吧?” “就是就是,这车破破烂烂看着就快散架了,要是飞一半发生事故了怎么办?这些特长生不都有钱么?干嘛不让他们自己包车过去!” “挤得都坐不下了,哪有位置留个他们!” 九位特长生提着行李相继上车又相继顿住脚步。 四十席的大巴上零零星星还有十几个座位,可有的放着包,有的搁着鞋,还有的…… 孟鸳瞥了眼那位抱怨“挤”的同学,满身筋肉的白肤男孩坐在倒数第二排,侧躺着毫不客气的一人独占两座,托着大脑袋懒洋洋看过来,很有些等着瞧意味。 文赛武赛的带队老师屁股牢牢黏在副驾驶席,仿佛没发现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一点站出来缓解矛盾的意思,还不耐烦催促,“都傻站着干什么?快点找位坐下,别耽误时间,都等着发车呢!” 特长生们面面相窥,又同时看向孟鸳。 孟鸳走到最近的座位,拎起占座的负重沙袋就随手扔到旁座绿人的怀里,猝不及防误伤绿人腹部三寸以下最脆弱的位置,疼得男人捂裆缩成虾米。 “草!故意的吧!” 横躺的白肤筋肉男正要收腿下来替朋友打抱不平,椅子突然“咣当”一响,震得白肤男整个人掀翻在地,扭头就怒骂,“你发什么疯?!” 这一声可把原来投注在孟鸳身上的目光拉到车厢尾部。 原本横躺在后排闭目养精蓄锐的少年放下作怪的脚,直起身子,摘下眼罩,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眸子。 看都没看叫嚣的白肤男,定在孟鸳身上。 只一瞬。 带队老师一见争端苗头冒出就急不可耐地跳下座位,撞开挡路的特长生,跑去压住豹纹少年踹椅子的那只腿,“腿痒了?还是座位太窄伸不开?你要想活动活动可以先下去走两圈,老师让司机等会儿再发车,你觉得怎么样?” 这番姿态,生怕这位学校寄予厚望的同学与上届征战赛场的老将闹纠纷。 然而龙德里希并不领情,他挪开视线,看向抱住腿的大掌,“松手。” 钢球般冷硬不含感情的眸子看得带队老师心脏都瑟缩一下,“松、松,我松……” “哼!赛场都没下过一回,架子倒是挺大!”白肤男从地上爬起来,龙德里希却连余光都没分去丝毫,再次看向孟鸳。 众人都不明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孟鸳久站不动,龙德里希皱了皱眉,顿时引起同学误会。 “这是也看不惯特长生吧?” “肯定啊,这位一上车就把最后排的同学撵走,一个人占了一整排,要是让特长生都坐下,后面五个位置至少要让出一席。” “刚才有人想跟他套近乎,委屈巴巴缩在他脚边的空位,都被他抬头一个冷眼吓走了……” 连特长生们都在这些小声私语中有点惴惴不安,武科生的下马威还只是让人为难,如果这位表现低调却一直被默认为无冕之王的少年表达不满,才是真的麻烦。 孟鸳其实明白了龙德里希的意思,只是比起颠簸的尾座,他更喜欢中间靠前的位置。 可惜地瞥了眼身前刚腾出来的空位,孟鸳拖着行李穿梭过道,众目睽睽之下,就见他绕过老师,腰一弯,就要坐在龙德里希旁边。 鉴于刚才孟鸳扔走占座沙袋那自然到浑然天成的举动,学长们丝毫想不到两人有交情。 “糟了!” “会生气吧!” “这位新级长要倒霉了!” 武科生交头接耳,连气不顺的白肤男都暂息火气,等着看龙德里希怎样给不识趣的那位特长班级长点颜色瞧瞧。一片躁动中唯有蒋杰瑞拍了拍朱妮拉他衣角的手,给出一个安抚的眼神,把表情忐忑的女孩推到孟鸳原本属意的空位,走向后排。 众人等着这位连老师面子都不给的次人种发作,可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孟鸳稳稳坐下,短暂的沉默里,原本盯着他的龙德里希倏而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众人心中泄气。 孟鸳摆置着行李箱,金属滚轮不小心撞到龙德里希脚踝,“砰”一声响不大不小,众人心一紧。 这下总要怒了吧! 满怀期待看过去,龙德里希抬脚踢上行李箱——一瞬间众人开始想象下一秒行李箱四分五裂的画面,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声道谢。 原来是龙德里希看孟鸳摆弄行李箱太费劲,用脚尖帮他顶到了座位下,一场大戏就在脑补中虎头蛇尾结束。 “诶诶诶,帮我也塞一下,重死了都。”蒋杰瑞绕过白肤男孩,扶直被龙德里希踹弯的椅背,推推笨重的行李箱示意座位底下。话是向龙德里希说的,眼睛却看向孟鸳。 一点不在乎龙德里希置若罔闻准备戴上眼罩的态度。 孟鸳无奈地看了眼龙德里希。 少年戴眼罩的动作一顿,长腿一伸,把蒋杰瑞的行李箱踢到椅子底下,蒋杰瑞连连道谢,他却充耳不闻,一双眼睛反而看向孟鸳。直到孟鸳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再次道了谢,才再次收回视线。 蒋杰瑞瞥了眼戴上眼罩侧身倚窗躺下的豹纹少年,冲孟鸳挤眉弄眼,张着口型无声道:【啧!他这表示是在帮你的忙,而不是我,真是亲疏远近分明啊。】 蒋杰瑞边作怪边抬屁股坐下,猛然被人一推,抬头就见白肤男孩阴着脸,“这是我的位。” 蒋杰瑞没硬抗,转头就看向孟鸳。 孟鸳推推龙德里希胳膊,“帮个忙呗。” 龙德里希再次摘下眼罩,仔细看,蓝眸里有丝丝不甚分明的红血丝,他眉目微敛,隐着睡眠不足屡屡被打扰的燥郁。 孟鸳却不在乎他这点起床气,抬抬下巴示意蒋杰瑞和那些站着的特长生。 龙德里希拢起眉,看了孟鸳一眼。 孟鸳看了回去。 龙德里希收回目光,看向白肤少年,又掠过那些霸占座位的武科同学。蓝眸像冰里裹着火,同学默默收起物品腾出位置,只有白肤男孩又被挑起刚才没能发泄的火气,可不等他冒头就被眼明手快的老师按在蒋杰瑞旁边的座位,“行了行了,都快坐下吧,车子要起飞了!” 龙德里希频频替孟鸳出头,再没眼色也都看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 “……我好想听说过,这位新级长和龙德里希是舍友。” “舍友算什么?龙德里希又不是没有舍友!” 孟鸳能入住龙德里希的宿舍,就是往日没少发生宿舍纠纷,导致龙德里希舍友频换,才能空下一间。 谁能想到传闻里孤僻到快活成校园传说的龙德里希同学会被新级长拿下! 33.第 33 章 车子缓缓飞往举办比赛的城市, 蒋杰瑞看了会儿窗外的街景,无聊地扭头寻孟鸳, “你说说是怎么说服校长的?” “就那样说服的。” 孟鸳应付着他的没话找话,翻阅着比赛须知。 校际联赛算各校总分。 个人赛积四分, 团赛积攒六分。 系内每年约有三成中级院校参赛,数量庞大, 除了上届三强空降小组赛,其他学校选手都要竞争出线名额, 不论是个人赛, 还是团赛。 孟鸳看得仔细,蒋杰瑞几次骚扰未果, 只能收回视线, 无聊地跟隔壁白肤男孩斗嘴打发时间。 车程漫漫, 踏夜而行,好不容易驶入目的地, 已身披黎明微光。 赛事举办城市张灯结彩, 漫天飞舞着彩色气球,气氛浓烈。 等候已久的空中摄影机盘旋飞来, 识别了校车标识, 跟随拍摄。 过空中收费站打卡入城的一声“嘀”响, 让原本在椅子上睡得丑态百出的同学们警醒地一个激灵坐起,惺忪的睡眼还没挣开, 已经下意识遮脸弄头发, 抠眼屎整理衣着, 忙碌非常…… 这可都是会用作剪辑素材在先导宣传片里播放的! 一片噪音骚扰下,孟鸳缓缓睁开眼,环视一下车内情况,瞥了眼旁边抱臂倚窗连眼罩都不摘的龙德里希,又越过他望向窗外。 赛场呈“8”字分布,露天的大圆是武赛赛场,带顶的小圆是室内文赛赛场。两圆交接的停车区已经排满各校飞车,师生们鱼贯而出,人头攒动,遥遥望去,密密麻麻一片。 “这得有几万人了吧?!”蒋杰瑞张大嘴巴惊叹。 旁边白肤男孩嗤道:“土包子!” 两人转眼再次掐起。 飞车降落后,有赛场工作人员引着众人进入安排好的酒店,很财大气粗的都是单人间。 带队老师分配好房间,同学各自回房安放行李。 早早吃完午饭,孟鸳与九名特长生在大堂集合,等带队老师带他们去赛场填写表格。不用争抢出线名额的武科生结伴从餐厅出来,商量着等会儿去哪儿闲逛,跟拍摄影机已经一分为多,化身小蜜蜂嗡嗡嗡飞旋在各位选手身旁,引得蒋杰瑞羡慕非常。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成为种子选手,有被跟拍的待遇啊!” 孟鸳对这款能绑定终端定位跟随的子母摄影机有点兴趣,不由多看两眼,就惹来武科生异样的目光,“呦,还傻等着呢?好心告诉你们,带队老师有事走不开,不想耽误时间就自己去填表吧。” “什么事?”蒋杰瑞心直口快。 武科生们互视一眼,齐齐笑了,笑得只可意会。 蒋杰瑞摸不着头脑,孟鸳致信龙德里希,得知带队老师招呼都不打,已经去武赛预选赛现场打探敌情,便示意众人不必再等,直接带人赶去文赛赛场。 填写个人赛人选时,团队陷入僵持。 个人预选赛有从易至难四个项目,每校各派一人争夺出线名额。这些本就勉强入团的特长生极为不配合,一个个抱着胳膊,冷眼旁观,谁都不愿上前。 孟鸳一马当先打头阵,勾选了困难级别的第四场压轴项,蒋杰瑞、朱妮紧跟而上,选了容易级别与普通级别的前两场。 还有第三场无主,看了眼满腹怨念的特长生,孟鸳也不催促,找个阴凉的位置坐下,“截止时间还早,你们大可慢慢想,不急,我有耐心。” 特长生抬头望天,午后太阳正烈,非要扛到几个小时后报名结束,也真够呛了。 有人脚步一动,转身想走。 “旷赛属于严重违纪,我觉得应该向学校申请扣除相应课外活动学分……” 孟鸳依旧好声好气,接过蒋杰瑞递来的水,润了下嗓子,才不紧不慢补了句,“你们觉得呢?” 我们觉得你这好脾气的样子根本是种讽刺! 特长生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到底扛不过孟鸳的软刀子,终于有一位二年级学长自告奋勇。 很快赛程安排传到各自终端,集中在明后两日。 孟鸳正是后日下午场。 团赛初选抽题还在后面,孟鸳带人回了酒店,追究了带队老师未履行责任的事,得到一句:忙,没时间。 翌日,蒋杰瑞与朱妮参加预选赛,本该陪同的带队老师照样不见人影。 孟鸳把两人送进赛场,结果如孟鸳预料,两人垂头丧气而归,孟鸳拍拍蒋杰瑞的肩,什么都没说,带两人回去休息。 隔日,第三场预选赛同样出师不利,孟鸳接回情绪低落的学长。 这会儿还有两个小时就是下午场的预选赛,很多选手已经在老师的陪同下提前到达赛场,做赛前准备。 孟鸳环视一圈,即使早有预料,可接连失利还是让特长生非常失望,连往日精神充沛、格外话痨的蒋杰瑞都像枯萎的植物,无精打采不说,那沉默中还隐隐流露出一种羞愧。 认清自己无能,并把短处□□裸扒开呈现给别人的一种羞于见人又愧疚的负面情绪。 孟鸳性格喜静,集体活动经验不多,加之不喜夸夸其谈,别说没想过赛前动员,就因早已做好连失三分的准备,连安慰人的台词都格外“冷酷无情”。 一边带着这些人去餐厅,一边道: “别想太多,你们不需要为这次比赛结果负责。毕竟你们来到这里,只是负责凑人数的。” “扑哧”一声笑。 耳熟的声音传来,“看来你们也有自知之明。” 这句一出,又引来一片哄笑。 孟鸳看去,同来用餐的武科生坐在不远处。 龙德里希眼皮一抬,目光流转一圈,一个个皮糙脸厚的武科生收了笑、闭上嘴。 只有白肤男孩犹还讽刺道:“费尽心思参赛,只落得上去感受下气氛就被打回原形的命,我要是你们,就躲在屋里不敢见人了,哪还有脸好吃好喝。” “哦,多谢关心。”孟鸳不咸不淡回了句,带着脸色涨红的特长生在旁边坐下。 “哼!你就强撑着吧!都说这届文赛是有史以来最难的一届,压轴场更是难上加难,我就等着瞧你灰溜溜夹着尾巴回来!” 白肤男孩还要再撂下几句狠话,龙德里希冰凉凉的目光已经飘来,他张了张嘴,在蓝眸目不转睛的紧迫盯势下最终还是老实闭上,磨了下牙,拿起桌上的薯条嘎吱嘎吱恶狠狠嚼起来。 “格力!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吃外面的食物!往年那些因为管不住嘴被禁赛的例子还少么?!从现在开始,但凡不是我盯着制作出来的东西,哪怕是一口水都不许多喝!” 每每不见踪影的带队老师端着几份营养餐回来,放下餐盘,一把抽掉白肤男孩嘴边的薯条,端走整盘零食,唠唠叨叨说起往年赛前体检,那些因为乱吃东西被查出食用违禁药而红牌禁赛的例子。 惹得白肤男孩不耐烦地顶了几句。 本是烦不胜烦,可对比隔壁的冷遇——带队老师余光瞥见气氛沉闷、食不下咽的特长生们别说关怀一句,连预选赛结果问都没问,其放任自流的态度让白肤男孩心情愉快很多。 哪怕老师要求从下午起不许再外出乱逛,老实呆在屋里分析对手,也不觉得严苛了。 匆匆吃完饭,孟鸳告别同学,赶去赛场。 蒋杰瑞追上来要送考,动静惹得带队老师飞去一瞥,见孟鸳拒绝了蒋杰瑞,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围着武科生忙前忙后,孟鸳对老师的毫无表示也毫无想法,转身离开。 身后默默跟来一个身影。 他回头,“你们下午不是要在房里看过往比赛视频?” 龙德里希忽然抱起孟鸳,冲出酒店。 孟鸳越过龙德里希肩膀,看到从里面追来的带队老师,那大喊大叫的滑稽样子突然让孟鸳想笑。 也这样笑了。 他趴在龙德里希肩上,那种愉悦的震颤传递过去,龙德里希身体一僵。 孟鸳拍拍他的肩膀,龙德里希把人放了下去。 孟鸳没有对他私自外出的行为再做探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去,“怎么,担心我啊?” 视线交接一瞬,龙德里希忽而移开目光,“格力是上届比赛主力,被我拿走的首发位置,怀恨在心,才迁怒你。” 这个转移话题的方法可并不高明。不过孟鸳也没再继续撩拨少年,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拿你没办法,看我跟你关系好,又比你好欺负,才不顾校友情谊不停找茬?” 龙德里希抿起唇,说了句什么。 孟鸳没听清,追问了一下,龙德里希却摇摇头,没再多言。 两人并排走到赛场,孟鸳让龙德里希先走。 龙德里希目送孟鸳背影消失,却没有离开,而是倚到一颗茂密的树下等待。 34.第 34 章 自开赛一分钟半以来, 陆续有选手出来,龙德里希极高的身体素质让他清晰听到那些或垂头丧气、或眼眶盈泪的选手向老师们小声哭诉:“这简直就是地狱!” 这次个人赛预选好像是古知识快问快答, 题目是从海量题库里机械排出,每人得到的题目皆不同,但同样都难解到让人想死! 三十秒未答算错, 连错三题则淘汰, 这些选手都是还来不及展示才华就直接被刷下来的。 又过一分钟,更多选手涌出赛场, 同老师们私语。 据闻每答对一题,可获得2倍过题机会, 即是,对1题, 可以过两题, 对2题, 可以过掉四道不会的题, 依此类推。听上去很美好, 然而题海出问千千万, 一道更比一道难,逃过前一道,就会被后一道拍死在赛场。 而预选赛要累计答对十道方可出线。 龙德里希觉得依照孟鸳的古学涵养, 应该能答对半数的题, 不论输赢, 都能在赛场呆上半个小时左右。 这样想完, 赛场出口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愣了足足三秒,才后知后觉走过去,嘴巴张了又闭,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鸳回眸,龙德里希被那双乌漆漆的眸子盯着,下意识嘴一张,吐出一句,“你饿吗?” 等回过神来,对上孟鸳笑弯的眼睛,才明白自己说了蠢话,吃完午饭还没多久呢。不由表情微僵,陷入沉默,正不知如何化解,孟鸳已经善解人意地推推他的胳膊,道: “虽然肚子不怎么饿,脑子却需要补充补充糖分了,我们去喝个下午茶吧。” 龙德里希默默跟随,整个过程没再提及预选赛。 三分钟这个数字概念已经足够他快速脑补出孟鸳的预算赛经过: 错两道,对一道,过两道,再错一道。 淘汰出局。 孟鸳以为他是不感兴趣,便没提及那些让人苦笑不得的赛题,而是问起龙德里希即将登场的机甲赛首秀。 然而龙德里希对这个话题兴趣寥寥,孟鸳问一句,他才答一句,不咸不淡聊了两三句,孟鸳弄明白,“你对模拟赛兴趣不大?” 龙德里希点头。 比起只能登录全息舱虚拟操控1:1的机甲3D影像作战,他更想参加全明星机甲大赛,驾驶真机甲实打实来一场,不过实操是大学才有的课程。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完,走回酒店。 等在大厅的蒋杰瑞正泡在网上,提前出来的选手纷纷上官方论坛痛诉: “难到想哭!” “简直是地狱级赛题!” “分分钟淘汰!” “别说一道题三十秒,就是给我三十分钟我都想不出来!” 蒋杰瑞正看得揪心揪肝揪肺的,猛然见孟鸳携手龙德里希进门,减掉回程时间一算,在赛场就只待了几分钟,瞬间心里一沉。可也不能表露出来,匆匆关了终端凑上前,挤到两人中间,绞尽脑汁说着逗趣的话开解孟鸳。 被挤开的龙德里希皱眉,抓着蒋杰瑞衣领,把那个嘴都快贴到孟鸳脸上的家伙拎开。 这会儿正好有特长生过来,讶异道:“回来这么早?” “哪儿早了?会不会说啊你!” 孟鸳还没反应,倒先激得蒋杰瑞跳脚,似生怕提及孟鸳分分钟淘汰的难堪,之后不论谁问,蒋杰瑞必先怼一遍,非说话孟鸳刚回来。到最后谁说也不清楚孟鸳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只是鉴于蒋杰瑞的表现,默认是被淘汰了。 4月8日早,孟鸳带人去个人赛初赛现场。 参赛团队有免费赠席,不需要另行买票,蒋杰瑞等人都以为是来旁观比赛感受下气氛。 赛场前,一行人与长松学校参赛选手狭路相逢。 莱西前呼后拥走来,身侧跟着曾在调节室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同学。 孟鸳瞥了眼这伙人周身飞舞的摄影子机,嫣然是空降小组赛的种子队。 莱西隔空冲孟鸳道了声:“加油!” 这下引得旁边经过的文赛观众与选手纷纷侧目,互相私语。 “这都谁啊?能让种子队高看一眼?” “联邦军校附中的。” “联军附中?武生倒是名气在外,至于特长生,有点眼生啊……” “自从特长生考核改制后已经好几年没参加文赛了,能不眼生吗?” 孟鸳冲莱西颔首示意,便收回视线,可那边却没想放过他,男同学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嚷道:“啧!据说你们个人赛全军覆没,团赛可一定要加把劲了,不然再来个预选赛一日游,多辜负我们两校之约?!” 相熟的赛手纷纷追问,男同学便把孟鸳与莱西的恩怨宣扬得人尽皆知。 孟鸳很难怀疑这不是故意的。 顾忌摄影机,众人言辞上还有所克制,只是那别有意味的视线再明显不过,是嘲笑他们不自量力。 蒋杰瑞又要跳脚,孟鸳可不热衷无谓的义气之争,拍拍蒋杰瑞的肩膀把人按下,看了下终端时间,“个人赛要入场了。” 说罢,转身率先离开。 也不顾旁人什么表情。 这般“落荒而逃”不仅让旁观者与莱西等人目露嘲讽,连特长生自己都格外憋屈不满。 然而这种不满还没表达出来,就见蒋杰瑞追了上去,“你怎么往后台跑,观众入席口在这边呢。” 蒋杰瑞拉住孟鸳的胳膊就往反方向扯,孟鸳无奈一笑,打开终端,一束投影射出,明明白白的赛程通知惊呆了蒋杰瑞,“你要参赛?!不对!你什么时候出线了?!你不是才三——” 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捂住嘴巴,意识到什么,“天呐!你太TM厉害了!” 隔得稍远的围观者只见蒋杰瑞打了句马虎眼,就一脸狂喜把孟鸳送往后台,机器人在终端上扫射一下,允许通行。 “真出线了?” 莱西皱眉,“不是问过说没有吗?” 这次预选赛题目难度很大,成绩也十分悬殊。 选手出赛场集中在两个区间,一是十分钟前,淘汰的选手,占据总人数十分之九。二是二十分钟后,晋级的选手。之前问过二十分钟后那批,并没有人看到孟鸳。 旁边有眼色的男同学连达立刻用终端询问一圈,笃定道,“我刚问了用时最短的那些十几分钟就出来的尖子选手,也说没看见过他!应该是三十分钟后垫底出线,即使晋级,名次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足为惧。” …… 进入赛场,台上楚河汉界。 左侧的十二个坐席备受瞩目,是为上赛季三强准备;右侧数量庞大呈菱形格子分布的五百个站席,则是为出线选手准备。 随着赛方主持的介绍,场下万众欢呼,掌声如雷。 莱西作为长松中学的代表,带领其他三位选手从特殊通道入场,落座种子选手区,看向大屏幕。 其上正播放出线选手间的投影画面,放眼望去,满目黄色,俨然成了古人种专场,无不出身古学渊博的家庭。 等种子选手全部入席,主持人开始叫号。 出线赛手号码是根据预选赛成绩排的,节目方也非常搞事情的从中间叫起: “请250号选手与251号选手上台!” “请249号选手与252号……” “请248号……” …… 莱西目光在屏幕上梭巡,无不是眼观终端、疯狂恶补古学的选手,直到喊号过大半,他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把整个身体交托给墙壁的孟鸳。 其实是倚墙闭目养神,可外人看来,那懒散的样子更像是“自暴自弃”,格外引人侧目。 “都这会儿了还呼呼大睡!” 连达啧啧叹着,主持人终于喊出最后一组选手。 “请1号选手与500号选手上台!!!” 孟鸳睁开眼从角落里走出来,稍有倦意地揉了揉额角;旁边一位临阵仍不放弃磨枪的选手手忙脚乱关掉终端,起身出列,嘴里还念念有词。两厢对比,前者不着调的表现不由令连达嗤道:“果真是最后一名。” 莱西皱起眉头,反而生出点不妙的感觉。 五百席的格子间只剩两席,一头,一尾。 莱西盯着那个神情松懈、毫无紧张感的黄肤少年从幕后走到台前,一瞬间心如擂鼓,比孟鸳都紧张。他忍不住微微倾身,握紧拳头。眼睁睁看着少年脚步不停歇地经过末席,直直向前走来。 “草!真的假的?!”连达一捶椅子扶手,沉闷的声响像拍卖场落下的锤子,砸得莱西脑中嗡鸣一瞬。 莱西缓缓坐直身子,缓缓舒了口气。 那是尘埃落定缓过的气儿。 他把手敛到身侧,慢条斯理擦拭掌心,只有那一层泌出的汗液能证明:这个在他眼中微不足道的家族弃子,真正走入莱西眼中,记到心上。 莱西眯起眼睛,第一次正视孟鸳。 35.第 35 章 “……本次竞赛采用积分晋级制, 场上会有从易到难四种题型,分值同样由小到大, 在限时内,积分最高的前250位选手晋级,请现在选择分组。” 主持人说完, “嘀嘀”提示音响, 屏幕上四种题型分组下已经有十二人站位。 想来种子队早已做过赛前部署,每种题型各派一人。 不同于种子队的果断, 站席的出线选手面面相窥,犹豫不决, 相熟的人小声私语着: “虽说题型越难分值越高,可输了就一分都拿不到了……” “预算赛已经够难了, 正式赛只会更难。” “莱西、朱结、马鹿鹿、杰克李, 我可不想跟这些学神同组竞赛!”包括第四项晋级的那批选手, 都纷纷掠过极限组, 选择相对容易的赛组, 能拿一分就拿一分吧。 莱西看了眼站席最前方的黄肤少年, 只见那人并未多做犹豫,很是随意地抬指一点,屏幕上极限组小有名气的四位选手下, 多出一个名字, 顿时引得站席区窃窃私语, 那震惊的目光仿佛他是要去送死。 孟鸳没管旁人作何表情, 在选择结束后, 跟着数量稀少的选手进入极限组比赛间。 “小组赛采取抢题赛制,每道题每人有一次抢提机会,答对得分,答错由下一个顺位抢题人答题,依此类推。现在,请听第一题——” 选手们摆好姿势,准备抢题。 “问以下这首古汉语诗的体裁类型: 花, 和尚, 胡满腮, 酒肉穿肠, 经书揭不开, 修行自己安排, 心中有佛自在来。” 几乎在考官最后一个音刚落,孟鸳立刻拍向抢题键,可鉴于体质等级太“低”,根本抢不过那些快出残影的选手,眨眼间,顺位结果排出,他是第七位,最后答题。 他松开抢题键,已经有人开始答题。 “七行,是七言?” “错,下一位。” “四言体?” “错,下一位。” “是五言?” “错,下一位。” “唔……字数长短不一,有四字、五字、七字,却不是四言五言七言,我想不出来了,弃权!” “下一位。” “字数不等的,想来想去,只有曲词?” 听到第五位答案,孟鸳突然放下了心。 他看向排在第六位的选手,莱西皱着眉一脸深思,考官宣布下一位答题,莱西仍然愁眉不展,旁边答题计时一秒一秒走过,答案已经涌到孟鸳舌尖,倒计时即将结束: ……5、4、3、2,“宝塔诗?” 沉默许久的莱西终于开口,满脸不确定,“一二三四五六七,阶梯状递增,形状像古塔……我记得有古诗有一种杂体是这样叫的……” 孟鸳叹了口气。 考官一笑,“恭喜选手莱西,答对了,积4分。请听下一题,古对联创作。根据上联,给出对仗工整的下联,上联是—— “琴瑟琵琶八……” 鉴于上一轮手速太慢,这一轮孟鸳早早悬在抢题键上,不等考官最后三字落下已经按键,其他等考官话落才按的选手果然慢了一秒,可在0.01秒之差都能拉开数名的高素质下,这一整秒显然还是早太多! “选手NO.1提前抢秒,判断抢题无效。” 孟鸳看了下新鲜出炉的排位,果然从第一被流放到最后。旁边别有意味的轻笑声此起彼伏。 “我记得有句古语,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样擅长做黄豆美食的,应该比谁都懂这句。”莱西笑道:“……该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抢不来。” “谢你吉言。”孟鸳不冷不热回了句。 把手从抢题键上收回。 心态还很稳。 观看屏幕投影的蒋杰瑞心态却要炸了! “这个长松学校的级长什么意思?说话阴阳怪气的!欺负孟鸳手速慢吗!换我上场真是分分钟无影手虐炸他!” “行了,自己体质等级还不一定有人家一半呢,要点脸吧!” “靠!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啊!”蒋杰瑞正要挽袖子怒怼朱妮,人家却一巴掌拍开他的脸,专心看着四面屏幕前的小组赛投影。比起去年那些关于城镇、地理、节日的问题,今年简直是从小学向中学的跳跃,整个难度拔高一节。 四组的题目关联性很大,比如关于这一题。 容易组是:【琴瑟琵琶】是古代的什么器材? 普通组是:将【琴瑟琵琶】与底下四种相对应的乐器链接。 困难组是:对联,【琴瑟琵琶】的下联。 极限组是:对联,【琴瑟琵琶八王在上】的下联。 整个观众席都懵逼了! “那几个古字是什么?” “什么是对联啊?” 有不懂的,自然也有懂行的: “这要怎么对?” “虽然不知道乐器是什么,不过底下应该对的是同一种属性的东西。” “这四个古字长得好像啊!上面两个‘王王’根本一模一样,我听那个古学讲坛频道讲过,好像是一种叫‘部首’的东西。那下面的不仅要属性相同,部首也要一样……” “王,跟咱们的女皇与总统一样,好像是封建王朝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所以,八王在上,一语双关。下面不仅词性部首要对上,还要能意义相通,天呐!这简直难死人了!根本没法对!” 场外叫难连连,场内选手同样愁容满面,抢到第一答题位的莱西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旁边计时器流到尽头,都没有蹦出一个字。 下面的选手也一样熬到时间流失殆尽,一无所答。 只听接二连三的“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莱西本来焦躁的心慢慢镇定下来,如果这题无人作答,那相当于轮空,他还是保持最高分优势,答出来答不出来已然没有区别。 这样想着,笑容又噙上嘴角,他颇有闲心欣赏着另外三位老对手同样被难得龇牙咧嘴的样子,越发笃定起来:光是拼写阅读古汉语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用古汉语做对联? 等到第六位选手再次沉默到尾的时候,莱西转过身,手伸向抢题的桌面,准备迎接下一轮,身后突然响起充满韵律的贵族古音。 “下联——” 莱西回头。 黄肤少年在万千视线中启唇,不紧不慢道出:“魑魅魍魉四鬼犯边。” 全场忽而一静! “恭喜选手NO.1,答对了!” 积分榜上,孟鸳的号码同莱西肩并肩。 莱西皱眉,“他答对了?一字不差?我记得古汉语有很多同音字,你确定他说的与答案都是同一个意思?” 其实听到的那瞬,莱西就知道答案对了。 他从古籍里曾看到过这组词,不仅发音很难,连字形都极为复杂雷同,孟鸳纯正到音调丝毫不差的古音,显然是用词无误。他这样说,不过是觉得孟鸳很大程度上写不出这四字,希望藉此入手,让孟鸳失去得分。 孟鸳也确实为难了一瞬。 多年键盘式创作,他养成了很多21世纪的人提笔忘字的毛病。 可好在精神力的提升对他的记忆力也有了不少的增益。 等他按照考官示意走到手写屏前接过电子笔,记忆深处的四字已然浮现脑海,他悬腕,行云流水间,“魑魅魍魉”跃然笔下。 不同于星际人学习古汉字的狗爬体,屏幕上那一行字形极为优美,且笔顺连贯,比划先后更无一丝错处,也没有缺漏之处。 莱西唇瓣张了又合,再说不出一点话来。 “字体识别无误。好,下一题,请各位选手听题——” 孟鸳这次没再提前抢题,就像莱西所说,该他的总是他的。 他不紧不慢按下抢题键,果然又是最后一位。 不过这次倒是态度淡然。 只期待题目越难越好。 一上午过去,十题止,两位零分选手直接淘汰,朱结、马鹿鹿、杰克李三人各对一题,各积4分晋级。 莱西答对两题,积8分,位列第二。 孟鸳答对五题,积20分,遥遥领先。 这个结果着实出人意表。 孟鸳走出比赛间后,蒋杰瑞已经激动地冲上台来了个狠狠的熊抱,一张绿脸笑开花。瞅了眼旁边臭着脸从困难组比赛间出来的连达,更是笑出褶子开了花。 到了下午,晋级名单出炉。 翌日,250晋125,在看图拼古文字这个环节孟鸳虽然依然手慢,但却凭借丰富的古字储备量,再次成功淘汰对手。 第三日,125晋60,孟鸳理所当然再夺头筹。 到了个人赛第四日,孟鸳已经名气大涨,连一向怠慢特长生的带队老师,都难得现身,出现在观众席。 孟鸳站在进击30强的赛场上,进入文赛的后半程。 这一轮是选手自备题目,根据赛方给出的主题“谜题”,各出一组,提交赛方,由出题组校对答案,正确无误方可使用。 “现在,请各位互相抽选1VS1的PK对手!” “规则是两两互问,答对则过,答错则立刻淘汰,胜者能获得淘汰者全部积分。” 主持人说完,莱西突然出声:“对手可以指定吗?” 主持人愣了一下,“如果对方不反对的话,可以。” 孟鸳早有预感地回首,果见莱西目光望来,忽而一笑,“那我选他。” 两人目光交接一瞬又各自移开,一同走入比赛间。 “每问思考时间照旧是30秒,比赛开始——” 随着考官声落,十五个比赛间开始争分夺秒答题。 孟鸳总积分高,先问。 “两点一直,一直两点,打一古字。” 莱西咬唇想了片刻,“……慎,慎重的慎。” 他在答题板上勾画出字形,见考官确认无误,心里一松,“下来换我问:年少秃顶,打一古成语。” 孟鸳抬指刷刷写下一行字,毫不犹豫道:“从轻发落。下一问:与王者同脉,混迹鼠辈间,打一种古今皆宜的动物。” 莱西这次又是沉默半响,才有了答案,“猫?”见考官点头,才问了下一题。 孟鸳照旧秒答。 一连十轮过去,孟鸳神态始终轻松如初,莱西却因为总是绞尽脑汁而脸色发白、额头冒汗,总有种下一问就会被淘汰的焦躁紧张感,他神思不属的再次出题,已经不再考虑能不能难住孟鸳,只想着自己还能撑多久。 心不在焉中再次听到准确而果断的声音,心里下意识一紧,为即将到来的问题。 可下一秒,他余光瞄到答题板上手写的四字,狂喜忽至。 “他错了!他写错了!” 这一问: 二三四五,六七□□,打一横批。 只见孟鸳赫然写着:缺衣少食! 莱西勾起笑容,一双眼睛灼灼看向孟鸳,吐出铿锵有力的一句:“很抱歉,你淘汰了!” 孟鸳忽而皱眉,看向考官。 考官一脸遗憾亮出答案板,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正确答案”是:【缺一少十】。 36.第 36 章 “太可惜了!” “先前莱西屡屡犹豫不决, 这个NO.1选手明明一直占据上风……” “答题又快又稳,显然是胸中有沟壑, 就是太自信,回答太不假思索了。思考时间还有好久呢,再多想想就好了。” 一片惋惜声中,蒋杰瑞一锤扶手, 比赛间突然发生了变化。 屏幕上, 落败的孟鸳既没有颓废遗憾也没有痛哭流涕, 他眉宇间还带有一抹困扰, 一脸平静而笃定道:“答案错了。” 全场顿时哗然! “我天!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有选手质疑塞方给出的答案!” 考官无奈解释:“虽然答案是由选手提供,但都需要经过专家组审核。更何况莱西选手还附上出题的古籍残卷,经过反复严谨的验证!一至十是数字的古汉字写法,六七□□对仗二三四五, 掐头去尾, 缺一少十,无误。” “可在古汉语里, ‘一’与‘衣’同音,‘十’与‘食’同音, 缺衣少食, 意指生活穷苦……” 孟鸳还没阐述完, 莱西立刻牵起唇角, “古人生活苦不苦, 是吃喝还是穿什么都跟数字有什么关系?!照你这样强词夺理, 那岂不是只要同音都能往上碰瓷,我还可以说‘缺依少拾’‘缺医少实’呢!” 孟鸳声音一顿,没理会莱西的讥讽,“这副对联是有典故的。古代封建王朝,曾有一男童年节时感伤家徒四壁,贴此漏字联。上联:二三四五;下联:六七□□;横批:南北。旁人不解,却有微服私访的县令洞察其意,指缺衣少食,没有东西。便送来衣粮,慰其贫苦。” 孟鸳言之凿凿,实在不像瞎编乱造的样子。 考官一时有些犹豫。 “比赛结束后,我会把你的意见反馈给专家组。” 听到这,孟鸳就知道大势已去。 专家的验证显然需要时间,看莱西深信答案无误的样子,就知道提供的“残卷”上给不出证明信息,要从浩如烟海的古籍里寻找并翻译出这个典故,显然并非三两天能完成的事,而竞赛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暂停。 事已至此,孟鸳没再纠缠。 瞥了眼积分屏幕,他累积巨量的积分被莱西尽数搜刮。 黑黑的眸子有点沉,面色却一如既往。 谢过考官,转身直接出了比赛间。 “您当初真不应该同意参加文赛!那个姓孟的学识是有点,不过为人太过恃才傲物,不仅平日里对我的工作不配合,还做出当众质疑赛方的惊人举动!我看他也走不了多远……” 早就得到个人赛零分消息,校长听着带队老师的回复,眉间浮现一缕忧色,“唉,再看看吧……武赛情况怎么样了?!” 喜不自胜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您尽可放心!自龙德里希出赛以来一直碾压全场,把第二名狠狠甩在后面,冠军十拿九稳!” 被寄予厚望的龙德里希显然并不像别人以为的重视比赛。 距离机甲赛还有半个小时的他,却出现在文赛团队预选赛抽题现场。 队长们逐批上台,大荧幕上不断刷新录入信息,校名旁都跟着一排数字。 【19,870】 【7,332】 【500,680】 【29,010】 …… 数千所中学团队齐聚一堂,周围闹嗡嗡一片,你来我往的打探着…… “那些是什么?” “……好像是星币数额?” “干什么的?” “唔,虽然每一届团赛都是古怪又刁钻,但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模式。我记得往年好像有一届预选赛先是抽取不同题目,像是策划网站宣传方案,或者创作宣传片,等到赛场给出了预算金额。这一届看上去是反过来了,先抽取不同成本,倒时候可能会在赛场上给出同一道题目。” “这样不是金额越大越占便宜?” “是这样。” 声声杂音入耳,龙德里希眼里却只有那位拾阶而上的黄肤少年,一众紧张冒汗的队长里,淡然自若的孟鸳格外显眼。 一行人走到选题台前,识别了面部确认身份,纷纷点选确认信息,抽取数额。 一个一个数字蹦出,嗒嗒哒两下,孟鸳身前的机器台白光一闪,突然黑了! 龙德里希立刻看向大屏幕,已经滑出联邦军校附中的信息。 “天呐!180星币!少得也太夸张了!” “不是说最低金额是5000吗?怎么回事,官方传出的消息还能有假?” “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运气不好,点背呗!” “……应该是机器出数的时候卡壳了。” 赛场工作人员上台抢修机器,然而赛程信息已经通过主脑发到个人终端,事情已成定局。 孟鸳从台上下来,周围目光齐刷刷望来,饱含同情。 来时气氛沉闷的特长生,回去时如丧考妣,接二连三的失利让士气十分低落。 “哟,这不180团回来了吗?” 格力瞥了眼酒店外默默护送孟鸳回来才离开的身影,暗自磨牙。 他就是看不惯别人轻而易举就得到他渴望的东西还丝毫不重视。这几天眼见着龙德里希一路连胜,却不思锻炼,一有空就围在孟鸳身边转悠,这种“不务正业”令格力十分不爽快。而在他被淘汰后,这种不爽更是到达巅峰。 他拿龙德里希没办法,就只能在孟鸳这发泄发泄。 “呵,抽签场上十年不遇的故障都能撞上,可见连上天都不看好你们!就是侥幸出了风头,最终还不是被打回原形?听说这位孟同学一淘汰,长松中学的那个莱西就连嬴数场,斩获头奖!也不知道你那个缺什么少什么的申诉有回复没?” “不劳关心。” 孟鸳不轻不重回了句,就绕过格力带着人往酒店客房走。 举重若轻的态度让格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哼! 可旁人却没孟鸳被人羞辱都面不改色的好修养,行至客房走廊已然情绪积累到爆发边缘,濒临崩溃。 “我就知道,我们根本不该来,来了也是丢人现眼!” “团赛上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闲言碎语……” “我真是受够整日被人冷嘲热讽!不就是素质等级低么?要不是天生这样谁愿意花冤枉钱顶着别人的冷眼进特长班?!” 孟鸳把蒋杰瑞推到那些特长生面前,辅导心理,自个却拍拍手,“行了,明天还有比赛,发泄几句就回去休息吧。”然后转身就回了房。 …… 孟鸳没有直接上床休息,而是戴上全息头盔。 开机页面是一片浩瀚深黑…… 星河流转如浮光掠影,翩跹而过,思绪也仿佛随着视线的延伸,漫入无尽的宇宙深处,沉浸在那片空茫与灰暗里,繁杂的思绪渐飘渐远,直到触手难及。 孟鸳并不像常人以为的那样若无其事,只不过是不允许负面情绪支配自己罢了,为了不沉浸在糟糕的情绪里,他决定找点事做。 他走进创作空间,把白马电视台从故事背景里剔除,再回顾《真人秀之王》前章,这一次,他发现这部作品里存在一个很大的BUG,他大幅度修文,经历一场让人疲劳的脑力活动后,繁芜的思绪随着额头泌出的汗液排出,他终于整理好心情,放下修改好的作品,登陆星网,关注文赛里的各校积分。 长松中学狂揽个人赛四分之三,战果显著。 与此同时,忙里得闲的附中校长再次得知抽题的噩耗,无法再对团赛保持乐观。意识到这次文赛很可能空手而归,他想了想,剪下孟鸳关于“缺衣少食”的阐述视频,致信研究古代典故的老友。 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团队预选赛这天,孟鸳起了个大早。 各校队长密密麻麻站满赛场,赛方先致谢了各电视台赞助方,再宣布赛题: “本季竞赛是围绕没落的电视台展开。预选赛的考核内容是——提高直播竞技节目收视率的方案!请各位选手在夜晚来临之前,根据各自先前抽选预算,完成相应策划,我们会投入到节目中通过观众的验证,来决定是否晋级!” “玩这么大!”有拿到数十万预算额的团队惊叹。 附中特长生却一脸必死无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180能干什么?!连一顿酒店自助吃不起!” 孟鸳倒还乐观。 比起拯救没落节目,让他们锦上添花在热门节目上做功夫,算是送分题了。 特长生们自怨自艾的时候,孟鸳已经陷入对考题的思索,等考官请各团队走入比赛间,宣布开考那刻,孟鸳心里一定,有了主意。 虽然有点投机取巧。 他环视众人,“关于这次考题,你们有什么想法?” 特长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头绪。 孟鸳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直接走到考桌的电子屏前,刷刷刷写了起来。别说与人探讨,那不假思索的样子实在很是轻率。 不过鉴于他个人赛前半程堪称横扫全场的表现,并不是只会装腔作势的草包,特长生们互看一眼,围了上去。 眼睛落在电子屏上,还没看懂个一二三四五,孟鸳笔下一停,点击提交,同一时间赛场广播响起: 【联邦军校附中参赛团队答题完毕,请尽快离开考场,勿要喧哗,谢谢配合!】 “怎么这么快?” 听到广播的无数比赛间里同时一静,此时距离开考还不到五分钟,进展慢的团队才起了个话头,进展快的才讨论出个章程,而那些格外有主意的正争论不休。猛然听到有对手交卷心里一紧,可急躁与危机感还没升起,忽而想到什么? “……联军附中?” “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180团!” 顿时心里一松,“怪不得啊!” 不约而同想道: “可别是交白卷了吧!” 37.第 37 章 孟鸳带着一群傻眼的同学离开考场, 场外等待的他校教师同学目光望来,或摇头, 或啧啧两声,或斜睨人的样子,也将那种猜测表达得淋漓尽致!连一向无脑护孟鸳的蒋杰瑞都十分不理解,“你怎么直接就交了呢?” 又问:“你到底写的什么?有没有问题啊?好歹写完了给大家参考参考, 看看别人的意见再交!你这样一意孤行……” 队友还以为蒋杰瑞替他们抱不平, 急得满头冒汗的绿巨人下一句就砸了众人满脸血, “……虽然队里都是些不顶用的蠢材, 但你起码装装样子讨论一下!不然到时候弄得团赛一日游,别人都把锅甩你头上,你要怎么负责!!!” 安妮后牙槽发痒,一巴掌就要扇到蒋杰瑞脑袋上,一只手先她一步摸上蒋杰瑞头顶的绿毛, 揉了揉, 道:“不会有问题的。” “我看哪哪都是问题!你就是写得天花乱坠180星币又能顶什么用?连个钟点工都请不来,明摆着是送死题嘛!!!” 孟鸳收回手, “不用担心,不出意外能顺利晋级。” 对此, 所有特长生都半信半疑。 面对全盘质疑, 孟鸳表现得十分淡定。 按照预选赛规则, 每个策划效果都会实际验证, 而他的答案, 恰是经过21世纪网落市场的验证。 …… 预选赛各团队的答案全部提交后, 赞助文赛的数百电视台高层从各星各城赶来,汇聚一堂,认领策划。 因为是要真正落实到台里的直播节目上,最先站出来的都是财大气粗的大电视台,像星耀电视台这种底薄、气也不粗的,只能坐在末席看着大佬们挑挑捡捡完,再上去捞个残羹冷炙。 策划都是闭卷,只能看到预算额与团队学校,高层们认领全凭事前调查与金额,效果好坏都是运气。 说白了,就是:赌! 等轮到星耀的台长,那些但凡名声在外预算额不高不低的都被挑走了,剩下的不是金额极高的,就是团队个人赛表现不佳的,还有…… 像是台长眼前无人问津的这个。 来自联军附中。 队长孟鸳也算小有名气,虽然留给人稍显自傲的印象,但显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但仅仅是“180”的预算额已足够让人却步,注定必输无疑,但星耀台长却心中一动。 虽然都是赞助商,但星耀不比白马那种曾经辉煌过的老牌电视台,它生的悄无声息,扑也无人注意,好不容易蹭着赞助团队的尾巴挤入文赛,刨除赞助费,已经穷得响叮当,再无力支付太多预算来实验这些不知效果好坏的策划。 他排除所有高预算门栏的策划,毫不犹豫圈下这个180,这么点钱输了也不亏。 然后他才看向其他低廉的策划。 不像别人要仔细衡量把有限的认领名额浪费在哪个策划上,星耀的台长满心只想着怎样把认领名额填满。 这个便宜,收了。 这个也便宜,再收! “呵。”旁边白马电视台策划总监李丽莎勾唇一笑,美目乜来,“你这是垃圾收容站吗?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回收。” “这是哪儿的话!”星耀台长瞥了眼李丽莎手下大几十万的策划,也笑,“就许你当冤大头,还不许我捡个漏啊?!” “你!”李丽莎气得跳脚,星耀台长记下闭卷策划的开卷码,身一转,“好男不跟女斗,走了走了!” 孟鸳翌日醒来,蒋杰瑞已经“哐哐哐”敲起门。 网上公布了策划认领的电视台,选择联军附中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点进官网,已经公告认领的策划项目对应的直播节目。 石城六十九中,厨神大赛。 清风文院,飞车越空赛。 联邦附中军校,甲方乙方辩论赛。 “才三个?听说电视台认领策划数量跟赞助费高低挂钩,这家电视台岂不是很穷?” 再一看,更是忧心忡忡,“厨师比赛?一听就是冷门!飞车越空赛,这个倒是满激情的!甲方乙方……” 蒋杰瑞狠狠皱眉,“怎么是这个?!” “收视不是挺好的?” 孟鸳点开三个节目数据,《甲方乙方辩论赛》是星耀自己举办的娱乐性比赛,新节目才开播一集,收视已经是前两个老牌节目的总和。 节目介绍说,是请一些专家对某些社会现象分为甲乙两方辩论,输者领盒饭,胜者晋级到下一期。 “那可不是收视,那是收骂!”蒋杰瑞直接点开第一期:探讨某经典儿童文学作品年年重播的现象。 打开节目底下观众反馈栏的文字投影,映入眼帘三条的赫然就是: “这TM哪请来的一群智障,哪来的勇气敢吐糟我男神的作品!” “垃圾电视台!令人智息的节目!” “策划脑残!浪费时间!毁我童年!” 一眼望去,重复率极高的词尽是: 【垃圾】 【脑残】 【令人智息】 【毁童年】 【浪费时间】 “卖蠢卖笑卖奇葩,现在网上骂声一片,名声烂得不能再烂了!观众喷完就走,不少都扬言抵制节目,下期能不能有十分之一的观众都不好说!成绩可是要对比先后收视数据的,另两个开播那么久起码还有点固定粉丝,一个题材小众但观众黏性高,一个题材大众话题流量高,这个——” 蒋杰瑞摇头,“成绩说不定还是个负数!到时候要有多丢人?!” “也真是倒霉透了!”莱西看着新出炉的直播分配表,语气饱含怜悯,弯下的眼角却泄出幸灾乐祸。 几乎所有人发现“鼎鼎有名”的180团对应的节目,都已经默认联军附中死定了! 连附中的特长生自己都是这样认为。 《甲方乙方辩论赛》第二期播出的时候,本该一同关注数据的特长生全都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只有蒋杰瑞陪着孟鸳,打开了酒店电视,观看3D投影。 观看了三分钟,孟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比赛节目确实很糟糕! 辩论主题打着社会话题的名义却没有什么深度,反而剑走偏锋,以破下限搏出位,比如这一期探讨的主题—— “三月三事件使高层洗牌对社会的好处与坏处?”这好处从何说起? 蒋杰瑞闻声转头,“到底是什么提高收视的策划?我之前还特意看了上期节目,怎么没找到一点跟不一样的地方?” “你转头再看。” 蒋杰瑞回首,只见3D投影周围飘满了文字。 最前面的可不就是: 【三月三事件使高层洗牌对社会的好处与坏处……】 【到底是什么提高收视的……】 【你转头……】 “这怎么跑上去了?”蒋杰瑞正要转头,余光发现嘴里吐出的声音传送到电视投影区,立刻转化为一句文字:【这怎么跑上去了?】 “这怎么关掉?” 眼见着声波触区又要化作文字,蒋杰瑞眼睛都瞪直了,“这到底什么玩意?开关在哪儿?怎么什么都往上面冒啊?是这台电视的新功能吗?” “不是电视的新功能!是节目的新功能:弹幕。” 21世纪,弹幕已经是各家视频站必不可少的互动利器。 在深夜里独自观看影视作品时,弹幕的陪伴能营造出置身电影院般并非“独自一人”的社群气氛,这种集体感,可以排遣独自观影的寂寞。 在观看综艺节目或竞技比赛时,当你对某个人某个事件某个精彩的瞬间糟糕的局面而产生想法与情绪,当即便可品头论足、抒发情绪与感情,可以像茶余饭后的八卦,可以像身临赛场的同仇敌忾,可以找到共鸣,可以萌发交流。参与度提高的同时,观看热情也相应增加。 眨眼间,姗姗来迟的观众都被这个新功能刷屏了! 满屏都是诧异与研究弹幕的话,素不相识的观众在小小的投影空间里狭路相逢,语言的碰撞,陌生的激情,新奇的体验,短短时间内,“群聊体验”这只小蝴蝶引发的震荡快速发酵! 如海啸席卷而来。 观众相继闻风而至…… 节目里专家开始各自抒发观点。 有的从腐败引出外星虫族除害论;有的从阶级固化和因高层动荡引起底层动乱煽动造反;还有的一些偏了题,表示三月三的研究价值无与伦比,应该爱护这样的“小宝贝”而不是赶尽杀绝;更有人指责屠戮三月三是不人道的,那植物明显是活的,能动的! 令人叹为观止的言论频出。 原本不堪入目的内容瞬间成为观众发泄的土壤,数不胜数的槽点可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越发火热。或英雄所见略同,或你骂A来我骂B,眨眼间弹幕溢满投影区。 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时不时金句频出,看弹幕简直比那傻逼节目都有意思千百倍。 观众边看边骂,不知不觉节目已经放完,竟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乎,回放,点播。21世纪就不乏观众专心看一遍节目,重放看一遍弹幕,视听体验与交流互动两不误。 网络时代,什么消息都跟长了翅膀似,《甲方乙方辩论赛》的热闹很快就传开…… 38.第 38 章 眼见无数人唱衰的脑残节目收视翻了一倍, 又一倍, 不少电视台红了眼。 却令人质疑起策划的预算超额。 蒋杰瑞问孟鸳, “这个怎么用180星币搞定的?” “玩文字游戏罢了。”孟鸳笑。 预算是使用在电视台发给台里网络工程师的低廉加班费。 他在策划里阐述了弹幕功能的效果与制作,这并不难。这里的电视频道相当于过去的网络视频平台, 在投影区上建立一个聊天区的框架,从电视客户端接收反馈的语言,通过网络共享到其他电视客户端覆盖3D影像, 不过是几分钟就能弄懂的原理。 一夜之间,甲方乙方辩论赛红了! 红到发黑的红! 各大电子报刊评论其无不是“雷人”“哗众取宠”“烂节目”!可偏偏这种处处有槽可吐的局面在弹幕的推波助澜下, 碰撞出别样的化学反应, 让观众骂得停不下来的同时, 也看得停不下来。 简直像有了魔性, 一刷二刷三刷,骂得花样百出,嘲得轰轰烈烈! 所有人都未曾料到, 小小一个弹幕能让这样糟糕的节目红得一发不可收拾!即使预选赛曝光不大,孟鸳的绝境逆袭还是小面积流传开。 晋级名单公布当日,前仆后继的电视台向孟鸳购买弹幕创意的使用权,几日间, 各大电视节目都上线了这种新奇的功能。 “你怎么想到要在节目里加载一个聊天室?” 风尘仆仆赶来的白马电视台副台长汤米坐在孟鸳对面,掩不住赞叹与好奇。 “……大概是梦里看别人用过。”孟鸳不咸不淡地掠过这个话题,“你这次约我来, 是有什么事?” “嗯。”汤米肥肥的指头交握, “关于上次约稿的事, 我一直想向你郑重表达歉意,对于合作中断,我感到很惋惜。” “……所以想再约稿?” “这个嘛……尽管我很想重拾合作机会,但电视台最近赞助文赛支出太大,并没有余力应付额外的稿费支出。” “那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的想法是……在接下来的比赛内应该还是选手与电视台合作的方式,我希望到时候不论是由哪一方选择,都能达成你我合作的意向,届时白马电视台一定会给你提供最大的便利与帮助,我相信这是你我都会乐见其成的双赢局面。” 不过是想省下额外支出,在文赛内把孟鸳的价值利用尽,汤米说得倒是好听,“兜兜转转能在赛场相遇,是场缘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辜负这场缘分。” 孟鸳面上不露分毫,表示会考虑考虑。 他前脚送走汤米,后脚消息灵通的星耀台长就知道了前因后果,脑子一转,一个想法落定,双倍稿酬买下定制文。 孟鸳有些意外,“没想到星耀电视台出手这么阔绰。” 台长一脸苦哈哈的表情,“哪里能算阔绰!星耀的穷困你也是能看出来的!可穷归穷,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猛兽!您的作品值得我们电视台这么阔绰!” 十分钟后,台长笑着离开,回去就迫不及待阅览了这部名叫《真人秀之王》的作品。 在“真人秀”这个概念诞生之前,没人能体会这三个字的巨大能量。 汤米从中感受到的是大有可为的创意,但具体效果还是面覆薄纱的美女,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而与受传统电视节目影响的汤米不同,野路子出身开办私人电视台星耀,并无师自通走黑红节目路数,还在拿到“弹幕”策划后敏锐地使用在遭到全网大骂的节目上,星耀台长的感受远比汤米强烈,他仿佛看到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欲语还休,大为惊艳! 他从全息舱爬出来,就立刻联系孟鸳购买作品里节目的版权,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新节目,商定作品押后连载,在节目上映前,再瞅准时机为其造势。 …… 团赛第一局赛场上,公布第一轮的赛题:室内节目改良。 各校团队滑动着目录单上的电视台,根据各自选择,划分小组,争夺晋级名额。 孟鸳再次询问队友意见。 “你看吧!”预选赛的绝处逢生让特长生对孟鸳萌生了极大的信任。 孟鸳点头,也未仔细阅读各节目简介,直接点选星耀电视台。 片刻,选组结束,荧幕上分好两百多组,少则三五队,多者九队十队,可不论多少,晋级名额都只有前三名,组内团队少的,可以全组晋级,而运势不好的,就像孟鸳撞上的这个组,九队选三。 “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蒋杰瑞啧了声,“星耀这么小的电视台不是应该没几个人选吗?” “或许别人也这么想,才扎堆了……” 孟鸳查阅分组团队,都是名声不显的。 星耀十分注重创新,虽然只有十档室内节目,可其中八档都在创新,有蹭古食热点的节目《食神的古董架》,有结合美妆服饰的时尚购物节目《买买买》,虽然热度不大,可发挥的地方却不少。 考核节目要抢选。 电子提示音刚起,孟鸳已经伸手,可体质差距导致手速的差距让他手指接触屏幕那刻,待选节目只剩下两个。 恰是十档节目里唯二还未创新的传统节目,一个是不入流的娱乐新闻节目《星际异闻录》,另一个是采访业界素人精英的谈话类节目《行行出俊杰》。 “新闻!访谈!哪一个都糟糕透顶!”蒋杰瑞还抱怨着,孟鸳指下一动,已经提交选择。 “《行行出俊杰》?你怎么选了这个?!” 蒋杰瑞一边跟着孟鸳走进考试间,一边喋喋不休道:“星耀这种小电视台,吹是业内精英,实际上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节目水平好坏全看主持引导与嘉宾水准,你要怎么改良?换个更能干的主持?还是换个有名气的嘉宾?新闻节目好歹还能让前凸后翘的美女主持穿件露点的衣服博人眼球,这个,你哪怕让主持带着那群歪瓜裂枣的嘉宾开泳装大会,都只会吓退观众!” 从正式比赛开始全程直播,也就蒋杰瑞不害怕败观众好感,直白表达不满,其他特长生有所顾忌没有多说什么,但看过来的目光已经充分表达出同蒋杰瑞一样的想法。 比赛间是不能联网的。 这次孟鸳走到电子屏前,却没有急着下笔,转头先问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像是最近的热门,新造的网络词语,印象深刻的闹剧、笑点,或者感人肺腑的新闻事件。特长生尽是精通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你要是问那些国家大事他们或许一脸懵逼说不出一二三四五,但你问这些,简直打开了话匣子,能说个三天三夜! 等特长生你一句我一句,正说得畅快,响起的交卷通知恍若一盆冷水浇下。 【长松中学参赛团队答题完毕……】 【帝中文院参赛团队答题完毕……】 【银西中学参赛团队答题完毕……】 …… 刷刷刷播报一直响了整整数分钟,酝酿半个小时的赛场迎来交稿高峰期,眨眼间走了大半团队。 而此时,附中的电子卷面上还空空如也。 “这些人表情绝了!” “第一次见有团队在争分夺秒的赛场上聊嗨了把比赛都忘到脑后!” 百万观众关注着帝星央视一号台播出的比赛直播,各比赛间可点选的小窗口里,参赛团队不是在交卷,就是在交卷的路上,无不埋头苦思,奋笔疾书,也就联军附中画风格外不同,那些吃喝玩乐的经验让观众听得津津有味,而现下后知后觉醒悟过来的震惊表情…… “这些人是来搞笑的吗?” “这样的选手都能晋级初赛,简直不可思议……” 直播新开放的弹幕上吐槽一片,有知情者道: “在弹幕上嘲人前请先回顾一下先导片里的预选赛精华剪辑,你嘲的可是你的弹幕爸爸,联军附中的团队!” 场外观众犹在惊讶,场内孟鸳已经将得到的素材串联整理、取舍删减,构思差不多,提笔落字,赶在比赛结束铃声响前,垫底交卷。 节目开播时间不一,小组内最先播放的节目是《食神的古董架》更名:《舌尖上的古国》。 这次在酒店观看电视的队友齐了,但相应的,孟鸳安安静静看了不到三分钟,周围就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蹭了异客的热度吧?!还拿什么寻根、溯古做噱头!见鬼的挖掘失落的古菜肴!这里好些做法和食材不就是照搬《食鉴》里的内容?” 组内第二的节目是时尚购物节目《买买买》,名字未变,节目流程也没多大变化,只是这期导购主持整场节目换过十三套衣服,皆是复古着装。 “卧槽!你看这刺绣,再看这蕾丝裙,还有这丝绸旗袍。这些人怎么光逮着异客的毛撸?” 孟鸳瞥了眼蒋杰瑞。 并不知道孟鸳就是异客的蒋杰瑞还瞪了他一眼,磨牙,“看什么?你都不生气啊!咱们跟异客沾亲带故都还没这样做呢!这些人也太无耻了吧?” 孟鸳打开文赛频道已播放的节目目录,十分之三都蹭了复古与美食的热度,还有什么《女神的古衣》《复古食装秀》《吃吃穿穿》《那些时日我们疯狂热恋的刺绣》,好好的创新成了烂大街的梗,评价无不是: “千篇一律!” “没创意!” “这些选手除了抄抄抄就不能自己动点脑子吗?嚼别人剩饭就有那么好吃?!” 蒋杰瑞乐了。 转眼到了《行行出俊杰》开播日。 因为有弹幕策划贴金,引来不少饱含期待的路人观众,看到节目期数后面多了一行字:【星耀台长耍大牌暴露真实面目,节目录制事故频出!】 “哇塞!好劲爆好刺激的样子!” “一下就勾起了我的兴趣。” “喜闻乐见!” “从没见过有人在期数后面加上一行字!” 这里全息作品有相当于章节提要的内容预览,电视节目却只有第一期第二期或者10180418期这样光秃秃的期数题目,顶多下面的受邀嘉宾名字不停变化。因此,孟鸳策划里的第一个小建议,便提出“副标题”的概念: 简明扼要抓取节目重点,广而告之吸引人流。 别管是不是标题党,是不是断章取义,是不是耸人听闻,越有爆点越好。 果然,没一会儿便吸引了大量观众,流量翻倍,不过即使如此,比赛结果仍不被看好。 这次成绩不止依靠前后收视增长幅,还要参考观众评分,而这款谈话节目非要用一句话形容就是: 丑人多作怪! 拿猎奇当卖点,即使有弹幕加成让收视大涨,评分太低仍是白搭! 39.第 39 章 节目刚开了个头, 大批弹幕涌入。 “来看这帮子自我感觉良好的傻逼菌杰商业互吹了……” “这是开放弹幕以来节目第一次播放吧, 好期待等会儿的弹幕群嘲大军!一定比节目精彩百倍!” “+1, 我就是知道会有很多人骂,特意来看是怎么骂的!” “咦?嘉宾席打头坐的就是副标题上的那个星耀电视台台长吧!” 主持人口播结束, 照常规介绍一番这次的嘉宾,便开门见山展开话题。 第一问就是问台长,关于台里节目烂、口碑差。 台长这时还认真辩驳几句, 只是一边说话,还一边从旁边小桌上拿坚果吃的样子引来一波话题。 “我还以为这些坚果都是装饰品呢, 节目开播这么久, 从没见嘉宾吃过。” “他就不能好好说话!要不然把坚果去壳再端上来也行啊!咔咔咔咔夹坚果的声音真是吵死人了!” “……可能节目组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在观众面前不顾形象的吃东西, 那大口大口咀嚼的样子真是丑爆了!没见主持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只有我觉得在别人专心问话的时候这样吃东西不太好么?” 话题渐渐深入, 台长终于停下吃坚果的磨人噪音,观众心里刚松口气,就见他突然抬手, 打断主持人准备出口的话,“先给我拿杯水来。” 主持人愣了一下,台长又道:“快点!说这么多都渴死我了!” 这下可再次引爆话题,什么“素质低”“不尊重人”“好差劲啊”!弹幕上真可谓万众群嘲! 等到主持切入最敏感的话题:关于网友说台里的节目为博人眼球无所不用其极, 台长要怎么回应? 这问题可算捅了痛处! 台长怒而拍桌,站起来转身就要走!眼见节目拍摄要中止,旁边其他嘉宾都看傻了眼, 呼吸都吓弱几分, 还是好脾气的主持人低声下气、百般恳求, 台长才勉为其难坐了回去。 “卧槽!换我这暴脾气早一个电棒捅上去了!” “垃圾上司,心疼主持!” “所以为什么要让这种傻逼上节目!是电视台穷到请不起嘉宾了么?” “怪不得老是弄些不入流的节目!有什么样的台长,就有什么样的节目!” 因为拍摄风波,节目流量骤增! 弹幕汹涌。 最终,台长大牌的没再回答任何话题,拉长老脸坐在头排,好似一尊黑面神。 主持没再触霉头,开始采访其他嘉宾,无聊的台长继续吃坚果,不管谁接受访谈,总能听到咔咔咔咔的背景音,“咔”得人头皮发麻,烦不胜烦!真想钻进电视里把他也咔嚓一下解决了! “没想到星耀的台长是这样的人啊……”蒋杰瑞啧啧叹着,转头问孟鸳,“你上次跟着台长见面,他也是这德行?” 孟鸳摇头。 上次见面的那位可是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形象,虽然内里狡猾,但外表十分谦逊,既能放下架子诉苦又能斩钉截铁砸钱,手段圆滑,哪像眼前这位—— 嘉宾席打头的中年男人,摘掉让人显得文质彬彬的眼镜,没了遮掩的脸略带凶相,他翘着二郎腿,斜靠椅背,只拿眼角看人,浑身上下都冒着一种目中无人的暴发户气质,又横又流氓。 简直像换了个灵魂! 孟鸳提的第二点建议,就是竖立人设,在这个真性情的社会,电视节目都很少弄虚作假,因此孟鸳关于人设的建议是强化,通过剪辑强化人物特征,或知性或理性或活泼或冷傲,让嘉宾形象更生动鲜明,而不是流于片面的语言交流。 看到现在,孟鸳隐约明白了节目组的用意。 虽然那招数略显拙劣,可在星际里他未曾提及的情况下,真可谓举一反三,无师自通。 不过显然不是只有他洞察了这点。 弹幕上刚滑过一条感慨:“难怪副标题上要那样吐糟了!不过敢这样拿衣食父母开涮,等一播完节目文案就会被炒掉吧!默哀!” 有看出苗头的聪明人嘲道:“你当这样的节目播出台长会不知情?” 只不过想不透台长要这样自毁形象的目的,话题才止于此。 观众用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节目进入商业互吹环节,一位嘉宾先开口赞美他人。 脸不红、眼不眨、气不喘的,嘴里的话羞耻度爆表。 弹幕大军正准备披挂上阵引领狂嘲,就见原本滔滔不绝的男声消了音,大段吹捧化作文字,十分形象地以眼花缭乱的方式从嘉宾嘴里飞出,“砰砰砰”砸到另一位被吹捧的嘉宾脑袋上。 嘉宾头一点一点,原本认同的样子像是被砸得晕晕乎乎。 旁边围观的第三位嘉宾嘴角噙笑,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脸旁浮出一朵气泡框,写出内心OS:【我就静静看着你们演戏】 场面顿时变得生动有趣。 虽然这些没看过漫画的星际人并不太懂气泡框的含义,但显然那句话对应嘉宾内心独白的文字解说还是非常简单易懂。 接下来,嘉宾你来我往的胡吹海吹,不时有调皮的后期将嘉宾或砸得晕头转向,或淋文字雨被淹没其中,或遇到口拙的天然黑嘉宾说错话,沉下脸的嘉宾被乌云的阴霾笼罩,还有高傲嘉宾放不下架子参与到羞耻的互吹中,独自坐在一旁,位置刚好对着湿雾蒸腾的空气净化器,嘉宾头发阵阵拂动,后期便用一阵萧瑟的秋风夹落叶环绕嘉宾。 在3D技术投影下,这些特效十分逼真、切合。 节目还精准捕捉每位嘉宾的眼神表情变化,用后期字幕大肆渲染,什么【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只是说说而已,认真听你就输了】,原本为人诟病的环节摇身一变,笑点萌点接二连三,弹幕里一片欢声笑语。 “卧槽!这期太好玩了!我竟然有一天会想看一群傻逼无脑吹一百年!” “别傻逼傻逼的骂了!不觉得这些家伙这样其实还蛮可爱的,蠢萌蠢萌!贱萌贱萌!渣萌渣萌!” 接下来,观众又笑又泪,纷纷夸赞,“这期请来的嘉宾格外好,性格都好可爱,故事都好感人!” 殊不知,这都是台本的功劳。 台本,便是孟鸳策划里最核心的部分。 在成熟的娱乐模式中,从嘉宾角色定位,到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看似无意的欢声泪语背后,都是精心安排的剧本。 它通过一定的套路调动读者情绪,人工制造笑点与泪点,精确每次情绪释放的点,即高|潮。 考虑到星际国情,孟鸳不建议愚弄观众。 而是在固定的框架流程里,根据不同选手性格进行预判,通过主持有目的的引导,穿插入当下玩乐素材制造出各种梗,再用剪辑集中笑点与泪点,搞起事情来使节目高|潮迭起。 原本节目遭万人嘲讽的黑点则通过后期文字抢占先机,自黑,自我调侃,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反而会获得观众的认同感:“你都这样黑自己了,我还怎么好意思再说你!” 等到节目快结束的时候,节目组精心策划的一环终于登场,孟鸳虽然料想到星耀台长故意捏造这样一个不讨喜的人设,就是为了欲扬先抑的反转,只是没想到台长能对自己那么狠! 只听细微一声什么断裂了,头顶的巨型吊灯忽然哗啦一斜,后猛然坠落。 嘉宾慌了一瞬,惊叫着四下逃窜,唯有台长“本能”地拽住身侧因为变故而惊呆僵直在原地迈不开腿的嘉宾,患难见真性! 巨物轰然落下。 碎片四溅,擦伤了台长半个脊背,血淋漓一片。 即使知道节目录播,事情已经过去几天,可观众的心还是猛然一揪,谁能想到在毫无预兆的危机里原本惹人厌烦的糟糕家伙,会藏着这样的一面?! 节目里回过神的嘉宾看着原本站立的位置砸下的吊灯,出了满身冷汗,流泪感谢台长。 节目外的观众也表示:“原来这才是暴露真实面目,感动哭了!” 这一期,笑点与泪点并存,收视并评分齐飞。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回顾作品,又觉得理所当然。 除了孟鸳因为星际乐坛贫瘠而没有丰富的BGM调动节目气氛产生点遗憾,其他人看来,《行行出俊杰》已经是狠狠打了一场翻身仗。 有人研究它的副标题,有人研究它的后期,还有人隐隐猜透台长卖人设。在《行行出俊杰》因为播放事故接到广电整改通知的空窗期,类似的跟风节目频出,可真正的幕后英雄:台本,却深藏功与名。 因此模仿者众多,却没有一个节目能复制《行行出俊杰》的黑红之路,其中就包括白马电视台。 汤米亲自莅临策划组,同总监李丽莎与节目编导开会讨论,半个小时过去依然毫无头绪,直到编导道,“……其实想要闹清是怎么回事,与其在这瞎想,不如直接问幕后的创作者!他能想出弹幕,又让采访节目爆红,显然不是巧合,有一有二就有三,不如……” 汤米摇头,“我上次出差就是去联系他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给你看得那十章初稿,就是这个队长孟鸳写的。” “是他?”编导惊叹,“光看那些初稿,只觉得题材新颖,没想到实际效益远比我们想象的巨大!那您上次怎么没谈合作的事?” “哪里是没谈啊……” 只不过那个少年看着像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天之骄子,可见他在赛场上选择星耀,显然洞悉了社会人士那些狡猾手段,真想拿下他,看来是需要十足的诚意了。他把目光投向李丽莎。 李丽莎也不是非要跟汤米对着干,等汤米允许她亲自负责这个项目,李丽莎爽快同意了。 汤米再次奔赴赛方举办城市,晚间,失望而归。 李丽莎得知作品已经卖掉,想到拯救电视台的希望不翼而飞,亲手缔造白马盛事的梦想破灭,很不甘心。 她调查作者情况,了解到少年的孤苦无依,亲自去约见孟鸳,信心满满狂掷五倍星币,再次遭遇拒绝,回来气得摔了水杯,“一个没人要的小小黄种人还敢拿架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李丽莎苦思对策的时候,孟鸳小组赛顺利出围,以小组第一的名次挺入第二场比赛,携手星耀电视台节目《亿万少男少女的梦》,再创佳绩。 40.第 40 章 这次赛题是室外节目的策划。 节目原本是邀请一群贵族学校的古人种小哥哥小姐姐来各种装逼炫富, 竖立男神女神形象。 孟鸳参考一些户外竞技真人秀的模式, 创建符合国情的背景故事,分配嘉宾扮演的角色,展开分组PK, 用层出不穷且压缩人体极限的地狱级障碍环节, 把这些生而高贵的少年少女们,从神坛上拉到障碍与陷阱里,饱受摧残与折磨…… 他们或机敏, 或狼狈, 或猝不及防,或洋相百出,暴露出最真实一面,有喜、有怒、有哀、有乐,一下子拉近观众与这个高不可攀的群体。 “原来他们这样的人也会这样出丑啊!”类似的感慨让观众对古人种的过度敬畏渐渐消弭, 生出亲切感。 看他们或假意联盟, 或临阵倒戈, 或携手夺冠, 或埋怨撕逼,话题不断! 原本怒斥节目组玩阴的嘉宾看着直线攀升的人气, 阴转晴!观众蜂拥而至, 一瞬间类似的解压节目再次如雨后春笋跟风冒出。 …… 龙德里希机甲模拟赛夺冠的时候,孟鸳也挤下上届三强之一, 闯进决赛, 与莱西代表的长松中学, 以及另一位前三强帝中文院争夺冠军。 这一轮不再困在比赛间,而是在智能摄影机的跟拍录制下,携手电视台合力改编一档创新失败的节目,谁能让节目起死回生,谁赢! 长松中学造访白马电视台的时候,孟鸳也乘车来到星耀电视台所在地。 为期三周的时间内,节目播出时间各团队自定,谁先“交卷”就能给对手施加更大的压力,孟鸳自然也想早早结束赛程,因此一见到星耀台长,不等对方客套,便开门见山进入主题。 孟鸳想抢占先机,唯有从已经理清章程的作品存稿里两部真人秀选,其中选秀节目,星耀已经在秘密筹备中,孟鸳自然不会在跟拍下再装模作样与星耀唱台戏,唯剩下亲子节目,当然,两厢比较,不论是前期投入还是预算,这档户外亲子综艺都比选秀更容易操作,而星耀台下正好有一档半死不活的亲子室内节目。 为了给两档节目造势,《真人秀之王》开始连载于周刊《骄阳》,一期三章。 原本计划的很好,待连载到第二期,刚好是亲子真人秀第一章,适时公布孟鸳是异客的身份,经过一日发酵,于晚间用餐的黄金时段开播节目…… 前期展开十分顺利,杂志连载爆火,读者反馈极佳,还有电视台致电询问版权买卖问题,风生水起之际,孟鸳在联系名人爸爸的人选时,遭遇了困难。 不是嫌弃星耀路子野名声烂,就是不愿意抛头露面,还有一些则是行程已满,再想致电沟通,就成了忙音。孟鸳不得不选定其他名气稍逊的嘉宾,紧锣密鼓筹备录制团队,圈定外宿地点。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蒋杰瑞急冲冲进门。 “你快看看这个!” 孟鸳放下石星地图,转向打开终端投影的蒋杰瑞。 只见外放的3D画面里出现一张张汗津津带着平衡罩的脸,赫然是婉拒他邀约的那些名人,正背着大包小包扯着男娃女娃在光秃秃的嶙峋石山上艰难跋涉,忽而风来,循风而望,空中石城下绿幕随风卷起叶浪,同样也是他钟意的石星首府。 他来到星际时间短暂,只去过石星,因此无论是创作作品还是实际策划都首选这里。 目光滑向左下角。 《爸爸与我的两天一夜》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抄袭,孟鸳屡见不鲜的事。 因为初稿原本就是根据白马台的节目量身定制,没有丝毫生搬硬套的地方,一无所知的观众在弹幕里对节目大夸特夸: “第一次看到这么新颖的题材!温情满满!笑料百出!” “可喜可贺,育儿栏目终于不再限制于选购尿布奶粉和宝宝爬竞赛和教导家长怎么孩子当好朋友了!” “爸爸带娃简直太魔性了,谁想出来的?上交游戏机和零食的时候,娃们那懵逼崩溃的小表情,居然还有手足无措的爸爸跟着装哭!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因为新鲜感,这档节目在观众间引发热议,这是孟鸳能预料到的,但比起曾经的爆红,这里也只是收视率超越同期节目,还达不到盛极一时。 因为新鲜感总会退去。 无疑,唱歌选秀与亲子真人秀都曾是现象级节目,正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孟鸳也曾一时忽略掉因地制宜的重要性。 且说唱歌选秀: 星际重武轻文,风气务实,纯娱乐性的美术、音乐等无足轻重。家长们培育子女时,比起“毫无意义”的艺术熏陶,更热衷于开发精神力与体质,因此孟鸳修文时,把唱歌选秀改成同样风靡一时的舞蹈选秀,同为艺术,舞蹈能强身健体,性质大为不同。 再说原版的《爸爸去哪儿》: 它的高明之处自不必说,能在祖国本土赢过其他亲子节目,其根本是明星效应,满足了普通人对明星的窥视欲。在星际,没有粉丝千万的明星,有的只是各界名人,窥探好奇仍存,可只有越喜欢才越想了解,这些平日里曝光率及低又与普通人没有交集的名人,粉丝数量有限,名人效应大打折扣。 火是能火,只是达不到曾经的高度罢了。 于是孟鸳在修文时侧重于教育核心,原本的娱乐为本都向寓教于乐倾斜,在趣味性里挖掘实用价值,不过显然,不止他想到了这一点。 孟鸳瞥了眼一条条滑过的弹幕: “……这就是所谓的精英教育吧,孩子们各方面能力都远超一般小孩,学习了!不过后期有失水准,没体现我家鱼宝的聪明才智!” “强排,不像白马这种大电视台弄出来的。垃圾特效,尴尬到不行!” “如果后期再用点心,节目效果一定会更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播出来?” 当然是为了赶在他连载到第二期前。 节目不仅后期不够走心,剪辑也粗糙很多,许多笑点堆积不到位,显得错乱无章。 “你别只顾着看了!距离截止日只剩两周多,嘉宾被抢了,策划撞了,选址撞了,咱们前期准备前功尽弃!真是倒霉透了!要怎么办你快说句话啊!急死我了都!” 孟鸳推开蒋杰瑞凑过来的脸,“能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是怎么办?!” “改策划换节目。” 蒋杰瑞急得都要抓狂,孟鸳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总会有办法的。” 孟鸳让蒋杰瑞通知团队暂时中止所有行动,等房间空下来后致电薛光华,因为是录播,他也不介意跟拍,直接打开视讯,那边衣冠楚楚的男士露出一张焦虑的脸,张口第一句就是:“你主动打来,是已经知道了吧。” 薛光华瞥见视野角落里飞舞的机器小蜜蜂。 因为顾虑到跟拍录制,他没去主动联系孟鸳,终于等到孟鸳来电,便坦然说了下情况,“下期周刊的我已经紧急修改版面,删除第五第六章,改为一期一更,前面的三章连更就当做是开文福利,有两周缓冲,到时候你比赛也结束了,我们再谈连载的事。至于公布笔名和白马电视台这次抄袭的事……” 薛光华声音一顿,“后者我已经联系赛方,可那边接收的画面显示两边的策划是同步进行,不存在谁先谁后,只能说是种不可思议的巧合。没刊登的稿件维权太难,我们投递给白马的邮件遭到恶意攻击已经破损,网络痕迹也被清理,并不能当成证据……” 孟鸳点头表示理解,“比赛期间,惹上这种抄袭风波只不过是为白马那边炒热度,还容易被倒打一耙,笔名就先不公布了,抄袭的事等比赛结束再处理……” 薛光华尊重孟鸳的意见。 两人结束通话,孟鸳去找星耀台长。 台长正在接待一对尊贵的古人种母子,签订节目合约。孟鸳走到办公室外,门猛然从里面被推开,一位头发染得五彩缤纷的黄肤少年怒气冲冲走出来,猛一见孟鸳愣了一下,紧接着里面响起一个女声: “……你要敢跨出去哪怕一步,接下来半年你都别指望再拿到一分零花钱了。” “你不能这样妈妈!” 少年再顾不得孟鸳,怒而回头,“该死的!明明是你骗了我!我要参加那个《亿万少男少女的梦》,而不是这个见鬼的体验人生节目!!” “我怎么不能?”中年妇女用略带古音的调调慢悠悠道,“你想出名,可以,我和你爸爸都不反对。可也不想看见宝贝儿子在那个哗众取宠的什么梦里卖蠢,我们丢不起那脸。” 哗众取宠的什么梦的策划人孟鸳,以及制作方星耀台长一里一外各自尴尬,母子俩还在旁若无人地争吵着…… “要不要说这么难听!沈墨拿了一期节目冠军回来就成了校园风云人物,这次学生会会长选举独揽百分之八十的票!连老师都夸他有勇有谋有领袖风范,在节目里为学校争了光!” “可你不是沈墨,也变不成他。” 母亲扔出电子合同板,“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签,要么回去老老实实上课,别再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孟鸳瞥了眼合同上的节目名:《变成那个他》 他有所耳闻,是一档让古人种体验平民生活的节目。 当初古人种藐视人命的□□频出,节目应运而生,请来一些名声在外的古人种,也是走红过一阵,后来因为古人种太大牌,屡屡插手节目录制,星耀庙小常常不得不屈服,节目渐渐改得面无全非,失去原本的初衷,收视每况愈下,请来的嘉宾也越来越名不见经传。 孟鸳看了眼骄纵少年,这样一个纯素人的中学生是很难撑起一个节目的。 再观妇女一身重工刺绣的丝绸复古装,显然是可以财大气粗砸下节目的,而妇女紧接着的话,也证明这一点:“让整个节目组围着你一个人不比跟一群人争争抢抢疯疯闹闹好?妈妈砸这么多钱,自然是想让你好的。” 少年最终屈服。 等送走这对母子,孟鸳坐到台长面前,关于比赛撞节目的事展开讨论。 最终决定提前《超级舞王》的海选,炒起电视台热度,尽可能为新节目引流。 “你这样说,新的节目已经想好了?” 孟鸳点了点旁边的电子合同板,“刚刚想好。” 决赛成绩是综合成本、收视、评分、影响力、评委团投票四项。节目想要得到高分评价获得评委青睐,最重要的是口碑与创新,节目的立意与话题度。 而隐藏在古人种与普通人悬殊阶级下的矛盾,便是最能引发社会话题的点。而光是这一点,就从立意上与家庭教育拉开天渊之别。 “《变成那个他》,不如从今天开始就改名《互换人生》。” 41.第 41 章 赛事进入第三周, 帝中文院改良的节目《教你如何在荒野求生》也已开播数日, 甫一面世,就得到高达八点八分的观众点评。 节目没有故意制造冲突,也没有用剪辑搞事, 极力呈现最自然的一面, 其“诚实”为人称赞,但正因为没有台本与刻意引导的痕迹,节目拍摄方式传统, 虽然丰富内涵, 好似纪录片一样,枯燥、乏味、沉闷,像个絮絮叨叨的老者在说教。 这是传统节目一贯的弊端,太过务实,长篇累牍到让人耳朵生茧, 缺乏娱乐性。 自然是不受年轻群体欢迎。 《爸爸与我》平均评分只刚刚迈过六分及格线, 如果单论娱乐性, 估计只能拿到五分, 但在制造笑点外,节目挖掘了“名人家庭精英教育”的深度, 使收视率与话题度都遥遥领先, 综合起来,反而略胜《荒野》一筹。 不出意外, 这种寓教于乐的创新更能博得决赛评委团的青睐。 整个长松中学团队都呈现出一种胜券在握的气氛。 时至此刻, 孟鸳团队的节目才刚刚开播, 莱西并不急着去看,如果是一周前,孟鸳的奇思妙想还能给他带来压力,可现在,莱西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孟鸳要怎样在不到一周内,让节目的话题收视迎头赶上,而不至于输得太惨! 至于赢? 在被他抢走《爸爸与我》的创意后还没大乱阵脚能晋级更改策划顺利推出新的节目,已经是莱西高看他,剩下还要兼顾口碑与创意,就连莱西集整个团队之力都做不到,更何况孟鸳独自带领一群混水摸鱼的家伙? 决赛不比前面那些只呆在比赛间写一两个弹幕、后期的创意策划就可以晋级,队长的统筹能力与团队的协作能力都至关重要,一盘散沙的团队又能走多远?! 莱西留队友蹲守星耀午间档开播的《互换人生》,自个去睡个午觉。 半个小时后,他在“嘀嘀”声中响起,迷迷糊糊打开终端,猛然蹦出一张表情扭曲的脸,吓得他差点滚下床。 定睛一看。 是一位黄肤少年咧嘴狂奔的动态图,不知为何少年表情夸张的头极大,身体却很小,一双狂奔的腿快出剪影仿佛飞车平底,屁股后面飞扬的尘土像冒着尾气,周围飘满数字“999999”! “这是什么鬼?!” 莱西回电,原本要问问队友脑子犯什么抽,结果却被告知一种叫做“表情包”的魔性东西霸屏各大社交平台。 可恨星际上网都是实名制,智能识别用户,刷评分刷话题的空间太小,只能眼睁睁看着《互换人生》很快碾压《荒野》和《爸爸与我》,话题度登顶。 莱西皱眉打开房里的电视,节目早已播完,他点选重播。 率先蹦出一段预告片,右上角显示正片倒计时三分钟。 弹幕刷了满屏,大多表示:“从超级舞王过来的……”看来隔壁声势浩大的选秀节目引流不少,剩下还有不少是回播来下表情包的观众。 再次接触“表情包”这个新颖词汇,莱西回想那张表情夸张的奇怪动图,无法理解这样一个长相甚至有点丑的少年到底有什么魅力?直到他看完这个三分钟锦集…… 即使他不知道有个词叫:反差萌。 也不知道有种脸部运动叫:颜艺。 但毁人不倦的后期并不会保持沉默…… 于是乎: 出身高贵的少年一身华服打开比他家厕所还狭小寒酸的贫民窟福利房时,仿佛凝固的脸旁,插着一把砍碎冰头的古剑:【你TM仿佛是在逗我?】 经历种种落差时,少年从【暴风哭泣】到【我想静静】到故作悲秋伤春的【谁能懂我的孤单寂寞冷】,把敏感的内心描绘得淋漓尽致。 进行劳动改造时,笨拙少年总是【被现实教做人】,被怼时满脸【伦家心里还是个宝宝】的委屈。 预告便以—— 【╰ _ ╯:你会什么?】 【ˇ^ˇ:我会投胎!】 这样的结尾告终。 经过种种渲染,哪怕如莱西这样本着一颗挑刺的心进来,都觉得这个实在不怎么帅气又怂又娇气且内心戏丰富的少年居然有几分丑萌。 而投影右侧常规截图设置里原本区域截图的位置,多了一项“表情包付费下载”,观众可截取携带后期的等比例原图,进行调整。给莱西造成惊吓的便是“大头娃娃”模式,按照一定比例放大头部使颜艺完美呈现,可添加文字弹幕,其中“999”便是素材库里的,还有一些古代成语,如“火钳刘明”“人艰不拆”等,在复古寻根文化下,很受追捧热赞! 导致新奇有趣富有内涵的表情包很快如病毒传播开来…… 此时,莱西还能安慰自己孟鸳顶多会琢磨些偏门左道,直到正片播放…… “不服管教的古人种少年体验贫民生活,劳动改造。” “贫民男孩置身贵族学校,会受到冷眼还是热待?” 两条下去,已经让人洞悉这个以恶搞打先锋的节目里镶嵌的内核:阶级。 于是所有的啼笑皆非背后都有了深意…… 少年的反差萌是从上流社会到贫民窟对比下撕开社会冷酷的一面:人生而不平等。 贫苦少年进入贵族学校,雕梁画栋的奢华古园林学校,满屏古人种小哥哥小姐姐,无不让人眼花缭乱,可见识到这世界最“美好”一面背后,古人种温和里隐藏的疏离,秘而不宣的排斥,一切的格格不入,都让人意识到名为“阶层”的沟壑。 在这个阶级固化严重到连法律都为古人种折腰的时代,节目用不正经的方式,阐述了一个格外引人深思的内容。 当节目播完那刻,莱西就意识到他输了。 彻彻底底,里里外外。 偷走别人的矛,却戳不开别人的盾,输得很难看! 只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自己输了,那股嫉妒撑起不经推敲的倨傲,眼底潜藏的情绪却比往日更晦涩。他敲响了副台长汤米的办公室,里面一见他来,已经拉下半张脸,虽然什么也没说。 汤米虽然有一个成年人该有的世故与狡猾,但本身也有自己的原则。 莱西这档亲子节目一推出,他就跟从旁辅助的李丽莎与编导大吵一架,但事已至此,汤米不能大义灭亲,只能保持沉默。 他原本还想,只要在不损害电视台的利益下,他愿意大力配合薛光华,推出莱西顶罪,只是不知道为何《骄阳》杂志方一直没有行动,而孟家少爷又现身护航,汤米不得不屈服于强权下,为其扫尾,只是对莱西本人一直没有好脸。 汤米冷眼看着莱西坐下,可等莱西说明来意,却愣住了! …… 如孟鸳所预料的,《互换人生》的原型虽然在21世纪并不及《爸爸与我》的原型火爆,但在星际,情况完全颠倒,收视率眼看着就要超过《爸爸与我》,孟鸳放下心,戴上全息头盔,把《互换人生》纳入《真人秀之王》,进行创作。 等他下线歇歇脑子的时候,发现一个新的话题引起热议: #长松中学退赛# 孟鸳点开话题内容,发现是莱西意外得知与孟鸳撞策划,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让公平的文赛沾染上抄袭风波,决定退出决赛的冠军争夺,甘愿屈居季军,赛方经过沟通后同意退赛,并放出部分录制画面,两人撞题材不假,其高风亮节、礼让后辈的举动引起热赞。 但也不乏聪明人发出另一种声音:“抄袭不抄袭不好说,但眼见着《爸爸与我》各方面数据都快被《互换人生》碾压,这时候礼让后辈,可别是输不起吧?” 孟鸳皱眉。 在《爸爸与我》还稍微占据上风的时候,莱西毅然退赛,以退为进,独揽好名声不说,事后孟鸳如果再追究“抄袭”,就成了得寸进尺!让人吃了闷亏,还不得不感谢对方“深明大义”,正是莱西聪明之处。 顺理成章,孟鸳团队夺冠,帝中文院亚军。 领奖台上,各团队长上台,广电局长依次颁奖,先是季军莱西,台下一片欢呼,等到了孟鸳面前,都抵不上莱西那种齐刷刷掌声如雷的众望所归,甚至还有几声嘘声,似是觉得孟鸳抢了别人的东西。 孟鸳向下瞥了眼,嘘声来处是那位总当莱西小尾巴的连达同学,莱西演技好到连自己人都坚信撞题材只是巧合,还真让人心里团了点气儿。 广电局长颁完冠军奖杯,却没急着走,反而揽住孟鸳的肩膀,道:“在这里,我要代表赛方,向孟鸳同学表达诚挚的歉意。经过一位研究古代典故的专家提供的文献,专家组经过反复推敲验证,确定在个人赛中孟鸳选手关于漏字联的解释属实,赛方已经更改个人赛中孟鸳选手的得分,但孟鸳选手因为专家组的失误而淘汰,赛方决定设立一个全场最佳表现奖予以补偿。” 远在帝都联邦军校附中。 在决赛剪辑播放之后,颁奖仪式同步直播。 直播结束后,校长眉开眼笑点开校际联赛积分,武赛里,有龙德里希这个大杀器,不出意外满分得冠,而文赛竟然也意外以个人赛一分补偿与团赛满分的优势遥遥领先,校际总分排行里,联邦以十七分优势,成了当之无愧的榜首,双子赛的大满贯。 挂断接连不断的贺喜来电,校长盯着窗外的高升的骄阳,仿佛看到文科复兴的希望,想到特长班那不成样子的师资团队,生怕埋没了孟鸳这样的人才,校长立刻向教育局申请聘请全息创作专业的优秀教师。 42.第 42 章 文武赛结束, 前三强会有半个月周游银回系奖励, 相当于公费旅游。其他参赛团队也可参加, 给予半价优惠。在星际,环系旅行还是很昂贵的, 数十个成绩不错的团队在校方资助下选择登上赛方提供的飞船。 孟鸳登船后夜夜创作, 在飞船停靠星港可以上网的时候再发给薛光华, 等到《真人秀之王》终于提交了完结章,飞船也经过四个居住星, 六个无人行星, 来到银回系的边缘。 舷窗外是静谧的太空,雾蒙蒙一片尘埃里悬浮着河流一样的陨石带, 远远望去,好似沙河,一艘巡逻舰正从那里经过。 武科生无不扒在窗边, 眺望着那片陨石河上的军事基地, 好似望着梦中情人, 十分激动。 孟鸳独自坐在餐厅里, 也望着同一个方向。 正神游间,一个阴影笼罩过来,孟鸳抬头,看到走来的莱西朝他举杯, “祝贺你们夺冠。” 孟鸳没有接话, 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视线, 也能想到他们交头接耳的内容。换位圆滑的人, 哪怕心里气得骂娘面上都会笑脸迎人,但孟鸳不愿意委屈自己保持这种风度。 莱西没介意他的沉默,示意孟鸳对面的空位,“这里有人吗?” 其实观察许久,莱西早知道没有人坐,只是意思意思问下,见孟鸳突然低了下头,以为他点头同意正准备坐下—— ——用终端给龙德里希发送完信息的孟鸳抬头,“不好意思,有人。” “好吧。”莱西十分自然地收回迈出的脚,“其实也就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孟鸳抬眼:“你说。” 莱西居高临下俯视孟鸳,眉梢眼角都散发着盛气凌人的傲气,似乎总能把龌龊的内容演绎得义正言辞。 他说:“既然你们夺冠,那么你校和我校的是是非非就到此作罢。不过还要奉劝你一句,凡事点到为止。我愿意退让你一次,不代表我第二次还能忍耐,关于决赛撞策划的事,我愿意把他当成一场巧合,也希望你识趣点。如果你继续纠缠不休,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莱西还真是深谙语言的艺术,明明是威胁孟鸳不要再追究抄袭的事,偏偏用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说出来。而两校的恩怨,早在赛前就被莱西那边刻意宣传过,围观者立时窃窃私语起来,猜测撞题材是不是孟鸳为了夺冠抄袭莱西,说得极为难听。 孟鸳充耳不闻,只道: “古时候有两位高僧曾有一段对话。 一人问:世间有人谤我、欺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当如何处之? 一人答:你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莱西皱眉,听得半懂不懂,“你什么意思?” 孟鸳忽而一笑,“我的意思是,在小说里类似你这样的角色人设,总会自食恶果。” “你——”莱西脸色黑了一瞬。 眼前少年眉梢眼角都有一股平和,那平和中带着一股由内而外的俯视感,一双黑眸灼灼,连争执都不屑,通透得让莱西有一瞬溃不成军,难以逼视。 等莱西整理好表情,还要再说点什么,身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请让一下。” 莱西回头。 一双冰蓝色眸子看过来,“你挡住我的路了。” 莱西下意识让开,龙德里希从旁经过,在空位上坐下。 顶着豹纹少年形于外的威压,周围的闲言碎语都消失大半,莱西最终也没能再说下去。 龙德里希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孟鸳也不热衷没话找话,两人互视一眼,龙德里希低头打开终端继续观看全明星机甲赛往期视频,孟鸳则望向舷窗外,目光越过那片“沙河”,蔓延到河之外。 他在梦里曾跟随龙德里希涉足的地方,虫族领地。 飞船扭转船头,开始返航,孟鸳不知为何忽而心悸。 还不等他看明白河外那片暗沉沉的黑色里藏着什么,对面龙德里希突然面色一变,从座位底下抽出一套防护服罩过来,孟鸳来不及发问,已经从头到脚被包裹严实,等龙德里希紧紧把他环入怀里的那瞬,舷窗玻璃破裂的声音在耳畔炸开。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参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有液体从龙德里希身上迸溅而出,一颗颗悬浮在周围,血红的,染满视野。 孟鸳微微抬起身子,想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船体猛然一震,如断线的风筝迅速坠落,巨大的失重感袭来,孟鸳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件事,还不等他深想,脑袋撞上桌腿,晕了过去。 …… 星历1018年,5月8日。 临河海王星虫族发动第二波挑衅,摧毁了边境一座军事基地,并意外俘虏代表银回系未来的一批中学生。学生们的遭遇不为外人所知,最终活下来的幸存者只有一名,便是龙德里希。 孟鸳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龙德里希不愿回顾的一段记忆,因此孟鸳印象不是很深刻,但未来龙德里希寥寥一句“尸山血海里活下去”,便可概述其中惨烈。 更何况,这不仅是龙德里希显露不凡的一次,也是因为虫族的暴行,六大星系里忍无可忍的银回系最先与虫族宣战。 孟鸳看了下腕上的终端,时间显示正常,显然防水功能不错,不过信号格却空了。他环视周遭,情况暂时还不算很糟糕。 隔着防护面罩,栏杆把视野分割成一列列,能看到密密麻麻两米高的牢笼错落排列,昏迷的学生像菜市场上待宰的家畜,挨挨挤挤困在笼中,停放在孤立无援的礁岛上,周围是一望无垠的海域。 说是海,却并非常见的蓝色,反而碧油油的。 周围没有虫族的身影。 他扒着栏杆探看岛外,涌动的海波下影影绰绰,似有潜水器来回通行,再远处是一片黑沉沉的区域,那巨大的阴影仿佛是一座海底城市,只是凭他的眼力,还没法分辨。 陆续有人嘤咛着醒来。 孟鸳回视笼中一张张陌生的脸,尽是些不认识的学生,面容还有些微印象,似是餐厅里坐在周围窃窃私语的那群人,不过昏迷前紧紧护着他的龙德里希反而不见了踪影。 他心思一凝,数了数笼数估算一番,竟然少了大半的人。 更准确说,但凡带队老师与穿着武科生制服的学生,都不在了。 “见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是在哪儿?”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学生们茫然四顾,回应他们的是骤然沸腾的海浪,像逐渐烧开的水锅,呼喊咒骂越大,海面翻滚得越剧烈,并越演越烈,冰冷地拍打礁岸,一浪高过一浪,荡起高高的浪头,似张开的血盆大口。 周围宣泄情绪的咒骂渐小,明显感觉到那股逼近的,不寻常的威压。 可转瞬巨浪猛然拍下,像从深海而来的寒流从头浇灌到脚,冻得孟鸳几乎瑟瑟发抖,就被连笼带人狠狠冲向海里,哭喊与惨叫此起彼伏,如魔音贯耳,几让人头皮发麻。 与之呼应的,是越来越猛的浪头扑来,笼子尽数掉落海中。 学生们呛得涕泪纵横说不出话来,挣扎着往上游,却被沉重的铁笼拖累,狠狠坠向海底,急得猛撞笼子。 “哐哐哐”的声响炸在耳边,眼见着有漩涡在脚下聚集,要把人拖向更危险的深渊里,孟鸳突然开了口: “都停手!” 那种疾言厉色好似怒目金刚一样威严可畏,同笼的撞栏者下意识身形一顿,紧接着反应过来张嘴欲怼,口中才冒出点气泡,孟鸳已经冷冷掷下一句:“闭嘴,别问!” 同笼者直瞪眼,就在这安分的几秒间,无形中拖拽铁笼坠向深处的那股力量渐渐消失,脚下海波涌动,托举起铁笼浮出海面。 孟鸳身上的防护服已经皱巴巴湿漉漉贴紧肌肤,面罩在刚才的震荡中撞上栏杆裂开一条缝隙,涌入丝丝缕缕空气,不是海水的腥味,反而有种清新感,含氧量也能忍受。 再看向水面,一片碧色里有像水藻一样的生物浮出,在阳光照射下绿迹斑斑反射荧光,很美。 也很危险。 【聪明人。】 海面冒出蛇一样滑溜溜的巨型生物,身覆硬甲,却柔若无骨,下半身浸在水里,若不是两根高高竖起的触角,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尾,既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 它发出的仿佛是一种电波劈哩啪啦的声音,十分陌生,却直通脑海,无需翻译就能明白意思。 看到这样的生物,孟鸳脑中有什么忽而串联起来。 全面开战后,敌方里有一种仿佛来自童话里的鱼人种族,他们既拥有美妙歌喉,又能通过特殊的发声器官改变声波频率,可以是杀人于无形的次声波,也可以是治疗虫族的超声波,还可以像游戏里为团队施加增幅魔法的法师一样,通过声波刺激细胞活跃度快速提高身体机能。 而控制鱼人的幕后BOSS便是眼前,他梦里在《虫鉴》里看到过的这种。 海族,塞芒斯特虫,俗称无脸虫。 星际对虫族的了解有限,只有寥寥几句记录:要害是触角。可收发声波用于攻击,充当眼睛探测环境,操控低等海洋生物等,还能听懂世间任何声音,没有语言障碍。 军营里一直流传着关于无脸虫的故事。 名为《虫王的“耳朵”》。 据说无脸虫对声音变化极为敏感,长期忍受噪音污染,脾气暴躁,而他们的王者最是深受困扰,还因为神经衰弱使精神控制能力每况愈下,直到偶然发现“一种具有节奏的声音”可以带来慰藉。 然而虫族虽然身体强悍,却没有灵活的双手,因此每次捕获战俘,都会命人带来演奏这种声音,不会则宰杀,会则留命,但也只是苟延残喘。 虫王的“耳朵”十分敏感,每种节奏听过一次就有了耐受性,再听时效力大减,感到乏味腻耳。因此留下的战俘一旦江郎才尽无声可奏,唯有以死谢罪,实际上大多人在第一关就命丧黄泉,能留下的大多也活不过三日。 星际的国情没有给乐坛留下发展的空间,连“军歌”“国歌”也都像是介于说唱与口号之间的呐喊,无论是自由发挥还是编歌唱词的能力都十分有限。 人类对“具有节奏的声音”最大的开发,就是在晚间助眠频道里,通过剪辑大自然的声音制作出美妙片段;或是武科埋伏训练里模仿不同生物鸣叫嘶吼,利用各种素材模拟风吹雨打树叶沙沙作响等自然声;以及固定频率合成警报声、铃声与电子提示音。 传说里那位让虫族发现音乐之美的不知名者,是一位随身携带家藏的二十余首电子古曲的古人种,他向虫王宣称是自己创作的,且每编写一首都需要时间,才苟活月余,最终曲子用尽没等来救援。 43.第 43 章 【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 最后再处置你们。】 无脸虫朝孟鸳说完, 一抬手, 水里兴风作浪的绿藻忽而群聚,仿佛蓄积了某种力量, 使一股股水柱托举笼子从海里喷出, 笼中原本闹腾不休的人不是已经晕厥, 就是蔫巴巴摊在笼底,惨白着脸, 猛咳呛到气管里的水, 再没有力气挣扎呼喊。 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紧盯着陌生的生物。 【就你了。】 它游到其中一个笼子前,身侧长出两根章鱼须一样覆盖护甲的触手, 勾起笼子离开。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们!” 笼里学生发出气若游丝的叫喊,无脸虫头上两根触角仿佛触电般震了震,然后晃晃脑袋, 略嫌聒噪似, 狠狠甩臂把笼子磕向礁石, 震晕里面的人。 粗暴的行为让周围一瞬间噤若寒蝉, 连咳嗽声都压抑几分。 直到它带笼入水,那些压抑的咒骂与哭泣才相继冒出,随之水波涌动,惊得众人再次息声。 每隔几日, 无脸虫都会过来挑走笼子, 两个, 四个, 六个,越来越多,有去无回。 学生们渐渐发现,哭喊叫骂越激烈的人,越早被挑走,这些生物似乎很讨厌噪音,每次投喂食物,那些越是安分不闹事的,得到的食物越丰盛。 于是,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留下的笼子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十来个,被全部打包带走。 孟鸳便在其中。 他们被塞入气泡似的潜水器里,沉向海底。 一路暗沉沉,无灯无光,根本看不清周围环境。 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见到灯火通明的海底礁堡,笼罩在巨大的透明罩中,井然有序的高等智慧生物在其中通行。 隔水罩是活的,张开具有弹性的孔洞,把潜水器们吞入其中,不漏一丝海水。 领路的无脸虫尾巴一触及地面便分化为两条腿,软塌塌似面条,啪嗒啪嗒在地上拖行,留下一路湿答答的液体。 【到了。】 他们被放置在一处角斗场似的礁石坑里,百米见方,周围层层阶梯上聚满无脸虫。它们原本无精打采地或坐或卧,触角软软趴伏在脑袋顶,像是没睡醒。看到学生们入场,才一个个打起精神,挺直身体。 约有四五米高,竖条条仿佛栋栋高楼,巨大的阴影把百来人笼罩其中,显得学生们弱小可怜又无助。 它们触角震颤,仿佛在笑,气流一样的“嗤嗤”声包围而来,震得学生们耳膜发疼,心脏也颤颤悠悠,掩不住眼底的惊慌。 【现在,我宣布游戏规则。】 一只巨虫上前发声。 【今天的开幕游戏是“闻歌起舞”。我们的小宝贝听到喜欢的声音就会舞动身体,只要你们能唱出它喜欢的歌声,就能活下来。】 至于唱不出的结果,不言而喻。 虫族口里的小宝贝滑入场中,有人类大腿粗,蜿蜒的身躯约十来米长,外形极似无脸虫,却没有触角,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冒着幽幽绿光,咧开狭长的嘴,吐着树杈一样的软舌,嘶嘶叫着。 分明就是一条蛇。 可学生们面面相窥,从未在星际见过这种生物。 “这是什么?” “有点像肉虫。” “不,它显然是脊椎动物。” 无脸虫抖动触角示范的时候,所有人都专心致志竖起耳朵,只有孟鸳蹲下身子,蹭了蹭地上那块干涸的黑褐色,放到鼻翼一嗅,是血。 然后他抬头,掠过那些听到无脸虫嗯嗯哼哼跑调跑出六大星系的“声音”而放下心来的学生,看向那只左右摇摆的蟒蛇。 在影视文学作品里,常见吹奏笛子操控蛇的情节,但实际上,蛇本身没有形于外的听觉器官,对音乐毫无鉴赏能力,扭动身体不过是为了保持上身直立,是面对危险产生警惕的防御本能。但它们耳部又能敏锐感知来自周围的振动,成语“打草惊蛇”盖因如此。 孟鸳注意到无脸虫漫不经心抖动触角时,故意来回踱步,蟒蛇每次被惊动的频率,总是与脚步声吻合。 一瞬间,孟鸳突然醒悟到,这些虫族很可能只是在戏耍他们。 【现在,游戏开始,让我们看看第一个幸运儿是谁?】 围观虫族震动触角发出哧哧笑声,主持游戏的无脸虫打开临近的笼子,随手拎出一位面露惊恐的学生。 孟鸳置身虫族巨大的阴影里,心情也像被阴霾笼罩。 他出生在人情冷漠的社会,又在青春期经历过家庭变故,一向信奉着“独善其身,不管闲事”的行为准则。 这些人的死亡,是命中注定的。 这样想着,孟鸳的目光却无法离开那个战战兢兢被拎到蛇前的男学生。 他狠狠皱眉,知道内心被称之为“良善”的那部分正与权衡利弊的私心来回拉锯。 每当这时,他能感到牙齿的蠢蠢欲动,一种惺惺相惜的引力不断牵引大脑,等他察觉到微微痛意,才发现下意识咬住指甲,在两排牙齿间来回□□。 他的指甲剪得很短,不经意就会咬到甲肉。 孟鸳明白自己是感到焦虑了。 那名男学生开始唱军歌,由于紧张,声音忽高忽低,发挥失常让他脸色惨白,慌得浑身颤抖,笼里其他学生也跟着捏了一把汗,可恰恰男同学腿脚抖动的声音惊动蟒蛇,它摇摆着挺起身子,朝男学生盯去。 孟鸳刚松了半口气,旁边的虫族主持触角猛然一震,就听歌声戛然而止,男学生浑身一僵,而后悄无声息软倒在地。 孟鸳牙齿一紧,下意识咬破手指,血丝涌出。 【噪音真大。】 主持抖动触角,懒洋洋抱怨着,尾下仿佛晕厥过去的男学生从口鼻双眼里溢出鲜血,显然已经一命呜呼。 这般出尔反尔的张扬态度,引得学生们怒不敢言,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连呼吸都压抑几分。 孟鸳闭上双眼,脸上的表情越发冷凝,心里却已如乱麻。 那些不上不下鲠在喉间的情绪,说不清是懊悔还是别的什么,复杂而憋闷,某个念头无比清晰呈现: 这些虫族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 【呦,看你们这小脸都吓白了,先下去休息吧。】 主持抖动触角,一排龟一样背负硬壳的四脚生物爬来,驮走笼子。 笼中一众沉浸生死未卜的阴霾里的学生中,唯有莱西频频回望,联想着那只条形生物的表现,敏锐察觉到什么,一脸深思。 时至中午,学生们再次被带去角斗场。 场中有一群多足海生物喷着水,冲洗掉成滩成滩刺目的血水,场边是正在清理的垃圾,皱巴巴堆成小山。 初看没什么,再望一眼便骇然失色。 能分辨出团团垃圾上卷曲的毛发,裹着身身制服,分明是一副副掏空的皮囊,再联想这些没有嘴的生物头上孤零零的触角,细思恐极。 “他们居然吃人!” 骤然间,浓烈的尿骚味袭来,不少人学生吓到失禁。 唯有还算镇定的孟鸳尚有精力观察。他没在那堆“垃圾”里发现疑似早上遇难学生,反而看到这些制服上都镶嵌金扣,显然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另一批武科生在满足这些家伙的恶趣味。 再回看场中血迹,有些汇成一大滩,像从伤亡者身上汹涌而出;有的则断断续续连成血线,像受伤的人奔跑躲避着走一路洒一路。 【你们都可以吃虫,为什么我们不能吃人?】 带着蟒蛇入场的虫族主持颤了颤触角,施施然出声,【好了,又到了你们的表演时间,谁来起个头?】 周围虫族还是一副万年睡不醒的样子,耷拉着触角,打起精神“注视着”入场的学生,吓得他们浑身瑟瑟发抖。 主持滑动触角,扫过无数张惊恐到扭曲变形的脸,无趣晃头,突然那张很难分出正反的脸一顿,朝向一众负面情绪暴涨的学生里唯一静若古井无波的那位,透明面罩下表情格外沉静的孟鸳。 它滑行过去,打开笼子。 【你们谁先来?】 它对着笼中人说,脸却转向孟鸳。 孟鸳脑中思绪飞舞,虫族歪着脑袋触角一荡一荡似在“端详”他,也不急着拎人出来。 可笼中的其他学生却受不了这种沉默,孟鸳背后一重,猛然被推出笼外。他收起思绪,回首。 那位善解虫意的学生收回手的动作一僵,尽管生死关头展露自私太过正常,可周围的侧目仍让人无地自容。 “该死的!”另一间笼中蒋杰瑞恨恨瞪了眼推人的学生,目光紧紧盯着走向条形生物的孟鸳,一颗心猛然提起。 隔壁笼的莱西敏锐地发现,场中主持的触角又是一颤,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转向蒋杰瑞的时候却从皮肤堆叠的褶皱里流露出分明的躁郁感。 仔细留意片刻,莱西发现周围任何声音波动都引起虫族微妙的反应,联想先前那位学生“噪音太大”的表演,眨眼间就猜出了原因: 这些虫族对声音的感知敏锐到普通音量对它们都很可能是一种嘈杂的负担。 莱西冷眼瞧着黄肤少年不慌不忙站定在那团盘绕的滑溜溜生物前,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样猜出了几分。 可即使猜出又怎么样? 既要发出震动让条形生物起舞,又不能制造噪音惹得虫族焦躁,这本身就相悖。 瞥了眼旁边清理掉的那堆“垃圾”,仿佛预想到孟鸳糟糕的结局,一抹微笑滑上莱西嘴角。 转瞬即逝。 然而孟鸳甚至没把太多目光分给探头探脑的蟒蛇。 他向主持要来七个杯子、一壶水与一根细棍。 不仅虫族抖动触角交流着不解,连笼中学生们都不明所以。 44.第 44 章 孟鸳脱掉稍显碍事的防护服,接过空杯开始注水, 看上去是与唱歌毫不相干的行为。 “他这是要干什么?” “谁知道呢?” “也许是故弄玄虚。” 在充斥着电脑合成音的星际, 乐坛几呈空白, 乐器更是十分陌生的概念。 唯有受过古文化熏陶的,才明白这种古老而神秘的东西。 通过仅存的古图介绍, 那些据说只用细长的“线”或者硬梆梆的“键”就制造出美妙声音的东西,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学生们诧异地悄声私语,同虫族一样注视着黄肤少年在杯中灌入不同容量的水,旁边虫族主持更是歪着身体,垂下长长的触角,一颤一颤地探测着孟鸳的行为,小山一样的身躯把孟鸳完完全全罩入阴影里。 这种几能让人胆颤的威压却没有影响到孟鸳, 他根据水线高低调节好声阶,便在蟒蛇面前把不同容量的水杯依次从低到高排列, 手持细棍, 挥舞起来。 “咚——” 击打杯沿的震动惹得蟒蛇蠢蠢欲动。 孟鸳手下不停歇, 五号杯、五号杯、六号杯、五号杯,一号杯、七号杯…… 一连串匀速敲击下, 伴随蟒蛇摇摆身体的“舞动”, 高高低低具有固定节拍的声音也从中诞生…… 智商不俗的学生很快洞察了发声原理, 只是思维固化让他们从未想象过, 这样简单赋予声音节奏的能力。 初初一听, 还以为只是杂乱无章的乱敲, 可等少年开始重复第二段节奏, 那些平平无奇又具有韵律的高低音串联出一种奇妙的节奏。 极为拙劣简单的《生日快乐》。 孟鸳不是感情丰沛的人,因此率先选择了这首四平八稳的曲子。好在,这些鉴赏水平不高的虫族尚且受用。 连主持的触角都忍不住忽而高颤、忽而低颤,仿佛发自内心的欢悦被这股不知名的节奏触动,随之摇摆,沉浸其中,直到乐声戛然而止,触角还顺着惯性继续摆动,主持抬起脸,明明没有五官,却奇异地流露出意犹未尽感。 孟鸳停下手,“我可以回去了吧?” 主持歪头“凝视”孟鸳片刻,触角在头顶缠绕旋转一圈,也不知是盘算着什么,心不在焉地放孟鸳回去。 孟鸳走回牢笼,立刻被周围学生包围。 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孟鸳也没打算藏私,先瞥了眼虫族主持,见它触角蜷缩着一副沉思的样子,低声说明了虫族听觉敏锐到无法忍耐“噪音”与“打草惊蛇”的缘故,不等他再提示点别的什么,笼中学生已因被欺骗戏弄而哗然,这骚动引来主持的注意。 它扭过头走来,笼中忽而一静,随着它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逼近,渐渐屏住呼吸。 主持顿在笼前,目光扫过笼里各人,朝向孟鸳的时候顿了一秒,不知为何没有追究他揭露蟒蛇听觉问题,反而继续叫出第二个不幸中选的学生。 这位学生还算镇定地走上前,有了孟鸳的示范,机灵地接手水杯。 先看了眼主持,见对方没有反对,放下心来抬起棍棒。 孟鸳张口要再嘱咐什么,主持忽然回头一“瞥”,孟鸳脑中便嗡嗡一震,整个人向下滑倒,刚扶住栏杆站稳,那名学生已经照猫画虎模仿先前的演奏,重复了一遍生日曲。 这位比孟鸳有音乐天分多了,没什么高|潮的短曲在他快速且连贯的动作下愣是有了点炫技感,萌生些微激荡,似有种爵士的调调,仿佛从懵懂无知的稚童摇身一变为成熟青年,魅力值大增。 可原本垂着脑袋凝神细听的无脸虫随着节奏展开,先前那种触动越来越淡,渐渐消失无踪,仿佛初听时格外强烈喜悦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它的触角忍不住绞在一起。 孟鸳见此已经下意识挪开视线,紧接着“哐当”一声重物落地。 【有点腻味了。】 伴随虫族不咸不淡的点评,是学生们捂住嘴巴掩盖的惊喘。 主持驱使乌龟驮走笼子里沉默的众人,匆匆结束午间场,拎着那名脑死的人类赶去叫醒午睡的王。 那是在海底最深邃的沟壑里。 越往深处,海水流动越见缓慢,也越是寒冷。 穿过狭长的珊瑚隧道,来到寝宫紧闭的房门前,两旁有虫卫静静侍立,旁贴告示:深宫重地,禁止喧哗。 【终于来了。】侍卫长缓缓舒了口气,推开了渗着丝丝白气的房门,室内寒气蜂涌而来,冻得门前几人浑身一抖,脑袋都有些发木了。 主持触角打颤着进入寝宫,几步路的功夫面条腿都冻抽了筋,一个不留神“啪嗒”摔倒,磕在巨型蚌壳上,一声闷响! 蚌壳猛然被从里面推开,主持头皮一紧,条件反射抓起手边的人类尸体往蚌壳前一送,身体往旁一滚。 下一秒,响起令人浑身发麻的吸溜吸溜吞咽声。 主持反而松了口气,匍匐过去,重新跪在王的床前,等待王进食完毕。 主持名叫阿浮,是王的发小。 它们塞芒斯特一族是水中霸主,拥有最敏锐的感知能力,当精神力凝注触角,连百里外的风吹草动、空气震荡都能洞悉,同时也深受噪音困扰。作为族内最强大的王族,更是因此夜夜失眠,日渐暴躁。历来居住在最寒冷的地方,利用低温使身体技能下降而强制休眠。 这虽然解决了失眠,却面临了另一个问题:如何叫醒? 单是叫醒并非难事,但失眠与暴躁酝酿的起床气,让王族在将醒未醒之际极为嗜血,意识还没复苏,身体已先惩治起犯上者,这一刻往往六亲不认。王的母妃与几位继母都因此死于先王手中,而先王也是这样死于王手,王族内尚且如此,何况宫人?众人对叫醒王都避之惟恐不及,唯有阿浮十分心疼王,主动接下任务。 王同样珍惜阿浮,宁愿长时间沉眠也不想伤人,阿浮便隔三差五偷袭人类军事基地,带回王醒来的第一餐。 眼前血肉肥美的人类被吸成干,王从空瘪的皮囊里抽出触角,抖掉血与肉末,坐直身子,面向阿浮。 【那些文学生俘虏好玩吗?】 阿浮了解王对弱者不感兴趣,只粗粗叙述了情况,讲到孟鸳奏曲的时候,触角一顿,【王,这样始终不是办法,您没想过根治失眠吗?】 【根治?难不成你有办法?】 【既然问题是对声音波动太过敏锐,我想应该也从源头入手?】 【源头?呵,我记得咱们塞芒斯特族祖先还拥有耳与口,触角仅仅是探索环境的“眼睛”,可随着时间变迁,我族不仅耳朵开始退化,连发声进食的嘴巴也消失了,可见,这已经是物种进化最好的选择,连上天都束手无策,你还有什么好主意?让水静止流淌,让风不再舞动?还是连进食排泄的功能都全部消失,不再有任何生命活动的声音?】 阿浮垂下脑袋,再无话可说。 王看了下时间,结束这个不感兴趣的话题,带着阿浮赶去下午的活动场所。 角斗场里,先前特长生的表演已经炒热了气氛,虫族们兴致昂扬地看着另一位裁判示意武科生入场,两两对决,互相残杀。 王坐在最高处,津津有味地点评着…… 其中一位豹纹少年引起虫王的关注。 不同于其他在生死关头暴露人性丑恶向同伴捅刀,或者因为太过忠直不忍向同伴下手而冲向观众席的学生,这位少年冷静而默然地等在一边,从不主动出手,可当同伴袭来又毫不留情痛下杀手,果断冷绝,脸上不见一点虚伪的负疚与良心挣扎的矛盾感。 看上去实力也出类拔萃。 虫王翘起触角,对少年的兴趣表现为从单人对决,到一对多让少年与旁人玩起车轮战。 少年体力逐渐消耗,越来越狼狈,鲜血四溅的画面很大程度缓解了王的暴躁,它舒展手脚躺在高椅上,心情越发愉悦。 不仅王如此,底下族虫的情绪同样越来越亢奋疯狂,触角竖得直挺挺,热血冲头,站位不同选手的两个族人哪怕一个触角的摩擦,都能引发暴力相向。旁边族人却只是习以为常地腾出足够打架的空间,连眼神都欠奉,继续冲着场内“呐喊”。 这是长期忍受噪音因而失眠,变得暴躁易怒,这些副作用正一点点消磨族虫内心柔软的一部分,越发冷漠嗜血。 阿浮早已意识到: 维系关系的感情逐渐缺失,互相磨合的忍耐力荡然无存,暴躁嗜血的特性会让族虫之间更容易爆发流血冲突。鉴于历代王族因为醒来时六亲不认误伤虫卫的事偶尔会引来微词,长此以往,非常不利于凝聚族心。 虽然阿浮对人类生死也毫无同情怜悯,但眼前族人对暴力血腥的追崇热捧却加深它想要解决失眠问题的决心,与迫切。 阿浮心不在焉的时候,场内厮杀已经告一段落,族人蜂涌入场,刮分失败者的尸体,暴食狂欢。 虫王走下椅子,离开角斗场。 阿浮紧随其后,听王提道:【你们也别光顾着玩闹,忘了正事,最多再有三两天,明白吗?】 【阿浮明白。】 王说的是整个虫族的侵略计划,它们作为临河第一星,也是开战先锋,这次摧毁军事基地,意外俘虏银回系未来的栋梁们,中央那些大佬们立刻调整计划,要用这些学生撩拨人类联邦高层的神经,若能激怒对方最好。 因此这些人早晚要死,不过阿浮既不关心向人类宣战的事,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它更想知道困扰族虫与王的声音,除了让人暴躁失眠,能否变成一种享受? 阿浮告别王,便自作主张让底下召集了患有严重失眠症而情感缺失的族虫。 45.第 45 章 学生们再次被送回礁岛上。 先前同学青出于蓝的演奏仍然难逃一死,让学生们大为震撼。 一片沉默中, 观察敏锐的莱西提出虫族对声音节奏“耐受性”的猜测, 还故意寻求孟鸳的“认可”, 孟鸳虽然不欲搭理他,但也默认了这点, 便因先前提醒不及时遭遇死者同学迁怒的目光。 这种芒刺在背一直维持到再次被带往角斗场。 接连目睹同伴牺牲本就让恐惧深植众人心中,情绪日渐崩溃,想到即将面临的境遇,学生们哪还顾得上噪音不噪音,当即情绪爆发,或呜咽啜泣或怨愤咒骂,连汹涌的水波都不能阻止。 “又要应付那条古怪的生物, 又不能让虫族不满!该死的!难道要我们学军区歌舞团的那些人又唱又跳吗?!” “之前唱军歌还不是被嫌弃是噪音!我们的歌喉可不像艺术团那些姐姐们那么好!” “军歌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首,既然不能重复, 谁知道是不是轮到我们就被唱光了, 总不能让我们现编吧?” 然而这次与学生们想象不同,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条蟒蛇。 【这一次,我们换一种玩法。】 阿浮站在学生们面前, 示意身旁的坐着二十五名巨虫, 【谁能制造出有趣的声音, 触动他们柔软的情绪, 谁就能活下来。】 十几个笼子尽数打开, 学生们被驱赶出来, 听巨虫又道:【你们只有二十五个幸存名额, 请好好珍惜。】 学生们面面相窥。 莱西走出来,“可以随便试吗?” 【自然可以。】阿浮道:【不过如果失败了,就要留下命来。】 此话一出,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再次安静下来。 【当然,你们也可以慢慢耗着,不过只有一天时间,到傍晚退潮时分,不论剩下多少人,都只能请你们长眠海底了。】 又是一片静默。 没有人去当出头鸟。 蒋杰瑞带着校友们寻到人群里的孟鸳,几日不见就如隔三秋的绿巨人忍不住狠狠来了个熊抱,差点勒得孟鸳喘不过气来,下意识要推开,抬头撞见大个子红了眼眶,像是要哭,孟鸳手下一顿,便任由他抱了。 特长生也像找到了依靠的孩童,肆意释放自己的情绪。 “现在要怎么办?” “谁知道这些喜欢吃人肉的家伙是不是都铁石心肠?我看就不像能轻易被触动的!” “我就知道,我们不该来!” 特长生们越说越悲观,“如果不是参加狗屁文赛,哪会遇到这种事情?!” “你们就不能少说两句!”蒋杰瑞松开孟鸳,扭头怒怼,“现在抱怨又有什么用!也不怪别人骂你们垃圾!一出事除了抱怨你们还会什么?!” 孟鸳看了眼蒋杰瑞,也不知是不是藉此虚张声势来掩饰恐慌,绿巨人暴躁到有点异常。 这边的骚动引起虫族频频侧目,孟鸳朝特长生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而后才安抚道: “我既然带你们出来,就一定会把你们再带回去。” 孟鸳这样说时,表情没什么波动,连语气都很寻常,却神奇的,有种没来由的信服感,这可能归功于文赛里孟鸳轻描淡写率领团队一步一步冲进决赛时,也是这般淡定。 黄肤少年的平静总有种安定人心的感染力。 仿佛再难的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旁边同样和莱西聚头的连达闻言,瞥来一眼。 生死关头,他也没在孟鸳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只用眼神抒发一下轻嘲就收回视线,继续同莱西商讨情况。 可那仿佛一句【凭什么?】的眼神,却激得蒋杰瑞又要跳脚,被孟鸳拍拍肩膀镇压下来。 孟鸳带人在角落坐下,开始思索怎样的音乐能让虫族产生共鸣? 显然,再来一首《生日快乐》这种简单粗暴的曲目是不够格的。 更动情的歌曲,孟鸳听过不少,但也只是创作缺乏灵感的时候用以舒缓压力,大多听过就忘,撑死能哼哼几段,歌词都记不全,要声情并茂的唱出来实在强人所难。 唯有依靠他的梦境才有一线生机。 这样想着,孟鸳靠着铁笼栏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这一不知该说是标新立异还是“自暴自弃”的行为,频频引人侧目。 连蒋杰瑞都摸不着头脑,难以理解,只能把投以异样目光的人瞪回去,坐到孟鸳身旁“护驾”。 “啧。”连达余光瞥到,忍不住嘟囔一句,“果然军校生大都头脑简单,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信服。” …… 孟鸳站在书斋,满书架寻找可用的小世界,好不容易找到一册以古典音乐为主题的,却显示【客已满】,需要等待。 再睁开眼,莱西已经率先出站出来,朝一位雌性虫族走去。 全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莱西张口前下意识摸了下终端,像是里面储存了什么让他定心的东西。 等莱西开嗓,孟鸳愣了一下。 打头那句咬字不清的“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分明是21世纪流行老歌里有名的洗脑神曲,其感染力自不必说。不仅面前雌虫忍不住晃动触角,连两旁的都跟着摇摆庞大的身躯,摇地不堪重负的座椅都吱嘎直响,也就远处的雄性们纹丝不动。 环视周围,学生们都被这满口古语镇住,即使听不懂内容,充满韵律感的节奏都能准确无误地轰炸每个人的大脑。 孟鸳瞬间想到,那则故事里让虫王意识到音乐之美的,很可能就是莱西。 等莱西唱完,旁边卷着触角的阿浮沉默许久,【再来一遍。】 围观同学们心猛然一紧,连达更是下意识屏息,莱西表情还算冷静,但从他再次张口后因嗓音微微颤抖而更加含糊不清的咬字发音,孟鸳还是洞悉了他的紧张。 这一次效果大不如前,对面雌虫摇晃触角的幅度减小,在旁聆听的阿浮垂下的触角更是未曾颤动过。 莱西整颗心提了起来,一曲唱完,只听到一句:【再来。】 莱西又唱了一遍,阿浮虫脸上面皮紧绷,瞧不出丝毫听后感,仿佛内心毫无波动,又是一声:【接着唱。】 三五遍后,围观学生们对歌曲越发记忆深刻,自发摇头晃脑。 可与之成对比的,是虫族越来越冷淡的回应,不由让莱西越发忐忑,面前雌虫除了百无聊赖时蜷缩下触角,已不再有更多回应,旁听的阿浮更是绞起触角,嘟囔道:【腻味。】 莱西心一沉,差点以为功败垂成,围观者也瞬间想起上一个得到这个点评的学生的遭遇,忍不住移开视线。 出乎意料的,阿浮居然点了点触角,表示通过的意思。 长松中学的人松了口气,而后爆发欢呼,等阿浮投来“视线”,才安分下来。 他们簇拥着莱西走到僻静角落,只见莱西打开终端放出了些精子符号一样的文件投影,而后低语了什么,旁边人时不时点头应和,张嘴低声模仿。 有人想偷听,才凑近几步,那些人立刻警惕抬头,冰冷的视线逼得偷听者讪讪走远。 没过多久,连达再次走出来,有样学样走向一位雌性虫族,唱起另一首孟鸳耳熟的口水歌,节奏明快,朗朗上口,对这些高精神力的未来人,要学会非常容易。 孟鸳没想到,莱西会分享终端里储存的有限古曲。不过他没有过分关注莱西的大公无私,而是把精力放在阿浮身上。 照旧的,阿浮一遍遍让连达重复歌曲,直到雌虫内心再无波动,才放人回去。 孟鸳隐约明白了阿浮的用意。 它在试探“耐受性”。 莱西的先辈许是个神曲爱好者,长松中学的人相继勇敢开嗓,欢快魔性的曲调,逗得目标虫族或左摇右摆,或前仰后合,或触角乱颤,或哼哼唧唧跟着吟唱。 但往往再行重复,效力便如飞流直下,少者三五遍止,多者六七遍止。 孟鸳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的误区。 他对无脸虫的了解,不过是通过道听途说的故事。虽说空穴不来风,可若这风是建立在洗脑歌上,单一例证偏向性太强,不足以推断出客观的结论。洗脑歌能如瘟疫般快速传播,本身是依靠节奏歌词简单重复使人印象深刻,就像通过重复背诵来提高记忆那样,一种魔性植入。 也常常被套上“俗不可耐”的标签。 在更新换代的网络浪潮里,哗众取宠只能流行一时。 无脸虫既然能听懂世间任何语言,那么揭开那层流于表面的感染力,自然也能洞悉神曲的毫无内涵,而盘踞歌单的金曲老歌,总是以情动人。乐坛里经久不衰,让人回味再回味还百听不腻的,永远是那些纯净的古典之声。 或许触动心灵的音乐,会是打破“耐受性”的关键? 不知道是思考太久,还是魔性洗脑歌听太多,孟鸳头部开始隐隐作痛。 他靠墙闭目养神的功夫,众人围观又一位长松中学的人站在雌性虫族面前,并且顺利通过考验,发现了点深意。 “他们好像选的都是雌性?” “果然女性要比男性感性心软许多,哪怕是虫族。” 蒋杰瑞咬牙嘟囔一声“狡猾”,眼见着可选雌虫越来越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头去看孟鸳,这家伙居然又闭上眼睛睡了。 察觉到灼灼视线,孟鸳睁开眼,旁边绿脑袋立刻凑来,“咱们要怎么办?” 孟鸳摇了摇头,周围跟着望来的特长生们一脸失落,孟鸳却没精力安抚。 他皱着眉,头疼越演愈烈,再次闭眼,想通过入梦排遣这种难受,可处于阵痛中,根本无法强制沉睡。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 三三两两的长松中学的学生结伴上前,接连脱险,对莱西感激涕零,旁人不难猜出这都是莱西的功劳,开始跟莱西套起近乎。 特长生们在这种气氛下,渐渐“军心”不稳,频频回望孟鸳,想寻求点慰藉,可几乎头痛欲裂到达巅峰的孟鸳根本无暇顾及。 他揉着额,沉默不语,没有丝毫回应。 特长生们面露失望,羡慕地看向能当莱西队友的幸运儿,这时,九名雌虫选完,前方发生了变故! 孟鸳抬头去看,虫族主持触角颤动,像是刚刚使力过。 三名长松中学的学生已经悄无声息软倒在雄虫脚下,显然这次,肤浅的神曲没有触动冷血的雄性。 不同于学生们的惊恐,孟鸳发现,脑内抽痛渐渐停歇,他终于可以安稳入睡,再次来到书斋前。 46.第 46 章 原本已经有些许重量感的灵体变得力不从心。 孟鸳晃晃悠悠飘到音乐小世界的书前, 依旧显示客满中。 想到方才那股不寻常的头疼, 他飘上二楼, 来到角落里的自助机前, 插卡查询。 经历国宴危机、阅兵式、皮草危机与之前的武赛,读书积分已经非常可观, 不过暂时用途不明,孟鸳直接忽视这些, 打开详情, 赫然发现被【-1】刷了屏。 看了下减阅读进度的说明,是孟鸳这只蝴蝶引发的效应。 音乐之美提前显露,横生一环不存在的游戏, 莱西救下本该在这日死亡的队友, 影响全面开战进度,进而影响次人种龙德里希建功立业成为少年将军的进度。 相应的, 原本孟鸳已经跃升到E的精神力等级,也因灵体密度惩罚, 接连减分, 从“E”缩成“E-”, 也难怪头疼难忍。 不过这点惩罚力度,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孟鸳再次回到一楼, 那本书前。 不知等待多久, 书籍终于从黄光转绿, 显示通行。 孟鸳立刻踏入其中, 潜心学习演奏技术。 梦里时光飞逝, 现实也走过一个白天。 黑沉沉的海底,礁堡里除了不灭的灯光,看不到海上潮起潮落,学生们只能通过终端发现时间流逝。 辞别白昼,迎来夜幕。 不仅学生们度秒如年,感到难熬,十六名无人选择的雄虫也都耷拉着触角,精神不济,感到疲惫。 有些雄虫扭动身躯想离开,遭遇阿浮的阻止,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皱成一团,浮现出明显的不耐烦,隆起巨大身躯,投落的阴影仿佛死亡的阴霾,让处于威压下的学生们坐立难安。 不是没人去求莱西,可对方说曲子用尽也束手无策。 也不是没人反抗虫族,这些怪物像是连情绪波动都能洞察一般,抱着这种念头的学生还没靠近,就已被先一步弄死。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有无法忍耐沉默的学生咬牙上前尝试,不过大都很不走运,一曲还没唱罢,就被对面无聊晃悠触角的雄虫猛然钳住,惊叫还没溢出嗓子眼,头顶一凉,脑袋一懵,一命呜呼。 吱溜吱溜五六秒,血肉丰满的大活人就被吸成人干,吓得下一位正欲上前的学生面无人色,原本有意向的也都收回脚步。 这时莱西出声,“退回去更糟。” 他同其他通过考验的学生候在旁边,等待被送回礁岛。迎着惊惧中夹在不解的视线,莱西解释了原因:雄虫本来就不好攻略,时间流逝只会不停消耗它们的耐心,累积烦躁,变得越来越难对付,宜早不宜迟。 学生们把莱西的话听了进去,狠狠心上前。 折戟沉沙的多,幸运通过的少之极少。 随着歌唱声戛然而止的时间越来越提前,证明了雄虫的忍耐力逐渐下滑,甚至到后来,几乎学生们才开口,下一秒已经脑袋破洞,命丧黄泉。 每一具皮囊滑落在地,蒋杰瑞都要浑身一抖。 最后一小时,阿浮摆出沙漏开始倒计时。 余下的学生们骚动起来,蒋杰瑞快要压制不住同校学生,其中一位终于鼓足勇气要走上前去,蒋杰瑞伸手去拦,反被推开,“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怂的,伸头缩头都是一死,不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三五成群抱着破釜沉舟的心,走向雄虫们。 蒋杰瑞频频回头,孟鸳仍然双目紧闭,陷在梦中不愿醒来。 不远处莱西等人也注意着这边,连达忍不住嗤道:“呦,还在睡呢,也不知道刚才谁信誓旦旦保证要把队友们安全带回去的?” 隔岸观火的样子引得蒋杰瑞怒目而视。 蒋杰瑞看了眼沙漏,瞥见又有三名队友相继走向雄虫,终于忍不住弯腰去推孟鸳,想把人叫醒。 手才碰到肩膀,掌下少年突然睁开了眼,黑漆漆的,“还有多久?” “五、五十六分钟……” 蒋杰瑞结结巴巴说完,听到他嘟囔了声“足够了”。 孟鸳起身环视周遭情况。 左侧是通过考验的十三名学生,其中九位来自长松中学。右边是一摞摞空皮囊,数量约莫不少,孟鸳没敢细看。除了身旁零零散散的四位同学因蒋杰瑞的缘故没贸然上前,高年级特长生已经与其他人站在十二名雄虫身前,排队高歌。 雄虫半垂触角,听得漫不经心,多动症一样不耐烦坐着,把椅子摇得吱嘎乱响。 孟鸳快步走去,正逢一名学长开嗓。 声音流泻,头顶那根聆听的触角仿佛过电一样吱溜滑动。 那是暴食的讯号。 “等一下!” 孟鸳突然扬声,震得那根触角一顿,学长脑门一凉,摸了摸滑落的血液,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捂住破皮的脑袋猛退,面前雄虫却没打算放过他,触角往前一探—— 随即响起哀嚎。 却不是出自特长生。 而是钟鸣似的嗡嗡震荡声。 ——孟鸳横伸出来的手,正掐紧蠢蠢欲动的触角。 雄虫如被痛击下身要害的男人,整只蜷缩一团不停抖动,由于身躯巨大抖动弧度亦大,其上覆盖的硬甲宛如板砖,撞到孟鸳的腰,轻易把“身娇体软”的少年拍飞数米,被狂奔而来的蒋杰瑞险险接住。 孟鸳扶着蒋杰瑞手臂下来,揉着隐隐作痛的腰,头上罩来巨大的阴影。 【你的行为让我很不高兴!】 阿浮施施然走来,雄虫们也撞开挡路的学生包围过来,一个个竖直充满压迫感的虫身。原本想助阵的特长生见此,也都望而却步,只有蒋杰瑞见孟鸳扶腰皱眉的不适样子,抖着小腿挡到少年身前。 阿浮弯下触角“俯视”两人,【你们是想挑衅我们吗?】 “不。”孟鸳推开蒋杰瑞,“我是想和你们换个玩法。” 【哦?】阿浮歪歪脑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旁虫也嗤嗤笑着,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要明白,不是我们一起玩,而是我们在玩你们。玩具没有制定规则的资格。】 “但我想,一次性的劣质玩具和让人百玩不腻的玩具还是有区别的。” 【呵,有意思的说法。】阿浮围绕孟鸳踱步,庞大身躯把地面踩得直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每次脚步重重落下都吓得蒋杰瑞浑身一抖,也就孟鸳垂着眼,表情如常。 【好吧。】戏弄够了,阿浮把两腿发软快要滑倒的蒋杰瑞拎到一旁,【你说来听听。】 “剩下这些,我从头试到尾,如果都能通过,就放过其他人。” 虫族开始探究对声音的耐受性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联想那则故事,约莫与失眠有关,那么就不会满足于神曲单调的节奏,他相信古典音乐能发挥更大的效益。 【听上去似乎很有趣?】 鉴于先前生日歌留下了印象,阿浮对孟鸳燃起一丝期待,不过也不愿意轻易答应,【……如果在沙漏流尽前,你能用不同声音,触动我族诸位不同的情绪,就可以。】 “不同情绪?” 【是的。】 孟鸳沉默片刻,一个“好”字落下。 周围虫族在阿浮的示意下坐回原处,将杰瑞立刻跑过来道:“你干嘛答应啊!这些虫族无血无泪!冷酷冷情!根本不可能被触动!右边那么多人皮还不够说明这点吗?!更别说还见鬼要不同情绪!还剩下十二位,喜怒哀乐轮一遍都不够!!!” 对此,老对头连达留下“狂妄自大”的点评。 不等再说点什么,已收到不少冷视,来自场中二十余位生死未决的学生。 连达轻“哼”一声。 也没听虫族说考验不通过要怎么样,腹诽着“倒是会收买人心”,却也没再多言,只冷眼看着孟鸳要怎么收尾。 孟鸳排除了周围的干扰,沉下心来。 不过一开始就遇到了点困扰。 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乐器,孟鸳能用来演奏的工具只剩下最质朴的树叶,可虫族接连拿来像是多肉或者海藻水草类的植物,显然都不适合演奏。 星际也没有纸类可以替代,孟鸳皱眉想了想,“我需要一张坚韧的塑料薄片。” “塑料片?” 显然是用来演奏声音的。 但比先前的水杯还难以想象,更与他们认识里的古乐器形象相去甚远。 孟鸳把塑料片裁成小块,捏住两端,含到唇瓣间,试了试音。 鼓吹塑料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蒋杰瑞抓紧朱妮的胳膊,整颗心揪紧一团。 孟鸳站到首位雄虫前,抿住塑料片,吹出的曲调既不婉转也不悠扬。 用临阵磨枪的技术强撑起具有难度的音乐,其结果便是,过于高低起伏显得杂乱无章,似糖里揉着玻璃块,像纷纷而下的絮絮雪花里夹着坚硬的冰雹,动听不过三秒,处处可见败笔。 围观者纷纷皱起眉,已经料想到这些“噪音”带来的后果。 可孟鸳全情投入,越发淡然。 尽管演奏得十分拙劣。 尽管那些音乐家呕心沥血的结晶,在他手下几乎破碎成渣。 但塞芒斯特族是世界上最懂声音的一族。 它能从或富裕或幽寂的节奏,或喧嚣或沉敛的表达,管中窥豹,明白那丝丝缕缕融入曲调的千言万语,那凝注在经典乐章里的千思万绪。 穿越时光,不期而遇。 那种颤动,似一见钟情,攀爬触角,渗透心底。 仿佛编织一幅幅如梦似幻的声之画卷,浮现脑海。 围观者傻眼地看着雄虫如痴如醉的表情,都怀疑起自己耳朵听到是不是同样的声音? 这特么不是“噪音”吗?! 冷血无情的雄虫怎么能露出沉溺其中的陶醉表情?! 哪怕站在孟鸳这边的蒋杰瑞,都完全理解不了这吹得气不成声、七零八落的塑料音之美。不过,他还是能通过雄虫触角的卷曲度猜到,这曲子大概才起了个头。 余光发现那位虫族主持瞥了眼沙漏,至此,因为先前寻找演奏工具消耗大半时间,已剩不足半刻钟,要一首一首演奏逐个攻略十二位虫族,时间并不充足。 47.第 47 章 蒋杰瑞正忧心着, 孟鸳瞥见面前雄虫完全软化蜷成圈圈的触角, 脚下一动, 不再停留。 前一秒还是一章秋夜晚凉, 抚平躁动的静谧与悠扬;后一秒已换成月光旖旎,光影错落间的怅然。 哪怕没听入门的蒋杰瑞, 都能发现这看似平滑的过渡后,已呈现另一幅光景。 等第二位虫族再次颤抖触角被阵阵袭来的郁郁寡欢淹没心脏, 孟鸳已经再次迈向下一位雄虫。 前音犹未尽, 后曲调已变。 蒋杰瑞等人不知道这种无缝衔接,又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忽上忽下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只见孟鸳走马观花般打雄虫面前经过,只顿足片刻, 再翩然离去。 用歌曲串烧的方式, 把各种经典乐章衔接,高|潮迭起。 从《悲怆》到《热情》, 从《高山流水》到《琵琶语》;从夜宴的华丽到自然的淳朴,从春花秋月到阴晴圆缺;从喜、怒、忧、思、悲、恐, 到惊、恨、哀、乐、爱、痴…… 等孟鸳奏停。 犹沉浸在乐章里意犹未尽的虫族面无五官, 看不出表情。 学生们紧张望向主持, 阿浮则“望向”孟鸳,孟鸳揉着快要僵硬的腮帮子, 察觉“视线”抬头, 发现阿浮点触角的趋势, 已经做好头疼欲裂的准备。 然而孟鸳未曾料想到, 那一秒的痛击会让大脑几呈空白, 痛到短暂失忆。 逃过一劫的学生们围上来感谢的瞬间,孟鸳思绪一沉,晕了过去。 蒋杰瑞冲上前要接住孟鸳,却有一只触手先他一步。 来自阿浮。 它让人带下孟鸳,就让虫卫把学生们送回礁岛。 再次来到深海寝宫。 阿浮奉上人尸,唤醒王。 随着身体机能复苏,王外放一圈的精神力已足够从接收的声音感知到事情进展,它坐直虫身,【怎么还剩这么多人类?】 阿浮解释了情况,王倒没有怪罪阿浮自作主张,很感兴趣地让二十五位虫族上来表演能通过考验的音乐,旋律简单的神曲在王面前没激起一丝浪花,反倒是那些古典之声惹得王万年冰封的心都波澜起伏,只可惜都是些零碎乐章。 因此,王难得关心起人类的死活。 【可能是喜悦冲头,才晕过去。】 【人类真麻烦。】王嘟囔一句,又道:【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应该以正事为先。】 是指阿浮为解决噪音问题而饶过人类。 【阿浮没忘。即使与那名人类有约定,也只是再让他们多活一天,您等着明天看好戏吧。】 王颔首。 有了音乐相伴,王难得对暴力血腥失去兴趣,没再来个角斗场的“深夜节目”,卧回蚌中,让底下虫族演绎声音旋律。 虫族没有手,通过触角传递的震颤波动,无法原汁原味呈现,像是同样的剧本上,富有张力的广播剧与用电子合成音机械朗读的差别。 不过尽管是这样,这一夜王也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到天亮。 早晨阿浮呈上人尸来叫醒王的时候,王第一次对血肉感到索然无味,味同嚼蜡般匆匆进食完,他带着阿浮来到角斗场,准备结束对学生们的戏耍。 幸存的武科生与特长生在角斗场相见,虫族让他们互相残杀,唯一活下来的那位会被放回去报信。 …… 孟鸳站在自助机前,惊讶于说明里扣成负数的十倍罚分。 没想到主动解救同学的惩罚力度,远胜被动影响进度。精神力等级已经掉到低于婴幼儿平均水平,灵体几近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不见踪影。 几次想回到现实,穿门而入,却只是再次出现在书斋门口。 除了登陆点,这里显然还充当了回血区有休养生息的作用。 孟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坐在代表星际的那扇玻璃门前发呆,等他发现灵体渐渐凝实,仿佛意识到什么,再次回到自助机前。 赫然发现,涌出一条条读书进度明细。 【终极厮杀开启,进度导正 1】 【学生们自相残杀,进度导正 1】 随着死亡人数递增,孟鸳脚下越来越有力量,他准备再次回归现实,又面临重击。 【长松中学古人种队长抛下队友向虫王进献古音,取代龙德里希获得报信机会,读书进度遭遇重创-10】 孟鸳脑袋嗡鸣直响! 这次倒没有再次疼晕,反而从身体里醒了过来。 他从寒气四溢的地面上爬起,跑到紧闭的门前“哐哐”直敲。 …… 【你确定?看你的同伴们仿佛遭到背叛的震惊样子,你真打算这样抛下他们?】 虫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俯视”跪在阶梯上的莱西,语调玩味。 再露骨不过的挑拨,偏偏正中斗兽场里长松中学诸人的心。 莱西忍着芒刺在背,不去看队友们不敢置信的表情,“您不会允许我用一首曲子换回一个同伴,既然如此……” 单凭武力,莱西不可能胜过武科生,更何况还有龙德里希这样的大杀器,只能依仗剩余的古曲当筹码抢夺唯一的生机。换做平常,莱西不介意展示富余的良心,可面对你死我活的利益冲突,他也不介意收起这种仁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唔,我喜欢你的诚实。】虫王垂下触角滑过莱西脸蛋,【人性的卑劣总是那么有趣……】 阿浮把要献给人类联邦的“礼物”——成摞成摞早已丧生的带队老师们的空皮囊装上飞行器,来向王请示下一步。 【把献曲的这位送回礁岛放行,至于剩下的——】 王“回望”一眼斗兽场,可惜地一处顿了顿。 【我以为他早已获得您的青睐?】阿浮通晓王意,示意斗兽场中唯一在死亡面前保持镇定到表情都有些凝固的豹纹脸少年。 王赞了声,【你一向明白我。】 其实放谁去报信都没有区别。 如果没人献曲,他倒是很欣赏这名少年,不过杀了也没什么紧要,毕竟只是一念之间微不足道的小事,能换点小玩意也好。 王让阿浮把获得的古曲赏赐给底下的雌虫,走下王座。 道:【都杀了吧。】 坐上巨龟准备被驮回礁岛的莱西闻言身体一僵,身后斗兽场传来一阵骚乱,脊背上的视线也越发刺人。 莱西僵直着身子,一直到那些声音渐远渐消,再听不见,都没有回过头。 在良心不安下,还有种不可言说的松了口气的情绪涌上,莱西不愿承认自己的卑劣。这些人既然要埋葬于此,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曾经背弃过同伴,等回归学校,他完全可以维持道貌岸然的形象,继续他前程似锦的人生。 这里的一切,只会是一场无人可知的旧梦。 这样想着,那点不安也渐渐荡然无存…… 虫卫们走入斗兽场,学生们吓得如鸟兽乱奔,不甘赴死。 可到底不扛不过巨虫,仿佛一只只小鸡崽被拎到半空,或鬼哭狼嚎,或咒骂着宣泄憎恨。 蒋杰瑞也怕到不行,被提溜起来双腿悬空,徒劳地狂蹬着,余光瞄见唯一在巨虫面前还有一战之力的那位,绝境中灵光一现,故意放声高喊: “孟鸳孟鸳!救命啊!你不是答应了要带我们平安回去吗?!!!” 果见一直明哲保身的龙德里希身形一顿。 机灵的特长生有样学样,附和起孟鸳的许诺。 连武科生也想到龙德里希对黄肤级长的特殊,厚着脸皮相继呼喊孟鸳的名字。 聒噪叫喊让虫卫阴了脸,触角一震一震不堪忍受。 一只巨虫朝蒋杰瑞探出触角,惊得绿巨人哇哇乱叫,暗道小命不保之际,身侧猛然袭来一股脚风,而后是巨物轰然倒落的响动,震得烟尘四漫。 蒋杰瑞惨叫着从空中坠下,狠狠砸在地上,腰酸背痛来回翻滚,视野里出现一双脚,踢开挡路的虫卫,施施然走来。 冰一样冷沉的声音扎入耳道。 “孟鸳在哪儿?” 蒋杰瑞抬头对上幽幽蓝眸,小心肝忽而一颤,“……我、我也不知道啊。” 眼见那张豹纹脸一沉,赶紧又补充道:“是是是被虫族带走的!冤有头,债有主,算账找它们!” 【怎么回事?】虫王离开斗兽场的脚步一顿。 阿浮向骚乱处探出触角,【……那名豹纹脸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保护起同校学生,而且……】 少年面对虫卫都能以一当十,显然与先前只在学生间“出类拔萃”的战力不符…… 不用阿浮再说,虫王用精神力探知一圈,已引起重视,【……我记得先前有消息说,这次参加武赛的学生里有一名双S天才?】 【是接到这样的消息。可审问那批带队老师,都说那名天才少年因为表现优异获得高层赏识,留在举办城市没有随队回来。然后……】 它们把老师们逐个杀尽,也没问出其他答案,便相信了,【双S素质连您都不能小觑。如果这名少年是刻意藏拙,那就值得深思了……】 虫王蜷起触角,正要回去验证一下,突然有虫卫来禀:【王,那名人类醒了,要见您。】 虫王脚步一顿,算了,反正都是要死的。 【你盯紧点。】说罢,赶回寝宫。 48.第 48 章 阿浮回到角斗场, 场面正陷入胶着。 他并不急着介入其中, 反而站在场外观察。 豹纹少年一马当先挡在前面, 把三五成群的虫卫拦截在一臂之外, 身后跟着一连串特长生。 画面有些像老鹰捉小鸡。 纵使龙德里希有心隐藏实力,可龙卫武力远胜同学, 稍有懈怠, 就会被突破防线,险象环生, 引得躲在后面的蒋杰瑞大呼小叫,震得龙卫触角发麻,不堪其扰。发现这点, 蒋杰瑞更是越叫越大, 用噪音干扰龙卫。 当然, 受到折磨的还有要分神竖起精神屏障防御虫族声波攻击的龙德里希,耳朵几乎震得发麻。 蒋杰瑞发现少年衣服越来越湿重, 汗流如雨, 斑驳肤色都微微发白,显然体力渐渐消耗,越拖下去越不利。 “怎么办怎么办?” 蒋杰瑞掌中衣角滑出手,以为是没拽紧再朝龙德里希抓去,这才发现是心目中铜墙铁壁一样的少年身体摇晃着, 是站不稳体能透支的状态。 “惨了惨了!不会真得要死在这里吧!” 眼见着龙卫越来越暴躁狠辣, 周围一个又一个学生直接被声波震死, 随手抛到场外, 蒋杰瑞心中越来越焦急。 一没援军,二以寡敌众,三则身处敌营,完全看不到一点逃出生天的希望。 跟他一样悲观的不再少数。 “我们是不是都要交代在这里?” “谁能来救救我们!” “该死的,军方就没有派人来救援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厌烦了,阿浮突然探了探触角。 作为虫王之下第一人,他的精神等级介于A+与S-间,全力一击似巨钟从高处轰然砸下,嗡鸣一声狠狠朝那群“小鸡们”罩去,震得其中龙德里希猛然一晃,跌跪在地,张开的精神防护都震裂一条缝隙。 龙卫就趁着这一瞬的漏洞,探出触角、触手攻向龙德里希身后—— “啊~~~” “救命啊~~~” 跟其他人一样像被抽掉浑身筋骨软倒扑地的蒋杰瑞,眼睁睁看着一只面团一样的巨足朝他重重踩来,再见半米外的豹纹少年手撑地面半跪着还单手应付乘虚包围来的三名虫卫,顿感吾命休矣,最后一丝遗憾竟是还不知道孟鸳是死是活? 蒋杰瑞狠狠闭上眼睛,心跳剧烈,等待着肚瘪肠烂。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那一脚迟迟没有落下。 【怎么回事?】 龙卫突然齐齐停手停脚,不仅是学生们两眼懵圈,连场外的阿浮都十分不解。 【……王传音来了。】 所以? 蒋杰瑞睁开眼瞪着悬在视野上方的大脚掌。 你到底是落还是不落? 不落麻烦拿走谢谢!不知道你们虫族不爱穿鞋让面团一样的脚掌沾满泥垢而臭味熏天吗? 【王怎么吩咐的?】阿浮移动触角滑向龙德里希,以及再次连滚带爬躲回少年身后的学生们。 【王说,这些人还有些用,再让他们苟活几日。】 阿浮即使心有疑惑,还是遵从王的意思,让虫卫把这些人带下去。 斗兽场内同样满心不解的几十名文武生被巨龟驮出斗兽场。 这一次既不是塞入潜水器回到礁岛,也不是押送入囚困武科生的海底牢房。 先是穿过裂谷一样狭长的海沟。 再越过一片沼泽似的泥泞地。 他们被放到昏暗的石洞前。 大概久无人来,照明设备落满灰尘,点亮后灯光闪了闪,竟然爆了! 但那一丝灯光,足够让龙德里希看清站在洞口前的黄肤少年。 浑身像灌满水泥,僵直地愣在原地。 身旁蒋杰瑞已如一阵风,激动地冲过去狠狠抱住孟鸳,“天呐!太好了你没事!真是担心死我了!” 龙德里希眉头一皱。 孟鸳越过蒋杰瑞肩膀,看他一眼。 龙德里希这才迈开僵硬迟缓的步伐走过去,把遮住孟鸳的绿巨人拎开搁到一旁,插入其中,一堵墙似,挡住身后蒋杰瑞不满的抱怨。 他盯着孟鸳,维持着一掌宽的距离,沉默良久,嘴巴手臂都像黏住一样,别说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连一句“你没事”都憋不出口。 千言万语都鲠在嗓子眼,只化作沉沉一句:“是你救下我们这么多人?” 而后仿佛自我肯定了答案,再追加一句:“怎么做到的?” 孟鸳看着眼前蓝眸里已经翻江倒海溢出汹涌的情绪,脸上仍像封存其上的厚厚坚冰一样表情冻住,绷紧下巴,掩盖住所有波涛的少年。 心情有些复杂。 “要不是我了解你,这性格要吃多少亏?” 孟鸳突如其来地捏了下龙德里希的脸,少年刚刚竖起的盔甲几乎在这力道柔软的亲近中功亏一篑。 “表现紧张我,会让你很丢人吗?” 捏在脸颊的力道一紧,龙德里希张嘴欲反驳,“不是——” 干巴巴一声后,却又不知从何解释。 龙德里希向来不善言辞,嘴巴张了又闭,脸上肌肉都绷成硬铁,沉下面色,藏着无法诉说的焦灼。 恰在这时,眼前少年忽而笑了。 孟鸳自然懂他吝啬表达,仿佛掩盖弱点一样把内心波澜都遮遮掩掩,不愿让人洞悉。他没有纠缠这点,毕竟现下也没有太多时间叙旧,“先进去吧。” 孟鸳转身往石洞走。 蒋杰瑞绕过龙德里希追上去,叽叽喳喳追问:“他是什么意思?是你救了我们?” 孟鸳简述了情况。 “……你是说让噪音污染变成美妙的音乐?可音乐是什么?你之前弄出的那些?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它们怎么会愿意放过我们?” “我说需要帮手。” “帮手?你需要什么帮手?” 虫卫守在洞口,蒋杰瑞还心大地口无遮拦道:“你可别是蒙骗虫王,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了,反而还要牵连到你!音乐你一个人不是就够了?像你之前那样。我可告诉你,演奏什么的我可一点都不会……” “马上就会了……” 孟鸳满不在乎地说着。 蒋杰瑞只能转头寻求龙德里希助阵。 听完情况,龙德里希也忧心地皱起眉,实在想不到演奏古乐这种事普通学生能帮上什么忙,还需要这么多人? 可出于信任,他沉默着,没有附和蒋杰瑞,反而在孟鸳招手示意,学生们面面相窥表露迟疑的时候,毫不犹豫走了过去,第一个站在孟鸳身旁。 有虫卫把木头金属等材料与处理材料工具搬进石洞,孟鸳看向还犹豫不决的同学,“愿意就过来帮忙,不愿意就站在一边呆着别挡路。” “我们过去吗?” 长松中学存活的几位同学看向连达,可连达也心情复杂着呢。 作为往日找孟鸳茬的主力,比被诚心拥护的莱西抛弃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被曾经一次次鄙夷的人救下来。 厚着脸皮在孟鸳的羽翼下苟活,他做不到。 可让他们主动去虫卫面前送死,又没勇气。 尴尬地,连道歉或道谢都说不出口,只会显得虚伪。 连达看了眼周围还没行动的其他人,率先迈步,跟随联军附中那些对头,走到孟鸳身后,沉默着有样学样拿起材料与工具。 孟鸳没有特意关注连达等人,待人都来齐,开始讲解图纸。没有纸,他只能通过在地面勾勾画画与单薄的语言进行讲解。 连达看着孟鸳低垂的眉眼。 眉形修长却没有锋芒,眼睛很大目光却并不犀利,侧脸轮廓也过于柔软而不够硬朗,甚至连说话声音都缺少粗重的力量感…… 少年声音不紧不慢,此时目光也如涓涓溪流,通透而温和,眉眼间噙有一种风轻云淡。不论雷霆还是风雨,往日他奚落过孟鸳那么多次,都没撕破少年氤氲其间的淡然。 那种看上去不够强硬的表现,含着一种韧劲,宽广如海。 可以是包容,可以是抵御,也可以是纳入羽翼下的庇护。 这一刻连达突然明白,他为莱西鞠躬尽瘁,想换来的,就是这般——不需要冲锋陷阵为他们做什么,只需在他们束手无策时,遮挡一时风雨,然后冷静地指导他们,该如何乘风破浪…… 也是在这一刻,他彻底明悟了莱西那张君子皮囊下赤裸裸的本性,伪善,自私自利。 如果孟鸳与他们葬生海底,而如莱西这样的人反而逃出生天,这世道大概就瞎了眼吧? 就像过去的他。 不过事实就是,按照时间,莱西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位于陨石带的军事基地,不出意外,安全返回旭日星是迟早的事。 …… “再有半个月,你就可以回去了。” 莱西抵达位于陨石带被损毁的军事基地,接应的军官上报了消息,收敛教师们的遗体,便安排莱西下去休息。 因为虫族提供的飞行器只能短途航行,而基地遭遇虫族洗劫,没有多余资源安排一条飞船专门护送莱西回去,只能乘坐定期往来的补给船。 莱西走向提供给他的房间,路上目之所及,都是匆匆往来的军人。 援军刚到不久,正紧锣密鼓重建基地,从攻防设施到监控设备等等到处都是问题,一片忙碌之象,连可以套话的机会都没有。 莱西看了下终端,已经有了信号,但时有时无。 他回房查询未接来电,发现最多和最新来电人都是孟百日少爷。 着实有点意外。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醒——孟少爷身边叫唤好听的狗,哪天没了,也不过是换一只罢了。 所以,他总是绞尽脑汁讨好孟少,时不时刷下存在感,一连失联这么多天,他本以为孟少早就把他忘到脑后。 不过在回拨视讯后,莱西就再也不感到意外了。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理应如此。 “……我记得你之前偶然提过什么家藏古曲?”莱西曾想进献,那时孟百日还不感兴趣。 也就是这次游戏公测在即,近期翻译古籍偶然获知游戏里有“背景音”一物。 星际的机甲对战游戏也会根据不同场景有不同背景音效,不过都是录入的环境自然声,与古籍记载里可以渲染场景营造气氛的“音乐”完全不同。 孟百日没有一句提及莱西遇险,只急急忙忙索要古乐。 莱西内心麻木到毫无情绪,面上却摆出一副愿意排忧解难的样子。 没有放弃这次刷感度的机会,当下便把古乐传送过去,由于信号太差,几次传送中断,断断续续耗费数个小时才搞定,还落得孟百日不少埋怨。 莱西仍是笑面迎人,可谓百忍成神。 当然,这是因为游戏很可能风靡星际,他参与其中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利益所驱而已。 不过翌日,莱西再次接到孟少来电,因为传过去的古乐太过喧嚣低俗,并不适合仙侠背景的飘渺高冷气质。 “就没有那种有质感有内涵有格调的高雅的音乐?” 孟少表达得十分抽象,不知为何,莱西脑中却浮现了孟鸳吹奏的那些曲子片段。 那边见他半响给不出明确答案,立刻冷下态度,就要挂断视讯。 莱西一时冲动,下意识就脱口一个“有”字。 孟少抬眼望来,目光灼灼,莱西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这次抄袭不同上次,听到孟鸳吹奏的证人太多,一旦他们回来…… 莱西犹犹豫豫的功夫,那边已经不耐烦耗着,“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 莱西眯起眼睛,虫族杀人之心不用怀疑,这会儿那些人估计已经通通死在海底。 这样想着,他心安理得地把孟鸳那些音乐占为己有。虽然让他演奏是肯定不行,但基于高等精神力,他完全可以读脑提取记忆转化为可用的电子格式。 49.第 49 章 深海洞穴。 在虫卫的监视下, 孟鸳指挥学生制造了出大大小小的器具。 攻击效用极低的器具。 孟鸳看见龙德里希盯着乐器露出难言的表情。没有浪费时间解释这个星际人大都见所未见的东西, 反而关心起他眉宇间偶尔浮现的深思。 夜间, 孟鸳躺在龙德里希身侧, 在周围响起鼾声的时候,悄悄握住少年的手。 能感受到少年一瞬间的僵硬, 从手掌迅速蔓延到臂膀…… 龙德里希下意识挣开。 孟鸳借着翻身的姿势, 把下巴压在少年肩膀上,克制他的挣扎。 黑暗里, 龙德里希睁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深深望入孟鸳眼底。整个臂膀开始发烫发红,宛如烙铁又热又硬, 在孟鸳的压制下泌出层层汗液, 浸湿孟鸳的指腹。 少见的不自在又紧张的样子, 让孟鸳都忍不住想亲他一口看看他的反应?是吓得从地上蹿起来?还是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不过眼下…… 孟鸳还是以正事为主。 他在龙德里希掌心写道:【你白天都在想什么】 【被怀疑了】龙德里希指尖滑过孟鸳掌心,快速而僵硬地。 不, 那种一触即离或许更应该称之为“拂”过, 轻轻的,尽量减少肌肤接触的面积与时间似,写得十分简短。 可能是意识到孟鸳很可能看不懂,龙德里希控制着绷紧到有些微颤的指尖,在孟鸳掌心又写了一遍。 那皮表仅有三十余的热度已然烫得龙德里希不敢过多停留, 怕陷入掌心的温软之中。从孟鸳靠过来那刻, 少年整个人散发的强烈存在感就让龙德里希无法忽视。 孟鸳没注意少男心思, 眉心皱出一条又一条褶子。 实在是龙德里希呼啦啦写得又快又多, 读取失败。 他让龙德里希再写了一遍,这才明白意思。 原来在龙德里希与教师们被运往海底的路上,已经达成隐瞒他身份的共识。早在军校,少年已经遭遇虫族处心积虑的暗杀,恨不得在他羽翼丰满前提前解决未来强敌。 虫族普遍强于人类,还有惊为天人的单素质3S等级,单单只是双S并不足以让虫如临大敌,真正引起畏惧的是,在远远还未成年之际,素质高速增长之初,龙德里希已经拥有难得的双S素质,一旦给了他成长的机会,谁知道未来会变成何等恐怖的存在? 这次送上门来,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因此龙德里希一直有意识控制实力,只展露足以保命的程度。 【你是说】 【转移到新的地方关押】 【是因为虫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 谈起正事,龙德里希慢慢定下心来,不再因为肌肤接触而心绪纷飞。 他说起一路观察所得:这里环境险恶,要突破出去并不容易,更何况,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军事堡垒,想来这附近的监视也很严密。 【那你打算怎么办】 龙德里希在孟鸳手心写下四个字:【以牙还牙】 然后向孟鸳阐述想学习无脸虫的操控能力。 精神力高等对低等有一种天然的威压。这些天龙德里希观察虫族,发现他们操控海生物的方式其实是使精神力外放,通过等级克制,来达到控制目的。 说来简单,但人类很难办到。 精神力有如攀缘植物,无脸虫有触角,精神力可以凭此准确扩散。 人类没有触角类的器官,就像没有棍棒支撑就让藤蔓朝天生长,外放不了多远就软趴趴泄了。好在龙德里希精神力极高,只要洞悉了其中原理,可凭厚积,短暂薄发,简单操控其他生物。 【你想操控海生物帮助我们逃跑】 【那样作用不大】 孟鸳花了几秒才消化掉龙德里希的胆大,【难不成你想操控虫卫】 是了,带着一批人逃离一个星球。 或偷盗潜水器、飞行器,或联络基地等待救援,光依靠海生物是不够的,能操控虫卫自然更方便。 【好吧】孟鸳很快认同龙德里希【听你的】 这么果断信任,让本来组织语言想着如何说服孟鸳的少年一愣。 过了四五秒,孟鸳没得到回应,抬头,对上那双眼睛——浩瀚的蓝,像点缀在黑夜的星子,亮得灼心灼肺。 沉默中,龙德里希像是要从眼底望进孟鸳心底,专注而深邃的凝视,仿佛下一秒就会低头吻来。 然而下一秒,龙德里希只是生理性地眨了下眼睛。 在孟鸳手心写道:【睡吧】 孟鸳挠了挠他的掌心,【就没其他想说的】 龙德里希沉默三秒,突然抱住孟鸳。 孟鸳愣了一下,差点以为少年打算来个猛的,就被放到少年僵硬的怀抱里。 他拍了拍少年胸膛硬得可以砸人的肌肉,像是浑身的力量都积在胸膛这一块,正想说不习惯不用强撩,少年的大掌就把他刚刚抬起的头扣在胸口,【地上凉】 又写道:【你体质太糟糕了】 好吧,孟鸳放下所有旖旎心思,躺在人肉床垫上。 他喜欢侧睡。 整晚,贴在龙德里希胸口的右脸都蒸得热乎乎,胸腔下咚咚咚沉稳的心跳,伴着孟鸳入眠。 一夜无梦。 早上,睡在孟鸳旁边的蒋杰瑞醒来看到两人的姿势,几乎惊得要叫出来,可下一瞬对上龙德里希睁开的蓝眼睛,堵住了他所有声音。 那双仿佛带着清晨凉意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惺忪睡意,虽然有些红血丝,但目中清冷显然已经醒了很久。 等蒋杰瑞捂着嘴滚到一边,少年再次闭上蓝眸。 一动未动,直到孟鸳醒来。 …… 接下来的两天,孟鸳每晚临睡前与龙德里希进行无声交流。明白龙德里希学习操控只是需要时间,而制作乐器则是最能消耗时间的。 只是虫族耐心有限,能拖延的时间并不多。 而龙德里希一连数天都没从孟鸳的行为里看出他保全众人的方法,对此孟鸳只能用事实说话。 再次得到虫王的传召,已经是一周后。 一群人被领到角斗场,抬着那些奇怪的器具,或细长,或方正,或大或小。 周围坐满精神不济的无脸虫,阿浮站在王座后,随虫王从最高处俯视孟鸳等人,尤其是孟鸳。 王:【机会只有一次,你知道的,骗我的后果。】 “我明白。”孟鸳向王道:“我既然求您留下这么多人,就不会有哪怕一个,是毫无意义的。” 【最好是这样。】王道:【只要多一个无用的人,我都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龙德里希猛然握住孟鸳的手。 孟鸳回握一下,就松开手,指挥学生们就位。 这些还不知道“交响乐团”为何物的学生,各自拿到乐器,脑中没有任何与音乐有关的风花雪月。 这些天孟鸳给每个人分配了不同器具,就分组培训。 大家虽然已经明白了是要演奏音乐,但听闻这些虫对声音节奏敏感,孟鸳分配的时候,不少人演奏的内容却都是一样的,这显然有悖于“耐受性”。 因此,依照常理,同组的只会产生一位幸运儿,那么剩下所有“毫无意义”的人苟活这些天的代价,不仅孟鸳要承担,他们也要各自消受! 是的,没有人认为他们能一起全身而退。 这些天努力学习演奏,不过是想抓住孟鸳亲自教导的机会,好赢过其他人,成为少数的“幸运儿”。 孟鸳走到前面开始挥舞他的指挥棒时,一切都改变了。 一组一组声音相继登场、相遇、再错身而过,演绎着不同的高低起伏。 这绝对不是1+2+3+4+5+6=21这样简单的公式可以描绘的。 当那些乐章井然有序地交织在一起,编织出的,是一场听觉盛宴。 仿佛对大脑的洗礼,原本无精打采的虫族们渐渐停直身体、微微前倾,舒展的触角几乎愉悦到飞起。 这一刻,那些声音里哪些与哪些雷同都不再重要,所有声音的叠加,都似积蓄力量的战士,使声音越发饱满,充满力量。 震撼虫心的力量! 【我第一次发现,声音是这么美?】 【它的声量是那么大,但我完全没有烦躁感,只想全身心沉醉其中。】 【是的,它像是能慑心!太可怕了!】 当一曲终了,孟鸳环视周围虫族陶醉的表情,已经明白这场演出获得成功。 阿浮接到虫王指示,示意学生们再来一遍。 紧接着,又是再来。 一遍又一遍。 一直到退潮时分,虫族们才勉为其难放过学生们。 当所有人都毫发无损回到石洞里,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不敢相信会这么走运,尽管身体疲劳到酸疼,却满心春暖花开。 这一晚,虫族的声波频道里,到处都是“zzzZZZ”的好眠声。 一片和谐中,唯有龙德里希有些沉默。 这种沉默很快有了答案。 两人并排入睡的时候,龙德里希说出了他今天借音乐掩盖,试图操控虫卫的尝试。 少年发现这种擅长操控的种族,大脑防御非常强,凭借等级压制,或许可以强制操控,但那种用蛮力破门而入的方法很容易引起注意,因此,他没有轻举妄动。 【或许只能逐个击破】 【在它们落单的时候】 只是相应的,时间成本也要增加。 孟鸳:【如果虫族精神脆弱是不是可以趁虚而入】 龙德里希:【那不太可能】 孟鸳想了想,【或许我有办法】 无脸虫可以听懂世间任何声音,既是优点,也是弱点。 50.第 50 章 自第一场音乐会开始, 演奏场场爆满,耐受性好像失去了原有的威力, 每一日每一段雷同的旋律,都能萌生不同的感触。虫族开始忘却那些血腥的暴力美,徜徉在音乐之美里,情绪越见柔软。 阿浮满意于族内气氛渐渐和谐的时候, 孟鸳带来了他精心筹备的新曲。 众虫满怀期待而来, 座无虚席。 然而这次, 孟鸳挥舞的却不是魔法棒, 而是魔棒。 二十世纪有一首来自法国的世界禁曲,名为《黑色星期五》,网上常与另一首来自匈牙利的歌曲混淆, 但真正的杀人曲是一首纯音乐, 并早已销毁, 孟鸳无缘得见完整版, 但其赫赫威名如雷贯耳,流传下不少真真假假的传说。 譬如: 在曲子存世的年间, 不少听众因旋律里承载的负面情绪而自杀, 相关演奏者与创作者皆遭遇封杀。 …… 阿浮站在王身后, 俯视底下准备就绪的交响乐团, 【您打算再等多久?】 不说中央那边还不知道它们把这些人留下来。 阿浮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发现耐受性已经不是问题, 完全可以录下声音, 送这些人归西, 更何况…… 【你在担心什么?】王回首,【即使那个少年真是双S天才又怎么样?不是已经把他们置于监视中。周围环境险恶,一旦开启防御系统隔离起来,他们就是瓮中鳖,光是断水断粮都能拖死他们。】 【可……】 【没什么可是的。除非底下人叛变,不然光凭他们,根本插翅难飞。】 然而,塞芒斯特族是站在生物链顶端的掌控者,意志坚定到有些固执,别说被小小人类的花言巧语煽动,哪怕人类学会了精神操控法,都很难突破他们的大脑防御,即使双S等级,想压制也并不容易。 阿浮脸皮皱巴巴还有些纠结,王已经不感兴趣地结束话题。 【好了,音乐开始了……】 曲音流淌过来…… 那种摄人心魄的力量,震得触角发颤,是精神的共鸣。 他们倾注全部心神陷入其中,随之共舞,然而这次遇见的不是豁然开朗的碧水蓝天、风轻云淡,也不是那些未曾鉴赏的鸟语花香。 前方是险恶的荆棘。 藏着一方泥沼。 晦暗的情绪构筑。 泥泞里仿佛探出无数只手,似源源不绝勾起人心底阴暗一样勾住失足者的脚腕,力量极大地,无限地往深处拖曳…… 陷入进去…… 深深陷落,并越陷越深…… 沼泽吞噬脚底,没过双腿,涌上腰,侵蚀胸口,聚积在心头,阴郁的情绪溢出,随血液往上翻涌,让人窒息般的绝望感瘟疫般蔓延而上,无孔不入…… 疯狂的情绪在血液里酝酿着…… 一触即发! “啪!”进行钢琴伴奏的龙德里希猛然盖上琴盖,周围沉浸在曲调里独自伤怀的学生们猛然惊醒。 早在登场前,孟鸳已经嘱咐过他们只专注于自己的演奏。学生们不解其意,只当新曲练习短暂匆匆上场怕他们弹错招来不满,因此格外紧张,根本无暇管旁人演奏如何,只全身心投入属于自己的片段。 乐曲残章的影响力本就威力大减,他们也不像虫族能洞悉音乐之声,一旦从这种阴郁里挣脱,影响力便随时间渐渐流逝…… 孟鸳向王请示,演奏完毕。 这是第一次,王没有让重复演奏,他们被带回洞中。 龙德里希怕学生们藏不住事暴露端倪,未曾同孟鸳以外的人提及逃跑计划,直到夜幕降临,都没表露丝毫征兆。 当看到虫卫在龙德里希的操控下宛如木偶一样走入洞中,学生们根本来不及惊叹或思考他怎么做到的,只能赶鸭子上架跟着一起逃跑,毕竟留下来定会遭遇迁怒,不跑不行。 他们躲过重重监控,来到仓库,托先前虫族洗劫了人类军事基地,到处都是型号熟悉的飞行器,操作面板也是星际语言。 星际男孩对飞行器的热爱不亚于过去男人追逐跑车,即使没到考驾驶证的年龄,但已经在虚拟平台进行过不少操作尝试,因此很快熟悉了半自动操控台。 这夜虫族遭遇噩梦缠身,无暇他顾,逃离十分顺利。 等飞行器离开海王星朝陨石带飞行的时候,学生们望着舷窗外幽静的太空,恍恍惚惚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逃出来了? …… “那是什么?” 工程兵刚修好监控系统,就发现探测领域飞来一批不明飞行物。他匆匆通知上级的时候,军官正送走一量补给船,转身望着下船而来的六大星系记者团,头皮发麻。 一名记者走上前:“我想,你们需要给民众一个交代?” 外系记者们造访原本只是为了拍摄损毁的基地,好用以渲染仇虫情绪,谁想到会遇到准备离开的莱西,接连获知大料,一时间都有些激动得浑身颤抖! 《军方粉饰太平,隐瞒双子赛官船遇袭消息!》 ——竞赛主办方隶属体制内,为避免引起民众哗然,封锁飞船中人失联消息并不意外。 《数百名未来栋梁命丧虫口,仅一人死里逃生!》 ——援军刚到就展开重建。政府并非软弱到不作为,军区大佬也不乏强硬派,救援不力是否意味着军政隔阂渐深,上层博弈才耽误救援命令下达,军政分家的局面恐将加深? 《幸存者带回虫族“战书”!》 ——人类与虫族消息不通,也禁止贸易往来,鉴于虫族一直以来觊觎人类科技,此番不仅把基地连人带物洗劫一空,还故意放话索要赔款来换取两万余名基地驻军俘虏,语气极尽挑衅之能。 记者们围住军官的时候已经打好腹稿,不论是哪一个,都能引爆话题! 军官愁眉苦脸正思考着如何脱身,有人前来通知监控领域的异常,他立刻借此逃走。 与闯入者们建立通讯,看到一张张稚嫩的脸涌入视野,军官与其身后的士兵完全愣住了! 等接应少年们上船后,记者们认出龙德里希等人的脸,比激动落泪的学生们更加激动。毕竟莱西已经告知虫王下令处死学生们,记者围上去,疯狂挖掘他们逃脱虫口的传奇经历。 接下来的时间,孟鸳等人烦不胜烦,龙德里希倒是因为威压太强又被军方叫走而躲过一劫。 孟鸳坐在安排的双人宿舍里,询问归期。 “上只补给船刚走,你们再早回来一点就能跟你们那位幸存的同伴一起回去了,现在再等船来,就是半个月后了。” 孟鸳送走军人,打开终端联系上薛光华。 那边尚且不知道他的失踪经历,还疑惑飞船是不是晚点,骂他小没良心,完结稿件一交就消失不见。孟鸳好脾气听着男人絮絮叨叨的关心,等到龙德里希回来,才挂断视讯。 “是询问你操控虫族的事?” 龙德里希点头。 并说明:鉴于记者即将刊登的新闻会引发舆论风暴,得知虫族受到音乐影响,军政双方终于达成意见,趁虚而入亮亮肌肉向民众展示态度。 翌日,孟鸳见到了救回的俘虏。 成百上千人表情麻木地穿梭走廊,像一群静默的送葬者,阴沉沉经过孟鸳门前。 那几乎具现的低气压像是即将有暴风雨来袭,吓得学生们躲在门口不敢冲撞,只从门镜悄悄窥视。 军人们头戴紧箍咒似的环,据说是为了克制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与他们这些除了拿来激怒人类没什么价值的学生不同,这些军人被俘后,每天都面临超负苛的拷问,塞芒斯特族又极擅精神力施压,从洗劫物品的使用方法到军部机要信息,大量军人没顶住虫族的精神压榨,命丧海底,活下来的不足十分之一。 两周后,千余名赶回帝星接受治疗的军人同孟鸳等人一同乘船回去。 归途期间,船载投影设备播放着一周前录制的节目。 孟鸳同蒋杰瑞坐在餐厅吃饭,看到关于《问道》未公测先火的新闻,同样前来进餐的学生也是闻名已久,一片期待之声。 热议纷纷中,植入的宣传片开始播放。 美轮美奂的场景不停转换,一首又一首背景音乐流泻而出,不同于别的游戏采用的自然声,这些精心编织又用电脑修饰过的优美旋律,把美丽的风景建筑渲染得仿佛有了生气。 孟鸳忽而一怔。 凝神听了片刻,才确定耳朵没有出错。 而周围学生听着流淌在空气中的音乐,也都愣住了! 弹幕同节目一起复制了过来,场景配乐的热赞已经蜂拥满屏: 【这背景音太赞了,仿佛赋予了每个场景情绪一样!】 【对对对,就是这样!刚才那个地府场景的背景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凄凄惨惨的……】这位弹幕君形容不出如泣如诉的感觉,只道:【吓得我这么胆大一人都汗毛倒竖,可我把图截下来想去吓别人,却除了觉得场景光线昏暗建筑灰蒙蒙的有点脏,已经没有那种害怕到像是凉意渗入骨缝的感觉了……】 【这就是古文献里说的“音乐”,他们能让人产生情绪的共鸣!】 【这种共鸣太赞了!看到那个红枫镇场景,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美,原本树叶凋落只是植物生老病死的必然规律,可看着落叶萧萧而下,我竟然读懂了枫树的情绪,忧郁的,凄美的,哀婉的,那种想要挽留的感觉,让我想起跟前女友分手的那刻,心痛极了!】 一面倒的赞扬声中,莱西的脸出现在3D投影区,作为背景曲的创作者接受采访,称曲子是生死危机里爆发的喜怒哀乐。 “草!”蒋杰瑞简直不敢相信,“他刚刚说什么?” 孟鸳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莱西在记者面前作秀,漫不经心回道:“哦……他说那些曲子的创作灵感来自他遭遇危机历经从险死到生还过程产生的情绪。” “见鬼的!我明白他说的意思!但问题是——那些曲子不都是你演奏出来的么?他这不是盗窃吗?!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啊。”孟鸳收回视线,收拾掉还剩下大半菜的餐盘,没见他气得都吃不下东西了么? 蒋杰瑞在孟鸳风轻云淡的脸上梭巡而过,没找到跟生气有半毛钱关系的表征,恨铁不成钢地还要再说几句,孟鸳已经端起餐盘起身,离开前留下一句: “比起心疼我,你倒是考虑心疼心疼等会儿莱西看到我们归校时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51.第 51 章(二合一) 当日下午,飞船抵达星港。 数十名幸存学生红着眼眶前来致谢, 龙德里希还是那样不假辞色。他无心救助他人, 自然也不愿承他们的感激之情, 表情冷硬地站在一边,等待孟鸳与他们交换完联络方式。 见他们小心翼翼瞅着龙德里希, 似是想接近又慑于少年拒人千里的气场。 “患难与共的缘分, 起码还是值得握个手的。” 孟鸳含笑看去一眼。 龙德里希这才在学生们受宠若惊的表情中,勉为其难伸出手,轻触即分,像生怕沾染了别人皮肤热度般避之惟恐不及。 “看来我身为古人种还没你这个大杀器受欢迎。” 孟鸳啧了声, 与龙德里希结伴走上派来接船的飞车, 载着他们与长松中学的人一同返校。 途中, 再次恢复信号的终端被“嘀嘀”声刷爆, 是新闻推送。 在刚刚, 官方率先放出前线公告,悼念死去的军人与学生, 得到讯号的基地记者们这才闻风而动,揭露双子赛学生遇险事件, 在六大星系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银回系。 这时候死亡人数还没公布。 大巴飞入学区,即将在长松中学降落。校门前车排长龙占满停车位,飞巴盘旋上空寻找降落点, 蒋杰瑞扒在窗口惊叹, “你们今天举行校庆吗?怎么请来这么多记者?” “不是。”连达凑过去, 俯视攒动的人头,望见宛如众星拱月的莱西,皱了下眉,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冷笑。 是啊,功利如莱西,怎么会放过这个热度? 连达沉着脸带着几名校友下车,走到校门外,隔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冷眼旁观。 莱西为《问道》公测宣传造势,向记者们揭露他先前便是虫族那从死里逃生的经历,以唯一幸存者为噱头,正声泪俱下缅怀失去的同伴,“……创作的音乐就是我对他们的怀念。虽然他们已经不再了,但我会记住他们,让他们永远活在我心里。” 这番话可谓感人肺腑,不少记者都被其唱作俱佳的表演征服,出言安慰。 气氛正好的时候,一道耳熟的声音如惊雷炸在莱西耳边—— “既然你这么想念我们,看到我们回来大概会开心疯了?” 莱西猛然抬头,记者们扭头回望,曾经被莱西抛弃的学生们从记者分开的道路中走来。 一个个脸色阴沉晦涩,仿佛是从阴间爬上来。 莱西脸色瞬变。 “这是怎么回事?!” “我认得这些脸,都是文赛选手,不是说只有一个幸存的?”记者扭头回看莱西。 “谁知道呢?官方都还没出死者名单……” 记者们围住连达等人,连达却没管他们的追问,一双眼睛钉在莱西身上,“踩着同伴的尸体成为‘唯一’的幸存者看来让你很风光?不过不好意思,谁让我们命大,要辜负你的期望了。” 记者们闻出点暗潮汹涌,立刻骚动起来。 莱西的脸上已经重新挂出满脸和煦温良,几步上前握住连达的胳膊,“你能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他转头面向记者,“采访下次再进行吧,我的伙伴回来了,我有很多话想跟他们说。” 一副关心同伴把采访置于两边淡泊名利的样子。 换作过去,连达也许就同其他人一样信以为真,为其品格称赞。 但见识过莱西危难中的利己本色,连达缓慢而坚定地拉开莱西暗自用劲的手,在莱西渐渐绷住不的表情中,朝记者说:“虽然你不想跟记者说了,但我们还有很多话想同记者说说。” 莱西的笑容彻底崩塌。 …… “卧槽!隔壁的莱西居然和他家狗腿掰了!” 孟鸳等人回到学校,隔壁中学的撕逼大戏已经刷满校园论坛,莱西形象崩塌,级长之位遭遇抵触。 不过这点人品风波牵连不广,孟鸳搜了下莱西的信息,不少网友表示网络上真真假假太多并不尽信,反而其音乐才华是实打实的,这世上有才无德的人也不是没有,会做音乐就可以了。 封闭学校不方便出入,孟鸳联系薛光华,安抚完得知遇险事件而表达关心有如炮轰的男人,才请他代为控告莱西抄袭音乐。提交完人证名单,便不再关心无关紧要的莱西,恢复校园生活。 马上面临期末考核,孟鸳递交了那篇综艺文的作品信息,然后开始紧锣密鼓的补课、修学分,备考、吃喝睡…… …… 孟鸳沉迷补作业的时候,蒋杰瑞发现回来这些天墨羯完全销声匿迹了。 打听之后,在午餐时间,一脸大快人心的表情,“这小子最近可是惨透了!碧池家倒台后他就丢了工作,穷得连像样点的食物都买不起,还死要面子不肯接受救济!啧啧,这性格真不讨喜!他的智商估计都是表哥给的吧?现在莱西自己都一身骚,他没了靠山,彻底成了透明人,要不是古人种的身份都快混不下去……” 孟鸳心不在焉听着,瞥了眼时间,这会儿薛光华那边也该有结果了。 孟鸳以为罪证确凿,判定抄袭会很顺利。 可晚上回到宿舍,视讯里男人的表情却有些沉重。 抄袭案不仅没有受理,法院还转手把消息卖给被告方,现在孟家联络薛光华,表达了私下调解的意思。 孟鸳自然不愿意。回绝的第二天,薛光华旗下的电子刊物皆被“停刊整改”,至于什么才算“整改”好,就值得深思了。 连达等幸存者相继来信,孟鸳才知道莱西还私下贿赂他们拒绝作证。 面对利诱,这些同历生死的学生很讲义气地断然拒绝,还特意通知孟鸳提高警惕。 显然,做到这一步,莱西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孟鸳思索着,搜索浩如烟海的网络信息,找到了答案:全息网游《问道》如火如荼公测中…… 复古仙侠概念+热血门派武斗+新颖的大型角色扮演,短短时日内,用户量已飙升数十亿,话题霸屏各大社交平台。 《问道》用户群体与机甲格斗游戏玩家重叠度极高,后者一向是军人的休闲娱乐必选项目。 在如潮好评里,孟鸳发现一位认证为军人的用户留言: “这些背景乐太特么神奇了!我爱死创作者莱西了!我要当你永远的守护天使!谢谢你从精神值警戒线上救回了我!” 起因是: 这位军人因为精神值鸣警送去治疗,经诊断,要进行长达半年的修养来稳定精神值。 修养期间,军人用网游打发时间,就这样满腹怨念度过一周,进行精神值定期诊查时,医生发现,原本需要数月才能拉到警戒线下的精神值,竟然退出橘色警戒区,呈现明晃晃的淡黄。 其天赋异禀令医生震惊,调取历史病例,却发现并非如此,病人上次精神修复治疗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问是否私下进行了其他治疗,却只是每日遵守着小学生一样的作息,吃睡、玩乐,并无其他。 无独有偶,医生正毫无头绪,又再出现几起相同案例,深入调查发现,病患口中重复率极高的内容是:游戏《问道》。 病人称当他们每每在日出山峰的场景里听到背景配乐,便有种浸泡在暖阳中的感觉,仿佛所有压力都随毛孔溢散,因此常常驻足观光。 游戏方自然不会放过天上掉下来的宣传机会。 很快的,音乐稳定精神值的夸张传闻流传开来,日出峰名扬在外,不少人慕名而来,或军人或跟风好奇,眼见爆红在即,其中|功不可没的背景乐创作者早已盖章莱西,孟百日等人自然不会允许孟鸳捣乱,再添风波,为游戏染上污名。 星际社会腐败与阶级至上超乎孟鸳的想象。 再次联系薛光华,3D视讯里的男人愁眉不展:“如果没有靠山撑腰,我们根本没法扳倒莱西。” “靠山、靠山……”孟鸳呢喃着这个词。 “是的,除非你有比孟家背景更硬的靠山,不然这个亏只能认了。” 想到杂志社近来损失巨大,孟鸳看着视讯对面的薛光华,“不管怎么说,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我会自行处理。” 薛光华像是察觉到孟鸳的愧疚,大度道:“咱们一起走过不少风风雨雨,这点难关,我肯定陪你一起抗过去,杂志停就停吧,有你这颗摇钱树在,再办几个都是小意思。” 显然这事不如薛光华说得这般无关痛痒,不过孟鸳还是领受了他的好意。 结束视讯,卧室门被敲响。 是龙德里希。 现在莱西抄袭的音乐在游戏里发光发热,这会儿见孟鸳闷在屋内长时间不出来,不免有些担心。不过太过笨拙学不会表达,见到门开后,少年诧异而平静一如往常的脸,龙德里希满涨的忧心堵在嗓子眼。 最终也只硬梆梆吐出一句,“……听说校方想组织我们去慰问那批送回来就医的边境驻军,你要去么?路上可以四处逛逛……” “你这是想让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吗?” 毕竟学校管理严格,出校门的理由太少。 龙德里希抿紧唇瓣,沉默着,没有回答。 “好吧。”作为善解人意的男人,孟鸳没再为难他,“听你的。” 因为患病军人太多,军医院容纳不下,剩下的人被塞进首府省医院。先去一趟军医院,学生们再来到省医院,孟鸳走入与他渊源不浅的精神心理科。 病房里科室主任苏君梅带着病人们的主治医生正在巡房。 有些军人蔫蔫地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回答着;有些则神情抑郁伫立窗前,一动不动像是屏蔽了周遭,不论问什么都不做声;有些则面部狰狞地被捆绑起来,狂暴地挣扎着把床弄得吱嘎作响;还有一些吃着药呢又哭又笑十分诡异……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头上紧扣的精神克制环又增厚一圈,这些日来的心理疏导与注射舒缓剂的效果渐微,军人们精神状态持续恶化,不同性格表现的精神异常也千姿百态…… 精神崩溃症,英雄的末路,星际的心头大患。 其威名孟鸳仰望许久,却一直没有深入了解过。 只粗粗知道,全息创作有一项作品精神舒缓评测为其服务,但相关学习,也还没涉足。 思索间,苏君梅从病房出来,撞见他,微微一笑。 “联邦附中说派学生代表来探望军人,我就猜会不会有你?” 苏君梅引着学生们探望了病人,便请孟鸳一叙,“上次贝蒂医学奖你没来太可惜了,我一直想感谢你为医学事业做出的贡献,不如去我那喝喝茶?” 孟鸳回头看了眼龙德里希。 “当然,这位同学也一起来吧,听说这次逃离海王星多亏你学会了虫族的精神操控能力,对于这点,我也很感兴趣。” 话都说到这份上,孟鸳只好欣然同意,龙德里希自然也没再反对。 其他同学先返校,孟鸳两人则去了苏医生的办公室。 不巧的是,两位身穿军装的壮年男人等在办公室外,发生了争执。一方是千来名精兵所在军团隶属的军区高官,一方是陨石带军事基地所在辖区的负责人,后者负担着军人们的治疗费用,便围绕面临精神崩溃的军人展开争执。 “你也知道,军政闹得厉害,每次拨款都卡着,这次基地损失惨重,光是重建就耗费不少资金,已经没有余力再照顾他们。” 这话引起军区高官不满,“你要弄明白!这是你们应负的责任!他们都是我们军区的精英士兵,我都没说我们损失惨重,你哪来的脸讨价还价?!” “这哪是讨价还价,我是就事论事。我们已经在他们身上花费太多金钱与时间,效果微乎极微,与其继续填这个无底洞,不如及时止损,把资金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价值?!”高官简直抑制不住嘲讽,“你跟我谈价值?我的人抛头颅洒热血为国家付出了一切,你现在用一句没有价值了,就想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他们?没门!”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他们这种病根本无法再挽回,投入再多钱都是浪费……” 这位的辩驳结束在挥来的拳头中,高官冷着脸道:“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我就不允许你们置之不理!” 谈话不欢而散。 军官扭头发现苏医生,大步走过来,询问病人们的情况。反倒是另一位捂住流血的鼻子,尴尬几秒才过来旁听。 苏君梅如实讲述了情况:这些病人的精神状况早已越过橘色警戒区,深入红区,那是精神崩溃的前兆,整个医疗组都束手无策。 军官失望而归,另一位跟上去继续游说,远远还能听到这位的声音:“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如果能治好他们,再多钱我都认了,可问题是这是绝症,投入再多都毫无意义……” 孟鸳跟着苏医生进入办公室,续完旧,聊完天,孟鸳询问起精神崩溃症的因果。 “这你可就难住我了。” 就像过去人类折服于大脑的神秘,现在医学界也在不断探索精神力的玄妙,划分出等级,探查波动性,为其设立警戒值,并套以颜色分区,但这些都是数据化的内容。 对于精神崩溃症的前因后果,至今无法盖棺定论。 它既不是基因缺陷,也与环境作息无关,甚至不能明确催化它的外因。 也因此无法对症下药,只能制作出舒缓剂与克制环辅助治疗。 但几乎所有案例都告诉他们,这是不可抗力。 “或许这就是开发出精神力所必需的代价。古人从不懂这些,却都能安乐一生。而我们,越是高等人才越容易患这种病,无一例外。它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证明天妒英才。” “可全息作品的发现,不就是为了缓解它?还有最近《问道》里说得煞有其事的音乐神效,显然转机也逐渐出现……” 孟鸳这样说着,一瞬间仿佛快能抓住什么。 他突然安静下来,回忆一遍苏医生刚才的话,第二句引起他的深思,紧接着像是捏住线头,抽丝剥茧着,对比古今差异,渐渐有了许多想法…… 苏君梅没发现他的异样,回复了他前一问:“全息作品体验只有舒缓作用,同舒缓剂效果一样,对徘徊在警戒线的患者作用较大,一旦进入红色濒危区,就回天乏术了。” 龙德里希频频回看孟鸳,见他犹是一副沉思,等苏医生说完,代他告辞。 孟鸳都没有注意,他是一路被龙德里希拉着袖子牵回学校。 一进宿舍,孟鸳就抛下少年钻进房间上网,查询关于全息作品的舒缓作用,以及《问道》游戏评论区军人们对音乐的反馈。 各种信息交织,渐渐汇成一个胆大的推断: 精神崩溃症,根本是星际世态的必然趋势。 它不是天罚,而是映照社会的镜子。 纵观星际与过去,最大为不同的是文化断层,娱乐匮乏。 21世纪居民的精神世界十分丰富,星际人民则在务实风气引导下过于追逐身体极限开发,摒除一切无意义的“消磨意志”“诱人堕落”的消遣。 但需知劳逸结合。 大脑进化开发出的精神力,更会放大这点需求。 人类不是机械,若像上紧发条似日复一日辛苦运作,早晚疲劳绷断。 在21世纪,孟鸳赖以生存的网络小说市场,是以取悦读者为立身根本。男频大行其道的升级流苏爽打脸文,女频从古早的虐恋情深到甜宠盛行。生活中已经有足够多的不顺心让人体验,读者在网上寻求消遣,自然以“解压”为根本目的,精神食粮的说法盖因如此。 而这个词,也在星际再现。 其根本还是缓解精神压力,通过经历别人的喜怒哀乐,来宣泄情绪。 于是乎,不论是全息作品,还是音乐的出现,这些过去的解压法宝,都成了精神力的润滑剂。 这样想着,孟鸳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如果能证实这点…… 孟鸳下了线,致电薛光华,提及自己关于控告抄袭的想法,“我想再试最后一次。” “怎么试?”薛光华并不乐观,“根本没有法院敢受理案件!” “……有靠山就敢了。” “靠山,你要从哪儿找靠山?” 孟鸳想到医院的那批军人,“再过一周时间,是好是坏都有会得出结果。” “你想怎么做?” 孟鸳忽而一笑,“创作啊。” “这时候我可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孟鸳道:“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他结束视讯,就真的开始创作以音乐为主题的作品,一周后,他带着这部作品来到苏君梅的办公室,道:“关于精神崩溃症,我有一个想法。” …… 上次在苏医生办公室前争吵的两位军装男士,从苏医生那收到一部名为《古典之声》的全息作品的时候,十分诧异。 当听到要把它用于治疗军人们,更是不可思议。而紧接着,听到苏医生代为转达的条件,都觉得自己得了幻听。不过他们虽然无心翻阅,还是卖了苏医生一个面子,经他的引荐,与孟鸳来了场面对面的对话。 “你的意思是《问道》盗用了你的音乐作品,想让我帮你伸张正义,就凭借这一点小小的礼物?”那位脾气暴躁的军区高官道,“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狂妄天真吗?” “我希望你能给它一次机会,证明这是实力,而非狂妄。” “我不知道是不是《问道》那些夸大其辞的炒作给了你自信。但显然你需要明白——”高官道,“那些背景音不值得你跟我谈条件,我也不想为此浪费时间。” 不等孟鸳再说什么,高官已经挂断通讯。 另一位负责人第二个联系,也对孟鸳的想法来源提出质疑,“其实早在之前听到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我就跟《问道》那边接洽过,但那些音乐也只是拥有比拟全息作品的效果,可能会卷起风潮,但想要逆改精神崩溃趋势,还是有些不自量力。” 尽管这位说得同样不留情面,但语气非常和缓。 孟鸳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当男人准备结束通话的时候,却话题一转,来了个但是—— 52.第 52 章(补更) “但是你可能不清楚,那些背景音乐都只是一截片段, 本身威力锐减, 我相信完整的曲子, 会带来不一样的结果。” 男人闻言陷入思索,表示会考虑一下。 出于先前厌食症问题结下的信赖, 苏医生帮忙敲了敲边鼓, 很快,男人因为高官的纠缠不休不得不投入大量资金用于治疗军人而感到入不敷出的时候,决定尝试一下。 莱西关注到孟鸳的行动,告知孟百日, 却没有引起重视。孟百日一开始就把音乐的效用当成宣传噱头, 那位负责人接洽结果也证实这点。听闻后不仅不以为然, 反而觉得孟鸳异想天开昏了头。 而莱西作为盗用别人作品的“人贩子”, 哪里会了解别人家“孩子”的优点, 更何况也不用了解,本来也只是用来卖个好价钱的。 于是, 在尝试双方都半信半疑不够确定的时候,孟百日毫无作为, 错过让这场“胡闹”无疾而终的唯一机会,任由其发展,等再回顾,已经尘埃落定, 悔之晚矣。 孟家接到法院传票的时候, 简直不敢相信。 得知消息的军区高官更是无法理解, “军人的病都没解决,你怎么还有心思插手孟家的事?你——” 高官待要再说,一份份精神报告传来。 他看到那一张张脸旁的名字都是他整理患病名单时见过的,可旁边的精神值走势图却不是想象中的扶摇直上,而是飞流直下,若不是上面显示的颜色是从红色濒危区降入橘色警戒区,他都怀疑自己拿反了! “这,你该不是为了糊弄我病例造假了吧?” “你如果回头去看一遍那个少年的作品,就不会这样质疑了。” 军官打开了作品,进入全息体验。 一开始与游戏场景没什么不同,置身在一片美景中,周围流淌起宛若絮语的背景音乐。甚至,与游戏如梦似幻的场景不同,这里既没有天降花瓣雨,也没有仙气缥缈的雾气终年笼罩山头。 这里都是十分质朴写实的自然风光,似乎平平无奇。 可渐渐的,却又别有一种感觉,作为语言表达能力不足的粗人,高官形容不了,仿佛这些景物都带着情绪,大漠与孤烟,长河与落日,反而比那些脱离现实的游戏布景更容易代入其中。 与之交相辉映的,是那宛如一场心灵跋涉的背景乐,不是游戏里仅仅把一段乐章翻来覆去重复,而是具有起承转合、跌宕起伏,仿佛娓娓道来的故事,引人入胜。游戏背景音在它的对比下,仿佛是絮絮叨叨的牢骚,饱含真挚的感情,但听得久了就会引起不适与烦躁。 现下。 目之所及。 耳之所听。 仿佛精神都得到洗礼。 明明没有一个人物,没有一句台词,他却仿佛读懂它传达的故事,那种理解,那种共鸣,那种身处战火硝烟中我心坚毅之感。 高官从全息舱里睁开眼的那瞬,一滴泪水滑过眼角,他后知后觉抬手一抹,指头上晶莹的液体让他怔住。 因为经历过战场的血肉横飞,他虽然没有铁石心肠,但确实已经少有东西能触动到让他黯然泪下,而心理辅导时,也确诊了这点:精神太紧绷,难以宣泄情绪。 “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高官只是陷入了孟鸳精心编织的套路。 给精神解压,除了小说音乐,还可以亲近自然,眺望绿色。因此这部作品,孟鸳采用了与游戏里场景结合音乐的模式,但他没有像游戏为了营造气氛特意把场景渲染得灰蒙蒙或者圣光满溢等。 孟鸳清楚,大自然作为世间最精妙的艺术家,他早已拥有最高端的布景与配色,是蓝天白云,还是依山傍水,所以在场景布置上他选择归于本真,并用了点小心机,那种仿佛带着情绪的布景来自于诗意。 比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早已把故事在场景里诉尽。 古诗与乐章相辅相成,不用再说什么,一切已在不言中道明…… …… 抄袭案走入正式流程,有学生们积极作证,进展十分顺利。 孟家曾再次派人调解,想息事宁人,用介绍入作家协会为诱饵,但这个对特长生充满诱惑的东西无法触动孟鸳,他当面拒绝,那边再退一步,提出愿意让他认祖归宗回归孟家,孟鸳再次拒绝。 有了军方的介入,孟百日只能眼睁睁看着孟鸳胜诉,莱西被扣除作家证,因为抄袭事件名声尽毁,音乐受益者孟百日也受到牵连。更糟糕是,孟鸳收回了音乐版权,游戏《问道》不得不停止公测,删掉背景乐。 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 向孟鸳购买版权。 孟百日几乎是忍着憋屈去找孟鸳,而孟鸳并未如他想象中特意刁难,只是提出一个条件,让莱西上次文赛中抄袭节目的真相水落石出,这对曾经包庇莱西的孟百日并不难,他很快处理了这枚弃子。 接连两次力证抄袭,莱西几乎被钉到耻辱柱上,还因为不良影响遭遇学校劝退。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问道》游戏继续公测,杂志社恢复营业,孟鸳的音乐文也开始连载,还拿着抄袭事件宣传,大大方方引流。 “连A类省级作家都忍不住窃取的作品。” 而莱西的举荐人孟百日读着首封的宣传语,气得关了杂志,本就含着一股怨念,先前不甘不愿示弱的憋屈不得排遣,此时恶狠狠咬牙,“这是故意揭我伤疤吗?一个小小特长生,有种你就写一辈子三流小说,我让你永远拿不到作家证……” 在文化领域内,孟百日自认能发挥的作用,远不是孟鸳能比的。 …… 飞往联邦军校附中的飞车上,乘坐着前来报道的全息创作教师。 他一边翻阅着旭日星的新闻,一边在通讯里向友人抱怨:“真是糟糕透了!” “我的专业课成绩年纪第一,可就因为那个家伙姓孟,就能轻易顶替我的名额去top1的文院!而我现在却要替代他,跨过三个星系派去一个六系文校三千佳丽榜上都没有出现过名字的学校扶贫,见鬼的!这简直太疯狂了!” “你能想象到么,听说他们招教师不是为了改进特长班整体水平,而只是为了一个学生,太荒唐了!” 这位青年只要一想到他翻阅的关于那位学生的作品,就对未来充满怀疑。 “……追逐享受,沉迷吃喝玩乐,你真应该看看他的作品,极尽骄奢,毫无内涵,简直是网络毒瘤!” 青年翻阅新闻的手突然一顿,目光在“异客”两字打转,“这就是我那位学生?” 他看了眼名为《音乐无疆》的作品,下意识皱眉,“又是一部靡靡之音,我感觉优秀教师的评选离我越来越遥远了,如果教着这样的学生。” 他边说边打开作品3D投影。 原本的滔滔不绝渐渐停止。 那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看不到脸,许久听不到他的抱怨,追问道:“你那边信号断了吗?怎么突然没声了?” “可别是你气到话都说不出来?兄弟,我劝你还是想开点吧!撑死熬上三年,混足资历就可以回来自主选校了。” “喂喂喂,你说话啊?!” “你到底怎么了?” “……我。” 这才想起友人的青年教师回复那边,“我只是突然发现了我晋升优秀教师的希望!天呐!他真是个天才!” 这部群像…… 哦,不! 应该说是群景小说。 整部作品没有台词没有人物没有展示出来的情节,有的只是大雁南非,花开花落,美丽纷呈自然景色。非常胆大至极,但它并非是一部观光影集。 它既有故事又有声音。 它谈的是心,说的是情。 不发一言,已诉尽千言万语,让人为之心潮起伏,情海翻涌。评论区快被读者淹没,长篇大论地,那是他们被这样无声的诉说勾起的藏于心间的共鸣,青年教师心脏砰砰直跳! “谁啊?” 已经不需要再抱怨的青年十分果断地过河拆桥,挂断通讯,正迫不及待想赶去学校见见他未来的得意门生。 53.第 53 章(二合一) “这这这……” 蒋杰瑞看看孟鸳, 再看看《骄阳》新刊开载的《音乐无疆》,盯得弯腰换运动鞋的孟鸳汗毛倒竖, 他直起身看去一眼,“有什么话直说。” “这些音乐不都是你的么?”蒋杰瑞指着宣传语下的作者署名,“你是异客?!” 无需孟鸳回应, 蒋杰瑞搜了搜校园论坛,果见孟鸳笔名被挖出来。 书里配曲虽然乍一听全然陌生, 只偶尔闪过些似曾相识的旋律,可再仔细一品,那些耳熟部分串联起来, 分明是孟鸳在那些虫族面前演奏的那首。 蒋杰瑞沉迷刷网,再抬头孟鸳已经走出教室, 赶忙关闭终端追上去。 “诶,你等等我呀!” 一路上,孟鸳忍耐着蒋杰瑞围绕他“不够意思居然隐瞒至今”进行长篇累牍的批判, 走进操场。 远远就见万米赛道两旁围满高年级学长, 密密麻麻数以百计, 浩浩荡荡从赛道头排到赛道尾, 其中金扣武生还占据大多数。 上午日头渐升,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似能卷起蒸腾的热浪,烫得蒋杰瑞小心肝一颤, 脚步一顿, 已经有点心理阴影了。 “日!不会又像去年那样吧?” 孟鸳摇头表示不清楚, 脚步未停走了过去。 作为级长, 孟鸳原本要负责期末各项考试活动。可他归校的时候,学生会统一组织的级长预先考核已经结束。 失去期末免考资格,又面临大量学分待补,且没有组织考核的经验。他乐得当甩手掌柜,继续由在他空窗期代理级长工作的墨羯前团队成员负责。 “就是他!”外围学长发现走来的两人,抬手一指孟鸳。 “那不是一年生级长吗?” “原来是他啊……” “没想到他真是异客。” 孟鸳走到起跑线,受到围观人群指指点点,他权当自己是动物园里的大熊猫,神色如常地进行拉伸运动。 反而旁边蒋杰瑞探头探脑,“哇,没想到异客这个笔名的威力还真大!也就开运动会能看到这样的光景了吧?” 一声电子哨响,十来名特长生狂奔出去。 体质弱渣的孟鸳同去年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慢慢悠悠小跑,那速度别人走路步伐迈得大一点都能轻易超越。 蒋杰瑞怕孟鸳独自丢人太难堪,还特意放慢脚步跟在一旁好分担一下别人的鄙视。 可与料想中的嘘声阵阵不同,道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声量震得始料不及的蒋杰瑞脚下一绊,狠狠摔倒在地,旁边孟鸳脚步一跨,就超出他半米远,道旁立刻爆发激动的欢呼: “棒棒哒!” “又精进一名!” “再接再厉!” 完全看不懂这画风的蒋杰瑞爬起来,跟上孟鸳,才跑到并肩的位置,瞬间被周围瞪来的目光淹没。 他吓得脚一抖,慢了一步,那种芒刺在背霎时消失。 蒋杰瑞满心莫名,提溜着小心肝再次跑向孟鸳身侧,汹涌如潮的瞪视再次袭卷而来,他顺着周围目光下移,落到迈出的大脚,生生比身侧孟鸳超了半掌。 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蒋杰瑞颤颤悠悠缩小步伐,把阔步迈成小碎步,如小媳妇一样跟在孟鸳一肩之后的位置。 周围隐隐投来赞许的眼神。 等孟鸳留意到那些无声的刀光剑影,回头一看,已经不知不觉越过六七人,从倒数跑到中段。 到了泥潭前,孟鸳看眼整洁的校服与一双白鞋,连半秒犹豫都没有,直接从旁边绕路。 本来是容易被喷“娇气”“不尊重考试”的行为,可周围不仅完全不觉得他毛病多,反而大赞他“聪明”“机灵”!见到黄肤少年因为绕路而浑身热汗,淌得头发都湿漉漉黏答答,还纷纷埋怨起场地。 “这泥潭就不能修小一点?” “直通过去才十来米,宽度却有十来倍!” “真是不人性的设计!” 不,它就是考虑到人性,为了防止别人投机取巧绕路故意这样造的! 艰难穿过泥潭跑上岸的几位特长生满身泥泞没得到一点关注,扭头看着出了点汗就惹得旁人心疼抱怨的黄肤少年,难免有些内心不平。 “呵,会写小说就是厉害!人家考试看实力,他考试看魅力,作弊都有人赞!” “可不是厉害,用美食文征服患厌食症的,用时尚专栏征服妹子,还有篇讲综艺节目的把不爱吃也不爱穿的收入囊中!学校起码有三成同学是他的脑残粉吧?这些人护起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体质H都能跑到第八名呢!”旁边同学应和声才落下,就化为惊呼,脚下一紧,“扑通”被人拽回泥潭。 旁边爬上岸的特长生一甩泥糊糊的头发,回头看了眼扑腾着冒出头质问“你发什么疯”的同学,摸了把脸,露出的面孔正是孟鸳熟悉的文赛赛手。 他低头不咸不淡回了句:“看你不顺眼呗。” “你有病啊!”同学气呼呼要上来干架,手才摸到岸边,被刚上岸的朱妮一踩,痛叫着抽回手再次跌落泥潭。 他呛了满嘴泥水犹破口大骂。 岸上朱妮站起来好整以暇地回首,“虽然你说得是实话,可我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好心奉劝你们,有魅力也是一种实力,再这样阴阳怪气的说我们级长坏话,见你一次,收拾你一次。” “你不分是非!不讲道理!” “我一走后门进来的不讲道理不是很正常?” 可以说非常嚣张了。 绕在泥潭外围,跑得汗如雨下的孟鸳完全不晓得那边为他而起的风波,除了笔名暴露,一次同生共死也让他收获不少簇拥。 前方一抹蓝色身影闪过,目光不经意交接,蓝肤青年瞥见他的作弊行为,眉头一皱,似是很瞧不上眼。 孟鸳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没有放在心上。 蒋杰瑞凑在孟鸳身旁,“咱们学校大门这会儿还封着呢,这位从哪儿进来的?看打扮一身正装难道是新来的教师?我听说咱们特长班要来新老师了,该不会就是他?不是说要分下来一名优秀教师吗?这样子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靠不靠谱啊?看他清高的样子,也不像好相处的!” 人还不清楚身份呢,蒋杰瑞已经脑补了一圈。 孟鸳累得呼哧呼哧喘气,踏入沙地像是整个人都要陷下去,手软脚软,恨不得随时扑倒在地,连腰都快直不起来,哪有心思搭理他。 眺望前方还剩十分之六的赛程,只满心对自己弱渣体质的感叹。 夏天武考的威力远胜冬日,体力与温度一同透支着孟鸳。 迈过终点那刻,他已经恨不得把身体归于尘土与地面缠绵到时间尽头。 这次蒋杰瑞也没有余力再把他搀去餐厅,直接呼叫龙德里希,让人搬回宿舍。 回到宿舍,孟鸳有气无力地推开要送他去洗澡的龙德里希,往卧室走。 龙德里希皱眉沉眼,犹豫着是否帮孟鸳洗澡,终端里嘀嘀来信声打断他的思索。 校长有要事找他商谈,龙德里希只能先离开一趟,任由孟鸳回屋,裹着满身臭汗把身体托付给床。 闭上眼睛那刻,孟鸳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体质这玩意能像精神力一样可以增加就好了。 这样想着,他来到书斋门外,轻盈的灵体脱离肉体束缚,疲倦荡然无存。 没有探索下一小世界的需求,他坐在灵来灵往的书斋大厅,看着一只只阿飘从头顶飘过,不得不说内心很强大了。 马上迎来暑期,孟鸳开始盘算起旅游计划。 想到无父无母的小可怜龙德里希,还好心在计划里给他留了一席。 想得差不多了,不由又发出对体质的感慨。 H等级不仅体能拿不出手,寿命也远比别人短暂,星际那么大,从风景名胜到生物百态,也不知道他数十载生命里,能涉足多少? 不过…… 他抬头瞥了眼书架。 其实穿梭小世界也是另类的旅行。 只是这些世界仿佛只为某种主题而生,似残缺的碎片,有种未尽的遗憾。 也不知道这样的世界是怎么来的? 孟鸳走上二楼,穿梭红门离开梦境前,先顺手去自助机查询了下阅读卡,读取结束后,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忽而一顿。 屏幕上弹出提示框,通知商城开启。 孟鸳点进去,却并非想象里的奇珍异宝。 而是一排初级物品: 【创世卡】【马良笔】【织梦梭】等等,大部分都呈灰色,唯有创世卡亮着,不过物品说明倒是全部能看。 孟鸳逐个点开,震惊到久久回不过神。 无论是把文字幻化,让图画具现,还是让梦境成真等等,这些物品的作用,无不是把人为创造的作品生成一方世界。 而这些物品仅能在书斋使用。 孟鸳一瞬间明白,一楼那些单一主题的世界,原来是由二楼灵客塑造! 那么这些二楼的门,又是来自那里? 难道这里还有三楼? 孟鸳回视照旧空荡荡的二层,绕墙寻找一圈,没发现向上的楼梯。 或许如同那些只能徘徊在一楼的灵体,他还没有达到通往三层的资格? 孟鸳回到自助机前,继续查看。 这些小世界导入书架后,每增加一位游览的灵客,都可以得到创作积分,并奖励1点肉体密度。 “肉体密度?” 顾名思义,是跟体质有关了。 “创世。创世神。进出小世界的生灵越多,创造世界的人身体会越来越强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都有可能。如果连灵体密度都无限增长,或许就能不死不灭,与那些通俗意义上的神也没什么区别了。” 孟鸳回头,这才发现拾阶而上的脚步声, 曾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出现在角落,朝他微微一笑,“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运?” 孟鸳没有说话,第一反应就是拔掉黑卡,藏入兜里。 “何必这么警惕呢?这些我早看过了……” 青年“啧”了声,走过来。 道:“也不知道你在门内是什么职业?购买这些东西可不仅要积分,还要购买资格。当初我明明只是一名普通专业的学生,却要跟着上万异能者争抢每年只发放三个名额的造梦师资格,那可真是一段心酸往事,可没少费劲折腾呢!” 尽管青年表现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样子,孟鸳仍然未曾拿出黑卡,看着青年停在他旁边。 孟鸳一动不动,青年也未曾有使用自助机的意图。 沉默了那么两三秒,青年脸上的笑意卸掉几分,“这么防着我,真让人有点伤心呢。”说完,无趣离开。 却不是进哪一扇门,而是转身又下了楼。 那上来一趟是为了什么? 藏着满心困惑,孟鸳再次使用自助机,点开【创世卡】,初级商品都是等价二十积分,那些闲置已久的积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可问题是,购买需要作家资格证。 不同资格证等级使小世界承载人数不同。想到音乐世界客满等待的经历,自然是容载量越大,越益于体质快速增长。 可星际的作家证…… 如果孟鸳没记错,并非是创作市面上那些通俗小说,而是针对全息辅疗创作的资格执照。 …… 在孟鸳考虑获得作家证的时候,青年卢瑟卡刚办理完入职手续。 作为特长班的全息创作老师。 原本这节课是全息作品鉴赏老师代课,因此卢瑟卡走入办公室后,发现屋内物品都是崭新的。 是校长决定聘请教师前新才备齐的。 其中有一台评测机。 卢瑟卡隔着星系虽然未曾耳闻军校特长生的威名,可看到评测机都未开封,学校全息创作科未入佳丽排名也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全息创作主要是辅疗高精神力群体,存在意义就是其精神舒缓作用,如果连评测机器都不用,真不知道这特长班还学什么,考什么? 这样想着,卢瑟卡在检查特长生作品前,先把《音乐无疆》导入评测机。 虽然没有深入全息舱体验,可光走马观花的投影内容,已足够让卢瑟卡为其惊艳。 不过再感慨作品的才思别致、灵气满溢,也都是形式立意上的,其根本还是缓解精神的硬性数据。 等待报告的过程,卢瑟卡饱含激动。 会是什么结果呢? 全息创作含金量最高的赛事是常青赛。 今年出自top1文院的那位冠军学生,便在匹配等级、精神舒缓、适用率三项评测中,皆达到职业水准。 匹配等级,是作品挑读者。 有曲高和寡只有精神力高等级才能阅览,有的可匹配从A到H非常百搭。通俗来说,匹配等级越广,舒缓度越是有限,反而专精于某一等级,更能创作出舒缓效率高的作品,而一般精神等级越高,遇到能有效舒缓的作品越少。 精神舒缓,则是作品的核心。 能平衡两者需要很高的技巧,对初初学习辅疗创作的人,其作品的匹配等级与作者本身等级持平,唯有达到专业水平,才可越级匹配,专业水平越高,能越级匹配越广。 至于适用率。 俗话说,一样水养百样人。 即使同一精神等级,每人的精神力特征都不同,有温和的就有狂烈的,有杂乱的就有有序的,有排斥性高的就有融合性高的,适用率则代表受众多寡。 初写者普遍停留在2~3%,低着甚至仅有0.几%,职业标准是10%。这届常青赛最高者是17%,但匹配等级却只能与自己持平。而那位精神力E级别的冠军学生能连越两级匹配到上至C等,下至G等共五档,可以说非常厉害了。且适用率也越过专业水准到11%,精神舒缓度23%同样非常有效率。 等待报告出炉的功夫,卢瑟卡翻阅了学生电子档案。 找到了那位异客,孟鸳。 目光在一寸照上顿住,那张脸他还有印象,正是武考那位偷奸耍滑的学生,不免对其人品有些失望,不过想到少年那些沉迷吃喝玩乐的低俗作品,也并不感到意外。 拧着眉继续往下看,在素质那一栏顿住。 中学生处于素质生长期,会在每学年开学重新测量。卢瑟卡看到的还是上学期入学录入的。 精神力素质等级:G- “G-?”卢瑟卡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这个等级连进行全息创作都非常吃力,光看《音乐无疆》的读者反馈,这部作品精神舒缓度应该不错,可现实似乎朝反方向策马狂奔,仿佛质疑着卢瑟卡的鉴赏水平。 毕竟这样的婴幼儿水平的精神力等级能匹配到的水准…… 难道要拿来育儿吗? 再往下查阅家庭成员等信息时,评测完成的“滴”声响起。 卢瑟卡走到电子触屏前,查看报告。 往下滑动。 待匹配等级几字入目,他的心猛然一紧,缓缓点开,一面弹框蹦出,赫然是从S到H全档,连越七级! “这怎么可能?!” 虽说六系A类国级作家最基础的标准,就是全档匹配,但他们可不是只有十三四岁就能达成,更不该是G等。 A类国级作家里最年轻的那位也是A等精神力,在18岁。而其中越级最多的唯一一位D等精神力者,也凭借三十年厚积与勤劳补拙,才达到全档,晋升A类国级,这位也是全息创作大佬里精神等级最低的一位。 卢瑟卡继续往下看。 适用率…… 79%?! “这太疯狂了!” 如果普通小说有这么高的受众还算正常,可辅疗创作往往要缩减数倍,精神力可比阅读品味挑剔多了,千人千面,精神力波动更是高达万种!人类饮食口味都要因南北对半开,国宝级作品适用率也才以60%为底。 说是底,但实际上能达到69%的都少。 A类国级作家里以高适用率俯瞰众生的那位,才只是71%。 卢瑟卡满脸恍惚地向下滑动,待看到精神舒缓度上明晃晃的99.9%,内心已呈一片麻木。 他可以确定了! 这样不合常理的事,一定是机器出错了。 他关掉评测机,冷静几秒,把作品购买链接转发友人,托那边重新鉴定。等待的过程,他坐到办公桌前,检查特长生提交过的全息作品。 一看到考核标准是见鬼的作品人气,卢瑟卡不由眉毛一跳。 终于理解为什么连评测机都要新买了。 他直接找到孟鸳的作品。 不论是第一本《食材鉴定商》,还是第二本《真人秀之王》,卢瑟卡都了解过,内容烂俗,谄媚读者,非常不入流。 不过孟鸳男频网文发家,作品一向简单易懂苏爽小白,得到这样的评价也很正常。 卢瑟卡粗粗阅览完两部作品的投影,那边友人来了回信。 友人飙升数度的嗓音化作文字投影,大概会是一连串惊人的“!!!!!!!!”! “这可真是史无前例的作品。”友人感叹着。 卢瑟卡收到同先前一模一样的评测报告,终于不得不确认,他可能、也许——不!应该是确实!! 他!确确实实!!挖到宝了!!! “天呐!” 这时候哪怕优秀教师朝他招手,都不足以勾引他的心神了! 比起一个高级职称,更让人心潮澎湃的是可以见证一位震撼星际的国级作家,在他手里诞生,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自豪?! 想到这所学校特长班的风气,卢瑟卡不由愤愤! 肯定是无人教导,孟鸳才一直创作不入流的作品,还好那位校长慧眼识珠,发现孟鸳的才能,不过从今往后有了他,就不会再浪费孟鸳惊人的天赋。 而偷奸耍滑那点人品问题,肯定也是因为不负责任的父母没有好好教导过,卢瑟卡决定连同人生导师一起做起,把孟鸳里里外外全都导回正途。 …… 孟鸳是在夺命一般的嘀嘀来电声中醒来的。 刚一接通,蒋杰瑞焦急的大嗓门就迫不及待涌入耳道,“该死的!你都不知道咱们新来的那位特长班老师干了多么惨无人道的事!他简直是魔鬼!见鬼的!不是说新老师到下学期才正式授课?他难不成是打算给我们来个下马威,才提前行使自己的权力?!” 那边喋喋不休的声音吵得孟鸳耳膜发疼,他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揉额道:“说重点!” “重点就是——” 蒋杰瑞几乎气都不喘一下地咆哮道: “他居然把所有特长生递交的全息作品都打回来!从现在开始,特长生考核要按照星际约定成俗的标准来!我们所有人,包括你,全都不能回家,必须要留下来补考,不然下学期统统留级!” 孟鸳睁开眼,预感到来的是位麻烦人物,想到自己可能要泡汤的旅行计划,隐隐觉得后面的日子,没法过得□□逸了。 54.第 54 章(二合一) 孟鸳结束通讯,查阅终端, 果然发现一封《特长生补考通知》。 下午没事, 他窝在房间吃完午餐, 翻阅完通知内容, 龙德里希终于从校长室回来。 孟鸳询问龙德里希的暑期安排,得知对方要去军区训练,并不意外。梦里少年也是在这时表露出不逊其资质的能力, 获得上面重视, 决定提前栽培他。 而这层重视意味着什么…… 孟鸳看到终端推送的新闻,遇难学生家属闹得沸沸扬扬, 主战宣言已经甚嚣尘上。 梦里登入书斋,发现读书进度如常,局势正稳稳朝全面开战推进…… 自来到星际,经历这么多,孟鸳已经很难再置身事外。 更可以说是息息相关。 一旦违反读书进度, 他灵魂岌岌可危,再次证明他来这的意义很可能就是为了达成人种平等的宏愿。可他对争夺气运主毫无兴趣,但同样的,也无法再坐视身边这位总是默默守护他的,有血有肉的少年, 重蹈梦中覆辙。 那么…… 他的选择只剩下: 通过辅佐龙德里希,间接帮助次人种, 最终达成人种平等。 回忆龙德里希的生平, 他进入军区服役是十五六岁, 也就是说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人虫两族战争会恶化到不得不向中级军校强征童子兵。 如果是初来乍到那会儿,孟鸳或许会想远离战争,躲在一旁过自己的小日子,可现在…… 连他都不知道,梦里龙德里希的牺牲换来的和平,到底能维持多久?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而且要辅佐龙德里希,必然要跟着他去军区,但是想要从军,又面临着一个大问题:他的体质不合格! 这里古人种的基因优化是一代代努力积累的结果,孟鸳其实可以通过药剂临时提高体质,但速成药往往时效短暂又依赖性强,一旦中断就被打回原形,且副作用大危险也大,现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通过创造小世界引来灵客奖励灵体密度。 那么问题回到原点: 要如何获得作家证? 孟鸳搜寻网络,发现: 纯娱乐性创作谁都能写,并没有限制。 但用于辅疗的全息作品,则像执证行医一样,必需获得资格,才可用来盈利,否则只能自娱自乐,不能进行商业化创作。 而作家证又分级别,市级、省级、国级,每级又因发放证书的城市的权威性,分为A类、B类、C类,其中A类含金量最高。 注册过的作家已有几万,但对于星际数百亿人口来说,还是极其供不应求,因此社会地位极高。有些大家族还会专门供养一些持证作家,其中A类国宝级作家是各大家族争相追逐的宠儿。 六系仅有的九位。 孟鸳查阅作家名单,意外发现孟家不少青年才俊挂在C类国级千人榜,其中就包括孟百日。 不过虽然都是国级,可搜索后发现C国与A省区别不大,一些有A省实力又家资雄厚的作家会通过资产运作晋级,因此C类早已成为刷名誉的场所,不过这种权利游戏也就止于C类。 所有作家都是通过晋级的方式,从市级升到国级,一年一选。 获取资格证需要两点: 1,推荐函。 2,符合硬性标准。 有人脉的作家,只用准备作品即可。 没有人脉获得推荐函的,都是走普通流程,向想要获得资格证所在地区主办的学术刊物投稿,通过官方推荐位进入征选名单,而获证作品无论是来自市刊、省刊、国刊,都统一刊登在星刊展示。 不论是追逐名利还是地位,都令人趋之若鹜,因此投稿的自由人非常多,堪比过去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名额有限。 所以,一般在校生会通过校刊推荐进入市刊,相对优容很多。 孟鸳搜了下征选时间,是每年年终,而推荐名单一年递交两次,上半年的已经结束,只能指望下半年的了。 心里有了章程,孟鸳暂时把这放事到一边,思考起眼下补考的问题。 全息创作约定成俗的标准,就是精神舒缓。 终端嘀嘀不停响,从蒋杰瑞实时“汇报”可知,现在特长生正疯狂雇佣代笔作家,加班加点赶制作品,但很快的,孟鸳发现,与别人的“笔试”不同,新老师虽然打回他前两篇期末作品,却没有要求他重新递交,而是要他明天去“面试”。 …… 怀着满心疑惑,翌日,孟鸳敲响卢瑟卡的办公室。 打开门,蓝肤青年引他入座,一双汪洋大海似漂亮深邃的眸子,像翻腾的巨浪浇灌而来…… 孟鸳仿佛笼罩在青年盛气凌人的目光里。 心猛然一跳。 不好的预兆。 果然,接下来青年进行一番自我介绍,缔结师生关系,便跳过交流沟通与培养感情的阶段,十分自我中心地,要求孟鸳从今日起,终止一切烂俗的创作,未经他的同意,不许再在乱七八糟的杂志上发表任何文章。 “您既然看过我的学生档案,应该知道除了工会的接济,我并没有其他的……” “如果你是担心钱的问题——”卢瑟卡直接打断他,“从今往后,我会当你的资助人,让你衣食无忧直到成年,你只需要专心学习全息创作,除此之外,任何事情我都会替你解决!” 孟鸳默了。 从考试的区别对待到眼前像是拯救迷途少年的态度,孟鸳怎么会看不出青年有意栽培他。 虽然这方式不太能让人接受。 孟鸳问道:“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这样看重我?” “你值得!”卢萨卡表现得十分激动,“终有一天,整个星际都会拜倒在你的脚下!” 孟鸳再次默了。这狂热的样子不像教书育人的老师,倒像是一个邪教份子,孟鸳完全无法感同身受,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他没有接受资助,卢瑟卡也不急着逼他同意,让他回去好好考虑。 接下来几日,蒋杰瑞不断传回实时进展,卢瑟卡对特长生请人代笔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蒋杰瑞嘲笑新教师只是刚刚上任给学校装装样子,也不过如此。 孟鸳却隐隐察觉到卢瑟卡的用意: 想要给他营造出正规特长班的氛围,哪怕只是表面。 许是才从师范毕业,卢瑟卡年轻气盛不免热血过头,让骨子里步入中年的孟鸳觉得他咋咋呼呼的样子有些中二。 雷声大雨点小的补考风波结束,蒋杰瑞安下心来,愉快地奔赴他的假期,还向孟鸳提出邀约。 孟鸳有自己的出行计划,直接拒绝了。 离校之际,孟鸳还担心卢瑟卡又冒出来指手划脚,谴责他沉迷玩乐什么的,可对方只是祝他玩得愉快,等回校后给出关于资助的答复。 孟鸳便把他抛在脑后,专心自己的假期。 这期间,获得卢瑟卡青眼的《音乐无疆》稳步连载,不过原本一面倒的赞美,随暑期流量暴涨,大批学生的涌入,而出现很多□□。 毁誉参半。 爱的极爱,但凡有故事的人都被勾起心间共鸣,阅历越深越受感触。但对于年纪尚幼阅历单薄的青少年群体,这部宛如旅游节目的作品就非常“乏味”了,没剧情没人物,他们没有耐心体味沉淀在景色与配乐中无言的诉说与激荡的感情,痛斥作品虚有其名。 可不论是骂还是夸赞,反馈都十分热烈。 不过这热烈是围绕这种不发一语的作品表达形式。其中|功不可没的音乐置身全息作品的光环下,并没有单独获得重视。 直到蒋杰瑞再次爆出上千军人的精神力从红区逆转回黄区的消息,为作品宣传引流,镶嵌其中的音乐才被挖掘出来,单独讨论。 如预料般卷起风潮。 一片好评叫赞,宛如旋风暴雨浩浩荡荡,可也如旋风暴雨盛时轰轰烈烈,存在的时间同样短暂。 盖因这些通过古乐器演奏的音乐对普通人来说太过高端。 纵观古今,受众最大的作品永远是简单易懂的小白文,民间流传最广的音乐永远是朗朗上口的口水歌。学习、演奏音乐的成本太大,即使没有星际对艺术类根深蒂固的偏见,也很难推广开来。 不过音乐对精神力神乎其神的镇静作用,还是给大众留下深刻印象,并把全息创作的精神舒缓推上另一个高峰。 但是无数闻名者慕名而来的时候,却发现《音乐无疆》已经暂停连载,并回收所有已出售的作品全息档…… “你是说孟百日举报了作品?” “不知道,只说是孟家那边做的。”视讯那头的薛光华皱眉,显然没想到他的宣传策略会成为别人攻击作品的把柄。本来一部通俗小说,因为被盖戳以“辅疗”的名义进行商业盈利,如同无证行医,自然遭到整治。 “停就停吧。” 反正它存在的意义已经达成,后续能获得多少利益并不重要。 孟鸳看视讯对面犹有些不甘心的男人,道:“其实音乐这边,还可以挖掘其他利益。虽然古乐器推广不易,但你可以录入不同古乐器的声音,发行音乐小游戏。” 孟鸳大概阐述“节奏大师”或电子音乐制作类简单易操作的趣味性软件,顿时给薛光华提供了无数思路,志气满满挂断通讯。 …… 孟鸳继续自己在银回系的旅游。 他越过石星,来到稍远一点的穹星,也是距离恒星最近的居住星。 这颗星球由于地壳太薄,地表温度极高,植物都极耐高温。 走出星港,能看到几百人环抱的巨树高达成百上千米,直插天际,一栋栋树屋隐没在树冠枝叶间。 这里的金种人居民大多拥有鸟类基因,能外化出一双翅膀,穿梭在树与树间,因此这些建筑都有如孤岛,并没有多少衔接的道路与桥梁,孟鸳一旦离开飞车可以说寸步难行,这让孟鸳想起曾经游览水上城市的经历,不过那也是非常有滋有味的经历。 转眼时光飞逝,迎来第二学期。 孟鸳告别穹星,回归帝星。 飞船抵达星港的时候,能俯瞰到围绕卫星旋转的小伴月星,龙德里希的家乡。 每次来往旅行都会经过这里,但孟鸳从未想过要去看看次人种在星际的生存实态,不过那是他还带着局外人的目光,不想深入星际的阶级矛盾的时候。 现在,孟鸳倒是想去了解一下了。 又是一年开学盛况。 飞巴降落时能瞧到五颜六色攒动的人头。 可能是上学期双子赛上战果辉煌,新一届招到的学生比往年都多,校门前人流汹涌,络绎不绝。 一下车,少年们高大的身影堵满视野。 孟鸳目光一掠,还是轻易找到前来接他的豹纹少年——先他一日报道的龙德里希等在门前石雕旁。 刻着校训“忠诚、勇敢、砺志、自强”的石面切割光滑,映衬他的沉默与威严,周围呈现一片真空。 少年抬眸发现孟鸳。 两人隔着人流对望一眼。 龙德里希率先抬脚,正要走来—— 一道斑驳人影从两人间的人流中穿过,站到校门前高声呼喝。 ——龙德里希脚步一顿,看向那名次人种。孟鸳穿过议论纷纷的围观人群走到龙德里希身侧的时候,校卫现身驱赶闹事的次人种。 次人种不肯退让,两名校卫只能来强,可看上去瘦条条的那位黑白肤次人种身手非常敏捷,面对左右夹击仍然不慌不忙腾挪闪躲,愣是滑不留手。两名校卫不仅没抓住少年,还在追逐中牵连到过路学生,遭遇误伤的惊叫痛呼此起彼伏,转眼引起骚乱。 龙德里希没有制止同胞或者帮助校卫的打算。 站在石雕边冷眼旁观,只在有人快撞上孟鸳的时候才动一动,拉着专注看戏的黄肤少年避开。 “我不服,凭什么不让我入学?!” 这名闹事的次人种曾用皮肤染色喷雾冒充普通人种参加招生考核,凭借优异成绩通过,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结果不久前被人举报揭露身份,被学校取消入学资格,这才过来打抱不平。 得知消息的校长出来平息骚乱,次人种边闪躲边仰着脖子高喊:“我承认!我欺骗了学校!这是我不对!但这也是你们逼的!我要是不掩饰肤色,连考场都进不了!我以为只要证明我的实力,一定能得到学校的宽容!可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不优秀吗?招生考试我都拿到第一名的成绩!”黑白肤少年指着周围人群,“这些明明比我差的人都能安安稳稳入学!就因为我是个次人种,你们就要取消我的资格,抹消掉我的一切!” 黑白肤少年步步紧逼,脸色因激动的情绪涨得通红。 粗着脖子,哑着嗓子。 朝校长发出声嘶力竭质问:“换成别的人种,B级素质都会成为各大学校争抢的人才!可换成次人种,是不是如果不是达到双S级别的惊人天赋,哪怕是A等都不配打破常规,不配入学!是不是?!” 孟鸳一步走到龙德里希身边,握住少年的手。 果然触手一片火热。 哪怕面上硬如石雕,表情冷硬,像是毫无触动,孟鸳也察觉到龙德里希眸中宛若冰封的蓝焰里,克制压抑着对世态不公萌生的怒火。 孟鸳捏了捏他的手掌,浑身紧绷的少年这才渐渐放软身体,只是目光还看着前方两人。 校长严肃的脸上沉默片刻,最终只说了一个:“是。” 黑白肤少年那一瞬希望崩塌的绝望表情,似快要哭出来,一双瞪得赤红的眼睛蒙上水润的光泽,可少年也只是咬紧牙关,恶狠狠瞪着校长,用憎恨掩盖不甘与倔强。 龙德里希始终沉默着,没有上前帮那位少年说哪怕一句话。 可那位少年离开前却回头看了龙德里希一眼。 深深的一眼。——像各种颜色汇成浓郁的黑,能感受到外露的阴沉灰暗,却没法藏着哪些情绪。 或许是羡慕嫉妒他的幸运,或许是怨恨他的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也或许是期盼龙德里希有朝一日,可以凭借天赐的能力把这些看不起他们的家伙狠狠踩在脚下。 龙德里希目光隐动,这是孟鸳第一次无法看穿少年眼中的情绪,不过这也不重要。 孟鸳拉了拉龙德里希的手,“走吧。” 龙德里希没有说话。 孟鸳也不用他回复,牵着少年往学校走。 龙德里希默默跟着。 两人回到宿舍,孟鸳把龙德里希按到沙发上,精心给他准备了一顿晚餐,龙德里希也只是沉默地吃着,吃完拿起两人的餐具清洗,然后回到卧室关起门,把房间调到锻炼模式,全身心投入运动,不知疲倦地挥洒汗水,不再想其他的事。 孟鸳瞥了眼紧闭的门,坐在沙发上,想起一件事。 龙德里希第一次晋升时,曾因为被查到过去在黑市打机甲赛的经历,差点被军区开除。 面对审查,龙德里希坦诚曾想建立次人种慈善基金,帮助那些被社会埋没的次人种人才,为了攒钱,才在假期去黑市赛场签生死战。 有孟鸳在,这次自然不会坐视龙德里希的履历里再添这么一笔黑历史。 可他也不愿意泯灭龙德里希的赤子之心。 那么,只有想办法筹出大量资金。 思来想去,只有走版权一条路。 过去,孟鸳的作品游戏版权能卖上千万天价,放在物价人口皆暴涨的星际,翻个几倍十几倍应该没有问题。 前提是,他能卖出去…… 孟鸳回想过去卖了游戏版权的作品,回屋戴上头盔,开始创作以斗气魔法为内核的异世大陆升级流小说。 一周过后。 作品在《骄阳》上发表了第一章,孟鸳埋头创作后面的章节的时候,接到薛光华来电,他这才得知卢瑟卡直接致电杂志社,叫停连载。 孟鸳挂断电话,就接到卢瑟卡来信,请他过去一趟。 从孟鸳走进办公室,卢瑟卡开始长达三个小时滔滔不绝的痛批,直到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 尽管青年表现得痛惜人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孟鸳却只觉得是场无妄之灾,丝毫不能领受青年的“好意”。 无伤大雅的事,孟鸳其实懒得计较,但创作这事,他却不打算任由别人操控。可想到学业握在卢瑟卡手里,也不想闹得争锋相对,皱眉思考着如何解决麻烦。 卢瑟卡却误以为是认识到错误的沉默,再次提及资助的事,孟鸳再次拒绝。卢瑟卡很是不满地劝了又劝,都没让孟鸳改变想法,暂时放下这事,开始抑扬顿挫地说起他对孟鸳未来的规划: 正统考证路线。 这与孟鸳原本的打算不谋而合,如果能两相结合,创作出既能挣钱又能卖版权的全息作品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孟鸳开始二年级的学习生涯。 初次认识到辅疗创作与普通创作的区别。 若作比,就是具有文学价值的诗歌与快餐类的网络小说,而这里文学价值等同精神舒缓值。 那么,介于诗歌与小说间的题材,孟鸳能想到形散神聚的散文。 但介入辅疗创作与普通创作之间的,孟鸳暂时还没想到。 …… 在他学习辅疗创作知识的时候,时间悄然飞逝…… …… 经过一个季度的酝酿,银回系终于向虫族宣战。 等孟鸳看到新闻,已经战事结束,惨遭滑铁卢,全网都在谴责一位闻名遐迩的机甲大师。 等孟鸳知晓前因后果,发现这位机甲大师虽然不算冤枉,但其实是被推出来承受战败怒火的替罪羊。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一位出自机甲操控专业的古人种。 这位关系户空降军区某团,随军出征。 开战初始,银回系凭借科技优势很快占据上风,展开登陆战争后,便由金种与红种两批人进行空中地面夹击。 那位古人种团长可能是立功心切,开战前早已重金聘请某位大师针对这次的巨虫族设计一款近战机甲。鉴于巨虫族化抗极高,免疫光武器,唯有对物理攻击抵御力弱,大师制造出一款成长型仿人负重机甲。 这款人型机甲同时装载热武器与成吨重的巨型冷兵器,关节灵活,线路安排完全仿照红种人体内经脉血管,机械原理雷同骨骼肌肉运作,拥有无限的潜能。 可以说非常有灵性的设计了。 机甲批量造出来,出厂检测合格,便随物资运送到战场,古人种立刻兴冲冲投入使用,磨合不到三日,就请缨在一场关键战役上担当开路先锋。因为背景硬,那边犹豫犹豫竟然答应了,结果…… 便如新闻所写。 关键战役的失败犹如多米诺骨牌引起的连锁反应,初战以惨败收场,除了会飞的穹星人,地面士兵无一幸存。 机甲大师名声扫地,承受民众的炮轰。 但这批机甲不能说不好,只是太过有灵性,太过潜力无限,因而对操作要求极高,能挖掘到什么程度全看个人资质。宛如一辆性能极高的跑车,由一个只会玩遥控汽车玩具的稚童操控,结果自然是一场惨剧。 这批机甲在埋没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还是再度被发掘,一位继承武术古籍的古人种发现了它的正确用法,自此成为近战中可以让虫族闻风丧胆的“王者”! 孟鸳关闭新闻,本来以为远在天边的事,转眼就到眼前。 黯然回收的机甲被转送给系内各星名校的展览馆。 鉴于其污名累累,大部分学校并不感冒,也就联军附中荤素不忌,只图机甲外观威武好看,来者不拒,全部统统收下。 这种宛如瘟神附体的机甲引来不少学生前去参观,孟鸳被蒋杰瑞叫去的时候,突然有了想法…… 关于介入辅疗创作与普通创作之间的作品。 关于这批机甲。 55.第 55 章 走进展览馆,往日冷清的大厅挤满鱼贯而入的学生, 孟鸳顺着人流拐进武科展厅, 放眼望去,两边陈列着一排排军区淘汰捐赠的旧型号机甲, 罩在强化玻璃内, 多以兽形为主,各个“奇形怪状”。 不过这种奇形怪状只针对孟鸳,实际上这些仿本土生物制造的机甲完全符合星际人民的审美与操作习惯。 有蒋杰瑞这个话痨, 孟鸳一路走去, 对机甲了解个大概。 机甲发展史足有千年,起于星际移民时代,主要用于太空作战, 直到殖民过程与土著结合,也因地制宜发生巨变。 “你看左边这些, 长得跟几何拼搭模型一样的, 都是负重型远程机甲,武器也都是威力巨大的炮弹,不过现在已经往全自动操作发展了,没什么意思。” 蒋杰瑞粗略扫过左排快触及天花板的重型机甲, 拉着孟鸳往右边走, 入目是线条流畅的轻型机甲,看上去十分敏捷灵活, “这些兽型的都是近战用的, 你看这个——”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款兽型, 你看这双漂亮的眼睛,是光波武器,瞪你一眼就能瞪穿一个洞,连钢板都能融化!你再看看这锋利的爪子,划拉一下就开膛破肚,还有这修长有力的四肢,一脚踩下去犹如千斤压顶,立刻让你肠穿肚烂摊成肉饼……” 蒋杰瑞拉着孟鸳走到一架兽型机甲前,满是向往之情,“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近战机甲兵,可惜体质太差,当个步兵都勉强。” 看孟鸳不是很懂,蒋杰瑞解释道: 当下步兵都以外化兽型特征作战,他体质太差,无法针对性外化。可能想化出个爪子,结果弄出一身兽毛,而且还维持不了多久;再者,近战机甲主以精神操控,他等级远不够格;还有一点孟鸳没想到的是: 这里兽型机甲虽多,但并不能天天换着随便玩,机甲战士会选择与自己外化兽型近似的机甲,更容易习惯其攻击模式,因此机甲战队往往划分海陆空,区别不同兽脉,也只有神乎其技的顶尖战神才能填满机甲池,跨越物种随意操作。 很不幸的是,蒋杰瑞的兽型特征类似一种萌宠,圆乎乎毛嘟嘟,战斗力弱渣到极点。 越往里走,机甲越古老,样式也不停改变,能从中看到星际物种的进化。 当孟鸳绕过三次弯,连五百年前的机甲都看到了,可还没看到那架被淘汰的仿人机甲,不由转身问蒋杰瑞。 “哦,一般战败机甲都统一放在最里面的小厅。” 孟鸳继续往前走,然而渐渐的,他从这些姿态各异的机甲里察觉到一丝熟悉之感,直到他走到矩形展厅尽头,左右都是殖民第一个世纪,最早的一批兽型机甲,或传承于土著祖先,或仿似本土土著。 那架狮身带翅昂起巨大鹰头的,若他没记错,是狮鹫? 另一架人头马身的,分明是半人马。 还有那些或象鼻鳄鱼头孔雀尾的水下机甲,或龙头鹿身马蹄鱼鳞的陆地机甲,或一目两珠的鸡形空中机甲…… 一架架看过去,那些似曾相识的古代神话生物依次呈现,虽只寥寥十几架,但孟鸳仿佛能从中窥出星际起源的奥秘,可那缕若有若无的思绪,在蒋杰瑞急匆匆拉着他往左室走的那刻,又消失无踪。 “你发什么呆呢,没看这会儿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么?再耽误挤都挤不进去了!” 孟鸳放下思绪,跟着走进人满为患的左室。 一些学生正围着新入的那排机甲高谈论阔。 作为近战机甲,它的身量过于巨大,脚踩地头顶天花板,手握战戟的姿态威严神武,单论外观十分好看。 可…… “作为近战机甲,抛弃灵活敏捷的兽型,没有利爪獠牙,眼睛除了探测功能没镶嵌任何光波武器,还把大量能源浪费在负重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其实人型这点还好,灵活度更大,如果操作好了,其实是非常大的优势。可惜——” 话者话题一转,“这款机甲线路设计复杂,关节又太多,而且把古早的机械键控与现下的精神操控融合——不得不说这是这款机甲的败笔之一。” 话者指着旁边操控室投影,一副软键盘似的虚拟操控板,解析道: “兽型机甲的动作来来回回也就是扑腾撕咬,线路简单,一般只设读脑器,用精神控制就可以胜任。可能是考虑到这点,为了更精准操作复杂数倍的人形线路,参考了复古机甲里实体键盘,开发出全新的虚拟键盘。” “敢于创新很好,但也要考虑到实用性。”话者声音一顿。 “实体键盘只要体质够格,十指联动,多管齐下都可以,但脑力不比体力,思维千变万化,一个走神都能带来不可挽回的重创,战士们无不全神贯注投入其中,一心二用都难,更何况为了迎合复杂线路,一心三用四用五用,是要让精神力在虚拟操控盘上起舞吗?!” 话者说得有理有据,渐渐吸引了周围目光,听着他侃侃而谈。 “至于负重这点,一直是轻型机甲的短处,大师能把重型机甲的杀伤武器融入近战机甲,是一个很大的革新与进步,但偏偏要设计见鬼的双武器,变成了这款的败笔之二!” “其实冷、热武器双担不是没有,可从没有哪一架会在能源分配上把三分之二用于冷武器,耗费大量精力!霸占大量能源!”两句重音饱含话者的痛斥,“各种线路精心排布,没有增加更多战士们擅长的牙爪伤害,反而费尽心机浪费在冷武器,——战士们最不熟悉的攻击模式上。奠定这款机甲最大的弊病,扬短避长。所有奇思妙想都变得不痛不痒,成为累赘臃肿的负担!” 周围同学纷纷附和,“果然,大师的思考回路总是我们这些凡人不能理解的……” 孟鸳隔着摩肩接踵的人群,仰望那架门神似的人形机甲,不得不感叹那名学生说得也不无道理。 只能说这架机甲,在错误的时间,没遇上对的人,才酿成恶果。 孟鸳与蒋杰瑞参观完机甲出来,发现旁边还有一间锁住的右室。 “那里是什么?”孟鸳走过去,通过门上的窗口,看到室内耸立着三架机甲,赫然都是人型。 “这些都是初代型号机甲,每台都价值连城,咱们学校一直引以为豪的就是能珍藏三架!也就只有校庆的时候,才舍得打开让我们看看……” 蒋杰瑞走过来,见孟鸳贴向窗口朝里面细看,赶忙把人拉开,指指门边的牌子,“你没看到这个禁止靠近的牌子吗?这可有警报呢,你摸一下都要鸣警封馆,没看见别人都不往这边转悠吗?” 孟鸳耸耸肩,跟着蒋杰瑞回去,“刚才那位说的复古机甲是指初代机甲这种?” “嗯,早期精神力还没完全开发,都是机键操作,后来由新人种主导社会,兽型机甲成为主流,不再需要那么复杂的操作,就开始删减键盘,直到完全转化为精神力操控,以脑为中枢发送动作指令。” “复杂?我见那些机甲没有特别高端的武器装置?” “哦,我听说移民先祖组合不同指令,能让机甲进行连贯的神奇的具有套路的动作。” 蒋杰瑞形容得十分意识流,但孟鸳还是听明白了。 大概像“八”与“水”。 动物机甲蛰伏、扑倒,动作快很准,却又直白。 古人型机甲动作组合则是攻、防、闪避、解、锁,这类武术相关技巧,不过武术本就源于模仿动物,现在又归于动物,也算是有意思的轮回。 “不过古人种现在用的什么机甲?” 孟鸳问完,没等到答案,抬头一看,大绿脸一副偷笑的表情。 “你笑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起你刚来那阵,什么都自己查,现在已经会下意识问我了,就有点开心。”蒋杰瑞不等孟鸳反应,就有点不好意思地盖过这个话题,“古人种素质都很高,用什么机甲都没有限制,不过有一部分喜欢复古人型机甲,大概是这样、这样——” 蒋杰瑞比划着挥拳的样子,做出炮轰姿势,“机甲臂都改造成炮口,一拳一个,特别威猛。” 孟鸳了解。 人型机甲大概只剩下拳术技巧。虽然拳术变化多端攻防皆备,上身无懈可击,但是下盘却没有什么变化,他追问了情况,才知道是现在精神操控,没有余力上下兼顾双路其下。 这可能也有武术格斗失传,不再有手脚配合攻击的概念。再者武器先进,人们侧重于增进武器威力而非开发机甲动作,为了负重还会增加机甲下身稳固性,更不易腿部动作变化。因此大师这批很人性缺乏兽性又反常规的机甲,则变成别人眼中鸡肋的设计。 脑中思路越发清晰…… 孟鸳告别蒋杰瑞,回去后没有立刻付诸实践,而是先深入了解辅疗创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孟鸳先前几部作品,跌宕起伏十几章几十章,也有良性舒缓作用,但长篇累牍耗费太多篇幅。 辅疗要镇静精神,在短时间内起效,必须凝缩成精华,其级别是从《男生女生》到《意林》的跨越,前者笑过哭过仅供娱乐,后者短小精干可萌生能改变人生的体悟,产生触动、共鸣,足以回味的良性效益。 且,有别于题材五花八门饱含爱恨情仇的小说,辅疗创作可比工具书,针对性更强。 翻阅市面上的辅疗创作小说。 如果说通俗的全息小说取代影视剧作品,那么辅疗小说则取代了歌舞剧,表现形式与普通创作大为不同。 打开一篇。 《军魂》 辅疗作品没有太多角色体验,也没有路人模式,孟鸳一登录,便是主角模式,而文字创作里最考验写作功底的,也恰恰是第一人称:我。 置身迷雾中,看不清前路。 他茫茫然四顾间,远处扬起高歌。 ——这里歌曲水平可以忽略不计,但刷刷齐唱声势浩大的样子,还是有些震人心魄。 歌声穿透迷雾,以惊人的力量撕开视野,孟鸳看到白雾渐散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周围舞动着。这里的舞蹈可远比歌曲精湛万分,还有高体质加成,可以说极为赏心悦目,但不是柔情万千软体动物般,他们肢体里充满力量,舞得气势磅礴。 他们或落,或起,像是落英缤纷,又似飞花穿叶。 或倾倒,或蜿蜒,变化万千,化作剪影在雾中隐现。 孟鸳一开始不懂,后来才发现,这里展现的是充满硝烟的战场,有的舍己为人被炸碎,有的负伤却仍坚强不屈,有的匍匐前行,有的轰然倒地。 所有故事,都隐藏在肢体语言里…… 孟鸳没有再看下去,一旦明白了这些内涵,那些优美的舞动都像热了血,变成□□裸的挖心刀狠狠凿来。 退出作品,孟鸳点开这部的简介。 有作者年龄身份信息,D等精神力,持A市资格证。 匹配等级:C~E 针对中档群体。 孟鸳早已了解各种数据指标,一旦高于匹配等级,得到缓解作用相应减少至微乎其微,而低于等级,则难以负担作品承载的精神共鸣,因此会禁止购买。 一般情况,匹配等级与作者自身等级息息相关,这种“笔力”的区别,在孟鸳深入学习后就明白了。 不同精神等级其容量不同,同一副图,一丁点笔墨你只能勾勒形状来张速写,大量笔墨,则能渲染成厚重的素描,精神力也是这种道理。而精神力构架的作品会形成精神场,大概像是磁场,因为精神力天然的等级压制,对相差悬殊者影响过重,而对高于自己的则影响渐微。 适用率:19%(军部相关职业者占17%) 精神舒缓:39% 底下有曾驻扎边境的退伍军人评价: “原本以为早就忘记那些日子,再次从作品直面那些触动。那么遥远的记忆却还是那么清晰,还清楚记得失去每一名战友的那瞬痛心到麻木的感觉,原来从未忘记,只是不愿意再想,才刻意压制心底。但这一次,我从作品里感受到保家卫国的那种信念,我参军的初衷,那些因为麻木生死而埋葬的初衷…… 原本因为精神问题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精神太紧绷,医生连安眠药都不让吃,怕增加精神方面的负担,只能硬抗。可现在,每天入睡前看一遍作品,就好像不为人知的苦楚与付出得到抚慰与肯定,哭哭笑笑,退出作品大梦一场,我现在都拿作品来安眠了。” 孟鸳关闭《军魂》,再往下翻。 《离乡》《千山万水》《跋涉》《潜伏》《荣光埋骨》…… 粗粗一看,大部分辅疗作品都以军旅为题材创作,不过这也是因为作品主要服务群体,就是机甲战士,这样题材自然更容易引起共鸣。 越是深入了解,孟鸳越来越清晰意识到,市面上辅疗作品解压水平的高低,就是邻家知心姐姐与专业心理辅导的等级差距。 然后,孟鸳也决定好第一部辅疗作品的题材。 武侠。 易于改编游戏,用江湖门派设定撑起游戏框架,出现在作品背景中,只是千峰万仞,湖光山色里古色古香的建筑群。 不去写江湖恩怨,摒弃旁枝末节,既然别的作品都是舞林大会,他就来个武林大会,刀光剑影,拳来脚往。 受众定位,是武科生与军部相关职业者。 想触动他们不难。 前者,从学武的艰辛刻苦,坚强不屈,从挥洒的每一滴汗水,从相互切磋的携手奋进,从互为敌手的相爱相杀里找到共鸣,为梦想努力不懈的共鸣。 后者,可以是忠肝义胆的情怀,可以是家国天下的信念,那些荡气回肠的义理。都说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武侠梦,那么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仗剑天涯的自由快意,能否穿越时光,再次触动这些星际男人的心? 想好之后,寻找合适的小世界,开始潜心创作。 想到被埋没的仿人机甲,如果能早点挖掘他的能力,对银回系也是好事。 孟鸳从基本功开始,着重刻画那些“武术表演”,或独武,或单打独斗,或群雄荟萃,一套又一套武术轮番登场表演,首尾衔接,编织出一幅武林画卷。 等短篇出炉,孟鸳来到卢瑟卡的办公室,检查作品的硬性数据。 蓝肤青年饱含期待把作品导入评测机,拉着孟鸳在旁坐下,对少年的“听话”表达了长达一刻钟的赞许,声音在“滴”声响起瞬间戛然而止。 卢瑟卡激动地走到触屏前,滑动报告—— “呃——” 他再次怀疑机器坏了! 不然怎么可能会是眼下这样: 匹配等级:D~F 适用率:未知 精神舒缓:9.9% 匹配等级中等,与创作者的G等没有半分钱关系! 精神舒缓度缩水十倍,一般这都是创作手法太意识流太晦涩难懂! 适用率还是见鬼的“未知”?这玩意可是经过精神波动样本库推导出来的,一般未知情况有三: 1,样本库空了。 2,适用率低于一,小到忽略不计。 3,创作核心内容从未出现过,系统无法识别,也就无法分析匹配。 鉴于上下两条数据,还未看过作品的卢瑟卡选择相信二。 可…… “这是怎么回事?” 同前一部作品简直是天壤之别! 卢瑟卡联系友人重新鉴定的时候,孟鸳走到屏幕前,看着上面的报告,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按照他学习的创作知识,报告内容虽然不够理想,但正符合他的精神等级与初学者的水平。 但看青年这样恍恍惚惚的表情,好像极其意外。 卢瑟卡结束通话,回到沙发,倒杯茶水压压惊,抬头见孟鸳的不解,调出关于《音乐无疆》的鉴定报告。 上面惊人的数据连孟鸳都不可思议,但能把军人们从红区逆转过来,又成了理所当然。不过那是还不了解辅疗创作前,换成现在已经深知等级壁垒的孟鸳,不免觉得当初还真是无知而不自量力。 但意料之外的奇迹,也让孟鸳感到奇怪。 那批患病军人分明都是B等以上,以他E等精神力营造出的“磁场”大概像透明空气,毫无存在感。 居然还能把那些人从崩溃边缘拯救回来,现在看,倒有些不可思议了? 那么,两次创作数据差距的问题出现在哪儿? 等那边报告再次传回来,卢瑟卡已经调节好失望之情,接受了两次鉴定的差距。 或许之前是孟鸳超常发挥,现下水平虽然不行,但潜力还在,有无限发展空间,早晚可以再次展露那一霎的才华。 卢瑟卡鼓励孟鸳不要灰心丧气,回去继续学习创作。 …… 孟鸳回到宿舍,龙德里希房门紧闭,这几天这家伙除了上下学,根本见不到人影。 大家争相参观瘟神机甲的时候,也只有这位毫不关心。 孟鸳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 扭了下把手,发现房门没关。 走进去,锻炼模式的房间地板空空如也,少年闭着眼睛躺在那,悄无声息,像是死了一样。 孟鸳快步走过去,凑过去一根指头。 还有气…… 他伸手朝肩膀推去,突然挥来一拳,携拳风朝孟鸳面部击来,少年比本能晚一步睁开双眼,看到是孟鸳,拳头戛然而止,擦着孟鸳忽闪的睫毛停下。见孟鸳一动不动,还以为吓愣了,僵硬地收回手,抿紧唇,不知道怎么表达歉意。 “是风!” 孟鸳呢喃着,回过神来,看到他一脸愧疚,“没关系。你是疲劳运动累到休克?” 龙德里希避开这个话题,“风什么?” “吹动涟漪啊……” 感受到拳风的那一刻,孟鸳突然了解到两部作品数据悬殊的原因: 如果他的等级是空气,那么因为音乐这个大杀器——则成为推动空气流动的元素,两者碰撞出风突破等级限制,触动到高等人才。音乐本身就能触动人心,再有作品锦上添花,自然渲染出1+1大于2的感染力,相辅相成,制造出精神舒缓的“神迹”。 孟鸳受到星际全息创作影响,脱离音乐题材,竟然忘了把它的价值发挥到淋漓尽致,在电视剧中,配乐一向是渲染气氛高|潮的小能手,没有它的增色,干巴巴的创作自然逊色很多。 56.第 56 章 目光落回少年。 孟鸳深知他的固执, 见其不愿深谈,便只是把人从地板上拉起来,“我想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龙德里希抿起唇瓣。 “好吧,我就当你明白。”孟鸳放下这茬, 转身要走。 胳膊被拉住, 他回首。 半响,龙德里希才从唇缝里挤出一句, “抱歉。” 紧绷绷一声,而后再次抿紧双唇,硬成一条线, 那收敛的锋芒, 像含着一方宝剑。 孟鸳突然抬手, 摸了下少年的头。 掌下一僵。 掠过掌心的发丝粗又硬, 发肖其主, 一般无二的倔强。 看着很沉默内敛的人,孟鸳却一直觉得他骨子里藏着股野性。那是没人能驯服的, 不屈的傲骨, 哪怕明知是错误的方向, 也会撞得头破血流走下去。 让他道歉,着实强人所难。 更何况还是在想独自消化掉因世态不公萌生的负面情绪的时候, 仍然顾及到孟鸳。 孟鸳像要抚平他的心似,摸一下, 再摸一下, 直到少年身体恢复柔软, 才收回手,道:“我还有事要忙。” 孟鸳回到卧室,立刻开始修改作品。 他在音乐小世界徜徉许久,才找到大量符合文风的丝弦乐,等再去卢瑟卡那鉴定,已经过去一周。 报告数据果见翻了倍。 匹配等级跃升惊人的全档位。 精神舒缓:18.18%,已经算不错了。不知道是不是无法识别作品内核,在舒缓度运算公式里,乘以内核的“X”值为零的情况下,舒缓度增长总是极为吝啬。 而适用率依旧是:未知。 “这就麻烦了。” 卢瑟卡即使能争取到学校往市杂志推荐作品的名额,可各项数值都要符合最低标准,光“未知”就足以断绝一切。 照理说,辅疗创作都源于生活,自数据库成立,还没出现无法识别的内容。即使是幻想作品,系统也能根据脱离现实的天马行空,给出特立独行的负分。 卢瑟卡打开作品投影。 充满美感的自然画卷跃入视野,人影蹁跹,如古墨挥洒在山河林木间。 “……这是舞蹈?不、不不……” 这不仅有大开大落的大气磅礴,还有涓流溪水似的绵长悠荡,有迅猛如风驰电掣,飘渺如流风回雪,还有那些刀鸣剑啸…… “这是复古武器?这到底是……” 什么东西? 卢瑟卡瞬间明白“未知”的含义。 作品没有否定它的价值。 从具有章程的运动轨迹可见,并不是随心乱舞,任意胡编,但因为见所未见,所以无法预估。 卢瑟卡托着下巴沉思良久,忽而想到一点。 机测数据虽然非常客观,但也有学生不满足数据落差,觉得自身才华没得到准确预估而进行人工鉴定: 把作品投入使用,开启智能评测,直接读取读者体验中的脑波变化,推测数据。 参考数据越多,鉴定越精准。 而每单位样本数量的最低额是三百人份。 卢瑟卡眼珠子一转,“有了!” 很快的,二三四年级,武科前三班的学生都接到通知: 要在下周一提交一份观后感。 学生们看着来信里的校刊链接,内心十分之震惊又懵逼,“这是什么套路?” “校刊这玩意还有人看?” “不!可能就是没人看了,才丧心病狂用这种方式伪造阅读量,难道最近又有什么年度校刊评选活动?” 有知情者道:“听说是要通过校名额向市刊推荐,好几年都没有这种操作了,所以上面很重视。” “校名额?这不是内定好,只在校刊上走个流程吗?” 一位二年生满腹怨念点开链接。 知情者:“好像是数据出了问题,要进行人工鉴定。” “人工鉴定?那不都是自以为怀才不遇实际上眼高手低的家伙们搞的?”二年生等着页面缓冲,呵呵冷笑,“要是官方数据都不可信,那其他数据还能有什么参考价值?通过人工‘平反’的又出现过几个?今年一年级是不是进了太多特长生,怎么什么德行的都有,一点天高地厚都不,呃——” 二年生瞪着弹出的作品封面上作者一栏,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旁边凑过来,“……孟、鸳,我天!是孟鸳!咱们级长?!” “天呐,学校要玩大的吗?” 学生们的怨气满满都终止在孟鸳二字,要知道自异客笔名出道,还没写过无用的作品。 “我男神连濒危的军人都能救回来,怎么可能数据有问题!肯定是数据太惊人连评测机制都无法鉴定!” “咱们学校这是不满足文赛取得的成果,还想往职业方向进军?” “支持支持!” 这一日早晨,学生们跟得了多动症似,不安分地扭动屁股,坐在椅子上熬时间。老师体谅他们的焦心,没再拖堂。 放学铃一响,学生们冲回宿舍戴上头盔,饱含期待登入作品…… 青山绿水,铮铮古音。 置身其中,心旷神怡。 一个美好的开头…… 可等新鲜感退去,人物登场,那些似舞非舞、琢磨不透的运动轨迹让武术登入星际,遭遇了必然会经历的一场水土不服。 星际虽然在交战中更依赖天然的兽型优势,但并非置人形于不顾,学校也有体术课程,只不过都是为了配合外化的兽型器官,因此只讲究三要诀: 更快!更狠!更准! 把每一次出击的效益发挥到最大。 因此眼前“无谓”的肢体动作太多,过于花哨华美,完全不符合体术动作精炼、一击必杀的要义,才被当成类似舞蹈的存在,可又不同于舞蹈的地方,那些武器,那些招式,那些轨迹里似乎藏着点什么? 学生们如无人教导的稚童,入之无门,难以窥探其中奥妙,因此所有眼花缭乱的人影都成了烦躁的根源。 想了解,了解不了…… 等他们相继下线,满心期待都只化作“emmmmm”的心声。 论坛遭遇屠版,置顶贴就是:《是江郎才尽,还是发挥失常,理性探讨孟鸳新作:〈术之道〉》 “只能说曲子很美,画面很美,但是具体传达的什么……见鬼的,谁知道它在讲个什么东西?” “我感觉是有深意的,那些像是舞蹈的东西,却挥舞着条条棍棍,但是如果一部作品连最基础的传达都做不到,格调再高,都是隔雾观花,还不如那些纯音乐的无声作品,让大家自己意会。” “别说内容,这个文名就很让人费解了。谁能解释一下,术是指什么?道又是指什么?” 气愤地阅读各种评论的蒋杰瑞转头问孟鸳,“对啊,术和道都是什么东西?艺术?道理?” 术是国术,道是武道。 只不过孟鸳在星际没找到能诠释意思的词汇,因此断词截字,才让作品越发“扑朔迷离”。 孟鸳不是教武的师傅,本身对武术要义也没有感悟,完全从小世界复制而来,让他拆开来说得头头是道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动作摆在那,能感受多少就看各自悟性,孟鸳只能等待,并期待着,那些看过的人某个瞬间的福灵心至,悟出点什么。 “大概就是一些有迹可循的动作套路?”孟鸳只能给出含糊的解释。 “好吧,现在问题来了。” “这个观后感要怎么写?” 通知里要求是万字书面内容,“然而我毫无感想,看都看不懂让我从哪儿感?我想,我需要玩把机甲游戏压压惊。” “我也来!” “组组组,求组,求排位,求大神带!” 底下涌现一群需要压惊的学生,在帖子里结伴,轰轰烈烈涌入全明星机甲赛同名游戏里…… 游戏有旁观席,孟鸳摸过去,随机打开一伙校友的房间。 ·11-11 ·边境要塞:沙漏之城 游戏采用实景地图,孟鸳匿名带着面具坐在视野最佳的正中央,仰头阅读地图信息: 【位于陨石带边缘,有一颗夹在河内外间的天体,受到两系不同引力牵制,天体里的沙漠随自转上下颠倒,宛如旋转的沙漏,能看到沙河自天上蜿蜒倾落一泻百万里的奇景,原生活着沙蝎一族,后人类入驻,成为人虫交锋之地。】 双方入场,立刻向仓库狂奔,开始禁选机甲环节。 “糟糕!” 军校这边校园网有延迟,等学生们跑进仓库,机甲池里远攻型、近战型、兽型三类热门机甲已经全部被禁。 这还多亏规定最多只能禁三种,要不然对面指不定有多丧心病狂。军校生瞅见面板显示对面已经选好一半,啐了声“卑鄙”,当即各淘几架轻、重型机甲,再连禁两种类型。 语音频道里爆出一声,“草!” 军校生恶狠狠得意道,“不就是互相伤害吗,当谁不会啊!” 现在对面还有三分之一的空缺,军校生也差一半没选,可机甲池里只剩下最鸡肋的两种:几何型、人型。 高性能的几何型都因其负重或射程的不同倾向,分入重型与远攻两类,剩下的几何型号则因为太丑,与外型最美却虚有其表的人型机甲,荣登草包阵营常驻名单。 两队面面相觑,互飙一波粗口后,才在倒计时中不甘不愿向机甲池伸手。 这种局势,几类圆形的机甲在沙漠里还能稍微死得不那么难看,可看着它们虫卵似圆颗粒密密麻麻大大小小一坨的设计,实在逼退密集恐惧症。 “啧!真恶心,外观设计师脑子里都是屎吗?”武科生还是觉得不委屈自己,选择五架人型机甲洗洗眼睛。 “自从徐鲁大师那批仿人机甲遭遇滑铁卢,市面上复古机甲缩水好几成,连古人种的人型机甲爱好者都少了。” “看登录显示地点是联军附中?那些家伙果然荤素不忌……” 在房间围观群众的议论纷纷中,时间归零。 叮—— 游戏开始,地平线缓缓倾斜,交战两队各守一座基地,隔着一片广袤的沙漠,位于地图两端。 沙漠里生活着沙蝎一族,随沙漠流向某一方,展开攻城战。 “啧,碰上星币玩家了!” 对面买了先机卡,直接跳过摇骰环节,占据上风优势。 军校生位于下风,沙蝎还有十分钟抵达,却要花二十分钟折返对面。 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在十分钟内横穿沙漠,穿过沙蝎大军,到达对方基地,损毁对方队旗,即可获胜。 要么全部留在基地,硬抗过30秒沙蝎攻城,熬到下面20分钟的上风局,但之前的时间差已足够那边完成布局奠定优势。 观众席还在议论纷纷,军校生已经开始主动出击,全员穿越沙漠。 “就是这样!” “够种!” “对!别管那些蝎子,直接跟他们正面刚!” 周围一片热赞,孟鸳瞥眼空无一人的基地,似乎没人觉得完全放弃守城有什么不妥,还觉得他们没有憋屈地缩在基地,反而迎难而上,不畏险阻直面蝎族的悍勇非常爷们! 一名学生操纵重型机甲冲入沙蝎群自爆,宛如悲剧英雄的献祭,用血肉炸开一条路,让观众热血沸腾,连连叫好! 看到这,孟鸳已经发现,他们似乎很少弄一些迂回套路,其实除了非生即死,还有很多策略可讲,可他们却只讲一种:二话不说就是干! 完全凭借野兽直觉横冲直撞,团队最大的协作,是像狼族那样,以统一的步调积极进取,分工明确,不畏牺牲。 等剩下的学生穿越沙蝎区,同跟在沙蝎后面设陷阱的第一批敌方小队相遇,孟鸳再补充两点:组织严密,配合默契。 缠斗约有一分钟,军校生可能顾及时间,没以多欺少把敌方全歼。孟鸳以为,他们最多留下两架,用以拖延时间缠住四架虫卵机甲不让他们回援,可军校生的野兽思维作祟,再次选择牺牲一批人型机甲,四对四决一生死。 剩下六名机甲奔往敌营。 许是设陷阱已是最大的阴谋,眼见军校生上门,敌方脑子里像是没想过请君入瓮,利用主场优势逐个击破之类,七人操纵机甲气势汹汹出城应战,玩了波团战。 你一拳,我一炮。 重型机甲宛如站桩打怪,轻型则不断游走着密谋偷袭,没有任何虚晃一招,示弱诱敌之类。 孟鸳已经不指望看到什么声东击西的画面了,依照军校生粗直的逻辑,若是以七对六,估计就是放六人应战,剩下那名去拔旗。可以六对七,己方陷入劣势,你还想抛弃同伴?这时候还管什么输赢虚名,肯定要跟着其他人同生共死,方显英雄本色、兄弟义气! “输定了啊。” 敌方有人数优势,二对一稳赢,拉开一个豁口,战局便如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局面朝一面倾倒。 军校生机甲一台台又一台台减少。 己方唯一的一台人型机甲,完全没被对手放在眼里,几次冲入战局都被冷落在旁,似乎觉得火力浪费在这样一个弱渣上不够划算,等厮杀过半,敌方以三换五,残存的四台机甲越过一地残骸看向仅剩的人型机甲。 “谁上?”频道里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 “别管是谁,随便上两个吧,速战速决,打得我脑仁都疼了。”另一架近战机甲在一具废铁上坐下,一副围观样子。 这时,一架近战机甲走上前,打算贴身肉搏。唯剩的一架远攻机甲在远处张开嘴里的炮口瞄准,等待时机,想玩个夹击。 眼见着败局将定,人型机甲操作室内的那位脸都白了一圈,读脑器贴在皮肤的位置冷汗津津,使它不停滑下去。 这样的画面通过小窗口投影出来,引来观众席一片哄笑。 “好滑稽!” “联军附中武科不是挺厉害,这人怎么这么蠢的样子?” “啧啧,虐菜最无聊了,不看了不看了。” 提前出局的十位武科生走入房间,闻言脸色发黑,皱眉看了眼投影,“早知道会剩下乌舒,我应该死前先把他轰下去!到底谁组他进来的?” “……是我。”这位脸色尴尬道,“我不是被这小家伙缠得没办法吗?你也知道他没什么优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屡败屡战、不屈不挠!” “你不如说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看来是不指望他主动投降,真希望他输得不要太难看,给学校丢人!” 乌舒的大名在学校也算如雷贯耳。 前年自主招生前三进校,从重点栽培的人才成为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可即使实战成绩烂成渣,还因理论成绩独占鳌头而不死不活吊在军校。 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乌舒一个奇怪的毛病:临战紧张。 遇到危险的关键的时候,紧张,是人之常情,可偏偏乌舒的紧张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千钧一发的时候生怕出一点错,偏偏他越是紧张越容易开小差,走神间会下意识把胡思乱想付诸行动,闹得洋相百出。 很多人都觉得他还不如退学算了。 能相安无事至今都是运气好,忽然又唱又跳叫饿喊馋吓停对方攻势,不然就这危急关头开小差的毛病,放战场上能死千八百遍! …… 当被敌方近战机甲钳住,远方一枚炮弹趁机射来。 乌舒意识到要躲,可大脑几呈空白,主观意识渐渐飘远,脱缰的思维开始策马狂奔!越是紧张,越奔越远,乱七八糟的画面似要填补紧张的程度般蜂拥而来,走马观花闪过…… 从全息头盔上落的灰,到刚才晚饭的菜色,再到之前论坛里发的帖子,还有看过的《术之道》…… ”啧,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朦胧中敌方轻嘲传来,乌舒暗叫糟糕。 每次他意识回归,身体与精神重建联系的时候,会无法自控地把脑中正在思索的内容传递给身体——已经等待收到一波嘲笑的乌舒破罐子破摔,可紧接着,眼前近战机甲轰然倒地!因来自自己人的炮火。 乌舒懵住了! “发生了什么?!” 围观人群也懵住了,唯有孟鸳眼睛一亮。 游戏直播画面里,远处同样始料未及的一远攻两近战齐齐围上。 面对三面包剿,乌舒再次紧张到脑袋懵住!开始走神…… 这次不同先前,人型机甲运动非常缓慢,非常僵硬,像是一拳就能砸得稀烂,偏偏每次都像打进棉花里,再迅猛的攻击都被拆卸,化解于无。 一次次打过去,每每觉得会中,莫名其妙又被躲过去,回回擦肩而过,尤其看着对面机甲依旧很慢很僵表现得极为笨拙,就像讽刺他们的无能。 乌舒越打越慢,反激得对方越打越急,像可怕的泥沼,让人陷入不可自拔的焦躁中,完全被带乱节奏…… “这是怎么了?网络出故障了?!” “是啊,一方越打越慢,僵的像卡住一样,另一边每次都快打到了,偏偏又闪避了,见了鬼了!” “艹!那么大的破绽!怎么可能回回都打不着回!还是三打一!真想弄掉他们换我来!” 其他人一头雾水,唯有孟鸳知道,这是以柔克刚。 只是精神操控的人型机甲欠缺灵活性,看不到柔,反而衬得动作僵硬。很多外露的破绽,恰是诱敌陷阱。对方击来,它顺其自然、以退为进,似被打得分身乏术、一退再退。等远处被假象迷惑的远攻机甲以为占据上方,一炮击来,恰在这时候人型机甲来了招移花接木,原本助攻成了葬送自己人的刽子手。 观众们这才明白,先前那架机甲是怎么被自己人葬送的! 敌方骂了句阴险,却还都只当同伴不小心,才成了炮灰。 结果可想而知,再次被人型机甲诱敌深入的破绽骗进圈套,再上演一出借刀杀人。 敌方只剩一架远攻机甲,人型机甲这才终于主动进攻,可远攻这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到一丝微妙,知道不能让它近身,炮口“砰砰砰”扫射一路,人型机甲却一反慢悠悠的迟钝表现,上演了一出灵蛇走位,可由于其不够灵活,更像是走崩的Z字,zZzzZz,缭乱迷人眼,转眼就耗尽炮火,突破到远攻前。 远攻想跑,被一个灵蛇摆尾绊倒,不过因为人型机甲不灵活,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牵连自己都跟着重心不稳,狠狠摔倒,好在歪打正着,全身重量压向远攻机甲,来了个二次伤害! 乌舒退出游戏,走到观众间,立刻被观看回播的同伴围住。 “见鬼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跟突然开窍了似?” “我……”乌舒捏着【全场最佳】的徽章,脸上还有些茫然。 旁边跟着进来的敌方几人冷笑,“谁知道是不是用了外挂,作弊赢的呢?” 那些人不满输掉的排位,纷纷投诉。 武科生们也觉得乌舒赢得太不寻常,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相助,拉着人到一边盘问,“你不会真用挂了吧?这可是要封号的?比赛一时爽,半年上不了场,你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了……” 仿佛已经认定赢得异常,乌舒张了张嘴,自己到现在都是懵的,不知道从哪儿解释,直到开始那边咒骂系统无能查不出挂,才证明他的清白,引得武科生抱团去怼,别输不起就乱吠! 孟鸳下线准备睡觉的时候,再次遭遇蒋杰瑞的骚扰,校园论坛再次被《术之道》屠版,不过这次画风截然不同: 《是什么拯救了乌舒,带你们走近一个不一样的〈术之道〉》 《〈术之道〉,变废为宝!》 托福于乌舒废柴到赫赫有名,作品里那些玄妙至极的运动轨迹终于得到重视,学生们再次涌入作品,开始复读…… 57.第 57 章 还是山青湖绿,悠悠琴音。 一旦意识到那些肢体动作的用处, 原本的眼花缭乱都成为形散神聚。 先前摸不着头脑的同学像找到了头绪, 接下来只用顺着线头, 围绕轮番登场的人物抽丝剥茧,拆开所有“累赘繁复”的部分逐一分析,一遍不懂两遍, 两遍不懂三遍, 武科生总有迎难而上的拼劲。 第一夜,大家揉着额醒来。 星际人熬夜上网身体会进入睡眠状态, 只脑细胞格外活跃,如大梦一场,因此没有人挂黑眼圈, 只是摘掉头盔后脖子僵硬、腰酸背痛。 孟鸳早上经过武科尖子班教室, 发现不少人歪着脖子像是落枕了似, 照面第一句都从“你吃了吗?”变成“你看懂了吗?”。 都说三岁一代沟, 星际人和千年前的古人许是隔了成百上千条马里亚纳海沟, 非一朝一夕能填平。 因此, 论坛里开始怀疑乌舒对《术之道》夸大其实的时候,孟鸳推开再次凑过来喋喋不休的蒋杰瑞, 一脸无关紧要。 专注于终端投影的新闻发布会直播。 饱经舆论压力的机甲大师约瑟芬终于站出来发声。 老人独自坐在台上, 脸上已像癞皮狗一样堆满褶子,但却藏不住眼角眉梢的倨傲, 眼睛也有些浑浊, 却如淘沙的浪, 是阅历积淀的睿智。 他先为太早把机甲投入实战的轻率道歉,向丧生军人表示痛惜之情。 “你的道歉就这么宝贵,抵得上几十万军人的性命?!” 底下人不满于他不痛不痒的“惺惺作态”,几乎群情激奋。 老人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推开椅子,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中,突然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下响头。 这样一个临近寿终的老人,五体投地,再次向死者与其家属道歉。无论是表现出的卑微还是诚意,都让人很难再说出刻薄的话。 可做完这番举动,老人没有趁着别人情绪松动继续卖惨装可怜。 他从地上爬起来,昂起下巴,流露出一丝近乎固执的傲气。 他说:“但是,唯有一点我要声明。” “这架成长型仿人机甲的所有设计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果真有‘臃肿’的部分,也不是关于它复古的部分。” 老人称:“它是我两百来年职业生涯里最巅峰的作品,它最大的败笔,只是没遇到懂它的人!” 最终,在老人宣布“证明它的价值前,将不再制造任何机甲”后,舆论再掀巨浪,几乎要用唾沫星子,淹死那个蹒跚下台的老人。 他们也这样做了。 站在记者群后的几位军属冲出来,把老人狠狠推在地上,向他啐口水,周围记者冷眼看着老人扶着腰爬不起来的艰难样子,无人援手。 “死不悔改!”“走火入魔的疯子!”“恶鬼!” 周围疯狂咒骂,老人始终不置一词。 甚至绷紧下巴,固执的态度里显露丝偏执,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听到旁人说他该下地狱,也无动于衷,直到保安赶来维持秩序,才终止风波。 孟鸳皱眉关上新闻,虽然对老人有些惺惺相惜。 只是…… 用几十万军人性命填补“机甲”的怀才不遇,代价未免太大! 孟鸳越发希望,这批机甲能早日得到正名,发挥它近战“王者”的神威,减少更多伤亡。 第二夜,作品阅读量再翻一倍。 连没有观后感作业的其他班武科生都争相体验。 不论是怀着好奇、半信半疑、挑刺,还是真心研究的心思。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一次次徒劳地从地面上挖开土壤,武科生的辛苦没有白费,当第一滴水渗出来,这些挖井人很快获得源源不断的灵感,如泉涌。 一个人从水土不服到适应新环境,少则七八天,多则十天半个月,而《术之道》却只用了五日。 武科生们如获至宝。 如何闪避,如何出击,如何化险为夷,如何借力打力,越研究越觉得博大精深,妙不可言。 他们各抒己见,分析地头头是道,从身法、步法、腿法、拳法、掌法…… ……唯独那些挥舞的工具。 星际虽然连烹饪缝纫都自动化了,但刀剪匕斧这些仍然存在,冷兵器这玩意,武科生还是知道的。 但复古兵器,却是另一层概念。 多亏于一道“戟”字古题,让剑戟□□这类古兵器走入人们视野。有古学爱好者运用到机甲上,光剑、光箭、光矛、光盾等等 ,但也仅止于锦上添花的装饰作用,内核仍是高科技,毕竟比起追求复古,小命还是更胜一筹。 不然,那柄成吨重的巨戟也不会为人诟病。 这玩意物攻再大,还不如热武器一炮轰掉半个星球,更何况,星际人既定思维是利用兽型优势作战,那些肢体动作尚且有用,可那些或双刃、或单锋、或棍、或鞭,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或直或弯的工具? 都有了锋利的爪牙,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念在瑕不掩瑜,学生们跳过累赘的工具,沉浸于各种武术套路。 许是量变引起质变。 看懂了那些武道,顺理成章地,就渐渐领悟其后的自强不息。 随着刀光剑影徐徐展开,人物与人物的关系也拨开迷雾,越发清晰…… 不是输赢峥嵘,也不是江湖纷争。 它可以是侠肠,是肝胆,是忠直;也可以是坚毅,是肆意,是奋勇,更可以是止戈为武,大义卫国…… 心中有什么,就看到什么…… 连翻阅观后感的老师们,都不知道自己学生的觉悟这么高。 “这个路咄咄平日里看着闷不吭声,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没想到心里头主意这么正,是非曲直自有一杆秤。” “还有苏苏这个小受气包,平常弱声弱气连说话都跟小崽子一样,我还以为是个胆小怕事的,谁想到思想觉悟比谁都高!满脑子家国大义,真看不出来啊!” “嘉利也是,看着插科打诨没有正形,一个姑娘家疯得像个小子似的,我还真担心她以后冲动行事不计后果,没想到人玩闹归玩闹,总有自己的底限!” 老师们围着一封封作业,你一句我一句。 突然发现,这部作品与其他辅疗作品最为不同的一点: “我发现了——别的作品底下,读者评论虽然也五花八门,但都是效果优劣和作品用途,整体上,终归还是围绕同一个主题。乡愁啊,战友情啊,国家大义啊,框架都是固定的。但是这部怎么一点不一样?” “看这评论内容多样性,我还以为是小说评论区,可看共鸣感触,分明又是辅疗创作才有的感悟与顿彻。” 老师们思索着,“就像在辅疗框架上,镶嵌一面镜子,照出每个人不同的心声。” 更像把辅疗创作的心灵阵雨,汇成江河,如涓涓东流水,凝聚于生生不息的,可以让每一位读者徜徉其中,又能俯仰间照见天地的蔚蓝如海。 小映人心,大照山河。 这种建立于洗礼的叙述,介于辅疗与叙事间,形散神聚的精魂。 卢瑟卡再次为孟鸳展露的天赋惊艳。 当孟鸳赶来办公室,已经积累五份样本。 卢瑟卡满怀期待重新评测。 系统智能提取了每一位学生体验作品的时候,每时每刻的脑波变化的缓存记录,分析出精准的适用图谱。 13~17岁少年群体,适用率69%。 看着极其高了,但再以青少年占总人口比例而扩大到全龄段模版里,预估出来的数值缩水数倍。 仅剩12%。 再看精神舒缓,虽然系统通过感知样本的数据波动智能学习过程,解析出内核“X”的大半内容,但仍有另一半未明,因此舒缓度增长幅度不大,只翻到33%。 如果能全部解析出来,舒缓度应该能再翻一翻,更或者是1+1>2的奇效。 眼下,卢瑟卡虽有遗憾,觉得这数据实在错估了作品的价值。哪怕数据翻倍的其他作品,都不一定能得到这部作品这样层次丰富的观后感。 但好在已经符合推荐资格,他也就放下纠结,指出几个关于创作技巧上的问题,让孟鸳拿回去修改,等完善后再交上来。 两日后,在校长鼎力支持下,作品递向市刊《中学生辅疗创作鉴赏》分部。 当日下午,便传回初审通过的消息,如果顺利进入推荐名单,应该能赶上年终的作家征选。 放下一桩心事,孟鸳开始思索卖版权。 他把作品设定框架发给薛光华,凭借“异客”的名声,放出接洽游戏版权的风声,应该不至于无人问津。 孟鸳恢复正常校园生活。 上课,写作业,吃吃喝喝,睡睡…… 那边薛光华开始为贩卖版权奔波忙碌。 很快联系上一家外系游戏运营商,两方第一次会面相谈甚欢,他驾驶飞车回去,想着如何“坑”孟鸳一笔代理费的时候,没注意旁边错身而过的另一辆飞车。 欣赏窗外风景的孟百日突然看到一闪而过的脸,觉得有几分眼熟。 等他走进游戏公司,终于想起这人身份,立刻让底下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公司总裁热情接待孟百日,商谈《问道》的外系代理权。 孟百日一直不置可否,直到底下人回来附耳说了几句,他才突然对老总一笑,“听说你们在跟异客那边接洽游戏版权?” “啊?啊,是啊。” 隔着系的老总并不知道两人纠葛,还傻愣愣问:“怎么了?” “虽然异客名气是挺大的。但我觉得,如果贵公司单单打着蹭人气的念头,只看一副设定框架就草草决定购买一部作品版权,太过轻率。” 孟百日身体前倾,继续道,“我既然乘飞船大老远过来,自然是满怀诚意,希望把代理权交给可以信任的公司。如果贵公司能让我看到你们认真对待每一个规划的严谨与专业,我想,那时候我们再谈代理权好了。” “那、那您……您的意思是?” “不如就以异客的游戏版权接洽为例,让我看到你们衡量一部作品价值的水准?” 对此,薛光华才回归旭日星,终端恢复信号,就接到游戏公司来信。 那边希望看到实际作品,做出准确的评估。 虽然口风变化有点快,但要求非常合理。 不知内情的孟鸳也不觉得有什么,直接把校刊链接发过去。 “门派?武术?”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书香传家的孟百日没有得到武术格斗相关的传承,但他也不用了解,他翻阅着从游戏公司那拿来的设定框架文本,对比作品投影。 待看到那些古武器,不由呵呵冷笑。 《问道》里不是没有这些,不过那些法宝武器往往崩山碎石威力惊人,与现下的科技武器一般无二,可这部…… “还以为多有本事呢,没想到竟然还想拿着这些落伍的东西卖钱吗?” 孟百日关掉作品,底下打听到孟鸳在市刊的动作,还是提供人工鉴定数据通过初审,更是嗤之以鼻,“这是机器鉴定的数据太低了吧!” 眼珠子一转,他弯起嘴角。 这种人工鉴定的猫腻,他可比孟鸳精通多了。 当下,便联系一群与武科生完全相反的取样人群,得到一份数据低到发指的鉴定报告。 他致电《中学生辅疗创作鉴赏》部门,“……其实我对贵刊一直怀有好感,只是三年前因为获得恩师青睐,直接进入征选名单,没机会发表在贵杂志发表作品,眼见毕业在即,马上要脱离中学生身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贵杂志结缘。” 国级作家主动献殷勤,哪有拒绝的道理。 部长立马点头应是,那边又说,“我也没有什么版面要求,只要腾出一个小位置就够了。” 一个小位置。 微妙的说法。 孟百日放下一颗甜枣,再发去鉴定内容。 还一副为杂志着想的语气,“不知道你是否亲自看过那位孟鸳同学的作品,我罗列了一份作品内容,什么棍啊剑啊鞭啊棒啊的,全都是复古兵器,你也知道现在的风向,自从上次发布会大师那些发言,惹得群情激愤,相关这些东西早就臭不可闻,连其他人型机甲都遭遇抵制。你没必要为了这样一部没什么辅疗价值的作品,冒上风险,您说对吗?” 话都说尽了,部长也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我,现在回复联军附中那边?” “不。” 孟百日算了下距离年终评选的时间,这么早回复是等着孟鸳再写一篇想其他注意吗? “本来都通过了,再这样反口回绝,你也难做。其实也不用说什么,等到十一月出刊,他们看到杂志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 十一月十日,旭日星政府连放三响。 一,面向社会征兵,鼓励民众参军。 二,关于各类军校扩招预案。 三,强征次人种服役。 民众们为了前两条议论纷纷,只有孟鸳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眉头一拢,那股风轻云淡,变成阴云。 他翻了翻第三条相关内容,很快明白,是前面损失惨重,这次上头干脆想用大量次人种填敌虫的口,以送死式强攻为战事奠定一场胜利,安抚躁动的军属们。 想到将有无数次人种家庭分崩离析,很可能连牺牲了,都未必能得到国家抚恤…… 孟鸳眉宇间的阴云越积越深。 “怎么了?” 这日是学校上半学期组织的全校体检活动,“你不会是担心素质太差丢人吧?你去年武考跑成那样,还有一堆人叫好,还有什么不安心的。” 孟鸳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 耐着性子处理完二年级的活动,说了声另找时间体检再补录检测报告,他把收尾工作交给其他人,匆匆赶回宿舍。 路上终端嘀嘀两声,是特别关注的市刊信息。 孟鸳决定等会儿再看。 推开宿舍门,环视一圈,没发现目标少年。 他敲了敲靠门的卧室,里面无人回应。 正当他皱眉的时候,远处咔嚓一声按钮响。 他回首,高大的豹纹少年刚洗浴完出来,脸上冷硬的棱角都因为湿漉漉软趴趴的头发,显得柔和几分。 “你没事?” 孟鸳走过去,左右端详少年。 龙德里希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始终正面朝向他,那张黑面神一样的脸,没有丝毫破绽。 不过能有心情洗澡,大概也问题不大。 “看来你想明白了。” 当一己之力无法改变国家的时候,再多不甘与烦恼都无济于事,唯有耐心蛰伏,努力变强。 见龙德里希不需要安慰,孟鸳转身回了卧室。 打开门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对劲,回看龙德里希一眼。 还是沉默寡言的样子。 只是一双眼睛盯着他,而一双手,却背到身后。 孟鸳快步走回去,拉住少年的手。 龙德里希下意识要避开。 可瞧见孟鸳格外坚定而像宝石戒面一样犀利明亮的眸子,忽然被其中折射出的光芒,迷得有一瞬失神,顿了一下。 这一丝松懈,让孟鸳掀开了他的掌心,条条道道的伤痕还未痊愈。 原来不是明白过来,可能只是怕他担心,才在运动发泄后打理形象,掩饰一下。 孟鸳本来是想生气的。可思及龙德里希这层举动背后,藏着的笨拙感情,又有点不好再生气。 不过依照这趋势,少年暑假还真可能干出□□赛的事。 孟鸳叹了口气。 他不擅长安慰人,想来想去,只能再次把少年按到沙发上,揉了揉他的脑袋,亲自准备一份晚餐,用这种陪伴与关怀来抚慰少年心中物伤其类的悲怜。 窗外夜幕四合,室内亮白的灯光下,黄肤少年眉眼低垂的侧脸,仿佛透出莹润玉质。 “玉质”是什么?龙德里希不知道,没见过。 他只是看着为他忙里忙外的这个人,突然生出一股格外柔软又格外矛盾的情绪。 连眨眼的功夫都不愿意错过。 可却连多看一眼都像是亵渎。 一瞬间自惭形秽,又一瞬间觉得自己无比伟大,伟大到可以为眼前认真摆筷的少年付出一切他所能付出的。即使他觉得他贫瘠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可以付出的,可他仍然愿意,给他一切他所能拥有的。 龙德里希用目光描绘少年的容颜,恋恋不舍,又小心翼翼。 他不明白,这一瞬的感觉,名为视若珍宝。 “怎么这样看着我?一眨不眨,怪吓人的。” 孟鸳在对面坐下,见对面豹纹少年还直愣愣看着他,不由失笑,“你别光看我,我又不能吃,你低头看看手上的饭,再不吃它们都心凉到哭泣了。” 龙德里希眨眨眼,低头看着冒着蒸腾热气的复古菜肴。 丝丝缕缕热力蒸在脸上,似乎能从舒展的毛孔钻入到骨血里,钻入心底。 烫得他心尖灼痛。 血液逆流般,扑通扑通狂跳。 像有飞虫在里面扇动翅膀。 像颤颤悠悠,束在笼中,画地为牢。 这种从未体验过的“骤变”让龙德里希面上绷得越发紧,没敢再多看孟鸳,埋头吭哧吭哧沉默吃饭,直到一餐结束,都未发一语。 好在孟鸳习惯了他的沉默,没发觉出什么。 等龙德里希端走餐具去洗,他也回房间查看终端。 先打开新出炉的《中学生辅疗创作鉴赏》,翻阅目录,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孟鸳来回看了三遍,都没发现自己的作品,直到目光落在“孟百日”三字,隐约明白了什么。 翌日,孟鸳来到卢瑟卡办公室。 一照面,青年就对市刊这招毫无预料的放鸽子行为表达了滔滔不绝的愤怒! 卢瑟卡昨晚就致电市刊那边,询问情况,那边才告知“题材不合适”的问题,“见鬼的题材不合!征选截至日都快到了,担心题材不合他们不会早说,现在哪有时间再准备新作品?!” “那您找我来是?” 卢瑟卡回头,看着沉静的少年,“你就没有一点其他想法?” “想法……想法就是既然没有办法,就暂时放下。”孟鸳道,“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不不不!”卢瑟卡可没有孟鸳这么淡然。 他看着孟鸳这样子就来气,挥挥手让人回去,自己思索着联系旧友,能不能介绍推荐人。 在卢瑟卡为这事奔走的时候,孟鸳翻阅着孟百日在市刊的作品投影,再次接到薛光华气哄哄的来电。 游戏公司那边的版权洽谈也出了问题,那边表示题材关键设定落伍,IP价值不足,希望有机会下次合作。 “说得再好听,还不是觉得你的作品价值不如那个什么《问道》,趋附孟家舍弃你罢了!” 这两个都是孟鸳的手心手背,他倒不觉得输给问道有什么,问明关键设定只是武器的部分,他点头表示知道了。 安抚好薛光华,结束通讯。 孟鸳皱眉看着这篇名为《大道至简》的辅疗作品。 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片段闪过,分明是取自他的旧稿。 因为有《问道》铺垫,作品背景得到读者理解,没有任何水土不服,就感受到其中玄妙高深的内涵。 底下评论一片叫好。 看懂的悟出长篇大论的感慨,看不懂的也都纷纷表示不明觉厉。 “怪不得能被阿尔曼看重当接班人,年纪轻轻就能晋升国级作家!不愧是出身那个著名的孟家,还能成为热门继承人候选的人才,果然厉害!” 阿尔曼他知道,九位A类国宝级作家里,年纪最轻的那位。 孟鸳皱眉合上作品,再次接到卢瑟卡来电。 卢瑟卡这段时间四处找关系,求推荐,结果屡屡碰壁。 哪怕前脚已经答应好,后脚又像商量好一样话锋一转,通通以题材问题回绝。隐约明白背后有人操作,来问问孟鸳情况。 孟鸳说了与孟百日的恩怨,劝卢瑟卡先暂时放下考作家证的事。 离全面开战还有一段时间缓冲,孟鸳不急于一时,反而比较关心是否能在暑假前得到一笔钱,抹消龙德里希那笔黑历史。 正在孟鸳为此忧心的时候,事情很快迎来转机。 史上最受武科生关注的全明星机甲大赛赛制改革,首次面向中学生开放,暂且不思考这次改革背后的含义,六系武科生全都为之疯狂。 恰在这时,约瑟芬大师再次发声。 十分有魄力地以巨额资产悬赏:哪个参赛学校能用那批人型机甲夺得赛事冠军,便能平分这笔钱。 以这种方式自证清白,再次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 58.第 58 章 “约瑟芬大师是人老糊涂了吗?” “不是糊涂, 是固执!散尽家财, 只是为了替自己的错误开脱!” “这种人一辈子活在赞誉里, 总把虚名啊面子啊看得比性命都重要,更何况钱财这种身外物?不是有句老话,叫视钱财如粪土吗?” “如果他的钱财是粪土, 那么他的机甲就是烂泥, 烂泥扶不上墙!见鬼的谁要操作那玩意去参加比赛?还不被人笑死!” “笑死是小, 淘汰是大!操作那架机甲, 是想预定倒数第一吗?” 孟鸳坐在议论纷纷的教室,翻阅关于全明星机甲赛的内容。 全明星赛是实操赛, 原本面向六系精英大学,分为单人机甲实战与实景团战。 可能考虑到中学生只有模拟赛经验, 平日只在实操课上进行过实战,经验不足,新赛制保留了前者, 团战则选择虚拟线上模式。 学校已经开放报名,会从武科生里选拔出一份大名单。 从报名页右下角飞速增长的网页浏览量可以看出,报名热情极大。 孟鸳打开电子表格,除了基础的学生学号信息,额外需要填写的就是操作机甲类型申报。 “诶诶诶,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咱们文科生又没法参赛!” 蒋杰瑞寂寞如雪,凑过来骚扰孟鸳, “老闷在教室干什么?陪我出去走走嘛!” 孟鸳看了眼外面秋风瑟瑟, 落叶飘飞, 不是很能理解蒋杰瑞的兴致。 但还是裹紧衣服跟着出去了。 两人出了教室,走向庭院,先经过操场。 “啧,我发现你每本书都能引起一阵风潮!” 孟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操场,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做着怪里怪气的动作。 有的时而大鹏展翅,时而灵蛇吐信,时而猴子偷桃,互相做着怪模样嬉闹、傻笑。 有的单脚深蹲别别扭扭摆出太极卧鱼动作,因为身体密度大、肌肉硬如石膏缺乏柔韧性,好在力量与耐久不错,稳稳保持着平衡,扭着腿一脸痛苦地坚持锻炼基本功。 在体质的加成下,武科生把武术套路运用到体术里,开始各种新鲜有趣的摸索体验。 原本老师是反对这种无人指导的瞎摸索,直到一次体术较量中,有武科生成功用套路赢过体质高自己一等的学生,看着输赢双方都是一脸始料未及的懵逼茫然,老师们这才放开管教,不仅随便学生们摸索,自个也抽空研究起来。 走到秋景萧索的庭院,坐在一处凉亭,可以眺望到隐没在重重树影后的展馆。 孟鸳不经意目光掠过,发现门前人流汹涌,挤都挤不进去的样子。 引得蒋杰瑞再次啧了声,“不是都信誓旦旦,说不感兴趣吗?” 除了仿人机甲入驻那天,一向门前冷落的展馆这时候来这么多人,制服上还都是那些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扣子。 可见武科生还是口嫌体正,其实对这笔钱很有想法。 而这些口嫌体正,也很快被他们付诸实践。 时间在孟鸳研究约瑟芬大师那架仿人机甲中悄然走过。 十一月下旬,迎来当月学生会例会。 连连阔别两场例会,孟鸳再次推开会议室大门,发现了许多新面孔。 不仅是一年级自由推选上来的团队,连上届会长都已经毕业,换成另一位武科学长。 一直紧跟孟鸳左右的非团队常驻人口蒋杰瑞,骤然被齐刷刷望来的目光包围,一时昏头昏脑、同手同脚,就要往原来的位置走。 等听到周围哄笑,转头才看到一脸无奈的孟鸳示意二年区。 “又不是看你的!” 因为孟鸳常常“擅离职守”,被填充进团队的费肖迪瞥了眼涨红脸小跑回来的蒋杰瑞,嘲道,“人家都是在看级长,就你自作多情的很!” 孟鸳入席落座,笑观两人打闹。 右边三年区的级长瞥来一眼,“您老贵人事忙,平常除了组织校活动都见不到人影,今天怎么有兴致光临会议厅?” 自然是为了全明星机甲赛的事。 孟鸳托着下巴转过头去,对这位去年带头玩逼宫的样子还记忆犹深,用同款语调回复,“呃……还以为您老连跟我呼吸同一块空气都感觉自掉身价,没想到还会主动搭讪啊?” “你!我那是就事论事!你原来那素质本来就不配跟我们平起平坐,至于现在……”这位级长恼羞成怒,“呵,我看你素质增长那么快根本不合常理!可别是为了面子使用非法药剂!” 孟鸳点头,一脸随你怎么说的表情,更气得级长脸红脖子粗。 旁边蒋杰瑞停下跟费肖迪斗嘴,凑来小声说:“没想到你还挺记仇的。” “何以见得?”孟鸳扭回头,一副淡泊沉静样子。 蒋杰瑞又点了点头,“我就是知道。” 孟鸳笑而不语。 新上任的会长开始主持会议,一项项议案过后,进入今天的重头戏: 全明星机甲赛。 “……自截止日总计三千余名武科生报名,请各位级长现在从各学年名单里筛选出百人小名单提交学校,最终由老师与校领导决定出赛大名单。” 孟鸳领到二年纪名单,发现龙德里希的报名信息是不可更改的,显然已被学校内定。 听周围讨论声,似乎还不止一位。 越过这些人,孟鸳根据武科生的素质报告与实操课成绩来挑选。 “关于这次网上约瑟芬大师的发言——” 在各学年座位区巡视的新会长扬声道:“校方的意思是,提倡脚踏实地,切勿好高骛远。” 孟鸳划定名单的动作一停。 蒋杰瑞挠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孟鸳点着电子板沉默,旁边费肖迪好心解答,“就是说把那些眼高手低惦记着钱申报那架仿人机甲的,全都刷下去!” “校方不是不能干涉选机甲的自由?” 费肖迪这次只能骂一句蠢货。 蒋杰瑞虽然不懂这些猫腻,眼神却没问题,指着龙德里希申报的机甲,“这型号写的可不就是那架仿人机甲?” “至于那些种子选手。”这时候新会长适时出声,“校方的意思是,要麻烦各位级长回去做好疏通工作。” 蒋杰瑞这次可听明白了,满心感慨只剩下“啧啧啧”声。 看孟鸳迟迟不动电子笔,蒋杰瑞还以为他是顾及那些素质优秀却同样申报仿人机甲的学生,探头探脑一圈,回来邀功一样宣传打探到的消息,“我看他们都是直接在报名信息上改了申报机甲,然后再提交名单!这操作真骚!” 孟鸳点头表示知道,一副思索的表情。 他没有动,周围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级长们却不介意替学校分忧解难,大批大批素质中下同时又申报仿人机甲的学生被尽数划去。 系统接收到删除信号的同时,已经自动向对应的武科生回复信息。 周围为筛选名单、更改填报机甲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原本已经回宿舍的武科生们同样也为嘀嘀传回的信息“热火朝天”! 炸了锅!!! 原本最先遭遇回绝的都是体质中下的学生,大家没感觉不平衡,报名只是碰碰运气,申报机甲也是凑个热闹觉得好玩。 一开始被拒绝,学生们还有心情在论坛上约一把游戏调剂调剂心情,可等三五成群一碰头,你一言我一语,就发现申报大师那架机甲的齐刷刷遭拒,巧合到有点不寻常。 这种怀疑直到一些接收到初选通过回复的武科生发现申报的仿人机甲无一遗漏地,全部被更改为其他的机甲,顿时引发众怒! 齐刷刷结伴赶去会议室。 听到成群结队而来的脚步声,孟鸳关上处理完的名单的电子板,随手递给身侧的蒋杰瑞,看向会议室大门。 例会还没结束,大门电子锁还没解开。 学生集结在门外,把门板拍得砰砰直响! 这些学武的家伙力气不小,十几二十只手掌齐齐往门上扇,震得室内整个天花板都簌簌落灰。 蒋杰瑞缩了缩脖子,“不会塌掉吧。” 门外叫嚣着,骚乱不止。 级长们不得不停下电子笔,齐齐看向会长。 会长早预料到会有这场骚动,可还是略感头疼地皱了皱眉。 他走过去,打开大门。 蜂拥而入的大高个们差点把会长淹没。 沐浴到会长冷冰冰的视线,落在那与众不同的皮肤上,谨记人种阶级的武科生们这才脚踩急刹车,纷纷顿在一步之隔的位置。 会长板着一张肃容,“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想知道,为什么要干涉我们选机甲的自由?!” “还有!是不是除非名列前茅的学生,其他人只要申报了大师的仿人机甲就直接被刷下去?!” “……几个跟我同水平填了其他机甲的同学都拿到初选通过的通知,只有我被刷下去!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有失公允!我需要一个说法!” “是的!我们需要说法!!!” 年级长们自然不会任由会长独自面对炮轰,相继走过去,想要安抚各自学年的学生。 跟在孟鸳后面走过去的三年级级长扫视一圈闹事的武科生,诧异地向孟鸳道:“没想到你这么有威信,难道是因为笔名异客的人气?居然一个来闹事的二年级生都没有?” 闻言,孟鸳身后的几位全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恰在这时,那些看到级长们走过来的学生纷纷抬指,指向孟鸳! “不公平!明明二年级申报仿人机甲的学生都能过!为什么偏偏我们其他年级的全都被刷下来!!!” 这一声可算捅了马蜂窝! 包括级长在内,所有与会人员不约而同看向孟鸳,那灼灼的目光几乎把人烫出一个洞。 孟鸳挺直单薄的脊背,淡定面对周围视线。 其后的蒋杰瑞等人却已经顶不住目光的炮轰。 蒋杰瑞提溜着颤颤悠悠的小心肝,抱着电子板,低着头,躲到孟鸳背后,还嘴欠地附耳小声嘀咕道,“我觉得他们现在的表情融合了震惊与遭遇背叛的痛心,大体可以总结成一句:明明一起约好背炸药包,为什么你偷偷换成书包?” 孟鸳推开他的绿脑袋,“别皮。” 学生会长走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孟鸳回复,会长已经抽走蒋杰瑞手里的电子板,一看,果然已经提交的小名单上,不乏申报那架瘟神机甲的。 “我同他们一样。”孟鸳坦然回视会长,“我觉得,学校的考量并没有错,但也不应该剥夺学生们挑选机甲的自由。” 这一句无异是火烧浇油! 武科生们瞬间像找到同盟,越发坚定主张自己的权力,“是啊,级长们不都是应该保护我们的权益,为什么要跟着校方一起欺负我们?!” 这话俨然把级长们推到学生们对立面。 三年级级长沉下脸冷嘲孟鸳,“就你会做好人!” 这事原本级长们团结一致,即使武科生们再有想法,也胳膊扭不过大腿,谁知道偏偏这位名声远扬的孟级长暗暗倒戈! 会长看向孟鸳,“你这么有想法,不如自己去跟校长说?” “如果有必要,我会说。” 闻言,会长彻底阴了脸,“行!你说的!” 当下,会长让级长们留下来安抚武科生们的情绪,就拉着孟鸳去拜访校长。 面对气势如虹的会长,武科生们如摩西分海空出一条道路。 两人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就知道你们要来,特意等着呢。”校长已经查阅了孟鸳提交的小名单,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会长那么生气,反而一副好说话的和气样。 他引着两人坐下,斟了三杯茶。 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 孟鸳先喝杯茶润了润嗓子。 校长等他放下茶杯,才道:“……现在舆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沾上约瑟芬大师的事对学校并没有好处。” 他向孟鸳问道,“但我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你既然这样做了,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孟鸳点头。 “关于约瑟芬大师的那批机甲,我觉得最为人诟病的两点……” 其一,是冷兵器与热武器的能源分配问题。 其实这点孟鸳能理解大师的思路。热武器杀伤大,但同样误伤的可能也大,机甲兼顾远程,主以近战,针对巨虫族生物性采用物理攻击,并非不合理。 而且孟鸳研究过这架仿人机甲后,越发觉得,这架机甲的负重能力完全是为了冷武器而生。 只是脱离主流观念,才不甘不愿分出部分资源来镶嵌热武器用以掩饰。 要知道,一般重型机甲,都是负担离子炮、质子炮、光子炮、中子炮等多炮口,前两者主以电磁干扰,能影响到精神力。中子炮则能越过障碍直击目标,带来辐射伤害,并持续终生,是对付虫族的主要超科技武器。 但大师这架仿人机甲则只是设置了光子炮,它兼具硬杀伤与磁干扰,听上去双担似乎很全面,但是哪一边都稍逊一筹。 更何况,巨虫族免疫光武器。作为专门为应付它存在的近战机甲,设置这样一个远程的激光武器,不可谓不鸡肋,孟鸳不相信一个终生为制造机甲而活着并享誉六系的大师会忽略这么明显的问题。 那么这样设置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所有操作者使力的方向只有一个: 百亿星际民众都公认的败笔: 那根成吨的由记忆金属制造的巨戟!!! 孟鸳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灵感催生出这样一台机甲? 但很可惜的是,已经习惯了操作简易兽型模式的机甲战士,骤然从大开大合的粗狂风精神控制,转为细致入微的虚拟键控操作,并没有达到“如臂指使”的境界,而是大男人用绣花针,扎了个手破血流。 孟鸳组织了下语言说出想法,后又道,“我觉得,只要能让学生们适应冷武器精细的微操,就能发挥出这架仿人机甲真正的实力!” “发挥实力?” 旁听的会长忍不住笑出声。 却是冷笑,“那些身经百战的军人都不能发挥它的实力,你指望这些未成年没毕业连机甲操作课都没上过几节甚至精神力都没达到颠覆期的学生们能发挥出它的实力?!” 这一长串连珠炮的发问,足以表达会长的不屑。 “我觉得,正因为军人身经百战,思维模式已经固定,才更不容易适应全新的操作模式。反而恰恰是因为武科生们还正在成长,有足够的空白与奇思妙想来接受新的事物……” “可他们也有足够的空白与奇思妙想来走上歪路!”会长开口又是一句炮轰。 眼见着再继续争执下去只会没完没了,静听两人言的校长这时出来打圆场。 他给会长递去一杯茶,转头问孟鸳:“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应该是有了证明的资本?” “资本谈不上。” 孟鸳想到路过操场时看到的那些画面,道:“只是有了可以一试的想法。” 紧接着,孟鸳再道: “我觉得作为军校生,我们不应该因为舆论而改变自己的心意想法,既然学生们都不怕遭遇闲言碎语,有勇气去尝试那台机甲,为什么学校反而要‘教’他们仅仅是为了别人的话来改变自己的决定?!我们军校,不是应该教导学生们勇往直前,不论遭遇再多风雨与流言蜚语,都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与信念吗?!” 校长沉默半响,“……看来你总是能说服我。” 会长放下茶杯又要出头反对,校长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好了,各退一步。” 校长向孟鸳道:“离向赛方递交大名单还有十来天,只要你在这期间能证明出那架仿人机甲的价值,我就同意他们申报那架机甲。” 他再转向会长,“既然这样,那些因为申报机甲问题被刷下去的学生先保留名额,等下周再做筛选。” 会长虽然不满,但既然校长都这样说了,也只能不甘不愿应了。 孟鸳两人走回会议室,门外还等着成群武科生,同门内被堵着出不来的级长们犹如楚河汉界,静默对峙。 “你回来了!”蒋杰瑞雷达一样的目光捕捉到孟鸳,惊叫出声,兴冲冲就要挤出人群跑过去。 闻言的武科生们纷纷转头,齐刷刷定格在走来的孟鸳两人身上,包围过来。 蒋杰瑞挤了几次都没挤进去,只能在外围蹦达扑腾。 孟鸳好心体谅他,主动走出重围,周围武科生竟然也让开一条路,远不是堵在会议室门口不准其他级长进出时那样强横。 三年级级长“切”了声,嘟囔道,“就会收买人心!” 会长宣布了校长的意思,武科生们立刻爆发欢呼。 可紧接着,又面临着大问题:怎么证明那架仿人机甲的价值?! 他们操控仿人机甲唯一的底气,都是从乌舒那件例子与近期来参悟《术之道》得来的。 至于怎么发挥那件成吨重巨戟的威力…… 见鬼去吧! 武科生们齐齐看向孟鸳。 不满孟鸳被区别对待的三年级级长冷哼,“是呢,既然是他提出的想法,自然要他来解决!谁让这位大少爷总是这么不走寻常路,跟大家想得不一样呢!” 孟鸳没理会他话里有话的讥讽。 “关于证明这架机甲的价值,我只有初步的想法。” 底下齐齐道:“你说!” “自然是表现它越有用越厉害越好。” 闻言三年级级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这些被异客与术之道还有孟鸳站在他们这边的种种因素收服得服服帖帖的武科生不仅没觉得是废话,反而相继点头,深以为然,让刚才被蛮不讲理地冷待许久的级长们越发感到落差。 “方法就是——” 孟鸳道:“在全明星机甲赛同名网游里,拿到越来越多的连胜!” “好!就这样办!” 这众志成城的画风已经让级长们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个个各回各宿舍纷纷散了。 孟鸳记录下一众举手想要参与的武科生,便约好时间,晚上齐齐登录网游。 在全明星机甲网游里,官方提供的机甲都是固定的,不过如果不是排位赛,可以自定义机甲数据,采用不公开成绩的私下切磋模式,来获得只有约战双方知晓的对战成绩。 很多设计师在研发机甲的过程中利用这种方式不断调适、检验机甲性能。 武科生们去约瑟芬大师的社交账户下,复制了公开的仿人机甲全息数据,导入网游,纷纷开始这一夜的征战…… 59.第 59 章 自全明星赛制改革以来, 网上同名网游流量暴涨, 翻了数倍,可以看到不少学生团队在上面练兵。 武科生们登入旭日星服, 开了房间,在附近频道约战。 自定义机甲用户都是匿名制, 头像默认为导入机甲的半身像, 一瞬间,威武挺胸高举巨戟的用户头刷满虚拟窗口。 “卧槽!咋冒出这么多瘟神机甲?!” 附近玩家吓了一跳,还猜想哪来一群毛孩子不懂事敢顶着舆论风头作妖, 待看到登录地点显示的学校, 就纷纷恍然。 文有特长生与众不同的升学标准, 武有前阵子不嫌晦气接收大量瘟神机甲,联军附中荤素不忌可是出了名的,如今只是再感叹一句,传闻诚不欺我。 不论是看不惯瘟神机甲想杀杀他们锐气, 还是凑热闹闲着无聊没事找点事做, 应战者络绎不绝。 孟鸳在观众席落座, 周围有武科生走过来想搭话, 待瞄见孟鸳身侧跟着上线的大高个, 不由却步。 很快, 两人周围几呈真空,也只有蒋杰瑞还有胆量杵在两人身侧。 孟鸳瞥了眼身侧的龙德里希, 偏偏这位主毫无自觉, 只专心看着擂台上两方交手。 己方, 只适应了一下操作模式就匆匆上台的武科生笨拙走到擂台一侧,举戟动作僵硬,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握怎么摆,引得对面玩家一声轻笑,不是很看得上眼。 不耐烦地等到哨声一响,对手玩家立刻挥出电波拳轰去,想速战速决,电光火石间,台上也确实胜负已现。 可不仅落地的那位玩家惊惧地看着洞穿的操作室傻眼,连缓缓收回巨戟的人型机甲舱内的武科生都满脸震惊。 他爬出机甲下台,接棒上台的另一位武科生还在擦肩而过时问他:怎么赢得? “我……”这名武科生摇了摇头。 坐到观众席上还一脸恍惚,缓不过劲来。 他上台前原本还担心初次使用精神力进行精微操作会不习惯,要玩几把热热身,熟悉熟悉。 对方袭来的那一刻,他整个脑子骤然空白,茫茫然一片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在哪儿?他是谁?他要干什么? 可脑内思绪纷呈,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是经过大量武术训练,而形成的下意识,原本要从大脑中枢反应到肢体上的操控信息,走错频道顺着读脑器精传达到机甲身上。等他回过神,虚拟操作盘上浮光掠影般闪过一片电波光芒,而他别别扭扭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的武器,经过一套闪避反锁的动作,顺着肢体的弧度挥舞出去。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第二个武科生登场,再次拿下赢面。 他同样反应不过来一般走下台。 回味着那一瞬的感触…… 当他想驱动身体时,从《术之道》看过的画面已经从脑中浮现,原本累赘的工具镶嵌在肢体运动的变化里。——仿佛有一种思维惯性,完全跨越精神微操的阻碍,那一瞬只要顺势而为,一切胜果都变得轻而易举,理所当然。 他能感觉到,眼前在近身对战里只会张爪舞牙的敌人,就像在大人面前挥拳的稚童,很容易洞悉他的不堪一击,用俯视的角度。 并能轻而易举降服他,只要在你想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戏弄一番,静赏他满脸认真挥舞着毫无力量的拳头直到你感到无聊,想结束这场戏耍,他束手就擒时还茫茫然反应不过来。 这种恶趣味实在令人上瘾。 接下来武科生们轮番上场,一次又一次夺得胜局,战果累累。 因为输赢是不公开的,外人只见到玩家们拿着应战生成的虚拟钥匙,依次进入房间,再逐个离开。 那些一言难尽、怀疑人生的表情,实在很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若是去问,他们更是讳莫如深,不提一句。 “该不会是军校生那边太差劲,别人赢得太轻易,连提都懒得提?” 没人愿意想那些瘟神机甲还能有用武之地,不住地赞扬其他玩家好修养,胜不骄,还给联军附中的那些人留面子。 等到了入睡时间,至少每位武科生都轮上一轮,胜率高达66%,实在是很辜负机甲“瘟神”的晦气名头。 孟鸳安心下了线,翌日。 晚间武科生们照旧准时上线聚头,就被雪花片一样的约战信淹没,都是昨日那群手下败将,一直关注他们的动向,才见开了房间,就络绎不绝堵来门口,这种热闹程度只差没带上亲友团。 当然,也不会有亲友团。 好端端输给一架臭名远扬的烂机甲,里子都丢光了,恨不得捂着掖着,下了线一晚上都心气不顺,哪儿还会宣传得人尽皆知自毁颜面? 这会儿都是来一雪前耻的。 当然,这一次大部分再次战败而归。 等到了晚间统计,虽然大部分武科生都经历两次连胜,赢面过半,但胜率却掉到了59%。 蒋杰瑞一向闻孟鸳面色而知其意,也怀疑是武科生昨日赢得太顺骄傲自满才输掉。不等孟鸳表态,他已经主动站出来分忧解难,跑去安抚输掉的同学调节好心态明日再战。 转眼到了第三日,很多连胜同学遭遇第一次折戟沉沙,晚上下线都是一脸失落。 而此时,总体胜率已经跌到48%,少于半数,连续三连胜的只剩下不足十位。 孟鸳觉得不能再用骄兵必败来解释。 可能是真应了那句老话,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接下来的日子,总体胜率噌噌噌跳水大降,保持连胜的除了龙德里希,再无一人…… 孟鸳坐在台下,观看又一场擂台赛里武科生战败,对手一脸扬眉吐气下台,“我就说嘛,这种瘟神机甲也不过如此。前几天让你们侥幸赢了几次,不过是我没反应过来而已。” 目送又一名一雪前耻战胜仿人机甲找回自信翩翩离去的玩家,孟鸳忽而皱眉,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论是万物生灵还是武术,都没有毫无破绽的。 万物都讲究一物降一物,武术间也互有克制。 这些玩家虽然一时间措手不及输了一城,可回去研究研究…… 虽然仿人机甲能使出千般武术,但能运用在挥舞巨戟这一招的套路,来来回回也就挑刺劈挡那么几下,镶嵌在肢体动作里,轨迹变化始终有限,只要剖开来分析,凭借他们敏捷的思维,对症下药,早晚都能找到克制巨戟的方法。 归根结底,就是武器太单一,不如武术千变万化,太容易被看穿。 孟鸳把安慰工作再次交给蒋杰瑞,下线思索解决办法,门外传来敲门声,知道龙德里希那家伙又在担心了。 他上前开门,露出若无其事的脸,“我没事。” 又道,“很晚了,赶紧睡吧。” 龙德里希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低下头,一双深蓝如海的眸子静静凝视他。 许是夜太深,孟鸳才从中感受到风吹涟漪般荡起的波光,蓝眸蒙着层温润之色,有种不符合少年人设的缱绻感。 孟鸳突然笑道:“你该不会想过来暖床吧?正好天气凉了,我还真有点觉得屋里制暖不够用呢。” 说着退开一步,这才逼退了龙德里希。 只是离开的少年走了几步,还是突然顿住,回头对他说,“早点睡,不要想太多。” 孟鸳点头应是。 这一晚他是没有想太多,只是在梦里登录书斋,穿梭在武术的小世界里寻找应对的线索。 虽然没有什么头绪。 或许是有心栽花花不开,孟鸳放下这丝纠结。 翌日起床,洗把脸又以全新的心态去上学。 可显然除了他,一路路过的武科教室里不少在这几天熟悉起来的面孔,都挂上愁云。 原本没有希望只一心玩玩的态度还好。等士气大涨,武科生们尽数认真起来,反而再遭遇重重打击,这落差实在苦不敢言。明明操作越来越熟稔,偏偏效果直线走跌,越来越糟糕了…… “只剩下四五天,看来你们进展不怎么顺利啊?”对面走来几名三年级学生,其中那位级长瞥了眼旁边武科教室,忍不住刺了孟鸳一句。 孟鸳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就从旁擦肩而过,没心思跟人吵架。 “你——”级长扭头瞪视孟鸳,那位黄肤少年已经一个转身进班,只把自己气得不行,“他这是什么态度啊?!” 懒得搭理你的态度啊。 旁边的三年生们内心腹诽,却没在暴脾气的级长面前多嘴,能当上级长的武科生,一拳虽然不一定能砸碎假山,但给人松松骨头还是很容易的。 …… 晚上,孟鸳回到宿舍,坐在沙发上思索的样子像是在发呆。 这次换沉默寡言的少年来伺候他。 等孟鸳回过神来要去吃点东西,旁边餐桌已经摆满,饭菜俱全,中式复古,虽然都是从食堂买来的。 孟鸳移座餐桌,先拿起那杯暖黄色豆浆。 放到嘴边的时候,突然发现在对面坐下的少年目光一紧,落在孟鸳唇瓣的视线都仿佛重了几分。 “怎么?”孟鸳抬头看了一眼,“看我干什么?” 少年倏尔偏开视线,埋头吃饭。 孟鸳这才继续,饮一口液体,那熟悉的涩涩的磨喉的口感,瞬间明白这杯出自谁手。多亏这时隔一年都未曾见长的糟糕厨艺。 芒刺在唇感骤然再现。 等孟鸳抬眸,对面少年只是埋着头专心吃饭。 若不是仰头到骤然埋首的动作太迅速猛烈,头发的演技跟不上少年全面武装的硬沉沉表情,正顺势飘落额边,孟鸳哪里能想到他藏得这么隐晦。 孟鸳突然想笑,却又抬杯喝了一口豆浆压下嘴角的弧度。 然后像故意捉弄人一样,突然放慢喝豆浆速度。 仿佛是因为口感太差难以吞咽,他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每喝一口还要抬眼看一下对面,欣赏少年脸上若无其事携手头发雪崩式演技,被这反差萌得满心愉悦,原本并不醇厚的豆浆口感都像多了几勺腻人的糖,再忍不住又想笑的时候,再次低头慢饮。 每增加一次抬首低眸。 孟鸳唇上视线若有若无的频率渐缩渐短,对面狼吞虎咽的动作渐大,像要把所有未道的情绪都注入沉默进食中…… 一点点,慢慢悠悠品味这杯满蕴少年内敛心意的豆浆,孟鸳等到对面已经空盘,这才饮尽最后一滴。 放下空杯,唇瓣抿成一条线。 抬头看着对面。 “不好喝就不要勉强。”龙德里希看着孟鸳嘴角不自然的弧度,快手快脚收拾了自己的餐具,转身往自动清理机走。 哟,孟鸳撇了眼搁置在手边忘被一起撤走的空杯。 这“打击”还挺大的样子? 孟鸳转身,盯着站在清理机前高大的背影,突然出声:“这次进步很大了。” 虽然不是指豆浆。 可已足以让少年往清理槽放碗的动作一顿。 孟鸳再追加一句,“非常好喝。” 虽然也不是指豆浆。 那边没有反应。 背影僵直站了半响。 等孟鸳收回视线,细嚼慢咽吃完一顿饭,那边才终于走过来。 悄无声息伫立在旁。 孟鸳抬头对上少年垂落的视线,如海潮一样涌动着,包围而来,于孟鸳脸上驻留许久,沉默着,也不知道内心经历着怎样的心路历程。 孟鸳毫不避讳地回视,像要探究到少年眼底深处,挖掘出所思所想。 这般视线似乎让龙德里希渐渐有点不自在,快速拿走孟鸳面前的空盘,并着空杯,转身离开,有点像落荒而逃。 静默注视着少年站在清理机前忙碌的背影…… 孟鸳回想近来龙德里希潜移默化的改变,就如冰山遇焰,原本坚硬冷沉仿佛千万年都会顽固不化的部分突然融化,化作弱水三千,活了起来,时而浅如缱绻细流,时而奔泻狂涌。 虽然表面上还是沉默如常。 孟鸳不知契机为何,但显然易见的,两人关系进步很大…… 不仅是少年愿意渐渐展开掩藏在坚冰下心扉,表露真实情绪,连孟鸳,都无法坐视未来那些冷酷与挫折再次降临在龙德里希身上。 动作僵硬地烘干餐具的龙德里希忽然回头。 他不会像孟鸳一样直接反诘“看我干什么”,只是用深邃的,像是影影绰绰有什么在那双蓝如苍穹似广袤的双眸里展翅忽闪一样的眸子,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回视孟鸳。 似被孟鸳的注视搅得心绪起伏,不得安宁,“害羞”到有些慌张了。 所以,那目光甚至有了脾气,带了点自上而下的精神克制的威压,似从高空俯瞰,笼罩而来。 命令孟鸳: 别看了! 孟鸳忽而笑了。 一点都不怕他。 反而用更加温和而专注的凝望,惹动那双蓝眸里挥舞的翅膀,搅得龙德里希越发心绪不宁。 孟鸳内心也越发肯定,他要让龙德里希分到那笔钱,而非留下黑历史,冒着生死危险在地下黑市打机甲赛。 晚餐活动尽数结束。 照往常龙德里希把餐具摆回柜子,就该回卧室开始日常锻炼,可今日他没有直接回房,反而是在被孟鸳撩得心绪起伏甚至快要恼羞成怒后,仍然默默走回孟鸳身旁,看着坐回沙发一脸思考的孟鸳。 “还有什么事?”孟鸳抬头。 龙德里希坐到对面,硬邦邦吐出句,“你在想什么?” 孟鸳瞬间洞悉了这句的正确释意:你在苦恼胜率的事吗? 然后孟鸳托起下巴,静望少年,笑道:“你想帮我?” 又非常有兴趣地撩拨道:“你想帮我什么?唔……准确说,能帮我什么?” 龙德里希抿了抿唇,沉默半响,忽而抬眸,是今日晚间唯一一次正视孟鸳,长时间的,以前所未有的郑重,面对孟鸳漫不经心的戏谑眼神。 格外严肃的语气,“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需要。” 孟鸳托着下巴的手动了动,然后直起身子,“突然这么认真干什么,差点吓到人。” 龙德里希没有挪开目光,反而让孟鸳忍不住率先偏开视线。 听到背后少年语气沉沉道:“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你这潜台词是说我,总是逗弄你?”孟鸳回首,对上龙德里希灼灼的视线,突然觉得这家伙撩起人来,他一个中年大叔都扛不住。 遂,忽视空气中涌动的微妙气氛,提起正事。 关于,武器的问题。 孟鸳有点好奇,“同样都是使用巨戟,为什么你没像他们一样露出破绽,能一直保持连胜。” 每次观看龙德里希的对战,总是手起戟落,才看了个开头,转眼间已分出胜负,“难道这是素质等级压制下,一力降十会?” 龙德里希思考片刻,组织一下语言,开口就是孟鸳不能理解的一句,“……不止是素质,还有意识。” 看孟鸳双目茫然不解,龙德里希绞尽脑汁形容得更加详细,“我可以把它当成戟,但也不止是当成戟,不拘泥于形式。它可以像那些体术一样……” 说到这里少年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比划着动作:时而变成蛇,有时候它是鹤,但有时候又是鹰、是虎。 虽然龙德里希并不知道什么是蛇什么又是鹤是鹰是虎,形容得极为模糊不清,但孟鸳已经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一瞬间福灵心至,“我知道了。” 传统武术里有一个术语,叫:十八般武艺。 就是指十八般使用兵器的技艺。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耙。 武艺变化万千,才能出其不意,让人永远摸不到头脑,寻不到套路。 他突然想到,制造巨戟的是记忆金属。 这在网络数据里也是一枚变量,可以把那成吨的份量开发成任何武器。 而机甲成长性、三分之二的能源侧重,以及那些复杂的仿人线路,在此时,仿佛就是为了这十八种兵器而生。 思路豁然开朗。 孟鸳很快把想法投入到实践中…… 《术之道》里那些花样奇多的“累赘”工具纷纷被解锁,为武科生打开一面新天地,呈现在机甲切磋上,各种自由组合,任意转换兵器的套路在武科生的头脑风暴下轮番登场,经过高体质发酵,展现出无往不利的神效! 简直让《术之道》成为武科生的心头至宝。 而“X”内核完全解码,评测数据彻底呈现最真实的面貌,这次不再用人工鉴定,已能根据内核与数据库运算出最公正的答案: 适用率:49%。 舒缓度:86%。 别说市级,省级都不再话下,常青赛的冠军都能拿几回了。 作品最新评测报告与武科生85%以上总胜率记录传到校长手头。 无论是哪一份,都让人爱不释手。 恨不得看一遍再看一遍,再翻阅翻阅那些武科生在网络上的对战视频,越看越满意,仿佛看到文武齐头并进,把学校名气推向新的高峰。 大概唯一的不满,就是只能从这些学子里挑选一部分送去参赛。 不过有了这一场说服学校的行动,武科生们在齐心合力的努力中缔结的情谊,从《术之道》得到的更多体悟,都远比出赛名额更宝贵。 再次得到落选消息,那些武科生已经不是很在乎了,反而纷纷向孟鸳致谢。 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这位为他们着想的级长,却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过程。——那种为了同一事物努力并取得成功的经历将伴随他们,在以后的人生里,遇到每一次不公与不如意都拥有改变它的勇气。 校长上报出赛名单,填写选手信息与申报的机甲型号。 转眼来到正月,寒假的开春大赛-全明星机甲赛即将开场。 运输车停在展馆门口,无数期末考核结束仍然滞留学校的学生前来围观。 飞车载着十几架仿人机甲与武科生们飞往星港,同行的还有作为副领队的孟鸳。原本只有一位领队老师,偏偏孟鸳呼声太高,对稳定士气帮助极大,便作为副领队同去。 目送飞车远去,卢瑟卡想到上半年市刊开放投稿,让校长想想办法,去年的事情实在让他糟心。 校长却一副老神在在,反而劝他压一压,别急着投,等比赛结束后再说。 60.第 60 章 当夜抵达星港, 停车点人头攒动。 因为是寒假归乡的高峰期, 学生占了大半。 从车上搬卸机甲的时候, 领队见同车而来的校工只有几位, 便指挥武科生们前去帮忙, 三四人合抱一台送往运载推车上。 学生们老高的个子,偏偏粗手粗脚,抱得东倒西歪, 险些磕着碰着, 惊得领队眼皮直跳, “唉, 小心点,轻拿轻放!都给我当心!” 除了十来台仿人机甲,其他都是租借来的。 校长先前已经给领队老师列了一串机甲维修价目表,根据损毁程度扣除领队今年相应奖金,不由他不小心翼翼。 伴随领队的大呼小叫,学生们推着机甲进入登船口, 赶往值船柜台。 赛方提供了专线飞船,智能柜台前已经挤满参赛的学生队伍, 正把装在保险箱里的机甲往传送带上搬运。 在赛前,自备机甲都是机密消息, 但是不同于其他财大气粗的学校, 来自联军附中的机甲虽然也装入密封袋, 但袋子还是被机甲撑起棱角, 好在校长很心机地填满泡沫, 把袋子撑得圆滚滚的,并没有泄露关键部位的轮廓。 孟鸳等人登上飞船,到赛事举办城市要航行两天一夜。 领队们整日出没公共场合,打探消息,互相套话,也只有四肢发达的各校武科生们没心没肺,可以三两成群打成一片。 当然,这不包括龙德里希。 少年整日窝在房里看往期比赛视频,只有每日吃饭的时候,才会被孟鸳强拉出去陪吃,而往往就像带了台降噪驱人机,周围三米内悄然无声,人尽脚步绝。 这会儿餐厅的投影设备正播放《问道》的新宣传片,随外系开服,游戏开放了新资料片吸引人气。孟鸳支着耳朵,能听到远处的学生们热议不休,从游戏话题引到以仙侠为背景的辅疗作品,《大道至简》。 “我在星刊上看到了,年终精品大汇里排名第一,稳压其他系的作品,真为咱们旭日星争光!” “如果孟家候选人可以公投,我一定投他一票。” “就是不用公投,一个《问道》捞金项目加上他在辅疗创作上的天分,孟家能与他争锋的本就不多了。” 龙德里希见对面吃饭动作一顿,侧耳倾听片刻,“……”沉默里表达疑惑。 “没什么。”孟鸳埋头继续吃饭,可龙德里希却不觉得没什么,只以为关于孟家人的事让少年回忆起被遗弃的伤心过往。 等孟鸳吃完饭再抬起头的时候,周围声音已经降下数个分贝。 孟鸳还没觉得什么。 直到他同龙德里希回屋,旁边投影宣传片的设备还兢兢业业工作着,周围本该议论纷纷的学生却奇异的安静如斯,别说是引申到孟家,连提及游戏的声音都消失无踪。 “你做的?” 精神克制的威力这么大? 悄无声息的,他都没感觉到那些暗潮涌动,学生们已经能心领会神屈服于强压? 孟鸳瞥了眼若无其事跟在旁边的龙德里希,“真没看出来你也有这么任性不讲理的一面。” 龙德里希回以沉默,并不觉得想让孟鸳舒心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这样做似乎没有让少年开心。 孟鸳见少年垂下头,像是落寞的大型野兽。 这有点奇怪。 似乎这段时间以来,少年太过关注他的情绪变化,像是喜怒哀乐都被他的一举一动牵连影响,让孟鸳第一次体会到,他能对另外一个独立的个体如此重要,这难免让他这种无拘无束的淡泊性子有些不习惯。 不过…… 孟鸳伸手摸了摸对方脑袋,虽然因为不适应亲密对待仍让少年有些僵硬不自在,但果然成功让那双灰蓝色眸子再次恢复澄净明亮。 “很感谢你的心意,只不过我其实蛮想听到真实的声音,关于他们对《问道》对《大道至简》的评价。” 这让他对于武侠题材能否征服市场也能做个参考。 翌日,孟鸳就再次听到那些学生的感想: 有关于法器威力堪比超科技武器的…… 有关于那些仙人练到终极都法力无边,可移山填海,而发散思维联想到星际起源,想到那些神仙同异兽一样被古人当成虚幻神话里的,而那些传说中的神兽与本土生物不乏雷同之处,那他们体质与精神力修炼是否也可以精神体出窍,身魂永存?要知道除了精神崩溃症这个危害外,体质越强悍的人确实寿命越长…… 直到飞船到港,孟鸳从收集到的信息了解到,慕强心理是让“仙侠”在星际如鱼得水的原因。 而如果能基于体术开发上,证明传统武术的价值,想要拿武侠题材来商业运作应该不难,毕竟连军校生也从水土不服到深深膜拜。 一切只需要了解的过程。 出了港,参赛学生转乘飞车,成群结队飞往星都。 孟鸳坐在窗边,俯瞰星罗棋布的城市建筑。 车厢内开了通风,星历正值一月,这里却没有深冬的烈烈寒风,反而温暖如春,盖因这个星系是以两颗发光发热的恒星闻名于世的,双子系。 日头自东西两端而升,再落于东西两洲。 两州交接处的星都,名为永昼城,俗称光明城。 倒不是没有夜晚,只是东西两向各有一日,让城市笼罩在无尽辉光中像是没有一丝阴影,正如城市弘扬的公平公正。这里驻扎着星际联邦总部,也是附中的母校联邦军校建校地。 飞车降落在举办赛事的体育场,能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有大学生,也有中学生,虽然分学段而赛并无太多交汇,却共享同一赛场。 带队老师安排学生们入住酒店,过完两日自由活动时间,转眼到比赛前夜。 领队教师集合百来名学生开始做赛前部署。 总计一百三十二人大名单, 首发阵容是11-55。 11是机甲对战的选手。 55是团战选手。 剩下几十名学生都是坐冷板凳的替补。 关于比赛安排,老师已经提前跟校方沟通好,擂台赛上场的十一名学生里只有龙德里希操控仿人机甲,作为唯一能把巨戟挥舞出十八般神奇效果的能人。 而剩下十一台仿人机甲全部投入团战,作为近战先锋队伍,与其他兽型与远程机甲协作攻击,而这次团战的临场指挥,恰是二年生费肖迪。 等老师走后,他向孟鸳讨教团战策略。 不过这玩意要因地制宜、随机应变,打探出这次定制的实景地图前,孟鸳没有瞎指挥,只让费肖迪放宽心。再说,要真出了问题,到时候还有一次联络场外援助指挥的机会。 全明星机甲赛开幕当日,万人空巷。 几十万上百万的机甲迷蜂涌到体育馆前,骑着飞摩的警员不得不尽数出动,维持秩序。 参赛校队从中间疏通的道路上依次入场,推着装载机甲的箱柜,冷酷的密封外壳阻止旁人窥探其内型号。 当然,也偶尔有来自古人种私立学校的团队,使用玻璃柜向旁人展示其内价值连城的贵族型号,好似名机博览会,供人瞻仰,享受别人的赞叹。 孟鸳等人入场的时候,机甲上还罩着密封袋,可由于长期运输移动,让填入其中的泡沫移位,袋子一角隐隐约约透露些微机甲轮廓。 “我怎么看着不像是兽型?” “……那个机甲头部是圆形,会不会是几何机甲?” “几何机甲一般是负重远程,可我没找到太多像炮口的地方啊,反而有些位置有点像人肢?” “嗯……我也感觉有点像人手人脚。” 围观者议论纷纷,实在不敢相信联军附中真有胆子踩着舆论的风尖浪头,带着臭名远扬的瘟神机甲出赛。 其实也不是没有大大方方推出这架机甲的学校,但大多都是三流学校,引来道旁嘘声阵阵,其他但凡有点名气的高校都爱惜羽毛,无不敬而远之。 联军附中笼罩在星际第一武科名校的光环下,即使早传荤素不忌,但以往也都有点自知之明,从缺席数年文赛就能看出来他们还是会扯块遮羞布。即使接纳大量瘟神机甲,也不至于真拿去参赛啊…… 不过因为填报机甲信息不公开,也不能确信。 直到各校进入休息室,机甲们掀开神秘面纱,开始赛前检查,核对机甲各项性能数据。 这时也是各显神通的时候,领队们想方设法打探别校机甲,好在短时间内安排各种针对策略,玩起攻防战。 联军附中对仿人机甲无遮无掩,反而推出它来掩饰其他机甲,这使联军附中“自甘堕落”的形象彻底深入人心。 “他们还真用了瘟神机甲?” 联邦军校的蓝肤选手看向队里一位从附中升上来的绿肤选手,“你们学校一直都是这风气?我天!学校领导怎么能跟着学生们一起胡闹?!” “我觉得并不……”然而他还没说完,立刻被人打断。 “就是,太丢人了!”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一想到有这样的子弟学校,我等会儿都不知道要摆什么脸出现在赛场上。” 这位绿肤选手再次张口,“我之前听……” “行了!”这次是队长出声,阻止队友们继续争吵。 他看了眼墙面公告屏上已经出炉的对战安排表,联邦军校赫然排在前几,“该上场了。” 选手们跟着队长走向入场通道,走廊里与不少大学生队伍狭路相逢。作为武科名校,联军是不少学校的眼中钉,怎么会错过借题发挥的机会? 纷纷打压联军士气,企图造成选手心理压力。 “呦,听说你们子弟学校要派瘟神机甲上场?” “他们倒也有自觉,大大方方亮出来,别人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安排什么针对策略——因为根本不用针对,就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我倒不觉得会输!”发声的是那位绿肤少年,“我听说学弟们说,他们在网上练兵的时候胜率很高。” “吹谁不会吹,我听说是开的切磋,谁知道真实输赢怎么样?” “我也听说了,一开始似乎是出其不意赢了几局,可嚣张没两天,那个破巨戟就被破解了,输得那叫个惨啊……” “可后来又——”绿肤少年张口欲驳。 旁边队长瞥来一眼,冷声道:“行了,跟这些手下败将浪费什么口舌,你不知道这些家伙没什么实力,也就只会用嘴皮子打架。” 队长一言出,引炸周围,“是哦,当然不如你们嘴皮子尊贵。” 原本只是故意挑衅的选手被挑起真火,嘲讽道:“一脉同枝的学校,你们也不愿意发挥点友爱劝一下?” “他们输得太难看,你们联军也不会面上有光。” “到时候要是一个是大学赛段第一,另一个中学赛段的倒数第一,倒是挺有意思。” “……唔,没想到我们附中威名远扬,连像诸位这样名声在外的实力派选手都忍不住嫉妒诋毁。” “鬼才妒忌你们!”暴脾气当下怼道。 众人回眸,只见走廊里走来三个人。 一位是联邦军校领队老师,另外两位是联军附中的老师带着孟鸳来拜访母校人员。两位老师脸色不善,显然是听到方才那些话,另外一位黄肤少年倒是神色淡然,无喜无怒,并不像开口的人。 可等这位表情十分与世无争的少年迎面走来,再次开口,一般无二的清越少年音直接把人呛得胸口疼! “……我想着,不招人妒是庸才,有幸能引来大家齐心诋毁,大概是我校威名赫赫锋芒太盛引人妒恨,不然,难道诸位只是像泼妇那样说长道短?要是这样想别人实在有失礼貌,毕竟诸位都是出身高等学府的未来栋梁,自然都是有素质的人,不然怎么对得起学校的教导、国家的栽培?” 草!这些大学选手们对视一眼。 他们只是跟人玩心理战,怎么还能上升到学校名誉国家责任的高度?这嘴皮子功夫比他们还溜。 看在是黄种人又不想当泼妇的份上,这些人没再纠缠,骂了声“晦气”就离开了。 大概是因为这一场风波,联军老师上前把孟鸳两人介绍给选手的时候,遭遇了冷待。 一位位选手人高马大像是矗立的柱子,硬梆梆站着,望天花板的望天花板,看脚尖的看脚尖,没有人出声搭理。 附中老师脸色略有些尴尬,而刚才冒声展露些许锋芒的黄肤少年却重新退回一旁,安静待着,事不关己似,引得队长多看了几眼,并觉得那种包容熊孩子耍脾气的不以为意有些刺眼。 联军老师出声打了圆场,还碍于面子想跟附中老师再寒暄几句,旁边队长这才收回视线,不耐烦出声,“老师,我们要入场了。” “好吧。”老师没再耽误下去,匆匆跟附中老师告别。 队长几步走到安静的孟鸳面前,高大的身形把少年笼罩其中,然而这般威压都没引动少年丝毫变化,只能丢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 偏偏少年还是不冷不热的一句:“多谢挂心。” 惹得队长再不想搭理,大步离去。 …… 全明星机甲赛在轰轰烈烈中开场,大学生上午场,中学生下午场。 在轮到联军附中登场前,不论是大学生赛段还是中学生,已经有不少瘟神机甲登场,可无一例外全部战败,大概唯一不同的就是败得花样百出,但同样的都是输得很快,几乎站上台不到十秒就被掀翻在地。 每一台瘟神机甲出场,就已代表着“输”字,伴随嘘声无数。 这一日,龙德里希第一次登场。 此时附中其他选手已经全部轮了一遍,胜负各半,还算不错,但是领队老师并不满意。 因为去年模拟赛的成绩,老师原本抱有很大期望。但可能是学校穷、设施差、实操课少,导致学生对战经验不足,原本模拟赛上风华尽展的选手面对实战如同扒了毛的禽鸟,一个个全萎在擂台上,放不开手脚。 龙德里希爬进驾驶舱,操作仿人机甲一步步上台,周围喝倒彩声震翻顶棚。 “我猜只有七秒!” “我猜五秒!” “三秒!” “……这位好像是去年模拟赛上的大杀器?!” “可不是,素质双S那位举世闻名的天才!” “去年模拟赛风骚无限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前面联军附中败北的还少吗?他们学校一向外强中干,设施跟不上,再好的苗子都砸在手里!” “天才归天才,折在仿人机甲上面的A级精英战士那么多?他资质再好终归还是个少年,山野里长大无人管教,接受正式教育才一两年,能发挥出一半实力都不错了。” “我猜最多一秒!” “哔——” 眼前电子哨声才响,计分板已经“嘀”一响声,计时截至在00:00:00:998。 离一秒还差两毫秒。 “卧槽,天才选手都输这么快,不愧是瘟神机甲,连双S素质都扛不过去!” “不不不!你看胜负显示,赢得是瘟神机甲!” 旁边随口打趣一秒的同学目瞪口呆。 呃,虽然猜错了经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真猜对了结果。一般中学生启动机甲至少要三秒,机甲越复杂耗时越长,仿人机甲虽然是行动上的矮子,但却是线路系统上的巨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有效伤害! 看着计分详解一栏,“天呐,他只用半秒就启动了机甲?S级精神力也太变态了吧!” 这样也就理解为什么能一秒胜,成吨金属在半秒时间内从几米高的位置砸下,足以让一架还没启动的机甲活桩遭遇重创。 观赛者纷纷道: “也就是对战选手太水了,换个A级别的,早就启动机甲闪避了。” “机甲也是差劲,哪怕三秒才启动,换个名机,别说一吨了,十吨重击也能抗住,再等机甲一启动,一炮轰过去,就能追得它举着笨重武器在擂台赛跑断气!” 如他们所愿,第二次龙德里希上场,果然遇到一位既是A等体质S等精神力,同时又驾驶巨无霸名机的古人种选手。 这次对方与龙德里希启动机甲速度持平,并且由于武器线路简单,在巨戟挥舞下来前,已经先一步发射跟踪子弹,再闪避…… “一分钟定输赢!” “我猜三十秒!” “二十秒,最多二十秒!” 上一次猜对一秒的同学,这次十分谨慎地给出一个数字:“十秒!” 事情再如他所料。 那枚跟踪子弹追来,引得人型机甲从场中央跑到擂台一侧,那摆臂抬腿狂奔的样子确实有点屁滚尿流的意味。 一片哄笑中,原本被追到擂台边缘无路可退的机甲忽而抬脚一踹,巨脚踩在透明隔板上,轰一下,几乎要裂开一条缝。 “我天!他要干什么?见别人笑他想报社吗?!” 隔离板是阻挡武器波及观众席设置的,不怪那一方向的观众们惊得大呼小叫。 然而在一片惊叫声中,踩在隔离板上的巨脚一蹬,庞大机甲身躯顺着力度头脚上下颠倒,一只手掌撑在地上,一推,巨大机甲仿佛抛物线一样面朝上掷出去,横跨整个赛场,落在另一名选手身后。 原本旁观看戏的选手眼见子弹头一转,直冲冲朝他过来,想向旁边一躲,可被横过来的巨戟拦住。 巨无霸作为名机,成名绝迹是像旋风一样高速旋转。这个技能虽然不能用来抵御远程热武器,越能在近战中用风刃阻止别的机甲近身。它立刻旋转起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架人型机甲只能独自出来迎面子弹。 可显然,事情出乎众人意料。 人型机甲穿梭在风刃中,以玄妙的脚法在风中移动,似在刀尖上起舞。 “天呐!它的脚是怎么回事?” “它怎么能像轻飘飘的飞虫一样翩然起舞?” ”脚部是怎么运动的?怎么能那么灵活多变!还有它手里的巨戟,怎么就能神出鬼没始终牢牢拦在巨无霸想闪开的方向前,它的手脚怎么就能合作得如此默契?” 眼见子弹越来越近。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人型机甲就像甩不尽的头皮屑,始终贴紧在巨无霸身后。 “砰!” 一声。 计分板时间截至在第十秒。 61.第 61 章 “卧槽!这还是瘟神机甲吗?!” 巨无霸轰然倒落, 位于其胸口位置操作舱内的古人种瘫坐在椅子上, 震耳欲聋的轰鸣还回荡耳中,心里却有种尘埃落定。 说不清是失落不甘,还是早有预感。 他仰望头顶轰烂的大洞, 视线穿越颈部那些断裂的噼里啪啦冒火花的电线,看到高高的天花板, 原本的头部已经化为齑粉。 现在是不是该庆幸? 身后这位十分有分寸, 即使躲避风刃时, 还分心控制着高低位置, 没有让那枚光弹瞄向巨无霸四肢让他从高处坠落摔成骨折, 或者洞穿胸膛要害使他不得不去医院长住? 古人种支起两根颤悠悠的腿,操作无头巨无霸下台回休息间。 他爬下机甲敲响隔壁房门, 想同这位对手来个不失风度的握手,然而只有开门的机甲维修员跟他大眼瞪小眼,旁边人型机甲舱门洞开,操作室空无一人, 那位次人种早就不见踪影。 龙德里希坐回孟鸳旁边,周围观众对擂台上新一轮对战兴趣缺缺, 还沉浸在上一场厮杀中, 龙德里希的名字反复出现在他们口中,可谓一战成名。 托福于龙德里希真正发挥出仿人机甲的性能来奠定胜局, 接下来的时间, 观众对同型号的机甲宽容许多, 不再是满场嘘声, 疯狂喝倒彩,只可惜其他仿人机甲操作者却没能满足观众的期待,开发出它的潜力,照样输得惨不忍睹…… 三秒跪,十秒瘫,连能在擂台上□□一分钟的都少。 瘟神之名再次笼罩。 观众们只能重新把希望寄托回龙德里希身上。 而少年也没有辜负观众的期待,在每一次擂台战中大放异彩,带来全新的视觉体验…… 这般表现,自然也引起其他选手与老师的重点关注。 不是没有人试图从其他同类型机甲里寻找仿人机甲的破绽,可不论在其他同型机甲上赢过多少回,都无不在龙德里希面前折戟沉沙。 别人手中乱成一盘散沙,无法形成精密有效攻击的性能,到了少年手里仿佛化腐朽为神奇,从拳脚协作,到腾挪翻转,一次又一次展现华丽杀机。 有人研究它,把那些眼花缭乱又太过短暂的对战视频放慢十倍,数十倍,从它一个个慢动作里探索那些轨迹。 然后…… 就对那些玄妙的,匪夷所思的,一环又一环的套路感到怀疑人生了! 什么身法步法腿法拳法掌法等等,他们全部都不知道不了解没见过! 他们只知道! 肢体动作这玩意不是讲究快、很、准吗? 至多,也就再加一个力道!! 有谁能想到,这样平平无奇的肢体上还能藏着这么多的心机谋算?真男人不是都该正面刚吗?玩这么多花样真得大丈夫?! 然而,当他们想尝试着去模仿,运用在实战中的时候,慢慢发现: 兽型机甲外形早已注定,它除了回归原始的狩猎模式根本没有发挥其套路的基础;至于那些手脚俱全的复古人型机甲,基础是有了,可不够精细的线路与操作模式,让他们行动起来像是军区艺术团小哥哥跳的机械舞,一走一顿,一跳一停,整个机甲仿佛卡壳似,反而给对手留下可趁之机,输得一败涂地。 此时,围观者的感觉还不那么深刻,操作者们却已经隐隐意识到,那架仿人机甲原本无用的设计或许真有合理之处…… 就这样,龙德里希一路势如破竹…… 每一次登台,都能引来成千上万人呼唤他的名字,为其疯狂呐喊! 简直是整个中学赛段当之无愧的“明星”,无人可与之争辉。 理所当然地,也把冠军奖杯收入掌中。 “……你听说了吗?” 擂台赛落幕那日,积分前十的明星选手们上台谢幕,虽然中学段与大学段如同日月交替,但在这一日,也首次有了交集。 联邦军校的大学生选手们在休息室等待上台的时候,也听到些许风声。 “咱们附中那位双S学弟霸占积分榜第一,成为擂台赛的王者!” 蓝肤选手满口称赞,旁边绿肤选手忍不住腹诽:大家这与有荣焉的样子是忘了先前谁吐槽附中胡闹,学弟们吃相难看,恨不得撇清关系的?! 不过看到同伴们跑去休息室角落,朝那些曾经贬损他们的他校选手各种挑衅,成功收获一张张吃瘪的脸,想到前些日子明里暗里被这帮人讽刺而生的闷气,又觉得有些痛快! “行了,擂台上的输赢瞬息万变,别一点成绩就耐不住四处宣扬,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没见识,一点不是自己的成绩都恨不得闹得人尽皆知。” 队长声音一落,其他人就收敛心思,乖乖坐回原位。 交头接耳,小声说道: “我怎么感觉队长不怎么喜欢附中那些人?” “谁知道呢?可能是上次附中来的那个副领队懒得搭理队长,恼羞成怒?迁怒学弟们?” “我倒觉得咱队长一向都是这种别人欠他几个亿的要死不活脸,说话总有种欠扁的傲慢感……” 队长忽然回头,角落里咬耳朵的家伙们瞬间一个激灵! 等大学生选手们上台致完谢,联邦军校的人从后台离开,开始讨论接下来团战情况的时候,突然见前面的队长脚步一顿。 绿肤选手探头一看,惊喜道:“是附中的学弟们!” 前方迎面走来的,正是准备上台的中学选手。 周围附中选手们立刻想围上去打招呼,“上次给人家甩了脸子,还没好好道歉呢。”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直来直往,爱恨分明,没什么弯弯曲曲的心思,既然他们能用实力证明自己,自然不会再带上对瘟神机甲的偏见,可这会儿瞥一眼打头那位伫立不动的队长,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 面面相窥间,队长重新迈开步子,气势冷冽地朝附中学生走去。 “这架势是要去干架吗?” “不!我觉得头儿更可能装作没看见擦肩而过……” 然而这两种都不算猜对。 这个不算,体现在队长并没搭理想上前打招呼的附中学生们,横穿过去。 还以为他就要装作不认识带头走过去,联军选手们忍住想跟学弟们搭讪的想法,迈步跟上队长的时候,前面身影突然一顿。 队长的目光掠过那位双S的天才——众位联军选手最想结识的可造之才,却并没分去太多关注,反而停在另一个存在感并不算高的副领队面前,垂首,满身威压仿佛要勒索人似,说的话却出人意料: “还算你们有点本事。” 那位黄肤少年抬眸,不算热情地回了句,“谢谢夸奖。” 队长闻言狠狠皱眉。 后面队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懂队长为什么又不满了。 然而不等队长再表示什么,天才学弟突然把黄肤少年往自己身后一扯,迎上威压外放的队长。 队长这才把目光再次停留在天才学弟身上,却很快又越过他,滑向很适然站在其后的黄肤少年,原本欲出口的话突然没有了说的兴致,突然兴趣索然,没再看两人,直接从旁走过去。 “莫名其妙啊这位!”费肖迪嘀咕一声。 连联军队友们都觉得,“……我怎么觉得队长好像太关注那位领队了?那位什么来头?”其他人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等联邦军校的人全部离开,孟鸳从龙德里希身后走出来,送少年走到尽头,便跟其他队友一起让到两旁,等着目送他上台。 其他中学选手们相继赶来,排到龙德里希后面,攀谈起来。不少人向龙德里希打招呼,少年却只是随意颔首应付几下,始终沉默地看向孟鸳。 没过多久,台前主持开始叫出龙德里希的名字。 少年却似乎没听到,一双冰蓝色眸子还是看着孟鸳,看得孟鸳都有点莫名其妙。 “其他人都等在这了,别耽误时间。” 龙德里希还是没有动。 哪怕身后准备上台的选手都开始抱怨,台前主持都忍不住张望后台,他都只是看着孟鸳。 眉眼微沉,蓝眸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初次体验的少年萌生一种脾气,仿佛智商退化的幼稚与任性。 他想从孟鸳那里得到什么回应,来克制让他格外不舒服的,从那个家伙气势十足站到孟鸳面前,把少年笼罩在其威压下,用那种专注目光寻求孟鸳回应那刻!就有一种暴烈的不适感在他胸腔内翻滚激荡。 可他又有些茫然无措,并不知道这种近乎于兽性的,想要站出去宣示主权般,厌恶旁人博取孟鸳关注的情绪,来自于占有欲。 隐隐约约,孟鸳意识到龙德里希心情突然间变得有点糟糕。 那种烦躁又克制似,像灶膛里的火,翻腾的情绪阻挡在薄薄铁皮内。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孟鸳朝他道,“但有什么话可以等你下来再说。” 而后笑了下,“你觉得呢?” 龙德里希并没有注意到少年说了什么。 只是当那双深色眸子凝视他,映出他的脸,仿佛整个世界只装下他的眸子,弯了弯,忽然笑了的那瞬。 像一阵霏霏细雨,突然就让龙德里希那股焦虑镇定下来。 “好。” 然后他乖乖上了台。 台前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掌声如雷。 孟鸳走到一旁倚墙等待。 旁边费肖迪凑来一颗大脑袋,嘿嘿怪笑,“我算是看出来了……” 孟鸳瞥去一眼,没什么诚意回问了句,“什么?” 又得来费肖迪的嘿嘿傻笑。 孟鸳收回视线,没再搭理这跟脑子冻坏了似的家伙。 “诶,你别不当回事,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孟鸳没理会。 “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一个指头推的,到时候龙德里希大神兽那个什么……” 费肖迪说得起兴,孟鸳却懒得再听,环视旁边同样不是很懂的队友们,对费肖迪道:“有时间说这些废话,不如去找老师打听打听团战消息。不是说线上虚拟比赛吗?怎么个虚拟法?难不成要像同名网游一样开地图对战?那跟模拟赛也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前台明星选手依次发言。 轮到积分榜第三的时候,屈居第二名的古人种才从另一头的贵宾通道突然闯上台,这位红发如火的小姐姐肤白貌美、艳若朝阳,惊得旁边说话的第三名都哑了一瞬,台下瞬间议论纷纷。 女性体质普遍弱于男性,这位女选手能夺得第二,可见是智慧与美貌并存,再加上高贵的身份,早在先前已经被不少选手奉为女神。可惜这位原本剑指第一,结果惨败给龙德里希,谁都以为爱面子的大小姐不会来了,没想到这会居然现身了。 也是因此,小姐姐上台别说引起非议,观众一个个坐直身子等她发话。 小姐姐没有感谢学校感谢老师,更没有向朋友家人隔空对话,她撩了一把火红头发,目光炯炯射向龙德里希,“虽然今年你侥幸赢我一回,但是明年你注定要败在我脚下。” 对此,众目睽睽下,龙德里希只是“嗯”了一声。 然后,没了。 “这就没了?!” 看着女神面色渐渐涨红,那些落败的选手内心无不埋怨他不解风情。 小姐姐很调节好情绪,挑眉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龙德里希面无表情,“没有。” 然后似乎是不想再耽误时间,已经有点不耐烦的龙德里希接过话头,按照孟鸳提前准备好的台词,以死水无波的语气,感谢学校与教师们的栽培,并表达报效祖国为社会服务的正确价值观念。 连同台选手们都对他缺乏感情的背诵不忍直视。 等走完流程,选手们依次下台,原本站在末尾的豹纹少年突然越过一位又一位准备退场的选手,大步走到最前面,本该第二个下台的那位都被挤到一旁。等少年下去,紧接着又是一阵不按规矩走的哒哒哒高跟鞋声。 选手们心中的女神没走贵宾通道回去,反而追向龙德里希。 引得同台选手羡慕不已。 “你站住!” “站住!” “该死的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龙德里希走到孟鸳面前,就要一起回去酒店,任是身后的小姑娘连连喊叫都不曾回头。 孟鸳虽然知道龙德里希可能对古人种敬而远之,不欲搭理,可见小姑娘气得小脸通红,因为走太快险些扭到脚腕,不由拉了拉少年袖子,“我看依这位的不屈不挠,你想冷处理完全是反效果。” 龙德里希这才皱眉,顿住,回头,“你有什么事?” 硬梆梆的语气。 毫不怜香惜玉。 红发姑娘猛见少年迫人的冰蓝眸子望来,突然顿在原处,又支支吾吾起来。 直到龙德里希不耐烦地皱眉,才含含糊糊道:“……那个……嗯,你的终端号……是多少啊?” 孟鸳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龙德里希这时候已经开始勾得古人种小姑娘放下阶级成见过来搭讪。 可笑容没有维持两秒,唇角上刺刺麻麻似针扎,抬头对上龙德里希投来的视线。 显然,美丽少女的青睐没有引起少年心中一丝波澜,反而是孟鸳置身事外的笑意,让前不久还因这样一抹笑容雨过天晴的少年,又因这抹笑容而阴云密布。 偏偏孟鸳还推了推少年,“看我干什么?人等你回话呢。” 龙德里希抿紧唇,“忘记了。” “什么忘记了?”红发姑娘美目一转,后知后觉听懂意思:“你说你忘记终端号了?这怎么可能?你不是S级精神力?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几个比你记忆力还好的人了!” 龙德里希没再回答,在旁边费肖迪一声“啧啧”中,扯走一副看好戏模样的黄肤少年,转身大步离开。 被抛开的小姑娘再次高声呼喊,可前面的少年却置若罔闻。 孟鸳被龙德里希拉回酒店,虽然有些莫名,但也很快放下纠结。 鉴于龙德里希拒人千里的气场,照样是推出孟鸳和少年同住两人套房。 见少年进了洗漱间,孟鸳走到沙发上坐下。 没等多久,少年顶着满头湿气走出来。 孟鸳抬首示意对面沙发,打算根据少年上台前那场脾气进行陪聊。 但少年却直直经过沙发,脚步未曾停顿。 孟鸳只来得及感受到少年带来的扑面冷意,想到少年竟在冬天蒸了个冷气澡,转头叫住一脚迈入卧室的龙德里希。 “你……” 回应他的是“砰!”一下关门声, 紧接着,“叮——” 响起落电子锁声。 孟鸳盯着紧锁的门。 原本自恃对龙德里希了解颇深,这会儿也有点不是很懂了。 难道最近种种异常是少年青春期闹得?孟鸳想了又想,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念头浮现,渐渐明白过来…… 他支起下巴,望着那扇门,表情忽然变得有点严肃。 …… 擂台赛结束,很快迎来团战前夕。 孟鸳跟随领队老师带着机甲提前赶去赛场,看到赛方工作人员在机甲上安装设备,才明白这次全新的作战模式。 这有点像是过去那些特效演员。 选手们会操纵各自机甲上场,走入空空如也的体育场,当观众们戴上全息目镜,看到的却不是操场的一片空旷,而是完全虚拟的实景地图。赛方截取选手每一次操作机甲的信号,以虚拟数据反馈到另一台机甲上,生成虚拟伤害数据,来进行计分。 终归还是考验实操。 不过因团战里有大杀伤的远程重型机甲,为防止经验不足的中学生们在一片混乱中难以掌握分寸而擦枪走火,造成严重伤害而做出改革。 准眼到了比赛当日。 孟鸳送费肖迪等人去了赛前休息室,再与龙德里希和领队老师三人坐上教练席,身后观众们越过隔离栏向龙德里希打招呼。 “看来你还挺受欢迎啊。”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孟鸳看去,是联军附中的对手队伍,来自古人种贵族学校。 龙德里希看了那位古人种一眼,又收回视线。 古人种皱了皱眉,又再接再厉,“我对你之前在擂台赛展现的战斗技巧与动作套路很感兴趣,如果可以,不如我们交个朋友,互相切磋切磋?” 龙德里希不感兴趣,毫不留情拒绝,这让那位古人种有些挂不住面子。 坐在这位古人种后面观众席的,不少是他的附庸者。看着平日里各种讨好的人放下身段去搭讪一位低贱的次人种还遭遇冷落,顿时有些愤愤不平又酸溜溜道:“不过就是在擂台赛上得意一时,耍什么大牌!” “小人得志!” 这些附庸者没有参赛又不像那位古人种接触过古拳术,哪怕跟随古人种研究过仿人机甲对战视频,也只当那么厉害的效果只是双S素质等级带来的个例,想到探听到的消息,不由打压起龙德里希等人的气焰: “据说这次团战场景很可能直接套用战场地图?要说战场,最有可能的也就是那个了吧,但愿你们等会儿还能保持一脸冷静,别输得哇哇痛哭出来……” 随着开赛时间逼近,体育馆气氛渐燃…… “听说这次开门第一场,就有联军附中。” “我还听说他们要在团战中出动大量仿人机甲!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续那位双S天才的神技!” “看那位天才的表现,联军附中这次敢出动这么多仿人机甲,肯定是有备而来!我倒是很期待他们在赛场上的表现了!” 观众的千呼万唤中,电子音回荡在体育场,提示大家戴上目镜。 原本空无建筑的操场在目镜里多了绿荫黄土,美丽的虚拟风景还让观众摸不着头脑,“这是哪儿?” 直到扫见那些绿茵池塘,“你看那——” 咕咚咕咚冒泡的水下,像藏了什么东西,模糊一团。 直到它忍不住翻身,庞大而圆滚滚的身躯像透明的果冻,或者一坨恶心的鼻涕,“这是什么?” “巨虫族?”不少识货的观众从战报上了解过这些可恶的家伙。 立刻引来其他观众的强烈反应: “赛方这是想什么?怎么能用巨虫族领地当地图?” “难道是约瑟芬大师砸了钱?” “会不会是战事那边出现胶着,想通过赛事寻找点思路……” 大家议论纷纷猜得五花八门,但唯一能统一的意见就是:“这下联军附中那些选手要倒大霉了吧!” 虫下败将的瘟神机甲遇上他们的克星!前车之鉴太惨烈,原本的期待顿时烟消云散,再没人觉得其他仿人机甲能复制双S天才的风光。 62.第 62 章 听着广播里的场景介绍, 孟鸳看着眼前画面, 并不觉得有什么险恶之处。 近处绿茵草地, 膝高的土坡, 石头堆砌的池塘, 再远处绿树成荫与蓝天白云交接, 偶尔一股风来,尘土微扬, 水波荡漾, 草叶齐齐弯腰, 像是随处可见的山林一角。作为河内外要塞, 它给人的感官太过宁静。 而那些圆滚滚黏糊糊的虫子无法化形为人, 文明落后,在虫族里也是难以驯化的野蛮虫。 作为可以捏的软柿子,观其在池塘占有的比例,连“巨虫”这名都有些名不副实。 然而这一切的想法,终止在双方团队入场。 那些几米高的机甲几要被草丛淹没, 狭长草叶在坚固的机甲上划出道道割痕,可见锋利。习习微风变作沙尘暴卷起机甲,轻一点的几被掀翻,重一点的也摇得机身乱颤。眼前黄土坡高如山,巨石巍峨耸立, 池塘也似海般宽广…… 费肖迪等人可比观众更熟悉巨虫族领地, 原本再自信满满, 这会儿也是懵了。 不过再懵, 还是做出部署,“先躲起来!” 孟鸳不是很了解巨虫族,广播也没有介绍,听到两队频道里不约而同的命令,诧异一瞬,紧接着就有战斗机一样的嗡嗡嗡声逼近。 “是成虫。” 龙德里希解释:“巨虫族幼年期栖息水里,成年后化作飞虫,它们的翅膀高速旋转起来,掀起的风可以把机甲搅散,A体质在它们面前都只是耐打的沙袋。赛方应该是让两队捣毁水下孕育虫卵的巢穴。” 等广播通知了任务,果如龙德里希所说,比拼两队谁最先捣毁巢穴。 “通常虫卵孵化期,会有成虫不眠不休守护在巨石滩,但是看地图已经刨除掉驻扎在这里的虫族大军,只留下本土巨虫族,应该是特意减少难度,所以很可能只按照一定时间巡逻一次,而选手唯一的难关,就是这些水中幼虫……” 场景里成虫着陆,水里幼虫浮出水面。 那圆滚滚一角下是直径几十丈的巨身,身侧有几道绚美的彩痕,对比成虫五彩缤纷的巨翅,显然是准备长翅膀的位置,滚胖的身体底下有一排短足,此时迈着小碎步扑到成虫身上亲昵示好。 等成虫走后,这些毫无团战经验的选手还潜伏草丛,蛰伏与等待时机是刻在骨子里的兽性,直到他们计算出成虫巡逻的频率,半小时一回。 也就是说,只能速战速决。 贵族学校那些古人种率先行动,翻山越石,冲入水里。 这些幼虫像是没有敌友观念,有人上来攻击它们,还当是跟它们玩游戏,噗噗噗喷吐粘液。由于巨虫族身体分泌物可以抵抗化学与光学伤害,所以这些粘液对它们自己无害,只是像互相洗澡一样,交流感情。 可滴落机甲身上,能洞穿一个大洞,融皮削骨,十分可怖。 古人种选手们忍不了这痛,直接一爪子划拉过去,这些幼虫倒是没有长出成虫坚硬的壳,脆弱的身体立刻如破洞的球,滋遛滋遛涌出血液,生死危机让它们爆发出尖利的惨叫声。 等古人种解决了水面幼虫,才潜入水里没多久,远处嗡嗡嗡声浩浩荡荡而来,他们不得不再次跃出水面,经过一番心惊胆战的追逐躲避,才甩脱成虫。 古人种修生养息的时候,费肖迪等人也犹豫着尝试了第一次出击。 同领队老师赛前部署一样,远程机甲守在岸边望风,仿人机甲打先锋,缠住水面的幼虫,其他机甲下水。 可未行多远,调节目镜打开水下特写,能清晰看到池壁大大小小的石洞里窝满幼虫,听闻动静爬出来,络绎不绝缠住一行机甲。 费肖迪不停调度仿人机甲下来支援,拖住第二批、第三批。因为在水里,机甲受到阻力施展不开,动作迟钝缓,直到再支援第四批,终于分身乏术。 此时机甲大队才潜入一半,岸边机甲已经发来撤离讯号。 等水下机甲浮出波纹四起的水面,此时岸边与飞虫缠斗的机甲已经快无抵抗之力,东倒西歪一片。 成虫嗡嗡落下,挥舞翅膀搅得水里翻涌,水中机甲随波而动,撞在石壁上嗑得头晕眼花,最终被成虫用嘴上的钳子叼出来,从高空往下抛掷,摔得五脏移位,经过一番险象环生的逃窜,才跑出成虫追杀范围。 两队首攻皆出师不利。 贵族学校第二次进攻的时候,他们直接用远程机甲炸向水面,轰出那些幼虫,留下远程与近战的四十余机甲在岸上牵制幼虫,其他十余台机甲迅速下水。 可巨大声响不仅引出幼虫,连成虫都匆匆赶来,那些家伙可不像幼虫一样不辨敌友,分分钟解决掉岸上的大部队杀入水里,使选手们不得不再次放弃行动,拼命从虫口逃生,不然一旦全军覆没,就默认输掉这局。 等他们清点损失,不仅失去数位队友,机甲损伤度也再次扩大。 费肖迪尝试第二次进攻的时候,选择潜入。 每台机甲从不同位置下水。 但是很快的,他发现水下四面石洞密密麻麻像无数眼睛,总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跑出幼虫,不停拖住他们脚步,根本避无可避。 无一机甲可以漏眼深入水底。 两队第二次照样出师不利。 孟鸳支着下巴,看着场景内两队进行了第三次、第四次尝试。 他不知道是不是基因里野兽思维作祟,费肖迪等人大概唯一的盘算就是用在计算成虫来往时间来判断逃命时机,他们的进攻方式总是直来直往。 接下来的进攻里,他们把仿人机甲两两分成一波,再配三四个其他型号机甲,但水下行动不仅影响机甲灵活性,还要分出不少能源开防水,仿人机甲的效果发挥不到一成,往往支撑不了很久,就不得不为了躲避腐蚀机甲的粘液而狼狈奔逃。 而遭遇幼虫围堵的时候,为了护送其他队友逃出水面往往要牺牲几名队友垫后。 引得观众啧啧几声,觉得瘟神机甲果然也不过如此。 贵族学校倒是不能用横冲直撞描述,他们的表现更该说英勇无畏! 一次次尝试轰炸法,以消耗机甲来缩减时间,然而再争分夺秒都短不过成虫闻声飞来的时间。 孟鸳原本以为纯种人类或许会更加善于应变,但不知道是自持高贵,还是要展现君子风度,让他们不屑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跟在费肖迪等人后面捡漏的行为,两方只是你来一次,我来一次,各自凭实力拿下。 在这两队身上,孟鸳只能看到如那次网游拔旗战里一般无二的,奋力拼搏的过度英勇而无瞻前顾后,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不畏生死的奉献精神。 仿佛有一种英雄情结。 这种太过光明正大的表现,应对思考回路简单的虫族倒是刚好。 但孟鸳以为兵法该有的诡道与狡诈,却完全没有看到过。 此时,不仅人员损失高达三分之一,连机甲耗损也快要过半,经不起更多尝试。 两队分别潜伏在草丛里,针对接下来的攻击展开激烈的讨论。 或者说是各自展开激烈的争吵。 联军附中:“我觉得这根本是个死结!机甲在水下根本发挥不出实力,我们根本无法在成虫巡逻回来前抵达巢穴!” 贵族学校:“是呢!我觉得比起朝水面轰炸,我们还不如朝那群军校来的家伙轰一枚子弹赢得更快些。” 一次次失利使两队渐渐丧失信心。 时间在按兵不动里沉默溜走,从上午滑向下午,等得不耐烦观众们开始不满,他们一边吃东西一边喷吐饭粒抱怨: “还耽误什么?是生是死上去干啊!” “就是,这有什么好讨论的!一群中学生还能讨论出什么花样吗?” “对!别怂,战起来就是干!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孟鸳皱眉听着周围粗暴的言论,身旁椅子滑动,原来是等得无聊的老师起身。 领队老师觉得场面还要僵持好久,决定出去透点气,询问孟鸳要买点什么食物,等会儿顺便帮忙捎带回来。 孟鸳摇头拒绝,表示等会儿自己点餐盒,倒是旁边贵族学校的领队老师没一点不好意思,让帮忙带点酒店定制餐回来。 接下来,饿得饥肠辘辘的学生们也没有精力再继续耗下去。 贵族学校的选手率先使用了唯一一次场外援助。 领队老师走入屏蔽间,没人知道两人在30秒内交流了什么策略,等通讯结束,来自贵族学校的领队率先走到费肖迪面前,表示两队合作,各出机甲牵制幼虫,剩下的人各凭本事,谁先捣毁巢穴算谁赢。 费肖迪犹豫不绝,选择场外援助,教练席嘀嘀嘀信号响了三下,信号灯后的领队老师座位空无一人。 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引得观众们议论纷纷直摇头,旁边贵族学校那位老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表达对联军附中的同情与不看好时,孟鸳按灭信号灯,站出来走向屏蔽间。 “这冒头的是谁?怎么看着像个学生?” “就是个学生,听说是副领队!” “也不知道怎么选了个这么小的副领队,看起来单薄瘦弱不怎么可靠,不过这时候能站出来担责任也算蛮有勇气的。” 众人不知道这位在隔间里说了什么,只是等费肖迪结束通讯,拒绝了贵族学校那些人的提议。 “怎么就拒绝了?!” “一点团结协作精神都没有!这情况单打独斗还能赢吗?”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或者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等孟鸳坐回座位上的时候,周围投来的视线,已是芒刺在背,不过孟鸳还是稳坐椅上,脸色淡然。 63.第 63 章 “你最好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费肖迪说完后, 不仅那群古人种觉得这决定损人不利己,连队友都开始劝说, 这已经不是再玩孤胆英雄的时候,要考虑大局。可等费肖迪点明给意见的是孟鸳, 出于一种格外的信任, 原本一致反对的人突然闭嘴。 眼见对方意见分歧,再尝试劝说的古人种领队不知对方用私下频道说了什么,就见对面画风一改,坚定拒绝,连士气都提升几分,最终只能丢下一句冷嘲,带着自己人离开, 进行新的尝试。 这次, 他们留远程机甲在岸,选用不痛不痒的光武器来吊着幼虫。 虫子逐光,初时还算见效,但这些武器本来就是杀伤性攻击, 能源消耗略大, 随着聚集而来的幼虫越见增多, 为争夺那点光打闹碰撞,搅得水里翻涌, 使水下行动变得艰难, 岸上机甲不得使用更多光武器来稳定幼虫, 能源飞速消耗, 渐渐疲于应付。 等到光一灭,水下部队再次陷入包围。 无法再负担光武器的岸上小分队只能用照明设备,吸引住方寸距离的幼虫,减少队友的逃生压力。 附中老师拎着餐盒回来的时候,古人种的进攻再次宣告失败。 坐在贵族学校教练席的古人种脸色不是很和善,目光掠过孟鸳,更流露出对他瞎指挥的不满。 其老师在接过餐盒的时候也忍不住抱怨几句,惹得附中老师诧异,古人种的附庸者立刻扒着隔离栏想跟着刺几句,只是还没开口,就接到那位次人种投来的视线,冻得脖子一缩,没能添油加醋。 但仅仅只是那位老师三言两语的叙述,已足够让附中老师明白状况,并十分不理解。 “你是怎么想的?” 领队老师坐下来,满怀不赞同,不停嘟囔这是一项错误的决定,询问孟鸳到底做了什么指示? 孟鸳抬首示意下面,场中附中的选手们已经开始行动。 其实孟鸳撑死也就会纸上谈兵,可哪怕是过去玩游戏的经验都足以告诉他,不能被对方带走节奏,因此很不理解,既然水下作战于己不利,为什么不能引虫出洞? 把这些家伙勾上水面,进入陆战,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领队老师顺着视线看去,就见他们把仿人机甲留在岸上。而其他机甲,包括远程机甲都一架架尽数下水,这是要潜入作战? 可把远程放水里,近战留岸上…… “完全不符合常理!”观众们议论纷纷,“这些家伙疯了吗?” “该不会是觉得走投无路,干脆玩起集体自杀吧?”连歇在一旁围观的古人种选手都分外不解。 可很快的,他们发现这不是玩什么潜入,也不是自杀行为。 那些机甲在水下绕石壁洞前晃悠一圈,引来成群结队的幼虫,像拖曳一根臃肿的尾巴爬上岸,拉到仿人机甲面前交棒。 这是孟鸳玩游戏十分常见的操作:引怪。 人多力量大,多管齐下,仅仅十几分钟就把水里幼虫引出大半。 但同时,机甲能源也几乎见底,一台台引怪机甲被融得坑坑洼洼,瘫软岸边,显然已经报废,豁口里是断裂浸水的线路,劈哩啪啦电火花四射,累得操作室里的选手都浑身直颤差点口吐白沫,只能用仅剩的能源打开舱门,爬出冒烟的机甲,躲到山石堆安全的死角里。 而仅剩的九台仿人机甲,其中五台这才进入已经空掉大半的水里,一边分机应付水中数不多的幼虫,一边深入水底。 若再等一番轰炸彻底摧毁巢穴,约莫也要不少时间。 而眼下,仅剩的四台机甲走到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把成百成百的幼虫吊在周围,像幼稚园大班老师带着一群天真孩童做游戏。 这样大胆而另类的作战思路让观众满怀不可思议,“可问题是,他们能坚持几分钟十几分钟吗?” 仿人机甲每每引动幼虫,成群巨大虫身齐刷刷摇晃震得山石崩裂好似地震。 上有崩落的大小石块络绎不绝,伴随噗噗融液如雨,在脚下汇成一滩滩,能够走动的位置越见狭小。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水下迟缓笨拙的机甲们好像换了马达,上紧法条,在飞来的融液雨中闪避移动。 时而借助嶙峋石壁腾挪。 时而脚尖着地如飞虫点水。 忽上忽下,忽重忽轻,像在油锅里起舞,那种脚法,和在龙德里希身上见到的极为相似。 而机甲手上同样没有落空,笨重的巨戟突然变化起来。 它可以突然化成一面大刀,横挡在前,拦住迎面而来的碎石;也可以变成一节节串联起来绳子,那种他们不会形容的鞭,把砸来的巨大山石抽成碎块四溅;还可以变成剑,插到石缝,或者是带着长链的钩子,抛掷到石峰顶上,借力让机甲突然化身空中飞人,游走在耸立的石堆里,身法万千。 “这都是些什么?” 仿人机甲那些以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幼虫们,为水下伙伴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等下面传来成功信号,这些仿人机甲终于朝幼虫们痛下杀手,在一波波惨叫里,喷涌的融液越见密集,可仿人机甲赫然变身冷酷的死神,把哀嚎尽数斩于多变的武器下,用冷硬锋刃,结束一只只幼虫的生命。 等成虫闻声赶来,岸旁只剩下具具虫尸,愤怒的成虫把岸边的仿人机甲与刚刚冒出水面的队友们一波收割。 而躲到山石堆死角里的选手,成为附中这队的幸存者。 至此,团赛结束。 记分牌根据战果与有效攻击情况,统计两队获得的分数。 观众们脱下目镜,场景里报废的机甲恢复原本的光鲜。 两队成员鞠躬致谢,在如雷掌声中退场,费肖迪等人从选手通道离开前特意绕到教练席前,挥舞机甲握着兵器的手,向孟鸳招手。 舱室内的操作者大概是一脸张扬得意的。 他们赢了! 虽然只是这一局。 孟鸳张了张嘴,觉得这时候或许该说些什么,可紧接着,以为这是向观众致意的隔离栏后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叫,淹没孟鸳的回应。 这时旁边同样以为是向自己致谢的教练站起身,疯狂挥手回应,激动之情无法言表,猛然俯身抱住孟鸳,“太棒了!这少不了你的功劳!” 孟鸳发现龙德里希投来的目光,定格在老师熊抱他的手上,偏偏激动中的男人神经太粗感受不到。孟鸳只能主动推开老师,在少年重新缓和的视线中,朝费肖迪等人回以一笑。 接下来几日,各校选手轮番登场。 赛方给出的依旧是巨虫族领地地图,只是每次位置都有所转换,任务也各不相同,不过根据地图副本难易,相应竞争队伍多寡也在增减,使各队面临的总体难度系数始终持平。 要等团赛尽数结束,根据统计分值高低来决定排名,因此早早下场的附中选手每日就吃吃喝喝,偶尔观战几场,偶尔纵情游玩。 等到比赛落幕,联军附中以最高完成度夺得最高评分,再次拿下冠军。 满载荣誉而归。 回程路上,孟鸳再次跟龙德里希同房,这次没有套间,只是在晚上从左右墙面上弹下两张床铺。 这一路于孟鸳等人并不算安宁,不仅在赛事结束当天,约瑟芬大师与领队老师来了一次会面,并随船造访附中,还在两天一夜里表达想跟选手们详谈的打算。 而同船的同系选手同样对仿人机甲的变化极为好奇,把费肖迪等人缠得烦不胜烦。 而费肖迪等人就躲到龙德里希这,围着孟鸳在团赛上的迂回伎俩各种追问。 被十万个为什么包围的孟鸳都想要不要创作一本有关于战术的作品,余光瞥见龙德里希坐在对面床上散发低气压的样子,终于找理由打发走费肖迪等人。 关于龙德里希的少年心思,孟鸳认真严肃地思考过。 现在体质问题有了解决途径,寿命不成问题,那么本来对龙德里希就不乏好感的孟鸳,很容易便接受了两人的关系转变。只不过他还无意挑破,只是以乐见其成的态度,顺其自然发展。 而立场转变,紧接着带来态度的变化。 在决定接受这样的关系,孟鸳就决定不再随遇而安,并且产生坚定的,想要获得权势的想法。 他想要足以庇护少年成长的羽翼。 这可能是每一个男人想要保护自己人都会萌生的想要强大的执念。这与孟鸳淡然处世的性格背道而驰,但感情或许本就是最能改造人,或好或坏,孟鸳不知道,他只明白,他将不再等待行恶者自取灭亡,而是打算化被动为主动。 可以算得上“荣幸”的,原本不是很让孟鸳在意的孟家与孟百日,都前所未有的得到重视。 “或许也该是取回那些被孟家占据的‘先人遗稿’的时候了……”孟鸳呢喃着,抬眸看向对面的龙德里希。 64.第 64 章 往常孟鸳虽然喜欢撩拨少年, 其实多是不走心的恶趣味, 心底总把少年当成需要呵护的幼崽, 也以为少年对他的重视更类似雏鸟情结,还真没想过,那股重视除了在意之外, 还包含着醋意、恼意、羞意与独占意图,那些比起信赖孺慕, 更接近赤纯爱意的成分。 爱情这玩意既可以让人变得强大, 又可以让人变得幼稚, 孟鸳大概属于前者, 至于龙德里希…… 孟鸳托起下巴,打量对面少年。 “……我发现你最近倒是有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了。” 也只有这时候,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不会避让开。 其实龙德里希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状态有点奇怪。 他觉得他不是反感孟鸳受到拥戴的样子。 作为古人种,孟鸳有再多簇拥者都不为怪,更何况龙德里希一直觉得他值得这世界最好一切,不论是旁人仰慕,还是赞誉无数。可当那些人把少年团团围住, 一张张毫不相干的脸把孟鸳挡得严严实实,就无端有种烦躁在他心底滋生…… 而最可恨的, 就如眼前这般。 孟鸳总是漫不经心的, 欣赏他大乱阵脚的样子。不过龙德里希内心纷乱表现在外, 是越发冷硬的脸, 和低沉的气压。 偏偏孟鸳从不会被这种迫人的表象唬住, 反而乐了。 逼得龙德里希不得不岔开话题, “……你刚才说孟家什么?” “没什么?”孟鸳识趣地点到即止,收回逗人的视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孟鸳起身邀龙德里希共进晚餐,可能是顾及约瑟芬大师的纠缠,少年摇头拒绝,孟鸳没勉强他,出屋去了餐厅。 远远能感受到厅内热闹的气氛。 几道主导热闹的耳熟声音,分明是同校那些替补选手,正热情宣传那些具有套路的动作与花样繁多的冷兵器。 也不知是费肖迪等人为了躲闲推出来的挡箭牌,还是他们自己坐完整场冷板凳满身激情无处发泄,反正一方说得滔滔不绝,一方听得津津有味。 “这、这、这些太不可思议了,我都没想到能让它们发挥到这种程度……” 孟鸳推门而入,闻声看向角落。 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 不久前孟鸳从这张脸上看到的还是固执到有些傲慢的表情,没想到对于心爱机甲,会是这样一副狂热。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约瑟芬老人一连说了几个不可思议,“你们的意思是,能让我那台机甲展现出优秀实力的不是贵校栽培出来的优秀学子,而是归功于一本关于什么术什么道的书?那本书在哪儿?他的作者是谁?” 约瑟芬激动地站起来一连三问,吓得替补们不知作何反应,看到孟鸳进来,不约而同指了过去。 约瑟芬老人立刻快步走去,双腿蹒跚的样子让孟鸳忍不住走上前扶稳,一双手刚搭在老人胳膊下,反被一双皱巴巴的手握住。 老人拉着孟鸳到角落详谈。 先询问孟鸳的创作理念,不等他说,又迫不及待先诉说自己的设计理念。 原来老人有一位古人种母亲,因为一些家学,接触过武侠古籍,便把自己翻译研读过的内容当作床头故事讲给老人,什么江湖快意、落崖遇宝、家国天下。可惜其母为了嫁给普通人种的父亲,没有读完那本古籍就脱离家族,导致十来分钟的故事根植老人心中,缺憾难补,直到晚年把那股向往投入设计中,想用这台机甲重现大侠梦。 选用巨戟为武器,只是喜欢一首古诗里它的荡气回肠,没想到真如诗里:折戟沉沙铁未销,初战即惨败! 大侠变成大瞎,差点晚节不保。 孟鸳等老人说完,才就创作题材说了三两句,老人已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问起童年疑惑,比如:凌波微步是个什么步法?吸星大法又是怎么吸? 孟鸳微感无奈。 他写武侠,写的是侠情侠义,至于武字,也不是葵花宝典、九阴白骨爪这类天马行空之流,而是落于最实在的传统武学。 门派是武当少林这种,从小世界寻来的功夫素材也尽是禅武、太极这类实用武学。 他同老人解释过两者区别后,老人拍着他的手背,直道:“好样的,好样的。” 然后表示要拜读一番。 “拜读称不上,您愿意抽空看看都算它的荣幸了。” 这次仿人机甲得以正名,不出意外将再次得到重用,以未来近战王者之名来打免费广告,他自然不会错过。 等飞船到港,老人来电繁忙,原本甩锅的军方那些家伙再次热络起来,但他拧着脾气晾在那边没管,先去拜访附中,面见校长。 主要是为先前许诺的巨额赏金。 老人没有抵赖,让龙德里希拿了大头,另外团赛选手们平分另一半,可能是心情好,连坐冷板凳的替补都发了批红包。 等离开时,还特意要了《术之道》的校刊链接,校长适时说了作品去年怀才不遇的事。 老人心领神会,对于这个挽救机甲的大功臣自然不吝啬帮着宣传一波。 等老人回到宅邸,军区来人络绎不绝。 而附中校长来电声同样嘀嘀不停响。 让仿人机甲焕发生机的秘密武器这才走进大家视野,小小一本校刊,成了军区教官与武科老师争相传阅的宝书。 纷纷埋头探索其中奥秘…… 这些肢体动作的轨迹套路据说很有深意、非常实用,可惜这些身负教职的人,比不得那些学生可以随心大胆尝试,他们即使有心认同,出于职业病,也要溯本求源找到验证它价值的理论数据或历史证明,才敢真正投入教学中…… 可问题是,他们翻遍平生所学,都不能理解这些玄妙的东西出自哪里? 难道是天才作者独创? 可得回消息,作者称,他只是这些东西的搬运工。 这些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贵族学校的古人种队伍也相继回归。 一队古人种开赛后会议分析落败原因,放出比赛视频,对战画面走马观花闪过。 原本坐在角落里打哈欠的古人种级长目光滑过投影,突然震惊到站起来。 “怎、怎么了、了么?” 旁边几位选手被吓了一跳,就见自家级长快步穿过阶梯座位,走到投影器前挤开做总结的领队老师,把视频调回前一个画面。 选手们面面相窥。 “我记得级长不是自负机甲天赋无人能比,连双S天才都不屑一顾?” “还觉得去参加中学生比赛只是欺负小孩子?” “怎么这会儿又对……” 选手们齐齐看向视频,其中一方赫然是正与自家选手对战的龙德里希,他们正想腹诽级长口是心非,那位心比天高,在古人种家族里地位都高不可攀的级长目光颤动,“这是……” 他紧盯仿人机甲的动作变化,缓缓吐出一个分为陌生的古音: “功夫。” 这位级长正是玩复古机甲的高手,专研古拳术。 这种古格斗技巧与体术理念并无冲突,甚至多有雷同,当他融入机甲操作中更是锦上添花。级长自觉已经把人型机甲的肢体动作发挥到最大,可直到看到眼前这种东西。 被称为古武术的…… 一种博大而精深,渊远而复杂,玄妙的功夫。 据说它们光拳术就分门别类支流甚多,更何况还有腿脚功夫,手脚配合的功夫,还有掌法,以及掌法转化拳法,各种动作轨迹之法,千变万化,令人称奇。他也只闻其名,本以为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里。 “真是太像功夫了!”级长转头,问向领队老师,“这是他从哪里学来的?” 不然一位次人种,哪有机会掌握这种连他都无缘窥见的宝术? …… 而此时,对国术卷起的涟漪毫不知情的孟鸳,正搜寻网络。 在阶级固化的星际,上层盘根错结,孟百日可以借孟家的势打压他,孟鸳想要单打独斗推到孟家这个庞然大物,很难。 但换一种思路,孟家这座庞然大物,也能成为他的垫脚石。 孟鸳现在被默认为孟家弃子的身份对别人许是侮辱,对他正是种资本。 他只需要一个扶他登上孟家的梯子。 孟鸳调查孟家成员情况,发现古人种对家族成员信息保护严密,可以获得的信息太少,但却发现了古人种家族里一个称得上糟粕的传统。 不论是古埃及,还是孟鸳生活的21世纪,都有皇室为了保持血统近亲结婚。在星际,古人种为了保持血统,也禁止跟其他人种通婚,但他们把族姓延续依托在家族女性身上,她们作为家族财产,不允许外嫁。 这有点像动物配种,各家族间交换公种,供各族女子延续血脉,但女性又不像母系社会一样拥有绝对地位,反而因为古人种崇尚自然孕育,成为生育机器一样的存在,不免有些可悲。 在这种压抑环境下,有的古人种女性不愿舍弃家族带来的奢华生活,选择屈从,有的则变得离经叛道,越发游戏人间,风流浪荡,专爱与其他人种纠缠不清。 而孟家,同样有一位女性深深厌恶这种恶心的传统。 孟鸳开始搜索这位孟襄女士的信息。 65.第 65 章 这位孟襄女士早年叛离家族, 嫁给一位普通人种的军区大佬,借丈夫的势煽动古人种女权,鼓励古人种女性独立, 跟风者屡禁不止,连其好闺蜜都受到蛊惑为爱嫁给一位普通人种高官, 俨然被男权阶级视为毒瘤。 古人种主导的旭日星政府几次施压,其夫都始终力挺妻子, 反而是孟襄女士不甘示弱, 借丈夫的势推动政变, 把闺蜜丈夫推上总统宝座, 成为闹得军政分家的□□之一。 而孟襄的闺蜜, 那位黄种人总统夫人, 却也因为丈夫成为政府首脑, 随后因军政关系恶化, 而与孟襄关系淡化。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位孟襄女士同那位能以女性身份坐稳皇位的紫芒系女皇一样, 都是当世不走寻常路的奇女子。 虽然其事迹在主流媒体的刻意操纵下一向引万人唾骂, 但其行事依然我行我素,孟鸳目光一转,就看到一条。 《今年常青赛评委名单宣布,孟襄女士赫然在列,其甥孟百日公开反对!》 孟鸳点开一看, 才发现孟襄是学习辅疗创作毕业, 也因此结识了当时还是机甲团团长的丈夫, 本身拥有颇有含金量的B国级别执照,作为评审并无问题。 可孟家似乎把这位女士视为耻辱,孟百日受邀为常青赛创作卷首作品,见到名单立刻炸了。 表示:有她没我。 常青赛官网留言区正为此掀起口水大战,谁胜谁负,也只有等到常青赛开赛才能知晓了。 孟鸳下了线,终端被蜂涌而来的来电堵得差点短路。 一些不知从什么途径获得他联系方式的,备注为哪哪学校老师,哪哪军区教官的家伙们全都发来友好慰问,想进行一番长谈。 眼见终端还在嘀嘀直响,孟鸳揉了揉额,略感头疼地全删个精光,设置成陌生来电拒接。 他出卧室绕了一圈,没见龙德里希,就独自去了食堂。 虽然还在寒假期间,但其实离开学报道也不剩几日,选手们比赛归来,一些家远的干脆留校,因为刚从大师那获得一笔巨款,这几日尽情挥霍,高级食堂日日坐满百来人。 孟鸳一路走进食堂,受到不少热情招呼,等他坐下,还有人纷纷把新上的菜送来,怕饿坏他的小身板。 原本为人诟病的体质,在仰慕滤镜下都成了需要爱怜的宠点,这让随后进门寻人龙德里希目光闪了闪。 “你去哪儿了?” 孟鸳招呼龙德里希过来,周围献殷勤的人立刻消失无踪。 龙德里希在对面坐下,见孟鸳随手把白得的餐盘分来一拨,目光又是一闪,倒是没有拒绝。 他一边拿起叉子一边解释道:“出去办点事情。” 孟鸳立刻想到是关于次人种那些事,不由放下叉子,边喝水边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道:“……你一说到出学校,我倒是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 “什么事?” 孟鸳知道龙德里希又要操心起他古人种的安全,是否独行,有无陪伴,在少年继续发言前,引出二年级开学的事。 “……之前在学校门口听到那位次人种少年的心声,我就一直惦记着,想帮助那些被社会阶级埋没的人才,打算成立一个服务次人种的基金会,你觉得怎么样?” 孟鸳抬眸望去,就见对面少年手下一顿,叉子在鱼肉豆腐上划下深深的割痕。 一双冰蓝眸子直直射来,像要望进孟鸳心里,“为什么问我?” “自然是因为你是次人种,可能更懂次人种的需求,知道能把钱用在哪些刀刃上,所以我想委托你帮我处理基金会的事,你知道我这人有点懒,只想当甩手掌柜,不过不会让你白干,我可以付你工资,你觉得呢?” 龙德里希渐渐垂下眼,目光停顿在割裂的鱼肉豆腐上,“你知不知道,你的淡然总是发自骨子里,所以一般不会说‘我这人’怎么样来解释一件事……” 这一瞬,他眼里的冰蓝仿佛碎裂了般。 如石子砸破窗户那瞬,玻璃碎片在光下迸溅四射,盈盈碎光闪烁,有锋芒,有脆弱,最终化为一句,“谢谢。” 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余留的窗架。 有种空荡荡再展示不出任何东西的感觉。 万千情绪闪过,只余这一句。 “好吧。”孟鸳放下水杯,“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你的自尊心还没有高到要我用发工资来掩饰。” 龙德里希抿了抿唇,终还是沉默了。 他完全了解孟鸳置身事外的性格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黄肤少年总是能轻易洞悉他的情绪、他的想法,关于想要帮助更多同胞的事,他明明没有透露过丝毫,少年却早已想到,并且想要帮助他。 他珍惜少年的好意,也为此触动。 但是那股让心都涨得热烫的触动过后,是水凉后带来的阴潮,是水蒸发后降温的寒凉。 他并不是很想在孟鸳面前暴露出自己无能的一面,这让他难堪,难以忍耐。 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从淤泥里爬出来的人,自尊心再高,能高过哪去,终归高不过现实。 他没有拒绝孟鸳好意的理由,他不愿意让孟鸳的善意空落,即使这踩在他的自尊上;他也没有拒绝孟鸳的能力,因为比起迫切地帮助那些等待拯救的几乎快要在泥潭里看不见未来的绝望里溺死的同胞,他的自尊心更是微不足道。 一顿饭间,孟鸳谈及关于成立基金会的资金来源,虽然版权还没着落,但开始创作以来也积累了些资金。 等孟鸳渐渐发现了龙德里希格外的沉默,隐约察觉到少年的心绪复杂,结束这个话题,转而提及别的,“你怎么来食堂找我了?” 关于这点想无时无刻同孟鸳身处同一空间,初尝思念便时时想念的隐秘心思,龙德里希羞于启齿,故而答非所问:“这个时间,你也只能是来食堂。。” 怕孟鸳继续追问,他立刻抛出前一个话题,“不用你给我工资,我也会负责基金的事,这次比赛获得的钱也会投进去。” 此话一出,顿时堵住了孟鸳的话头。 龙德里希咽下整盘鱼肉豆腐,才放下叉子,抬头看眼孟鸳,“我早不是需要呵护的孩童了。” ——所以你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关照我的心情。 孟鸳明白他的意思。 可在乎一个人,本来就总想把他当成孩子一样珍视。龙德里希对孟鸳其实也是如此,只是他还不知道,孟鸳也是如此。 没再说什么,孟鸳只是忍不住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 双眸微弯。 像揉碎了的星光,又像夕阳下粼粼波光。 璀璨而旖旎。 那些珍视都写在不言中。 龙德里希心头一颤。 满心复杂在这抹柔情下软成一滩,再无杂念,只剩下砰!砰!砰!跳动的心脏,快要冲破胸膛。 他抿紧唇瓣,低下了头,却沉默着,任由孟鸳抚摸。 眷恋少年掌心的温柔。 大庭广众下,不少人投来窥探的目光,对孟鸳这太岁头上动土的行为表示叹服。 不愧是他们的级长!传闻里唯一能镇压龙德里希这个大凶器的汉子! ……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鸳偶尔关注常青赛的动态,偶尔在网上搜索有用的孟家信息,其他时间同留校武科生一样,整日流窜网上,玩几把全明星赛同名网游。 现在英雄池正式上架了仿人机甲,自全明星实操赛带起热潮,跟风玩的人不计其数,但全部成了别人排位赛上的垫脚石,能把仿人机甲玩得出神入化的,永远都是来自联军附中的登录号。 每次这些武科生们一上线,就有大量玩家蹲在房间里围观,意图偷师,有悟性的倒也能学会几招,不过终归有限。 直到有人从自家老师教官嘴里打听出藏在仿人机甲背后的秘籍,《术之道》这下名扬六系,无数人想方设法想从老师教官手里抠出链接。 而真正让这本书名声发酵的,是来自以专出机甲操控王者闻名的古人种家族,廖谢尔家族新生代最瞩目的机甲天才,海默为《术之道》背书。 称其为“被时光埋没的古武”,并对书中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件武器,每一套功法,都极尽研究,通篇赞誉。 隔着系的旭日星人或许不知道海默有多天才多厉害,但都听过他的表兄,成为玛莎蒂公主驸马的迦玛略。听说其甘愿入赘紫宫,也是觉得天赋远不如表弟,甘愿退出下一代掌家人竞争行列。 可见这位海默的背书,含金量有多高。 哪怕还不知道《术之道》的精神评测数据,没阅览过作品,已经有无数家从约瑟芬大师那听到风声的市刊向联军附中递出橄榄枝,邀稿,点名道姓就要《术之道》,更甚者为了争夺孟鸳的青眼,一个个拿出推荐位做邀。 让旁观的文科生不由道:“简直疯了!” 要知道只有混成国级作家,能为其出身的省或市带来荣光,才会引来争相供奉,B国级作家里不少为了钱改换门庭,而优秀作家多寡,也是填充门面的一项政绩,可那说到底也是国级作家,凭本事挣钱。 大部分毫无人脉的特长生,还都为求一个推荐名额入之无门,在市刊省刊面前伏低做小,一个初入门径的中学生凭什么获得市刊争相追捧?特长生们纷纷不服!但再羡慕嫉妒,也只能酸溜溜看着这本古武作品花落哪家市刊? 66.第 66 章 “海默?”孟鸳听到这个名字, 隐约有些耳熟。 直到那位级长风尘仆仆赶来附中,拜访孟鸳。 两人面对面坐。 先经过一番寒暄,又展开一番关于《术之道》的探讨, 在孟鸳为了接下每一个关于武学的话题而绞尽脑的时候, 这位非常有修养的少年表达了对孟鸳古学丰富与武学见识的肯定, 这才表明此行目的。 海默小心翼翼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本古籍。 这是让孟鸳非常意外, 同时又感到亲切的纸页书。 虽说纸寿千年,但那是古法造的手工纸, 现代机械造纸往往几十年就会变质, 孟鸳以为, 经过减负运动后古人种家族能保存下来的多是电子书类的古籍,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本经过修复的线装书, 虽然封皮已经磨损到看不出是讲什么的。 “……这是从我爸爸那里继承来的遗物。”海默说完, 神情有些低落。 孟鸳露出不失礼貌的笑容。 虽然能理解古人种为保持家族凝聚力,以原生家庭为主结构, 但再听到爸爸这种词仍然有些别扭。 这可不是那些族人凋零的家族为互暖而两两结合,也不是那种校园恋爱的古人种男女为爱结合脱离家族另立门户。 像廖谢尔这样枝繁叶茂的大家族,父亲这个概念类似教父养父,由其母的兄弟认领监护权, 同时也是他们在家族里争取地位的靠山, 且与生下孩子就像完成任务一样扔到旁边不管不顾,开始挥霍金钱奢华度日的生母相比, 养恩大于生恩, 家族子女同父亲感情更为深厚。 孟鸳理解了他的低落, 等他道明来意。 “……我们先辈使用的是印欧语系,古籍多是用字母书写,唯独我爸爸留给我的这本,是方方正正的字体。我曾经找过一些古汉语翻译家,他们却说很多字形都似是而非,并且感觉十分生僻费解……” 海默翻开书籍,里面配的图都是一些小人摆出各种动作,“我觉得这是一本关于传统武术的书,这种东西光看外形很难模仿到精髓,并且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所以我一直等待挖掘它的机会……” 孟鸳顺着他的指尖,落在那些字上。 与使用人数更多的简体汉字不同,这是繁体汉字,不怪一些翻译家都会困惑,不过孟鸳阅读起来并无障碍。 意识到这位海默很可能就是使仿人机甲再次得以重用的古人种,孟鸳便毫不犹豫表明可以胜任翻译工作,权当还一份因果。 那果断的态度,让原本以为还要费很多波折的海默都愣了一下。 不知是孟鸳无意间流泻的自信动摇了海默,还是孟鸳落在古籍上的那抹怀念触动海默,他没有让孟鸳拍下古籍对着图像翻译,而是大方留下价值连城的原本。 然后海默起身告辞,孟鸳送他出会客室。 两人在校门口分别时,这位尊贵少年回首道: “关于你的身世,我隐约听说过一些……虽然我不是很了解文化圈的事,但并不觉得孟家诸如孟百日那些人比你优秀多少。” 可能是这里重武轻文,海默提及孟家等人眉宇间流露一种不自觉的轻视,不过他毫不吝啬地向孟鸳展露笑容,似是非常欣赏,“不论抛弃你的父母是谁,我相信他们终有一日都会后悔的。” 他道:“你的才华,值得别人的尊敬。” 孟鸳只能回以一笑。 虽然他觉得自己从没拥有过才华,前半生托福于梦境,后半生同样没有多少改变。 他只拥有一颗平常心,永远不为获得的荣誉迷失自己。 孟鸳挥手,目送海默乘飞车远去。 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听到来自高空的呼喊。 一位男士从降落的飞车里探出脑袋,“等等,您就是孟鸳吧?我是咱们市市刊《中学生辅疗创作鉴赏》分部的部长,关于上次您投稿闹出的小小误会,我想请您听我解释一下。” 校卫闻声赶来,看了看被拦在门外的那位男士,询问孟鸳的意思。 门外蹦跶着向孟鸳打招呼的部长也挂着一脸热情到有些腻人的笑容,藏着丝丝讨好。 孟鸳大概知道这位男士的来意,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孟鸳从不委屈自己附和这些社会法则。 他不等这位部长费尽心思编造先前不仁义之举的理由,直接回绝。 倒不是记恨或者想要报复。 孟鸳向来懒得在这些不值得的人事物上浪费感情,只是鉴于上次坑人之举,不看好他们的职业道德,难保作品落到他们手里,不会拿来炒作什么花样。 他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任由身后部长在校门外上蹦下跳,高喊他的名字,从百般劝说不成,到恼羞怒骂! 口中尊称“您”也变成了“你”。 “你在市里学校上学,算市里培养了你,现在刚有点名声,却一点没想过照拂市里!做人不能这样!” “别以为这点虚名有什么用!你还小,不懂!这社会上终归是讲权势!你没有家族庇护比不得孟家少爷,被欺压也是活该!就说你最近异想天开想办什么基金会的事,我这边要是想找人卡一卡……” 孟鸳原本是全当耳旁风的,可走了几步,还是站住,回首。 “……可能是我表现得太好,让你忘记了这社会上还有很多不把普通人种当人的古人种。” 孟鸳冲那位部长一笑,“你说,一个伤害古人种的罪名,够你吃几年牢饭?” “我、我、我伤害你什么了?” 那笑容让部长隔着老远都吓退一步,“别说你要诬陷我!大庭广众的,旁边校卫还在呢!” 旁边校卫头一偏,表示看不见。 部长小心肝一颤,虚张声势道:“还、还有学校监控。” 孟鸳好整以暇地欣赏这位部长宛如闹剧的表演,不徐不疾道,“就像你说的,我还小,心灵脆弱,辱骂古人种,伤害我心灵,以下犯上,这些还不够吗?” 部长脸色一僵。 “你知道,一个古人种想让一个普通人种混不下去总是有办法的,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想在基金会的事情上做什么手脚。” 孟鸳撂下这句话,没再管部长作何表情,直接转身离开。 回宿舍前,孟鸳先去了教师办公室。 这几日老师们陆续归校,孟鸳拜访卢瑟卡,托他选定一个风评极佳的A类市刊投寄作品。 卢瑟卡力推自己母校所在城市。 虽然出了学籍所在地,跨省跨国跨系跨度越大手续越麻烦,但卢瑟卡一力促成,不用孟鸳操心,孟鸳也就没再反对。 等解决这事,孟鸳再去食堂打包一份盒饭,就回了宿舍。 闲来无事。 孟鸳手捧那本古籍,穿过客厅走到阳台,坐到椅上翻阅。 手指摩挲纸页的触感,让他想起无数夏日午后,他坐在自家书房,沏一壶绿茶,放一首琵琶语,沉浸在纸墨书香里的岁月静好。 龙德里希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孟鸳侧身蜷在椅中,闭目小憩,被阳光亲吻的侧脸,恬静而美好。 少年瘦长的指头还眷恋地搭在翻开的书页上。 莹润的手,微黄的纸,两者气质格外相近,都像沉淀在时光里的古物…… 这一瞬,龙德里希突然觉得少年离他很远。 他以为少年是眷恋曾经在孟家受古籍熏陶的生活,却不知道孟鸳眷恋的不是古籍,而是纸页带来的熟悉感,眷恋他曾经生活过的21世纪,那里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龙德里希静静望着孟鸳,沉默片刻,上前抽走书。 少年手指捏得紧紧的,没把书抽走,倒是把人抽醒了。 孟鸳揉了揉惺忪睡眼,“回来了?” 龙德里希点头,松手,走到另一侧椅子上坐下。 “事情办得怎么样?” 要办理基金会,两人都是未成年,龙德里希监护权挂在学校,他不想麻烦校长,孟鸳就委托了古典工会的罗曼帮忙走走手续。想来那位还特意把他安排进龙德里希的宿舍,自然没有什么人种成见。 这会儿果然见龙德里希点头,表示很顺利。 “嗯。”孟鸳放下这事,带着古籍回屋翻译,赶在三日内,孟鸳把这本简短的只有不到五万字的内容尽数翻译完毕。 …… 在遥远的另一星系,海默坐上家里赶来接船的车。 就一路忍受表弟滔滔不绝地抱怨,“叔叔留给你的古籍那么重要,平常我要看一眼都只要求你好久,你怎么就能大大方方留给一个外人?要是损毁了呢?弄丢了呢?或者干脆偷偷拿去卖了呢?” “哪有那么多状况。” 海默头疼揉额,这时终端“嘀嘀”一响,提示有来信。 表弟凑过头来,探手点开,“哇塞!这个叫孟鸳的这么快就帮你翻译好了?这才几天?该不会是胡乱翻译的吧?亏你还这么信任他。” 表弟嘟嘟囔囔打开来信下方接收文件传输的按钮,还在冲表哥抱怨:“你看看你,一片真心错付了吧,这么点时间能翻译出个什么东西?你以前也不是没少请人翻译,连那些有名望的翻译大师也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斟酌,你这厚厚一本,起码要好几个月呢吧?他三两天的时间就匆匆交稿,莫不是把表哥你当傻子糊弄?” “少说两句吧。”海默推开表弟,打开电子翻译稿投影。 海默虽然一向用人不疑,也信赖孟鸳在古学与武学上的造诣,可翻译时间未免太短,让他翻阅内容的时候忍不住皱眉。 这是下意识里的不确信。 可紧接着,目光一顿。 表弟见海默愣住,又凑过头来看,啧啧两声,“完成度还挺高嘛,说不定还真有点糊弄人的本事!” 可等他再往下细读,也不由跟着海默愣住,“卧槽!” 他猛然挤开海默凑到一张图的翻译前,端详片刻,“这动作看着像是往下蹲,原来着力点不是在腿,而是用腰胯使劲,怪不得我每次做都觉得不得劲,没什么用;还有这个掌部动作,原来是用的腕部巧劲,而不是用指头去推啊;还有这个盘腿动作,原来不是干坐着,还要配合呼吸与丹田,要气沉丹田,腹部有热流感,可丹田是什么?这配的图就不能把呼吸轨迹都画出来吗?” 被挤到一旁的海默无奈看着前一秒还满怀轻视的表弟这会儿已经叽叽喳喳沉浸在翻译中。 察觉到表哥投来的异样目光,表弟这才尴尬坐正,犹在嘴硬,“写得倒是头头是道,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真的假不了,回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海默重新翻阅翻译,发现这不仅仅是字面上的翻译,一些拗口生僻的词汇,孟鸳都进行了详细讲解。 像是这个丹田,是古代道家的一种说法,一般指下丹田,在脐与肾间,储藏精气神的宝贵位置。 古人唱歌习武会用到气沉丹田一词,它是一种客观上的深吸与主观上的意念相结合的概念。吸入气体是进入肺泡中,无法沉到小腹,气沉丹田是长久深吸气用力下压向小腹,使膈肌下沉,产生气沉丹田的感官。下面,孟鸳还从意念与呼吸与经脉三者结合讲述道家功法概念。 方方面面,极为详细。 “哇哇哇,腹部真得发烫了,刚才我把精神力跟着呼吸顺着经脉往腹部走,没想到一进入腹部就有种像着了火的感觉,好神奇!” 海默潜心研读的时候,旁边突然安静下来的表弟原来是莽莽撞撞开始身体力行实验起来。 表弟像个初得玩具的小孩,爱不释手又缠上来挤开表哥,翻阅文件投影。 原本往日困惑的种种动作,经过文字讲解,都渐渐拨开迷雾、豁然开朗。 而且每当遇到摸不着头脑的词汇,翻译总是非常及时地解释一番。 大概只有怀着满满诚意,想避免研读书籍的人走太多弯路,才能如此细致入微。 这种用心程度如果换做别人,海默估计会以为是别有用心要讨好自己,多数看不上眼。 他同那位孟鸳当面接触过,那种自内而外的平和气质骗不了人,那个少年骨子里就是一位不执着功名利禄、万事随性的人,能为他付出这么多诚意,也只是真心拿他当朋友了吧?不然也不会从之前到完稿后,都未曾索要一分金钱。 这样想着,海默心头微漾,翻开书沉默久久。 他原本也只是打算君子之交淡如水,等根据翻译情况按劳出资,就两不相欠。 可这会儿,他却觉得区区金钱实在配不上这番真心,突然发自内心想为那位诚挚少年做点什么了。 海默致电孟鸳,表示翻译稿没有问题,敲定好派人去取原本的时间。 挂了电话,海默转头看向表弟亮晶晶看来的眼睛,“你说我们家弄个古武的游戏怎么样?” 表弟点头,“这个好这个好!是街霸?还是副本团战?” 海默摇头,“像《问道》那种大型角色扮演游戏,有不同武术派别的那种?” “听上去似乎很有意思。” 大概所有有底气的家族子弟都是这样,想法一出头,头一点,“那就干吧!” …… 孟鸳接到廖谢尔家族购买作品游戏版权的意向的时候,十分惊讶。 不过双方都是爽快人,很快就谈妥意向。孟鸳把设定传过去,直接让他们把版权费打到用来注册基金会的电子账户里。 等挂完电话,孟鸳底下头,翻阅着自己正式刊登的作品。 因为海默的那波宣传,作品上市刊后,原本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名字增加了前缀,改为:《古武:术之道》方便读者理解。 孟鸳这会儿翻看评论,不乏一些为求一份作家证而处心积虑的特长生前来拜读,可这些人文学素养颇高,但对那些深奥的动作轨迹毫不理解,就更看不懂藏在那些肢体动作间无声的故事了。 作品下评论两极分化。 武科生极尽夸赞,特长生通篇大骂,但再多争议,于孟鸳都无关紧要。 在最终评测里早把这部分接受不良的数据计算在内,最终得出的报告,也远远超出A市级作家标准,可以说作家证稳了。 孟鸳放下又一层心事。 为今也只剩下关于孟家这条大船,还没寻到搭乘的票。 日子一天天走过,转眼来到开学日。 孟鸳这日上网,发现常青赛官网有了变化。 全息登入后,像站在一面全息幕布前。 仰头可以看到深邃的太空里,如火烧云般翻卷的星云,腾云而出的巨舰下悬浮着一排文字: 本届赛事热烈征稿中…… 可能是因为战事气氛浓厚,这届比赛主题就是战争。 底下有一首短诗。 诗下是一部开赛卷首作品。 据说是以往的惯例,邀请一些优秀的年轻作家创作主题作品,悬挂首页,供学生们鉴赏参考。 孟鸳看到作品旁边标明作者:孟百日。 以为孟襄女士输了,可翻了翻评委名单,一字未改,如同之前公布的一样,也不知道赛方是怎么交涉的。 孟鸳闲来无事,便也登入孟百日这部《凯歌》看了下。 看完后,不由笑了。 或许是孟家霸占孟家“先人遗稿”的行为,让孟百日觉得这种“无主之物”就可以不问自取用? 这一篇分明也是他的手稿。 不过孟鸳觉得可笑的是,孟百日抄走的这几段不是他创作的内容,而是他收集资料时记的笔记,关于几场经典“滑铁卢”战役。 可能是翻译不完全,也可能是孟家拿到的手稿残缺不全,因此把滑铁卢这么重要的信息弄丢,反而把那些眼高手低的策略当成惊为天人的兵法奇谋,创作成场场大胜一路高歌凯旋的作品。 笑归笑。 却给孟鸳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孟鸳唯一的本事,就是写作。 他可以通过作品获得名望,也可以拿孟家当垫脚石,拥有地位,可如果龙德里希真在军事生涯遇到困境,单凭他的名望,或者孟家一个搞文化的家族或许只能束手无策。 孟鸳希望在军方那边也能有一些的影响力。 古代不是没有弃笔从戎的英豪,但孟鸳自知从胸襟到抱负,都比不得那些英雄人物,他甚至不知道这股平生仅有一回的野心能支撑他走到哪里?做到哪一步? 但他可以尝试着,做出所有能做到的事。 而现下,他就想到了一本投石问路的作品。 他当网络作家的时候,有一位专写战争题材的基友,据说是位背景颇深的军N代,从小浸淫在兵法谋略堆里长大。 孟鸳创作《星河传奇》大纲的时候,经常和这位基友讨论情节。 那位不知道他罗列的战事都是照搬梦里,第一次品鉴的时候,简直对他的蠢钝惊为天人!痛批他写得不是打仗而是野兽打群架!辉煌的星战更是在他笔下犹如肾上腺素飙升的个人英雄主义大片……哦,还都是悲剧英雄! 爽是爽了!但兵法呢?谋略呢?! 一个受着厚黑学熏陶的华夏人脑子里怎么一点弯弯道道都没有?只会一些粗暴的、直来直往的战斗方式! 基友花了半个小时来吐槽孟鸳脑子里装满稻草。 又花了半个小时来把每一场战事的关键点圈出来,套用兵法策略,告诉他怎样逆改战局、转败为胜。 每当孟鸳对他的指点江山露出怀疑的眼神,那位军N代就会引经据典,溯本求源,验证自己观点的可行性。并且时不时感慨一番自己生不逢时,在和平的世纪末根本无处发挥他的军事才能,只能借写作发泄发泄自己征战沙场的将军梦了。 孟鸳虽然不知道那位基友到底是纸上谈兵多些,还是真有行军打仗的才华,但是这不妨碍他把这些当成题材,稍做包装,模糊掉能引来麻烦的关键信息,以雷同的情景替代,若运气好能让辅疗作品的受众——那些军人在军事行动上发散思维更趋于灵活,也是好事一桩。 不过不管能否达到在军方有点影响力。 但起码,在眼下,他要用这样的作品参加这届常青赛,如果能成为搭上孟襄的梯子也不错。 孟襄,常青赛评委,与孟家有扯不清的关系,同时丈夫又是军区实权人物。 对孟鸳来说,是一个十分值得结交的人物。 67.第 67 章 心里有了主意, 孟鸳绕过门户首页往里走,在角落里找到参赛说明。 常青赛每年度一期,从即日起, 参赛学生按照不同主题投稿,作品公示网上,截至年中六月,由网友实名票选热度前百名的作品出线,再经由评委组根据评测数据打分,综合分数排除名次, 除了前三名冠季亚军外, 再分一二三四等奖,以资鼓励。 也就是说要在评委前亮相, 起码要挤进前百。 孟鸳心里有了底, 转身准备离开。 光是这一会儿时间, 原本稀稀落落的网站已是熙熙攘攘,现在还没有作品投稿,都是闻讯赶来的学生。 孟鸳从里往外走,迎面遇到不少学生来查阅参赛说明, 偶尔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会多看几眼,似乎觉得眼熟, 不过不等细想, 两人已经擦肩而过。 绕过拐角, 远远能看到门户卷首作品前围堵的学生群体, 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络绎不绝从作品登入点进进出出。等孟鸳走近,那些热情的议论流入孟鸳耳中,只迎面第一句,就不由让他脚步一顿。 “……自从《大道至简》我就成了孟少的真爱粉,没想到这篇《凯歌》同样令人惊艳!” “同意!确实太棒了!虽然我没有上过战场,体验不到那些战火纷飞的残酷血腥,但是我能读懂孟少的奇思妙想,那些用兵的方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真不知道孟少爷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愧是基因优化的古人种,脑子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孟少简直是被创作耽误的将军!” 听到这句,孟鸳不由想笑。 他放慢脚步,穿梭在学生群里,听着周围通篇赞誉,很快明白过来。 原本笔记里有一则“稻草人”之战: 交战双方隔河而遇,一方兵强马壮,一方人多势众。 势众者畏前者兵马强壮,兵强者畏后者势众,双方各有优势,先且按兵不动,日日隔河互观动向,盯得都紧,稍有大动作渡河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以箭射之,局面陷入焦灼,都想打破困局。 一日,兵强方将领见岸边稻田有一稻草人,未曾注意这未到秋收哪来的稻草人,便灵机一动,夜立火把与稻草人在岸边。让隔河值夜的对岸敌方见影影绰绰,夜中视物不清,以为按兵不动,实则兵强者纷纷入水横渡河岸,趁夜而袭。 可殊不知,对方早前便派一人不动声色泅渡过河,置稻草人于岸边,引对方奇袭,果见对方弃掉壮马,整兵夜渡凉河,再削体力,等冒出河岸,只待瓮中捉鳖。 到了《凯歌》里,军人与虫族隔河对峙,军人不知从哪儿想到以稻草掩饰,瞒过巡逻的虫族,渡河夜袭,前面情节尽数照搬,唯有敌方是真得蠢中其招,军人趁虫族睡梦之危,大获全胜。 而另一则故事。 兵法里穷寇莫追早已告知世人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赶尽杀绝不成许还遭遇反扑。于是乎,敌方预先使其灭亡,必先让其张狂,假意卖弄破绽,让对方以为奇袭奠定胜局,滋生骄傲,敌方假意落败,引得对方奔驰百里,实为诱敌之计,圈对方落入早已布置好陷阱埋伏里。 到了《凯歌》里,那些暗潮汹涌尽皆漏掉,照样是军人发现虫族破绽,以诸如前面“稻草人”这类妙招奠定胜局,敌方落荒而逃,已方乘胜追击,不用军人斩尽杀绝,以低等敌虫的智商都能慌不择路掉进坑里,于是再次大获全胜。 故事删减的极为粗暴,原本你来我往、尔虞我诈的交锋尽数消失。 两方交兵,仿佛另一方都只是不动脑子的布景,总是军方灵机一动,便一往无前,事情顺利到让人觉得诧异。 这倒不是怪这些读者孤陋寡闻,没有军事素养,分辨不出好坏。 也不是时移世易,虫族都太菜。 而是因为辅疗作品的基础是建立在画面这个表现形式上,而不是故事逻辑,只要展示出军人的悍勇与诸如“稻草人”之类的奇招,便足以让人满意甚至为这灵机一动惊艳,至于是否顺利过头,高素质虫族是否真那么容易攻克?在这些精彩画面前,没人要深究。 孟鸳思索着,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才发现那些议论纷纷的学生声音渐小,时不时投来目光,“这不就是全明星赛上玩仿人机甲那些人的副领队?” “他就是孟鸳?” “可不就是他,你知道的,这位能当成副领队,就是多亏了那本大名鼎鼎的《古武:术之道》。” “真不知道那本乱七八糟不知道讲了什么东西的书怎么能有那么多人捧着?果然会抱武科生臭脚就是好。” 自古文人相轻,常青赛的群体正好是与那些为求一个推荐名额入之无门的特长生重合,光看作品刊登后底下特长生们一面倒的差评,孟鸳便不意外这些酸溜溜的话了。 他转身离开,还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 “怎么哪都有他?” “都上市刊了还来这凑一脚,显摆什么?” 孟鸳下线,开始构思创作。 这一次,卢瑟卡没有反对他参赛,其实眼见作家证稳了,他对孟鸳的要求就宽松许多。在卢瑟卡眼里,这会儿学生们的比赛已经成了小打小闹,但权当增长经验也好。 68.第 68 章 孟鸳登入创作空间, 接入读脑器后。 久远梦境如走马观花闪过。 能用来当作素材的战事,都是龙德里希进入军区后,也就是一年半以后的事情了, 于眼下局势关联不大,他只要把场景置换,再模糊掉虫族敌军,即使几年后事件重现,也只让人感到似是而非。 孟鸳还不知道他将来随龙德里希去军区是个什么光景,但以少年的天赋注定不会被埋没。他既不想这部作品被当成预言书引来盲目崇拜, 更不想作品被阴谋化被少年的对手拿来作为诬陷是间谍的“铁证”。 因此在画面取用上, 孟鸳搜寻网络想寻找可以替换的素材,可网上关于战场的信息不多, 也只能蹭一蹭武科生的边防知识课。 孟鸳走进阶梯教室, 里面正交头接耳讨论着几日后的开学典礼。 “听说今年学校请来往年的优秀毕业生回母校演讲?” “嗯, 不少都已经从军了,其中有一位还混成军团副团长了!” “哇!都能掌管军团了,那肯定年纪很大了吧?” “倒不是很大……听说学长从联邦军校毕业后去军区服役,在基层待了五年, 后来推荐读研,学了五年指挥,本来按照年纪还要再排三年队, 结果赶在咱们战局紧张, 才32岁就直接分配到军团挂副职, 还没成年呢!” 周围听出点意思, 啧了声,“空降兵啊。” 孟鸳听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走到角落里坐下,四下张望一圈,瞥见龙德里希的身影,方寸三米内空荡荡的。 少年独自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对周围热议的话题毫无兴趣,沉默翻阅着桌上镶嵌的电子屏幕,大概在预习课文。 孟鸳突然想到,他从没看到少年参与到年轻人喜爱的话题里,既不追求衣食,也不纵情玩乐。 可能是梦境里少年老干部一样无趣的性格,也可能是一位杂色人种置身遍布纯色人种的校园,不合群实在太过正常,更何况还有天然等级压制,孟鸳从未深想过,这般无时无刻学习的背后,会有什么深意? 或许少年在生活中表现得太过正常,言谈举止与同龄人毫无脱节处,孟鸳才意识不到,维持这些正常表象的,其实是一位自山野而来,在进入附中前从未接受过教育的人。 他如海绵疯狂吸收水分一样,快速填补小学那段空窗,骨子里的要强,让他无时无刻都在充实强大自己。 孟鸳满心感慨,没过去打扰他学习。 察觉到四周目光,他回过神来。 前面几位武科生不知何时停下热聊,一双双各色大眼睛小眼睛炯炯盯来,许是先前为仿人机甲的事与他们混迹网上打成一片,心粗的武科生一点没顾忌人种阶级,热情围住孟鸳,“您怎么来听边防课了?” “听卢瑟卡老师说,级长要参加那什么常青赛?” “……好像是战争主题?这是为作品找灵感吗?” “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这门课我回回A+。” 孟鸳正盛情难却,察觉到侧脸灼灼,转头望去,原本埋头学习的龙德里希不知何时抬头望来。 两人目光交接一瞬。 孟鸳无奈告别周围学生,穿过人群,走到少年身旁坐下。 这下可算清净了。 孟鸳转头看向龙德里希,少年已经重新埋下头拨弄桌上触屏,正脸被屏幕蓝光映得格外严肃。 孟鸳觉得有趣,戳戳少年脸上斑驳的金综色,硬硬的触感,还惹得少年嫌烦,皱起眉,头也不抬道:“安份点。” 呦,都会凶人了,可见是真不见外了。 “算了,不打扰你学习。”孟鸳想换个座,才起身,身侧肌肤一烫。 少年灼灼目光再次看来,钉得孟鸳头皮发麻。 直到孟鸳屈服于他的强威,缓缓坐回去,少年才再次收回目光,专注电子书上,仿佛先前一出都是幻觉般,把孟鸳冷置一旁,不管不问。 孟鸳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像那些妻管严,不由失笑。 可看向身侧,仿佛只有他老实坐回身旁才能定下心来的少年,人高马大,影子倾落孟鸳半个肩,仿佛少年的气息笼罩过来,也隐约带来能让他依赖的安心感。 孟鸳不由拖着下巴,专注打量少年,惹得少年侧脸越见僵硬,直到绷紧下巴,忍不住转头。 蓝眸子里窜起火般,恼道:“别看!” 孟鸳坦然回视,毫无避让,并不怕他。 两人目光交接数秒。 打不得骂不得,凶也不怕。 龙德里希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扫过一圈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盯退看热闹的学生,才负气收回目光。 这时候老师进门,孟鸳没再欺负龙德里希,一起专心听讲…… “……虫族拥有强悍的体质,平均高于人类,最高水平能达到单素质3S,便是那群原型为十八足节肢动物的王者,精神力无与伦比,据消息称它是在虫族联邦称之为智脑的一号大人物。” 眼见底下气氛低落下去,老师补充道:“虫族素质高归高,但素质分配不平均,这位王者体质只有A+。不过虫族与我们衡量实力的标准不一样,他们很少进行素质的后天开发,反而更重视各自的种族技能。据说虫族以能化行为人的相似程度,来分辨高阶低阶,由此可以看来,虫族是按照智商来划分阶级……” 因此,越深入河外作战,遇到虫族智商越高,甚至很多虫族指挥的智商会高出以野兽思维主导的人类,那种体质与智商上的双重碾压,不怪梦里两方交战,人类总是输多胜少。 这些孟鸳大都知晓,听得百无聊赖。 目光扫过河外投影,那是些梦里涉足过的场景,纵横山林间的那些形象与蜘蛛一般无二的虫族,是3S精神力王者出身的斯伯德族,一群以高智商闻名的虫族,族人普遍精神力高达S+,但体质低到B、C间,历来担任大军参谋,而且它们化人度据说几可以假乱真。 又听了一会儿,老师终于把内容落回课本,讲述边防要塞。 一帧帧仿佛身临其境的全息投影放出来…… 孟鸳沉浸其中,挑选着合适的创作背景素材。 下课铃声响起,孟鸳与龙德里希结伴走出教室,少年去上实操课,孟鸳则追上讲课老师,索要了几份不外传的边城资料。 一听说是拿来创作作品参加常青赛,老师大力支持。 孟鸳带着素材回宿舍,就开始潜心创作。 这一回作品,不像上次人物间刀光剑影都能直接套用小世界画面素材,稍作修饰就照搬来用,反正异界人物面貌有无人能识。 孟鸳记忆里每一位士兵面貌都有迹可循,而且大面积修改战事走向也太劳心劳力,因此他放弃偷工减料的方法,而是真正全凭自己的精神力,来虚拟创作一回。 好在现在精神力已经达到学习创作水平,每日三四个小时不在话下,可以慢工出细活。 这一次,孟鸳作品的表现形式也以通俗的群舞为主,但却并非那么意识流艺术化,而是把要展现的故事穿插在舞蹈里,类似于印度歌舞剧,故事与辅疗兼具。 在孟鸳埋头创作的时候,时间已过三两日,转眼来到开学典礼。 孟鸳作为级长,自然要到场维持秩序。 自然也见到了流言中走后门空降军团的那位学长。 三十来岁的大高个似初出茅庐的青年,脸上稚气未脱,下了台走到孟鸳面前,支支吾吾半天,惹得远处准备跟随班级离开的龙德里希都脱离队伍,逆着人流朝舞台侧方走来,惹来不少目光。 “来的时候都对车窗锻炼了一路了,怎么这会儿怂成这样?”旁边老友看不惯他临时怯场,挺身而出。 “这怂货叫闻都,是——”还没说完,被闻都堵住嘴,“等等,我自己说!” 闻都以像是英勇就义的模样挺起胸脯,声音却小若蚊蝇,“我、我……那个……是你的忠实读者……从你第一部《食材鉴定商》开始,部部不落,连你那部回收的音乐文我都偷偷拷了份全息档珍藏……听说你这次要参加常青赛会有新作品,我一定回军区好好帮你宣传,让他们一人投你一票。所以……你,能不能……嗯……” 孟鸳瞥了眼停在几步外的龙德里希,见闻都又开始支支吾吾,笑了笑,“你是想要签名,还是想要我的终端号?” 闻都老大的人,原本的红皮肤热得像烙铁,埋下头小媳妇一样道:“……都、都要。” 孟鸳身旁蒋杰瑞与费肖迪两人同时啧了声。 孟鸳对自己的读者,一向体贴宽容,过去要签名抱抱合照无不答应,但手机号等私人联络方式却有些敬谢不敏。 可这会儿,瞥了眼龙德里希,孟鸳签了名,念及闻都能空降军团副团长,想来家世不错也加了终端号,没想到再抬眸,龙德里希眼睛一垂,像是心情不好了。 他匆匆告别闻都,走向龙德里希,还能听到背后大高个一蹦三尺高的高兴声音。 孟鸳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安抚了龙德里希,接下来几日继续沉心创作。 在一周后,孟鸳的第一篇作品《战争的艺术》终于出炉。 因为作品是由网民实名投票排名,因此为了招揽人气,很多参赛学生会进行系列创作,定期连载。 孟鸳也随了大流,上传完稿件,便继续创作第二篇,皆以一起战事为容量创作一篇,相互间没什么主要衔接,如同一幅幅波澜壮阔的战场群像,生与死,逆境与辉煌。 因为赛方与各军区都合作,公示作品链接会放在军人们购买辅疗商品的页面上,供人免费阅读,因此孟鸳准备上传第二篇作品的时候,便接到闻都的来电。 听到那边陌生的男音,孟鸳几乎愣了下,才在对方“埋怨”他发布了作品却不通知一下的时候,回想起这位副团长。 几乎失笑道:“我以为你们军团很忙?” 说到这闻都就有些沉默了。 他作为家里的次子,也清楚自己没什么本事,被家里安插到一个实力派的军团里当副手,也老老实实做自己的空降兵,从不乱插手军团事务,整日读书打发时间。 “……可就这样,他还嫌弃我整日混日子,说什么哪怕把书香传家的孟家人安插过来都比我强!自从团长看了姓孟的《凯歌》,整天骂营长们的台词都成了,‘你们说说你们,连个搞创作的都不如!人一搞文化的都知道用稻草人伪装、暗渡陈仓,你们呢,一个个打起来只会往前冲,一点想法都没有!简直要气死我!’” 闻都学得活灵活现,然后又唉声叹气,“……我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啊,与其瞎添乱,还不如老老实实攒够资历等家里安排。” 说完放下这个话题,不好意思让孟鸳听了一堆抱怨,表示回去卖力宣传作品,就挂断通讯。 孟鸳再次登录网站上传作品。 一路侧目者与闲言碎语依旧不少。 “……好像作品是什么《战争的艺术》?” “什么玩意?战争还讲什么艺术吗?” “作品核心好像是用兵的方法策略什么的,就像《凯歌》那种?” “《凯歌》是门面创作,自然不一样。咱们辅疗作品的读者基础是战士大众,又不是少数军官将军,他是不想要票了吗?” “人都有本事上市刊了,还要什么票啊?” “那他还来参什么赛啊?又不是像那样孟少受邀来的。” “谁知道呢?听说这位叫孟鸳,和孟少一个姓呢,这些大家族间勾心斗角不少,之前评委名单的事情不救闹了一波,这位说不定是故意要跟孟少打擂台?作品核心都一样。” “打擂台也要旗鼓相当才能吧?一个是受人瞻仰的受邀者卷首作品,一个是任人挑选的参赛者万千作品之一,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上的!我听说他好像还是什么弃子,想来素质等级一般,哪儿来的自信与智商,写什么《战争的艺术》,可别是贻笑大方。” 孟鸳走到自己的作品展示区,上传第二篇全息档。 再看了下反馈。 对于普通军人的阅读者,只用听从上面发号施令,他们从这部作品里能看到战场的瞬息万变、波澜壮阔。除此之外,更核心更深邃的内容全都离他们太过遥远,自然接受不良。 投票寥寥数百,其中还多是来自联军附中的友投。 接下来几日,随着闻都这位小迷弟不遗余力的宣传,作品票数稳步增加,孟鸳潜心创作第三篇作品。 等他再次上传那日,接到闻都最后一次来电,这位副团长据说要随军前往前线,到时候通讯、上网机会有限,很难再有机会帮孟鸳宣传作品。 孟鸳向闻都表达了感谢,并没有太多遗憾,预祝他一路顺风。 作为合格的迷弟,闻都的临别礼物就是索要了孟鸳新作《战争的艺术》至今连载的三篇全息档,存入终端,奔赴遥远的战场…… 69.第 69 章 孟鸳上传完第三篇作品,查看了下排名: 【149名↓】, 离前百出线还有点距离, 且这还是有特长生支持与闻都宣传的效果, 照这趋势下去,越往后面排名只会降得更低,根本到不了评委眼前。 这可不是办法。 孟鸳边思索边离开, 正心不在焉, 身前一堵。 他下意识向左绕过去,再次撞上一道身形, 等他转向从右边走, 再次发现前路不通, 这才意识到四面若有若无的围堵。 他顿在原地, 倒也不急着离开。 视线穿过周围因察觉暗藏的冲突而停下来看热闹的过客,等了几秒,正主才姗姗来迟,穿过摩西分海的人群,走到孟鸳面前。 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听说你跑来参赛了,没想到还是真的?”孟百日抱臂,带着一群簇拥者围住孟鸳, 大有要好好奚落他一顿的气势。 可真够闲得了。 什么…… “啧!都能上市刊的水平了,怎么才149名?” “这评测数据也不低啊, 投票怎么这么点?看来是曲高和寡, 不招群体待见?” “可不是曲高, 作品传达的核心都跟我们孟少撞上了, 说不定人还真不屑基层受众,就是专门写给那些军官的?” 孟鸳耐着性子听了几耳朵,原本应该感到烦躁的,突然又想笑了。 他也确实笑了。 原本等着变脸的孟百日见他这样若无其事,甚至像是觉得他们无理取闹般笑,反而弄得自己心底不爽,“你倒是好脾气!” “自然比不上孟少这种散闲富贵人,有时间天天盯着我。” 想到孟百日过去的打压刁难,甚至为了挤走他都能纡尊降贵向过去不屑一顾的市刊投稿。原本孟鸳还觉得有些麻烦,这会儿忽然又觉得,孟百日这恨不得把他碾压到泥潭里的积极性,反而成了送上门的梯子。 如果作品没法按照正常路径送到孟襄眼前,其实倒可以换一种途径。 于是孟鸳笑得越发舒心,见着孟百日眉头一跳,越见不爽,才施施然道: “古代有句俗语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我上次的作品即使被你暂时压住锋芒,但最后还是引得各地市刊争抢。我这一本,只要再多点时间,照样还能盖过你卷首作品的锋芒,我倒很想知道,你是不是还能故技重施,再压我一回?” 孟鸳说完,而后又是一笑。 张扬而自信,那笑容仿佛带着勾子一般,充满挑衅意味。 果然,孟百日没顶住这种几乎在“轻视”他的激将法。 “就凭你这篇连前百都挤不进去的作品?” “……现在是这样,可这不才上传了三篇,时间还早。你如果有耐心,可以慢慢等等看我第四篇、第五篇、第六篇上传后,是不是也毫无寸进?” 孟百日想到孟鸳过去每部作品即使开头屡有波折,最终还都满载荣誉,简直像中了邪似,总能翻身。 如果孟鸳继续上传,还真保不准最后写了什么大热的内容,而他孤零零挂在网站首页的只有一篇,势单力薄,早晚干不过孟鸳篇多势众的风头热度。 这样一想,孟百日内心一紧,变了脸色。 然后丢下一句,“你等着瞧吧。” 带着簇拥者转身离去。 孟鸳目送他急匆匆的背影,真心实意笑了。 等翌日,孟鸳就见到孟百日“等着瞧”的后续。 孟鸳展示作品的拟态门旁,正是孟百日新上架的作品,《凯歌》系列之二。 见到周围人流都被拉到旁边,导致自己作品门前冷落,孟鸳明白了孟百日的目的。他顺着人流推开《凯歌》二的门,等从里面转悠一圈出来,不仅没有生气,还有种买一送一的感觉。 孟襄作为赛事评委,在开赛前还与孟百日斗了一波,孟鸳原本只打算借孟百日酿出事端,使风波传进评委耳中,好入了孟襄的眼。 可眼下,见到孟百日再次使用手稿里的素材创作,是孟鸳意料之中的事,意料之外的喜。 他的笔记资料他知道,事例有限,孟百日用一次少一次。 现在离赛事结束还早,孟鸳还能上传一篇又一篇。他主导了节奏,总能逼得孟百日用尽稿子入不敷出,一旦面临无稿可用的境地,孟百日为了死撑下去,很可能渐渐就会暴露真实水平。依照这里简单粗暴的战术思路,想找个曲折迂回战术家代笔都难。 孟鸳心情很好地下线,继续创作第四篇作品。 在他潜心研究的时候,远方战事也一层层推进着…… 翻开新闻。 先前三月份战报: 《据悉数百军人接受古武训练完成,某辅疗作品成教科书!》 《秘密筹备的仿人机甲战队重新投入使用,效果如何,敬请期待……》 现在四月上旬战报: 《近战王者的诞生,仿人机甲!》 《仿人机甲再经使用,过去瘟神附体,如今扭转战局!》 《五百团军演结束,全部开拔奔赴前线!》 等孟鸳的第四篇作品临近完成,四月下旬战报出炉: 《五百团连连告捷,士气大振,势头一片大好!》 孟鸳打开前线传来的五百团投影。 画面里都是一群群青春健硕的肉体,战士们结束挥汗如雨的进攻,在整顿休息,或掀起衣服擦拭面颊,或干脆脱掉,晶莹汗液蒙在肌肤上泛着层光,而那一抹抹水光里,有几抹不起眼的银辉,位于腹部。 孟鸳眉头微皱。 不是很确信。 传闻斯伯德族一般坐镇后方指挥,很少出现在最前线,孟鸳在梦里跟随龙德里希的时候都未见过其面,只听说它们化人度几可以假乱真,那还是开战几年后,斯伯德族埋伏在星际军人中酿出大事件,才被发现破绽: 就是腹部。 原本纺丝器的位置,会化成肚脐,留一截银丝在外,好似线头,即使掀开衣服,不注意都发现不了。 而眼下,孟鸳实在不是很确信,那抹银辉到底是这人站在树下阴影,汗水反光角度问题,还是…… 没待细想,眼前投影画面一闪,消失了。 孟鸳转头,瞥见从他终端上收回手的龙德里希。 少年若无其事地从旁边经过,轻飘飘扔下一句:“青少年应该保持身心健康,少看不良影像。” “我想,如果你和我的眼睛都没问题,那上面写着的是战报两字没错?”孟鸳扭头,看着走过去接水的少年。 龙德里希仰颈喝水,由于吞咽太快,喉结滚动。 那样子倒比那些鲜嫩肉体更让孟鸳觉得勾人。 可能是察觉到孟鸳的目光,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故意的,龙德里希手上一抖,水洒了过半,润湿唇畔,沿着坚毅下巴滑过脖子淌入衣服里,沾湿了前襟,布料紧贴肌肤,勾勒出随胸膛微微起伏的肌肉。 这还犹嫌不够,龙德里希掀起衣服下摆,擦拭下巴上的水迹,赫然展露半片胸膛与腹部。 星际人体质彪悍,少年才十四岁多,已经拥有整齐排列的肌肉,诱人手指大动,忍不住想摸一把…… ……嗯。 孟鸳摸了把自己瘦条条的腹部,其上唯有脂肪。 内心啧了声,偏开视线,不再看那些让对比产生伤害的源头。 龙德里希喝水动作一顿,而后立刻放下衣服,放下水杯,一语不发转身回了房,咔嗒一声,还落上电子锁了。 孟鸳摇了摇头,回房戴上全息头盔,为第四篇作品收尾。 …… 而此时,远在巨虫族领地的闻都正在参加兵团的军事会议。 因为仿人机甲的投入,军方势如破竹,屡屡突破虫族大军防线深入腹地,当下,他们团要进攻一座虫族建于崖上的军事堡垒,虫方占据地势优势,若从正面进攻,虽然一片坦途,但必然久攻不下。 闻都坐在角落里,听着几位营长站在地图前商量战术。 “……我们整个团才分到一队机甲战士,奇袭还好,正面迎战效果不大,毕竟虫军素质远胜我军,所以,最好从背面进攻。” “背面?背面都是悬崖峭壁,怎么上去?你这是异想天开!” “连我们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那虫军就更想不到了。”这位营长说了之前小解的时候,意外发现灌木后面有鳞甲动物挖的隧道,直通悬崖背面一个平台,届时凭借士兵的好身手,攀岩一小段距离即可登崖…… “攀崖凶险,如果真照你的意思,只能出一两队奇袭潜入,里应外合……”团长沉吟着。 那位营长又道:“……我觉得一两队效果不大,您之前不是还让我们学学《凯歌》多动动脑子,别那么死板?为什么不整团压上?我们可以留下一个连的精英士兵与飞行队、机甲队佯装大军从正面进攻,掩饰真正意图,再同大军前后包抄,打它们个措手不及?” 营长说得头头是道,团长与另外几位营长时不时点头。 唯有闻都觉得有点问题,“可如果敌人看透我们打掩护的意图,到时候咱们士兵凶险攀岩,不正是活脱脱的耙子?” “即使事出意外,那也是你们前面没有认真攻打让人看出来……”献策营长回头瞥了眼闻都,又道:“再说,即使真被发现,我们可以直接从隧道撤离。那隧道不大不小,刚够人形爬行,虫族身形巨大,根本钻不进去,除非化成人形,可那样它们战力也相应缩减,我们也有一拼之力……” “可是……”闻都还要再说,团长已经瞪去一眼,“行了,大人谈正事,你自己坐一边看你的什么战争艺术去……” 闻都闭上嘴,只当自己想多了。 听着那位营长继续侃侃而谈,这才注意到这位营长衣服有些脏,像是在地上滚过一样,等他坐下凑过去道:“你小解的时候摔了一跤吗?衣服怎么这么脏?还有这是什么……” 闻都眼角银辉一闪,就要伸手去勾。 营长侧身躲开,把下摆冒出的线头塞了回去,笑道:“大概是摔跤的时候被荆棘勾到了……” 闻都“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等孟鸳上传第四篇作品,孟百日的《凯歌》三也早他一日上传。 从《凯歌》门前经过,一些学生正从里面走出来。 议论纷纷: “……不觉得孟少这次作品有失水准?里面几个素材,前一些还好,后面那几个就有点让人失望了,耍起战术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倒是觉得旁边《战争的艺术》更好,虽然整体风格朴实无华,远不及《凯歌》稻草计、落石计那些花哨招数惊艳,但似乎更实际有内涵……” “别管实不实际,内不内涵,不都是空想出来的作品?谁又不会真拿上战场去验证一下?我反而觉得《凯歌》瑕不掩瑜,这篇虽然有些部分发挥失常,但里面起码有大部分都非常有想法,反而是《战争的艺术》平平无奇,缺乏创造力、想象力……” 而说话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想象力”“创造力”正让某位军区大佬恼火! “一群眼高手低的蠢东西!” 大佬把桌子拍得“哐哐”直响,“你说说他们脑子装得都是什么?千方百计把虫族引入峡谷,站在山上多好的地利优势?还不赶紧往敌人脑袋上轰,偏偏脑抽了往自己脚下轰!” 旁边副官弱弱一句,“……我想他们这是要用崩落的巨石把敌人活埋了。” “还活埋敌人?他们往自己脚下轰之前就没想过山体什么状况,武器什么威力?这下没活埋敌人,倒是轰得山体滑坡,整个大军掉下去砸在虫族脚边,往人嘴边送!” 大佬滑动战报,每多看一眼,都气得像要心肌梗死过去。 “还有这个什么木桩计?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还会就地取材,大白天在森林里砍树?大片树木哗哗倒下,当巨虫族那些成虫前哨飞在天上看不见吗?还往木桩上挂衣服当假人打掩护搞夜袭?哪怕虫族科技落后没有夜视镜,可他们天生的夜视能力是假的吗?能分不出真人假人?早说我给他们订一批充气娃娃都比这破木桩能唬人!” 副官再次弱弱道:“这原本是稻草人计,估计是没有稻草,用木桩替代。” 大佬再听副官解释一通由来,更是喷道:“平日里让动脑子的时候不动脑子,一门心思往前冲,这会儿看了点闲书学了点乱七八糟的招数就不考虑实际情况净瞎几吧乱弄!” 此时毫不知情的孟鸳不知道,他笔记里那些进攻不成反累得全军覆没的一幕幕再次在星际上演,《战争的艺术》没有走进入敌人视野,反而是孟百日的《凯歌》先给军官们带来启发。 底下不断传来的求援信号让大佬阵阵头疼,也不知道底下团里怎么就一个个不约而同用了蠢招,就像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操控似。 “您说怎么办?”副官满脸焦色。 “现在哪有人为他们的愚蠢埋单。”眼见大势已去,大佬直接下达止损命令,“让余下的人全部撤退!” 副官皱眉,依照军人脾性,这命令传达下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不过他还是按吩咐照做。 …… “没有增援!立刻撤退!” 闻都看着朝他看来的一连两队不到百名残兵,读出下达的命令。 底下一片绝望。 “这就抛下他们不管了吗?” “光自己逃?我做不到!” “我宁愿跟着战友一起死,也不要当抛下同胞的逃兵!” 反对声四起,闻都头疼道:“上面说今天之内必须撤离,违令者要军法处置。” “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军法?!副团您要是自己想跑就直说!” “是啊,平常打仗都只会躲在后方,一出事我看您是巴不得丢下团长他们立刻就跑吧!” “懦夫!” 闻都虽然一向有名无实,在军团没什么权威,眼下遭遇一片谴责也黑了脸,“好!不撤!你们说怎么救吧?你们有本事给我出出主意!!” 底下一片沉默。 谁能想到,大军攀岩正值疲惫,会被堵个正着,一条条人命就跟活耙子似。 虽然大军及时撤回隧道,可虫军早有预料般重兵堵在灌木口,来一个斩一个。军团原本就为了攀岩轻装上阵,身无大规模杀伤武器,几次想突出重围,都损失惨重,只能撤回隧道里调整。 虫族两头一堵,也不进隧道,就是耗,都能耗得军团弹尽粮绝。 沉默间,打探消息的队友回来,通知了一个噩耗,“虫军已经开始往隧道里放毒烟了,现在怎么办?” “您快想想办法吧!!!” 团长营长们不再,闻都作为副团长,自然成为了众人的主心骨。 可眼下没有支援,百名不到的残兵弱将,要救出几千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闻都脑内一片乱麻,乱七八糟的思绪涌入根本毫无头绪,人在低谷里总会下意识寻求力量。而作为合格迷弟,闻都自然想起了孟鸳,一遍遍念着孟鸳的名字,像是要从中汲取力量,也可能真是偶像力量。 闻都渐渐冷静下来,突然福灵心至,脑中闪过曾经在《战争的艺术》里看过的一个片段。 “有了!” 闻都略一思索,带着一群人往反方向跑。 “您这是要撤退?” “真不打算救了!” 眼见军心大乱,闻都道:“我们这点人冲上去只是送死,现在想救人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闻都自己脑子里都乱糟糟。 他不是临危不乱的人,即使脑中有了主意,反而因为不自信与前途未卜满心慌乱,心一乱,嘴也拙,根本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只让他们跟着照做。 底下军人满怀不解与愤慨,只当闻都找理由,“整个团都困在隧道里,哪有救人不去隧道救,要跑到不相干的地方……” 军人们跟随闻都,眼见越跑越远,越发迷茫,“这是哪里?” 草高数米,黄山巨石,石塘似海。 出现在几人眼前的画面,赫然是巨虫族的巢穴。 现在不是孵化期,水上没有需要保护的子孙后代的成群成虫,此时成虫大军都去了军事堡垒,只留下一小队人守护在石岸。 闻都仰望一处洞穴。 “我们来这要干什么?” “报复他们,刺杀女王虫?” “可杀了它又有什么用?又救不回团里的战友!” “副团您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 巨虫族智商低,遵从生物本能而活,虫生里最至关重要的有二:一是子孙后代,二是孕育子嗣的女王虫…… 闻都下令进攻母虫洞穴。 他没有什么策略,就凭仿人机甲的近战能力,不惧喷吐的融液引开成虫。然后连队再上洞穴,凭人多势众快速围攻母虫。 待闻都说完,底下惊道: “您疯了吗?一旦攻击母虫就会触怒整个巨虫族,到时候成群结队的成虫分分钟疯跑过来,咱们别说成功复仇,一个个都要死无全尸白白牺牲!” 军人们脑子直来直往。 时间紧急,想到被毒烟困住的大军,闻都来不及解释,直接命令底下出队。 军人们满腹怨念,但还是听从了号令。 事态发展顺利。 洞内母虫痛叫嘶嚎,声音之大,震得山石都要崩裂。 随着声波扩散,成虫大军骚动起来,简直不受控制蜂拥而去,呼啦啦遮天蔽日,眼见着越聚越多。 余下被命令按兵不动的飞行队哀嚎,“这等会儿要怎么逃出去?!” 闻都拍拍他们的肩膀,“这就需要你们好好养精蓄锐,到时候能不能逃脱生天,就全看你们载人逃跑的能力了!” “……所以,您这费劲一圈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飞行队欲哭无泪,完全理解不了副团的脑回路。 对其救人一说更是半信半疑,纷纷猜想是不是副团觉得根本救不出整团军人,干脆带着剩下人来殉葬! 如果孟鸳在这里,估计就能看出这是一招围魏救赵。 而此时,被困军团一二三四五正一筹莫展、满心绝望,突然发现外面围军骚动起来,一些成虫竟然不顾指挥全部飞走,眼见着包围圈越见薄弱,不由心中一喜。 70.第 70 章 距离五月上旬战报出炉还要一段时间, 星际居民对前线风波毫不知情。 孟鸳上传完第四篇, 就下线潜心创作下一篇,至五月初上传。 他经过《凯歌》门前, 原本力图抢先的隔壁难得没有更新作品。 孟鸳已料想到原因,觉得是时候可以逼一逼孟百日了。等他下线, 就利用级长权利向二年生颁布了“观后感”任务, 学生响应激烈,以武科生为最。 不过一日,作品评论区的赞誉声如雨后春笋扎堆冒出。 孟百日那边不知内情,还以为《战争的艺术》积攒的口碑在新篇出来后渐渐显露, 眼见着孟鸳这边声名渐起, 不由急了。 再两日,孟鸳终于看到《凯歌》四的作品拟态门。 群群读客从里面结伴而出,神色失望。 “这篇简直水准大降, 就像一群幼稚园生玩过家家!” “我已经找不到第一次阅读《凯歌》的惊艳感了!” “真想不到同一个人的作品,前后差距能这么大?” “许是江郎才尽了吧……” 没有人想到,这是资料用尽暴露的真实水平。 孟鸳从中溜达一圈, 唯一能从作品中感受到的就是,其视觉效果不愧出身孟家,创作技巧炉火纯青, 但整篇作品给他的感觉就像长篇累牍的华丽辞藻包装着毫无起伏的流水账, 初见绚美, 实则空洞乏味。 孟鸳从《凯歌》离开, 瞄见角落阴影里有一抹身影, 看着来来往往议论纷纷的读客,难辨神色。 直到抬眸发现孟鸳,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面色阴沉,正是孟百日,“你得意了?” 瞥见周围望来的视线,孟百日脸上似着了火,总觉得那些目光都像含了嘲弄,什么江郎才尽,什么像小孩子打闹,什么失望透顶。 孟百日想不通,先前还对他百般推崇的人,怎么转眼就能冷言冷语翻脸无情? 孟鸳发现少年眼眶通红,几乎含着愤怒的泪光。 许是大少爷从小受尽追捧,突然间遭遇蜂拥而至批评才受不了。 其实在孟鸳看来,这阵仗已经很温和了。他待过的那个网络时代,没有现实约束,网民们戴着假面在网络里暴露出各种面目,可以说是戾气横生。这里实名上网,就文说文,也没有谩骂孟百日,可以说非常克制了。 更何况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创作与阅读本来就不是同一立场,想获得多少赞誉,就要能承受多少诋毁。作品有瑕,自然有人骂,但孟百日可能是把抄袭来的荣誉,都安然领受,享尽别人的崇拜仰慕,自信心膨胀,才会在暴露真实水平后觉得饱经屈辱。 “得意什么?” 孟鸳漫不经心反诘,朝孟百日走去。 那声音毫无波澜起伏,仿佛根本没什么值得他得意的意思,似是不把孟百日放在眼里一般。 那种淡然,反而像是把所有矜傲清高都隐藏到骨子里,才不显于外。 本来就敏感着的孟百日见孟鸳如此表现,屈辱更甚,在两人迎面目光交接那瞬,道:“我知道你底下的好评都是怎么来的了。” 孟百日狠狠盯着孟鸳,“……你既然也出身孟家,能猜出我的创作来源,我不意外。但你既然敢这样耍花招逼我,就别怪我朝你下手了。” 孟鸳回以一眼,像是含了笑。 “你下过的手还少吗?” 然后擦肩而过,无所畏惧。 孟鸳很快收到了孟百日的回击。 等孟鸳再次上线,作品底下一片差评。 他拉开虚拟面板逐句阅读: “作为指挥系毕业的表示:写得什么垃圾玩意!” “同指挥系毕业,这里面很多内容根本全是空想,作者一点军事素养都没有就出来误人子弟!人品堪忧!” “就是,里面的战术简直都是胡乱瞎搞!一场战争都像幼稚园打群架水平!” “嗯,一篇辅疗作品唱唱歌跳跳舞不就行了,还真当自己多大本事,妄想往里面填充什么战术?没点自知之明。” 星际水军成本很大,一般人顶多带带节奏,依靠人在集体中智商下降为附和群体常常发出脑袋一热的言论,来拿别人当枪使。但孟鸳作品下的这些,像是连作品都没看过就瞎编乱造的无脑黑。只一味谩骂,半点实际的内容都没有。 显然孟百日没少砸钱。 有了这些人煽风点火,作品流量大减,看来在星际也少不了根据三言两语的评价来判断作品的读客。 但孟鸳眼下也不在乎名次,风波闹得越大反而越能引起孟襄注意。 等孟鸳下线,恢复日常生活学习。 二年生想到这些天常青赛的风波,等孟鸳与龙德里希结伴走过,才交头接耳,“级长是气疯了吗?网上都骂成那样,我看他心情反而越来越好?” “……那些人见识短浅,赏识不了级长的才华。小小的常青赛哪配级长放在心上?我倒比较关心级长和咱们武科大神是个什么关系?我瞧着,两人气氛怎么就那么不对头?” …… 远在前线。 话说那日下令全线撤兵,各团残余队伍相继归来。 闻闲负责整兵,点来点去,没见自家老二。 因为抛弃同伴撤退的命令,军人们怨声载道,有心人还在里面煽风点火,闻闲为了稳定军心,一直无心顾及。 直到大部分都以归队,唯有闻闲所在的猎鹰团无一人回来。闻闲这才查询了闻都的去向,根据记录仪显示,这伙人竟然胆大包天赶去巨虫族巢穴,想来也知道不是去干什么好事! 闻闲正要再下命令催促,就见远方振翅声震耳欲聋,黑压压一片遮了半面天,眼见着四面八方的成虫呼啦啦疯狂飞回巢穴。 闻闲心里一紧,立刻向上汇报情况,希望能带队前去增援。可紧接着,传来的不是批准或者驳回,而是收到上头召唤,开紧急军事会议。 军区大佬当众表扬了闻家风骨。 谁都知道,这时候去搞怀孕的女王虫无异于送死,因此都当闻都等人是为了兄弟义气杀到虫族老巢,或复仇,或带了点殉团的意思。不管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终归能干出这事,肯定是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可谁都没料到,恰恰是闻都的牺牲精神,阴差阳错引走成虫,给那些陷入虫口的各团大军带来一丝可趁之机。 原本以为会损失惨重,等被困军团相继恢复信号,竟然幸存了四分之三。 现在整军士气大振,策划反击! 闻闲压抑满心悲伤,实在想不通自家老二向来识时务,怎么会感情用事干出这种冲动行为?再想到自家二老对幼子的疼爱,更是不知道如何交待。 当然,也不用交代了。 那两位在军方也算手眼通天,虽然已经退休养老,但也很快知悉情况,致电军区大佬,对着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男人破口大骂,让人派兵寻找失联的闻都。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天两夜的寻觅,终于找到藏在一处泥潭里用草茎呼吸的闻都等人。 几十位残兵无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闻闲守了一夜,终于等闻都悠悠转醒,眼里含着泪,心里涨着气,不知道先骂一顿还是先哭一顿,只摆出冷脸道:“将军找你。” 闻都被带到将军面前,晕头晕脑受到一顿褒奖。 这会儿他头晕眼花、饥肠辘辘,脑子也迷迷糊糊不是很清醒,直到将军说要当着整军的面表扬他不畏牺牲英勇复仇的精神,才后知后觉“啊”了一声,“……我、我不是要去复仇啊?” 室内一静。 就连已经为不是很推崇英勇牺牲精神的大佬打好届时表彰闻都用的,既符合主流思想又不为难将军的腹稿的副官,都被口水一噎。 你特么不去复仇跑去送什么死?闲吗? 将军顿了一下,继续又道:“结果重于经过,哪怕你们是迷路闯错地方,好歹也为我军做了一件大好事,依然功不可没……” “可、可我也不是迷路了啊……” 将军、将军表示他也词穷了! “所以,你们不迷路不复仇是跑去它们巢穴观光旅游吗?” “……我、我是救人去啊。”闻都弱弱道。 这下副官更是同其他人一样不理解这救人不跑去大军遇险处,反而绕到其他毫不相干的位置是个什么道理?! 唯有将军闻言略一思索,继而目光一亮,“妙啊!你怎么想到这样的法子解除大军困局?这招要怎么形容,引虫归巢?围巢救人?远水解近渴?不管怎么说,你简直是个军事天才!太妙了太妙了!” 将军拍掌直赞,一连又说了几个“太妙了”。 闻都见将军高兴,也跟着为偶像高兴,“我就觉得这一招虽然感觉摸不着头脑,但实际上根本是奇思妙想精彩至极!我也不知道偶像怎么想出来的,实际操作起来居然这么有用!” 将军听出点言外之意,“你是说这战术不是你想出来的?” “当然不是了,这是我从偶像作品里看来的。” “又是作品?”将军闻言下意识皱眉,不过送走闻都后,还是让副官去查了查那本《战争的艺术》,让把内容整理出来。 副官领命照做,不仅整理了内容,还整理了作品评价。 将军打开投影,评价页率先跃入眼帘。 内容恰好是在孟百日操作下乌烟瘴气的那些。因下了大手笔砸钱买差评,那些大加指责的人还真都出自指挥系,看到那么多实名高材生众口一词地批评谩骂。 将军眉头一皱。 “这些搞创作的终究还是外行人隔雾看花。” 想到《凯歌》的前车之鉴。 如果让人知道让大军幸免于难不是因为闻都,而是归功于一篇作品,连作为将军的他都特意拜读,底下还不有样学样?若是把这篇作品捧得太高,引得军官盲目模仿,难免不会酿成另一次《凯歌》之祸。 “能被骂成这样,说不定先前那招只是误打误撞的巧合吧。” 这样想着,将军贵人事忙,把整理的内容搁置一旁,没再管。 反而忧心起另一件事: 虫族居然可以模仿人的面貌潜入军队作乱,那些以假乱真的伪装,几乎造成军人恐慌。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伪装的破绽在哪儿,只能定期给全军做基因检查,虽然劳师动众,但也别无他法,尤其身负要职的军官,更要日日勤检。 而眼下,问题是要怎么瞒过前线记者,用什么消息掩盖大军吃败仗的根本原因是虫族伪装成人来幕后操控…… …… 孟鸳对作品在遥远前线掀起的些微波澜毫不知情。 他打开新出炉的五月上旬战报,占据投影大块版面的赫然就是: 《军团乱用花招,〈凯歌〉大酿恶果!——揭秘大军势头正好之际初尝败局的原因!》 71.第 71 章 孟鸳读完正文, 内容极具引导性。 固然, 照文中所说,战败很大原因是军官轻信作品行动草率, 但战报把罪责归咎于《凯歌》创作不够严谨,以虚幻不切实的内容误导读客, 根本是为转嫁战败情绪,与上次甩锅约瑟芬大师的套路如出一辙,仿佛是要掩饰真正的原因。 孟鸳压下疑惑, 再次登陆常青赛网站。 果见《凯歌》门前读客拥堵, 一片声讨。 俨然成了群众宣泄情绪的垃圾桶。 孟百日不顾劝阻, 偷偷上来查看情况, 就被堵在门前。 距离上下线登陆点短短百来米, 他第一次觉得寸步难行, 走得十分艰难。 一张张饱含憎恶的脸紧紧包围而来, 让他感到一种密不透风的窒息感。 几次想强制下线, 都被劈头盖脸、囫囵砸来的烂菜叶、臭鸡蛋打断,这些评论化形的拟态, 都是军属们的怨念。 孟百日不停擦着脸,极为狼狈不堪,愤怒瞪视周围。可哪怕放出古人种的威胁,在这些痛失兄弟丈夫儿子的军属面前都毫无作用。 “黑心创作者!” “亏我儿子之前那么喜欢你信赖你, 没想到到头来是你创作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害了他!” “像你这种魔鬼!怎么还有脸好端端站在这里?!” “你应该受到惩罚!” “是的, 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再创作不出来哪怕一篇作品!” 不知道是谁先提起“封笔”一说, 等孟鸳走过去, 周围被怂恿的人群已经齐刷刷喊道:“封笔!封笔!封笔!” 先前江郎才尽的风波与眼下全民DISS的阵仗可谓小巫见大巫。 或许是方寸大乱,或许是觉得战败罪魁祸首的锅更不容易承受,孟百日没有约瑟芬大师那种顶着一片骂名仍然固执己见的骨气,很快忍不住甩锅,“冤有头、债有主!我作品里的创作素材都是借鉴先人遗稿,不是我独创的!我只是想致敬先人,这些后果罪不在我,你们真想讨公道,就去找我孟家先人去!” 孟鸳眉毛一动,有些想笑。 他自然不会放过孟百日递上来的把柄。 孟鸳从拥堵的人群旁边经过,走到《凯歌》门旁,拉开虚拟评论板,开始留言。 不是无声的文字输入,而是语音输入。 “……如果不是遭遇声讨,相信作者也不会自爆作品内容并非独创,愿意享受从先人那获得的荣誉,却不愿意同先人一起分享骂名,其品性可见一般。” 孟鸳话音刚落,孟百日的目光就穿梭人群愤恨望来。 而被盯着的黄肤少年眼皮都没抬一下。 若无其事继续留言道:“再者,致敬先人遗稿也要有度,过度借鉴就是抄袭,有一就有二,《凯歌》创作并非一日两日,作品能闷不吭声屡屡借鉴,倒让我很好奇……” 孟百日咬牙切齿道,“孟鸳,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鸳这才回眸,“哦,你如果愿意正面回答我,倒是却之不恭。” 他道:“从《凯歌》系列作品显露的质量差异,是不是借鉴与原创暴露真实水平的差异?更或者,如果你愿意,可以再说说,除了《凯歌》外,还有多少作品‘致敬’过你家先人,享受过不属于你的荣誉?” 周围人群忽然静下来,看着两位孟家少年争锋,议论纷纷。 相信孟鸳的话很快就会借由这些想拿孟百日泄愤的群众宣扬出去。 孟百日目光猩红,“别忘了你也姓孟,你真要这样落井下石?!” “……你可能不知道。”孟鸳忽而一笑,“没有再添几枚果壳、鸡蛋、菜叶给你,都归功于我的修养。” 作为“孟家先人”。 孟百日愤恨朝孟鸳叫嚣威胁,偏偏黄肤少年充耳未闻,他想冲过去,却遭遇人群阻拦,只能眼睁睁目视孟鸳施施然从人群旁走过,而后在拐角消失不见。 孟鸳走到登陆点,准备下线。 一道声音传来,“作为孟家弃子,还敢跟孟百日正面冲突,你胆子挺大的。” 从拐角走过来的女人,黄肤红唇,美得极具攻击力,赫然是围观两人争锋经过的孟襄。 孟鸳脚步一顿。 倒没有殷勤凑上去,只是不冷不热“哦”了一声,惹得孟襄细眉一挑。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孟襄自以为她在孟家的形象跟女魔头无异,像孟百日那样耻于与她为伍的表现才算正常。这孟鸳虽然态度冷淡,但更像天性使然,从眼角眉梢都未曾流露出对她的憎恶不满,只平常视之。 孟鸳抬眸,“除了常青赛评委,难道还有别的特别之处吗?” 离经叛道企图颠覆古人种家族制度都不算特别吗? 孟襄勾起红唇,“来来去去见过那么多孟家人,没想到还能见到让人顺眼点的。连孟百日那种蠢货都能当上候选人,你这种人品才貌都不缺的反而被人遗弃,还真是有眼无珠呢。” “我想,我的素质数据并不是很高?” “哼,会因为素质性别这种东西来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就只有那帮蠢货。”孟襄道,“你现在不就很好吗?名声、赞誉、前程未来,全都不缺。” “还是有缺的。” “什么?” 孟鸳看了眼线外嘀嘀直响的来电,朝孟襄道了句,“还有事忙,后会有期。” 而后下线。 来电人正是失联许久的闻都。 投影的背景画面是在医疗站前,军人们排队接受基因检查。 闻都难得有了信号,能与孟鸳通讯,这个才在全军面前接受表彰的男人不仅没有丝毫张扬得意,反而满脸怨念,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愧疚。 向孟鸳道:“见鬼的!这明明都是你的功劳,将军偏偏不让我说!站上台的那一刻简直让我羞愧!为什么《凯歌》出了问题,就要连你的作品跟着一起埋没!” 见孟鸳满脸不解,闻都立刻说起他怎么围魏救赵英勇解救全军。 孟鸳含笑聆听闻都语气里不经意流露的意气风发,等他说完,才道:“没什么好羞愧的。作品写出来就是给人看,如果能稍微再对读者产生点启发,就更好不过了。” 怕少年再纠结这个问题,孟鸳打量一眼周围背景,“今天是军区体检日吗?” “……不啊,这都怪那些该死的虫族!”闻都满怀对孟鸳的愧疚,知无不言,说起虫族伪装成人的事,一脸的心悸犹存,震惊不已。 可不止呢。 孟鸳心道,据说虫族还有寄生类的,能披着人皮行动,那可连检查基因都没有。 再听几句,孟鸳弄明白前因后果与战报甩锅内|幕,而后稍作引导,便引得闻都滔滔不绝。 “……我还和那位假军官面对面过。当时见他滚一身泥,我就该猜到有问题!衣服都勾出线头,银辉闪闪,我要去摸,他还躲,肯定是心虚!” 听到肚脐线,孟鸳垂眸一瞬,而后道:“你们军服是银色的?” “啊?”闻都不明所以,“不是啊。” “那他里面穿了银色衣服?” “……没有吧?” “那是从哪儿沾来闪着银辉的线头?” 见闻都果然怔住,挠挠头似乎觉得这不重要,孟鸳适时提醒道,“我觉得,你伸手去勾他就立刻避开有点奇怪,你仔细想想,他心虚的是衣服勾烂了,还是因为这个线头会是虫族伪装的破绽所在?” 闻都垂头沉思半响,猛然拍手道,“对啊,要是线头不都下意识拽掉,他还特意塞回去藏好,这点太奇怪了!” 孟鸳见他想通,才道:“我觉得关于虫族伪装的事或许还是机密?” 不然也不会避免引来更大恐慌而推出《凯歌》顶锅。 闻都果然露出一脸坏事了的表情。 孟鸳这才结束话题。 然而等孟鸳准备挂断通讯,闻都又叫住他。 先是期期艾艾表示想要这段时间孟鸳新上传的全息档作品,而后又干劲十足表示要孟鸳等他的好消息! 孟鸳看着黑下来的画面,一脸莫名,并不知道那边闻都正暗搓搓决定把作品里的“聪明才智”发挥出来,让所有人都认识到《战争的艺术》的宝贵! 嗯!闻都握拳,决定接下来一定要努力战斗!不辜负偶像的作品! 旁人见他雄赳赳气昂昂走向医疗站,不由吐槽,“不就是去鉴定个基因,怎么跟注射了兴奋剂一样。” …… 孟鸳上传完第六篇作品,距离六月常青赛截止只剩半月余,这也是他最后一篇系列作品。 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拟态门从内推开。 在作品区流连多时的孟襄走出来,抬眸看见孟鸳,叫住少年,道:“我看过你的作品,觉得很好。” 孟襄看了下没什么长进的作品排名,“……可是居然没能出线。伯乐相马的故事能流传千古,果然还是因为这世上庸人多,慧眼识珠的少,真是太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孟鸳附和一句。 但黄肤少年面上浅浅淡淡,一股子掩不住的随遇而安,倒看不出有多少可惜。 孟襄内心隐隐约约的念头再次浮现。 “您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当少年用那双仿佛太空一样浩瀚深邃的眸子静静望来,孟襄突然就脱口而出,“我收养你,你觉得怎么样?” 孟鸳心中一紧。 面上却不动声色,“您这话有点突然。” 原本也觉得自己冲动行事的孟襄,见孟鸳不是太热情,反而越发坚定。 她眼珠子一转,波光潋滟间仿佛闪过无数思绪,最终沉淀在美目莞尔一笑里,仿佛已下定决心道:“……你被孟家抛弃,就没有什么怨恨想法?” “什么怨恨想法?”孟鸳依旧不温不火。 “比如,把曾经那些看你不起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孟鸳轻笑,“您这么想过吗?” “我是。”孟襄,“你呢?” “我?”孟鸳道:“如果您的意思是,能帮我拿下孟家,那我大概也愿意这样想一想。” 孟襄与孟鸳都不是拖拖拉拉的人。 等两人谈妥了监护权,孟襄就带着孟鸳走手续,办理入籍。 而后,两人坐上车,前去拜访孟家的路上,孟襄才后知后觉恍然觉得,她似乎…… 一直都被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小少年牵着鼻子走了? 还似乎走得心甘情愿? 孟襄侧头,看着身侧支着脑袋望着窗外的少年背影。 那身专门定制的正装把少年瘦弱的身板勾勒的极为清贵。明明从半垂的眼帘,漫不经心的目光,都散发出一股风轻云淡,可这样的人,却也像宽广无垠的天空一样,偶尔让孟襄琢磨不透。 孟襄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可又隐隐有种没来由的感觉,觉得只有这样的少年才能为孟家带来改变。无论是孟家的固步自封,还是孟家女性的悲剧。可想着想着,又觉得可笑。古人种女性的悲哀来自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压迫。 她怎么会有一瞬觉得,会有人能真正改变它?难道是这位少年太过淡定的样子,让她产生了错觉? 少年突然回眸,“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孟襄笑,红唇妖冶,“看看我们孟家未来的家主有多好看?” “哦。”少年收回目光,重新眺望窗外孟家那片领地,“不用急着提醒我,等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 72.第 72 章 孟家庄园里一片忙碌, 有种兵荒马乱感。 次人种侍从们小心翼翼进入堂屋, 瞄见几位大老爷们尽都阴沉个脸, 大气不敢喘, 绷紧头皮放下待客的果盘茶水, 转身匆匆离开, 生怕不小心就被迁怒。 离得远了, 才敢喘出口气。 “今天这都是怎么了?” “听说那位孟襄小姐回来了, 还带来个少年。” “孟襄小姐不是扬言说不屑登孟家的门吗?怎么这会儿带人上门来?” “还不是为了继承人的事。” 一位孟百日屋里的侍从道,“……说是孟襄小姐收养了一位孟家弃子, 觊觎孟家掌家权, 这几天孟百日少爷气得天天在屋里摔东西, 就是为了这事。” “你是说那位叫孟鸳的?这位早前名声渐起, 就有孟家长辈想收养来着,后来考虑到孟鸳得罪了孟百日少爷,才不了了之,没想到现在被孟襄小姐收养了去。” “可孟襄小姐不是叛离家族了吗?难道没被除族?怎么还敢带人登门争权?” “这你就不知道了。孟家是一直想除族呢,可谁让孟襄小姐嫁的老公势大, 连总统都能拉下马,孟家不得掂量掂量?上次常青赛闹那么大, 最后还不是孟百日少爷服了软,所以啊,人孟襄小姐真带人回来争夺孟家大权, 孟家那些男人们还真没什么办法!” 堂屋里, 此时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孟家最有权威的五位老人散坐在沙发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孟家大家长率先出声,“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说什么?孟襄那孽障上门能有什么好事?好端端突然收养一位孟家弃子,来者不善!” “我倒觉得这孟鸳是个可造之材。虽然先前素质数据有点不堪入目,可我看了最新传回来的报告,精神力已经增长了不少。是不是误诊了?我瞧着不像是返祖现象,说不定是发育迟缓?” “就算他是发育迟缓,可到现在素质水平也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天资有限,未来又能发育到哪儿去?咱们候选小辈在他这个年龄哪位精神力素质没上A?现在都这样,未来还能被他超过去不成?” “不说精神力,我看他在古学上非常有天赋。也就是没人教养,写的东西乱七八糟没个正行,等接回来好好栽培一下,家里电子书库那么多等待开发的古籍,肯定能挖掘不少价值。” “你们想的都好!可他是被孟家遗弃的,又跟孟襄搅和在一起,难保不会心怀怨恨。真把人放进来,根本是引恶兽入室。你们别忘了,百日现在舆论缠身,就没少他煽风点火的功劳。” “来了!” 门外一声高喊,这些年过二百五的老人闭了嘴,朝门外望去。 一辆飞车停在草坪旁,率先下来那位面目可憎的女性可不就是孟襄那孽障!随即下车的那位少年,不同于一年前传回的照片上的瘦弱男孩,仿佛脱胎换骨。 瘦还是瘦,但经过一年成长,身量拔高许多,高挑瘦削恍若古画里的青竹。 当他闲庭漫步走来,就连先前说是引“恶兽”入室的那位老人,都不得不承认这身似在纸墨里浸出来的书香气,像是没有沾染过星际社会的窠臼与浮华,清傲内敛于身,反而比孟家任何一位成员都疏淡清贵。 让人想起一句古语:饱读诗书气自华。 孟鸳跟在孟襄进屋,瞬间感觉肩头一重,脚下一顿。 外放威压的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都是高精神力的老人,威迫起人简直信手拈来。 前面孟襄已经入座,孟鸳还顿在原地,腿上像灌了铅似,已是寸步难行,站都险些站不稳,若要勉强走过去,必然会摔倒。 周围目光越来越露骨,仿佛在等他摔个五体投地出尽丑相。 孟襄回眸露出几丝担忧,却没有贸然出头。这般下马威,不过是最初级的考验。 孟鸳知道不能露怯,勉强控制住双腿不打颤,稳住身形,而后抬眸,面对一张张故作威严的老脸,无视其中冷漠,控制还能活动的嘴角肌肉,挤出一抹笑。 浅淡,似清风徐来,把摆好阵仗的老人们吹得心旌神驰。 心道:这贼小子倒是挺机灵,还挺会迷惑人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孟家老人没再依仗高精神力欺负后辈,纷纷收回视线。 孟鸳这才迈着两条微微发软的腿,走到孟襄旁边坐下。 在孟襄的介绍下,从大家长孟黎开始,依次向诸位老人问好。 老人们不冷不热颔首,便无视了孟鸳。 “你是无事不登门的主,咱们也没有什么闲情闲话可以跟你叙。”孟黎向孟襄道:“你直接说说来意吧。” 孟襄笑,“您不想听废话,那我也不客气了。” 又道:“我这次来呢,一是认下孟鸳,带来认认门,好让您知道族徽发给谁。二是觉得黎叔年纪也大了,孟鸳作为家族后辈,理应来替您分分忧。” “分忧?”旁边老人道:“说的可真好听,还不是惦记孟家。” “话别说那么难听,咱们挑选继承人不就是为了让孟家发展更好?自然能者居之,孟鸳要是没有本事,我也不会带他上门。” 孟鸳老老实实静坐一旁,无视周遭冷落,如同其他合格的家族后辈,含笑旁听孟襄同老人们交锋。 在星际许是寿命绵长,这些家族向来传孙不传子,每一位继承者掌家时间极长,非重大失误都不会遭遇弹劾,可以说权限很大了。 “爷爷,听说家里来了个新弟弟,怎么也不放出来让我们瞅瞅?” 循声望向门口,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少年走入门来。 “寰宇来了啊。”老人们相继露笑,只有大家长孟黎眉头一皱,“你怎么过来了?” 孟寰宇倒不怕他,直接走到孟黎沙发旁席地坐下,“我这不是见你们久不放人出来,就主动来看看新弟弟吗?” 然后他转头看向孟鸳,“爷爷,就是这位吗?” 孟鸳听到这声爷爷,还没觉得孟寰宇地位不同。等到孟黎发现门外探头探脑的少年们,肃容让他们进来,少年们像是鹌鹑似老老实实排队唤道“大爷爷”,这才明白这位孟寰宇还是嫡系。 孟家这一辈有五位候选人,孟鸳以为名扬在外的孟百日算是焦点人物,可少年走到一位老人身侧坐下,竟然连话都不曾多说,只时不时瞪眼孟鸳。反而是那位孟寰宇颇为肆意,光明正大参合到长辈的话题里,看上去无礼得理所当然。 “爷爷,襄姨不是说什么掌家位置要能者居之?既然与我们几个都息息相关,不如也让他们说说自己的意见?” 孟黎:“那你的意思是?” 孟寰宇:“我是不反对能者居之,只是不知道这位弟弟哪里算是‘能’?听说他的素质数据可连一般家族子弟都比不过。” “可不是。” 底下孟家少年纷纷附和: “我还看过他先前几部作品,全都是不上台面的吃喝玩乐。” “咱们家候选人哪个不是国级作家,他可连最低的市级证书都没拿到手呢。” “别说市级了,听说他连常青赛那种小孩子玩意都没出线,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襄姨看重他什么?总不能是同样不受孟家待见吧?” 孟襄把烈焰红唇扯成血盆大口,成功吓得话者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孟鸳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不动如山,沉默旁听一众少年对他的贬损,直到别人都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出声,“我想,作为当事人,我也可以说两句吧?” 这般不喜不怒不动声色,倒让孟黎高看几眼,“你说。” 孟鸳扫过一众目光刺人的少年,娓娓道来: “古代有一种神话生物为龙,古代家长期望后代功成名就,称之为‘望子成龙’。而在古代神话里,有蛇,修行千年成蟒,再千年化蚺,历劫为蛟龙,再修出角生出翅为应龙,即是真龙。” 孟寰宇笑道:“难不成你自比什么蛇,觉得自己能进化成龙?可这千年千年再千年的,我爷爷可等不了你成材呢!” “不用千年。”孟鸳道:“至多三年,是蛇是龙,自能证明。” “证明什么?你这三年是能拿到国级证书,还是能素质飞跃到达A级S级?呵,眼下你常青赛都是这个德行,还真会痴心妄想。” 孟鸳没再做无谓的口头之争,沉默下来,这般表现再引得孟黎多看一眼。 接下来,话语权重回长辈那里,孟襄再提了族徽发放时间等细节问题,等该说的话说尽了,携孟鸳告别。 孟家少年一个个坐着不动,表明了不待见。 老人们也锤锤老腿准备走人。 孟鸳皆不以为意,只照旧礼貌向老人们道别,最后冲孟黎一笑,宛如家里最寻常的后辈,看不出一点被怠慢冷落的不甘怨恨,风轻云淡颔首致意,温温道一声,“下次再来看您。” 然后跟随孟襄离去。 孟黎眸色微深,突然站起来,“老头子送你一程吧。” “您这是?”孟寰宇惊得起身扶住老人,虽然不知道孟鸳哪里入了老头子的眼,还是乖乖跟着出去送人。 上行下效,有大家长带头,其他人无不老实跟上。 等两人上了车,望向窗外。 底下孟家老人与少年们静立,其中只有孟黎挥手,其他少年脸上再不情不愿,也等飞车驶离才跟着老人们回去。 孟襄收回视线,看向孟鸳。 少年神色淡淡,颇有股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 “表现很好。”孟襄好心情道:“这还是我叛出家门后第一次被孟家那几位‘尊贵老爷们’簇拥着离开,都是沾了你的光,我果然没看错人。” 孟鸳不置可否,“路还长着呢。” 终归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 眼见临近六月末,一日日过去,常青赛上《战争的艺术》名次未有长进。 可远在前线,所有人都以为闻都误打误撞立下大功只是昙花一现,毕竟作为一位空降军,连闻家长辈也只是打算让他混资历,并不觉得自家老二那副怂包样能有多大本事,可现实反而出人意料。 闻闲翻开一份份传回的报告,一胜、二胜、三胜,自家老二每每冲锋陷阵,都有如神助。 诱敌,虚晃,反间,看着也未曾使出什么惊人的花招,偏偏这些似乎朴实无华又层出不穷的伎俩,每每都成制胜关键,让敌军防不胜防,令人称奇! 这会儿看见闻都随团长来参加军事会议,一群军官围上去讨教。 73.第 73 章 “真没看出来, 你小子还是个军事天才!” “之前还像是不经事的毛头小子, 怎么突然就开了窍?” “你现在势头猛啊, 这胜率羞得我们这些老人都坐不住了!到底有什么制胜法宝快跟我们说说?” 闻都正向军官们见礼, 周围已经迫不及待追问起来, 他赶忙摇头不敢居功, 周围却只当他谦虚, 还道:“你可别藏私啊, 好东西就要同大家分享嘛。” “是是。”闻都组织语言准备为偶像宣传一波。 猎鹰团长还当他是困窘,正想站出来解围, 被几位团长围住, “怎么?还怕他被欺负啊?” “先前不知道谁总跟我抱怨团里来了个麻烦祖宗!真要都是这样的祖宗, 我还真愿意供着!” “是啊, 你要是用不惯要不调我团里?” “调我团里也行,早想换掉团里那个只会蛮干的蠢货了!” 说话间,猎鹰团长被几人带离十来米远,转头看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立刻明白这是这帮老油条故意派底下来打探消息呢。 自从那场围魏救赵, 猎鹰团长对闻都的转变颇为好奇,现在也没点破, 站在不远处,同旁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竖起耳朵聆听不远处的动静, 直到一个名字跃入耳中, 眉头一皱。 立刻走过去。 走到包围圈外还听到军官们不敢置信的声音。 “《战争的艺术》?” “你说你屡建奇功都是因为一本书?开玩笑呢吧?” “可别是不想说, 故意蒙人吧?” “我从没听过辅疗作品除了医人,还能医战?” “倒不是没有对战术指手画脚的,之前《凯歌》不就……” 这人还没说完,猎鹰团长已经出声,“行了,一个个都五六十的人了,围着三十来岁的孩子闹,还像不像样了!赶紧吧,马上会议开始了,都别废话了赶紧进去。” 说完,硬拉着犹想为《战争的艺术》正名的闻都往前拖。 闻都不解挣扎,“团长我说的真的,我没骗人啊!我屡屡建功都是因为偶像的作品!” 团长回头瞪眼,低斥道:“作品什么作品?!上次 《凯歌》的事已经让将军大发雷霆,严令禁止大家再看了,连常青赛都撤掉首页作品,你怎么还敢顶风作案?还什么《战争的艺术》,听名字就不正经,是拿打仗当玩呢吧?” “真没有!真是那篇《战争的……”这次闻都还没说完,已经被团长堵住嘴,拖进大楼。 “哟,这就护上了?” “要是我有这么一个脑子活能打胜仗的手下,也肯定护着。不过……” 看着两人进楼消失,团长们面面相窥,“他说的是真的吗?都是因为那什么《战争的艺术》?” “是不是这都由将军分辨分辨就好。”这位说话的团长见前面将军副官身影一闪,追了上去。 闻都走进会议室坐到团长身旁,正满怀怨念,没注意到随后进门的副官瞥了眼他,然后上前附耳向将军说了点什么,将军颔首表示知道。 等上面总结了前期作战,部署了后期计划,闻都熬了两个小时还没把满怀闷气熬散,等会议一结束,人流鱼贯而出,他迫不及待又跟上团长抱怨刚才的事,还没走两步,后面传来副官的声音,“猎鹰团副团长留下。” 闻都愣住,看向自家团长。 团长还以为是要褒奖他屡立战功,拍拍他的肩膀让好好表现,就先行一步。 闻都走回去,见自家哥哥冷着迎面走来,经过时小声留下一句:“等会儿说话小心点。” 闻都满心莫名坐回去,瞥了眼前面,将军坐在主位沉默翻阅着近期战报,旁边站立的副官同样一言不发。 察觉到气氛不妙,闻都不由战战兢兢,直到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将军才抬起头,“知道我为什么叫住你吗?” 闻都摇头再摇头。 “刚才有人说你身居要职,不想着克己自律,反而散播不实信息,妖言惑众,说你能赢都是因为一本什么辅疗作品的鬼话,这是真的吗?” 闻都恍悟过来,“……是说我替《战争的艺术》宣传的事吗?”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将军愣了一下,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等闻都激动走过来打开作品投影,来解释自己每一次使用的战术都有迹可循,将军这才想起因为评论乌烟瘴气而放置一旁的那篇作品。 他把目光投在画面上,原本漫不经心的视线顿住,而后坐直身子看了下去,眉头越皱越紧,是他深思时的习惯,嘴里呢喃,“这能行吗?” 可随着画面展开,他眉头褶皱一松,豁然开朗,眼睛越来越亮,满是赞赏与惊艳,“原来是这样?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闻都还在旁边解说,将军已经觉得这表述太过拙劣,不耐烦让人闭嘴,而后推开闻都,自己专注投影,越看越认真。 看着看着,时间飞逝,副官不得不进言,该吃饭了。 将军看了眼黑下来的天色,没想到不知不觉竟然看入了迷。他脸色讪讪让闻都下去,起身去吃饭,走了两步,回头对副官说:“等我吃完饭,要看到全篇《战争的艺术》整理出来的内容概述。” “全篇?”副官一脸苦色,将军已经转身离去。 翌日,已经准备归营的团长们再次接到通知,要再开会,等团长们汇聚一堂,看到眼圈发黑的将军走上台,不由窃窃私语,“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将军苦恼的一晚上没睡。” 副官拍桌,示意安静。 团长们正襟危坐,一副准备好消化任何噩耗的样子。 “这次叫你们来,是关于一篇名为《战争的艺术》的辅疗作品……” 昨日打小报告的团长瞥了眼闻都,以为是告密起效,结果下一秒就愣住,“什么?!” 将军皱眉道:“最后再说一遍:三天内,你们每个人交上来一份关于《战争的艺术》里战术的实用性报告。”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这是什么发展? …… 远在旭日星,距离六月截止日只剩三日,《战争的艺术》作品排名169↓,离出线越发渺茫。 这在孟百日等人眼里,俨然成了一个可以冷嘲热讽的快意事。 他等着奚落孟鸳,连日蹲守常青赛,却不知道孟鸳目的早已达到,再未关注排名,最后三日没等来孟鸳,反而等来络绎不绝的军装男人进出作品,流量暴涨,排名也蹭蹭蹭扶摇直上,孟百日眼睁睁看着出线无望的作品卡着底线上位,而投票者,赫然都来自害得《凯歌》名声大跌的军方。 “这是怎么回事?” 74.第 74 章 孟鸳接到网站发来的作品出线信息, 还愣了一下。 接下来是评委组打分环节, 虽然这些对孟鸳都已经无关紧要,但他还是如期登上网站, 走走过场。 坐在等候室里,前面不停叫号分批上场。 其他人三五成群,紧张地互相打气, 唯有孟鸳坐在末席, 翻阅终端,静心学习,为级长统一免考考核做准备, 但显然有人不想他太清静。 一道阴影刚罩过来, 耳边便响起一道声音, “市刊都上过的人,垫底出线, 你不觉得丢人吗?” 孟鸳没有搭理。 孟百日带着一圈簇拥者围住孟鸳企图施加压力,他继续道:“还是最后三日赶在截止期前, 突然名次暴涨,投票的还都是军人,该不会是你为了面子不太难看,找孟襄借其老公底下的兵帮你刷票?” 孟鸳在道道落影包围圈里神色未变, 仍然懒得搭理。 但刷票一词一出,已经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 伴随窃窃私语, “不会是真的吧?” “我也觉得他突然出线这事有点奇怪。” “票数都能操控, 票数都能操控,听说他还被一位评委收养了,该不会……” 未尽之言,大家都懂。 不过前场叫号很快传来,交头接耳的学生们只能停下议论,登台接受打分。 一组二十人,孟鸳坠在末尾,一走上台,台下虚拟席上前来观赛的武科生们高声助威,而那片高喊的区域里,有一道格外沉默的身影,震得周围一米内空了一圈,也就蒋杰瑞借孟鸳之威敢坐在真空圈内。 少年隔着千百人头遥遥与孟鸳目光交接一瞬。 孟鸳回以一笑,惹得龙德里希目光一颤。 其他武科生更是声高一倍,主持不得不出来控场,都没压下一浪高一浪的声波,不由挠头,看向孟鸳。 还是孟鸳递出一个眼神,才压下骚动的校友。 “没想到在网上人气低迷,在学校还挺有人气?” “听说还是位级长呢,吊车尾出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果然军校生都是四肢发达缺少见识。” 孟鸳这样垫底的成绩还都能服众,显然出乎了其他选手的意料。 更让人意外的是,接下来的打分环节,孟鸳更是获得各位评委的青睐。 虽然孟鸳作品人气不高,只是不符合大众主观喜好。 但评测数据,还是专业水准的。 光是全档匹配等级就已经很惊艳了。 更何况适用率高于专业水平,为13%,这还是因为作品内核脱离主要受众群体,曲高和寡,拉低不少数据。 至于舒缓度,因为孟鸳侧重叙事而稍轻辅疗,在作品里灌注故事内容太多,辅疗与叙事本就不能兼得,而低于以往作品,但同样有20%,与上期冠军的评测数据不相上下。 因此,频频拿到高分,便不意外了。 可惜显然,这让排在前面出线的选手们不是很服气,尤其轮到孟襄评分。 她不会因为避嫌改变真正想法特意给出低分。 点评道:“战争本来是残酷的,前面大多作品也都是通过战争惨烈引发的喜怒哀乐来触动读客,唯有《战争的艺术》舍弃那些矫揉造作的感情渲染,而是以战争的根本:斗!作为内核。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虫斗,可借助天时地利,可离间敌军虫心叵测,也可以是阴谋阳谋,以艺术之名戏化战争,把一件残酷的事上升到其乐无穷的高度,它不为战争本身的残酷所累,反而徜徉其中享受胜利的果实,创作大气磅礴、意义深远,视角是别具一格,不卖惨不卖悲,是在场作品里最有格调与内涵的。” 她道:“因此,我给满分,十分!”问心无愧。 这一举引得其他学生不满,左右私语: “……她先前给其他人的分数都是四、五分,最高也才六分,都不高不低的,怎么到姓孟的这就满分了?” “可能是真的欣赏吧,其他评委给《战争的艺术》的分数也不低,都是□□分,最低也才七分。” “是不低,可其他评委给别人也常有七八分,只有她一直给低分,前面还能说是审美挑剔!可眼下,我倒是不得不怀疑孟少的话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之际,评委们已经给后面几位学生打完分,旁边虚拟屏幕上开始综合所有评分给出最终排名。 台上台下无不屏息以待。 反而孟鸳没有太关注屏幕,越过排排人头,瞅着表情面无表情,同样毫无激动紧张的豹纹少年。 指下一动,【你看上去不是很在乎我的成绩?】 那边这才态度微变,不过隔得太远,孟鸳只是看到少年身体坐正绷紧,立刻回信道:【我觉得名次你不在乎】 不说语序错误,连标点都没输全就匆匆发来啊…… 这家伙该不会是怕他误会少年不在乎他? 孟鸳轻笑,回到:【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然后放下虚拟终端,抬头看向已经出分的屏幕。 这般轻忽又带笑的样子,引得左右选手侧目,越发怀疑孟鸳是早已走后门预定前三才成竹在胸。 果见屏幕上,孟鸳赫然打头,位于榜首。 7、8、9、8、9、8、8、8、8、10,综合平均分:8.3。 屈居第二的是原本人气第一的。 8、9、9、9、9、8、9、9、8、4,综合平均分:8.2。 前面评分无不高于孟鸳,或与孟鸳分数持平,唯有最后轮到孟襄评分,称其作品“立意庸俗、流于套路、过度渲染悲欢离合”而打下低分,瞬间拖累前面积累的好分数,落孟鸳一筹。 “我不服!”第二名学生立刻站出来,称孟襄打分有黑|幕,故意偏袒孟鸳。 评委们纷纷看向孟襄,劝了两下,确实觉得孟襄给分太低,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然而孟襄坚持己见,“第二名的创作匠气太浓,毫无新意,我觉得他的作品就值这个分数,反而是你们给的分数,过于高估了!” “那《战争的艺术》呢?就没有高估它?” 第二名瞥了眼孟鸳,继续道:“前面人气排名已经证明这篇作品不符合大众取向,您只凭主观喜好,就一意孤行把它推上冠军,还打压我的作品,我很难不怀疑您打分的公正性。我听说您收养孟鸳,该不会是因为……” 这位还没说完,孟襄已经打断他,“我的私事与比赛无关,如果你不满我的打分,等会儿下台尽管上诉赛方。” 孟襄不再搭理愤愤不满的第二名,看向其他评委,“现在,可以发奖了。” 其他评委没办法,只能把虚拟冠军杯与奖金颁给孟鸳,等下线还会邮寄实体杯。 孟鸳顶着芒刺在背,毫不心虚上前领奖。 然后依次下台。 附中武科生迫不及待等在台下。 迎到孟鸳,蒋杰瑞就要上前熊抱,还是龙德里希瞥去一眼,止住他展开的手臂,才转而兴高采烈商量下线庆祝的事。 孟鸳远远跟孟襄用目光告别,便被簇拥着走向网站登陆点。 经过网站首页,网站工作人员正忙碌着。刚得到排名已经开始展示要公示的获奖作品,这会儿他们在拟态梯子上爬上爬下,拉开一幅幅竖立的3D巨型海报,是作品出入口,可以穿梭其内阅览。 孟鸳作为冠军,顶替了孟百日原本首页作品的位置,立在网站入门处,正对登陆点。 这让跟着人流出来的孟百日眼睛一痛,就像孟鸳抢了属于他的位置一样,格外恼恨。旁边簇拥者更是闷头不敢吭声。 武科生们静立在作品前欣赏了一会儿,正准备转身下线。 几个展开《战争的艺术》虚拟海报的工作人员刚爬下梯子,终端突然嘀嘀直响,他们埋头一看,又匆匆爬上梯子,揭下作品海报。 “这是怎么回事?” 武科生立刻出声质问,“怎么又揭下了?” 工作人员忙碌间只顾得回上一句,“刚刚军方传来通知,这篇作品被禁了。” “刚得冠军就成了军方□□?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围学生纷纷围过来追问情况。 工作人员一问三不知,只说是某位将军亲自下令,要求立即执行。 “首页是有什么魔咒吗?上次那本《凯歌》也是军方亲自要求撤下,禁止再传播的。” “两篇作品内核一样,该不会这本也是因为瞎编乱造引来军方不满?” 这场变故让原本不满排名的学生们找到了发泄口。 第二名脸上露笑,扬声道:“孟襄评委还说什么斗、斗、斗、斗,其乐无穷!以艺术之名戏化战争,把残酷的战争上升到新的高度!呵,我看根本是拿战争当儿戏!连军方都不承认这本书,果然作品内核同《凯歌》一样有问题!孟评委评分根本是错的!” “我也觉得孟评委打分有问题,像是故意拉低别人,好抬高孟鸳!” 其他被打了低分的学生纷纷响应: “现在军方都来打脸了!看孟襄评委还有什么话说!” 孟百日示意簇拥者上前煽风点火,引得学生们义愤填膺,纷纷折返要伸张正义。 武科生面面相窥,有些不确定道:“该不会真有问题吧?” 蒋杰瑞力挺孟鸳,“不过是群手下败将乱叫!走,去看看情况!” 孟鸳本来想致电孟襄问一下,见前面武科生们都跟着蒋杰瑞气势汹汹折返,一副要干仗的样子,惹得孟鸳无奈一笑, 他瞥了眼静立旁边的龙德里希,抬抬下巴,“要不,一起去看看?” 龙德里希无所谓地点头。 两人结伴过去,看见学生们站在刚刚颁奖的台下,围住评委们闹得沸反盈天,“我们不服!” “军方都列为□□了,为什么你们现在还不愿意更改评分?!” “我看《战争的艺术》根本就不配拿到八分以上。” 评委们满面为难。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冠军作品被禁,被军方这一招弄得措手不及。 还是孟襄出来主持大局,无所畏惧地扫过底下攒动的人头,“行!你们要改分可以。” 她转头,问向其他评委们,“既然底下都闹成这样,你们不如说说,如果能给《战争的艺术》重新打分,你们要怎么打?” 评委们互相看看,沐浴着学生们灼灼目光,相继出声: “九分,我觉得刚才给的七分太低了,低估了它。” “十分,它值得满分!” “光是它的价值,它为我们星际人民安稳做出的贡献,十分!” “同样,满分!” “我加一分,九分吧,毕竟受众还是个问题。” “我十分!” “九分!”“十分!”“十分!” 一连串的高分把学生们说懵了,这完全不符合他们的预料。 “怎么会这样?” “凭什么?” “给我们一个说法!” “好!”孟襄道:“你们要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们。” 她站在数十名学生与数百围观群众前,昂首挺胸,勾起红唇,“因为他值得!” 她说:“《战争的艺术》已经流入军部,进入各位将军的终端,列为军官人手必备的珍贵作品!经过军方高层们商量后,为防止作品内的战术外泄,遂列为□□,仅供军方内部阅读。” 底下听众纷纷傻眼,不敢置信! 怎么都料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等着孟鸳难堪的孟百日更是心酸眼红,愤恨咬牙,“该死的!这怎么可能?!” “卧槽!”原本气势汹汹要为孟鸳撑腰的武科生也未这转变始料未及,“我没听错了吧?” 孟鸳终端嘀嘀一响,正是军方来函。 通知近日内会邮寄军章,赠予军衔,以奖励孟鸳为军区做出的贡献。 “天呐!”蒋杰瑞探头一看,激动地抓住孟鸳手臂,再次被龙德里希拎开。 这仍然没影响他激动的心情,哇哇叫着跳着道,“你现在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获得军衔的中学在校生了!简直太棒太厉害了!!!” 闹事的人群回眸,看向被武科生包围的孟鸳,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只觉得这发展太魔幻,一个个表情恍惚离开。 走到登陆点,回望一眼空荡荡缺了一面海报的门面作品位置,内心犹有些不甘,但事已至此,他们总不能再指责军方眼瞎,只能认下结果,心里或酸或妒,五味杂陈说不清楚,只想下线好好冷静冷静。 消息如长了翅膀飞速传开…… 很快,网站慕名之客络绎不绝,站在空空如也的门面前,参观常青赛举办以来第一篇冠军□□。 或可惜,“唉,真想知道这篇作品是什么样的?有谁看过能讲讲吗?” 或叹,“这篇作品大部分读客都是友情支持的附中学生和军方人士,我也打听很久都找不到能转述作品的。” 为《战争的艺术》蒙上一层神秘面纱,名声流传在外…… 75.第 75 章 七月已是夏季,烈日高悬, 照得视野里白晃晃一片, 忽来的风袭过皮肤,都没有带来凉意, 阵阵热浪让人仿佛置身闷热的蒸笼。 孟鸳带人穿梭在教学楼的走廊里, 巡视一圈考场,已是满身薄汗, 看着教学楼外暴晒在烈日下的道路与操场,望而生畏。 这时一抹阴影袭来。 孟鸳抬眸。 高大的男孩,举着把伞, 垂下肤色斑驳的脸,似乎一点不觉得男生打伞有什么奇怪。 少年把伞罩在孟鸳头顶, 冰蓝色眸子在灼灼热夏里格外让人心旷神怡,问道:“不走吗?” 孟鸳身后陪同巡视的二年生瞅瞅龙德里希,又看看孟鸳,再互相交流交流视线,嘿嘿怪笑。费肖迪还起哄道:“级长,你看你都像从水里捞出似的,还是赶紧从了他吧!”旁边蒋杰瑞等人纷纷附和。 孟鸳没理会他们的打趣, 迈下台阶,朝龙德里希道:“走吧。” 伞很大,但是对两个肩宽腿长的男生来说, 还是有些狭小了。 两人走到灼亮光芒下, 笼罩在一圈阴影里, 身体难免碰撞摩擦。 孟鸳不小心撞到少年的胳膊,就发现身旁这位身体微僵。 而后走了几步,又觉异样,侧头一看,发现少年大半身体都处于烈日暴晒下,只把孟鸳牢牢罩在阴影里。 孟鸳无奈一笑,“你确定要离我这么远?” 然后故作伤心道:“像是对我避之惟恐不及一样。” 果见少年侧脸微紧,绷着下巴,默默移回来。 只是那僵硬的差点同手同脚的样子,像过于在意避免与孟鸳肢体碰触。 龙德里希走得难受,孟鸳也看得难受,为了缓解少年的尴尬,挑起话头,“天气这么热,你交完卷回宿舍休息就好,没必要特意跑来接我。” 注意到少年握住伞柄的手一紧,孟鸳这才意识到,这对纯情少年可能又是个尴尬话题。 龙德里希自然不会说是想见孟鸳,沉默一瞬,才道:“军方邮寄的军章到了。” 孟鸳“噢”了声,顺着话题接下去,“你特意来通知我?”然后在少年的沉默中道了谢,就匆匆掠过这个话题,换成别的,“暑假你有什么安排?” “应该还要去军区训练。” “是吗?”孟鸳不无可惜道,“本来还想约你一块去旅行的。” 龙德里希对旅行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介意不能满足孟鸳的期待,抿着微干的唇瓣,道了声,“抱歉。” 然后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又是,“注意安全。” 孟鸳看了眼龙德里希沉默打伞的侧颜,摇了摇头,真是个呆子。 然而孟鸳的暑假出行计划未能成行。 在监考完武考后,孟鸳接到孟襄的来电,邀请他入住孟襄家。 按照以往的性子,孟鸳必定要拒绝。可回头去看一眼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准备去军区报道的少年,孟鸳垂眸,应下这些人情往来。 孟鸳把龙德里希送去军区,就乘车赶去军区大院。 说来也巧,龙德里希的训练地点是镇守帝星的高阳军区,而孟襄的丈夫正是高阳军区的一把手,银回系十四位上将之一,执掌百万大军,也是军区亲政派将军的眼中钉,立于军政分家风尖浪头的领航人。 飞车停在一栋别墅前。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孟襄领孟鸳进门,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起身上二楼,敲了敲书房门,叫出忙碌的戍越将军。 孟鸳打量一下周围黑白灰三色的冷硬装修风格,就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端起待客饮品,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水,慢慢饮用,耐心等待面见这位威名在外的养父。 因为早年与生父并不痛快的记忆,孟鸳对父爱这种亲情并不期待,更何况他接近孟襄本就是心怀目的,算不上多少真心,也有自知之明。 利落的脚步声走近,孟鸳抬头,楼梯上一位身着笔挺军装的壮年男人望来,目光从上到下扫视孟鸳。 男人长得鹰鼻虎目,壮硕威猛,红彤彤的皮肤像烧热的烙铁,形容吓人,颇有些止小儿夜啼功效。 这般居高临下望来,更是把久居上位的气场发挥得淋漓尽致,虎目迫人,像X光似要把人看透。 惹得孟襄用指甲掐了下男人硬邦邦的胳膊,“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别这么严肃!” 戍越无奈。他本来就长了张凶巴巴的脸,因为面部肌肉太瓷实,越是想面目和善越是显得面无表情,威势迫人,加上威名在外,平常连手下精兵看见他都有些腿抖,更何况眼前看上去文文弱弱娇娇贵贵的古人种少年。 “这位就是你的养父,戍越,你要是不习惯叫父亲,叫叔也是一样,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使唤他。” 孟襄拉着丈夫在对面沙发坐下,暗暗拧了把男人的粗腰。 戍越迫于妻子淫威,勉强一笑,更像嘴角横刀。往日这样,连至交好友都觉得阴风阵阵,他暗自祈祷,但愿少年别吓哭了,不然自家老婆又要迁怒他不给人好脸,那可真就是无妄之灾了。 心里这样想着,却见对面少年突然笑了,清清朗朗,像习习风来,吹得男人红红的肌肤都像被扇起热意,越发滚烫冒红。 完全预料不到的反应。 这让接过孟襄递来水杯的戍越,只能匆匆借着喝水动作掩饰羞囧。结果在妻子小声惊呼声里,烫得舌头灼痛,囫囵吞下还滚烫的热水,尴尬放下杯子。 旁边妻子娇笑出声,让戍越有些羞恼,瞪去一眼,又看向对面。 少年目光温和,毫无戏谑,这才满意几分。 点头,冲孟襄直道,“不错不错,很好很好。” 孟鸳对这位将军养父同样满意。 一位高素质大佬,初见闯入自己生活的陌生少年,虽然本能怀有警惕,可落下的目光,却没有一点犀利刺人的窥探,反而像沐浴微光,哪怕是会不由自主外放的等级威压,都刻意收敛了,完全不以势压人。 这位看上去不擅长言辞表达的男人,有种不动声色的温柔,有点像龙德里希。 这样想着,那迫人的外形便同龙德里希脸上的豹纹一样,让孟鸳感到赏心悦目起来,再难生畏,此时便起身,含笑致意,“您好,初次见面,还请以后多多关照。” 两人照面各自都留下不错的感官,有孟襄调节气氛,三人说了会儿话,又吃了顿饭,戍越就要赶去军区。 孟襄带着孟鸳送戍越出门,便领着孟鸳去了为他准备的房间休息,屋里衣物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晚上戍越回来,三人再共进晚餐。 孟襄再次在两位话不多的男性间炒热气氛,问问孟鸳过去生活,再说说戍越与孟襄,只是不论是年龄还是时代的代沟,能聊的话题都不是很多,三言两句便说尽了。 孟鸳食不言寝不语,不是很热衷聊天,享受着安静的气氛,埋头细嚼慢咽。 可他每逢长辈出声,必放下餐具抬头,那种乖巧聆听的样子让戍越产生误会,男人狼吞虎咽吃着饭,瞥眼对面沉默进食的孟鸳,不忍心让少年尴尬,想到星际男孩子们无不梦想从军,便提起军区与战场的事。 难免就提到前线。 下期战报还没出来,但从戍越口里,孟鸳已经知道大军刚刚占领下巨木星,逼得虫族撤军,而本土巨虫族护着女王虫离巢深入山林腹地,戍越不日就要率五十万大军奔赴巨木星。 当然,这并不是要协助友人罗德将军展开第二波进攻,前线现在追逐撤离的虫军也只是做做样子就打算鸣金收兵,为两族交锋滑下句号。 银回系政方已决定谈和,要以巨木星为砝码同虫族讨价还价。戍越作为主战派,并不打算归还巨木星,他率军过去说是助阵威吓虫军,助攻谈判,其实是打算镇守巨木星,亲自上阵也是为了压制政方派去接管巨木星的高官。 不过这番内情就不用孟鸳知晓了,只告诉孟鸳是前线流感肆虐,病倒一片,需要支援。 孟鸳没在意这个无关痛痒的感冒消息。 他拂过额,没有任何头晕脑疼的异样征兆。 心里怪道,星际人类连连告捷,分明与梦里屡战屡败,最终一败涂地,拖盟友下水,如星火燎原展开全面开战的势头完全不同,可为什么似乎没有影响到读书进度? 他沉思的样子让戍越误以为他很感兴趣,便提议道:“明天正好要点兵,你想不想一起去军区看看?” 孟鸳想到龙德里希,点头同意。 饭后,孟鸳回屋,躺上床进入梦中书斋,读书进度果然毫无异常,未曾减分。孟鸳把疑惑埋在心底,翌日,听到楼上动静,起床等在客厅,吃完早饭,同戍越一起出门。 进了军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备森严。 戍越召集军官们点兵,孟鸳安静跟在戍越身后,频频惹人侧目,但瞥见将军威严的面容,连副官都没敢多问一句。 星际军区与地球体制并不相同。 编制是七七制,班、排、营、团、军、司,七人一班,七班一排,依此类推。 高阳军区共七司四十九军三百四十三团,每团两三千人浩浩荡荡依次走方队入场,等待点阅。 底下点名,戍越坐上高台阅兵,几名军官在其旁坐下,听将军介绍了孟鸳的名字,立刻对《战争的艺术》交口称赞,夸为实战宝典,直道孟鸳是个指挥天才。 有军官很有兴趣地询问孟鸳的身体素质,听到体质只有H时,立刻面露可惜道:“要不是你这体质根本没法从军,我招你到我军。” 周围纷纷附和,直叹可惜。 这倒让戍越有些不高兴,“体质差又怎么样?创作辅疗作品不一样能造福军区?改明让他再写几篇《战争的艺术》,多给你们开开眼,不要以为体质好有什么了不起,咱们领兵打仗,主要还是要靠脑子!我就看不上那些脑袋一热领头往前横冲直撞的莽夫!” 孟鸳没觉得自己有指挥才能,不过是托基友的点拨,而且那点战术早在几篇作品里写尽了,让他再编实在无能为力,便不置可否,回以一笑。 这乖巧的样子让戍越忍不住摸了摸少年的头。 军官们交流视线,都知道孟襄收养孟鸳的事,没想到这少年倒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入了将军的眼,还护上了。 阅完兵,日头已经换边。 戍越要带军官们去开会,这就不便孟鸳旁听了,随便指了个人,让带孟鸳在军区转悠转悠,等会议结束,再一起回家。 大佬一走,底下解散的兵哥哥对这位能站在将军身边的少年分外好奇,围上来询问带路的小军官。 小军官见孟鸳不介意,介绍了名字,底下满脸茫然。 《战争的艺术》虽然在军官层面如雷贯耳,但在普通士兵间显然名声不显。 孟鸳告别这些人,跟着小军官找到龙德里希独自受教的操场。 正值下午三四点,日头毒辣。 孟鸳一眼就瞄见少年负重奔跑在烈日下汗流浃背的样子。他没有上前打扰,坐在操场一旁,欣赏龙德里希奔跑的英姿。 可还没坐稳,孟鸳再抬头,敏锐的龙德里希已经在操场中央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教官远远扬声训斥两句,龙德里希不仅没有听话继续锻炼,反而朝孟鸳走去。 教官眉一皱,比少年离操场边更近,先一步跑过来,看都没看眼孟鸳,直瞪小军官,驱赶两人。 小军官尴尬看了眼孟鸳,向教官解释道:“这是将军让带着逛逛的。” “逛什么逛,军区重地又不是菜市场,怎么能随便带人乱逛?赶紧把人带走!别废话!” “可……”小军官还在犹豫。 孟鸳起身,看了眼远处加快跑来的少年,好脾气向教官道:“您好,我是孟鸳,是龙德里希的朋友,既然打扰到他训练,我这就走。还请您转告他,等训练完去将军那找我,” “欸,你说你是谁?”教官脸色一变,举起大掌。 小军官还以为他要打人,赶忙挡在孟鸳身前,被一巴掌拍开,犹嚷嚷道:“你想干什么!别乱来!这可是将军的养子!” “别吵!”教官不关心他是谁的养子,瞪了眼小军官,蒲扇大掌落在孟鸳肩上,目光震惊地上下扫视,不敢置信道:“你就是写《术之道》那位孟鸳?怎么看着这么小?” 他连连确认三遍,在孟鸳无奈的点头下,终于确定那本神乎其神的作品,是出自这样一个瘦弱少年。 小军官傻眼看着前一秒还要赶人,连将军的面子都不卖的教官眨眼就态度骤变,拦着想走的孟鸳死活不让离开,“咱们对《术之道》还有好些不懂的地方要向你讨教,那帮死小子也对你好奇的紧,跟我来跟我来……” 跑来的龙德里希瞬间被教官抛到脑后,默默跟随孟鸳,看着教官把他带到机甲战士训练场地。 机甲战士们正操作仿人机甲,挥舞着刀枪棍棒,与线上的巨虫族打斗。 其他战士带着目镜坐成一排排,围着虚拟影像指指点点,“你看这挥刀的手法跟挥翅膀似,根本改不了操作鸟型机甲的习惯嘛,换我上去都比他强。” “啧啧,看看这蹬腿翻身的动作,简直像野兽刨土,还没我训练时候的动作标准,凭什么能进入仿人机甲队?” “就是就是!” 孟鸳瞥去一眼,那些行云流水威风赫赫的动作,并不像战士们说得那样糟糕。 但底下还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吐槽着,嘴里很是嫌弃看不上眼,但隐隐又透出几分羡慕。 仿人机甲外形威风,操作华丽漂亮,因为古人种大多位于军官层,纯人类血统的士兵几乎没有,仿人机甲的操作者大多是从原本操作兽型的新兵里选取,又因武术套路千变万化,还不限制野兽血统,早已成为机甲战士梦寐以求的真爱。 “行了,别吃不到果子说果子酸了,让人看见丢不丢人!”教官走过去,拍拍手,战士们纷纷摘下目镜抬头,瞄见眼生的孟鸳,追问,“这谁啊?” “不就是你们心心念念那篇《术之道》的创作者。” “是他?”战士们露出教官方才同款震惊,纷纷围上来啧啧称奇。 “这真是孟鸳?” “那篇古武作品居然是这样的小家伙写出来的?真不可思议!” “《术之道》简直妙不可言,你的脑袋瓜子怎么想出来的?太厉害了!” “不仅妙不可言,还苦不堪言。”有人善意打趣,“你这篇作品简直让教官们集体疯魔,让咱们生活越发水深火热,老胳膊老腿都被折腾惨了。” 龙德里希站在外围注视孟鸳含笑应对战士们的热情,目光微暗。 他不愿意妨碍孟鸳接受别人的赞美,便垂下眼。 孟鸳看到少年这般表现,向教官递去一个眼神。 教官还以为他年纪小面皮薄招架不住,让战士们都坐回去,“行了行了!别摸鱼了,赶紧坐回去好好看着别人都是怎么打的,学学经验,别整天挤不进仿人机甲队只会抱怨!” 战士们不甘不愿坐回去,戴回目镜。 教官带着孟鸳着地坐下,递出一副目镜,示意前方操作的仿人机甲。 孟鸳戴上目镜,映入眼帘的虚拟场景有些熟悉。 教官一边看,一边向孟鸳求教一些疑点。 孟鸳不是很懂,能答的答,不能答的就道:“只可意会,不好言传。” 引得教官越发觉得孟鸳深藏不露。 两人说话的时候,前面的战士竖起耳朵听着,时不时回头偷瞄几眼。 那些隔着目镜若有若无的视线,显然证明,借辅疗作品夹带私料,孟鸳还是在军人间有了些微名气,但要说到影响力,还为时过早。 孟鸳听着教官的声音,目光漫无目的落在背景地图上,想着有没有其他扩大影响力的方法…… 走神间,龙德里希轻拍他的手,孟鸳讶异抬头,满脸莫名对上龙德里希向旁示意的眼神,顺着目光看向频频呼唤他名字的教官。 教官纳闷,“想什么呢?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没什么,就是看这些地图有些眼熟。”孟鸳随口搪塞,“这都是实景地图吗?有点像巨虫族领地。” 星际对虫族与其星球的了解一直有限。 毕竟人类在遍布虫族的地方打探消息,远不如能化作人形的虫族潜入人类里方便,资料多来自边城要塞与虫族交锋所得。还是在开战后,了解才日益增多,现在最为熟悉的就是边境外距离最近的巨木星。 孟鸳上次对这个星球的了解,还是在全明星赛上,看到巢穴那片山林一角的地图。 而眼前,随着机甲战士深入山林,孟鸳看到巨木星更多的面貌…… 仿佛看到曾电影史上的一部古董片《亲爱的,我把孩子缩小了》。 几米高的草野花丛,巨型虫子,水洼似湖,碎石耸立,直插天际的树木,雄伟的丛林,心底愈发有种奇怪感…… 他想到上次海王星的经历。 那些巨蟒巨龟巨大虫子,满是绿藻的碧水,没有腥味的清洌空气,比起海,更像是放大的湖泊,水蛇成蟒,小龟如海龟,除了虫子奇奇怪怪,虫族领地的物种与植物与地球十分雷同…… 孟鸳正若有所思,旁边教官道,“嗯,都是仿照巨木星弄的。” “嗯。”孟鸳放下心底那股异样,看着眼前地图,道:“你刚才叫我前是跟说什么来着?” “哦。”教官道:“这些家伙不是马上要跟随将军出发去巨木星剿灭残余巨虫族吗?这时候巨木星那边昼夜温差正大,呆久了的兵都适应不了气候变化,得了流感,成批成批病倒,这帮人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到时候追捕巨虫族可别出了岔子!” “感冒不难治吧?” 孟鸳诧异,毕竟星际医疗水准比过去高超了不止一星半点。 教官愁眉苦脸,“感冒是不算难治,十天半月总能好差不多。问题是感冒引起的咳嗽,总是久治不愈,那边天天咳咳咳的,不仅士兵们苦不堪言,吃不好睡不下,将领们听着满耳朵咳咳咳的噪音也被吵得苦不堪言,睡不着觉!影响身体和精神状态不说,要是追逐虫族的时候忍不住了,刚埋伏好,这一咳嗽,还不把它们都惊跑?” 孟鸳正从投影里瞄见一抹巨型枇杷的树影,想起华人皆知的神药,“就没有止咳糖浆吗?” 教官一愣。 止,是停止的止。 咳,是咳嗽的咳。 糖,是糖果的糖。 浆,是泥浆的浆。 分开他都明白,可要连在一起,这是什么东西?! 76.第 76 章 “听字面意思, 是治疗咳嗽的?可又是粘稠稠的糖液, 像小孩喜欢的甜食,这还能治病?要喝下去的?” 孟鸳虽然知道这里似乎是以西医为主, 但并未深入了解过医疗情况, 看到教官这样茫然,还是有些意外, “是一种中药。” “什么药?”教官更是满目不解。 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道时代鸿沟, 孟鸳心中浮现许多念头, 不过没再深谈, 而是岔开话题。 龙德里希看了眼孟鸳, 像是感觉到什么, 但依然沉默没有多问。 孟鸳与教官看完几局操作, 待夜幕低垂, 将军那边终于开完会, 来信通知。 他摘下目镜, 辞别教官, 在龙德里希的陪同下, 走向军区门口。 远远看到等在飞车前的红肤男人,转身向龙德里希告别。 少年没表现出任何依依不舍,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着依然不解风情, 言语更是吝啬,只寥寥“嗯”一声回应。 只是孟鸳走远几步回头, 再走远十几步、几十步回头。 渐黑渐暗的夜色里, 少年始终站在灯下, 一动未动,像块望夫石似。 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打下错落光影,模糊了原本的表情,唯有一双深邃专注的蓝眸,沉默目送孟鸳,让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孟鸳都难得生出微末离愁。 这毕竟是他默认两人关系后,第一次将分开一个暑期那么久。 “你跟龙德里希看上去关系不错?”戍越走过来道。 孟鸳道:“是室友。” 戍越似乎是看不惯两人难分难舍的样子,大手一挥,决定带龙德里希一起回去,“既然是室友,就一起住呗,明早我来军区再把他捎带过来。” 孟鸳向戍越道了声谢,转身大步走回去。 少年沉默着没给出任何反应,既无不解,也无诧异,只是无言等待孟鸳表示点什么。 然后孟鸳抬抬下巴,示意等待的将军,一声,“走吧” 少年就毫不犹豫抬步跟了上去,一点没有要借助别人家的尴尬拘谨与虚伪推辞,让孟鸳颇觉有趣,忍不住捏了下少年面无表情的脸,指下果然瞬间绷紧、僵化,不由令孟鸳摇头,“你这家伙,该不自在的时候偏偏没有一点拘束感,不该不自在的时候又格外拘束无措。” 两人跟将军回到军区别墅,吃完晚饭,孟襄对这位双S天才非常热情周到,安排好客房,备齐生活物品,可两人在走廊分别时,孟鸳只随口撩拨道,“要不要一起睡?”少年就脚步一转,默默跟进孟鸳的房间,每一点含糊。 不过纯情的少年似乎也不打算做什么? 室内一张双人大床,两人横躺绰绰有余,孟鸳走到桌前的时候,瞥见少年默默拖出一张床垫,铺在床与桌间,打地铺的想法十分明显。 孟鸳没说什么,戴上全息头盔,上网查询了星际医疗环境。 这里医疗确实先进,困扰21世纪的很多疾病难题都得到解决,甚至在古人种间盛行的基因优化,不仅是在男女双方结合前可以进行基因匹配预测,更可以在母体孕育期筛剪受精卵里的隐性疾病基因。但同样的,人工干预也容易造成基因突变,使孕育出的子嗣情况悖于预料。 不过星际在大病大研究上成果显著,反而疏于一些头疼脑热类小毛病的治疗。 但星际人虽然体质大幅度提升,但河外环境更是陌生险恶,气候悬殊多变,面对巨大温差,才来病汹汹如山倾倒。 像军人们的感冒,温差只是诱因,主要原因是病毒感染呼吸道,无论是否打针,病症都会持续一段时间。因此,军人们住院并非要输液,而是避免传播他人,所开的药也不是“治愈药”,而是提高免疫力、缓解病症痛苦的“辅助药”。星际崇尚建立自身防御机制硬抗,至多再开些营养补充剂,多补充补充水,躺病床好好睡几觉,熬过去便好。 这里没有退烧一说,因为发烧是烧死进入血液的病原菌,退下去岂不是助纣为虐?而咳嗽作为身体排出病原菌的症状,更是没有“止咳”这样的概念。 也难怪军官会是那样的反应。 至于中医,孟鸳搜遍全网,没在医疗论坛找到相关信息,反而是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古学论坛里寻到一条帖子: 《古中医:蒙昧落后的土方》 77.第 77 章 中医作为华夏国粹,自然精心保存过大量文献。 不过早前因为硬盘储存年限问题, 频频转移文件, 难免遇到遗失或者文件损坏问题。 后来殖民到六大星系,又历经种种动荡, 搁置日久,等好不容易统治稳固,开始复兴古文化,古文字古语言早在上百年的时光变迁与面目全非的新社会面前,变得极为陌生,翻译、研究,再遇到雪上加霜的文献缺漏, 可想其艰难。 比如眼下。 坐在讨论帖前面虚拟台上的楼主影像就十分崩溃表示不理解, 哇啦哇啦的语音吵得孟鸳耳膜疼。 他退出全息模式,调成简化版, 再来一阅。 前面小黑板似的主楼文字排排涌现。 楼主: 【天呐, 汉医这玩意简直无法理解!我看隔壁《厚黑学》翻译内容,感觉咱们黄种华裔的老祖宗都很精明的样子,怎么传统医术这么不靠谱啊!古植物不复存在,那些草药方就不讨论了, 就说说那些医学理论——】 【先说那个四气是什么鬼?怎么会有人把可食之物分为寒、凉、温、热四性?难道古代医药植物还有体温?还是我理解错误, 其实是要把植物分别加热制冷成不同温度,才煎熬服用?】 【还有阴阳调和是什么玩意?阴影的阴, 阳光的阳, 我没理解错吧?可人体内怎么还有明暗之分?还调和, 这要怎么调?半明半暗?还是调成灰不溜秋?】 孟鸳一目十行掠过长篇累牍的内容。 走向一面面悬浮小板一样的留言。 大多是附和楼主: “我们古学老师说,古代汉医有很多错误理论。” “可我看文献,不乏一些古人把中医夸得神乎其神,称为传统文化遗产,古华夏第五大发明,似乎有很多宝贵的药方?” “药方?连草药图籍都不见能找到几本,更何况古植物早已不复存在,自然是想怎么吹就怎么吹,谁还能真倒腾出个药丸药汤来验证不成?你看汉医理论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内容,可以想见,他们的药方都是什么水准了!” “嗯,这是门未开化的学术,早在古代,听说汉医就渐渐被与现代医学十分相近的主流西医取代,为了苟延残喘,就攀附西医,走起中西结合的路数,可以说非常社会世俗了。” 如果与时俱进算“世俗”,那这大概是褒义。 在孟鸳看来,同属医学,划分中、西阵营打擂台唱戏本就缺乏尊重。华夏是融合性极强的民族,早在很久前便奉行“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大至民族,小到流派,皆能同化为己用,更何况医道? 孟鸳皱眉看完,心里叹息。 他不是医学专业,对中医不算了解,可作为华夏人,对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还是有些自豪感的。 不可否认,在治疗身体器官硬件上,西医成果斐然。而中医是讲究调养,似乎更擅长身体软件,流传千百年的穴位经络、针灸推拿、草药配方,无不是文化瑰宝。甚至诸如一些痔疮膏、清凉油、藿香正气液、云南白药、止咳糖浆等“中国神药”在海外盛行一时,都成了都市传说。 眼下宝珠蒙尘,难免让人有些惆怅。 其实若能发挥一二,实属造福社会,比起“吃喝玩乐”的作品,影响力更大。 但是中医与华夏菜系一样,同一道菜在不同地方不同厨师手里是不同味道,中医望闻问切都是经验主义,孟鸳即使有心做点什么,也不敢托大,毕竟这玩意最忌讳一知半解庸医害人。 而这不是只可意会的武术战术,能用意识化的辅疗创作方式含混带过,一字一药一两的毫厘之差,都要分外慎重。 且时移世易,他在实景地图里惊鸿一瞥的古植物谁知道是不是只是看着相似,药性早已千差万别,没去巨木星见过实物,有万全的保证前,孟鸳不打算轻易鼓吹中医。 暂时放下种种想法,解除困惑的孟鸳下线。 摘下头盔往旁边一看,龙德里希已经躺在地铺上闭眼入睡。 一天的训练应该让少年很累了。 孟鸳放好头盔,起身跨过地铺。 身体落影才在龙德里希身上一晃而过,脚上突然一紧,烙铁似热烫而带薄茧的手掌握住脚腕。 孟鸳低头,看向瞬间睁眼的敏锐少年。 一双冰蓝眸子亮得好像从未睡着过,可漫无目的的眼神,分明还有些惺忪之意。 “继续睡吧。” 孟鸳弯下身,拍拍紧紧攥住他脚腕的粗手。 这像被螃蟹狠狠钳住的力道还真有点疼。 孟鸳知道这是龙德里希下意识的本能,而他说的话,意识朦胧的少年兴许也没有听进耳里,目光神态毫无波动,可当孟鸳的手拍上少年手背。 那微不足道的温度与力度,也或许是熟悉的气息,让少年还未转醒已经再次合眼,手掌一松。 孟鸳越过他,爬上床,关了灯。 他侧躺在床边。 一片黑暗里,看着龙德里希被窗外倾泻的月光勾勒的朦胧身影。 即使是睡颜,少年都没有任何稚嫩天真感,手脚硬梆梆像被钉子钉住般,老老实实垂在身侧。 一张俊颜棱角分明。 如果没有那些斑驳肤纹,这张立体分明的脸是极为出彩的。奇异地兼具野性与沉静,气质出类拔萃,可能是与孟鸳同室,少年刻意收敛威压,不然再有那身气场,连过去那些欧美巨星都难与其媲美。 只可惜,生在了并不太平的星际,出身血统已划分了三六九等。 他是真想帮龙德里希,让他能少走弯路。 在军方,他暂时想不到其他扩大影响力的法子,但要在孟家拥有话语权,倒是可以好好想想…… 孟鸳垂下眼,不过片刻,已经有了头绪。 接下来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孟鸳每日与龙德里希同吃同住,再送他与将军出门,不论是与少年还是与将军,亲密度都与日渐增。 孟襄夫妻俩同样爱屋及乌,对沉默话少的龙德里希也多了许多喜爱,这可能还有龙德里希与将军有点相似的原因。 等龙德里希向军区请假,孟鸳跟着告辞的时候,夫妻俩还有些恋恋不舍。 “不是还有两周才开学?”孟襄诧异。 孟鸳解释早约好要同龙德里希出行,“暑假大好时光,不能出去转一下太可惜。” 两人辞别后,买了票,直奔伴月星,次人种聚居星,也是龙德里希出生地。 一颗乏人问津的星球。 飞船到港,执勤工作人员频频打量孟鸳,似乎不理解好端端一位高贵的古人种怎么会来到这样荒凉的星球。 还几次询问他是否需要派遣警卫护航,毕竟这里生活的都是野蛮人。 孟鸳拍拍身侧少年,示意有“保镖”同行,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然后转头,发现掌下,龙德里希身体渐渐紧绷,透露出些微紧张,孟鸳有些不解地示意他在前带路。 出了星港。 放眼望去,没有直插云霄的高楼大厦,纯人力搭建的楼至多五到十层,天上几乎看不到纵横交错的三色灯线,自然,除了执勤警察,连飞车都见不着几辆,这在星际人眼中是交通不便的表现。 路上满是自造的带轮子落后交通工具,或拴着动物像是古代马车牛车那种,或使用低等能源的陆行车,排放着污染空气的肮脏尾气,且还是人、车同路,熙熙攘攘混杂成片,看上去十分混乱无序,不够文明。 大概龙德里希就是在紧张这个? 担心他嫌弃他的家乡。 感受到脸侧的视线,孟鸳转头看去。 少年蓝眸隐动,有星点微光又有些灰暗,像灰烬里闪烁着细碎火星。 隐隐有种矛盾感。 既想要在在意的人面前遮掩“丑陋不堪”的过去的自尊心,同时又想全然展露自己的曾经,让心上人更了解自己,获得认同。 这种复杂,让龙德里希比往日更沉默,蓝眸又远比往日莫测。 或许连少年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从孟鸳那得到什么反应回馈? 孟鸳朝龙德里希一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让少年目光摇曳,而后垂下眼,遮掩眸中波澜。 龙德里希不会想到,恰恰这些落后表现让孟鸳感到熟悉亲切。 他们搭乘一辆像是越野车的自造车,那位司机看见孟鸳差点腿软,说话结结巴巴,只一眼便不敢再抬头乱瞟,更连拒载的勇气都没有。那战战兢兢样,让周围路人投来怜悯同情的视线,直到龙德里希皱眉扫视一圈,围观者才纷纷散去。 出了首府,道路崎岖不平,每颠簸一下,次人种司机都浑身抖三抖,大热天冷汗刷刷而下,像下一秒就要断气般,脸色惨白,吓得够呛。 龙德里希看不过眼,上前用孟鸳听不懂的土话说了几句,司机才终于镇定下来。 “看来我还挺吓人的?”孟鸳冲坐回来的少年打趣。 少年顿了下,而后非常认真道:“不吓人,好看。” 逗得孟鸳不由一笑,他靠着窗,向外张望,路边草长树密,远处有田有渠,再远点是远远的峰峦与森林。 像是下乡的感觉。 孟鸳打开窗,露出点缝。 风卷起黄肤少年黑发,在空□□舞。 龙德里希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侧颜清俊,沐浴光下,汗毛纤毫毕现,这般男色像晕染开来,有种朦胧梦幻感。 龙德里希用目光描绘少年舒展的眉眼,从振翅般的黑睫,到映成浅褐的眸子,那像垂柳拂过湖面,涟漪荡开,往日的疏冷都淡了几分,似有温流暖溢,快要泻出水润柔光,欣赏风光的神情再明显不过。 少年认同他的过去,并享受其中…… ……这样想着,龙德里希眸光微暗,突然感觉喉头很痒。 他四下一望,看见那些随风而舞的发,不长不短,丝丝缕缕,时而摩挲他肩头,时而扫到颈部,黑发与风交缠的悱恻波及而来,若即若离,似能从颈部动脉直击要害,电得皮肤一片麻意。 他绷紧下巴,捏住那些作乱的碎发,自认找到罪魁祸首。 “你干什么?”孟鸳回首。 发现龙德里希目光直勾勾有些吓人,一双蓝眸像浸在逼仄的古井里,暗流涌动,深不见底,像要吞噬什么下去。 孟鸳迫于被拽住的发,脸才微微凑近,少年鼻头微耸,仿佛被他扑来的气息灼烧般,猛然退开。 孟鸳愣了一瞬,目光滑过龙德里希滚动的喉头,突然笑了,“你这是想干什么坏事了?” 龙德里希抿紧唇瓣,声音都有些低哑,“……我不知道。” 78.第 78 章 孟鸳托着下巴, 好整以暇地打量对面。 少年眸中似起火般窜起蓝焰,目光灼人,可从脸部到下巴肌肉紧绷, 身体拉远距离,贴紧椅背, 手脚僵硬得像不知怎么摆放,十足的矛盾。 还是孟鸳看不过眼, 勾勾手指, “头低下。” 龙德里希没有动。 目光像是一丝一毫一分一秒都舍不得从孟鸳脸上移开半分。 可孟鸳玩味般不正经的姿态,又让他唇抿成线, 绷得越发紧,压得更见低, 像越沉越深的井水, 其意幽幽。 这不解风情的样子, 让孟鸳内心啧了声。 不是有猫科野兽基因吗,怎么一点野兽本能都没有,反而感觉什么都不懂, 衬得他像是要诱拐男孩的坏叔叔。 “你可真够呆的!”孟鸳说着,猝不及防伸手扣住少年后脑勺。 掌下瞬间像是毛发都炸起来,粗粗硬硬刺手。 孟鸳往下一压, 两张脸距离骤近,气息相缠。 喷出的热气蒸在那张斑驳脸上, 少年似连肌肉都硬了几分, 面部僵硬宛若硬石雕就, 偏偏一双眸子,热了几分,蓝焰微红,古井翻涌,像粘稠的岩浆,目光烫人,喷来的气息都粗重些微。 可便是这样,龙德里希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孟鸳,肢体一动未动,自制力惊人,也惹得孟鸳越发想要欺负人。 他托住少年的手从脑袋滑过耳际经过唇畔托起下巴,那硬邦邦的手感,估计神经都绷得紧似一触即发的弦,才稍一撩拨,就引得脸部肌肉一颤一颤。 孟鸳垂眸,倾身在那张唇上,此时少年全身上下最柔软的位置,印下一吻。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然后抬头,戏谑般道:“嗯,滋味不错。” 少年眼中余波震荡,偏偏孟鸳逗弄完人,就推开少年硬硬的脑袋,若无其事地转头趴回窗边。 恰逢车入隧道,给光影斑斓的窗玻璃镀上一片暗黑,似面镜子,映出车内影影绰绰的人与物。 孟鸳瞥见身后少年抿了抿唇,而后垂下眼帘。 静默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这呆子大概内心再翻江倒海也干不出什么? 窗外影光交替,车出隧道,孟鸳漫不经心收回视线,继续欣赏窗外风景。 习习微风挤入窗缝,卷起孟鸳的发,缱绻共舞。 突然头皮一紧,孟鸳迫于拽紧的头发力道再次回首,猛然大面阴影罩来,携涌而来的威压,仿佛暴风骤雨袭来般汹涌,震得孟鸳丝毫不能动弹,大脑忽而抽搐般隐痛,是精神等级压制的缘故。 恍惚失神间唇下一疼,竟是被狠狠咬住。 而后车体猛然打滑,如蛇形在路上飘移,荡得孟鸳随车而晃,宛如暴风里飘摇的一叶扁舟,险些就要撞到窗上,一只宽厚热掌托在脑后,隔着肉垫都撞出一声闷响,可见其痛。 龙德里希抬眼扫向后视镜,窥视后座动静的司机吓得如筛子抖个不停,一双打颤的手抓紧方向盘,没敢再乱看,提心吊胆地专心开车。 而后,孟鸳看着少年重新转回来的眼。 冰蓝色仿佛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似能兆示底下呈几何倍数的庞然大物,蛰伏在波涛汹涌的水下。 孟鸳摸摸被拽紧过的头发,没有掉一根。 再摸摸被咬痛过的唇,没破皮没流血。 显然,刚才种种可能都是刻意恐吓,像不断被挑衅的野兽终被惹毛,露出爪牙震慑一下猎物。 而孟鸳,就是这只被盯上的猎物。 “怪吓人的。”孟鸳眉一皱,手一推。 少年就顺着力道偏开脑袋,垂下眼帘,收敛所有波涛汹涌。 等再抬头,那些外泄的情绪早已消失殆尽,眸中只剩下纯粹的蓝,深寂、静默,再不见波澜。 可以说非常能忍了。 只是眼圈还有微微红意,不知是不是刚才故意施加精神压力的原因。 “客人。到、到地方了……” 司机出声打破两人微妙的气氛。 刚才的暴风骤雨,来得迅猛,也去得了无痕迹。 孟鸳开车门率先下车,回眸,不动声色道,“走吧。” …… 两人上山,拜访了龙德里希出生的村落,满目黑混金棕的斑驳人影。 那些次人种战战兢兢望来,即使龙德里希已经提前说过要带室友回来,可谁能想到是位黄种人? 一瞬间,连想要围上去抱龙德里希大腿的孩童们都却步了。 还是孟鸳率先迈出一步。 却吓得孩童们齐齐倒退几步,炸了毛般抬头挺胸,强自镇定。 大抵每个淘气孩童都被家长恐吓过,什么再闹就让警察叔叔来抓你,什么再哭就把你扔了喂野兽。而这些小家伙听得最多的不是警察、野兽、妖魔鬼怪,而是古人种。 他们还在童年时期,阶级的严酷就早早烙印脑中。那些古人种如何看不起次人种?动辄打骂虐杀!凶蛮不讲理! 哪怕眼前少年是跟着他们最崇拜的龙德里希哥哥回来的,都压不住童年阴影。 孟鸳弯了弯眼角,从兜里掏出高级水果糖,摊在手里,诱惑着孩子们。 孩子们互相望望,平日里下山遇到那些在城里工作的普通人种的孩子,见了他们都要扔石头吐唾沫,更何况那些目光轻蔑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大人们。哪曾见过像眼前少年这般,目光柔软,似要浸出水来…… 孩子们徜徉在温暖的眼波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个男孩看着孟鸳掌心,那垫在糖下令人羡慕的温暖肤色,比色彩亮眼的糖纸都要诱人。 他不由自主上前,等身旁有小孩拽他,才回过神来,抬眸发现几步远外的孟鸳投来视线,忽然内心一醒,看看自己玩得脏兮兮的衣服,又生了怯意。 正想退回去,眼前少年大步走来,阴影笼罩而来吓得他脚下一顿,颈后汗毛倒竖竟然不敢乱动。 少年抬起手,男孩吓得眼睛一闭。 然而那手不是要打他,而是轻轻落在头上,捏掉沾上的草叶。 男孩睁开一只眼,就对上依旧温和的目光,隐隐带着种鼓励。 居高临下的少年突然蹲下来。 瞬间矮掉一截,男孩跟着低下头,原本需要仰望的压迫感消失无踪,仿若天堑的阶级壁垒似都在这个动作里荡然无存。 仿佛有种他可以轻易靠近少年的错觉。 他小心翼翼抬手,想碰碰少年漂亮的手。 可少年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塞来几块昂贵的糖果,“小小年纪别这么严肃,学得跟你龙德里希哥哥一样就糟糕了。长大要讨不到媳妇的。” 男孩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心神都被那双令人羡慕的手勾住,眼睛骨碌碌转着,看少年毫不在乎地揉了揉他脏兮兮的发,又捏了捏他脏乎乎的小脸,把他绷紧的小脸捏软,然后轻笑了下。 那笑容吹得男孩心都飘飘呼呼荡漾起来。 这般举动惹得其他孩子也眼巴巴地,相继犹豫着走过去,很快围住孟鸳热闹起来。 龙德里希知晓孟鸳性子疏冷淡泊,眼下能跟那帮灰头土脸的小家伙们打成一片,肯定是因为他。 即使龙德里希不明白什么叫爱屋及乌,心里也早已软成一滩,霎那间目光像海一样看着那个屈尊蹲下的少年。 波澜如海。 情深似海。 “这次回来,感觉你变了很多。”村长走过来,瞥了眼孩子们,目光落在黄肤少年身上,“是因为他?” 龙德里希不承认,也不否认。 即使面对亲友,他都不改沉默寡言。 好在村长也习惯了,问了下龙德里希在外生活的情况,就说起他突然带人回来的事。 龙德里希说了投建学校钱是孟鸳出的,一点不提自己那份。 周围村人闻言尽都不敢置信。 孟鸳闻声抬头,却听不懂土语,不知道这些人为何骚动,还频频看他。 村人们放下成见,慎重地接待了孟鸳,生怕这种腌脏地方玷污了这位高贵善良的古人种,极尽殷勤优待。 孟鸳吃了一顿饭,就跟龙德里希去拜访了他们基金会主要支出项目: 山区小学。 不过学校里大多是学生,老师寥寥无几。能请来教导次人种的普通人种太难找,而次人种受教育的又少,只能花钱购买教材与电子设备,让他们尽可能自学。 离开村落后,孟鸳又同少年逛了其他几所投建的学校。 有次人种起义的历史为鉴,眼下两人还都势单力薄,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教育次人种不好弄得大张旗鼓,学校大都建在临近次人种居住村落的山区。 每逢上下山,龙德里希都频频回看孟鸳。 晴天怕日头烈,晒脱孟鸳“娇嫩”的皮肤。 夜里怕光线暗,孟鸳不小心踩进阻挡野兽的陷阱里。 若是遇到下雨,又怕山路泥泞,孟鸳不小心摔倒。 如果路太崎岖,又要担心孟鸳走路艰难身体受不住。 堪称孝子的表现惹得孟鸳颇觉有趣,尤其每到最后,他没出什么事,反而是少年因为过于分心,撞到树,踩中陷阱,脚底打滑,被藤蔓绊倒。 然后少年不仅没有感到尴尬,反而越发肯定连他都遭了殃,孟鸳这般娇贵肯定更要小心,而后仿佛终于找到了理由,转身走到孟鸳面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孟鸳爬上去。 种种行为归根到底,不过是舍不得孟鸳吃苦受累。 哪怕孟鸳只是热得出了层薄汗,少年都要心疼。 79.第 79 章 参观完几所学校, 两人去了代理基金会的事务所。 孟鸳陪同龙德里希见了几位单独资助的次人种。 大多是通过熟人推荐来的,只有一位是孟鸳曾在附中有一面之缘的少年,是龙德里希寻来的。 龙德里希原本打算用钱把少年砸进一所肯招收次人种的武校接受正统教育,可少年觉得与其进入三流学校, 还不如继续自学, 只是苦于无法负担机甲价格学习实操, 希望龙德里希提供一台机甲。 私购机甲等同于过去购□□支, 还是挺麻烦的事,龙德里希走了附中校长的关系, 费尽周折才借底下学校的名义购买一台教学用机甲。 孟鸳翻阅着《个人成长计划》的资助合同, 发现龙德里希并非只有赤诚初心而一味布善。 上面条条框框罗列受资人需要完成的义务, 全是根据不同受资人不同才能定制,其中就包括定期提交考核成绩等,可以尽量避免次人种滋生享乐心,造成资金浪费。 且资助并非无偿服务, 待完完成资助后,受资人需要在一定年限内把每年一定百分比的收入回馈基金会, 把慈善传递下去。 若能符合预期, 这将弥补龙德里希独木难支的困境,使基金会影响力呈几何倍数般扩散, 同样能为龙德里希在次人种间赢得了人心…… …… 八月末,孟鸳返回旭日星, 去军事空港给戍越将军送行。 站在高耸入云的登船大厅落地窗前, 脚下是连绵若峰峦的云海, 遮住万里高空下星罗棋布的城市。 仰头能看到被飞行照明设备映成蓝紫色的静谧太空里,停泊在大气层外,悬浮着巨大无比的军舰,皆可容纳上万人。 但遥遥一数只有几艘。 军舰有限,其他几十万大军早已分批奔赴前线,将军乘坐的是最后一趟。 等孟襄同将军说完话,孟鸳上前表达一路顺风类的祝福。 惹得将军发笑,“年纪不大,口气活脱脱像个老人家,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年轻会祝我凯旋什么的。” 孟鸳想到未曾减分的读书进度,满心不解的同时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因此只道:“您能平安归来,健健康康,就是我最想见到的。” “啧啧,没志气!”将军满嘴嫌弃,红彤彤的脸上却绽开一抹不常见的笑容,吓得周围给其他军官送行的军属余光瞄见都双腿打颤,倒是眼前直面的孟鸳与龙德里希两人,一个淡然回视,一个沉默寡言,皆不受影响。 越发让将军眉开眼笑,连孟襄都露出笑容,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时间不多,再说几句,三人就目送将军走进透明的登船桥。 前面有成群结队的军人遵守军纪,静默伫立,通过电梯向上滑行,画面仿佛通往天堂般梦幻,但实际是奔赴残酷的战场。 可围在落地窗前挥手送行的家属们尽都洋溢着鼓舞的表情。 星际尚武,前线胜局已定,他们对孩子们前去历练满怀期待。 孟鸳转头瞥了眼身侧少年,龙德里希目光落在穿军装的队伍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里跃动的蓝焰却是饱含抱负的丝丝艳羡。 其实也不远了。 按照记忆,龙德里希进入军区应该就是一年以后。 等升上四年级,彼时旭日星身陷囹圄,前方陷入沼泽般一再扩兵,硝烟从旭日星蔓延向其他星系,战事不断扩大,最终开始向各军校征收少年兵,别人都因为年纪尚小,家长们为避免服役走尽关系,只有龙德里希主动凑上去争取名额。 而眼下,九月开学,才要升上三年级。 等到那时,孟鸳应该已经拿到作家证,积累了一段时间的体质奖励,可以跟少年进入军中,再借将军之手进入好一点的基地,避免少年梦里吃兽肉的苦。 若进行顺利,再在孟家站稳脚跟,借助其在文坛的影响力,尽可能多的拿到中医古籍资料研究研究,看看有什么可操作的地方。 孟鸳想得很好。 但事与愿违。 自孟鸳从军港告别孟襄,回归学校过了两个月,十一月初,再接到孟襄来电。 视讯里,往日盛气凌人一副御姐样子的女士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先照常询问孟鸳的生活学习情况,就魂不守舍地开始走神,过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孟鸳般又说了两句,说着说着,又再次开始神思不属。 等孟鸳追问,才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戍越将军已经失踪月余,还是军方派人来别墅调查,寻找线索,她方知晓。 孟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耐心等她说完,看着她怔怔盯着桌角发呆,安静陪伴在旁,没有催促,没有打扰。 还是等孟襄意识到时间太晚了,回过神来道,“你该睡觉了吧,都怪我打扰你这么久。” 孟襄匆匆摸向手腕,准备挂断通讯。 突然,一只虚拟手影覆盖在她手背上。 抬头,对上走来的孟鸳弯腰凑近的面容,淡然一如往常,仿佛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 少年没有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安慰话,而是用那双毫无重量的投影出来的手,拍了拍她手背,甚至几次都因为没控制好力度穿过她的手。 但奇异的,那轻飘飘甚至滑稽的样子,有种格外肃穆的感觉,凝聚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该来的总会来。”少年说,“想太多都于事无补,您好好休息,才能有精力体力去消化它……不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是孟鸳不想说类似“没事的”“会好的”的话。 在梦里,龙德里希少年封将后,不论是军方还是政方都已经大换血。在军事会议上,高阳军区的掌权者早不是戍越,龙德里希不爱管闲事,对将军们的恩怨瓜葛来历都全然不知,而军法严明,底下士兵又很少有人妄议将军们,孟鸳不知道戍越将军卸任原因,但年纪轻轻就辞去大权,肯定是有事发生,自然无法说出违心的安慰。 更何况,现在战局早已大为不同,他的到来确实产生蝴蝶效应,一子移,满盘改,再难预料未来局势。 时至十二月,孟鸳被保送至市级作家征选名单,同时孟襄传来消息,失踪的戍越将军回归,算是双喜临门,孟鸳请假出校庆祝一番。 再翻年,孟鸳组织完年终考核,迎来寒假,龙德里希照旧入军区训练,孟鸳则入住孟襄别墅。 正月下旬,两人难得接到孟家家宴邀请。 提前三日入住孟家祖宅。 当日,《术之道》在星刊上展示,与此同时,筹备多时的古武题材游戏终于面世,宣传片铺天盖地席卷六大星系,让孟鸳名气再上一层楼,虽然这让孟家长辈们看孟鸳多了重视,可私下里也有人抱怨孟鸳胳膊肘向外,有钱不让自家人赚。 可种种闲言碎语,都孟鸳从孟黎大家长书房出来后,全部消失。 孟鸳想获得孟家重视,自然要有所贡献。 想来想去,决定为孟家开一财源。 孟鸳提起先前因无证搁置的音乐作品。这里面对精神濒危,大都选择佩戴克制环,注射镇定剂等方式,孟鸳提出“音乐疗法”的概念,制作“紧急舒缓芯片”,有先前治疗军人的立证,这实在是个钱途可靠的路子。 而作为那篇音乐作品的创作者,孟鸳自然主导这个项目,等三日后家宴上,孟黎宣布这个消息后,孟家上下皆变了脸色。 长辈们大多是欣赏,而后辈少年则产生了危机感。 孟鸳也没有辜负这次机会,借着操作项目,打入孟家,站稳脚跟。 大半寒假过去,紧急舒缓芯片在军区大受欢迎,孟鸳更获孟家肯定。 而这时候,孟鸳刚刚拿到作家证。 当夜,他登陆梦中书斋,把旧作导入书架。 作品描写内容围绕主题一隅,不可避免有疏漏与错误,但书斋像有灵智般,可自动补全小世界,修复错误。 等孟鸳导入完毕,作品出现在书架一处空缺位置。 孟鸳疑惑,这书架应该是可以不停导入更多作品,可奇异的是,书斋建筑大小自穿越以来未曾改变,是二层读客太少,导入书籍数量不足以扩充书斋,还是…… 孟鸳潜心观察一周,日日翻阅书目,发现内容时时换新,往日里穿梭过的几部作品都消失了,只是不知道是按照什么规律清理书籍? 这其中必然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怀着满心疑惑,孟鸳去学校报道,时间进入中三下学期。 而一开学,便来了个开门红。 非是喜是的红,而是血红的红。 孟鸳上课、吃饭、回宿舍的路上,偶然见学生三五扎堆,窃窃私语。 “这是真的吗?” “我有朋友在临系读书,要不是亲耳听到,我也不敢相信!现在外系已经一片哗然!一点没打算给咱们盖好遮羞布!” “可我看战报上一点没提将军的事啊……” “哼!当然不敢提了!这种事一旦传扬开来就会引起社会动荡,上面自然要封锁消息!我听说连将军的名字都不可说了,只要系统识别到,不管是通讯还是上网都立刻出问题,也就咱们这些普通大众被蒙在鼓里。” 将军二字让孟鸳心头一跳。 回去上网搜索前线消息,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孟鸳挨个输入诸位将军名字,都照常无虞,唯有轮到“戍越”二字,打出去就变成乱码。 孟鸳准备翻墙跨网,结果发现很多翻墙途径都有网警把守,封锁极为严格,这势头俨然是出了大事。 因为孟鸳上学不便在外奔波,请薛光华代理游戏的事,现在游戏准备开始公测,这位刚好要出境,孟鸳正打算请他探听消息,结果才说出戍越两字,果然立刻断线。薛光华回拨回来,孟鸳又试了几次,都不成。 想了想,孟鸳致电海默。 有古人种保护条例,这位通讯设备没有遭到监控,孟鸳知道了详细内情。 “……你是说戍越将军阴谋叛国,拖临系下水,造成百万军人被俘?!” 孟鸳皱眉听那边道: 自戍越将军因虫族失踪再回来后,就不顾政府阻拦力主进攻,众人原以为是戍越报复想虫族,可谁将军竟然在战前倒戈,不仅与虫族里因外和坑掉自己麾下数十万大军,还大开方便之门引虫族入临系,破边防而入,害临系边境驻军措手不及,数个基地接连沦陷,损失巨大。 根据定期基因检测报告,是将军本人无疑,而前线传回的影像表示并非指挥失误,将军卖国行为罪证确凿,而遭遇牵连的临系更是展开声讨,银回系已成为众矢之的。 结束通讯,孟鸳坐在沙发上,陷入沉默。 难道读书进度正常,就是因为这个? 可很快,就容不得他多想。 翌日,孟鸳还在大教室同文武科学生一起上公共课。 教室门两声轻响,老师开门,十来位穿警服的男人入内,满堂学生面面相窥,不知所以,“出什么事了?” 打头的男人目光扫视一圈,落在孟鸳身上,抬手一挥,还不等人反应,十来人已经包围孟鸳,咔嗒一声。 孟鸳腕上一重,随之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般,身体一软,跌在椅子上。 这电子镣铐引得周围学生尽数起立,怒目而视。 老师皱眉走过来,“您这是……” 男人出示总统府警卫队长的身份证明,道:“我们有事需要请孟鸳同学回去调查。” 孟鸳立刻明白是因为戍越将军的事。 不知内情的同学纷纷替孟鸳出头: “请?你这就是请人的态度吗?” “调查就调查,为什么要上电子镣铐?我们级长又不是嫌犯!” “就是啊,你这样太侮辱人了,我们要去古典工会申诉的!” “我们级长老老实实呆在学校,能犯什么事啊!你们想要带走人,必须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很快,学生们把这十几人团团围住。 队长皱眉,周围宫廷警卫也面面相窥。 来拿人的时候,还以为对付一位不经事的学生很容易,便没只出动了一队人,谁知道这位这么受爱戴,例行公事戴铐都能引来众怒。 警卫队长怒斥学生,称再妨碍公务全部通通带走。底下学生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尽都挺胸,露出谁退一步谁是怂货的表情,完全不怕事。 目标少年被里三层外三层护得紧紧的,哪怕警卫们想来硬的,这帮军校生也不是吃素的,人海战术都够警卫们消受了。 两边陷入对峙。 队长想了想,联系校长来劝服。那边满口答应,不过又说事情忙抽不开身,要派个有权威的学生过来劝服。队长本来还不满,可一听是那位双S天才,别说在校内颇有威望,就连华尔夏宫都要卖脸。 左等右等,终于把人等来。 龙德里希进门,目光越过层层遮挡在前的费肖迪等人,一眼看到被护住的黄肤少年,目光定在少年冒着虚汗的脸上。 一顿,目光晦涩几分。 队长脸色一喜正要迎上去,龙德里希目不斜视从旁走过,队长脸色一僵,不过紧接着看人群立刻如摩西分开,心道:虽然这人不假辞色,但还挺有用的。 龙德里希走近了,才看清孟鸳腕上镣铐,周身气压一低。 学生们无不后颈发凉,面露惧色。 也就远处背对少年的警卫们,还以为少年是在向不服管教的学生施加压力,脸露喜色。 等见少年再握住孟同学的手腕,队长更觉得这事成了! “快把人拽出来!”队长示意警卫们上前接人,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发现少年手指一捏,警卫们一惊,就见下一秒,龙德里希摊开手掌,赫然是断成两截的克制素质的电子镣铐。 “你怎么能——” 80.第 80 章 面对变了脸色的警卫队, 龙德里希面不改色扔掉镣铐。 当啷一声,激怒了警卫队。 “你这是公然藐视法规、妨碍公务!” 龙德里希无视警卫队长震怒的目光,转身扶孟鸳在椅子上坐好, 帮少年擦掉脸上的汗,那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样子,换个场景大概十分温馨感人, 但眼下无异于火上浇油,让队长肺都快气炸了! “你怎么敢!我要找你们校长!你这种学生就该开除!” 队长气冲冲联络校长,那边居然无人接听,而眼前龙德里希更是充耳不闻, 态度狂妄!他瞬间明白过来, 怒道:“你们根本是串通好了吧!上至校长,下到学生,没有一个像样的!!!” 任是队长气得咆哮, 底下学生们都一副死肉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僵持到下课铃响, 老师们上前疏导学生去下一个课堂, 非但没人离开,反而还有不少学生闻声而来, 围在一旁助阵。 学生们交头接耳,联想隔壁星系传来的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渐渐猜出级长被带去调查是跟戍越将军有关,一个个面色忧虑。毕竟叛国兹事体大, 一旦沾上谁能料到是个什么结果?如此一想, 更是无人让开, 纷纷讨论着要不要联系古典工会帮孟鸳周旋。 眼见情况越演越烈,闹得不可开交,偏偏校领导们集体装死,没人出来主持大局。 队长想了想,打算让人增援,拨弄终端准备致电华尔夏宫。 龙德里希目光一冷,握着孟鸳手腕的手一紧,大有要带孟鸳突出重围的念头时,掌下传来异动。 一直坐着垂眸思索的孟鸳抬头,挣开龙德里希的束缚。 不同于周围群情激奋,他表情十分平静,甚至拍了拍龙德里希蓄势待发到绷得硬梆梆的肌肉,示意少年放松下来,然后起身。 周围目光望来,不解他的想法。 但当孟鸳迈步,学生们见势都不由分说让开路。 队长暂时中断通讯。 孟鸳走到队长面前,“我跟你们去。” 声音一落,满室哗然! 学生们纷纷出言反对,蒋杰瑞费肖迪更是一左一右拽住孟鸳,反应激烈到连龙德里希都镇压不住,还是孟鸳回头,一双在室内深到发黑的眸子滑过众人,目光如水,神奇地安抚下躁动的学生们。 警卫心里啧了声,这小子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竟然能把军校这帮家伙治得服服帖帖,连双S天才都要锋芒暂退。他们见过的次人种不算少了,簇拥者寡于数人,多者几十数百人,但从未有哪位这般人心所向,简直不得了了! 孟鸳向众人颔首致谢,然后请同学们回去上课,“作为级长,虽然感谢你们的维护之心,但是公然跷课我要记小本本的。” 众人可不觉得这是能开玩笑的时候,反而一个个更是忧心忡忡。 龙德里希走出来,拽住孟鸳。 学生们神情一喜,警卫们面皮一紧,这家伙又要闹什么?! 可龙德里希才不管旁人怎么想,只一双眼睛看着孟鸳,格外幽深,“你想好了?” 孟鸳点头。 如此,龙德里希便垂下眼帘,没再多说什么,出乎两方人意料。 孟鸳转身看向警卫们,“走吧。” 这般表现让本来被闹得心情颇为不爽的队长舒心几分,“你倒是个明白人!” 他示意底下人过来戴新镣铐,周围目光顿时又锋利热辣起来,吓得办事警卫手一抖,镣铐擦过孟鸳手腕掉落在地,弯腰正要捡起来,旁边迈来一只脚,左右一碾,再挪开,镣铐上的电子屏已经碎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被踩变形的主板,用以压制嫌疑人攻击力的。 警卫抬眼,就对上居高临下的豹纹少年不辨喜怒的脸,目光轻飘飘落下,就震得他小心肝一颤,转头欲哭无泪看向自家队长,“你看,这……” 显然,在这些人面前,想戴镣铐是不可能了。 “算了。”队长想着先把人带离这帮人的视线再戴。 队长示意带人离开,这次有了孟鸳发话,没有人再阻拦,全都眼巴巴张望着。 警卫们带人走了没多远,感觉不对,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默默跟上来一位高大的少年,瞬间无措看向队长。 这样不服管教的麻烦人物队长也没辙,以为他要送行,便摇摇头示意不管他。 可等一行人出了校门,走到停车点,少年依旧没打算离开。 警卫们停下脚步,回头,想知道这位祖宗还想干啥?! 总不会是还要来个难分难舍吻别? 龙德里希什么都没说,直接牵住孟鸳,施施然钻进飞车。 惊得警卫们瞪圆眼睛,“这这这……” 队长上前要请人出来,看看是什么意思? 龙德里希眼一抬,不冷不热道:“我去拜访总统,搭个便车。” 作为宫廷警卫,队长还能说什么,不顺路吗?还是强制赶人下车?别看少年年纪小,他们一整队警卫冲上去围殴估计都是受虐的命,只能摇摇头,认了。 有这位祖宗在,孟鸳一路上过得极为安逸,上电子镣铐的事仿佛被集体忘到脑后,无人再提。 龙德里希一直把孟鸳送进审讯室,然后站在室外,侧身靠墙,光明正大偷听。 警卫上报总统,也只得到一句随他。 因为戍越的事,银回系现在里外不是人,兵力空缺极大,像龙德里希这样世间少有的人才,为兵者以一当万,且除开体能外,一些指挥训练里最新传回的报告表示,少年在军事指挥上的天分同样惊人,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想到群龙无首的高阳军,正是亟待龙德里希这样的英才稳定军心! 总统对少年寄予厚望,便多了些纵容拉拢,好等龙德里希将来上位后,改善军政分家的问题。 且叛国这事,问题出在戍越,对其妻其子的影响可大可小。 政方迫于临系压力,不得不做出姿态。而戍越在军方的敌对派同样想拿戍越一派开刀,才拎出“孤儿寡母”以儆效尤。 因此,孟鸳坐在审讯室里,摘下终端,再戴上测谎仪,问完几个常规问题,便与警卫大眼瞪小眼。 即便摆脱了嫌疑,孟鸳也不能出去,只能干耗着…… 信息发不了,孟鸳不知道孟襄那边的情况。这次他没拒绝审讯,一是身份敏感避不开嫌,其二,就是不想孟襄一位女士独自面对这些压力。 孟鸳打心底不相信戍越会抛弃家国归附虫族,可上层博弈他参与不了,只能暂且被动等待结果。依照孟襄在戍越失踪时张皇无措的表现,大抵对丈夫的事毫不知情,那边问不出什么,只能像他这边一样等待上层角逐个结果出来。 孟鸳放下对孟襄的担心。 抬头看向对面,“既然不让我联络外面,看点电子报刊打发时间总可以吧?不然干等着也无聊。” 这般闲情逸致,实在出人意料。 孟寰宇接到爷爷的指示前来探视,推开门见到孟鸳捧着阅读器看得津津有味,不由眉头一跳。 等警卫们出去,孟寰宇开门见山说了家里让他与孟襄撇清关系的打算,遭到孟鸳毫不犹豫的拒绝。 孟寰宇本就对少年死活不关心,话尽到,也不多劝,留下句“冥顽不灵”,便转身走人。 还是孟鸳被羁押的第二日,大家长孟黎致电警卫部传话给孟鸳,让他安心待着,表示家里会想办法捞人,看来他在孟家出的力并不是无用功。紧接着当日下午,孟家人跟着古典工会派来的罗曼去华尔夏宫说项。 总统前脚把这帮人送走,后脚又接到廖谢尔家的大少爷海默的来电,一个通讯还没结束,底下又送来联军附中的万人联名血书。 总统脑门青筋直蹦,多看一眼那数人齐抬进门的血糊糊的布坨坨就呼吸不畅,气得胸口发疼。 挥挥手让人再抬下去,搁置一旁不管。 可转日,华尔夏宫门前围满少年,拉着长长的条幅,静坐抗议! 总统走到宫墙上,赫然【事不过三】几字入眼,“这是闹什么?” “回禀总统,说是今天是他们级长被带走的第三日,请求宫里放人归校。” “事不过三?一群军校生怕是星文都不及格!这是这么用的吗?贻笑大方!”总统在宫墙上来回踱步。 看着路人频频回望,渐渐聚集围观,“还请求?这是请求的样子?!分明就是威胁!!!” 再看眼密密麻麻排排坐的军校生们,更是胸闷气短,“不是说联军附中进出管理严格,这么多人请假出校是谁给批的假?!这大早上集体逃课都没有人管管吗?!校长呢?级长呢?怎么一位顶事的都没有?!!” 紧接着警卫传回话来,更气得总统胸口疼,“什么?你说校长因为学生出事忧郁成疾住院?级长们不是终端占线就是无人接听!借口!都XX是借口!” 总统怒火灼心,忍不住爆了粗口,吓得警卫们噤若寒蝉。 他看着底下警卫驱赶不走,如一枚枚钉子死死扎在宫前的军校生们,引得周围驻足过客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还有人拿出设备拍摄。 总统眉一皱,让底下警卫出动,禁止拍摄。 再搜了下网上动态,果然流出点风言风语。 如果孟鸳被带走的原因被挖出来,戍越叛国的事就再也包不住了!想到那时会闹出的动荡风波,总统就觉得心脏快要罢工,立时传令下去,“网上禁言封帖!再让警卫们全部出动!不用手软,那些学生再闹就通通抓进去……” 不一会儿,宫门前清净了,刚才静坐如风波荡起又了无痕迹,无人再提…… 可总统的日子依然没有清净。 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传回的被关押的学生们绝食抗议的消息,头疼揉额。 门上咚咚两声,传来警卫的声音,“总统阁下,龙德里希有事求见。” 总统心口一滞,满心无奈。 抓了个擅长搅风搅雨的孟襄都没什么事,怎么就抓了个年纪不大还被遗弃过的小少年,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找上门!还让人安生不安生了?!纵然满心怨念,总统想到龙德里希的重要性,也只能压下脾气,有气无力道: “让他进来吧……” 81.第 81 章 龙德里希虽有实力傍身, 但势单力薄, 没打算贸贸然出头。 那日,他在审讯室外偷听许久,直到孟鸳都有心情索要报刊了, 确定他安全无虞、身心无恙, 才放心离开去见总统。 应总统之邀, 两人坐在长桌两端,共进晚餐。 龙德里希沉默进食, 表情寡淡的脸上没有丝毫焦色,更没有出言求情,让总统宽下心来, 开始老生常谈说些寄予厚望的话, 待到一餐结束, 体贴表示派警卫送少年回去。 少年坐在椅上纹丝不动。 总统还当少年要与他再聊会儿,愉悦坐下, 又说了些勉励人的话, 一不留神,夜色渐深。 正说到兴头, 少年突然抬眼瞥了眼窗外,冒出一句, “天色已晚。” 总统以为是告辞之意, 忙止住话头, 再次表明让人开车相送, 然而少年低头看了下终端, 道: “宿舍区门禁时间已经过了。” 平平无奇的语调,总统还没觉察出什么。 “没事,我让人通知你们学校,可以通融……”话还未尽,少年抬头。 一双深邃蓝眸隔着长桌望来,莫名带了点迫人的感觉。 虽然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 总统慢慢觉出点味来,“……那,要不今晚就宿在宫中?” 少年点头,缺乏表情的面上毫无波动,就像回不回都无关紧要般,只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 总统只好压下心底的异样感。 直到第二日、第三日,少年都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赖在华尔夏宫,总统才渐渐回过味来,隐隐有所猜测。 只是在其他人求情与周旋时,少年每日照常起居,除了混迹在次人种侍从间打探情况,没有其他举动,总统也就暂时没管。 “踏踏”脚步声停在门外。 警卫开门,露出黑与金棕斑驳的脸。 高大少年顶着与前些时候一般无二的,面无表情颇为唬人的脸。但总统已明白,这是有备而来。 少年向总统行了礼,等警卫再次关上门,就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必总统阁下已经猜出我的来意。” “你说。” “您囚禁戍越妻、子,不过是因为将军叛变使银回系陷入两难的局面,亟需向联邦表明立场。” “你继续说。” “听闻总统原本主张议和,可眼下虫族这样做,显然是不打算和平共处。在我看来,它们似乎是有意想拉其他星系下水,扩大战局。银回系这边向联邦表示的最有诚意的态度,是将功补过,而不是单单拿将军的家属做文章。” “看来你最近打听到不少消息?没想到这帮子次人种侍从看着愚笨,知道的却不少呢。” 少年垂下头,“请您恕罪。” 总统没打算治他的罪,揉了揉一直仰着的脖子,示意对面座位。 少年没有坐下,反而单膝跪地,行了隆重的大礼。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道:“听闻虫族在巨木星卷土重来,我愿意奔赴前线,为总统阁下效劳!” 总统支着下巴,看着跪在脚下的少年,没有说话。 他虽然迟早要重用少年,但还没想过要这么早。 毕竟龙德里希还太过年少,有很大成长空间,他不想过早揠苗助长。可不提年纪,龙德里希的能力远胜旁人,不可多得。而巨木星那,五十万大军仅存五万,不说兵力凋零,军心大乱,戍越将军的事早晚纸包不住火,其他将军明哲保身,没人愿意去巨木星接下烂摊子,而那里却需要能镇住场的人主持大局,迎下风风雨雨。 星际尚武,龙德里希的实力便是最好的通行令。 总统一言不发思索良久。 底下少年同样沉默不语,脸色分毫不变。 这心理素质让你总统暗赞一声,道:“我可以放人,毫发无损地。只要你做到三点……” “您说。” “一,高阳军区还剩五十万兵力,我可以封你为少将,率领三军,携五万人奔赴巨木星,你可能稳住军心?” 能用“稳”字,其实就点明军政隔阂。 即使总统有权封衔下令,委任龙德里希,可高阳军区的戍越一派自来不服政令,阳奉阴违者多,龙德里希是否沦为被架空的命运,就看个人本事了。 少年毫不犹豫颔首,“可。” “二,巨木星虫族只有十来万,你的人加上那里的五万兵,总计十万余,旗鼓相当,我要你彻底拿下巨木星,把虫族杀得一只不留,能不能做到?” 话说得轻巧。 虫族素质远胜人类,人数虽然不相上下,可实力宛如一群幼童与一群成人打架,高下立见。 但龙德里希眼都不眨就再次应下,“能。” “三,落在虫族手里的俘虏,我不求你全部带回,可至少要救回六成,你可以做到吗?” 六成,就是六十万。 不说前面那些已经是强人所难,第三点更是异想天开。 龙德里希垂下眼帘,抿紧唇瓣,沉默几瞬,“……如果做不到,您会拿孟鸳怎么样?” “呵,既然是弥补过错,自然要救回被俘军人!你先前说愿意效力,不是义正言辞,颇为狂妄?!仿佛你愿意出力于我军多有裨益?既然话出口,就要做到,你要是做不到,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直接拿你问罪!治你口出狂言!蒙蔽圣听!” 闻言,龙德里希唇瓣一松,犹豫尽散,“我愿一试。” …… 孟鸳不知龙德里希做出的事。 原本在审讯室住了几夜,无床无被,蜷缩在椅子上,躺得腰酸背痛快熬不下去,警卫们突然带他去客房休息。 虽然只是换个地方囚禁,但面对面紧迫盯人的警卫变成伫立在外的门卫,孟鸳可以独自在屋里换衣洗漱,待遇大幅度提高。 孟鸳正满心不解,门外警卫领着龙德里希进门。 几日不见,少年没有什么眼圈凹陷、眼底发黑、蓬头垢面等忧心愁苦辗转难眠的样子,看着身强体壮,精神头十足,望来的眸子里也是海阔天空的湛蓝,没有藏着任何紧张焦急神色。 沉默着,少年被孟鸳引到沙发坐下。 没有说话。 只是目光流连在孟鸳脸上,仿佛看不够似,目不转睛,似要烙印到记忆深处,让孟鸳察觉到些微异样。 “怎么了?” 这时,少年才垂下眼,睫毛扇了扇,而后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道:“我要去前线了。” 孟鸳立刻抓住龙德里希的手,“你做了什么?!” 这学期都没过完,还没轮到大学毕业生征召入伍,更何况中学发放征兵启事?分明距离龙德里希原本从军的时间还早。 龙德里希目光落在手背的那双手上,顺胳膊蜿蜒而上,滑到孟鸳脸上。 沉默对视。 少年抿紧唇瓣,一句都不肯解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德里希想了想,只说自己获封的军衔与职务,道:“……只是上面现在需要有实力的人去巨木星主持大局,稳定军心,没什么危险。” 孟鸳被关着消息不灵通,不知道巨木星情况,但仍为少年担心不已。 “即使战局紧张,上将军有的是,总统怎么要推你出来?你连十六岁生日都没过!这年龄根本难以服众,还要去收拾巨木星的烂摊子,一个弄不好,戍越将军事情爆发,你就要出来替他承担过错,承受舆论的风风雨雨……” 孟鸳说着,下意识又咬指甲。 啃得甲肉发红,又突觉不对,低头看到他原本抬起的手指被人握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硬邦邦指头,指甲缝里已经渗出丝丝血色,分明啃得不轻。 他看向手指的主人。 龙德里希脸上没表露丝毫痛意,反而更担心他的样子,一双眼睛紧紧盯来。 孟鸳放下少有的焦虑情绪。 事情不能更改,多思无益,只好抓紧时间嘱咐一番。 往日连安慰人都懒得费心的少年,难得絮絮叨叨说些“徒劳无益”“不痛不痒”的废话,这让龙德里希眼眸微弯,流露出些微缱绻之意,听得格外耐心又认真。 两人告别时间有限。 龙德里希没待多久,警卫就敲门催促。 孟鸳送走少年,每夜开始频频登录书斋。 看着缓慢增长的体质,心焦如焚。 他H级别的底子太差,自从领到作家证至今月余,连一级都没升,只是从H到H+,这还是最低最好跨越的婴幼儿体质级别。 要跟随龙德里希出生入死,至少B级体质,哪怕随军后勤,都要达到C级。 孟鸳在华尔夏宫关了月余,体质才跃升到G 。 奇怪的是,他的客房等级档次再次提高,除了客厅卧室洗漱的基础外,还增加一些断网的器材与设备可以打发时间,用以娱乐。而不久后,孟鸳从最新战报里,看到龙德里希的名字。 《少年将军初上任,旷世奇才龙德里希收服军心靠实力!》 龙德里希上任后要带兵奔赴巨木星。 少年不善言辞,也不把时间浪费在鼓舞士兵上,他干脆直接上擂台,比武见真章,召集全军观战。 记者用满是崇拜的口吻,阐述龙德里希仅凭一己之力就硬生生接下上百人的车轮战,且战无一败,让军官们输得心服口服,实力收服麾下三位军长,四十九团的正副团长,更让旁观的三军士气大振,雄赳赳气昂昂奔赴前线。 再两月,孟鸳体质艰难爬到F,房间也搬到豪华套间,还允许接待来客,只是依然不能出屋乱跑。 再等战报传来,头条赫然又是龙德里希。 《龙德里希一战成名,屠灭巨虫族!》 孟鸳粗粗一看,隐约明白过来。 龙德里希大概同总统有什么约定,那边没有进展都让他的待遇不停提升。 显然,少年要做的事不像分别前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孟鸳再翻阅其他内容。 除开巨木星之争,其他点的战事果然同梦里那般频频告急,从被牵连的临系,到临系盟友出征支援,全面开战的势头渐成…… 然而即使孟鸳再心急,也做不了什么。 只偶尔见见孟家人,接接海默的慰问,再接待接待校长与古典工会,应付薛光华或者费肖迪等学生代表的探望。 生命无虞,行动不便。 等到中三下学期过去,迎来暑假,孟鸳体质等级从F升到F 。 此时,为填补兵力缺漏,大学生征兵如期展开,军校纷纷响应。 直到暑期过去大半,孟鸳的体质等级终于再升到E-,中下水准,这级别不说当那些步兵机甲兵,连当后勤兵都是妄想,哪怕勉勉强强想够上个文艺兵的尾巴,都要先把那个“-”号消掉。 而他以为一成不变的囚禁生活,也迎来改变。 警卫来传话放人的时候,孟鸳还愣了一下,反应不过来。 直到隔壁跟着沾光一同提升待遇的孟襄过来,他才糊里糊涂跟孟襄出去,回到军区大院的别墅。戍越将军的事还被上层隐瞒着,房子没有收回。 孟鸳回来住了半月,终于看到新一期战报。 首页版面依然是龙德里希那张豹纹脸。 棱角分明,面无表情。 因为这半年来浴血奋战,已经有点身居高位的气场。 他身着笔挺军装,站在镜头前,冰蓝色眸子像耸立千万年的冰山般,用厚厚的壳掩盖着真实情绪,这已经是有些不耐烦了。 可能是目光过于犀利,让拍摄视频的人有些手抖,投影出来的3D画面微晃,越发让人难以分辨少年脸上的表情。 孟鸳目光掠过他眼角眉梢唇畔,心中揪起,发现少年隐在不耐下实则虚弱的强撑。像快要透支般,为了不示弱人前,越发气场外放,展现的威风凛凛不过都是虚张声势的自尊要强。 很可能是刚从一场艰难的战役上下来。 目光下移。 《少年将军再立战功!百万俘虏被救回七八成!》 看到这个标题,孟鸳舒了口气。 可紧接着看到正文,又皱起眉。 数十万军人虽然已经救回,但是上吐下泻、腹痛不止。 “喉咙仿佛像着了火一样烧起来,肠子又像被绞成一节节断开,身体像戴上电子镣铐浑身无力,视物说话都出现异常……” 孟鸳读出这段形容,继续看下去。 军医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发现出现异状的军人们无不肠子发黑,立刻怀疑是中毒,给军人们洗肠,但这种毒素不只是破坏肠道,它的凶猛之处在于真正的目标是作用于神经。中毒严重的士兵已经开始出现精神崩溃的征兆,而这种毒素引起的症状,不论是药剂还是之前在军区盛行的紧急舒缓音乐芯片都无能为力。 军方很快追查到原因: 是虫族得知大势已去,无法用俘虏换取更多利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俘虏饮食里下毒。 毒物是一种陌生的河外藤本植物,在虫族都是无解剧毒,更别说星际人? 现在收容俘虏的巨木星乱成一片,银回系同临系都派遣大量名医前去,但全都束手无策…… 现已有不少军人陷入昏迷,呼吸渐弱,身体开始变化,不时冒出兽型特征,就像神经错乱般…… 孟鸳翻阅下去,看到了那株巨大植物的照片。 微微一愣。 那绿绿的叶子上托着一簇簇黄花,或怒放、或含苞、或待绽,清新明艳,很是漂亮,像极了孟鸳前世查资料时特意搜过的一种植物。 它在武侠小说里,有个闻风丧胆的名字。 名曰:断肠草。 实际上,断肠草是一些引起呼吸道反应的植物统称,图里这种,外观像极学名为钩吻的那种,只是体型差距巨大。 能让人呼吸麻痹,窒息而亡。 星际军人能坚持许久才昏迷过去,体质算很强悍了,但长时间耗下去,情况不容乐观。 82.第 82 章 再翻了翻, 除了军方悬赏广招名医解毒的消息, 再无其他重要信息。 孟鸳关闭投影。 虽然军方只提及先前战场失利导致军人被俘,现在尽已救回,并未提到戍越将军叛国,但显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也或许, 军方意识到纸包不住火,不打算再瞒,正在寻求时机,一点点循序渐进放出消息。 而这个时机, 很可能就是救治好中毒的军人们, 将功补过后。 正想着, 外面传来“砰砰!”砸门声。 孟鸳走出卧室来到大厅,砸门声越发震耳欲聋,伴着叫门声不绝: “出来!我知道屋里有人!” “别躲在里面装怂!” “快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星际人力气大, 撞得门框直摇, 震得墙面簌簌落灰。那般响动, 像是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偏偏孟鸳充耳不闻, 先走到门旁打开监控屏幕一看, 门外挤满男女老少, 还都有些眼熟。 孟鸳来别墅后深居简出,皱眉思索片刻, 想起是先前去学校补考出门时, 过路碰见过的几位军属。 这里住的都是高阳军区的军官及其家属, 军官们随戍越出征,军属们不知将军叛国、军官们被俘,还纳闷怎么总见军区不停往前线派兵,提到最早派出去的那些又语焉不详,许久接不到军官们报平安的讯息,担心之下,之前还向孟鸳这位将军养子打听消息。 眼下战报揭露了军人被俘的事,虽已救回,但都身中剧毒,且这么重大的损失隐瞒至今一定藏着什么辛密,军属们探问病人情况的时候难免听到些风言风语…… 孟鸳垂眸片刻,还思索要不要避而不见,门外喊声一变。 “她回来了!” “在那!” “是将军夫人!” 监控对着门前一圈,视野有限,等脚步声走近,孟鸳才看到被军属们围住拦在门外的,是外出归来的孟襄。 “夫人!将军真得叛国了吗?!” “您知不知道将军现在在哪儿?真像他们说的攀附虫族?在虫族领地?!” “姓孟的!我军损失惨重,现在我儿子还昏迷不醒,我们需要一个说法!” “戍越将军一向敬爱你,为了你连前任总统都敢拉下马,不可能什么都不跟你说,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对吧?” “你这次外出,是不是就是出去见他,你可不要包庇他!” 门外乱成一团,有军属还心存侥幸,信任将军为人,有的则开始出言不逊,推搡孟襄。 孟鸳皱眉,正要出门,却见人群中猛然探出一根金属拐杖。 周围人或惊或愣,还没反应过来。 孟襄倒是想反应,可周围左右都是人,很难躲避,坚硬的拐杖头狠狠撞向她肩膀,上身一晃,脚下一踉跄,跌倒在地。 孟鸳按下监控屏幕上呼叫警卫的按钮,这才推门出去,军属们都围着孟襄,没人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从人群包围圈挤进去的老妇人犹不肯罢手,又几拐子狠狠砸在想要爬起来的孟襄身上,原本有人想上前阻拦,“这毕竟是将军夫……” 话还没说完,老妇人一双浑浊老眼扫去。 恶狠狠道,“我打得就是戍越的妻子!戍越是不是叛国我老人家不懂!也不管!我只知道,我家孙子是因为戍越被俘,去虫族那里遭了大罪,好不容易救回来还中了毒,至今昏迷不醒!” 此言一出,想站出来的人纷纷顿住脚步,面面相觑。 老妇人再道:“我们家一心为高阳军区肝脑涂地!我丈夫,守卫边境五十年,最后死在偷袭的虫族嘴里,尸骨无存!我儿子,从军三十年,在军演的时候因为设备出错,年纪轻轻就去了!现在我们家就剩下一个宝贝孙子,照样选择报效祖国,投军还不到三年,还刚成年没多久,就义不容辞跟着戍越那贼子出战,结果呢!没有死在外人手里,反而被自己人害了!还是被他满心仰慕崇拜的大将军害了!现在中了那什么毒,都不知道还能喘几天气!让我怎么甘心?!既然找不到戍越那老贼,这口恶气,我只能找你出了!” 老妇人再要狠砸拐棍,手才举起,突然一滞。 回头,看见走来一位黄肤少年,牢牢握住拐棍。 好在孟鸳这些日子体质大为提升,虽然对上青壮年还不行,制住一位老人还能游刃有余。 老妇人狠狠瞪眼,“赶紧给我松手!” 孟鸳紧握不动。 老妇人狠狠一扯,没把拐棍扯回来,反而累得自己平衡不稳,身形一晃,率向地面。 恰在这时,一只手横伸过来,抓住老妇人的肩膀。 老妇人目光上移,是那位黄肤少年。 孟鸳没在乎她恶狠狠的态度,反而把老妇人扶稳,才松开手,然后绕过老妇人,弯腰扶起地上的孟襄。 “你是……”老妇人皱眉。 周围打量几眼,有人认出来孟鸳,“……是戍越将军收养的那位。” “哼!原来是你!”老妇人狠狠砸了下手下拐杖,“父债子偿,夫债妻偿,天经地义。你跑出来是想替你养母抱不平,还是想拿我怎么样不成?” 尽管老妇人严词厉色,孟鸳照旧态度平和。 “并不想怎么样。” 他道:“戍越将军的事,军方还没有明言,现在你们的猜测都是来自道听途说。我知道因为亲人中毒,各位一时愤怒,言语上行为上难免冲动,还请你们冷静一下,不要做出过激行为!” “呵呵!一时愤怒?” 老妇人怒道:“我孙子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病危通知书都传过来几回了,我吃不好睡不着,心急如焚,泪都快哭干了!你让我冷静?换成是你的亲人,你还能轻飘飘一句不要行为过激?!别说什么迁不迁怒,我不是愤怒,是憎恨!我孙子要是真救不回来,我寻不到戍越出气,也要拼着一条老命拖你们下去给我孙子陪葬,让戍越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孟鸳抹掉喷到脸上的吐沫,平静道:“我保证,中毒的事会得到解决,请各位放宽心。”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知道你!以前你机缘巧合解决过厌食症问题,后来运气好还倒腾出什么音乐疗法?但人要有自知之明!那破芯片也没见把昏迷军人的精神崩溃症状缓解了!说到底,你一个搞创作的特长生,好好倒腾你的辅疗作品就够了,别被一点赞誉迷花了眼,就不知天高地厚,那么多名医过去都束手无策,你凭什么大言不惭?” “该不会就是忽悠我们,好放你们离开吧?!” 周围乱糟糟一团,孟鸳也不做解释。 他蹲下身,检查刚才孟襄被拐杖砸到的位置,看着像是没有无碍,才起身,然后面向众人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我,多说无益,只请你们真有什么怨气要发,就等那些军人真死光了,再来找我们算账。” “你——”老妇人举着拐棍,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看看,你们都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还诅咒中毒的军人!简直太恶毒了!!!” 孟鸳自觉语气平和,没带私人情绪。 但人心怀怨愤正不理智的时候,看到厌恶的人种种行为也都只会往恶意方面揣测,就是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更让人觉得可恶。 眼惹了众怒,孟鸳有些无奈,也生出点烦躁。 好在,警卫终于赶了过来,带走了闹事的军属们。 孟鸳同孟襄回了屋。 孟襄撞伤的位置已经瘀青,但也不见上药。 孟鸳提醒几次,孟襄还嫌弃他小题大做,“这点皮肉伤算什么?戍越以前当小兵的时候,再深的血口,消个炎止个血包一下就行了,开膛破肚的伤也才动手术缝一缝,打点促进修复机能的药剂。” 孟鸳想到这里也没有药油或者三七片、云南白药类去瘀止疼的草药制品,就不再多说。 他走神的片刻,发现孟襄用格外温柔的目光看来。 那种长辈式的温柔让孟鸳有一瞬恍惚,想起早逝的母亲,心里划过一瞬隐痛,他没再深想,避开孟襄的视线,道:“孟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好像第一天见到我一样。” “我收养你,原本大部分原因是想扶持你在孟家上位,好去……”孟襄声音一顿,“算了,那些就不提了。” 她说:“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也存了利用我的心思,还猜现在戍越失势,又让你遭遇无妄之灾,你说不定会心存怨恨。而你出来后又一直表现很平静,毫无怨言的样子让人琢磨不透。但是刚才闹成那样,你能走出来,站在我旁边,还想担下责任,保证解决中毒的事,让我很感慨,也很感动。” 孟鸳听出点意思。 孟襄还在说,“我这个人啊,虽然有仇十倍还,但别人对我好,我也不会辜负。” 孟鸳等她说完,才道:“我说解决中毒的事,并不是情急下搪塞他们。” 孟襄还在环视别墅,想着这房子住不长久了,琢磨着要跟孟鸳搬去哪里,一时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孟鸳又重复一遍。 孟襄彻底愣住,“你是认真的?” 孟鸳平静回视孟襄惊讶的眼神,而后点头。 孟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83.第 83 章 “万事皆有可能。” 孟鸳表现的太过笃定, 孟襄虽然半信半疑, 却也好奇起来,“是什么办法?” 闻此,孟鸳露出几分慎重。 断肠草,又名烂肠草。 还有民间传说, 讲神农氏尝遍百草,随身携带万用解□□,每每化险为夷,直到某天吃了一根藤叶, 服药无解, 断肠而亡, 可见性毒。但在《中药辞典》里,孟鸳查资料发现有种万用解□□方,据说误食断肠草洗胃后, 可内服解毒。 但方内只有绿豆、金银花、甘草寥寥几味药, 朴素到令人难以置信, 让孟鸳记忆深刻。 毕竟这三物实在太过常见。 绿豆汤、金银花茶、甘草零食等等,日常接触过不知道多少, 不论是外观味道还是口感气味, 孟鸳都十分熟悉。 问题是古植物在六大星系大多不复存在, 不管药方是否可用,都难以验证。 他在巨木星惊鸿一瞥见巨型枇杷树, 也不知那边还有没有雷同解毒方上的几种植物? 不过在武侠作品里有一说法, 毒物周围必有解药, 虽不能尽信,但并不是全无道理。 生态成链,万物相生亦能相克,某处既有毒物生,便有耐毒性生物。 即使不知道那些症状外形类似断肠草的巨大植物是否真是放大版的钩吻,但在外系既然能有这毒,便有能克制它的东西。 但问题是要怎么找到呢? 想接触外系植物,必须去前线。 方法有二: 一是参军,但他体质还没达到参军底限,要等到体质合格,那些军人再是体质强悍,估计也□□不到那时候。 二是有通行证,不过前线重地为防人多眼杂,只有记者医生类人员能凭证通行,连患病军人家属,都只能通讯来了解情况。 两者皆不可行。 哪怕孟鸳言辞凿凿,远比星际人了解断肠草,也没有人会信。 除非言之有物,还是能寻到实物的物,再用动物验证一番真伪,才会有人信。 可问题又回到原点。 他又怎么来确定解毒配方? 远隔亿万里,他想知道龙德里希的情况,都只能通过军方筛选后公布在战报上的消息,要想了解外系植物草药,他手无实物,要仅靠想象吗? 想到这,孟鸳目光一凝。 除了战报新闻,其实他还可以通过书斋查询读书进度,来了解前线情况。他这段时间忧心忡忡,没怎么登录书斋,竟然忘了这茬。 脑中闪过方才战报上龙德里希的样子,那抹揪心再次提上心头,孟鸳很想知道少年在接受采访前,具体经历了什么? “想解毒的心,我很确定。只是办法,还要再慎重想想……” 孟鸳说完,便让孟襄注意瘀伤,好好休息,表示要先回屋休息。 “嗳——”孟襄原本还想叫住孟鸳商量下搬家的事,就见少年快步转身回房。她对着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算了,下次再说吧。” 屋内。 孟鸳躺在床上,想立刻进入梦中书斋,却久久不能入睡。 思虑重重。 不仅有龙德里希在采访时隐藏的疲倦虚弱,还有孟襄在别墅外被军属们围住的狼狈,甚至战报隐隐透出的风向也十分不妙。 将军叛国的事一旦披露出来,总有人要抗住头顶风雨,孟襄孟鸳是戍越家属,脱不开干系。 而龙德里希是救俘的少将,如果俘虏们救回又都丧生,他难免也要担责任。 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孟鸳到半夜才入睡。 他走进书斋,步履匆匆穿过一楼大厅,与来往灵客擦肩而过。 途经一列列书架,其中恰有孟鸳导入书斋的那本,正有灵客进出。 孟鸳记挂着龙德里希的事,不经意瞥去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走向二楼。 踏踏踏拾阶而上,没走几步,脚步猛然一顿。 “有办法了。” 孟鸳突然想到,他导入作品,书斋会自动补全小世界,这不正是送上门来验证解药的方法? 84.第 84 章 心里有了主意,孟鸳不急着立即执行。 他先上二楼, 来到角落自助机前插卡查询。 点开读书积分, 赫然三项: 【历史积分:89】【扣除积分:27】【剩余积分:62】 孟鸳来星际两三年才二三十积分, 光是购买创世卡就花去二十, 再减去平日查询消耗积分,自上次导入作品,就只剩下零头。现在半年左右没注意,积分涨幅赫然翻了数倍。 孟鸳点开积分详情, 被一排“+10、+10、+10”刷了屏。 龙德里希不同于梦里一步步升迁, 当下星际战局险恶, 银回系陷入舆论漩涡, 少年逢危难披挂上阵, 屡立战功, 读书进度简直飞起,积分增长与奖励灵体密度分都十分凶猛,孟鸳这段时间光注意定期检测体质变化, 倒疏忽了精神力。 逐条阅读细目: 【次人种首任少将, 用实力收服军心, +10】 【……少年将军奔赴巨木星, 浴血奋战一月, 将卷土重来的虫族杀得溃不成军,+10】 【女王虫在虫卫护送下撤离, 龙德里希耗费半月追逐万里终于寻到行踪, 缠斗数日, 将巨虫族斩草除根,征服巨木星,+10】 【……少年将军携十万大军深入虫族领系密星,探查到藏匿俘虏的位置,声东击西以少救多,+5】 【龙德里希为掩护三军护送俘虏撤退,亲自率仿人机甲队殿后,遭遇虫族2S体质将领,险死还生,爆发潜力,体质晋级,终于斩杀虫将+10,救回百万被俘军人+10】 寥寥几句概述,已是惊心动魄,孟鸳根本不敢深想其中凶险。 而几日前最后一条内容,是龙德里希为寻求解□□,独自夜探密星,直捣虫军堡垒,擒住负责关押俘虏的虫军将领,逼问出中毒内幕,并拿到植物样本回来研究。 等回到巨木星,大概屁股都没坐稳,就要应付闻风而来的记者,因此才出现采访上那般逞强的威严感。 等拔出卡,孟鸳内心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 有感慨,有心疼。 孟鸳积分有限,只够购买三张创世卡,也就是说,他仅有三次验证机会。 早上梦醒,孟鸳开始思索需要导入的短作品。 书与门都属于书斋,系本同源,既要补全,孟鸳就以星际背景现实事件为题材,用读书进度与战报得来的资料,创作了第一篇: 讲述百万军人被救回巨木星,一位医生从古籍里得到中药解毒方,让军人们按照“绿豆、金银花、甘草”的古图在巨木星寻找。孟鸳不描述寻找过程,只用时间挪移大法,转眼几日后军人完成任务而归。如果真有其物,小世界自会补全寻找过程,如果纯属虚构,小世界也会更正错误内容。 孟鸳前脚导入作品,后脚进入小世界。 巨木星昼夜温差大,极适宜甘草生长,在河滩、黄土坡等沙土地区处处可见,军人们很快有所收获。而寻觅金银花,则在另一方向,深入密林,或林野向阳处,或湿润的溪岸边,或山坡上灌木丛里,皆能寻到高大的野生金银花植株,而在军人们跋山涉水穿越荒野的过程,也找到成片成片野生绿豆。 翌日早上醒来,孟鸳开始创作第二篇短作品。 这次剧情进展到医生开始提取三种植物的有效成分,几经对比,得出最佳剂量配方,故事截止在医生见到试验报告,面露惊讶。这惊讶可以是“居然真的有用?”,也可以是“居然一点用都没有”,而报告上的内容,孟鸳创作时采用春秋笔法含混过去,想必小世界能自动补全内容。 等孟鸳再次进入第二篇小世界一看,发现这里的植物外观雷同药性也雷同,但不止个头增大,药性同时增强许多,相对应的,毒素也更凶险,即使有甘草这等解毒之王结合其他植物配出的药剂,只可缓解精神崩溃与窒息状况,起到一时镇定舒缓作用,治标不治本。 再次从梦中醒来,孟鸳坐在床上久久不动。 万用的解毒方都不行,以他浅薄的医学常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 回忆着过去看过的各种关于断肠草的资料,苦思冥想。 最后一张创世卡使用机会,由不得他不慎重。 可思维像是进入瓶颈,想破头都不确定最后一篇要怎么创作才能万无一失,得到解毒方。 “醒了吗?” 孟鸳听到敲门声,下床换好衣服,开门见到孟襄,问他:“你现在有空吗?” 见孟鸳点头,孟襄拉他到沙发上坐下,打开最近看过的住宅区,让孟鸳选一套别墅作为新家,“你知道的,你养父的事瞒不了多久,哪怕上面不收回房子,咱们住在这,只会遇到比两天前更糟糕的事,所以我打算尽快搬到一个幽静人少的地方,这样你可以安稳住到开学归校,那时外面风风雨雨再多,都干扰不到你了。” 孟鸳没有拒绝孟襄的好意,很快商讨好新家。 孟襄是个行动派,上午选好房,下午就搬了家。 孟鸳坐车前往新家的路上,还接到孟家大家长的来电。 似乎听说了两天前的风波,提议要他回孟宅暂避一段时间。 孟鸳拒绝了暂住的提议,询问孟家是否有医药方面的古籍? 孟家虽然存书颇丰,可供孟家子弟随便阅览,但都只是在孟宅使用加密过的上网设备通过内部网络才可登入电子书库,一旦身处在外,为防止古籍外泄,必须扫描族徽识别身份登入书库,根据不同身份拥有不同权限,孟鸳回到孟家时日尚短,权限不高,在外只能阅览无关紧要的书,就像孟鸳以前创作的“吃喝玩乐”的那种,不包括归类为医疗的古籍。 孟黎询问原因。 孟鸳直言不讳。 “你说你是想解决军人中毒一事?”孟黎倒没觉得异想天开,“想法很好,能拯救百万军人性命,不论对你自己的名望还是对孟家的威望,都有很大益处。” 之前毒物登报,军方广招名医,就有家学渊博的古人种发现图片植物眼熟,似乎曾在一本古籍里见过,很快找出原书。可书写文字出自一种极为繁复的古汉语,即使能认出图片,也不能认出文字解说。那个家族找了许多擅长翻译的黄种华裔古人种,都没能破译。 古汉语的翻译一向是最难的,一字在不同词组语境里都有不同解释,更何况字体繁复容易错认,即使单独翻译出字,在不懂专业医疗古词的情况下,也都理解困难。 后来消息传开,不少古人种家族开始查询家藏古籍,想揽下这层功劳,卖军方一个好,但都对着狗屁不通的翻译成果,两眼一抹黑。 孟家小辈里从孟寰宇到孟百日全都试过了,无不在繁体汉字面前折戟沉沙。 孟鸳提起这个已经是比其他小辈后知后觉了。 孟黎很难相信,那么多古人种家族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会轻易在孟鸳这里解决。可即使不相信,孟黎也不会打击孟鸳想尝试的心,还勉励几句,就开放了特权,“咱们家书库虽然没有关于那毒草的内容,但是古医疗的书还是有几本的,即使找不到解毒方,你随便看看涨涨见识也好。” 孟黎挂断通讯。 他正坐车回孟宅,身旁旁听一路的孟寰宇从窗外转回视线,语气玩味道:“现在才想到去书库看看,反应也真够慢了,要真有什么有用信息,早都被人拿来用了,还轮得到他?” 孟黎瞥了眼孙子,“你对孟鸳的敌意似乎越来越大了。以前百日最风光的时候,人人都拿百日他爸出气,就你懒得落井下石,怎么就容不下孟鸳?” “我还奇怪为什么家里这么多小辈,爷爷就只对他另眼相待?飞车路过军区大院都能想起他来,您对别人也没见这么关心。” “这是吃醋了啊……”孟黎感慨一声,而后叹了口气。 突然道:“……咱们孟家族大人杂,什么德性的都有,老的古板,小的激进,这家风还被一些家族败类闹得乌烟瘴气。我虽然有时候看着烦,但毕竟都是同根所出,既要罚他们也要容忍庇护,为孟家人撑起一把保护伞,不能让人心散了。所以说,作为一家之长,实力可以稍逊些,最重要的是容人之量,这孟鸳啊,虽然有野心,但也有胸襟与上进心,是个不错的苗子。” 孟寰宇撇撇嘴,“您难得这么盛赞一个人,平日里也没见这样夸过我……” “你还用我夸?”孟黎拍拍孟寰宇的肩,“你是我亲自教导大的,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性?你这孩子啊,只是从小被宠着张扬惯了,不喜欢别人压你一头,才锋芒毕露总引起小辈们忌惮,其实对接手孟家大权没什么野心,不然就依你的实力,小辈们一个个拼着家族贡献的时候,也不会让百日抢了先。不过你既然无心,就跟孟鸳缓和缓和关系,不然等以后,爷爷护不住你了,你这性子是要吃大亏的。” 孟寰宇即使心里不乐意,但一向听爷爷对话,只是还有些不服气。 轻哼一声,道: “有实力的才是容人之量,没有实力,就只是有自知之明的容忍。要让我服他,也要他有本事压过我,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才行!” “你指什么?”孟黎道:“你要说解毒的事,那就是强人所难了。虽然孟鸳在翻译古语上似乎有些造诣,但往日连载的作品都是比较通俗的内容。刚才会上,出席的古人种翻译大家无不是浸淫古学几十年上百年的文坛泰斗,古词积累渊博,哪个不比他一小孩厉害?可几人合作翻译,不都没弄懂解毒的事,他一个人本事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 …… 孟鸳对孟黎的赞赏毫不知情。 拿到权限就立刻登入电子书库,搜寻半天,才找到几本医疗古籍,还都是西医,唯一一本中医居然是记录为《医圣宝典》但纯文字古籍。 寻到书籍打开投影,书名翻译无误,但或许是医典两字误导了人,孟鸳匆匆一看,有些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医典?分明是一本苏爽流的男频小说,讲一位生于药王谷的弃婴成为一代医圣写书传世的故事,内容极具艺术加工,纯属虚构,孟鸳随手翻阅几下,正准备关上,两个字眼跃入视野。 “药引?” 孟鸳脑中灵光一现,下了线立刻开始创作第三篇内容。 接前面的情节,医生总觉得解毒配方似乎还缺了点什么,来化解里面的毒素,根治病情。 他再次查询古籍,发现古方里有药引一说,能把药物导向病变部位,而后又发现“毒物周围必有解药”的说法,便跟随军人们潜入密星,把毒物周围所有东西尽都搜刮一份样品,上到气体下到土壤标本,掘地三尺连地下小生物都没放过。几番配比查证,最终确定药引,救下百万军人。 孟鸳再次使用春秋创作法,在补全的小世界里,果然现出这个药引。 看到实物,孟鸳愣了几秒。 怎么也想不到,配方里差的药引,竟然是在毒草周围相伴而生的某种树木腐化后的营养土,与解毒方的三种植物混合搓成泥丸,内服即可解毒。 有了配方,下来就是怎么通知过去。 他身份敏感,有戍越叛国在前,贸然送上军方,如果解释不清楚出处,难免会被人怀疑用心。或者根本不敢用,或者敢用又真解毒了,怀疑他的居心,比如:是与失踪的戍越串通,一边下毒,谎称无解,再解毒收买人心,到时候被认定为虫族另一个奸细就不妙了。 可时间紧迫,中毒的人没法再等他慢慢给配方安置几个合理的出处。 孟鸳眼下只能先用药,再补证明。 军人们寻草药,试验配方,用药解毒都需要时间,足够他遍寻古籍安排好出处以防万一,不过到时候解毒大喜,也不一定有人再追究出处。 孟鸳想好,便打算直接找上龙德里希。 可自从少年从军,个人终端便被军方监控录音,孟鸳只能借孟家的人脉单独联系龙德里希。 …… 这些日子战事暂缓,龙德里希每日在医疗区巡视,查看解毒进度。 自这些军人们中毒,五天过去,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有八成昏迷的病人脉搏微弱,呼吸近止,身体机能停摆,陷入假死状态。 各系赶来的呼吸道、精神科、制药制毒的名医高手不计其数,全都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毒物毫无办法。不是解不出来,他们已经分析出毒素成分,只差怎么分解这种全然陌生的毒素,每次医疗组开会都是一片愁云惨雾,各位医生表情焦灼。 问之,无不答说: “还需要时间,只要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解出来。” 但问题是,这些病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种假死状态最多再维持两天,就会真死。 龙德里希视察一圈,眉毛低垂,周身的低气压让跟随在侧的副官牙齿打颤,连句话都不敢多说,还以为将军是忧心中毒的病人。 他们当初为了救回军人们,损伤大半,连少将都九死一生,要不是最后爆发潜能,险些就功亏一篑,交代了性命。可他们付出这么多,艰难救下的军人们要再全死光了,那救回来跟没救回也就毫无区别,难怪少将心情糟糕。 副官扛着将军的气场,弱声弱气劝道:“将军,咱们把人救回来,带回毒物样本,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都是医生的事了,咱们又帮不上忙,您想再多也没用,还不如早早回去、好好休息。您晋级还没满一个月,身体正不稳定呢……” 龙德里希“恩”了声,回占据的一处虫族军事堡垒休息。 进屋躺回床上,龙德里希闭上眼,脑海滑过孟鸳的样子。 前些时候,生死一线,他险些以为要丧命密星,那一刻,有不甘有愤怒,但最后那一刻,脑中能想到的就只剩下孟鸳。——那时候复杂到让心脏快要爆炸的感情,龙德里希不打算再回味,能强烈到让他冲破瓶颈晋级,连能否改变次人种地位的梦想都有一瞬抛在脑后,懦弱到舍不得死,又强大到拼尽全力都想要回去再见少年一面。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这样贪婪。 每想一遍,都让龙德里希觉得自己有点陌生有点可怕。 而眼下,龙德里希忧心军人,一部分是对生死的悲悯,一部分是对自己的成果付之东流的不甘,还有微末的一点点难以启齿的私心,就是任务失败,他被总统治罪,不能再与孟鸳……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打断龙德里希的思绪。 “将军!文艺团有一位姓孟的先生过来,说要转达您一位朋友的消息,请问您打算见吗?” 85.第 85 章 “让他在会客室等一下。” 龙德里希起身换上军装,才过去。 推门而入, 年轻的古人种男士赶忙起身相迎, 自我介绍是文艺团团长。 龙德里希颔首, 示意他坐下, 开门见山道,“孟鸳让你传来什么消息?” 男士愣了下,而后笑道:“您为什么觉得是他,说不定还是别人?我们团里不是还有很多您的熟人, 我想?” 龙德里希眉头一皱。 自从他回到巨木星, 总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与那些艺术团的文艺女兵不期而遇, 次数多得让人不耐烦, “如果你是指这些人, 就恕不奉陪了。” 说罢, 连一瞬犹豫都没有,龙德里希起身走人。 “诶诶诶,别急着走啊。”男士赶忙叫住人。 然而龙德里希头也不回, 打开门准备离开, 男士只能急忙道, “是孟鸳找您!” 龙德里希脚步一顿, 回首。 “真的!不骗您!我这次来就是替他联系您的。” 男士见龙德里希重新坐回来, 不假辞色,冷着脸看来, 顿感颈后一凉, 双肩压力剧增, 显然先前的调笑让这位少年将军敬谢不敏,心情不善。 在少年问要转达什么的时候,老老实实道:“这让他亲自跟您说吧。” 孟先生贡献出自己的终端,便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当空气,有些泄气地小声嘟囔道,“果然如传闻般为人严肃刻板,开不起玩笑。” 见少年低头开终端,想着这样冷情的家伙可能根本懒得记别人的终端号,正要提示孟鸳号码存储的名称。 张口还未言,就见少年指下飞舞,不曾犹豫拨出一串号码,像是谙熟于心般。 “嘀嘀”两声,竟然通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投影里映出一位黄肤少年后,表情冷硬到宛若冰块的少年将军瞬间冰山消融,气场降至温和到不剩一点压迫力,哪怕隔着通讯电波,他气场再怎样迫人其实对面都影响不大。 那边黄肤少年没急着说话,而是微歪着头,赞道:“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看你穿军装的样子,果然帅气。” 绕着少年将军转了两圈,黄肤少年继续打趣,“你这样子,最近又战功赫赫,可没少勾搭小姑娘投怀送抱吧?” 那逗弄人的口吻掩都掩不住。 少年将军眉一低,眼一沉,像是云雨汇聚,显然不喜欢黄肤少年这样说。 依照这家伙不假辞色的性格,估计立刻就要挂断通讯了吧?孟先生赶忙起身,还想帮着调解一下,结果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这位刚才对他十分冷酷无情的少年将军像卸掉爪牙的野兽似,空怀不满,却都只任人拿捏在掌,百般戏弄,做不出有力反抗。 也或许是根本不愿反抗。 孟先生停下脚步,看着少年又撩拨几句,撩得少年将军眸中波澜翻涌,偏偏对少年毫无办法,连浑身气场都温厚如故。 他突然发现,不是龙德里希经不起逗,而是这位少年将军对别人的戏谑调笑不屑一顾,而显然只有面对孟鸳这位少年,才仿佛早已匍匐在对方脚下,哪怕再多不满,都不愿扰了对方的兴致,躺平收爪任嘲,十分之耐逗了。 “房间里还有人?”孟鸳这才发现走进视野的孟先生。 龙德里希不在意地余光一瞥,像是完全忘记这位一般,轻“哦”一声附和,在孟鸳的催促下,才转向孟先生,让孟鸳看得更清楚。 然而孟先生却不为少年将军施舍来的目光感到荣幸。 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层层压力,让孟先生深刻体验到龙德里希一秒切换气场的变脸能力。 显然,他还呆在房间没走的行为让少年将军不悦。 因此,在孟鸳礼貌道谢后,他就识趣表示在外面等着,把私人空间留给两位少年。 “关于军人中的毒,我已经找到解□□方。” 龙德里希神色一正。 孟鸳不说明消息来处,只说明三种植物的特性与生长环境,是喜阴喜阳,是喜欢湿润还是喜干旱,不用点明位置,龙德里希拿地形图一对照,就知道在哪儿了。至于药引,想到积分详情里龙德里希独自潜入密星,就知道这位自持艺高人胆大,必定身先士卒,他给出的消息就不再那么模棱两可,而是直接点明就是毒物周围的腐叶土。 龙德里希眸光微动。 能说得这般详细确凿太过异常,但他没有多问,反而还要嘱咐一句:“这些话不要告诉别人。” 显然换一个人,孟鸳现在都要被当成戍越同伙,虫族奸细。 但龙德里希只是抬起严肃的脸,冰蓝色的眸子,格外郑重的样子。 生怕孟鸳出事。 “我有分寸,也就对你才这样说。” 孟鸳揉了把龙德里希的头,“看你在前线历练了这一遭,性格越来越像老头子了。” 龙德里希只平静回视他,眸子蔚蓝如海,格外包容。 孟鸳正准备收回手,突然察觉到什么? 他再次伸手在少年头上揉了两把,果然掌下毫无异样,不再感到不习惯而浑身僵硬,像是桀骜不驯的幼兽,已经爪牙尽收,泰然自若。 也只有孟鸳能察觉到那些不动声色的怀恋与掩饰很深的享受。 让他不由有些感慨,“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已经成熟很多了……” 欣慰里又有点不能陪伴少年成长的感伤。 夜已深,想到那位传话的孟家人还等在门外,孟鸳就没再叙旧,传完植物古图,就结束通讯,好让孟先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龙德里希看着孟鸳的身影消失,望着空气沉默几秒,垂下眼,敛尽繁杂的情绪,恢复往常黑面神般冷硬疏离的样子。 他开门还回终端,扔下一声语气没什么波动的感谢,就擦肩而过,回了房。 翌日,副官接到自家将军的指示。 立刻传令下去,派一队人寻找三种植物。 底下满脸莫名: “确定这真是找来解毒物的?” “我也不敢置信!” “第一个长得像花,第二个拨开豆荚像吃的豆子,第三个长得跟野草似,这些东西见都没怎么见过,能不能吃都不一定,真能解毒吗?” “你管他能不能解毒呢!将军说让咱们今天内尽快采来,你们就别浪费时间,争取半天完成任务。” 旭日星正值夏季,巨木星同样逢炎热气候,孟鸳提供的古图,多是植物开花结果的样子。 绿豆作为解暑佳品,一般于八月上市,在巨木星恰是结出豆荚可以采摘的时节,军人们进入山林没多久,就发现林野里一簇簇野生绿豆上小臂粗的豆荚,他们整条摘下,扛回车上。 再按照地形图往水源附近走。 金银花的采摘期一年有好几茬,集中在夏季与其前后,巨木星的环境不仅让它们长得高壮过人,花期也延长许久,军人们很快就在河畔周围找到目标植物,连根带土装上飞车。 至于剩下的甘草,在春初秋末采收为佳,一个已过,一个未至,但在梦里小世界中,星际不仅食物可以加速烹饪,培育植物更是先进到可以缩短生长周期,快进般开花结果,反季食物多不胜数,神奇堪比仙术,不过耗费的不是灵力,而是巨大的资金成本。 因此,龙德里希下午刚见到货,为达到最佳药效,就召集来巨木星开垦良田的几位农业专家,使一种见所未见的植物,在一夜间枯萎落叶,听起来非常荒谬。 “……都这样的紧要关头了,您怎么还要把钱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上。” “这玩意要是有要紧用处,重要的不是开花结籽重点培育吗?怎么还要让它枯萎了?” “您这样胡闹,要是让上头知道,我们都要跟着一起挨罚!” 农业专家们满面为难。 运送植物过来的军人们同样面面相觑。 他们可比这些专家知道更多。虽说上面为了鼎力支持救治中毒军人,批下来几十亿军费,可患者同样数量巨大。这些日子,医生们用尽手段,每日花钱如流水,短短几天就只剩下数千万零头,要花在这个叫“甘草”的奇怪东西上的是最后那部分军费了,别说专家们心里打鼓,连军人们也没底。 不过军人们隶属龙德里希麾下,将军威严日深,他们有再多疑惑,都会听命行事。 可农业专家都是外派来的,既不想得罪将军,又不想承担责任。前脚应下,乖乖处理那种陌生植物,后脚就把消息偷偷卖给旭日星政府。 等消息层层上传,到总统耳边,已经是龙德里希验收成果,让人取根去须的时候。 龙德里希挥挥手,让底下把植物全都移交医疗组处理。 然后走到一旁,接通总统来电。 “总统阁下安好。”视讯里,少年面无表情,礼貌颔首。 总统气不打一处出,“好什么好?要不是那几位专家跟我通消息,你这是打算先斩后奏啊?你知不知道,这次救治军人的资金是我系与临系共同筹集。本来因为你救人不力,惹得虫族下毒泄愤的事,已经招来怨言,还是我去说情,才让你负责解毒的事,好将功补过。可昨天医疗组组长跟我通气,说这批军人很可能救不回来了,届时要找人问责,一查账目资金流向不对头,你这不是往别人手里递把柄?” “既然注定要死,不如试一试有没有其他办法。” 龙德里希眼观鼻鼻观心,说得不卑不亢,硬气十足。 总统不仅没感到安心,反而更惴惴不安,“……所以,你的办法就是随便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野生植物?” “是。” “你还敢是?!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 龙德里希抿唇不语。 如果解毒事成,他自然要提及孟鸳的功劳,但现下结果难料,他不会供出孟鸳。 但龙德里希心里笃定,事关重大,孟鸳不会在这时候用一个不确定的法子来消遣他,拿军人们的性命当儿戏。 总统见他这般样子,气得直拍桌。 “好呀!我倒要看看,你这法子有没有用!要是出了问题,我就治你一个办事不利的罪!” 龙德里希眼也不眨,毫不畏惧的样子。 只是抬抬眼皮,“如果有用呢?” “你——” 此话一出,气得总统话都说不出口了,“你你你”半天,直接挂断通讯。 龙德里希没把气走总统当一回事,转身去了医疗组。 86.第 86 章 上午医疗组例行会议,拿到三种植物样本的组长道: “将军的意思, 你们都听清楚了?” 听是听清楚了。 可…… 数百位医生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可问题是这些都是什么呀?” “我隐约在一本电子古籍图鉴上看过,但不知道功效是什么?” “听说那毒物也与古籍上某种植物外观相似, 可能是将军从哪个古方里找到的相似植物?” “可古汉医里记载的不都是愚昧无知的错误土方,我见古早的古早,还有什么滴血认亲的说法,简直错得离谱。” “还有什么以毒攻毒的。按照古语说, 这分明是饮鸩止渴!谬论!” “可不是!听说还有古人用以毒攻毒这套理论治癌,简直是让两恶兽在体内打架, 所过之处不是一片狼籍?难怪癌症在古代会成为绝症了。” 说着说着,医生们数落起古汉医经验主义的狭隘之处,来例证这解毒法子不靠谱,“今日就是大限之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东西身上, 还不如赶紧回去研究毒素成分。” 医生们纷纷附和,相继起身离开。 组长叫了几句,这些出身各星各系匆忙聚在一起的医生们根本不听管教,眼见人都走到门口。 会议室的门突然从外拉开, 露出一张冷峻面容。 少年将军目光扫过,医生们便浑身一僵, 顿在门内,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吓怕了。 一位医生道:“将军, 现在是攸关人命的紧要关头, 您到底是个外行人,不便随意插手,不然出了问题,谁负责?” “是啊是啊。”医生们应和声才起,少年将军结冰般冻人千里的眸子就看过来。 而后毫不犹豫掷出一声,“我负责。” 医生们噎住! 先前那位医生又道:“将军,您负责打仗,我们负责医治,本该各司其职。可您如果非要干预解毒的事,就是拿人命来耍横,是不是有失妥当?” 龙德里希眉一压,组长眼见势头不对,正要过来打圆场。 就见少年将军拍拍手,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响起,走廊外被少年身形遮挡住的一队兵走到门外。 时间紧迫,龙德里希懒得同医生们废话,直接向队长道,“你盯紧他们,在下午两点前务必按照要求处理好草药,整理出一份试验报告,违命不从、消极怠工的,直接给我抓下去,帮他们收收心。” 至于“帮他们收收心”的方法就值得深究了。 医生们顿时变色。 不过都敢怒不敢言。 龙德里希离开前看了眼那位刺头医生,眸光一沉,就让那位医生忽感巨石压顶,头晕眼花,脚下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恍惚间听到少年似远似近的声音,“如果你想率先体验一下,尽管直言。” 医生浑身颤抖,牙关打架,连话都说不出口。 龙德里希这才收起满身威压,转身走人,筹备起带人深入密星盗土的计划。 “这可怎么办?!”医生们看着再次紧闭的门,满腹怨言。 但除了听命行事别无选择。 只能在军人的监督下,去实验室处理样本,拿去试验。 试验用的动物根据不同军人兽脉基因,海陆空都有。 它们体质不比人类,食用毒物后很快瘫软在箱里,浑身抽搐,来回翻滚,口吐白沫,似乎疼痛难忍。再半小时就渐渐呼吸微弱,俨然陷入昏迷。因为它们体质较弱体积娇小,医生们使用的剂量相应减少。 几百人上千双眼睛紧紧盯着它们的反应,满脸不确信。 “能有用吗?” “谁知道呢!” 时间嘀嗒走过,眨眼到午餐时间,医生们互相望望。 倒不是惦记吃饭,而是忧心牵扯两系的中毒军人们。 “不管有没有用,草药起效都还需要时间,我们呆在这也没用。” “是啊,检测箱会自动扫描它们体内的变化,我们不如先去看看昏迷的病人,等逛一圈回来,报告也都出来了。” “恩,反正门口也有人盯着,真有问题再通知我们也不迟。” 组长听取了医生们的意见,征询了队长,才允许出了实验室。 数百医生成群结队走向医疗站。 便各自走向自己负责的病区。 每一区都容纳上千人。 放眼望去,静悄悄的病区内,一张张紧挨着的病床整齐排列,其上躺着插着输氧管几乎看不到胸膛起伏的病人们,惨白着脸,静默的仿佛停尸间里的死尸。 大概是病区太宽阔,又是临时安置所,没有多余装饰,给人以空荡荡感。 又或许是这里太安静,走道里只剩下护理人员沉闷的脚步声,才有种阴沉沉感。 医生们各自在病区里巡视一圈,就沾染上这里的阴霾,脸上再次浮现这些日子的愁云惨雾,嘴里发苦。 即使见惯了生死,可这么多保家卫国的军人本还有大好年华,眼见着就要中毒而亡,他们却束手无策,心中的懊恼难以言表。 恰在医生们查看每一张病床旁机器屏幕上显示的身体机能检测数据,突然有军人前来传讯:“实验室出现情况,请各位医生过去看看!” “什么情况?” “难不成都死光了?” 医生们面现焦虑,匆匆赶回实验室,路上犹在表达不满: “我就知道不顶用,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眼下军人们都在拿生命跟时间赛跑,偏偏将军一意孤行!” “有这时间还不如分析分析毒素,即使来不及了,多了解一点是一点。” 可他们的种种抱怨,都在推开实验室的门后,化为乌有。 检测箱里一只只小动物静静躺着,全然不同先前翻滚痛苦的样子,表现恬静,仿佛已经死了似。可胸膛微弱的起伏,却分明显示他们还活着,但一点没有被毒素惊扰,十分安逸。 医生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快步走到箱前,争先恐后阅读检测报告。 “天呐!他们精神波动居然平稳下来,不再躁动不安!” “不仅如此,连中毒的痛楚都得到缓解。” “呼吸状况也得到改善。” 即使再不敢置信,中毒症状确确实实稳定下来了。 有人喜道:“照这种趋势,是不是很快就能好起来?” “不过是一时镇定作用。”先前那位刺头医生很快发现问题,“现在看着效果显著,等使用次数多了,免疫了,镇定作用渐渐减弱,到时候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撑不了多久!” 闻言者不少人面露失望。 但也有乐观者,“别管多久,能撑一天是一天,时间多点我们总能研究出解毒办法。” 医生们七嘴八舌的时候,组长向龙德里希报告了情况。 等挂断通讯,向医生们传达了将军的指示:“将军说了,这三种植物只是应急用的,药方里还差关键的药引,才能根治中毒。今天下午,咱们的任务就是抓紧时间把仓库里的植物全都处理好,给军人们用下。” 眼见草药不是没有用处,医生们已经由冷嘲热讽抱怨连连,变得半信半疑,甚至还生出点对解决奇症的狂热,“什么药引?” “药引在哪儿?” “将军什么时候送来药引?” 组长摇头,“将军要亲自率人远赴密星取药引,即使事情顺利,一来一回也要一周左右,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 接下来,医生们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 此时,准备整队出行的龙德里希接到底下的消息。 在一众病人里,有几位单独安置的军官级别病人,毒发速度远远慢于其他人。其他病人中毒至深,昏迷过去时,他们才只是上吐下泻;眼下其他病人陷入假死,他们才刚刚昏迷。 原本龙德里希等人皆以为是军官们体质强悍远胜普通士兵,可眼下,情况似乎跟他们想的有点不一样。 护理人员清理垃圾桶里的呕吐秽物时,发现里面混杂着已经死去的虫子尸体,小如米粒,像是曾寄生在军官们体内,顿感事情严重,特来报告。 “将军,您看……”副官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年,等待指示。 龙德里希让护理人员保密,便让人下去,转头对副官道:“你把那些虫尸秘密送到医疗组组长那,再派人严密看守那些军官,暂时封锁消息,等我回来再处理。” 说罢,龙德里希留人主持巨木星,便联络深入虫族领系监控虫军动向的罗德将军,准备奔赴密星。 …… 远在旭日星。 孟鸳还不知道巨木星解毒进展,正跟随孟寰宇四处出入古人种聚会,结实翻译大家,遍寻古籍,来为解毒方子安排出处。但理由自然不能言明,上次联络龙德里希也是打着同友人叙旧的名头。 这次广阅古籍,孟鸳只说是想多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真为解毒做出贡献。 孟寰宇虽然听从爷爷的指示带孟鸳出来多见见人,但孟黎是打着增长见识的想法,孟寰宇还未对孟鸳改观,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没人把他说的理由放在心上。 带人走进又一会所前,孟寰宇还道:“这两天都参加多少局了,你怎么还不死心?连那些翻译大家、医学世家都渐渐放弃了,你难道还痴心妄想真能找出解毒方法?” 孟鸳对此只是笑道:“哪怕不能找到解毒方法,要能翻译出点其他东西,为医疗事业做做贡献也好。” 孟寰宇啧了声,“说得还真好听。” 孟鸳没有解释。 他这样说不是敷衍人的空话。 这两天遍阅医学古籍,他是真有了创作中药类作品的想法,毕竟现在他已经找到验证药方的途径了不是吗? 87.第 87 章 孟鸳跟在孟寰宇身后,被侍者引到指定包间。 入目古色古香, 四五位看上去风华正茂, 其实已经年逾百岁的中年人,坐在藤木椅上, 围着被电子古籍投影分割成一块块的原木桌面,正讨论着…… 内容跟解毒已经相去甚远。 这些有门道的古人种已经知道今日是军人们的大限之日,早不抱希望,聊着聊着就任由话题跑偏。 一位主事者招呼孟寰宇坐下, 瞄了眼安静跟在一旁的孟鸳,略略颔首, 便示意他坐到那群支着耳朵聆听的小辈里。 都同孟鸳一样,是被人带着出来增长见识的,多孟鸳一个不多,连自我介绍都嫌多余,自然不受重视。 孟鸳老实坐在小辈里, 发现周围少年眉来眼去、交头接耳,似乎很是嫉妒能同那些中年人入席的家族子弟,他抬眸瞥了眼坐在一位中年人下首的孟寰宇,便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在一片小声私语里,安安分分, 并不多言。 中年人们讨论的话题里常常蹦出孟鸳耳熟的名词。 其实绿豆、金银花、甘草都是常见植物, 想找到文字记载, 做好解毒释义并不难。 但关于药引, 截取武侠作品里“毒物周围必有解药”的说法或许有人信,但毒物周围有花有木有草,非要单单拎出腐叶土来吃,就有些超乎想象了。 孟鸳垂眸思索间,忽而一些声音流入耳中…… “古汉医的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我前个见到一种药材,叫什么紫色河流车子,颇为有趣,还以为是水生植物,结果翻译内容一看,居然是拿胎盘入药!” 话落,小辈们立刻叽叽喳喳: “啧啧!这可真够恶心的!” “可不是,跟吃人肉没什么区别了吧?” 这大惊小怪不上台面的表现惹得主事者投去一眼。 目光平移,见到小辈里唯一眼观鼻、鼻观心,表现不以为然的孟鸳,面露赞许。 转头对孟寰宇道:“你们孟家不愧是以书传世,带来的小辈都与别家不同。” 孟寰宇目光扫过孟鸳,稍感满意地点头。 长辈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说的那味药,我也知道,正确译名是紫河车,主要给妇女吃的。古人讲究虚无缥缈的以形补形,不足为奇。我前日看到的那个吃土的,才是神奇!” “吃土?”底下纷纷追问。 那位中年人又道:“古代不是有本权威的医科古籍,叫《本草纲目》,我家有幸收藏了些图文并茂的残卷,我在书里竟然发现有二三十种用来入药的土,这还只是残卷,也不知道整部作品里又记载了多少?” “真有其事?”另一人道,“我早年翻译古文献,无意中发现古代网络上有一句流行语,说‘穷的吃土’,我还只当是戏言,没想到他们还真吃土啊?难道是穷的连药都买不起了吗?” 孟鸳神情微动,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眼前其他人还有些不敢置信,中年人直接调出古籍,“你们看看是不?这个百草霜,名字听着风花雪月,其实就是锅底灰。还有什么灶心土,井底泥,坟石灰,你看看多离奇?” “这古人就是好面子,明明是一些不堪入目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偏偏起个似是而非的名字。” 小辈们小声哇哇惊叫,四下嘲成一片,无不当作笑料。 长辈们摇头晃脑,叹道:“搞不懂啊搞不懂。” 只有孟鸳一门心思关注图鉴与解说里关于吃土治病的记载,格外沉静专注的样子,再次引来主事者的注意。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孟鸳愣了下,见到周围目光一瞬间刺人许多,环视一圈小辈,才发现他被主事者单独拎出来询问。 连同孟寰宇与那几位长辈们,都投来视线。 孟鸳转瞬已收敛心思,毫不怯场道: “古代汉医虽然都是经验主义,但它的艰深可比哲学,玄妙浩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它能在古代传承数千年,自然有可取之处。只是体系庞杂,既有糟粕,也有精华。既然这个吃土治病能写得言辞凿凿,肯定是有可信之处,我们不了解它,没有验证它,也不好坐井观天,以偏概全,凭借自己的经验之谈一杆子打死,那跟现在嘲笑都只是经验之谈、缺乏论证的古汉医,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原本窃窃私语嘲笑古汉医的小辈们笑容一僵,仿佛“见识浅薄”的锅迎面扇来。 长辈们同样安静下来,交流目光,思索着少年的话。 孟寰宇瞥了眼孟鸳,目光若有所思。 自认识以来,孟鸳一直是不死不活不冷不热的性子,面对别人的奚落都能无动于衷,这会儿冒头实在有点异常。不过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人,总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孟寰宇目光一扫,逼得下面脸色难看、准备站出来找茬的小辈们再次忍气吞声,才收回目光,起身向长辈们告辞。 等带着孟鸳离开会所,才拉下脸,瞪去一眼,“别人嘲笑古汉医跟你有什么关系,非要绵里藏针,出头得罪人。” 孟鸳知道孟寰宇刚才的小动作,道了声谢,其他就不便多说了。 只是心底,越发确定想重振中药的想法。 这夜一过。 原本以为会得到前线噩耗,可探听消息回来,却得知中毒是有了转机,只是具体什么情况,消息封锁严密,暂不可知。 准备终止的局,再次展开。 孟鸳继续跟随孟寰宇赴宴,只是这次被嘱咐老老实实不要说多余的话。 他索性就安安静静当自己是透明人,只如一块海绵,专心吸收这里中医古籍上的知识。 现在他的体质与精神力都大幅度提升,精气神十足,记忆力与日渐增,每每回家,都接上终端,记录下得到的中药配方,只是积分有限,要等到攒足一张创世卡,才能再验证有无实物,药效怎样? 转眼一周过去,孟鸳即将升入四年级,在开学前,参加最后一次局。 这次见到的是另一圈大佬,陪坐的同样换了一批小辈。 一进门,桌上照样摊开一堆古籍投影,但谈话还没开始,或者说是眼前这些神思不属的大佬已经无心谈话。 原来是前线病人的毒解了,现在全派人四处打探情况,无心讨论。 孟鸳坐在小辈间,听着周围议论纷纷: “这是谁解的啊?” “谁知道呢,一点风声都没有。” “听说用的还是古药方,果然那毒物就跟叫断肠草什么的是一类玩意吧?现在各家族连这组冠名为断肠草的毒物都没认全呢,怎么就解开了?该不会是谁家早找到法子偷偷去邀功,秘而不宣,就看着我们白忙活?” “这可真不地道!” 闻言,孟寰宇瞥了一眼孟鸳,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你费尽心思折腾了这么久,还不是被别人抢了先?与其眼高手低惦记着够不到的荣誉,还不如脚踏实地做点家族贡献。 孟鸳面无异色,还和和气气、平平静静回以一笑,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孟寰宇收回视线。 这时,房门突然从外推开,有人走进来,“打听出来了!” 大佬们纷纷抬头,“是哪家解的毒?” 侍从看了眼孟寰宇。 “孟家?”大佬们纷纷看向孟寰宇。 而孟寰宇满心茫然,“孟家的谁?” “前线汇报情况的时候,似乎提到一位叫孟鸳的人……” “孟鸳?这怎么可能!”孟寰宇刷地转头,引得大佬们跟着看向那位稳坐在小辈中的黄肤少年。 都这种时候了。 一瞬间芒刺在背、压力剧增的少年还若无其事抬头,摸摸脸,颇为无辜地说,“都看我做什么?” 88.第 88 章 “你——” 孟寰宇才起话头, 终端突然嘀嘀直响,来自孟家大家长。 这像是一抹讯号般,很快嘀嘀声传染开来,此起彼伏, 诸位大佬与家族重要子弟们面面相窥,而后相继起身,各自走远。 余下小辈们看眼孟鸳, 交头接耳起来。 置身一片喁喁私语, 孟鸳表情纹丝不动。 他垂下眼帘, 为这几日编造好的说辞组织语言。 一脸沉思的样子颇为唬人。 孟寰宇站在阳台角落, 接通爷爷的来电。 解毒的事已经在古人种圈流传开来, 孟家接连收到其他家族“质问”,同样很是懵逼。可眼下,如果打探回的消息不假,那于孟鸳于孟家名望都有大大的益处,现下估计很快就有人打听出孟鸳的行踪,想要一探究竟。 孟家那边会马上派人来接孟鸳去老宅问话, 嘱托孟寰宇在这期间照顾好孟鸳。 “他哪需要我照顾?从献方到解毒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他自己一声不响解决了,还整天装作没事人一样跟着我装模作样出入各种场合, 指不定看着我劳心劳力, 看着别人愁眉不展的时候, 他心底都在偷笑呢!” “又说气话, 他是什么人你这些天还不了解吗?” 孟黎那边又说了点什么, 孟寰宇才放下气愤,回头瞥了眼室内。 黄肤少年还是那样不喜不怒的高深莫测样子,正垂眸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里怨念渐消,他不得不正视孟鸳。 能不动声色解决众家族与数百医生都一筹莫展的事,本就不容小觑,又能一连数日不露分毫。即使换作是他,也未必能这样端得住;换成孟百日等人,肯定恨不得大张旗鼓,宣扬得人尽皆知。 更何况获此殊荣,孟寰宇却从孟鸳脸上找不到一点沾沾自喜。 面对心思各异的众人,照旧稳如青山。 即使孟寰宇抹不开面子心悦臣服,但也不得不承认,从实力到心态,孟鸳在孟家小辈间都出类拔萃,爷爷的眼光确实毒辣。 等各位再次入席,孟鸳都快被目光看得浑身起火,也在主事者的安排下,顶着小辈们羡慕的目光,入席与各位大佬平起平坐。 “你就是孟鸳吧?没想到你深藏不露,招待不周,怠慢你了。” 孟鸳淡定回视主事者,“您几位都是古文学圈的泰斗,我在这不过是班门弄斧,您几位有什么话,大可直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快人快语,果然好样的。” 主事者一赞,大佬们便不再客气。 这些搞研究的没有其他家族成员那么多弯弯绕绕,问来问去都围绕解毒方的来处与去处。 关于配方来处。 孟鸳只说研究古学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解毒古方,只是古汉医名声太差,就没放在心上。直到传来前线中毒的消息,见到上面配图的断肠草,才再次想起万用解毒方。然后他在网上几番查证,方上各种入药之物各都寻到根源,煞有其事的样子,让他将信将疑。 关于去处,那也不用隐瞒。 孟鸳同龙德里希是舍友,关系亲密,龙德里希为了帮孟鸳脱困,奔赴前线。孟鸳关心少年的安危,借孟家联系龙德里希,无意提起那个方子,正好龙德里希镇压巨木星的本土虫族,追逐千里,孰知地形,隐约见过形似方上的植物。 “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会真记在心里。” 至于时候是否特意让人采来验证一下,还真得见奇效,那就是军方的事了。 孟鸳不了解,只道不知。 “你们怎么看?” 主事者问向大佬们,大佬们沉思: “甘草、金银花、绿豆,这三种植物我听着都十分耳熟。” “对,我这几日参加不少局也听过几次,都是清热解毒的。” “那甘草还喻为药中国老,用途十分广泛。” “至于那药引的土,我隐约耳闻,还当笑话来听,没想到还真能拿来用啊?” 唯有这药方,查无可查,孟鸳只说是无意所得,网络浩瀚,大佬们遍搜不到,也没想到是孟鸳瞎说,毕竟每味药材出处孟鸳都能言之凿凿、解释充分,由不得大佬们不信。 只是孟寰宇瞥了眼孟鸳,只觉得这解释的出处怎么正好都撞上听闻来的? 不过就连《本草纲目》这类珍贵古籍都不是独家仅有,各家族藏书雷同者众,被泄露网上与人探讨也未可知? 再者,就凭孟鸳早已献出解毒方还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孟寰宇即使微感异样,也都归结于孟鸳太能装,而未曾深究。 等孟鸳被接回孟家。 正厅里。 上首坐着五位权威的孟家老人,两侧坐着的中年人都在是孟家颇有地位的一批重要成员,下面才是几位小辈们。 孟鸳站在堂中,顶着一圈灼灼目光,眼不眨、心不跳,还是先前那份说辞,一字未改。 孟家老人们互相看看,深信不疑。 孟黎大大夸赞孟鸳一番。 周围排排坐旁听的小辈们满心妒恨,哪怕脸色难看如孟百日,都只能咬牙咽下酸意,在父亲的示意下,向孟鸳道喜。 孟鸳欣然领受,既无骄傲自满,亦无过度谦虚。 这表现再次得到孟黎的赞赏。 他转头与左右几位商量如何扩大孟家影响力,等安排下去,让后辈们联系前线记者,在即将出炉的九月上旬战报上为孟鸳大书特书,再把目光投向堂中少年,见他似有话要说。 “你还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有孟黎这话,孟鸳不再客气。 直接道:“……解毒的事,即使能卖军方好,得百万军人感激,在社会上提升孟家威望,但终究只是一竿子买卖。” “你的意思是?” “我之前去高阳军区,无意看见实景地图里还有植物与古药长得相似,无独有偶,现在解□□方更证明在虫族领系里,古药材的出现不会是个例,所以——”孟鸳声音一顿,抬头定定看向孟黎。 孟黎道:“看你这样,肯定已经有了打算,不妨直说。” 孟鸳目光平和如水,声音却掷地有声。 道:“我想重振古药。” 四下瞬间哗然。 位列两侧的中年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像是终于找到可以打压孟鸳气焰的靶子,纷纷发声: “想法倒是好,可口气未免狂妄。” “古汉医一向为人诟病,你想为古药翻盘,根本是逆流而上,艰难非常……” “对啊,这话说得太想当然了,果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一点荣誉就能迷花眼,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就说重振古药,也要有古籍支撑,咱们孟家虽然藏书颇丰,但古医学这块正好是短板,你哪来的底气?” 不论周围怎么说,孟鸳都不发一言,只牢牢看着上首的孟黎。 唯一拥有决定权的人。 老人们原本初听也觉得是口出狂言,可见他这样拎得清,反而生出点想法来,左右私语。 孟黎垂眸思索片刻,抬眼看向孟鸳,“如果把这事交给你,你要怎么做?” “自然是与其他古人种家族共分蛋糕,同享利益。” 孟黎:“说具体的。” 孟鸳站在堂中,恍如鹤立鸡群,扎眼非常。 他迎着周围刺人的目光,环视一圈尽皆坐着旁听的大人小孩。 现无不翘首以盼,看他有什么说辞?连孟寰宇都支起下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可孟鸳没急着说。 反而抬头看向孟黎,无奈道: “说具体话就长了,您不如先给我找个座,好让我慢慢说……” 89.第 88 章 孟黎眉毛一挑, “是不是还要再弄点饮料,上些甜点?” 孟鸳瞥了眼两侧长辈们手边的饮品,又看了下老人们身侧茶几上的果盘,“那倒不必那么麻烦……” “还算识趣。”孟黎摆摆手示意侍从去搬椅子, 手势还没落下,收回目光的孟鸳才慢吞吞补了一句,“随便来点山泉水就行了……” 那一脸无辜, 说得极为自然的样子, 让人颇感无语。 要知道在座小辈们都只有旁听权, 真正发表意见的是长辈们, 因此才备水解渴。且现在临近傍晚, 本来是家宴时间,因为事出突然,拖延了开饭时间问清情况,怕老人们不耐饿,就先摆上垫肚子的食物。 可便是这样,自问话至今, 也没见谁真吃吃喝喝。 形象不雅观、破坏气氛不说, 顶着孟家大佬的目光咔嚓咔嚓、咕咚咕咚地,这简直压力剧增好吗? 没见底下有的小辈饿得肚子咕噜叫都没敢抬手要吃的, 只是捂着肚子忍着, 还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引来上首几位的注意。 ‘他还真敢说!’ ‘也不怕胃疼。’ 小辈们交流视线, 虽然没出声, 腹诽内容已经十分露骨。 有侍从抬着椅子过来, 放到堂中。 孤零零一个“贵宾席”极为醒目。 小辈们立刻眉飞、色舞,十分热闹,似猜测孟鸳敢不敢真坐? 孟鸳顶着周围目光,施施然坐得十分坦然。 孟寰宇无趣地收回目光,移到周围小辈间,见他们或惊讶佩服、或嫌恶酸妒、或垂眸思量,心思各异,倒比孟鸳有意思多了。 依照这些天的了解,孟鸳这人外柔内刚,看着蔫不啦叽不声不响,其实心思坚定,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且还因为藏得住事,不表露于外,显得莫测难以揣摩。 见周围突然像点燃的炮仗又骚动起来,四下交流目光,孟寰宇回头,堂中坐得安然的少年正向上首道:“刚才说太多,有点口渴。” 要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就说个话,家里哪个小辈像你事这么多?”孟黎嘴里嫌弃,可还不等底下小辈高兴孟鸳拿乔惹得大家长厌弃,他又挥手无奈示意侍从取水。 这一举动引得两侧中年人无不侧目。 隐约察觉孟黎对少年非同一般的纵容。 片刻,等侍从拿来山泉水。 周围等他发言的人已经急得眼睛冒火,孟鸳还慢慢悠悠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等他喝空杯子的时候,好度量如孟黎自觉已经能容忍孟家各种奇葩,眼下都不免心累,道:“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倒不是孟鸳故意闹这么多花样吊人胃口。 只是需要时间组织下语言,思考怎样顺理成章引出自己的目的。 他放下水杯,点头,“可以了。” 孟寰宇眼中这才冒出点趣味,看他还能编出什么…… “现在的人对古汉医要么是完全没听过,要么是一知半解偏见很深,但解毒一事证明古医学是蒙尘宝物,我们孟家书香传世,清……”孟鸳忍不住微妙地顿了下。 见上首孟黎眉毛一动,才状若无事地接着恭维道:“嗯,清名远扬,推广古学,当仁不让。” 简短起了个头,孟鸳就进入正题: “首先,眼见着,解毒古方的事一旦消息确凿,必然会引起重视。等再登到报上,还会在社会里掀起古汉医热潮。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别人还坐拥宝物而不自知闷头大睡的时候,提早下手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所以,孟家要在其他家族还半信半疑、犹豫不决的时候,率先大力宣扬古汉医的可取之处。” “其次,古汉医博大精深,世人的了解连皮毛都算不上,这其中包括我在内。既然世人对其理论存有不解,那些望闻问切我们也没经验,单纯依靠翻译古籍就想替古汉医洗刷冤屈,确实艰难;其中是精华还是糟粕,我们搞文化的也分辨不了,索性先把这个放在一边,等愿者上钩,而我们的饵,就是古药。 古药,有图鉴,有文字,容易下手,什么成分,药方效果怎么样,一试可知。 所以,重振古药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孟家古汉医的藏书是不多,所以一开始就要放弃吃独食。 可以联合其他家族,广纳古汉医文献,在其他家族没反应过来前奠定主导地位。如果事成: 一,能造福医坛与民众; 二,参与的古人种家族共享名望,而孟家主导策划,自然会提高在古人种圈的威望地位; 三,以后古汉医能细水流长,只要别人提到它,就不会忘了孟家慧眼识宝。如果能名留青史,才是孟家最大的荣耀。” 孟鸳话落,旁边几位中年长辈忍不住出声: “说得真好听,还不是想分一杯羹。” “想来你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想到孟家吧?要不然先前进献古方怎么偷偷摸摸,还打着幌子借孟家的人联系你的那位将军朋友?” “我看你说这么多废话,铺垫这么多,不就是想借助孟家的手帮你收集古籍?” “接下来肯定就是自动请缨,揽下这事了吧?到时候不论在孟家、古人种,还是民众间,你肯定声望大涨,果然好算计!” 任由旁人七嘴八舌,孟鸳表情分毫未变,还有心情要侍从续杯。 反而是孟黎被底下闹嗡嗡惹得心烦,一拍茶几,震得下面鸦雀无声。 他这才看向孟鸳,“你都说完了?” 孟鸳抬眼,“没有。” 孟黎眉一皱,现出几抹思索。 孟鸳没有催促,端起重新倒满的水杯,慢悠悠润着嗓子。 片刻,才听孟黎道:“你提出的想法,让你主导本来无可厚非,可是推广古药事关重大,我们还要再考虑考虑。” “您尽管考虑。”孟鸳明白他这是误会了。 道:“我是想说,医学一事,牵扯人命,自然要慎重。很多植物外观雷同,效用却不一样,如果孟家真决定推广古药,就必须去前线寻找实物验证。现在战事危急,想必愿意去的人不多,所以,既然我提出这个想法,自然要身体力行。” “你是说,你想去前线?” 孟黎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而且你又不是学医的,验证古药的事完全可以找前线医生代劳。” 孟鸳再道:“古药不是一两个,需要雇佣的医生也不是一两个,自然要有人主持局面、监管进度。” 孟黎像是听了进去。 跟左右老人们商量几句,而后抬头看向孟鸳道:“战局紧张,战地人员排查严格,现在轻易没法塞人过去,更何况你的年龄身份都不合适。” “有志不在年少。” 孟鸳又一番好说歹说,终于让孟黎松口,允许他寒暑期去巨木星。 孟鸳并不算满意。 不过他一个学生根本并没有参军途径,体质年纪不足以让军区破格收他,又没有戍越助力,能依靠的暂时只有孟家,别无选择。 孟黎还在思索怎么安置他,“……我们孟家在军区各文艺团都有点人脉,还是能操作下。” 但孟鸳可不打算当文艺兵,道:“如果要存放运输草药物资,后勤部门是不是更方便?” “是方便,不过你的体质……” 孟鸳体质报告还没更新过,孟家人的印象还是那个惨不忍睹的“H”。 除了去清闲的文艺团,还指望哪里收容他不成?当后勤,就这体质这小身板,搬运物资都能累趴下! 孟鸳只能亮出自己的体质报告。 虽然仍旧不出彩,只勉强够上正规文艺兵的底限,但近半年来的涨幅十分惊人了,引得旁人再次惊叹,他果然是发育迟缓!让在座小辈们不由生出危机感。 也让孟黎感到为难,“如果是文艺团,我们还能给你弄个临时编外人员当,但如果你坚持要去后勤部门……” 但凡文化圈的事,孟黎都知道一点消息,他思来想去,想到一事。 自龙德里希少年成将,战功赫赫,英雄崇拜情结与日渐增,慧眼识人的总统名望大涨,引得不少政府要员眼热。 眼见前线局势不断扩大,人虫两族敌视越深,血海深仇不可化解,系内教育局领导无不蠢蠢欲动。有的是为政绩;有的所属党派想同总统别苗头;有点亲军,不满政方插手军务让龙德里希这个烙印着总统名字的少年独领风骚,想再培养几位少年英雄,但不管是动了什么心思,眼下都打算向各大军校征收有潜力的童子兵。 如果孟鸳能看出孟黎所想,定然就知道这上层风云早已与孟黎发展不同,但仿佛有一个大手操控般,竟也殊途同归。 他听孟黎道:“如果下学期寒假前,你的体质能达到后勤兵的要求,我可以帮你操作一个名额……” 照这趋势,孟鸳觉得是可以的,于是点头。 90.第 90 章 天色已晚。 话说尽, 孟家诸位移座餐厅,共进完晚餐, 各自分手告别,这夜大约不少人要辗转反侧了。 孟鸳回到家中,孟襄已经得到孟家的通知,桌上并没有留饭。 这位女士正为他准备开学用的东西。 孟鸳道一声谢, 正要回屋,瞥见熨烫机正默默工作着, 摊在其上的衣服,正是见孟襄出门前穿的那件。他心思一动,走到鞋柜前,打开一看, 发现孟襄穿出去的鞋子上有些脚印灰。 他沉默一瞬, 而后回头。 原本收整行李的孟襄已经停下动作,朝他看来,还带着些微尴尬。 显然不想孟鸳再问。 孟鸳已经想到孟襄今日出门的遭遇,大概同在军区大院那日一样。 他体贴地没有多问, 走到孟襄身边, 看了眼她整理的行李。 不仅有文具,还有一把伞, 伞把上除了太阳、雨滴两图标, 还有个去污按钮, 想来不是为了让他在九月入秋挡挡还没落下的叶子。 孟鸳帮忙盖上箱盖, 侧头看着神色微妙的孟襄, “我今天下了局就去了孟家,还不知道,现在将军的事已经传开了?” 孟襄点头,“咱们旭日星是银回系帝星,本该在系内占据主导地位,但掌权总统只是普通人种,其他星领导自然不甘心臣服。现在军政分家的主因在旭日星,而戍越又是镇守旭日星的将军,现在想要联合军方打压旭日星势力,趁机落井下石的人不会放过机会,发回来的战报已经是一种讯号,网上已经有‘知情者’开始往外放消息,现在民众还分不清真假,但都闹得人心浮动,你现在名气不小,认识你的不是没有,在外面还要注意点……” 孟鸳没太放在心上,“不用担心,军校封闭,外面的纷纷扰扰对我影响不大。” 他轻笑一下,“毕竟我在学校还是有点威望的。” 这番宽慰让孟襄放下心来。 但也惹得她神色寂寂。 想到之前同样被带走问话,孟鸳的校友跑来静坐抗议,校领导集体装聋作哑,最后逼得总统服软表示不会对孟鸳怎么样,才劝得军校生安分下来,回去老实上课。 反而是她,自觉与总统夫人多年闺蜜情分,可连想问下关于戍越叛国的内情,那边都避而不见,堪称翻脸无情,颇让人心寒。 孟襄没再多想,“嗯,其他也没什么了,早点睡吧。” 孟鸳点头,回了卧室。 八月底,孟襄开车送孟鸳去附中。 校门前飞车如织,人流拥堵,围满小报记者打听孟鸳,想到都是风闻网上消息,来打探情况的。 孟鸳直接用级长权限,让学校开了空中灯线,越过校门直入宿舍区。 九月上旬,战报出炉,往日的头条常客的龙德里希被挤没了影。 标题赫然是:《古学天才孟鸳再奇迹,继厌食症、音乐疗法后再现奇迹:大破闻风丧胆的肠毒!》 有孟家操作,记者果然对孟鸳的功劳极尽渲染,反而为药引深入密星的少年将军,只有只言片语。 孟鸳掠过通篇赞扬自己的内容,看着投影角落里一叠龙德里希的影像,目光落在封面半身照上,忽而眉头紧颦。 少年颈侧有一道浅浅的疤。 依照S级体质,身体自我修复能力极强,之前两人外出遇到飞车事故,少年分分钟止血自愈。眼下能留下疤,偏偏还是与颈部要害擦肩而过的位置,孟鸳已经能联想到少年曾经命悬一线的场景。 翻阅正文。 是说龙德里希率亲卫进入密星,为获取足量的药引土,盘桓多日,被虫族发现。为及时救治病人,不耽搁时间,龙德里希没多做纠缠,自己挺身而出引走虫军,让手下带着药引土先走。 孤身滞留密星,躲躲藏藏几日,难免失手受伤。 本来这种程度的伤口很快就会自愈,可身体在多日追逐间严重透支,自身修复机能跟不上,随身医疗药剂又消耗光,少年因为失血过多几度濒死,险些垂危之际才等到救援。 底下有一小段采访和一叠图集。 孟鸳先打开简短的采访录音。 记者:“请问,当时您选择让亲卫先走,独自留下来阻拦虫族,是出于怎样的精神与想法?您没有感到过害怕吗?是否有过犹豫?但是因为数以万计的中毒军人等待救治,断然放下个人安危,舍身为公。 您孤身留下变数太多,危险又大。 据传罗德将军派遣援军时,大家都说您生还几率极小,出动救援只是徒劳,但罗德将军发话说,像您这样的少年英雄,不该独自暴尸荒野,即使是一具尸体,也要全须全尾带回来家乡,给你一个英雄该有的尊重……” 尽管这是位记者热情又戏多,字里行间极具引导性。 但无不是要捧龙德里希的意思。 无奈少年实在不解人情,回答寥寥几字,“你想多了。” 音频看不到两方表情,但这毫无爆点一点不煽情的话,大概让记者噎了一下,静了足足两秒,才接着问道,“嗯,您是说,您当时什么都没想过吗?” 这回轮到龙德里希沉默了。 记者顿时像闻到腥味的猫,追问起来。 可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点什么。 龙德里希活像个蚌壳,不肯多说一句。 还是被缠问得烦了,才干巴巴说道: “行军打仗时,不论做出什么决定,都因为我是一位将军,攸关家国职责,无关个人想法。只有遭遇生死危难时,我会忘掉其他所有,脑中只剩下一个。” “剩下什么?” “一个人。” “什么人?” “能让我忘掉身份责任,记得自己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人。” 记者被绕得有点晕。 采访在此结束。 下面图集是龙德里希逃亡时机甲记录的画面截选,本意是渲染环境恶劣,逃亡艰难,塑造少年将军不畏生死的英雄形象。 孟鸳一张张翻阅,看到龙德里希血染肩膀那张,本来就微微触动的心,越发心疼。 荒野里,一处高大植物下,龙德里希爬出机甲。 停放一旁的机甲,默默拍下画面。 植物一角,少年坐在巨叶遮挡的光影里,用寻来的水清理伤口。 绿色军装肩膀位置洇染出大片发紫的深红,泛着脏污油光,是血凝了一层又一层。 等少年绑住血流不止的伤口,血水都汇了一小滩。 操作机甲离开后,俯瞰视野拍下了这株巨型植物的全身。 挺拔的绿茎上摊开几扇绿叶,其上高昂的一团颗粒状红籽,分明是被喻为“金不换”的止血神药,三七。 据传抗战期间,一批云南战士受了伤不用打绷带,只内服外敷一种白色粉末便可上阵杀敌,神勇无比,令人惊奇。 而这种白色粉末便是百年疗伤圣药,21世纪闻名遐迩的云南白药,其配方被视为国家机密。 但据说,它的主成分,就是三七,可见其效。 那片聚集血色的土壤下,正埋着可磨粉外敷伤口的主根。 得遇良药不知解,难免更让孟鸳替少年心疼。 91.第 91 章 晚上, 孟鸳登录书斋查看积分详情。 深入密星取得药引土,百万军人得以毒解, 再次让龙德里希名望大振,可用积分一下涨了二十。 可以再买一张创世卡,实验药效,但孟鸳没急着去做。 中药良方不少, 国家保密封存的药方也不止云南白药,这些作为重要文化资产, 自然被移民先祖带走,那些天孟鸳出入聚会,就记下过几个像是“华佗再造丸”这样的国家机密配方。 配方太多,积分有限, 像孟鸳先前为了解断肠草毒而像无头苍蝇一样一用三张来推测出解药方, 实属浪费。 这次孟鸳要一次积累足够药方,再在书斋进行测试。 不过眼下,他先点开积分详情,查阅前线进展, 意外发现一则未见报的内容。 【将军叛国内|幕大白, 虫族阴谋被破……】 再往下看,原来是虫族有一种子母虫, 可寄宿人体, 操纵人的思维, 基因检测不出来。孟鸳梦里便有所耳闻, 只是未能亲见。 这次虫族报复下毒, 万万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毒入神经,逼出寄身操控的子虫。 孟鸳不由想到断肠草毒里“杀虫”两字记载。 再往下看。 这些受控军官,恰是跟随戍越将军的亲信,同将军一起失踪,遭遇寄生。 吐出子虫清醒过来的军官,还隐约有被操控期间的回忆。 据说在将军叛国那段时间,常常朝令夕改,下达的指令自相矛盾,但他们都只当战局紧迫,将军压力大。后来这种反常又被当成对于叛国的内心矛盾与折磨。可现在,军方不得不怀疑是否子虫寄生不能完全控制戍越上将军,才让他反复清醒过来。 可由于寄生子虫精神能力强大,可以蒙蔽大脑,即使被操控,也有朦胧意识。戍越将军即使察觉不对劲,仪器也检测不出来精神异常波动,戍越也只当太过紧张脑子糊涂了,才下昏招。 军官中毒症状缓慢,也都是子虫抵御毒素的“功劳”。 现在戍越失踪,事关重大,龙德里希上报了情况后,再等待军政方做出决定前,对寄生虫一事暂时秘而不宣。 …… 接下来的时间,孟鸳回归校园生活。 照常上课,放学回来就戴上头盔,创作准备导入书斋的作品。 因涉及药方之多,创作极为漫长,但索性有整个学期足够他慢慢来…… 而这期间,孟鸳虽然人在校中,不受外面纷纷扰扰影响。 但一直关注外界风云动向。 原本曾为难孟襄的那些军属只当解毒一事是孟鸳子承父债,将功折罪,想起当日孟鸳“狂妄”的表现,本打算不屑一顾。 但紧接着,迫于叛国事外泄造成社会动荡,军政双方隐瞒子虫寄生的事,编造另一套说辞,替戍越洗涮冤屈。 真相大白,曾经孟襄受到的刁难,孟鸳的无妄之灾,这才让军属们尴尬悔悟。 在孟鸳与孟襄的通话里,孟女士一脸扬眉吐气地描述那日军人们归国,相继带着家属登门道谢兼致歉,一些军属们难堪的样子。 尤其是那位老太太,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不过即为军属,多多少少都感染到一些敢作敢当的行事风格,虽然老脸挂不住,还是带着丰厚礼物登门,这个歉道得十分硬气干脆。 视讯投影里,满满都是孟襄堆出来让孟鸳参观的军属送来的礼物。 “真可惜你不方便出校,这些军人探亲结束回去前,都说要请你吃饭,感谢你做出的贡献呢。你现在军区可成了大名人了!” 孟鸳任由她打趣都不恼不怒。 知道这些天官方验证将军叛国是子虚乌有,孟襄心情肯定复杂。 不管孟襄是不是故作姿态,孟鸳都不揭穿,只默默陪伴。 道:“等放寒假了,我也要去巨木星,到时候也会见到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结束话题。 孟鸳前脚挂断通讯,后脚又接到孟家来电。 是孟黎他老人家,时常找孟鸳交流古药推广进展与计划…… 这些日子中药的推广按部就班。 有战报铺垫,在社会间与医疗界引起广泛热议。 但眼下翻译古药医典虽然形成规模,但古药材难寻,雷同的实物都在虫族领系,前线重地无法轻易出入,即使想验证都无能为力。 孟家现下做的就是联系军方,出资悬赏,让巨木星的驻军帮忙寻觅药材,而后再有前线医生给出验证报告,实证药效与古今差异。但由于还没形成受众,还不需要往外运输。 其实,孟鸳对于推广中药内心早有章程,只是确如孟家人所说,势单力薄,力有不逮,只能让孟家先铺开路,他才好往下走。 不过他也并不是坐享其成,每回出的翻译稿,孟鸳都是关键校对人员,帮忙找出不少纰漏,十分得用。 孟黎这次来电,主要就是提及教育局向各军校征召优秀人才的文件已经下达,只要孟鸳向学校上报自己名字与符合要求的素质资料,孟家联系好的军方审核人员就会直接通过…… …… 转眼学期结束,迎来寒假,学生们纷纷归家的时候,孟鸳裹着御寒的衣服,顺利坐上奔赴巨木星的军船。 先前因为战术贡献曾授予荣誉军衔,这次去巨木星,便借此让孟家操作,成为后勤部的一个少年组长,前去赴任。 92.第 92 章 军船航速远胜客船, 但跨越星系至巨木星,仍要耗费周余。 短短二三十天寒假, 孟鸳过半时间要浪费在路上,只能在前线停留十天左右,而同船其他走后门的同他差不多。 “这简直是胡闹!上面当人人都是龙德里希将军那种天降奇才?送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去前线能顶什么用?当战场是他们博弈的舞台?还是他们十日游的观光景点?!” “少说两句吧!当心祸从口出。” 飞船餐厅里,两名少尉端盘过来。 坐在角落里的孟鸳抬头, 其中一位绿巨人瞪他一眼,“看什么看?!” 旁边友人赶忙拉着绿肤尉官坐下, 塞去一勺饭,“你惹这些古人种干嘛!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而后向孟鸳道歉。 孟鸳摇头表示不介意,反而颇能理解军人们的怨念。 这次与梦里不同,权贵们为推荐名额抢破头, 审核通过的名单里有些是真才实学但还有些是过来镀金的祖宗, 多为古人种。 “……也不全是那么糟糕。” 旁边友人还在安抚绿肤尉官,“献上解毒方的那个孟鸳,不就是古人种?他也在这次推荐名单里。你之前眼馋的仿人机甲,不就是因为他才得到重用?还有, 现在前线战术越来越灵活多变, 屡受褒奖,也有他的影响, 在咱们军方, 他的名气可一点都不比龙德里希将军少呢。” “名气归名气, 实力是实力。” 绿肤尉官不服气道, “他的素质在名单上还是垫底的!走后门最严重的就是他了!其他人过去无官无职好歹还能压制一下, 就他靠着个士官衔,过去空降后勤小组,一下占走七队兵!” 孟鸳眉头一挑。 加上他整组才五十人,这是很严重的资源浪费吗? 旁边绿肤尉官还在抱怨,“其他人过去是添乱,他就纯属占着茅坑不拉屎!前面断肠草的后遗症还没解决,现在巨木星又温度骤降,感冒瘫了一片,后勤忙得晕头转向,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好多一两晚都没睡了,可只有孟鸳手下整组闲置,就是因为下达的文件说,整个小组只听他私人调遣。借不了人手,别说后勤部长着急,连他们组内待命的兵都怨声载道。” 友人闻言皱眉,“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愿他过去能乖乖帮忙,别折腾出什么事来。” 旁听的孟鸳若无其事吃完饭,端盘走人。 大概要让这些人失望了。 他去前线,就是为了折腾点事出来,注定没法“安安分分”帮忙。 回到房间,孟鸳继续整理着需要导入的药方集作品。 故事不局限在巨木星,而是以随军医生踏遍虫系,收集各种药材,制造各种药方,投入使用。创作涉及之广,极耗费精神力,但等飞船到港,作品已经开始收尾。 他在前夜把作品导入书斋,然后睁开眼,带着行李下船,乘电梯降落到一楼大厅。 随船护送的中尉只把他们送到出口,便有军官前来接人带去安置。 上百名“童子兵”如楚河汉界般分明。 走在前面嘻嘻闹闹,好似郊游般左顾右盼的都是古人种少年,眉宇间神采飞扬;默默跟在后面的少年们,或好奇、或内敛,但不论怎样表现,眼中都像窜起火苗般饱含相同的志气。 孟鸳站在两个队伍的交界处,以为自己不引人注目,却不知道他踏在巨木星的土地上,呼吸着比在旭日星更感到清新舒畅的空气,那格外沉静,恍若遗世独立与众不同的画风,一眼让朱副官感觉到: 就是他了。 “请问,你是孟鸳吗?” 孟鸳闻声回眸,看着穿过人群走来的军官,“你是?” “我姓朱,是将军的副官,他现在有事要忙,派我来接你。” 孟鸳点头,跟着朱副官离开。 这一下,引得原本没注意两人动静的那些古人种少年纷纷侧目。 拦住去路,表达不满: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还有特殊待遇?” “都是一批过来,你们要是厚此薄彼,我可不答应!” “就是!说清楚了再走!” 副官也不是不知变通,眼下没再拿将军说事,反而放出后勤组长的电子调令,“有实权职务,自然吃住都要随后勤部,你们有意见找我没用,要找就找安排你们过来的那些人。” 这话更引得古人种们意见一箩筐。 “孟、鸳?”有人读着调令投影上的名字,“这是谁?” 旁边立刻有人嗤道,“明摆着是孟家出来的呗。这一家也是闹腾,最近复兴古药弄得风风火火,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也没见给医疗界带来什么实质性益处!怎么现在不老实搞文化,怎么还要往前线参一脚?” “孟家小辈我都认识,怎么没听过这位?” “这我知道,是才认祖归宗的,前阵还因为解毒的事上战报,在民间很是火了一阵,据说是名特长生。” “特长生?那搞辅疗创作才是根本,怎么还调去后勤了?难不成上面打算让他编写本新《军人手册》?” 不管再多意见,孟鸳还是跟他们分道扬镳。 副官没把孟鸳带去会客室,而是按照吩咐,直接领到办公室。 作为执掌三军、镇守巨木星的一把手,办公室这种机要重地,根本不能随便出入,更何况还是在将军不在的时候,带人过来。 守门的卫兵满目怀疑,还是联系了将军,才不敢相信地放孟鸳进去。 而后面面相觑,“这位什么来头?” 安排孟鸳坐下,让他随便参观就出来的副官瞥了眼卫兵,道:“这可是让你们将军说出‘一看到心就静下来’的主,你们注意照顾着点,他有什么要求照做就行,在将军回来前把人‘伺候’好了,我先去忙别的了。” 门内孟鸳听着外面的响动,颇有些无奈。 他走到一架陈列柜前,看着大批发般排列成堆的军章,全是少年出生入死一次次立下的赫赫战功。 孟鸳一个个细心端详,猜想着在读书进度里对应的故事。 转眼时间悄然飞逝,两三小时过去,没见到龙德里希。 反而是副官一脸焦灼回来,让孟鸳不用等了,先带孟鸳回去放置行李,再去后勤部报道。 “怎么回事?” 孟鸳跟着急匆匆领他去龙德里希房间的副官,问道:“是出事了吗?” 副官面现犹豫。 孟鸳再三追问,他才道:“还不是那个毒物闹的!” 孟鸳这才了解,原来药方解了毒,病人相继好转,百分之九十九的军人分批各回各系,连名医组成的临时组都解散了。 但余下百分之一的病人,一开始还以为恢复缓慢,但渐渐发现,他们虽然呼吸恢复正常,但视力模糊、言语不清没能得到解决。且不知是昏迷太久,还是中毒太深,哪怕病人醒来,下半身却瘫痪在床动不了,且精神崩溃危机解除后,还留下后遗症:精神力淤堵,停滞不通。 身体问题还有研究的可能,但是精神力问题玄之又玄,现代医坛都没人摸透过,眼见着病人时时抱着脑袋头痛欲裂,却只能开些镇痛药。 眼下战事暂缓,这万余病人一直滞留巨木星不是办法。 龙德里希询问医生意见。 医生们猜来猜去,觉得是不是余毒未清? 可药引早已用光,便打算再入密星寻土。 因为前线环境恶劣,流感盛行,龙德里希整日巡逻病区,不小心中招。好在先前已经探过路,便没再身先士卒,让底下没染病的兵去偷土。 可谁想那些军人还是感染了病毒,在路上才出症状,本来强撑着病体寻到土,都准备撤退了,结果集体爆发咳嗽,运土的时候那一阵阵一路路咳着,机甲引擎声都没他们咳的声音大,简直就是引着虫族寻踪追去,好不容易从密星跑出来,现在人还都躺在罗德将军的母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 “将军下令以个人安危优先,他们为逃出密星,丢下了负重的土。现在病区医生还等着用土研究,将军不可能放着万余病人不管,早上开会就说要亲自率兵过去,下午这会儿就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可问题是……” 副官一脸忧心道: “就刚才送将军走的那一路上,我听将军咳了四五回,虫族对声音多敏感啊,要是这样过去,肯定又会惊动它们。可我劝了几回,将军根本不听!” 孟鸳皱眉,“他现在在哪儿?” 副官道:“去找医生了,说想问问有没有像是机甲降噪装置那种可以止咳镇咳的药,或者实在不行,看能不能动个声带手术暂时弄哑什么的。” 93.第 93 章 孟鸳放下行李,就让副官带路前往诊疗室。 而此时, 迫于少年将军冷沉的威压, 老医生硬着头皮应下“无理取闹”的声带手术, 进行术前常规检查。举着工具探入少年口中,金属探头碰撞牙齿发出“叮叮”声, 吵得老医生头皮发麻。 他绷紧面皮,忍不住道:“您嘴别动。” 保持着张嘴动作纹丝不动的龙德里希没说什么,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下医生神经抽搐般打颤的手指。 秒懂的老医生默了一瞬,讪讪说道, “……将军威压日深,气场外溢, 寻常人都受不住……”然后再次战战兢兢把工具探向少年口中。 恰在这时,一只瘦长的手横伸过来,握住工具长柄。 “等一下。” 老医生心里一松。 面上却疾言厉色, 抬首看向因为太过紧张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靠近的两人,“谁啊,擅自……” 话还未尽,龙德里希乜来一眼。 医生这才注意到,往日为镇压全军而总是下意识气场外放的少年将军, 不知何时竟将周身威压收敛殆尽到荡然无存,若不是那张脸依旧不苟言笑, 几乎堪称平和。 但与之相反, 比方才那身气场都更加犀利的视线, 冻得医生牙关微颤,斥责声戛然而止。不等医生悟点什么出来,少年将军已收回目光,投向来人。 视若无物般越过副官,落在旁边的黄肤少年身上。 冰蓝色眸子似冰川消融,温和到不含一点攻击力。 无缝转变的样子,仿佛刚刚用目光威吓人都只是幻觉。 少年将军语气格外温和:“……不是让你先回去休息,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要做什么蠢事。” 来者十分自然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托起下巴,支着脑袋,一副真打算看好戏的样子。 老医生小心肝一颤。 往日哪有人敢这样冒犯将军。 别看将军年纪小,但凡真把他当晚辈调笑的,哪个不是前面笑得有多欢,后面哭得有多惨,造就无数血泪教训。就连那些前仆后继的艺术团美女,都在将军面前扑了街。医生可不止一次看到那些美女围追堵截,假意往将军身上摔倒。 可结果呢? 将军强大的反应速度没有发挥在扶人身上,反而用于灵活闪避,冷脸退开,居高临下旁观娇美文艺兵花容失色,狼狈摔倒。 老医生等着将军大发神威,像往日当着五体投地的文艺兵的面,连线文艺团团长,举报美女们“举止不检点”那样秋风扫落叶般,展露无情。 可眼见着,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来者眼睛都眨了又眨。 本该发威的少年将军都只是目不转睛注视来者。 甚至那微拢的眉,透着些拿来人没有办法的无奈。 来人只用一句话,就轻易带走少年将军。 只见他说:“你咳嗽的问题,我可以解决。” 然后他们威名赫赫的将军连一丝质疑都没有,就毫不犹豫相信了。 回去的路上,孟鸳以研制止咳药剂需要时间就浇灭龙德里希立即出发的想法,副官目送两人消失在门后,再一次对少年在将军心中无与伦比的份量,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 进屋后,孟鸳在仅有的一张床上坐下,再抬头见龙德里希已经自发打开门边的行李箱开始整理他的衣物。 欣赏片刻少年忙碌的身影,孟鸳想到方才副官提到的事。 突然道:“关于部分病人余毒未清,应该不是剂量问题。既然只有他们没有完全治愈,就表示他们的症状已经超出解毒方的解决范围。” 龙德里希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孟鸳若有所思,“这个精神力堵塞,我或许有办法。不过要先验证下……” 说着,竟伸胳膊往床上一躺,然后闭上眼睛。 进入梦中书斋。 先前导入的作品,小世界已经补全,药方投入使用的效果一览无余。 前面他一笔概过的收集药材过程,也清清楚楚展露无遗。——不仅展露了药材出处,还通过寻觅药材展现出虫族领系的风貌,那许许多多联邦未曾踏足听闻过的领域,经过填充获取药材时想方设法避开虫族耳目的经过,细化到每一草每一木每一条秘道隐路。 若能把这些内容公之于众,将在人虫战争中产生决定性的优势。 可正因如此,一个从未去过虫族的人对虫族了如指掌,不是与虫族关系匪浅,就是怀揣秘密,无论是哪一点猜测,于孟鸳都有害无益。 孟鸳满怀遗憾地睁开眼,对上龙德里希湛蓝深邃的眸子。 少年已经整理完物品,地铺就打在床边,眼下正立在床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孟鸳起身,“已经可以确定,‘华佗再造丸’可用于疏导堵塞的精神力。” 陌生的药名没有引起少年侧目。 他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孟鸳,那目光很深,像风平浪静的海,把波澜敛入深渊里。可深沉里又不含审视与探究,其间复杂,连孟鸳也一时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也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猜来猜去,直接询问出声。 龙德里希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前,平视孟鸳。 若龙德里希这般在意,孟鸳丝毫喜怒哀乐的情绪起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怎会察觉不到孟鸳长久以来的种种异样? 不过一直不说不问罢了。 他垂下眼,掩盖住那些因为“弱小”而产生的懊恼,“……我希望有一天,有能力让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而无需经历风雨,不须束手束脚。” “难道现在就不愿意让我做想做的事?”孟鸳莞尔。 不能与不愿,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龙德里希对孟鸳总是纵容的,看着孟鸳,说:“你知道,我总是会如你所愿。” 其余尽在不言中。 就像龙德里希了解孟鸳在他面前对自己怀揣秘密无遮无掩,所交付的信任,也正因此产生懊恼。 而孟鸳也洞察这懊恼,与不探究不追问的避重就轻后,深藏许诺里的守护之意,与赤诚之心。他故意偷换概念的“无理取闹”,想必少年亦能明了其中安慰。 这大概就是“相濡以沫”吧…… 孟鸳与龙德里希相视一笑。 当然,相视是相互的,笑的只有孟鸳。 龙德里希只是看着他笑,沉默以伴。 然后孟鸳重提正事,“华佗再造丸是古华夏国级保密配方,用于活血、通络、行气,主治脑梗塞。但对于疏通精神力也有奇效,还能解决他们言语不清、半身不遂的情况。” 这疏通奇效在补全的小世界里,享誉整个星际。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在故事末尾,华佗再造丸以轰动星际的效果再次C位出镜:满目医者跳起来含泪欢呼,似是解决了世纪难题?但可能涉及到孟鸳未书写的不相干内容,没再耗费画面详述。 孟鸳按下不提,泄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一一道出配方里的药材在虫族领系的各取材地,其中详尽,令人嗔目。 龙德里希只问信息来源是否可靠? 在孟鸳颔首后,丝毫不问信息来处,就定下率队取药计划。 而对于止咳问题,好在巨木星就有枇杷树。 谈完正事,孟鸳便声控关灯,以一句,“睡吧。”结束话题。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听见有人走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掀开薄被躺下,平静没一会儿,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起身、走动,而后停下,再没有动静。 孟鸳睁开眼睛,转头看见龙德里希再次坐回床头的椅子,在黑暗里静静看着他,问:“睡不着?” 龙德里希摇头。 孟鸳明白了。 他掀开被子,往里躺了躺,拍拍身旁空位,朝龙德里希笑道:“久日不见,甚是想念,不如今夜抵足而眠?” 龙德里希仿佛等待爬床已久,没有犹豫立刻钻进去,极为自然地顺手把孟鸳圈在臂弯里。 束缚的姿势让孟鸳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他稍稍调整了下位置,想着少年可能睡不着,便与他说起杂话。谈资大多来自报纸上龙德里希的新闻,不免就提到那副令孟鸳甚为心疼的画面: 受伤的少年坐在巨大的植物三七下面,有药而不知。 不过眼下,他只是用嘲笑的态度调侃少年。 但龙德里希似乎洞悉了他的心疼,头顶迎来轻柔一吻,耳畔响起少年的声音,“睡吧。” …… 翌日醒来,龙德里希已经离开,孟鸳直接去后勤部报道。 远远瞧见几十号军人在卸枇杷,见他走来,拍拍手放下东西,呼啦啦包围住孟鸳,各个五大三粗,乍一看像要寻衅滋事。 来镀金的古人种少年正被军官送往训练场,见此纷纷停下脚步。 他们原本就因孟鸳有特殊待遇心生不平,又因龙德里希早前吩咐的一句“战争不是政客博弈的游戏,也不是批发英雄的造梦场”就被监管而满心怨怼,眼下无不幸灾乐祸看起笑话。 “啧,我听说将军原本要去密星寻土,好救治那些余毒未清的病人。结果也不知道孟鸳这家伙给将军灌了什么迷药!不仅去密星的事推后了,今儿一大早还把晨练取消,让人漫山遍野去找一种叫‘枇杷’的异星野果,弄得人一头雾水……”有消息灵通的古人种少年摇头总结道:“也难怪这会儿军人们来势汹汹了。” 可事情出乎意料,军人们气势汹汹围堵上前,就一个两个突然扭扭捏捏,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近听那被推出来的军人一说,竟是当代表来感谢的。 早前断肠草中毒一事,军人归国探亲时没能有机会当面感谢孟鸳,现在得到消息特意抢了送货的活,好亲自致谢。 经过这个小插曲,古人种少年们整个早晨的训练都格外恍惚。 孟鸳则保持满心愉悦,在向军医院借人失败后,亲自带领后勤部制作止咳药剂。 …… 研制“止咳糖浆”并不难,配方简单,只要根据这里药材药效的不同微调即可。 这期间,孟鸳还整理了药材资料。 先前孟家在巨木星挂图悬赏,已发现不少种类药材,把被证实有效的收集在册后,孟鸳联系孟家,商讨推出《中药百科》第一册,是本附带有效成分分析报告的图鉴,仅用以科普。 早期借“解毒方”为复兴古医药造势已久,推出图鉴不过是铺路,让联邦人民对“古中药”有个初步认知。 想要真正推广开来,必须要有实际效益,依托于效果明确的方剂药品,眼下止咳糖浆便是开路先锋。 这日,第一批止咳糖浆出炉,孟鸳送走龙德里希。 刚回后勤部,就隔着门听见里面嚷嚷着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浪费兵力”! 孟鸳脚步微顿。 许是以为他好欺负,能罩他的将军才走,就跑来捏柿子? 门内的不速之客继续道:“往年流感季也不是没借过人,怎么偏偏今年就不行?好!你说你们有事做!可全军到处缺岗缺人,军医院的医护人员几天几夜不休,忙得脚不沾地,可你看看你们都在干什么?!” “扣扣。”不速之客话音刚落,孟鸳就施施然敲门进去。 他在正位坐下,目光扫过一副终于找到主心骨的副部长,朝不速之客笑道:“没打扰你们说话吧。” 颇为和善的样子,衬得不速之客仿佛在无理取闹。 不速之客脸色微尬,不过马上就调整过来,噼里啪啦数落起后勤部七组人有六组闲着倒腾什么见鬼的糖浆饮料算是什么事?然后内涵孟鸳,即使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要分轻重缓急,立威的机会有的是,应以大局为重。 孟鸳颔首认同,然后不紧不慢吐出俩字:“不借。” 不速之客刚刚表露的喜色僵在脸上,表情很难看,“为什么不借人?” 孟鸳再次笑道:“我很认同您的话,事有轻重缓急。我认为,我的事更重要。”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气得脸色发紫的军医院院长骂骂咧咧离开。 不过几日,后勤部就给军医院送去一箱棕褐色的粘稠药剂,让医护人员推荐给久咳不愈的病人。 而这个默默无名的药剂自然传到院长耳里,并在医护人员间引发热议: “卧槽!这是□□吗?可怕的颜色!” “看着黏糊糊的,真恶心。” “临时镇咳应急药?口服使用。”有医生念着成分里陌生的草本植物名,摇头道,“见鬼的,谁会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三无产品?” “不是让你喝,是让推荐给病人使用。”有对孟鸳颇具好感的护士弱弱申辩。 立刻引来医生怒斥:“推荐?你的职业道德都喂到虫肚子里了吗?没有经过严格安全检测的东西,你想推给谁?出了事你负责?!” 在医生们的一致反对中,院长拍板定案,顺应民意。 于是,一箱药剂才送来就被放在库房角落里吃灰,不过也有漏网之鱼。 曾弱弱申辩的护士小姐是因男友随军。 在不久前,因男友被俘中毒,雪中送炭的“解毒方”让护士小姐对素未谋面的孟鸳心存感激。眼下,遭遇一场大病的军人男友抵抗力下降,不可避免在流感的魔爪下中招。 当晚,两人正说着话,军人男友突然咳起来。 渐至声嘶力竭。 护士小姐满目心疼地拍着他的背,突然想到被打入冷宫的镇咳应急药,匆匆忙忙去取来一瓶。 94.第 94 章 军人男友咳得天昏地暗之际,猛然被灌入一口糖浆, 差点没呛住! “咳、你给我吃的什么?” “止咳药。”护士小姐看眼标签, 补充道:“特效止咳药, 效果立竿见影。” 男友咂巴两下甜腻腻的滋味,像极了儿童会喜欢的甜饮, 面露质疑,很快又后知后觉摸了摸脖子,发现喉咙仿佛被粘腻的糖浆紧紧包裹,居然压下了想咳嗽的冲动。不过没舒坦几秒,喉头发痒的冲动再次卷土重来, 他赶忙试探地又灌了几口糖浆,压下那股蠢蠢欲动。 “咦?”似乎为糖浆镇咳的神效惊奇, 军人男友再度察觉咳嗽冲动时,待要再猛灌几口,被阅读完服用剂量的女友赶忙伸手拦住。 她观察了下瓶身的刻度, 比出指甲盖一层厚度,“你最多再喝这么点。” 男友可怜兮兮抿了一口,在女友合上盖子宣布下次要等明早再喝时,申诉一句:“你忍心看我这么难受?” 女友冷酷点头。 不过男友很快就不用苦着脸求药了。 因为他发现,想要咳嗽的难耐感已经渐缓渐消…… 不论是归功于星际军人的体质, 还是星际药材基因突变、效果增幅,都让“立竿见影”落实成真。 药剂效果斐然宛如神迹!发挥作用不过三分钟! 军人男友简直不敢相信! 马不停蹄推荐给饱受咳嗽折磨的战友们。 收获一个个同他几分钟前如出一辙的怀疑表情。 然后从可怕的颜色到粘稠厚重的恶心液体进行无死角批判, 不过都拜倒在军人男友的强力推荐下——确是如假包换的强力“推荐”。 急性子的军人男友满脸“你他妈废什么话”的表情, 直接不耐烦地捏开战友一号的下巴, 灌进糖浆,然后走向唧唧歪歪的战友二号与战友三号。 面对如此凶猛、粗暴的“推荐”,咳得身娇体弱的战友们难逃魔爪,相继咽下甜腻腻的液体,嫌弃满满地控诉: “咳咳、汉斯!咳、你他妈是昏了头吗?” “居、咳!居然让我喝这种小孩玩意?!” “咳咳咳咳……别以为我们现在生着病,你就能为所欲为!等着吧!等我们病好了你看看!” 然后汉斯好整以暇地,看着越来越中气十足的战友们,“蠢货们!你们难道都没发现自个骂人越来越顺畅了吗?!” 战友们这才发现异样,摸摸喉咙位置,一个个惊讶出声:“卧槽!居然真不咳了!” “天呐!汉斯你真棒!”有战友看看表,“这才过去多久?几分钟?天呐!它怎么可以这么快?” 有战友冲上去抱住汉斯,“爱死你了汉斯!这小孩玩意怎么能这么神奇?!” 宛如戏剧的神效,如多米诺骨牌,一个传一个,很快在军人间人尽皆知。 本来人口相传的事该让人将信将疑,可传播人是信任的战友,和战友的战友,各个以人格担绝对有效,轻而易举就产生信任基础。 而不少饱受咳嗽困扰的军人与汉斯一样,曾是解毒方的受益人,再听说这药来自因解毒方闻名军区的孟鸳,更是深信不疑。 可惜护士女友只拿来一瓶药,几个人分一分就完了,再想要只能等明早库房上班。 要问为什么不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的药房? 有护士女友现身解释原由。 不过经过汉斯二道口传播,传着传着就成了:军医院院长因借人不成对研发止咳药的孟鸳怀恨在心,公报私仇!今早药一送来就让人放进库房,也难怪整整一天,医生们任是病人们咳得肺都快出来了,仍然只开些不痛不痒的药,冷酷无情地提都不提一下“止咳糖浆”。 这该死的军医院院长! 这些该死的阳奉阴违、冷酷无情的医护们! 因咳嗽而格外暴躁的军人们骂了整整一夜,整个军医院上上下下连扫地的机器人都没放过,俨然都成了“见死不救”屈服于院长淫威“助纣为虐”的恶人!当然,这其中只有“不畏强权”的汉斯女友幸免于难! 翌日早上,库房管理员还躺在床上,就被交班的药房工作人员火急火燎地推醒!话都没说两句,拎着鞋子就被拖走。 等到了军医院一看,药房门口已经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军人围住。 这些骂了一夜的军人赤红着眼睛像是来寻仇! 不论赶来的医护们怎样解释:药剂没经过审查不能贸然使用!军人们都听不进耳里,只当是狡辩、托词,好说歹说都劝不退。 只一句:开库放药。 最后军医院院长赶来主持大局,顶着军人鄙夷的目光,不得不放出止咳糖浆。要不然事情闹大捅到一把手那里,倒霉的只会是他。毕竟,全驻地都知道孟鸳在第一夜就爬上将军的床。 想啃口软柿子结果崩了牙,想打压下气焰又惨遭打脸,院长也是够惨了。 而观望了整个事态发展的全驻地高层军官,都认识到新来的后勤部长不好惹。 这种不好惹不仅是来自孟鸳的行事手段,与其背后撑腰的大佬,还有这有毒一般的,军心所向,似乎这才有人清楚意识到,解毒方一事给孟鸳带来多大的声望。 而孟鸳也不会放过把这声望更推一层楼的机会。 …… 远在银回系,孟家接到孟鸳邮寄的止咳糖浆成品与配方,试用后立刻联合合作的古人种家族,风风火火制作、铺货,展开宣传。 早在几天前《中药百科》声势浩大出刊,就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不过那时还都呈观望态度,不论是因古人种崇拜而爱屋及乌的吃瓜群众,还是承认中草药或许有一定效果的医者。 但等止咳糖浆横空出世,短暂的风平浪静都被打破了! 当今医坛盛行偏西式疗法,“中药”是完全流浪于体系外的陌生领域,有野蛮、愚昧、不成体系的刻板负面印象。即使有解毒方的成功,也只是个例,远不足以撼动当下的医疗体系。 若只是在解毒方基础上宣传古药材文化,医者们还有闲心持保留意见,观察观察。可若是野心勃勃想打破现有医疗体系,触犯专业医者领土权,难免持严谨态度,开始对几种药材作用在一起产生的反应充满警惕、怀疑与批判: 怀疑有效的是哪些“成分”?怎样作用于人体? 警惕这些“成分”是否安全?会否有潜藏的危险? 最后批判这种三无产品都能上架,简直印证了古人种特权给社会带来的危害。 止咳糖浆就是在这样得不到主流认可的情况下,开售的。 六大星系的环境远没有巨木星险恶,流感患者并不多。 早期,止咳糖浆被当成古人种周边创造销量。 医者们冷眼旁观,网上也有了些风言风语。 比如,那个试用报告,就被怀疑是以孟家为首的古人种阶级在利益驱动下为商业炒作捏造的!真假难辨,有待深究!古人种内部的利益共同者也都渐渐有了看衰的声音,但事情也迎来转机。 六系中某个星球进入换季,恰值百年难遇的寒流,流感全面爆发。 原本还都打算用自身免疫抗过去,直到转为重症,这才去医院打针。 鼻塞流涕很快得到治愈,自觉流感将愈的人纷纷回归社会,然后发现,不论是上班上课还是家庭聚会,不论是自己还是别人,到处都充斥着恼人的咳嗽声,对于敏感的高精神力人群,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噪音包裹,让人烦躁不堪! 在定期检查中,大量高精人群的精神状况从黄区跌入橘色警戒区,每日都要进行音乐疗法才能保持精神稳定。 苦不堪言的高精人群在疾病乱求医下,把目光投向少有人问津的应急止咳糖浆,一开始纯属死马当活马医。 然后,三分钟奇效震惊了每个亲身体验过的人。 旁观网友看着前三分钟还在网上纷纷抱怨它颜色可怕,口感恶心,味道腻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骗人玩意的某星球网友们。 在一个、两个点三分钟后,就好似被奇怪东西附体,接二连三扭转画风,满溢赞美之词: “天呐天呐,我被它的效果震惊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神药?” “你看它的颜色多么可爱有个性?它甜蜜的口感简直能征服全人类!我都要爱上它了!” “它如一阵及时雨,如天神将世!浇灭的不只是咳嗽,还有差点造成社会暴动的危险苗头!我要为它欢呼,为它歌唱,为它起舞!” 对!起舞。 旁观网友仿佛看到被流感逼疯的家伙在起舞。 但中药方振兴的第一炮,还是打响了! 95.第 95 章 《“愚昧”的中药古方再创神迹!伯乐是解毒方发现者孟鸳!》 《应急止咳药风靡巨木星驻地,知情人揭露:它曾宝物蒙尘!》 《世界之大, 无奇不有!面对未知不解处, 我们应客观以待!古汉医或将正名!》 孟鸳浏览着网上的帖子, 孟家等古人种家族已经趁机把“我们欠古汉医一个道歉”炒上热门。 但也不是全都一面倒的赞扬。 在专业严谨的医生群体里,原本孟鸳依靠解毒方积累的好名声全部败光, 被称为“狂妄小子”屡屡遭遇抨击!直指止咳糖浆的有效表现,尽皆来自网友的宣传,是道听途说,是孟鸳领着那些古人种进行的商业炒作。 但不管网上是夸是骂,孟鸳都坦然以受。 他明白, 但凡要打破常规,总会经历风雨。 等了解完网络风向, 孟鸳关上网页,前去接人。 寻找华佗再造丸配方药材的龙德里希一行正是今天回来。 除了前者所需药材,还带回了那天抵足而眠时孟鸳随口提到的三七等药材。 少年俨然把孟鸳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底。 孟鸳看见东西愣了一下, 就笑着给少年一个赞赏的拍肩,让后勤兵过来盘点东西。 这次有了龙德里希坐镇,孟鸳再向军医院借人借机器,院长没敢再闹妖蛾子,还打听到孟鸳研制华佗再造丸是为解决余毒, 迅速把人送来,连造价昂贵的机器都眼不眨尽数奉上。 但送得毫不迟疑、极为配合, 没有半点不甘不愿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龙德里希对孟鸳的每件事都极为关注, 自然看出其中异样, 调查一下,就很快得知答案,然后阴着脸去找孟鸳。 不过见到孟鸳后,龙德里希立刻收起不快,冷静讲述了情况。 原来这些日子医院治疗发现,这批“余毒未清”的患者精神暴动的放量数据,竟与精神崩溃症的患者一般无二。 然后调查历史病例,发现他们都具有一个共同点:是早在中毒前,精神数值就处于橘色警戒区。 医生们怀疑患者被俘期间可能经受过刺激,使精神数值跌入红色警戒区。 众所周知,红色警戒区是精神崩溃的前兆——虽然现在已经证实音乐疗法能让这一阶段的病人重回精神稳定状态,但当时被俘的患者根本没有条件,延误了治疗时机。而别的病人因为断肠草中毒太深而呈现精神崩溃的征兆时,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因毒而催化,不过在毒素的牵制下恰好于体内达成一种微妙平衡。 现在“余毒未清”的状况,其实是一种假性精神崩溃症状。 精神力透析图里,原本该紧密结成一团的精神力似爆开般,呈现像无数线乱射的画面,正是崩溃症状。 只不过不同的是,那些线头断裂的线团,似被某种介质牵引着,像是扯着风筝的线,维持着一定的稳定。 精神力淤堵,也正是因为精神团循环断了,才停滞不通。 而视力障碍、身体瘫痪等状况,也正是余毒影响到视神经与肌肉神经等问题造成。 于是,医院推测“余毒”解决会得到两种结果: 一是,“线团”重新梳理粘连缠回密实的一团,假性精神崩溃症得以治愈——这就相当于精神崩溃症里程碑式的进步,根本毫无可能。 更有可能的是二,清理余毒,虽然解决了瘫痪、视力等问题,但体内平衡被打破,假性转真性,“线团”奔散,病人直接精神崩溃。 不管是能救治还是不能救治的结果都非常糟糕,于是医院想甩锅给孟鸳,送来协助的医生还都尽是与院长有宿怨的。 “你怎么看?” 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处理胆敢在猛兽身上拔毛的院长,龙德里希看向陷入沉思的孟鸳。 孟鸳也是才想到,小世界补全的画面里,能让那么多医者毫无形象跳起来欢呼的,可能是因为整个星际最可怕的绝症:精神崩溃症! 于是孟鸳提道:“华佗是古华夏流传千古的神医,而‘再造’在古文里有再生的意思,华佗再造丸以此命名,便说明此药神奇。” 他抬头,微微一笑,“所以……” “我无所畏惧。” …… 当日,孟鸳调遣医生研制华佗再造丸,看到的是一张张丧失斗志的脸,显然都已经知晓“余毒”内幕,被放逐到这里早不抱希望,大多消极听从孟鸳的指挥。 华佗再造丸的配方比止咳糖浆复杂许多。 且星际药材药性猛烈,即使手握配方,也需重新斟酌剂量。 孟鸳看着不是这个心不在焉地弄错药,就是那个剂量胡放、笔记乱记一通,医生们状况百出,还不见得有后勤兵用得顺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孟鸳召集医生在中午开了个小会,难得鼓舞士气,道出华佗再造丸有可能给精神崩溃症带来转机。 任由底下医生一脸“你他们是在逗我”的表情,孟鸳始终摆出一脸认真,让医生们渐渐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是真这样想! 于是有人质疑,也有人因为解毒方与止咳糖浆而将信将疑。 孟鸳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如果实在不愿意留下,可以把他们还回军医院,然后就宣布散会。 医生们鱼贯而出,面面相觑。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因多次举报军医院违规之处被院长穿小鞋的贾医生看向为替他抱不平而被牵连的女朋友露西。 露西笑道:“不管可不可信,我知道你都不会放弃那些病人。” 贾医生叹了口气,“也是。” 散会没多久,有些觉得孟鸳异想天开的医生就匆匆赶来,表示想离开,表情还有些忐忑,像怕孟鸳生气反悔。 但实际上孟鸳从不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情绪,哪怕是生气。 他立刻就让人带医生回医院,跟院长说明情况。 接下来整个下午,孟鸳都在陆陆续续接待想要离开的医生。 等翌日展开制药工作,留下的人不到一成,除了贾医生与露西这样怀有医者仁心的,就是因为性格耿直看不惯院长而憋着一口气,宁肯吃挂落都不想回去的。抱着名留青史的心理赌一把的根本没有——因为这些医者面对疾病只有严谨的态度,而不会寄期望于侥幸的奇迹。 简而言之就是,没人相信孟鸳会成功! 但起码重新听从吩咐研制药剂时,态度积极许多。 可对于这种陌生中草药配置的成品,医生们满怀文化差异带来的不理解。整个过程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战战兢兢地,抱持着从小到达惯有的医疗体系思维,应对着来自体系外的异邦医疗文化的侵蚀,好不被冲没在这些思想的洪流里,变得糊里糊涂。 当首批华佗再造丸使用在患者身上时,孟鸳已经开始带着医生们着手制作云南白药。 即使早已不抱希望,医生们在成品送出后,还是因为记挂效果而心不在焉。 孟鸳挥挥手放他们离开,自己则坐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托着下巴构思起如何利用小世界验证他上次未涉及到的,借由华佗再造丸引出的,轰动世界的——治愈精神崩溃症的方法。 他隐隐觉得,或许正与断肠草这种神经毒草密切相关。 只是积分不足,暂时没法查证,也只有等这些病人“余毒未清”事件解决,龙德里希威望再升,再获得积分奖励购买创世卡了。 …… 华佗再造丸的治疗疗程,并非一朝一夕。 病人体内复杂的平衡状态,让药效发挥后与疾病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 等前几天的兴奋劲过去,一日又一日,病人依旧瘫痪在床,精神暴动放量丝毫未减,医生们终于收敛心神,专心投入云南白药的制作。 华佗再造丸起效是在第七天。 总是最早巡查病房的贾医生,给各患者做完例行检测,看着报告上几无变化的精神暴动放量,他叹了口气,满心沉重,在等精神力透析出报告时,去泡了杯茶镇定情绪。 结果捧着茶杯回来,看见屏幕上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突然一口茶喷出! 进水的机器噼里啪啦一阵电火花后,屏幕一黑! 然后整个楼里还未起床的医生被一道杀猪般痛苦的嚎叫震醒! 他的女朋友露西最先赶来,见贾医生正抖着双手擦拭机器。 机器屏幕则一片黑色。 贾医生发现她过来,立刻手足无措地慌乱指着屏幕,“黑、黑、黑黑……” “黑屏了!我看见了!”露西把不知为何浑身发抖的男友推到椅子上,拍拍他的肩安抚一下,“不就是机器出问题了,我等下就找孟部长报修,有什么好慌的?” “我、我、我我我……”贾医生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喃喃道:“……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透析图里,那些像风筝一样被毒素牵制的精神线,竟然像有了放风筝的人来操控似,有缓缓移动的趋势。 而他现在还恍若做梦一般,分不清是不是他看错了! 毕竟那变化十分微小,若不是他这样日日倾注心血,把每个病人的病例报告都印入脑海反复研究过,都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可即使说出来,那些早已放弃病人治愈希望的其他医生,也只会当他是心理作用,才会觉得有治愈趋势! 孟鸳吃完早饭过来,已经知道机器损坏的事。 精神力透析是星际最尖端技术,全巨木星仅此一台。等维修人员过来大概要一周左右,这一周也足够贾医生沉淀好情绪。 而孟鸳也在这一周,带队制作好云南白药。 第一批云南白药与军人常备的解毒血清一起,装进急救包里,人手一份配发给执勤军人。 然后孟鸳照样把成品与配方邮寄给孟家,由合作的古人种家族联合推向市场。 而此时,维修员也差好造访巨木星。 孟鸳看着这天从早上起就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贾医生,隐约察觉到为何。 96.第 96 章 一等机器修好,贾医生立刻带着病人做精神力透析。 格外高涨的积极性让许多医生不解, 连露西都莫名其妙看着他等报告时, 放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 与这一周依旧几无变化的精神暴动放量不同, 精神透析图上原本向外爆开的精神线已经呈现大幅度收缩弧度——临近的线头与线头之间,像是有连接在一起的趋向。 在旁瞄见透析图的露西惊叫出声, 闻声过来的医生也相继看着屏幕愣住! “天呐,这怎么可能?!” 那些崩溃的精神力居然在重建? 精神崩溃症正面临好转。 立刻有人把情况上报孟鸳。 但赶来的孟鸳只是平淡地扫了眼屏幕,就让大家继续仔细观察。 又过几日,当无数断裂的精神力线头相继连接,原本迟迟不动的精神暴动放量终于以持续稳定的速度缩减——与其相对应的是:精神透析图上, 原本一圈圈形如乱麻的线正慢慢梳理,井然有序地收紧, 凝实! 全体医生眼含热泪看着一日日变好的报告! 不敢置信——但确实又如此真实发生了! 困扰六大星系全人类的绝症,精神崩溃症,真得可以治愈!!! 医生们激动欢呼恨不得跳穿房顶, 得到消息的龙德里希却直接派人过来看守。不论是病人、医生、药剂还是材料报告,都不允许丝毫泄露。然后他带着孟鸳离开,询问他对这事有什么章程? 是的! 少年将军雷厉风行之举与家国机密无关,单纯只是不想见孟鸳倾注的一片心血,遭人摘果子。 而孟鸳早在机器维修那天, 就想过后续安排。 他跟龙德里希讲述了一下计划,然后打电话给孟家操作。 …… 刚刚运作完云南白药, 并在这项上名利双收的孟家大家长, 就被孟鸳的新消息砸晕了! 孟寰宇看着一向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爷爷挂断通讯后, 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拍着他的手感叹:“我这辈子为孟家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接纳了孟鸳。” 孟黎还记得孟鸳第一次上门,面对满室质疑,讲了古代蛇化龙的故事,以此告诉众人,是龙是蛇,时间自证。 “根本不用三年,所有人都会对他心悦诚服……” 孟家大家长犹在感叹,孟寰宇已经掩不住好奇,“他到底跟您说了什么?” 孟黎在孙子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而后看到孙子宛如石化般,震惊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张,久久。 春暖花开时节。 过完寒假的联军附中学生,早已归校步入中四下学期,却迟迟不见他们亲爱的级长大人回归,正想去电致问,网上传出孟鸳的消息。 孟家替孟鸳出头,揭露了部分滞留巨木星的军人患者“余毒未清”的内幕,并讲述军医院院长隐瞒病情真相甩锅给孟鸳的卑鄙之举,引起全民义愤填膺! 这其中有不少人是因孟鸳在推广古医药而粉上孟鸳,此时挺身表示:精神崩溃症是绝症,这些患者无论能否治愈,都不怪孟鸳。而这群站孟鸳的人里,最前面那批冲锋陷阵的主力军,就是附中学生。 他们坚定认为孟级长没回来,肯定就是被这位部长的阴谋盘算绊住! 这其中,还有合作的古人种家族卖力煽风点火。不过不是站孟鸳,而是以非常蛮横不讲理的态度表示:不管前情如何,谁接盘谁就要负责!激起网民逆反心,怀疑这股声音来自那位无耻的院长。 而早早被监管起来的院长觉得自己奇冤无比,偏还有冤无处诉。 军方早在龙德里希的指示下,配合舆论,揭露军医院院长种种公报私仇、收受贿赂的黑历史,加深对“反派”院长的刻画,更让网民坚定不移站在正义的一方——孟鸳这边! 就在这样气氛紧张的风尖浪口上,孟家代表孟鸳发言,称: “假性精神崩溃与精神崩溃症还是有区别的,不能因为困难太大,治愈可能无限接近于零,就放弃希望。孟鸳一定会全力以赴,不抛弃不放弃,不把病人治愈绝不回来!” 瞬间把病人家属及其星系国家及旁观吃瓜的六系网民感动得眼泪汪汪。 而实际上,假性精神崩溃症状治愈的事,已随行动自如开始复建的病人之口,向亲朋好友传开。 这些亲朋好友中,不乏有人的亲密伙伴与至亲就患有精神崩溃症!如今有了转机,怎么能镇定下来?! 无数人纷纷借军区人脉打探消息。 而荣登无数家庭心头白月光、天降救世主的孟鸳,正在梦中书斋里导入新作品。 等他睁开眼,龙德里希已经坐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 开门见山道:“银回系十四位将军有十三位表示想见你一面。” 孟鸳起身,语气颇有些无奈,“你就不能直说,除开你,所有将军都想找我谈谈。” 龙德里希神色隐现担忧,“虽然不阻止病愈患者向外传递消息是你的计划一环,但事情出现了意外。” “什么意外?” “总统让我出发寻找戍越将军。” 孟鸳立刻就明白了。 一旦精神崩溃症有了解决之法,华佗再造丸的价值将无限拔高,背后牵扯出的利益必会引起六大星系侧目。而总统阁下可能是觉得,龙德里希年少资历浅还不足以扛住这样的压力,急需像戍越这样的定海神针。也难怪子母虫的事报上去这么久,总统偏偏在这时候才惦记找人! 孟鸳不以为意,笑道:“你难道觉得我独自应对不了吗?” 龙德里希摇头,而后又道:“这些将军手下也有不少爱将因为精神崩溃症含恨告别战场!这些曾经功勋无数的英雄们,就因为这该死的天才病,整日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疯疯癫癫,是极为让人痛惜的事。” 少年顿了下,复又道:“不仅是权财的角力,还有来自道德舆论的压力,到时,你的每一举每一动就不单单只是你的想法,而是牵系着六系人民的心。” 龙德里希只是不希望在孟鸳人生中最重要最紧张的阶段,不能陪伴他共度长夜,共赏日出。 最后,龙德里希带着孟鸳准备的云南白药与华佗再造丸,带人踏上寻找戍越的路程。在分别前,给孟鸳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好。”孟鸳答应得十分干脆。 但实际上,在龙德里希走的第二日,他就把从小世界整理的资料交给孟家。 在被监禁在华尔夏宫,只能从报纸上看着临危受命的龙德里希独自扛下高阳军区的压力收服军心时,孟鸳有过无法陪伴少年的懊恼。但事情换到自己身上,他突然明白,那时龙德里希或许并不想面对他的陪伴——对,是不想,而非不需要。 哪怕在心里最脆弱的时候想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心上人,可面对困境时,却也由衷地希望:愿与他共赏荣华。 但其中苦果,只自己一个人尝,就够了…… …… 治疗精神崩溃症的方法,是完全背离当下医疗思想的以毒攻毒! 这在旁人眼里,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孟家拿到资料后,也召开全族会议讨论了很久,才在大家长孟黎的拍板下,决定险中求名。 接下来孟家又与其他合作家族讨论又讨论,敢不敢上船?上了船又怎么分摊利益? 一笔笔一条条都要掰扯。 日日夜夜、讨论来讨论去,各族大家长一个个眼挂黑眼圈还打起精神硬抗,这种可名留青史的大事,稍错过点什么,就足以懊恼几代人,谁都不肯松懈。 最终群力群策下,定下章程。 在孟鸳返回旭日星,准备毕业考与升学时,精神崩溃症的事终于见于报上: 《世纪绝症得遇转机!英雄末路寻到归途!孟家代表古人种世家发言:已有治疗精神崩溃症的方案!》 正文里以治愈余毒的患者回归各系,引入假性精神崩溃症带来的启发。然后概述了孟鸳从小世界获得的治疗法: 以断肠草为引,用这种精神毒素沟通到病患因精神崩溃而支离破碎的精神线头,再由华佗再造丸重塑精神力体系。 光是用曾经用恐怖的毒素支配数十万军人给六大星系带来阴霾的虫域毒草当药引这点,就足够骇人听闻了。 虽然整篇报道没有提及孟鸳的名字,但谁都知道孟鸳在治愈余毒患者里起到什么作用。若说这治疗方案与他无关,连普通民众都不会相信,更何况那些消息灵通的大人物? 哪怕孟家极力想替孟鸳分担压力,舆论还是如预料般凶猛袭来。 孟家与合作的古人种家族能挡下的,只有那些沾亲带故的各系将军与政府高官。 97.第 97 章 孟鸳坐在教室里,顶着身侧蒋杰瑞等人担忧的目光, 看着媒体把引用于医坛的“狂妄小子”一称冠在他头上, 斥责他“恶毒”的治疗方案。 关于精神崩溃症的治疗法, 社会舆论呈两极分化,要么极为推崇孟鸳, 要么形容他是殆国祸民、妖言示众的社会毒瘤! 不是没人想知道这方案是否真能成功。 即使余毒患者的报告被医者专家们反复研究了无数遍,但关于患者是否真在被俘与中毒期间精神状态恶化都只是一种合理推测。贸然以毒为引,连身体健康的壮年军人都经历九死一生,那些已经精神崩溃的昔日英雄,难保不是残烛之身遇虎狼之药, 把一点残存的□□,呼一下吹灭了…… 哪怕有解毒方与华佗再造丸在手, 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若有失,这个责任谁来担? 即使有人担,那谁来试药?没人愿意拿自己家人去赌, 谁不想先观望观望效果再决定? 于是,这第一步,走得极为艰难。 龙德里希就在一片胶着中,带着戍越将军回来了。 不过是已经疯了的戍越将军,也不知失踪期间经历了什么? 总统赶来精神病院查看情况, 确认戍越确实精神崩溃后,原本的打算宣告破产, 安慰孟襄几句就匆匆离开。 孟襄没有回应, 只是隔着钢化玻璃, 看着兽化出利爪的戍越嘶吼着刮滑墙壁,满目心痛。 可沉默良久后,她做了一个让孟鸳极为惊讶的决定: 孟襄公开宣布,以戍越监护人的身份,代丈夫签下精神崩溃症的治疗风险同意书。 …… 孟鸳带着龙德里希,同孟襄一起把戍越将军送入封闭治疗所——由孟家带头创建的治疗所将联合全息直播平台,公开全部治疗过程。 且不论手术风险,光是让曾经威震银回系的大将军,沐浴着星际人民看小白鼠一样的目光,就极让人难以启齿了。 孟鸳看着孟襄。 孟襄盯着玻璃门,目送被人推走的丈夫消失在拐角,这才转头看向孟鸳,“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这样做?” 孟鸳点头。 孟襄笑了,“当初戍越‘叛国’一事,连曾经的挚友都避而不见,反而是你这个半路认下的养子不离不弃,我也很意外。当初你为什么选择陪在我身边,我现在就为什么助你迈开这第一步。” 闻此,孟鸳便坦然受下了。 …… 回到宿舍,孟鸳打开直播网站某房间投影,就着戍越将军的检查画面吃饭、复习课本。 时不时瞥眼右上角以百亿为基本单位的在线人数。 一边感叹未来服务器的稳定,居然这样都没崩溃;一边后知后觉想着,大概六大星系除了不会动的婴孩,下至三岁上至三百三十三岁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论是在上班上学还是休息,都与他一样密切关注着精神崩溃症的治疗情况。 而等孟鸳注意到的时候,身旁跟着他一路回来的龙德里浑身负面气场早已压都压不住。 向来不愿让孟鸳承受负面情绪的少年,从两人见面到送走戍越将军,都没有开口与孟鸳说一句话,连汇报将军精神情况的时候,也忽略孟鸳只看着孟襄。回程路上更是不言不语,一路冷脸。 孟鸳再迟钝,也看出他生气了。 可正因为看穿他生气的原因,孟鸳才选择冷处理,想等他自己消化完情绪。谁知道越置越冷,不得不正面解决。 孟鸳点选录制直播,暂时关闭了投影画面,面向龙德里希。 如果解释真正的原因,龙德里希必然会生气。但即使不解释,想必少年也早猜出原因,更因为猜出,才会越加生气、懊恼,进而自我怀疑,统统归咎于自己过于弱小。 总而言之,是十分双标的思考回路。 会把孟鸳的错误全部撇清,一力承担,进而给自己造成更大的压力。 孟鸳叹了口气,看着果然自责起来的龙德里希,道:“这件事确实有我处理不当的部分,但并不是单单只有我做过这种处理。我觉得,以‘为了别人好’为理由而自作主张,本身就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事,毕竟你现在并没有觉得‘好’不是吗?所以我想,我们都应该重视这个问题。” 孟鸳握住龙德里希的手,深深看着少年的深邃蓝眸,一字一句认真问道:“你愿意以伴侣的身份同我正式交往吗?” 龙德里希浑身一僵,眸光巨颤,如天旋地动般的震荡,漾起无数流光溢彩的波纹,牢牢地,紧紧地,反握住孟鸳的手。 人高马大的大男孩紧张地绷着身子,一张通红的脸都因情绪浮动豹纹隐现,紧握孟鸳的掌心泌出一层又一层腻人的汗,仍不肯松开一下。 沉默中,寡言少年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 “……应该由我来说。” 孟鸳就好整以暇地点头,“好,那你来。” 然后少年就又沉默下来。 浑身鼓起的劲只一触孟鸳含笑的眸子,就烫着般破了。 初尝感情的少年,终究不如前世活到中年的孟鸳能从容以待。而后“中年男子”再次反牵起龙德里希的手,主导了谈话。 他说:“伴侣两字,就表明情侣间的相互陪伴,才是相处的根本之道。因此,从你我决定在一起的这一刻起,将共度一生。此后,遇到的每一场风雨,不论是来自我这里,还是出自你那里,我们都应该互相陪伴,携手共度。你同意吗?” 龙德里希除了点头,脑子里已经不能思考更多。 然后,龙德里希带着一脸恍惚回到巨木星。 而结束母胎单身的孟鸳照常吃喝睡,一边准备考试,一边观看直播,把中年人的从容展现得淋漓尽致。 98.第 98 章 投影里,十几位名声在外的古人种医生排排坐好, 围绕戍越的检测报告展开第四轮讨论, 可始终难下定论。 孟鸳提供的治疗方案里,内核就是毒引与药建。 但由于个体精神暴动放量与崩溃程度不同, 需要增减剂量,相应的,也要考虑身体承受程度, 这些有明确的分级标准。 按照标准,戍越这种刚病不久,体质与精神活跃度都处于巅峰的,正是精神力重建的最佳治疗期。眼下唯一的争议是:依戍越将军这等彪悍体质与超高精神力, 精神暴动是呈巨量放射, 属于治疗最高级,重症重治。也就是说, 必须下猛药,以大剂量才足以支撑整个庞大精神体系的构建。 可断肠草之毒, 前鉴犹在,即使已给出不同等级剂量范围,可那让人瞠目的数字, 仍令医生们忧心:一不小心把人毒死了怎么办? 当初各族力推方案时,各家族内部都产生过很大分歧,只不过被大家长强行镇压了。可背地里也没少人嘟囔:孟鸳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他提供的东西能可信吗? 能吗? 参与方案的每位医生心里都有这个疑问。 他们被大家长约谈时, 甚至不少人怀有过怨言, 可余毒患者的假性精神崩溃症的治疗数据,还是给他们带来一丝期盼,这才甘愿背负家族厚望,于风尖浪口上挺身而出…… 但实际上谁也没底! “虽说长痛不如短痛,一次重建到位对病人伤害最少,但对医生的精微把控却是要求最高的。虽然在精神治疗领域,我们都是中流砥柱,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验。但在这个方案面前,谁都是初出茅庐、摸着石头过河。所以我投分段治疗一票。” “我也投分段一票,更有把握些。我们可以把将军的精神领域划分区域,逐步阶段性治疗,还能根据受药性随时调整剂量,也更利于我们观察方案、收集数据、积攒经验,方便后面展开其他治疗。” “他们说的,就是我想的。投分段分区一票。” “赞同!” “我也赞同。” 于是,由于大部分医生的谨慎,戍越将军的治疗方案最终定为少量多期。 …… 戍越将军进行第一期治疗时,六系人民的心都揪紧一团。 弹幕里飘满诸如“能行吗?”“会成功吗?”“祝他们好运”“为将军祈福”等等惊疑不定、没有底气的内容。 等注射了镇定剂的戍越被推进治疗室,投影里弹幕一空,相隔亿万里的人民无不屏息以待,看着戍越被捆绑在床。——这是为了防止中毒反应过激,戍越挣脱发狂。 不同于上回治疗假性患者,任药效自然发挥。 这次医生们坐在透析机器前,通过人工干涉药物流向,来针对性引导精神力构建的脉络,更具有效率不说,根据不同患者原先的精神体系差异,也能量身定建。 透析图里,可以清晰看见由精神力构建的循环体系,碎裂成无数段,像是乱糟糟的毛绒线球,还似被狗啃过般,线头参差不齐。 纳米机器人载着提炼的毒素缓缓进入戍越脑域,注射医生手眼并用,紧张得额头冒汗,即使旁边女护士擦了又擦,还是汗淋淋一片。 他听从主治医师的指挥,操控机器人定点投放药引。 能清楚看见那些显色成红色的毒素,像饿了几夜的兽群闻到四面八方的血腥味,欢快地奔散开来。 随着毒素侵蚀脑域,隐匿其间的精神线尽皆暴露。原本这些机器不可“捕捉”的精神力线头,似被野兽从要害伤处叼住,衔在兽口,全都变得有迹可循,变得可控。 毒素发挥效果后,戍越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抽搐起来,面部狰狞,满额青筋爆突,原本因为镇静剂而恢复的人手也变成兽掌,张牙舞爪挣扎起来! 砰!砰!!砰!!! 戍越欲挣脱绑带,一下比一下更猛烈地撞床,嘶吼声立体环绕般炸在耳边!直播观众无不心惊肉跳,弹幕暴涌而入。 有心疼将军的,有担心医生的,更多是关注治疗是否能进行下去? 唯有主治医师“背景音”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观测屏幕前,板着无表情的脸,目不斜视,若不是绷得越来越紧的下巴,会显得更不为所动。 毕竟是推举为主治医师的角色,心理素质极佳,哪怕吼声震耳欲聋,病人剧烈挣扎使房间都似地震般微微晃动,他仍冷酷地示意精心选拔的“男护士”上前压好病人,下达指示:“加大剂量。” 弹幕频道立刻齐刷刷响起一句:“卧槽!好狠!” 观众揉了揉略感刺痛的耳朵,调小原声,开始在弹幕里各抒己见。 大部分是呈赞同态度: “看咱们大将军吼得这么中气十足,就知道远远没到承受极限。” “对啊,要是经不起刺激的这会儿早瘫在那半死不活地喘气了,不愧是彪悍的戍越将军!这会儿还活蹦乱跳!” 即使少有将军的崇拜者心疼反对,也被一句“有解毒方呢”压下去。对呢,最糟糕也不过是昏迷窒息,中断治疗适当解毒,看戍越两遍剂量过后才只是呼吸急促,显然受药性出类拔萃,将军粉们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主治医师心黑手狠、下药太重。 历经四小时,四分之一区的毒引工作完成,主治医师宣布上半场手术顺利结束,声音方落,直播频道里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几位医护人员相继走出治疗室,下半场主治医师率领医护人员早已等候在外。 精疲力尽的上半场医护人员本想抬手击个掌,结果发现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还是下半场的医护人员主动拍肩以示鼓励。而准备交接的下半场主治医生也才发现,上半场那位还没出来,走进一看,原来自宣布手术结束后,那位还坐在那没动过。 “辛苦你了!” 下半场主治医生上前,想给这位功臣来个热烈拥抱。 那位医生却坐在那里没动,拍拍膝盖,苦笑道:“早就软了。” 弹幕频道立刻弹出一片感动声。 下半场重建任务依然浩大、艰巨。 足足到天光尽灭,华灯璀璨,长达五小时的重建工作才宣告结束。 六系第一例精神崩溃症治疗手术第一阶段,圆满成功。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无数人为此奔走相告。 接下来的手术,还有四期,剩下四分之三部分的重建与最后整体调控。每期手术间隔半周,用以观察术后反应。 而这段期间,孟鸳也经过了升学模拟考试一、二、三,迎来六系统考。虽然孟鸳走自主招生路子,但还要过个场。 统考第一天正是最后一期手术日,从早到晚,这批学子都没有接触直播的机会,个人终端在被带到考场后,就被领队老师没收。 等结束完一天的考试,考生们三三两两鱼贯而出,想要回终端察看手术结果,却发现:考场学校外,空无一人,静悄悄一片。 别说原本等在门口的老师们走光了!连本该人满为患的考生家长也都一个不剩。 他们面面相觑,“孤零零”站在校门口,突然感觉这世界格外冷漠。 一阵风刮来,卷起路边垃圾,凄凉地从学生们脚边滑过。别说是路人,连辆路过的班车都没有。 “照往常,飞车十来分钟就有一班了,今天公交公司是放假了吗?” 回答他们的只有再次滑过眼前的风。 好在,孟鸳这边还有一个孟襄惦记着。 在戍越手术完美落幕,宣布结束那刻,孟襄看到整个旭日星的民众都忘乎所以地疯狂赶来治疗所庆祝狂欢,其中还有不少高校老师的身影,立刻派车去接了孟鸳。 孟鸳与蒋杰瑞等同考场的同窗,作为唯几的学生,被飞车载走。 其他学生盯着绝尘而去的车屁股,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再也不是爸妈老师的心肝肉、小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