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百里流华 - 公子,莫撩 - 溪临 八百里流华山,云潮翻涌,浩浩汤汤。七峰宫殿若隐若现,似星辰排布。 侧峰后山一处不起眼的杂役房内,“呲啦”一声,铁锅里翻腾起金黄色的油浪,一阵“哔哔啵啵”的脆响后,油面浓香飘满整个院落,溢出院外。 常波怀抱衣物正要往外走,忽然一下就定住了身子。她对着空气深深嗅了两口,终于狠心一跺脚,转头往那浓香味的来源跑去。 小院子里闹哄哄的挤满了人。 “别抢别抢,小心烫啊。”白衣少女笑着放下餐盘,轻轻搓了搓手掌。 阳光便在此刻跳跃于她指尖,那一双纤手白皙柔嫩,指甲粉润,哪里有半分干惯粗活的模样。 常波进来的时候,少女对着她笑了笑。 “常波。”她喊道。 常波一下子就觉得睁不开眼。 不是朝阳太明媚,而是眼前比阳光还耀眼的这个人。 她身上的白衣纤尘不染,一头青丝就那么无拘无束地披散脑后,却无半分落拓不洁之感,反比常波往日里见过的任何一个内门弟子,都要有仙意。 “油炸果子,你爱吃的。”少女对她笑道。 院子里的杂役们早边吃边笑,忙不迭地交相称赞。 “沙华的厨艺这么好,待在我们这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啊reads();!” “赵婆婆,你在前殿厨房那,不是有个亲戚吗?跟他说说,看能不能把沙华弄去厨房呗!” “厨房跟咱们这比起来,可是有头脸多了!沙华,你飞黄腾达后,可别忘记咱们啊……” “我看啊,去前殿还不如去七宫!以沙华的模样,说不定就被哪一位看顺眼了,收作内门弟子呢!” “你以为内门弟子是那么好当的啊!” “内门弟子不好当,但他们中那些还没练成辟谷的,难道不需要吃饭吗?沙华她,可以从厨娘做起嘛……” 白衣少女听着众人乱糟糟的谈论,唇角一直噙着浅笑。 常波回过神来,她分外不舍地看了院中一眼,紧了紧怀中布包,说道:“帮我留两个啊。我还得去玉衡宫送衣服……” “你去吃吧,趁热吃才好吃。”少女笑着接过她手中布包,说道,“这些衣服,我替你送过去就是了。” 常波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把包袱往少女怀里一递,高兴地说道:“可以吗?那就谢谢你了,沙华!” “快去吧。”少女笑道,“这些是谁的衣服啊?我去了,该找谁?” “是廉贞公子的。”常波说,“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些。等到了玉衡宫,就说是浣衣坊来给廉贞公子送浆洗好的衣服,自然会有人来与你交接。” 是他的衣服啊…… “嗯,好。”白衣少女笑了笑往外走,青丝跳跃飞扬于脑后。 常波进了院子,她迫不及待挑了一个金黄黄,酥脆脆的大油果,张嘴狠狠咬了一口,顿觉唇齿生香,满心餍足。 一旁的杂役婆婆看到她,顿时想到另外一件事来。 “赵石头!”杂役婆婆双手叉腰,对院里一名正吃得满嘴流油的年轻杂役大喊,“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摇光宫的衣服,你送去了吗?” 赵石头被吓得一激灵,他一手抓起两个油炸果,忙不迭拿油纸卷了塞进怀里。 “现在去现在去!”他一面喊,一面双手在衣摆上胡乱蹭着油,拔腿就往外跑。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那可是破军公子的衣服!敢耽误了大事,仔细你的皮!”杂役婆婆在他身后骂道。 满院杂役一听“破军公子”四个字,齐刷刷打了个激灵。 赵石头一咕噜地跑回房,确定过自己手上干干净净,再无半点油渍,方捧起屋里早准备好了的大包袱,往杂役房外的传送法阵跑去。 这时候,同样怀捧布包的白衣少女,已经来到了玉衡宫外。 她微仰起头,朝阳刺目,她便轻眯了眼,打量眼前绿树掩映中的巍峨宫殿。不是那么辉煌华丽,而显得有些中规中矩,却不失沉稳大气,晨光下看,颇有一些静谧美好。 那个人,就住在这样的宫殿里,作为这一宫执掌么?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少女心中想着,便将怀中布包稍微解开了一些。包中的衣衫用料精致,却都是些浅淡素雅的色泽。 “干什么的?” 身前忽然响起一阵呵斥,少女抬头看去,目光瞟过那人腰际的白色宫绦reads();。 “哦,我是浣衣坊的,来给廉贞公子送浆洗好的衣物。”她微笑着说道。 “浣衣坊的?” 那名玉衡宫的弟子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两眼,视线来回扫过她的面颊和空无一物的腰际。 “那你送衣服就送衣服,又解开包袱,看什么看?”他最终骂道。 少女毫不在意地笑笑,“我怕有遗漏未带,想起来便检查一番。” 那弟子“哼”了一声,“那你检查得如何了?” “没有问题,该带的全都带了。”少女笑道。 男弟子脸上露出一副“就知道你会如此说”的神色,伸手把包袱接了过去。 “好了好了,拿给我就可以了,你快走吧。”他说,“长得一副人模人样,可别惦记些不该想的事啊。” 少女听了他的骂,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不该想的事?”她问。 男弟子瞪了瞪眼,这小杂役,怎么脸皮这么厚,还敢明知故问啊?仗着自己长得好么?长得好?长得好的人多了去了!长再好也不过是个杂役,哪来的资格觊觎他们公子! “快滚快滚!”他骂道。 少女撇了撇嘴,也不以为意,转个身走了,所去方向却不是回到杂役房,而是除七峰外,山门所在的主峰正殿。 毕竟今日,可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大日子。 摇光殿外,赵石头也正把手中包袱交给宫中弟子,他有些羡慕地望两眼这些弟子们腰间别的紫色宫绦。 但他转身离开时,伸手摸出怀中那俩尚还温热的油炸果子,又笑得心满意足,刚刚才生起的一点自怜自艾全被抛去了脑后。 作为流华派中的杂役,每月里节余下的薪水可不多,能够吃着的好东西就更少了。沙华姐姐做的各类小食点心,简直就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赵石头刚准备咬一口,就被人从后搭住了肩膀。 “你这杂役,手上拿的什么?”他身后那人呵斥瞪眼。 是摇光宫的两个内门弟子。 赵石头被吓得一哆嗦。 别说是正儿八经的内门弟子,就算随随便便一个外门弟子,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杂役所能招惹的,何况还是七宫里最让人畏惧的摇光宫的人。 “是……是点心。”他结巴着说道。 “点心?”摇光弟子瞪眼。他们当然知道这是点心。 “谁让你在我们摇光峰上吃东西的!”他们骂道,“真是放肆!” 赵石头的身子更加哆嗦,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踉跄着后退,“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站住!”其中一人喝道。 “仙君还有何吩咐……” 那人朝赵石头摊了摊手reads();。 “拿来。”他说着,又板起了脸,“没收!” 赵石头看一眼手中的油炸果,万分不情愿,但还是把手中果子交了出去,然后飞快跑了。 “臭杂役。”那弟子把油炸果子凑到鼻端闻了一闻。“还真香。”他说。 他边上那人有些鄙夷地看他一眼。 “都辟谷多少年了。”那人说,“你不会还想吃这些杂役们的东西吧?” “谁要吃他们的东西,指不定有多脏呢……”那摇光弟子说道,“我只是瞧这从前咋没见过。一会拿去前面厨房问问这是啥,咱们也弄俩尝尝……” 这油果子的香味的确诱人,好像是把修仙之人经年沉睡的馋虫都给勾了上来。另外那人的辟谷本也就还修炼得不三不四,闻言立马不反对了。 “鸣锋,沉天,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嘛?” 耳畔传来娇柔女声,一见来人正是开阳峰林宫主的小女儿,这俩摇光弟子立时站直了身子。 “皎然小姐,您来了。”他们满面堆笑,说道,“是来找公子的吗?” 林皎然点了点头,娇俏鼻头轻纵,暂缓住了往殿内去的脚步。 “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她问道。 “啊,这个啊……”鸣锋笑着摊开手,想了一想却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说道,“是……点心。” “点心啊!”林皎然却仿佛收获到了正确答案一般雀跃,弯腰又闻了一闻。 “真香!”她说,“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啊!” 鸣锋、沉天陪着干笑。 这杂役带来的东西,就连林宫主的女儿也有兴趣,看来,真不是他们品味低下…… 林皎然扬起了脸,她今日穿了件簇新的鹅黄衣裙,晨光下的面容显得格外青春可爱。然后更灿烂的笑容就似最神奇的仙术一般,瞬间点亮了她花儿一样美丽的面庞。 “冰尘哥哥!”她喊了一声,欢笑着向刚走出大殿的那人奔去。 鸣锋、沉天等正在殿门附近的弟子,也都一齐单膝跪下行礼。 “公子。”他们喊道。 大殿外的年轻男子一袭墨色衣衫,长发亦如墨般垂散脑后。他的身姿修长挺拔,身形高大英伟,一张面无表情、似冰寒冷的容颜,仿佛这天地之间最为穷极俊美的存在,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却又不敢多看。 最后大多数人的视线,都只敢落在他腰际的紫色宫玉上,正是流华派摇光宫宫主,破军公子楚冰尘的尊崇象征。 楚冰尘略微垂眸,眸光先是落在林皎然的脸上,眸子里终于稍沁出些暖意。然后他对着众人颔了下首,示意他们起身。 “冰尘哥哥,今天是咱们流华派开门授徒的日子哦,我二哥和大姐让我和别的人一样,去前殿接受灵根检验。你陪我去好不好?”少女黄鹂般动听的声音,在殿前欢快地响起,含了满满的期待还有一缕难察的羞涩紧张。 楚冰尘未说好,也未说不好,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目光终于锁定在鸣锋的右手掌上。 “是什么,拿出来。”他说。 第2章 破军公子 - 公子,莫撩 - 溪临 尽管心里紧张害怕得不得了,鸣锋还是强自镇定着伸出手。因为他知道公子向不喜底下人在他面前慌慌张张。但他同样也知道,公子另有一样不喜,就是这类看上去油汪汪、甜腻腻的食物。 完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死了。 鸣锋心里一个劲地哀嚎着。 楚冰尘的目光像是胶着在了他掌上一般,连带整个身躯亦一同石化。他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眸中带着三分难以置信,又或说是忐忑难安,就连呼吸也几不可察地紊乱。 林皎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冰尘哥哥,你也觉得这点心很香啊?”她试探着笑道。 楚冰尘没有理她,他两步走到鸣锋面前,又一下子站住了脚。连同包裹在外的油纸一起,他轻柔捧起了鸣锋掌上的两枚油果。 那么的谨慎,又那么的小心,仿佛动作再大一些,手中物就要破碎、消散了…… 鸣锋距离他最近,一时就被骇得大气不敢出。 他感觉公子拿着的,好像不是那两枚本该令他生厌的油果子,而是这世间最为价值连城的珍宝reads();。又或者真正的珍宝,也不能令他动容至此,这般又温柔又忐忑地对待…… 温柔?忐忑? 鸣锋回过神来,恨不得甩自己两大嘴巴子。 这两种情绪,怎么可能出现在公子的身上! 而他现在简直后悔个半死,好死不死地,干嘛要拿那臭杂役的烂果子…… 鸣锋很快就要被完全吓死了。 不止是他,还有其他人,包括林皎然在内,也全都睁大了双目,不敢相信此刻正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一幕。 向来冰冷决绝有若万年寒冰,高高在上桀骜不可一世的破军公子楚冰尘,竟然微颔下首,张嘴在那来历不明的油果子上咬了一口,咀嚼一番下咽。 面对众人尽皆傻了眼的神色,他仿若未见,只低沉着嗓子问道:“哪里来的?” --- “都拿好东西,该去山门打扫了。” “那些油锅油碗,先放下别管了,等回来再收拾。” “快点快点,等不多久,拜师的人就该来了。” 杂役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一众人全七手八脚地收拾工具,准备出发。 忽然有人慌里慌张地跑进院子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七宫那边来人了!几个管事都陪着呢!” 杂役们全都被吓一跳,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七宫里来人了怕什么?” “七宫不是天天派人来吗?” “但是管事陪着……” “你们的活都做好了吧?别是揪着咱们什么错就成。” 终于有人想起来要问问,“来的是哪一宫的人啊?是哪位仙君来了?” 方报信的那人终于逮着机会,忙一迭声嚷道:“来的是开阳宫和摇光宫的人,而且不是一般的仙君,是破军公子亲自来了!” “啊……”众人手中的扫把、水壶、簸箕,一下子就乒铃乓啷掉了满地。 这小小的杂役房,往日能来几个高级弟子都是稀奇,破军公子怎么会亲自来呢?那自然就不是普通的活没干好被揪错了。可是,得有什么样的大错,才值得破军公子亲自来问罪啊! 杂役婆婆一哆嗦,伸手就去扭一旁赵石头的耳朵。 “说,你今天在摇光峰,干什么错事了没有!” 赵石头又痛又怕。 “我没有啊!”他说着,又忽然想起来,语带哭音道,“我就是等不及想吃个油炸果儿,但我还没来得及吃呢,就被……” 杂役婆婆怔怔着松了手。 吃个油炸果? 那……该不至于破军公子亲自来问罪吧?可既不是来问罪,又能有什么事,值得他纡尊降贵,亲自到这低贱的杂役房来呢? 楚冰尘走进院中时,百来号大小杂役早匍匐着跪了满地reads();。 他寒潭般冷冽的眸光在众人头顶扫过,然后说道:“都抬头。” 杂役们战战兢兢抬起头来,许多人倒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看见摇光宫主,一时俱是又惊又怕,险些都要忘记喘气。 惊的是这破军公子的长相,竟是如此俊美不可方物,怕的则是这人周身散透出的凛冽气场,以及所造成的庞大威压。仿佛他只消这般站着,就能连旁人的呼吸也夺去了…… 但赵石头和杂役婆婆等人一眼,就看到了破军公子手中拿着的,与他身份十分不相符的……油纸包。 竟然还真是油炸果的事儿! 赵石头一下子就被骇得软成了一滩泥,跪都跪不起来。 鸣锋和沉天几眼就寻见了他,他们指着他说道:“公子,就是他!” 楚冰尘点了点头,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赵石头,然后蹲下了身子。 林皎然十分不解他的用意,但还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你别怕。”楚冰尘看着赵石头,慢慢打开了手心里的油纸包。 不怕才有鬼啊…… 赵石头万分艰难地跪直身子,整个人都不停地发着颤,在这个人面前,他感觉自己都快忘记怎么喘气了。 “这个,是你的?”楚冰尘问。 赵石头看过去,脑袋似有千斤重般畏缩着点了两下,他一眼就看见其中一枚果子上竟已缺了一口。 这……谁咬的? 但谁咬都不是重点,他连忙“咚咚”叩下头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公子恕罪……” 楚冰尘蹙了蹙眉,他轻动了下指尖,赵石头的头就再叩不下去。 “这是,谁做的?”他的目光瞟过赵石头,扫向跪在他左近的一群人,眼锋如刀,一一扫视过那一张张或平凡,或普通,或忐忑,或畏惧的脸。 杂役婆婆、常波等人,莫不在他眼锋刮掠范围之内。 这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私自做了顿油炸果…… 私自…… 杂役房里私自开伙,说到底还是犯了流华门规。往轻里说,他们顶上管事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往日也都习惯。但要往重了说,打一顿逐出流华,也是有可能的。 就为了这个,破军公子竟然亲自来了?难道真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 常波等人的面色都在一刹那间变得惨白。 不、不可以让沙华被逐出流华……常波死死咬着唇。 “说!”自露面起,虽一直冰冷,却也尚算和声细气的楚冰尘忽然起身厉喝,就连林皎然也被他吓一跳。 眼瞅着赵石头就要开口,常波连忙两步冲了过去,颤抖身躯跪俯在楚冰尘脚下。 “是我!”她说,“是我做的!” 楚冰尘眼锋陡然转厉。 “是你reads();!”他忽而伸手握住她的下颔,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脸上烧灼出一个窟窿。 常波惊骇欲死,下巴上的疼痛更使她眼底沁出了泪光。 “是我……”她含糊说道。 杂役婆婆大哭着求情,“破军公子,求您饶了奴婢们这一回吧,奴婢们下次再不敢了!” “没人要把你们如何!”楚冰尘忽然松手,喝道,“我只是要你们说,这猫儿果,是谁做的,或者是谁教你们做的!回答我的问话,有这么难吗!” 猫儿果?原来这油炸果子,叫猫儿果? 随着楚冰尘的撤力,常波差点仰面摔在地上。她听人说过那些权势滔天的高位者,他们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诓骗出他们口中真话罢了,越是这么说,追究得定然就越厉害。 “真的是我。”常波哭着说道,“没人教我。您要罚,就请只罚我一个人……” “真的是你,没人教你。”楚冰尘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怒极反笑。 他忽然伸手,将那两枚油炸果子狠狠砸在了常波身前的地上。 “好啊,那你倒是告诉我,这猫儿果,为什么要叫猫儿果?揉面时,要放多少油,多少盐?揉完面,又要醒多长时间?油炸又要炸多久?出锅后,隔几许时间食用为佳?”他瞪着常波,一连串地问完,又一字一句说道,“但凡有一样说错,本公子生扒了你的皮!” 常波打个哆嗦,呜呜地哭泣着,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楚冰尘平静下来,目光再次扫向众人,冷笑未言。 眼看着再耽搁下去得误了时辰,而她看了半天,也不过是一帮子杂役,私自开伙做了几枚点心的小事情呀?怎么就值得冰尘哥哥追究成这个样子了? 林皎然大着胆子上前,拉了拉楚冰尘的衣袖,说道:“冰尘哥哥,要不……就饶过他们这一回?咱们先走好不好?今天到底是拜师的大日子啊,山门那说不定都已经聚了不少人……” 山门那聚了不少人。 对,那里人多。流华派的杂役,自然不只此时院中跪着的这么些人。 楚冰尘吸一口气,转身走了,就和他来时一样突然。 “传我令,今日流华,只许进,不许出。”他低声对身边的摇光弟子交待。 而满院子的杂役们未听到此语,则全都松一口气。 一旁陪着跪立的几名管事也顾不上此刻汗出如浆,忙忙地催赶着众人往前殿去。 “看你们下回还敢不敢私自违规!”他们愤愤说道,“这回的账,等忙完了前殿大事,再找你们清算!” 赵石头的身子再次瘫作一团烂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贪吃!”他哭道,“都怪我把那油果子带上摇光峰,被人瞧见了,才惹来破军公子的怪罪,害得……” 杂役婆婆急忙掩他的口。她又看向近旁的几个亲近杂役,都是大早上的分吃了油炸果的那几个人。 “既然常波已经认罪,咱们就不要再把沙华说出来了。”她说道,“不然不仅对沙华不好,对常波也不好。” 一众人忙忙点头。 第3章 叶沙华是谁 - 公子,莫撩 - 溪临 因为大清早上所受的惊吓,常波在山门处干活时,都还有些心神不宁,挥舞着的扫把一不小心就横掠到了某名正经过的女弟子脚上。 那被冲撞了的女弟子立时就指着她大骂,“哎你这死丫头,要死是不是!扫地没长眼睛啊!” “对不起对不起!”常波忙不迭地向着她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吗?”那女弟子竖眉喝道。 “那仙姑你想要怎样……”常波低着头,小声说道。她的目光,已经由那女弟子并未被自己弄得污损的鞋面,落到了她腰间别着的黄色宫绦上。 是天璇宫的内门弟子啊……常波心中暗叹着自己的倒霉。 流华派的所有杂役们都知道,这整个门派,最让人畏惧的是摇光宫,最难缠的则是天璇宫……里的女弟子。 那女弟子好似一时也未想到要让对方怎样,就这般走了又觉不解气。她一眼瞥见旁边摆放着的簸箕,手中掐起一印,平地顿起一道罡风,簸箕里才被扫好的枯枝落叶,顿时又散落满地。 常波死命咬着唇,才没有哭出来。 那女弟子却是面色洋洋,说道:“你慢慢扫吧,本仙子就不同你计较了。” 她说罢转身想走,却被人喝止住了。 “站住。”那人说道,听声音是一名少女。 常波听见这声音,眼神里的委屈一下子变作了担忧。 女弟子四下张望,一时却没寻见说话人的身影。 “这呢,往哪儿看呢?”少女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头顶!” 女弟子循声抬头,第一眼望见的,却是一对赤/裸晃悠的足。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足。 从脚趾,到脚踝,再到露出裙外那两截匀称修长的小腿,无一处不细腻,无一处不完美,就像两块精雕细琢的白玉。 女弟子却一瞬间涨红了脸。连鞋子都不穿,真是不知羞耻! 她的视线飞快由那玉足上移开,落到树上少女的面颊,正准备横眉冷对,却再次呆了一呆reads();。 这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啊……雪肤花颜都完全不足以形容,只让同为女子的她,都生出这般惊艳震撼之感。 树上坐着的少女仿佛会发光。 她穿着一身飘摇白裙,周身又好似笼着蒙蒙雾气,神秘狡黠,仙气凛然。她的长发乌黑如墨,光泽如玉,没有半点装饰,就那么垂散至脚踝,更衬托得双足白皙如玉,平添数抹妩媚与诱惑。 可她的面容却又是极美极清纯的,手中举了一个正咬一半的苹果。 “把你刚弄的,收拾干净了。”白衣少女再次开口说话。 女弟子略微一怔,方反应过来这少女是命令自己捡回那散落一地的枯枝烂叶。她下意识地就去看她的腰际,想瞧瞧那宫绦是什么颜色,上边又挂了几根宫带,以此判断她是哪一宫长老的亲传弟子。 但那少女的腰间却空无一物。 不只腰间,她整个人,从上至下,除了这一身白裙,根本就没半点饰物,就连鞋子也没有。 “你是谁?”女弟子不由问道。 “我?”少女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我是叶沙华。” 不远处,正阔步行来的楚冰尘也正好听到了这一句话。他定住了脚,微微仰头,看向那少女所在树梢,眸中难辨是何神色。 叶沙华? 女弟子在心中仔细思量半晌,确定自己真是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而即将前来拜师的几个显赫家族里,也没有哪一家是姓叶的。 但她依旧有些不确定,问道:“叶沙华是谁?是做什么的?” 少女咬了一口苹果,朝着树下的常波等人努了努嘴。 “叶沙华就是我,我跟他们一样。”她说。 跟他们一样?那也就是杂役了? 一个小小的杂役,竟然敢那般对自己说话,还驱使自己! 女弟子反应过来,顿时又气又怒,一张脸再次涨得通红。 “让你捡垃圾,你红什么脸啊?”少女说着,面上神色又不大好了,璀璨的水眸略微一寒。她好像总是很容易喜怒形于色。 “让我捡垃圾?你知道我是谁吗?”女弟子怒道。 “不知道。”少女又咬一口苹果,眸中寒芒收敛,满不在意坦然言道,“我正准备要问呢。” 常波死死捂着脸。 她很想告诉沙华,就这么算了吧,别惹事了,这些内门弟子,不是她们惹得起的。但眼下沙华是在为她出头,她又怎可这般拆她场面,短了自己这面的威风。 所以常波放下手来,虽然颤抖却很坚定地握住扫把柄,未向后退一步。 无所谓了,要死就一起死吧! 楚冰尘的目光由树梢落下,飞快瞟她一眼,才又挪了回去。 一旁林皎然虽然极想催促他走,但看见他那黑沉一片的面容,以及眼底深邃难明的眸光,又不敢做声。 女弟子挺了挺后背,像是想让人更看清些她腰上的宫绦reads();。 叶沙华自然一早就看见了。 “哦,天璇宫的。”她说。 算你有眼色! 女弟子高声说道:“听好了!我叫于紫馨,乃是……” “行了行了,于紫馨是吧。”叶沙华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挥手说道,“我知道你是天璇宫的于紫馨就行了,其他的,我没兴趣知道。” “你!”于紫馨被气得倒仰,面颊险被涨成猪肝色,她跺了跺脚想走。 “回来,先别走啊!”叶沙华再次喝止住她,说道,“你不捡是不是?不捡,你可别后悔!” “我就是不捡,你能拿我怎样?我有什么可后悔的!你这个臭杂役!”于紫馨瞠目说道。 少女点了点头。 “不捡也可以。”她说。 这就怂了?小小一个杂役,到底还是没底气真和自己怎样的。 于紫馨正想着自己该如何不给那树上的少女台阶下,好让她哭着求着给自己赔罪,却听叶沙华又说道:“那你晚上再来捡吧。” “你说什么!”于紫馨顿时气怒不打一处来。 这这这,怎么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杂役丫头,是在说笑话吗?! 她怎么能够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样天方夜谭的话来。好像她说的,就是一件再简单、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好像她于紫馨,就该大半夜的来山门处捡垃圾! 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树上人儿一脸平静的面色以及那淡然姿态,还是让常波忍不住想要笑出来。就算不能真唬到人,但能气一气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对着他们吆五喝六的内门弟子,常波还是觉得挺解气,让她不知不觉间都忘了担忧后果。 说起来随便一个内门弟子,若去他们杂役房管事面前闹起来,都能使得他们大把人吃不了兜着走。除非……自己与沙华,今日真能如愿。但即使如愿,得罪派中前辈,却也绝非什么好事。 一旁真的有人笑起来。 “好有意思的小美人儿!”那人含笑说道,一边抚掌赞叹。 叶沙华被这语声一喊,掌心不由打滑,手中苹果核被抛飞出一道弧度,向着不远处正往此地走来的颀长身影落去。 那颀长男子微一仰头,苹果核在沾染到他发顶之前,便被凭空生起的无形力道弹落到了地上,而他依旧神情淡漠。 “大胆!”林皎然对着树梢怒喝。 又遇见这煞神! 沙华的苹果核,怎么好砸不砸,还差点就砸到他了! 常波霎时被吓得面色惨白,手中扫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忙着下跪。 于紫馨还有远近的杂役们也全都跪了下来。 “破军公子。”他们喊道。 楚冰尘未理他们,面无表情看向树梢reads();。 几丈范围,也就刚刚夸赞叶沙华的那人,还在嘻嘻笑着,好像并未看到楚冰尘一般,又或者看到了,却不像其他人似的对他那么敬畏。 叶沙华也只是淡淡看了楚冰尘一眼,她的眸光略微一滞,便收回了视线。 “不小心砸到人了吗?”她云淡风轻地说道,“真是抱歉。” 林皎然对她道歉的态度大为不满,但看楚冰尘未说话,她也不好就冒然开口,只能硬忍着。 叶沙华的关注点没再停留他们俩身上,她看向此时此地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那人。 锦衣华服,气宇轩朗,眸中神色虽一时难辨深浅,举手投足却无半分猥琐轻亵之气。就算是小人,那也是一个坦荡荡的小人。 “好有意思的公子哥儿。”她学着他方才语调夸赞。 那公子哥儿一时就笑得更加灿烂,面上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在他开口之前,叶沙华又开口了。 “能够劳烦你,帮我把那两只鞋子丢上来吗?”她说。 众人这才看见,树底下零落了两只小巧的木屐,原来她并非一开始就无鞋。 “好嘞。”锦衣公子笑道一声,弯身拾取,他举袖掸去那木屐上的草灰,方大有些不舍地抛上树去。 “多谢。” “客气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话,完全无视一旁站着的楚冰尘等人,还有地上跪着的众弟子与杂役。 常波急得额冒冷汗。 “下来。”楚冰尘说道。 但他的声音,却被另外一道比他高亢、响亮,也冗长许多的声音给盖住了。 “小美人儿,你能下的来吗?要不要我上去扶你?”那锦衣公子说道。 这般话语又这般称呼,听在别的姑娘耳里未免就显得轻佻了。 叶沙华却哈哈笑起来,她见了这公子仿佛极欢喜。 “不用不用,我怎么上来的,自然也还能够怎么下去。”她笑道。 楚冰尘便在此时冷哼一声,然后一扬衣袖。 叶沙华本正稳坐树上的身形蓦地就摇晃一下,然后不知怎的就往树底下栽去。 那锦衣公子忙伸手去接她,却没来及,两人一起摔到地上,哎哟一阵,又看着对方同时大笑。 这原来,是个傻子吗? 刚刚与叶沙华争论了半天的于紫馨,不由在心中汗颜。但她悄悄瞥一眼破军公子的面色,又不敢造次,更不敢寻个机会溜走,只能赶紧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极力假装自己不存在。 楚冰尘面色铁青。 他一把从地上拉扯起叶沙华,双手紧紧钳制着她的胳膊,眸光也毫无阻隔地望进她如水清透的眼底。 “你叫叶沙华?”他问道。 第4章 这样不好吧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收敛起了面上的笑,她的眸光回避着他的眸光,慢慢蹙起了眉。 “不错,”她说道,“请你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楚冰尘却不放,反而握得更用力。 他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的脸,目中浮现越来越多的狂乱,然后骤然收敛。就好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一刹那间被雪山埋葬。 “你躲什么!”他喝道。 “我没有躲,请你放开我!”叶沙华回瞪向他,努力想要挣开他铁钳般的双手,自然以失败告终。 那锦衣公子想要上前来帮她,楚冰尘如刀冰冷的眸光陡然扫过,锦衣公子瞬间就觉得自己动弹不了了,四肢百骸还滋生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这……不愧是整个修仙界,排名前三的高手啊…… “你是杂役房的杂役?”楚冰尘看着叶沙华问道reads();。 “是。”叶沙华说,神色里却无一丝寻常杂役该有的畏惧胆怯。面对破军公子时,气场竟也一点不弱。 “那为什么他们要干活,你却不用?”楚冰尘冷声问道。 叶沙华再次皱眉,面上满是不悦。 “破军公子管得可真多,连我们杂役房的事情都要管。”她说。 “回答我的问话。”楚冰尘寒声说道。 “我与他们交换了。”叶沙华毫不示弱地回看着他。 常波的身躯陡然一凛,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楚冰尘却猛然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闭嘴!”他喝道,又转向叶沙华问道,“你与他们交换什么?” 常波拼命地摇头,叶沙华却若未见,或是不明她举止间的用意。 “我做吃的给他们,他们帮我干活。”叶沙华说道。 楚冰尘笑起来,那笑却似带着几分残忍与决绝。 “所以那猫儿果,是你做的了?”他说。 叶沙华心头陡然一跳。 他竟然知道那叫猫儿果? 他怎么会知道的? 不可能吧?不至于啊…… “什么猫儿果?”叶沙华蹙眉说道,“那就是最普通的油炸果子啊。破军公子在说什么?” 楚冰尘的唇边依旧带着令人胆寒的笑意。 “你不知我在说什么,如何我一提猫儿果,你就知道是你做的油炸果,你如何能够联想!”他说。 叶沙华面上神色不变,只鼻间嗤笑一声。 “这很难联想吗?”她说,“我今天早上才做的油炸果,破军公子此时就来问罪。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楚冰尘放开她。 “叶沙华?杂役是么?”他说。 叶沙华蹙眉未语。 楚冰尘看着她,面上笑容愈发冷冽。 “你可以滚了。”他忽然伸手一指山门外,说道,“现在,就给我滚出流华。” 这一句话几乎使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常波跪在地上不断叩头,这简直就是毁灭了她与沙华长久以来的希望啊。 沙华她那么出色,那么好,破军公子要赶她出流华,常波觉得这比自己被赶走更加难受。 “公子,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啊!”她哭着说道。 “闭嘴!”楚冰尘喝道,“再吵,你就和她一起滚!” 常波未敢再出声,只还不断叩着头reads();。 林皎然神情亦是怔然。 冰尘哥哥对这女子这般……特殊,她心里本是不舒服的。 可是这状况怎就急转直下,他忽然就要赶她走了? 这是为什么? 此时此刻,叶沙华面上神色反倒放柔和了数分。 “常波。”她喊了一声。 常波抬起头来,叶沙华对着她摇了摇头。 常波怔怔,却未再继续叩头了,她额头上的皮肤已经破损,血渍沁出,头发散乱,看上去好不狼狈。 仿佛只是一瞬间,叶沙华的面上便沁出笑来,她看向楚冰尘。 “破军公子,这样不好吧?”她柔声道,“是我哪里冒犯、得罪您了?因为刚刚那个苹果核吗?还是你不喜欢有人在流华派里做那些食物?无论是哪一种,我保证,以后都绝对绝对不会再犯。我给你赔不是,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楚冰尘冷笑,笑容残忍。 “不好。”他说,“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派人将你丢出去?” 叶沙华依旧在笑着,笑容却也掩不去她面上微透出的几分苍白。 “为什么呢?”她低声问道。 “你不就是一名杂役么?”楚冰尘道,“我堂堂摇光宫主,要开除一名杂役,难道还需要理由?” 叶沙华想要开口,最终却紧紧攥住了手心。 那锦衣公子说话了。 楚冰尘只是限制住了他行动,却没同时不让他开口。 “好,那她现在就不是你们流华派的杂役了。”他说道,“换我花钱,带她一起拜山,这总可以了吧?我花比一般人多十倍,不,一百倍的价钱!” 旁边或站或跪的人们全都吸一口气。 流华新弟子的来源,若无修仙之人引荐,而是自己主动上山求仙缘的,为此所付花费十分昂贵。 众人看这公子的气度穿着,倒信他是个能花得起这钱的。 但看他与叶沙华两人,却也仅是初次相识,竟然就肯为她一掷千金,啊不,一掷万金了? 楚冰尘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你是谁?”他问道。 锦衣公子忽然发现自己能够动了,他整了整衣衫,肃容说道:“云州,慕容瑀。” 众人全都恍然大悟。 “原来是云州首富,慕容氏啊。”楚冰尘说道。 慕容瑀面色松懈下来,似乎准备好了再听几句“久仰”。 但楚冰尘却忽地一改容色,寒声道:“那就带上你的钱,跟她一起滚。” “你!”慕容瑀气得倒仰,一面拍着心口一面吸气呼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reads();。”他说道。 叶沙华安静站立着,她忽然说道:“楚冰尘,你这样,有意思么?” “大胆,竟然敢直呼公子名讳!”有摇光弟子呵斥道。 叶沙华同样冷笑,“名字取出来,不就是让人喊的吗?怎么他楚冰尘的,旁人就喊不得?” 楚冰尘的神色蓦然怔忪,他定定审视着身前容色微白的少女。 他不说话,旁人也就不敢说话,一行人便这般僵持着。 于紫馨觉得自己可真是倒霉透了,她的两条腿,都快在地上跪断了。 林皎然也有些尴尬,大气不敢出。冰尘哥哥不是陪她来检测灵根的吗?怎么他从头到尾,注意力就好像从没放在她身上过? 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天边迤逦而来一道身影,激动得语调都微微变了。 “姐姐!”她喊道。 除楚冰尘与叶沙华依旧一动不动,互相凝视,或者说瞪视之外,一众人的目光皆随林皎然看去。 一道素青色的窈窕身影缓缓降下身形,如丝如缕的云气四散在她的脚边,只那幽谷青竹般的裙裾,以及她臂上淡青色的薄纱披帛依旧随风而动,乌黑柔亮的青丝衬托出精致秀美容颜。 她的整个人,便仿佛山林里最氤氲光华的珠玉,清新、明亮。 正是开阳宫宫主林璠的长女,林绰窈。而传闻这一位,性情最是温和柔善。 一时众人见了她,皆似见到救星一般。 林绰窈向众人微笑颔首,神态温柔,眸光潋滟。她的视线在叶沙华面上稍作停留,便看向楚冰尘。 “这是怎么了,冰尘?他们谁做错事情了吗?”她笑道。 随着她开口,愈发让人感觉到她周身那种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听她说话,仿佛都是一种荣幸和享受。 这样的女子,旁人对她言语声音稍大一些,好像都是冒犯。 楚冰尘却只微点下头,神色甚是冷然。 林绰窈微微一笑,对他的冷淡丝毫不以为杵。 倒是林皎然有些看不下去,拉着姐姐热切道:“姐姐,你怎么来了?先前受的伤,可痊愈了?” 林绰窈轻柔握住她的手,笑道:“放心,已经无事。今天是你的大日子,父亲闭关缺席也就算了,姐姐怎么能不来?” “那就好,姐姐最好了。”林皎然笑着,又纵了纵鼻,“比臭哥哥好多了。” 林绰窈温柔一笑,说道:“你二哥也是有事忙罢了,你莫要生他的气。” “我才不稀罕他呢。有姐姐和冰尘哥哥陪着我,就足够了呀。”林皎然趁机去拽楚冰尘的衣袖,笑道,“冰尘哥哥,我们进去大殿好不好?里面,应该快开始了吧?” 此时山门附近来往路过的人不少,山门外各式各样的仙禽仙兽也聚得熙熙攘攘,却无一人一兽敢靠近半分。 楚冰尘却未理会姐妹俩的说话,也全然未在意往来人的目光。 他看着叶沙华,说道:“你留下来,想做什么?” 叶沙华蓦地笑了reads();。 “留下来,摸一摸那试灵石啊。”她说,“留下我吧,破军公子,你不会后悔的。” 所谓试灵石,便是流华派中用以检测各人灵根的奇石。求仙者需得资质过关,方可依照各人能力高下,被各宫收作内门、外门又或记名弟子。 楚冰尘仔细看她一瞬,终于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殿里去了。 林绰窈亦冲着叶沙华微微一笑,举止温和,笑靥可亲,方与妹妹手挽手离去。 地上跪着的众人这才敢陆续起身。 叶沙华仿佛未见林绰窈那笑,忙着上前扶起常波,想要伸手碰一碰她额上的伤口,却又怕弄痛了她并不敢碰。耳畔,还能听见林氏姐妹边走边说话的声音。 “我方从陌玉那里过来,他让你不必紧张的。他与父亲都能看出你灵根纯净,定然资质上佳。”林绰窈声音柔婉,语中带笑。 她口中的陌玉,自然便是那位廉贞公子南宫陌玉了,流华玉衡宫的宫主,也是而今整个修仙界修为最不可测的人物。 “什么资质上佳不上佳的,我若能及上姐姐的一半,也就心满意足了……”林皎然笑道。 因这二人走得远了,后面的话叶沙华也没刻意去听,她看向一旁正弯腰揉搓双膝的于紫馨。 “喂,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扫地?”叶沙华说。 “扫地?!”于紫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刚刚可差点都被赶出流华了,竟然还惦记着让她扫地? 难道真的上天公平至斯,给了她一张如此美丽的面孔,却忘记给她造个脑子吗?! “扫你个头!得罪了破军公子,你就等着死吧,臭杂役!”于紫馨恶狠狠地说完,同样转身大步走了,只跪得久了双膝发麻,那身形还微有些踉跄。 一旁的杂役们俱微叹口气,又或摇了摇头,颇有些同情地看向叶沙华。 虽然心态不同,他们却同样认为,于紫馨离去前说的那一句话,很值得人担忧。 叶沙华却噗嗤一笑。 “她真的不扫啊。”她眨了眨眼,对常波说道,“那我来扫吧。” 常波也忍不住笑出来。 沙华就是这样,似乎总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便像此时,她威胁逼迫于紫馨无果,便自己乖乖执起扫把,也不怕别人笑话她。 “嗯,我们一起扫。”常波看着叶沙华,温和地笑了笑,执起树干上靠着的另外一把扫帚。 “嘿,我也来给你们帮忙吧!”慕容瑀蹦跶过来笑道。 叶沙华与常波这才注意到,这位富家公子竟还没走。 “不用不用。”叶沙华摆了摆手说道。 “为什么!”慕容瑀撸起袖子,险些跳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准备和旁人干架,“不要看不起小爷!我告诉你们,小爷我很能干的!” “不是。”叶沙华说,“是我们这没有多余的扫帚了。” 第5章 百年难得 - 公子,莫撩 - 溪临 如今的流华派是由百年前的灵寂山、天音谷、玄空岛、星云派、永夜楼五派合并而来,几可等于整个修仙界。三年一度的开门择徒,不知吸引了九州八荒多少人。 山门处早便熙熙攘攘,流华大殿内更是被拥堵得水泄不通。除去各个想要拜师的年轻人或少年人,亦有陪伴晚辈子侄前来的修仙世家尊长,流华派自己的弟子前来看热闹的更不在少。 七宫宫主除楚冰尘外,其他六人虽未亲自现身,却也都派了各自宫中的长老又或座下大弟子前来参加。毕竟这年头,值得各宫宫主收为亲传弟子的,已是比凤毛麟角更为稀有。除非变异灵根现世,否则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变异灵根,啥玩意儿?”慕容瑀有些不解地眨眨眼,看向常波。 常波有些腼腆地一笑,耐心答道:“变异灵根就是雷、风、冰、光、暗,分别是由金、木、水、火、土这五种普通灵根变异出来的,据说数百年难得一见,修炼天赋要比纯净的天灵根还强上许多。流华数万弟子,包括七宫宫主及长老在内,拥有变异灵根的不过三人。” “哦!”慕容瑀恍然大悟,“刚刚那小子,拽成那样的,他一定就是那三人之一,是不是?” 常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小子”,是指“哪小子”,面色立时白了一白reads();。 “慕容公子,你不要乱说话……”常波急忙忙地往殿首右侧扫了一眼。 破军公子面无表情端坐,他的周遭好像壁立起一道无形气障,气障内沉寂阴冷,与这整个大殿的喧嚣热闹隔绝成两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闲杂人等敢近他身侧半分,仿佛稍一靠近,就要被他周身的庞大气压给碾作齑粉。 “我知道他。”慕容瑀满不在意地说道,“修仙界排名前三的高手嘛,他一定是那个什么……冰灵根对不对?” 这话的所指就太过明显了,常波还未来及阻止,叶沙华先哈哈笑了出来。 “猜的吧?”她笑眯眯地说道。 慕容瑀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 叶沙华轻抚着下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来流华干什么呀?”她问道。 慕容瑀撇撇嘴。 “小爷我也不想来啊,还不是被家中长辈们逼的吗?”他说着,又满是讨好地笑起来,“不过现在,就算是来人撵小爷我走,小爷我也死活不肯走了。” 常波不明其意,叶沙华又被他说得乐起来。 看见她笑,慕容瑀的心情也是大好。 他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美人。原还以为这流华派中的一干女子只知求仙问道,定然无趣的紧,长得也不会多好看,却不想一进山门就发现这么一位美人儿,还是一位如此有个性的美人儿。 这边三人正排在队伍的末尾说着话,殿首试灵石附近陡然喧腾起来,满殿笼罩起一道浓郁饱满的黄光,不带半点其他色泽。 “天灵根,天灵根,是土系天灵根啊!”有人喊道。 “是谁啊是谁啊?”排在队伍后端的年轻人们又紧张又羡慕地询问。 “是开阳宫林宫主的小女儿,林皎然!” “原来是她啊!” 众人顿时又不以为怪。 林宫主家可是出了变异灵根的,这林家小女儿的修炼天赋,自然也不会差,出个单属性的土灵根,本就是在情理之中。 殿首的长老们却比其他人显得更为激动一些。 “快快快,去请点灵珠来。”有人说道。 “这点灵珠,又是什么?”慕容瑀问。 “试灵石是检测普通灵根的,点灵珠就是用以检测变异灵根。”常波说着,语气里染上一丝向往,双目亮亮,“只有在单属性天灵根的基础上,才有可能演化为变异灵根,所以也只有在天灵根现世时,长老们才会去请出点灵珠来,做进一步检测。” 叶沙华微笑着看着常波。说到这些东西时,往日里胆小羞怯的她,就显得格外神采奕奕,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般。 这样子的常波,真让人欢喜。 慕容瑀也笑道:“想不到你知道的还这样多。” 常波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微垂了下头,说道:“也不是,就是……心向往之嘛reads();。再说,我怎么着也在这流华派里,待了整整三年了。” “三年?”慕容瑀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常波点点头。 “是啊。”她说着抬起头来,眼神明亮,“我没有钱,也没有人给我引荐。但幸好流华派中有条规定,但凡派中杂役干满三年,就能获得一次免费检测灵根的机会……” 慕容瑀看向叶沙华,“美人,那你也……” 叶沙华笑着摆了摆手。 “我没有。”她说,“我才待了不到半年。” 何况这半年除做饭外,几乎也没干半点别的活。 慕容瑀悄悄去看她的手,却见那掌心光洁如玉,别说茧子,就连瑕疵也寻不着一个。 “那就好那就好。”他说。 说起这个,常波原本也是有些替沙华担心的,沙华却总让她不必烦忧,说自己定有办法。常波原本一直不知她说的是什么办法,但是现在…… 常波看一眼身旁一袭华贵打扮的慕容瑀,这个人,应该能说话算话,帮到沙华吧。 殿首响起叹惋之声。 林皎然的右手指尖触上点灵珠时,并未引起半点反应。 “没关系没关系,纯净的天灵根,就已是百年难得一见了。皎然好好修行,将来修为定不在你姐姐之下。”有人安慰她。 林皎然略带娇嗔地啐了那人一口。 “我怎么能比得上姐姐,姐姐可是变异风灵根呢,又有陌玉哥哥赠她风灵珠辅助修行。我呀,只要乖乖做姐姐的小妹妹就好了。”她甜笑着抱上林绰窈的胳膊,神态间满是天真可爱。 姐姐,可是他们林家的骄傲,也是林皎然的骄傲。 满殿的人听到那声“陌玉哥哥”和“风灵珠”,心头也尽感叹。 谁都知道廉贞公子是如何看重林绰窈。 他二人皆为变异风灵根,虽无师徒之名,他却亲自指点她修行,还将风灵珠赠予她傍身修炼。 十大元素灵珠可谓修仙界至宝,能够大幅度地提高对应灵根持有者的修炼速度,每一灵珠的出现都能在世间掀起惊涛骇浪。已经现世的便是金、土、雷、风、冰、光、暗七珠,而今正为流华七宫宫主所持有。 林绰窈宠溺地抚了抚妹妹的面颊,温柔笑道:“你呀,可也不许偷懒才是。至于那风灵珠,陌玉也是物尽其用罢了。他的修为已至那般程度,自是无需再假这些外物辅助。” “是是是,我知道,陌玉哥哥一点也不偏心姐姐,他对姐姐一点也不比旁人特殊。”林皎然笑道。 林绰窈被她说得面颊微红,面上笑意却愈发温柔。 “说起来姐姐检测出风灵根的时候,我都还没有出生。”林皎然说道,“好想看一看传说中的变异灵根是什么样的啊,姐姐,你就让我开开眼好不好?” 这话一方面是讨好了姐姐,一方面也是林皎然有意想在诸弟子们面前炫耀了。底下闹哄哄的那些人,以后少不得有许多要成为她的同辈。 长老们也纷纷凑着趣reads();。 “绰窈,不妨也就让这些后辈们,见识一下何谓变异灵根,也好长些见识,没选上的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他们说道。 其实这殿上的变异灵根又何止林绰窈一人。 但另一位……他们可不敢去招惹,那位不主动寻他们事,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林绰窈淡然一笑,神色间并无分毫显摆之意,让人感觉万分舒服。 她的指尖,触上点灵珠光滑冰润的表面。 霎时间,一道晶莹清润的淡青光芒,由点灵珠中氤氲四散,清风竹林一般的青色光辉,笼罩覆盖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剥夺众人的呼吸。 每一个人,俱在这样的光芒中不由自主敛气,甚至忍不住想要跪拜。 这就是……变异风灵根啊。 数百年难得一见,每一个修仙之人的至高梦想,变异灵根。 叶沙华面无表情,目中神色却似有些失神。 常波则满是欣喜向往地抬头看着。 慕容瑀面上神色也同她差不多,只是没她那么欢喜激动。 然后慕容瑀最先夸赞了一声,“这颜色挺漂亮。” 还好殿首的众人没有听见。 林绰窈展示风灵根过后,一众人继续挨个上前检测灵根,却再无一人出现似林皎然那般的单属性天灵根,资质最佳的不过几名被检测出双灵根的少年男女。 轮到常波的时候,她颇有些忐忑地在那粗糙巨石表面,按下了自己的手掌,神情却若朝圣一般。 石上光线混沌一阵,缓缓现出红、黄、蓝三色。 其中居中的黄芒相对最为明亮,剩余红、蓝两色则有一些黯淡了,还与黄芒交缠一起,显得有些混沌不清。 “水火土,三灵根啊。”有人不以为意地说道。 常波抿了抿唇,目中透出一些失望。 她也没寄望着自己的资质能有多强,但这般混沌普通的三灵根,只怕也不足以改变自己作为杂役的命运。若七宫之内没人愿意收她为徒,只怕自己还是要回到杂役房去。 叶沙华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她说。 常波点了点头,她也只把这句安慰,当作是一句安慰了。 “沙华,你一定要比我好。”她说。 叶沙华一笑,却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又或者说,灵根天赋这种东西,哪里是他们自己能够左右的。 比她先测的是慕容瑀。 他的手掌一按上去,左近的人便全都屏息,然后整个大殿都没了声音。 还是慕容瑀自己最先抬头。 他有些疑惑地说道:“你们刚说什么?单属性天灵根,百年一见?” 第6章 唱哪一出 - 公子,莫撩 - 溪临 林皎然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慕容瑀。 没有理由,她林三小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那么现在,她就更加不喜欢了。 眼看着殿上仅剩下还未检测灵根的那几个,都是他们流华派里的小杂役。对这些人,林三小姐自然是不放在眼内的。 她自己虽看不出来,但派中的一众长辈们却多少是能够看出一个人的资质高下的。 虽没试灵石那么准确,却也大差不差。那些杂役们莫说是有天灵根,就算是有个双灵根,怕也早不会是杂役了。 但这油头粉面、穿金戴玉的臭小子,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哦,云州慕容,慕容家是吧。那也只是在凡世间算得有钱罢了,在修仙界中的地位与他们林家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云泥。 但为什么,此时自试灵石上发出的那道金芒,竟是这般纯粹璀璨,比自己刚刚的土系黄芒,还要剔透亮眼许多。 又一个天灵根啊,她林皎然竟不是他们这一辈中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了! 甚至,好像,还被隐隐压过! “行没有啊?”慕容瑀有些不耐地看向一众呆怔中的流华长老,微俯下身的姿势保持久了,害得他腰背酸软。而旁人不说话,不明关窍的他又不敢就此抽手。 “行行行,可以了。”长老们忙不迭说道。 又有人清了清嗓子喊道:“金属性,天灵根。” “点灵珠,点灵珠,快试试点灵珠。”有人喊道。 依照惯例,但凡有人试出单属性天灵根后,总是要再碰一碰那点灵珠的,尽管出现变异灵根的机会再渺茫。 一定不要有啊,一定不要有啊! 林皎然心中呐喊着,然后她忽然回过神来。 她在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变异灵根,整个流华,不,整个修仙界,也就自己的姐姐和冰尘哥哥、陌玉哥哥三个人有罢了,连自己的父亲都没有的变异灵根,这臭小子怎么可能会有! 然而事与愿违。 看着点灵珠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纯净紫芒,林皎然险些晕死过去。 就连林绰窈也微启了檀口,难掩惊讶地看着慕容瑀。 其他人更是早已呆怔。 常波一早便化身成了小木偶。 看上去唯一没有变的,也就仅剩下殿首右侧坐着的楚冰尘,以及距离慕容瑀极近的叶沙华。 楚冰尘的姿态万年不变,叶沙华则满面笑意盈盈。 慕容瑀这人确是欠扁,他还是如前一般,半是含笑,半是疑惑地询问:“你们刚刚说什么,变异灵根,数百年难得一见?” 长老们回过神来reads();。 “变异雷灵根啊!雷灵根终于现世了,快去禀报各位宫主!”他们喊道。 在这样的欢闹中,再没有人注意到叶沙华。 而她的检测结果,也实在是再普通不过。 “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呢。”她对常波笑道。 常波苦笑,目中神色比得知她自己是三灵根时,更为感伤。 试灵石上,同样出现了并不起眼的红黄蓝三色。 只若仔细看,却能看出那三色并不同于常波的混沌不均,分布却是极为匀称的,每一色间,几乎看不出谁强谁弱,而任一种颜色,都极为纯净明亮。 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灵力浓郁些的三灵根罢了。 这殿内,至少有七成以上的人,都是三灵根。 叶沙华抽手而退,石上灵光消散。她走回队列之中,眸光正对上一道澄澈透亮,好似不染半点杂质的眸光。 是林绰窈。 视线相撞,她冲着叶沙华友善地轻一点头,那目中却难掩去淡淡的惋惜。 叶沙华勾了下唇,移开目光。 混在人群中的于紫馨却总算是放心了。 她还当有多厉害呢,原来也只是这么普通的资质。说起来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一个低贱的杂役罢了,又怎可能比得过自己,自己还好歹是个双灵根呢…… 一直未发一言的楚冰尘却忽然动了,他站起身躯,直奔殿首众人而去。 慕容瑀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他迎上前一步,挺起胸膛高叫道:“破军公子是吧!我告诉你,我我我、是不会拜你这样的人为师的!你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瞧这话说的…… 一众长老看着破军公子那沉成锅底灰般的面色,恨不得直接在殿上挖个地洞躲进去。 不,还不能躲,他们刚刚可是发掘出了一名雷灵根呢! 于是便有人大着胆子,帮忙拦阻。 “破军公子,要不还是等其他几位宫主来了再……” 现在就开始抢人,会不会太早了些? 楚冰尘的目中是一副要吃人的神色。 “滚开。”他喝道,又伸手一推拦在他面前的慕容瑀。 他竟不是,冲着他来的? 楚冰尘一把撅住叶沙华的手腕。 “你跟我来。”他说。 站了几百号人的大殿静谧无声,一众人全都傻眼。 这是……怎么个情况? 破军公子要抢的,竟然不是刚刚那检测出变异雷灵根的年轻人,而是这一位……少女? 众人回过神来,一时争相打听刚刚那名少女检测出了什么样的天赋reads();。 当听说只是最为普通的水、火、土三灵根时,每个人则更是疑惑,尤其让他们不解的,是这女孩子竟还一副极不情愿,极不耐烦的神色。 叶沙华紧紧蹙着眉心,知道自己难以甩脱那铁钳一般禁锢住她手腕的男子之手,她也就不再做无谓挣扎了,只寒声说道:“破军公子,请你自重。你要干什么?” 楚冰尘将她拖到一旁,但无论他们行到哪个角落,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直跟随着他们。 一时,雷灵根现世的惊诧都被压了下去。 然后大家就发现,这女孩子,长得可真是美啊…… 不仅仅是美,最让人感觉非同一般的,是她周身那一种飘然登仙,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气度比之破军竟一点也不差。 破军公子不会是……啊呸!谁都知道破军公子自然不是那等好色之徒。 “你不是要拜师吗?我收你为徒就是了!”楚冰尘冷声喝道。 殿上一阵哗然。 旁人倒也只是惊诧罢了,林皎然、于紫馨、常波等一众目睹了今晨殿外发生何事的人,却是惊骇不已,更莫名所以。这一会要赶下山,一会要收为徒的,算怎么回事? 破军公子性情暴戾,冰冷邪肆,我行我素,倒真的非仅是几句虚言…… 叶沙华冷笑出声。 “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啊?”她说。 众人心中再次大哗。 拜破军公子为师啊,成为他绝无仅有的亲传弟子。 这女孩子,竟然还不愿意么? 又或者说,现在收徒弟和拜师傅,也都讲究欲拒还迎那一套了? 因为紧张,常波死死咬着唇,周身仍是止不住微微发颤。 在她看来,沙华的每一句言语冲撞破军公子,都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 “不愿么?”楚冰尘冷笑,“不拜我为师,那就给我滚出流华。” 又来了!叶沙华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好啊。”她说。 殿中肃静。 先前怀疑她欲拒还迎的一干人也都明白过来,这女孩子是真的不愿。 不愿拜破军公子为师。那她还想怎么样?不过一个三灵根,她还想怎么样? 常波则急得想哭。先前不还死活不肯离开流华的吗,现在怎么就答应得这么爽快了! 楚冰尘倒未因为叶沙华的回答而意外,他的面色愈发铁青冰冷。 叶沙华终于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白皙纤细的手腕上被勒出了一圈红印。 但她面上神情却嬉笑着,众目睽睽之下,她满面笑意踱向殿首正中。 “让我试一试这点灵珠再滚,总可以吧?”她说。 众人愕然reads();。 这……有必要吗? 这是哪个世家的姑娘,专程跑来玩,又或说捣乱的吧?敢来流华派中掳虎须,这来头必然是不小。 有长老看破军面色不善,忙着去察看一旁弟子手中的名册。 “叶沙华,杂役?”他错愕道。 满殿哗然。 “在杂役房里,干了还不满半年?”那长老又说道。 “对呀。”叶沙华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那你还有什么资格碰试灵石!”长老们也俱沉了脸,立刻就要喊人把这女孩子给撵出去。 慕容瑀举手说话了,他现在可是众长老们的心头宝,说话自然是极有分量的。 “我给她的资格。”慕容瑀说,“我买下的,我花一百倍的价钱替她买的。” 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长老们吞下口中愕然,不说话了。 杂役房的一个杂役,到底是怎么跟破军公子,还有这新入门的变异灵根弟子,扯上关系的? “让我试一试这点灵珠。等试完了,我自然会滚,你们求我,我也不会留下。”叶沙华说。 啊呸,谁要求你! 长老们尽在心中狠狠啐了几口,这小杂役,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长得好的年轻人,想法都这么奇特了? “滚出去!” 叶沙华的手指正要触上点灵珠,楚冰尘又两步跨过来,将她往旁边一扯,叶沙华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现在就滚。”楚冰尘喝道,“你有什么资格,碰这点灵珠?” 也是,碰试灵石的资格能够用钱买,点灵珠……却向来无此先例。 叶沙华吸一口气,深深闭目,再睁眼,她看着楚冰尘,像是有些无奈。 “我说了,等试完了,我自然会滚。”她说。 “不要让我再重复更多的遍数。”楚冰尘厉声喝道,“滚!” 叶沙华扭头看向殿首站立的一众长老们,因为楚冰尘一直紧攥着她的手腕,不仅攥得她生疼,也使她转身的这个姿势犹为困难。 “你们呢?”她说道,“他楚冰尘虽为一宫之主,却也还未到单手遮天的地步,流华大事不向是由七宫共决的吗?你们要任由他将我赶下山?” 不仅一干长老,满殿人皆面面相觑。 流华大事向由七宫共决不假,但破军公子要赶一个小杂役下山,又算是什么大事了! 但那女孩子这般坚定的眼神,又像是她真的困惑,真的不明白,单纯且热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长老们竟没能够第一时间张口呵斥。 也就是这一小会的耽搁,殿外陆续响起唱礼之声。 第7章 商人之子 - 公子,莫撩 - 溪临 “南宫宫主到!” “玄妙仙子到!” “灵宿仙尊到!” “白泉山人到!” 除开阳宫林宫主闭关未出,玉衡宫廉贞公子性情疏淡未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宫的宫主竟是一齐来了,都为那历经数百年终于现世的雷灵根弟子而来。 因流华派是由灵寂、天音、星云、玄空、永夜五派合并而来,各宫宫主也分出自不同门派,所以众人对他们的习惯称呼也不尽相同。南宫陌玉与楚冰尘两人的辈分比其他五位低些,便惯常称作公子。 加上楚冰尘,此时流华大殿五位宫主齐聚,实在是难得一见之景,虽然先前殿中气氛因为某件匪夷所思的突发事件而变得有些乱七八糟,但仍是不妨碍众人诚惶诚恐地跪拜叩首。 身形佝偻,样貌猥琐的老头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目中是毫不加掩的激动和热切。他虽其貌不扬,却正是天玑宫主谢无凭,修仙中人惯以“灵宿仙尊”称之。 谢无凭飞快走到殿首,一眼就看出谁是而今整个大殿的事态中心。 “就是你?”他上下打量着叶沙华,却似越看越欢喜,老脸上的笑容仿若秋菊绽放。 “就是你有雷灵根吗?”他问。 一众人皆有些尴尬,殿首站立着的长老们则最甚。 叶沙华最先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我。”她说。 “不是你?”谢无凭愕然,瞠目。 那破军他,拽着她不放,是干什么? 哦,这是做错事惹怒破军了吧?这一位可向来是个不好说话的,也从来不会顾忌什么场合不场合reads();。 谢无凭很快收起了面上笑容,把目光移开了。 长老们连忙把慕容瑀推了出去。 “是他是他。”他们说道。 慕容瑀嘻嘻一笑,看向谢无凭以及他身后的另外三位宫主。 “这回没错了吧?”他说,“你们都是来抢我的?” 这……说得也太直白了吧。 还有,这回没错,那还有哪一回,是错了的? 谢无凭再次愕然了一下。 其实,于其说是来“抢”着收他为徒,倒还不如说是震慑于雷灵根的出世。就连天权宫主那样成日泡在酒缸,难得有清醒时候的,都被引出来一观。 总之,相比起那件大事,这弟子究竟成为哪一位的徒儿,倒显得无关紧要了,只要他留在流华派中,早日修炼至元婴大成便好。 但这弟子既如此问,宫主们自然也不好下他脸面。 谢无凭清了下嗓,答道:“不错。” 这面,四位宫主已经搞清楚了这雷灵根弟子的出身来历,而楚冰尘和叶沙华,还在诡异地对立僵持着。 不时有人小心把目光投向他们,二人却都恍若未觉,只一个握着另一个的手腕,两人面上都是差不离的冰冷神色。 谢无凭走过去,暂时打断了他们两个一下。 “那个,冰尘啊……”他笑着说道,“你可有收那弟子为徒的意思啊?” 楚冰尘的目光未由叶沙华面上挪开半分。 “没有。”他答道。 真是……失算了。 叶沙华心中默默感叹。 她之前计划、准备了那么多,却怎么也没想到,也想不明白,这楚冰尘为何要如此针对她。难道他认出她来了?不可能,也不应该啊…… 谢无凭问明白了,四位宫主略作一番探讨,得出论断。 一切在他掌控之内。 谢无凭走过去对慕容瑀笑道:“你既是极其难得罕见的雷灵根,雷灵珠又向来是由我们天玑宫中保管,那就由老道收你为徒,有助于你修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进门就能直接成为天玑宫主的亲传弟子,还有雷灵珠辅助修行啊…… 满殿弟子皆艳羡不已,但人家是绝无仅有的雷灵根,自己除了羡慕,根本就无话可说,只怪自己没本事,也生出个那样特殊的灵根来。 慕容瑀却被吓一跳,他深深惊讶于刚刚谢无凭的自称。 “老道?!”他嚷嚷着,又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干瘦猥琐的老头,倒还真是一副道士打扮。 “那跟着你,岂不是要做道士?不能吃肉喝酒也不能娶媳妇?”他喊道,目光开始望向另外三人reads();。 “咳,也不是。”谢无凭的老脸略尴尬了一下,说道,“老道只是习惯这样自称罢了。你做了老道的弟子,自然不用跟着做道士。想我流华弟子修行,男女弟子互相扶持,有那情投意合者结为双修伴侣,也不在少。至于吃肉喝酒……等你修炼上一段时间就会明白,修仙者又哪还在乎那些俗欲。” 他后头说的那一大堆话,慕容瑀没仔细去听,也没怎么听得明白,他只听懂了一件事,就是自己可以不必做道士,依旧能过从前那逍遥快活的日子,说不定还会更快活。 “那好啊。”他爽快地答应了,但又很快话锋一转,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 谢无凭笑得满面祥和,脸上皱纹仿若开败了的菊花,“有什么疑惑,你尽管问。” 慕容瑀也同样笑得春光灿烂,目中却有着几分……奸诈。 “师父你,爱钱吗?”他问。 众人再次一愣。 谢无凭却笑得更加开怀,那面上神情瞧着也愈发猥琐。 “爱啊爱啊,”他说,“谁都知道,师父我最爱的,就是钱了。” 这倒是句实话,七宫之内无人不晓,天权宫主贪杯,天玑宫主贪财…… “那就好那就好。”慕容瑀哈哈大笑,勾搭上老头儿的肩膀。 他最喜欢能用钱搞定的人了。 谢无凭也看着他大笑,师徒两个勾肩搭背,哪里像什么修仙界的得道高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市井间的泼皮无赖,刚刚干成了件什么猥琐勾当。 “徒儿啊,此间事了,师父带你回天玑宫吧。”谢无凭说。 也是,还有其他的那么多人等着拜师收徒呢,而且貌似,破军公子的事儿一时也还没完…… 慕容瑀却忽然收敛了神情,也收回了搭在老头肩上的手。 那面容无波无澜,冰凉清冷,好像他刚刚根本就没笑过。 “谁要跟你回天玑宫?”他说。 不知语调是否也学了楚冰尘,听上去竟有些寒意森森。 这……闹什么? 刚刚不才说得好好的吗? 老头子愕然。 “自然是要回去的。”慕容瑀忽然又笑起来,笑得还是前所未有的灿烂,“只是回去之前呢,徒儿我还有一个小小小要求,想要师父你和几位宫主答应。” 真不愧是商人之子啊,忒会谈条件了! 另外三宫的宫主,俱觉自己方才未坚持要与老头子抢人,真是太明智。 谢无凭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说说看,你还有什么要求?” 他已准备好了慕容瑀狮子大开口。 但他要什么?自己能给什么?!最值钱的,啊不,最宝贝的雷灵珠,都答应给他辅助修行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慕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依旧还被楚冰尘拽住的叶沙华,说,“让她,碰一下点灵珠reads();。” 叶沙华微怔,然后转过头来,对慕容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慕容瑀顿觉心里仿佛灌了蜜般。 但他很快又吓一跳,差点没被吓得倒仰,因为猛然对上了楚冰尘那仿佛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的目光。 “就这个?”谢无凭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又问一遍,“就这样?” 慕容瑀笑着点点头,“就这样。” 谢无凭走到楚冰尘身畔,赔着笑脸说道:“冰尘,你看……” 楚冰尘辈分虽低,岁数也比他们小上不知多少,修为却比在场这一众人都要高,又是而今绝无仅有的冰灵根,身份地位向来超脱,谢无凭等人往日里自然对他客气礼让数分。 楚冰尘却毫不给谢无凭面子。 “我不允。”他说。 谢无凭极是尴尬,一时只能把目光投到那被他拽着的女孩子身上。 其他三位宫主也都看了过来。这一看,就不由得多看几眼。 倒非是震慑于这女孩子的容貌,而是直觉她非常的……奇怪。 “为何不允呢?”谢无凭笑得仿若一位最慈祥的尊长,耐心开导着后辈,“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那就让她试一试那点灵珠,你再罚她,也是一样。左右不过一眨眼间的事情罢了,你看如何?” “她方才已经碰过试灵石,不过最普通的三灵根罢了,不必浪费时间。”楚冰尘道,“她有违流华门规,我正准备将她逐出山门。” “三灵根啊……”谢无凭愕然,那再怎么摸点灵珠,也不可能摸出一朵花来啊。 他看向慕容瑀,那意思不言而喻。 “我也不允!”慕容瑀喊道,“除非她自己想走,否则你们谁若强迫她,不让她碰那点灵珠,小爷我也跟她一起走就是了!” 这可不得了。 楚冰尘未再看慕容瑀,面色却更为阴沉。 这头两人各不退让,谢无凭一头雾水,左右为难。 一旁站立已久,一直未发一言的高大雄武汉子,天枢宫主南宫劼走上前去,目光敏锐,声音亮如洪钟。 “冰尘,就让她试一试,有何不可?”他说道。 “不必浪费时间。” 楚冰尘依旧是这一句话,说完便拽住叶沙华往外走,大有直接将她丢出山门之势。 常波面色惨白。 于紫馨则看得窃笑,真是……丢人啊。 南宫劼却与一位身量纤细高挑的美貌妇人,同时拦在了楚冰尘面前。 “你们……”楚冰尘眯了眯眼,眸中寒意不减。 这妇人正是天璇宫主吕云真,又称玄妙仙子。她看着不过三十许岁,面容姣好,神情却刻板冰冷,说话时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冰尘,非是我们有意与你作对。”她说道,“而是,你能看出来的,我们也能看出来。” 第8章 万年罕见 - 公子,莫撩 - 溪临 楚冰尘心头悚然一震,掌下差点就要提聚真力,往吕云真天灵拍去。 他们也能看出来?看出来什么? 吕云真继续说道:“以我等修为,但凡普通人资质天赋如何,多少也能看出一些,相信你则更加。但这位姑娘,我等却完全看不分明。她真的只是三灵根吗?” 原来是说这个……楚冰尘暗自松一口气。 “不错。”他说,“在场诸人皆见。” 长老们忙不迭地点头。 “是三灵根是三灵根。”他们说道,“就是最普通的水火土三灵。” 可不是最普通么?就跟她前面的前面那杂役少女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权当玩耍罢了,省去一桩麻烦。” 一道清亮语声响起,竟是各宫主中向来最不理事,人称“九日醉”,又称“白泉山人”的天权宫主澹台折柳reads();。 他托了个玉盘走过来。 那玉盘里摆放的,正是点灵珠。 而所谓“九日醉”,则是指他十日里面至少有九日是醉着,“白泉”则是风雷州上有名的酒泉,他以此自号。 澹台折柳其实生得极好,样貌清秀斯文,光看长相竟让人觉得沉稳。 可他的脚步却有些虚浮,仿佛宿醉未醒,面上染有两团酡红,一对好看的桃花目里,却是难得的清明,仅有极浅淡的几缕朦胧。 叶沙华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双眸含笑,看着叶沙华,点灵珠已被他端到了她面前。 楚冰尘却猛力将叶沙华往自己身后一扯,叶沙华被他拽得痛哼一声。 澹台折柳唇畔依旧含笑,桃花眼中却已无笑意。 “冰尘,你到底怎么了?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搞这么麻烦呢?”他说。 南宫劼哼了一声,他长相粗犷威武,这一声哼得也极有气势,一下子就吸引去了殿上大半人的目光。 “冰尘,你和这女子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们知道啊?”他说,“那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本也不该管的,但就让她试一试这点灵珠,又有什么不可,你二人要吵架要别扭,只管待一会再吵个够去。” 他长相虽粗犷,心思却细腻。但这细腻却并不妨碍他在人前,说出些本不该说的话来。 楚冰尘垂目不言,大殿上鸦雀无声。 对四位宫主来说,此时令他们不让步的,倒已非仅是慕容瑀的坚持,更多的则来自于那少女让人感觉莫测的灵根天赋。 这样的少女,美则美矣,周身却仿佛罩了一层薄雾,平添三分不食烟火的仙气,却也让人看不分明。 可纵然此时被人拉拽着手腕禁锢住身形,她也比殿上的任何一个修仙之人,看上去更像真正的天宫仙子。 那样高贵优雅,形容打扮精致的林绰窈,与穿着随意,不施脂粉的她作比,竟没能够胜出分毫。 楚冰尘挣扎片刻,终于松了手腕。 “那你就去……试一试吧。”他说,“其他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说。” 声音竟变得柔和,还有一丝仿若无奈的喑哑。 林皎然的身形一下子石化。 这话里的意思……难道冰尘哥哥,真与那女子有私?!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方才测出天灵根时,未见冰尘哥哥为她欢喜,检测变异灵根无果,也未见冰尘哥哥失望。可他究竟是为什么,关注点要一直放在这仅是三灵根的杂役女子身上,还这般对她说话! 叶沙华也愕然了一下。 她与他,有什么好说的? 但她甩了甩手腕,仍是笑了。 “好啊。”她说。 这一笑,便似春风吹度,满殿沉寂瞬间绽出英华十里。 楚冰尘看着她腕上红痕,却微一蹙眉,薄唇绷紧reads();。 然后众人便眼看着那只俏生生的白嫩玉手,轻轻点上纯净透明、空无一色的点灵珠。 仿佛蝶翼稍稍振了一下。 又好似春蚕破茧。 点灵珠内缓缓氤氲起一道极浅、极淡的白光,仿佛浓雾渐生。 “啊——”殿上的不少弟子都忍不住失声叫唤。 点灵珠,竟真的、真的有反应? 短短一日之内,派中竟连续出了两位变异灵根? 白光……那是,冰灵根? 是与破军公子一样的冰灵根! 所以,这就是破军公子死活不让她试的原因吗? 一旦出了第二位冰灵根,那破军公子就不再是修仙界的独一无二…… 常波死死掩着嘴,满目震撼,又满目欢喜,一刹那间泪盈于眶。 慕容瑀则有些困惑地搔了搔头。 “变异灵根,数百年难得一见?”他说,“是真的?” 没人理他。 因为众人很快便看到了一件更为匪夷所思,惊天撼地之事。 仿佛艰险关隘终于打通,在那微弱白芒之后,瞬间迸发出强盛耀眼的暗灰色光芒,白芒也在瞬间变得炽烈,好似朝阳终于穿透云海,风卷云散间,霞光万丈。 最初始时,两道光芒分庭抗礼,慢慢的,白芒仿佛占据了上风。 南宫劼与吕云真俱是双目圆睁。 澹台折柳醉目中仅剩的那几分朦胧也尽散去。 谢无凭则直接颤抖了下身子,一旁的弟子忙扶住了他。 “不,不只是冰灵根与暗灵根,还有光灵根啊!”他失声喊道,双目老泪纵横。 数百年不敢肖想的至高梦想,竟然眼看着再次拥有了变为现实的可能。 楚冰尘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显得既无奈又无力。 众人仔细看去,果见那黑白光芒交汇之处,缓缓浮现一道介于白色与金色之间的柔光,正是唯在百年之前昙花一现,之前之后都再不曾闻的光灵根。 三色光芒华光沛然,毁天灭地,不仅瞬间铺满整个大殿,还在一刹那间穿透殿顶,直冲霄汉。 远处七峰宫殿中的弟子们,也尽在各自山头,看见了那道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三色光芒。 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中事。 “这么多变异灵根?”有人愕然。 “也不对啊,点灵珠不就只有一颗吗?”又有人说道。 “走,去看看去看看。” 一时,数不胜数的人群浪潮一般,奔涌向流华山门大殿。 古朴静室之内,白衣墨发的青年面朝轩窗,岿然而立reads();。只那背影修长俊秀,似玉温润,似冰清峭,远处磅礴冲霄的三道灵光,同样在他目中交汇出变幻不定的神色。 流华大殿。 叶沙华收回手指,耀眼光芒逐渐消散,点灵珠中再无异状。方才颠覆所有人认知的一幕,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又都知道,那绝不是一场幻觉。 不是幻觉,那…… “这点灵珠,是不是坏了?”林皎然喊道。 她冲上前去,一把抓起玉盘上的点灵珠。 “你们看你们看,这点灵珠一点反应也没有,一定是坏了!”她捧着珠子喊道。 没人说话。 林皎然自己的面色也变得古怪。 是了,她又没有变异灵根,若这点灵珠有反应,才是坏了吧。 但……点灵珠怎么可能会坏。 可若不坏,同一个人的身上,又怎么可能出现三种变异灵根? “姐姐姐姐,你快试试,这点灵珠是不是坏了!”大殿里只回荡着林皎然一人黄鹂出谷般清脆的语声,她捧着珠子往林绰窈跑去。 林绰窈神情依旧温婉,可就连她的目中也浸透出迷茫,眉宇浮现惑色。山门初见,她便看出那少女非是平凡,却也未想她竟如此不凡。 尽管知道不可能,她还是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了点灵珠上。 素青光芒升起,但经过方才的震撼,此时再无任何一人发出半点惊叹。 林皎然不相信。 “不,不,怎么会这样呢?”她忽然想起来什么,跑到常波身边。 “你,你试试!”她说,“你的普通灵根,跟她一样,也许……是要恰好那样子的三灵根,才会变成变异三灵根!” 常波怯怯,却又不敢不从,她伸出手指,点灵珠上半点动静也无。 林皎然不死心,她又捧着珠子到慕容瑀面前,“你!你来试试!”她说。 慕容“瑀”嘁了一声,满不在意按上手指。 珠中散透出紫芒,一切如常。 “不,不可能……冰尘哥哥!”林皎然又喊道。 楚冰尘没理她,理她的是林绰窈。 “好了,皎然,不要胡闹,一切自有各位宫主及长老定夺。”林绰窈上前夺下林皎然手中的珠子,放回玉盘,然后拽着她的手,回归人群站立。 林皎然怔怔。 满殿死一般沉寂。 殿外随后赶来的七宫弟子们在明白事情缘由后,俱是满面难以置信神色。 变异灵根? 变异灵根就算了,这变异灵根,还能同时拥有三种的? 这个……师父没教过啊! 师父们自然没教过,因为师父的师父们也没教过,他们甚至听都没听说过reads();。 最终还是谢无凭最先哈哈笑了三声,然后这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畅快。 楚冰尘面色阴晴不定。 “竟然是万年罕见的冰、光、暗三系灵根!”谢无凭大笑道,“当真天佑流华,天佑我派!” 最重要的,是他们而今正缺少的,光、暗两系啊!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 “灵宿仙尊,这三变异灵根,真的是存在的?”他们问。 “理论上来说,既然多系普通灵根能够共存,那么莫说是三变异,就是五变异灵根,也是存在的。而且这变异灵根,与普通灵根恰好相反,变异灵根的数量越多,就越为珍贵稀有,修炼速度也就越快。尤其这小姑娘的三系灵力,都非常充盈均匀。”谢无凭拈须笑道。 因为神采飞扬,他那苍老的面容看上去竟没那么猥琐了,佝偻的身形也在一瞬间挺拔不少,几乎都快要到南宫劼的胸口。 众人咋舌,三变异就够骇人听闻,还五变异! “但是呢,因为现实当中,大家谁也没见过,所以渐渐的,也就根本没有人提了。”谢无凭继续说道。 殿上忽然有人叫嚷,“哎哎哎,那我也是三灵根,我有没有可能也是变异三灵根啊!” 众人哗然。 “对啊对啊,我也是三灵根呢!” “我四灵根,说不定比你们更厉害!” “三灵根四灵根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杂役房里,还有五灵根的!” “混账!”南宫劼呵斥道,“你们以为,变异灵根是萝卜白菜吗?满大街的都是?” 这都什么话呀,那几乎连修炼都无法修炼的伪灵根,还反过来成种骄傲了? “宫主,让我们试试啊,让我们试试点灵珠!”不时有弟子喊道。 一众长老及宫主们气得竖眉瞪眼。 “都闭嘴!”他们呵斥道,“你们这些人的灵根天赋,我们一眼就能望个大差不差,哪来的什么变异灵根!” 弟子们表示不服,流华殿的殿顶险被掀翻。 “让我们试一试试一试啊!”他们喊着,“万一还有你们没看出来的呢!” 这不是胡闹么! “让他们试让他们试。”谢无凭头痛道,“无关人等,全都给我撵出去!随便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开玩笑,眼下还有那么重要的正经事没有办,谁还有工夫理其他的。 “走走走,带他们去带他们去。”长老们纷纷吩咐各自座下执事弟子,顺带交出了平时当作圣物一般供奉着的点灵珠。 一双双或大或小或黑或白的手,就那么挨个在神圣高洁的点灵珠上摸来摸去。 殿上逐渐安静下来,叶沙华看着大群人马离去的背影,轻轻吁一口气。 “那么,我也告辞了。”她说。 第9章 公平交易 - 公子,莫撩 - 溪临 告辞?这姑娘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小姑娘,你开什么玩笑?”谢无凭笑道。 尽管这一点都不好笑。 叶沙华摇了摇头,她也微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谢无凭,“是你们,在开玩笑。” “我们?我们怎么开玩笑了?”谢无凭十分和蔼地微笑道,好像生怕吓坏了眼前的小姑娘reads();。 “我刚刚,已经被破军公子逐出流华了。”叶沙华满不在意地摊了下手。 慕容瑀想要抚掌大笑,看看楚冰尘那比锅底还黑的面色,却是未敢。 谢无凭忍不住想要踮脚凑去楚冰尘耳边说几句话,让他开口去哄哄人家小姑娘,却也是未敢。 玄妙仙子说话了。 “冰尘他虽为摇光宫主,可但凡我流华派中大事,却需交由七宫共决,由各宫宫主盖上印信,方可生效。”她说。 看吧,这会就成流华大事,需得七宫共决了。 “哦,这样啊。”叶沙华点了点头。 众人以为她想明白了,皆松一口气。 谁想她又说道:“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刚刚说了的,等试完了那点灵珠,我自然会滚,你们求我,我也不会留下的。” 众人愕然,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什么意思,难道还真要谁去求她? 这玩笑,可就开大了吧? 叶沙华伸出嫩笋般的手指,一指殿上站立着的各个长老。 “他们都听见了的呀,都可以作证。”她说。 谢无凭第一个朝长老们怒视过去。 长老们干笑着点头,笑容苦涩难言无比。 什么事儿啊这叫。 谢无凭再转过头来,面对叶沙华时,面上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神色。 他张了张嘴开口:“小姑娘,我求……” “哎哎哎,停停停!”叶沙华跺脚,连忙拦阻住那老头儿。 其他人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 堂堂一宫之主,竟然还真要开口求人家小姑娘? 虽然这天玑宫主没脸没皮,流华上下人尽皆知,但这样有无数外人在场的公开场合,大庭广众之下,求一个小姑娘,也实在太丢他们流华派的脸面了。 慕容瑀则抱着双臂,看好戏似在旁嘻嘻笑着,对自己师父这行为,他仿佛一点不引以为耻,反满引以为傲似的。 “千万别求我,因为我说了,你们求我,我也不可能留下。”叶沙华说,“但你们不求我的话……” 慕容瑀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常波也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作为叶沙华的好朋友,她自然是没被当作闲杂人等赶出去。 常波好像也终于有些明白了,从前吧,沙华想到什么说什么,她觉得她是不在意他人眼光,是她性情洒脱、随遇而安的缘故。但现在她却觉得,那是因为叶沙华有底气,因为强大,所以一切在握。 “不求你的话,怎样?”有天玑宫的长老忍不住问道。 说什么求不求的,于其他们宫主丢脸,还不如他这个五珠长老来丢脸,因为宫主早就无脸可丢…… “如果你们不求我的话,那咱们平等交易reads();。只要你们答应我……”叶沙华说着,掰了掰手指,好像是在数数,“只要你们答应我五个条件,那我就同意留下。” 数还不少!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一众人心中呐喊。 这这这,简直就比那商人之子还会做生意啊! 慕容瑀再次抚掌。 “美人美人,你简直太对我胃口了。”他大笑道。 叶沙华冲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对着谢无凭等人问道:“怎么样,你们同意吗?” 谢无凭早便悄悄抹一把汗。 这,有商量就好,有商量就好。 灵根齐聚,大事可成,其他一切都是小节,不必在意。 “你说你说,你先说来听听,一切好商量。”谢无凭道。 其实哪还用什么商量不商量,除了自己的老命不好给她,其他一切都好给她。 “好。”叶沙华双手负后,轻轻踱步,面上又微笑了一下。 满殿人皆静待她说话。 而在殿外,也有不少弟子摸完点灵珠回来,虽不敢进门,却也难忍好奇,扒在殿门口悄悄张望着。 叶沙华同样也微探着身子,朝他们张望了一眼。 “有个天璇宫的弟子欺负我了。”她说。 玄妙仙子吕云真立时竖眉,本就刻板冰冷的面容看上去愈发令人生畏。 “是谁?”她问道,“修仙弟子,怎可恃强凌弱?” 于紫馨在人群里打个寒颤。 原来这丫头,还真是在这儿摆好了道道等着她呢! “是我是我!”她冲进殿去哭喊,“宫主恕罪!姑娘恕罪!我错了我错了!” 天璇宫弟子众多,吕云真并不识得她是谁,但看她腰间所挂乃是最为普通的天璇宫绦,便连宫带也无一根,也就是个最初级的弟子罢了,当下更无忌惮。 “来人,除了她的宫绦,赶出流华。”吕云真说。 这会又提都没提什么七宫共决了。 “等等。”叶沙华蹙了蹙眉,说道,“吕宫主,这并非是我想提的第一个条件。” “我知道。”吕云真有意向她示好,面上竟破天荒地浮现一丝笑容,说道,“以你资质,以后自是我流华栋梁,她既敢冲撞你,便是以下犯上,逐出流华本是当为,并不算你提的条件。” 于紫馨面色惨然。 “不是。”叶沙华说,“我的条件是,留她在天璇宫中。” “啊?”众人再次错愕,包括于紫馨自己。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叶沙华。 “只不过她得罪了我,我也睚眦必报reads();。”叶沙华蹲在她身边,继续说道,“我先前问过你的,你是要当时捡,还是晚上去捡?” “我捡,我捡!”于紫馨跪地大哭道,“你让我什么时候捡,我就什么时候捡,只要别赶我出流华就好。” 小一会工夫前,还被她看不起的杂役少女,俨然已成她此时唯一能仰仗的救命稻草。 叶沙华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 “那就好。”她说,“我们杂役房的人,平时打扫也很辛苦的,你们这些内门弟子,平时光给我们脸色看也就罢了,竟还故意捣乱。” 杂役房的人?杂役房的人可真不好惹! 殿内外的弟子纷纷想到。 “吕宫主,就让她去山门处捡一晚上的落叶可好?明天天亮前,不捡干净,就不许回房去睡觉。”叶沙华说。 吕云真内心哭笑不得。 真是……小姑娘的脾性。这样的惩罚,她也不觉太轻了些。 虽说那山中落叶风一吹即掉,又哪能捡得干净。但底下跪着的这弟子也有练气中期的修为,莫说一晚不睡,便是接连三四晚不睡,又能算的了什么。 “允你。”吕云真说。 叶沙华行礼致谢。 “我的第二个条件。”她说着,目光在殿中搜寻一番,看到常波时,双目微亮,说道,“你们必须有人收常波为徒,嗯……必须是,双珠长老以上的人。具体是拜哪个,还得常波自己愿意。” 常波被吓一跳。 双珠长老的亲传弟子啊,那可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 她原本的想法,只要能成为随便哪一宫中的初级弟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原来沙华对她的安慰,并不仅仅是一句安慰啊。 今日的情绪大起大落,一下子天堂,一下子地狱,常波差点又想要哭了。 就这样?这就是她提的条件? 双珠长老在弟子们面前的地位虽尊崇,但在各宫主的眼内却着实不算什么,不过是各宫决策层的最底端罢了,每一宫里都有不下五人之数。 一众人想也不想地允了。 “第三个。”叶沙华说,“我要光灵珠,来辅助我的修行。” 宫主及长老们,这才微微滞了一下。 “光灵珠,是在我们天枢宫中。”南宫劼道,“你若拜我为师,那这光灵珠,自然是可予你傍身。” “哎,这就是我的第四个条件。”叶沙华说,“我虽留在你们流华派中,却不拜你们流华任何一人为师。” “这……” 一众人的面上再次浮现愕然。 除楚冰尘依旧沉着面色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其他的宫主与长老们皆聚去一旁商议。 这还商议什么呀! 谢无凭急得干瞪眼。 别说只是不拜师,就算是要自己反过来叫这小姑娘师父,他也心甘情愿reads();! 他拼老命地劝说南宫劼,一个小丫头片子,难道还怕她拿了光灵珠跑不成?灵珠那可都是有神力的,一旦现世,就算是被藏到天涯海角,也能被他们循着迹象给找回来。 南宫劼忖度片刻,说道:“如此也可,只不过,你需得定期让我们检查你的修行进境,并且接受我等的修炼指导。” 什么事儿啊这叫。 别人做梦都想不来的好事,到她这,却好像成了被逼迫似的了。 叶沙华却没再削各宫主的脸面。 “好。”她说。 “还有最后一样是什么,痛快地说出来无妨!”谢无凭道。 叶沙华果然十分痛快。 她负手站直身躯,正面对着殿上众人,说道:“最后一样条件,我要嫁给廉贞公子。” “哎哟”数声,殿外正扒门张望的一众弟子受此惊吓,瞬间摔作一团。 他们这一整日所遭受的所有惊愕加起来,都远不及此时这一句“要嫁给廉贞公子”的伤害大。 廉贞公子那是什么人? 流华派的第一人,也是整个修仙界的第一人! 林皎然最先嚷嚷开来。 “你做梦!”她喊道。 陌玉哥哥,陌玉哥哥可是她心目中唯一的姐夫人选! 小小一个杂役?就算有变异灵根又怎么样? 说到底,也就只是一个杂役,怎么和她的姐姐比! 林绰窈微微启唇,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双眸间缭绕的那一抹疑云,仿佛更加浓重了一些。 叶沙华也正往这姐妹两人看过来。 “你是谁?”她对林皎然问道,“我做不做梦,关你什么事?” “我!”林皎然张了下嘴,往日里伶牙俐齿,善能讨得长辈们欢喜的她,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说陌玉哥哥是她姐姐的,让这臭杂役不要肖想? 姐姐与陌玉哥哥关系虽好,但陌玉哥哥却好像从未真的表示过什么…… “总之,你不要做梦!”林皎然最终如此嚷嚷道。 叶沙华十分轻蔑地一笑,好似全不把她放在眼内。 林皎然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立时勃然大怒,张口就要开骂。 两边都不好得罪,那就干脆都得罪了。 谢无凭决定一视同仁,他喝止道:“都住嘴!” 一下子就没人说话了,满殿安静得如同鬼蜮。 谢无凭满意了。 他走到叶沙华面前,问道:“小姑娘,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第10章 权宜之计 - 公子,莫撩 - 溪临 包括叶沙华在内,满殿的人一时都没明白这老头儿的意思。 谢无凭只能又说道:“殿上的这位,是破军公子。” 这一下他是何意,众人就再清楚不过了。 说来也是,廉贞公子那是向少离开玉衡宫的,这女孩子不会是把两人给弄混了吧? 林皎然的面色却更不好了。 她下意识地看一眼楚冰尘,却发现冰尘哥哥竟然在笑。 笑?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开心吗? 不,这样的笑,根本就不是开心。何况冰尘哥哥就算开心,也不会笑的。说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开心的时候,她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破军公子。”叶沙华道,“我要嫁的,是玉衡宫的宫主廉贞公子,我没有认错,也没有说……” “够了reads();!”楚冰尘陡然喝道。 他几步走到叶沙华身前,再次一把撅住她的手腕。 “我该从一开始,就把你从山门上丢出去!”他怒笑着,又冷颜看向众人,“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就是个存心来胡闹的疯子!” 无人说话。 林皎然最先响应了。 “对!她就是个疯子,胡闹的疯子!”她喊道,“把她赶出去赶出去!” “你们也够了!”叶沙华同样喝道,“结亲又不是结仇,允便允,不允便不允,我又没说非要你们答应不可。条件谈不成,我自然会走,何必这样喊打喊杀!” 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现在,可是他们流华巴望着她留下。 “放开!”叶沙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对楚冰尘喝道。 楚冰尘并不松手,脚下却也未再迈步。 叶沙华的面色越来越不好,澹台折柳有些看不下去了。 “冰尘,她既说了自己会走,你又何必还硬拽着她不放?”他说道。 楚冰尘看叶沙华一眼,慢慢松了手。 “小姑娘说得对,结亲并不是结仇,这件事说到底,取决的也并非是其他人。”澹台折柳说道,“南宫,玄妙,你们二人,一个是陌玉的亲伯父,一个是他的亲姨母,这件事情,还得你们二人,先说个话。” 这算是什么意思? 林皎然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口了。 怎么,变异三灵根面前,她姐姐的风灵根,对他们来说,就不算什么了吗? 林绰窈面上神色并无改变,只眸光淡淡,一直望着殿上正闹得不可开交的那几人。 “我们虽是长辈,但这事,还是要先去问过陌玉自己的意思。”南宫劼道。 吕云真点头表示附议,“他母亲远游在外,陌玉自己亦不小了,如今正该如此。” 不小?一百多岁的人了,自然不小! 林皎然终于忍不住了。 “荒唐!”她喊道,“南宫叔叔!云真姑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陌玉哥哥,还有可能会答应不成?” 这叔叔、姑姑虽叫得亲热,但他们往日也不过是看在她父亲、姐姐的份上,与她也并没有那么亲近。何况此时此地,哪里有她一个小丫头说话的份,竟还呵斥他们荒唐。 南宫劼、吕云真的面色俱沉了下来。 林绰窈察觉出了他们的不悦,忙着向二人赔不是。 然后她又低声对林皎然说道:“你既觉得陌玉不会答应,那就让他们派人去问又何妨?” 林皎然虽也知道是此理,但一想到那臭杂役竟敢痴心妄想,而他们竟还真把她与陌玉哥哥联想在一起,她就觉得比吞了一口苍蝇还恶心难受。 亵渎啊reads();!这简直就是对陌玉哥哥,不,还有她姐姐,甚至是对她林皎然的亵渎! 被派去玉衡宫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廉贞怎么说?”殿上的人问道。 “廉贞公子,什么也没有说。”那人回答。 什么都没有说? 那就是懒得回答,根本就不答应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众人心中早便揣度着其他对策。 林皎然满面洋洋神色。 林绰窈的面上则看不出任何异样,依旧一派沉静柔美。 仿佛她闻与不闻,廉贞应或不应,她都始终是这般姿态,骨子里散透出的优雅矜持,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稍作撼动。 叶沙华的洒脱随性是因一切在握,她的淡然以对也是因为胜券在握。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如出一辙的自信和强大。 “小姑娘,你看,廉贞他不答应……”谢无凭面上浮现几分为难,说道,“你换个条件可好?” “不答应啊?”叶沙华一手抚着下巴,仰头想了片刻,说道,“不答应就不答应吧,那就没得谈了,遵照约定,我走了。” 说罢,她果然转身便走。 这动作太过突然,叶沙华的行动又极快,待到谢无凭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一条腿迈过了门槛。 然后她的一只手就被人握住。 不似楚冰尘那般粗鲁地一把拽住她手腕,而是真真正正地,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为何要走?”那人说。 他的声音,便似他手心的温度一般,柔和、清朗。 叶沙华抬头看去,却见眼前男子一袭白衣,青丝半束,五官温文俊美,面上虽无太多表情,眉间神态却也尚算柔和,不能说温润如玉,但却冰清脱俗,仿佛高山之上最晶莹的那一捧雪。 时间仿佛在此稍作停留。 虽是初次见面,叶沙华的心里却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就问道:“廉贞?” 南宫陌玉点了点头。 “是我。”他说。 然后在殿内殿外一众人惊骇欲死的目光中,他牵着她的手,跨过门槛,走进大殿。 廉贞公子什么也没说,但他却亲自来了! 随着他的出现,大殿内焦灼沉闷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沁凉。他仿佛一道耀眼的明光,又或只是一场轻盈飞雪,冰清玉冷,蓦然临世,让人忍不住想要伏地叩首,虔诚跪拜。 林绰窈温和如水的眸光,终于略凝滞了一下。可若再仔细看,那目中便还是恬淡温婉,平和如初。 反是林皎然惊诧过度,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满是失态地微张着口呆站,完全忘记了要扶自己姐姐一把,如此方更能彰显姐姐的委屈和大度。 剩下来的许多人,则已由最开始的惊怔,转作了惊叹。 正背对阳光,携手并肩走进大殿的两人,同是一袭白衣,乌发垂散,同样的不食人间烟火,一个清冷如玉,亦温文如玉,一个则俏皮洒脱,不受拘束,看上去简直就如一双璧人,即将在同一时刻羽化登仙reads();。 南宫陌玉带着叶沙华走到大殿中央。 他身后的弟子捧上玉盘。 众人这才看到,那点灵珠已被取了回来,依旧晶莹剔透,不染半点尘埃。 南宫陌玉将那珠子捧在掌心,珠中瞬时焕发出了耀眼青芒,却比先前林绰窈向众人展示的那一道,澄澈、璀璨许多,色泽也要浓郁饱满数倍,彰显着更为卓绝的灵根天赋。 他手捧明珠,轻举到了叶沙华的眼前。 叶沙华接过。 一时,点灵珠中青芒退去,缓缓浮现白、暗灰、淡金三色,但无论哪一道光芒,比之先前那道青芒,纯净明亮程度都是分毫不让。 南宫陌玉轻轻弯了下嘴角。 他取过她手中明珠,放回玉盘之内。 满殿光芒黯淡下去,最耀眼的光源,莫过于此时正立殿中的两人。 “我来接你,回玉衡宫。”南宫陌玉说道。 “好。”叶沙华看着他笑,眸光清亮,眉眼弯弯。 廉贞公子竟亲自来接她! 而这一句话的意思,是说他已经应允了吗? 他答应了,要娶这女孩子为妻? 有人下意识地看向林绰窈。 与大多数人一样,林绰窈的眸光亦始终落在殿中那两个人的身上,但她的眼里却看不出半丝半毫的不悦或敌意。 廉贞公子却自始至终未看她一眼,仿佛根本就没必要。 这事态发展虽有些出人意料,但想来廉贞如此也是为先稳住那女孩子。 众宫主及长老们皆舒一口气,一颗心暂时落地。 殿中却忽然响起一道男子怒喝。 楚冰尘几步跨至二人身前,冲南宫陌玉说道:“你疯了吗?她不过是个低贱的杂役!” “没错!她不过是个低贱的杂役!”林皎然也跑了过来,站在楚冰尘身侧,鹦鹉学舌般地喊道。 姐姐性子温婉和善,她林皎然却不能坐视自己的姐姐受委屈,被辜负! 南宫陌玉看了他二人一眼。 “低贱?”他说着,竟轻笑起来,一面伸手解下腰间垂挂白色丝绦的宫玉,轻柔系在叶沙华的腰间。 “那这样呢?”他问。 林皎然低头,眸光瞟过自己腰间最普通的青色宫绦,结舌说不出话。 楚冰尘的面色则是一片隐忍的青灰。 他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紧攥住拳,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像先前那般,拽着叶沙华的手腕将她丢去山门外。 谁也不知他对叶沙华的这般怒意,甚至说强烈厌憎,是源于何处reads();。 叶沙华现在可不怕他。 她的手,正被包裹在南宫陌玉的手心。 南宫陌玉环视了一圈殿首。 “还有谁,有意见吗?”他说。 “我有!”慕容瑀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谢无凭想要捂住老脸。这徒弟,咋尽给他整事儿呢? 南宫陌玉点了下头。 “有也无用。”他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叶沙华憋了一憋,然后实在没有憋住,“噗哈哈哈哈”笑了出来。 南宫陌玉垂眸看她,唇角微勾。 慕容瑀看了她这笑,此时却一点也不觉得心情美丽了。 “谁跟你说话了!”他指了指南宫陌玉,又看向叶沙华,说道,“沙华,这个人配不上你,你总得给别人一个机会吧!” 满殿愕然。 廉贞公子……配不上这杂役房里出身的丫头? 变异灵根,真的就能够这么嚣张了吗? 这一新入门的弟子,竟然就敢这么对廉贞公子说话? 南宫陌玉未理会慕容瑀最后一句话。 他好似想了一想,十分认真又谦虚地请教:“我如何配不上她?” 慕容瑀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沉着脸道:“沙华她又漂亮又可爱,性子也好。你呢?冷冰冰的,像块木头一样,就连笑起来,也那么难看!” 难看吗?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廉贞公子的面颊,南宫陌玉正巧勾了下唇。 这……笑容虽极浅,但跟难看哪里有半个灵石的关系啊! “哦,我会努力配上她的。”南宫陌玉说道。 叶沙华面上笑意不变。 “不用啦,你现在就很好。”她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好。”南宫陌玉看着她,眉眼温和,唇角再次微弯。 “我不喜欢别人,我就喜欢他。”叶沙华对着慕容瑀,指了指南宫陌玉,说道。 慕容瑀微张着口,呆怔。 要不要这样一棒子把人打死,半点机会也不给啊? “如果这里已经没什么事,那我们回家吧。”叶沙华对南宫陌玉说道。 家么? “好,回家。”南宫陌玉执着她手,向各宫主、长老们略微点头致意,两人便旁若无人地向殿外走去。 他们身后的众人,依稀还能看到叶沙华腰间摇曳的宫玉。 廉贞公子这权宜之计,好像也权宜得太……逼真了一点。 第11章 你该欢喜才对 - 公子,莫撩 - 溪临 青峰觉得自己很窝囊。 想他而今在流华派玉衡宫中的地位,虽还远及不上那些腰悬明珠的长老们,但作为天音谷时期就追随南宫世家的老人,他这宫绦上好歹也是挂上了两条雪白白的缎带。 因为性子活络又混得脸熟,往日里公子有什么事,也总爱交待他去做,虽然公子极少有什么事就是了…… 但是现在,他却在为自己大早上的呵斥了一个小杂役而后悔。 不知为何,当那个“身具变异三灵根的杂役少女提出条件要嫁给廉贞公子,否则就不肯留在流华派”的消息轰炸到玉衡峰时,青峰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清早来送衣服的那个女孩子reads();。 而实际上,这也并非是重点。 重点是向来不受人胁迫,也从无人敢胁迫的公子,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仅答应,他还命人在自己的住处附近,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安置那女孩子,然后就亲自到流华殿去接人。 其实咱们玉衡峰,范围真的很大的,空屋子更是数不胜数啊公子…… 青峰脑海翻腾一刻,心里还正惴惴不安,忽然一下就瞪大了眼。 竟然还真是早上来过的那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真的对他们公子有非分之想啊!而且现在这想法可谓人尽皆知,貌似还名正言顺了…… 这也就罢了,才多大会啊,她就死拽着公子的手不放,真是不要……哎,怎么好像是公子在拽着人家的手啊?! 青峰看着并肩携手而来,同是白衣翩翩、衣带当风的两人,瞬间呆若木鸡。 叶沙华也看到了青峰。她对他微抿了下唇,便别开了目光。 是因为早上见过的缘故吧。这一路行来,玉衡峰上的所有人都小心控制着自己面上的表情,也就他看上去不加遮掩了一些。 但叶沙华还是感觉到了阖宫上下,那种紧绷、慎重、恭谨而又严阵以待的气氛,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好奇而又审慎地打量她。他们的目光,不时穿梭在她的面颊、腰际以及二人交握的手间。 南宫陌玉并没有向旁人多解释什么,他牵着她的手,路过玉衡殿,径直来到自己日常起居的庭院,进入一间静室。 室内布置优雅简洁,却又透着一种难言的古朴宁静,好似这玉衡宫的整体风格便是如此,而南宫陌玉本人亦是这般。 或者,他给人的感觉还要再多上几分清冷,但总体而言,叶沙华觉得尚算舒适。 二人在几案旁相对而坐。 “这个,还给你。”叶沙华解下腰间宫玉,轻搁在了案上。 南宫陌玉并未立刻伸手去接,他微垂眸看了一眼,说道:“为何要还我?你不喜么?” “不喜。”叶沙华说着摊了摊手,笑道,“这可是禁步啊,腰上挂个这个,走都走不快了,我可带不习惯。” 是因带不习惯,而非这宫玉乃各宫宫主象征,流华上下唯七人可佩,所以她不敢。 南宫陌玉亦弯了下唇。 他面上笑意极浅,却让人觉得真诚,无半丝虚伪。 “你一直走得很快吗?”他说,“你从前,是做什么的?在来流华之前。” “来流华之前啊……”叶沙华想了想,笑道,“什么都做啊,四海为家呗。我就是个野丫头,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南宫陌玉面上笑容大了一些,好似有些失笑。 “不会。”他说,“我只担心自己配不上你。” 语声温和,眉眼间盈着的浅笑也表明了这绝非是一句虚言甚至挖苦。 叶沙华哈哈笑起来reads();。 “那个慕容瑀说的话,你还当真啊?”她说。 南宫陌玉亦笑道:“自然是当真的。” 二人说着话,叶沙华的眸光并不避讳,仔细打量过他的眉,他的眼,仿佛流华殿中的匆匆数瞥,她还并未来及将眼前人看得分明。 此时再看,便觉他仿佛一块最上好的冷玉,光华内敛,古朴沉静,明明不过百多岁的人物,却仿佛来自遥远亘古,清冷与温和这两种矛盾、对立的属性,在他身上和谐地共存。 南宫陌玉也在看着她,神色安然,眸光隽永。 他忽然发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了?” 叶沙华略微一怔。 “什么为什么?”她说。 “为什么要提这样的条件?”南宫陌玉说道,“为什么是我?” 叶沙华笑起来。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她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你喜欢我?”南宫陌玉再次有些失笑,说道,“喜欢我什么?” “什么都喜欢。”叶沙华笑着说道,“喜欢你的长相,喜欢你修为高,喜欢你性子好……” 她说喜欢他的长相时,便伸出手去,触了触他的面颊。一点也不顾忌如此举动是否妥当,就等着他自己扭头避开。 仿佛他觉得被冒犯了,她心里反而更畅快。 南宫陌玉却任由她触碰,一点也不回避。 他只是有些不确信地微侧下头,重复了一遍她末尾的话,“我性子好?” 叶沙华的面上一派笑意,并不去回答他。 “总之,别的人喜欢你什么,我就喜欢你什么。”她说。 “你跟他们不一样。”南宫陌玉说。 “是啊,不一样呢。”叶沙华抽回了手,眨眼笑道,“我可是变异三灵根呢。” 南宫陌玉弯了下嘴角,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叶沙华仰头看他,他便在此时微俯下身,轻轻吻住了她。 叶沙华面上嬉笑的神色终于散去了。 他的薄唇微凉,轻柔触碰在她的唇上。 鼻息却温热,纠缠、扰乱着她的呼吸。 短暂惊吓过后,她下意识地头往后仰,他却先一步伸手按住她的后脑,继续这个虽然轻浅,持续时间却仿佛极漫长的吻。 她的柔滑青丝,仿佛黑色瀑布一般,流淌过他洁白修长的手指。 叶沙华瞠大了双目,直到他终于抽身离开,她也未能立时寻回自己的呼吸。 南宫陌玉的脸上,依旧还是那般温雅而又清淡的神色,仿佛他刚刚吻的,并非是她的唇,而只是他自己的手背。 他看着她惊怔、错愕的模样,垂眸说道:“你不是喜欢我么?那我亲你,你该欢喜才对reads();。” 叶沙华的唇间努力散开笑意,口中硬挤出话来。 “欢喜……自然欢喜。”她说。 “可你刚刚,并不像是欢喜的模样。”南宫陌玉说。 “怎么会!”叶沙华笑道,“我是欢喜傻了嘛……” 南宫陌玉静静打量她一瞬,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你先回房休息吧。”他说,“可要令人去天左峰帮你收拾东西?” 所谓天左峰,便是杂役房所在山头。 “不用。”叶沙华说,“也没什么东西,我自己抽空回去拿就是了,不必麻烦别人。” “也好。”南宫陌玉说着,安静伫立,目送她离去。 因为廉贞公子先前就已吩咐过,所以叶沙华方一出静室,就有两名女弟子上前来为她带路。 其实也根本不需带路,她的房间,几乎就在他的隔壁,三进七间,卧房净房书房轩厅花房膳厅练功室不一而足,倒是极为宽敞透气。 叶沙华转悠着打量了几眼,无论由何看出去,窗外都是一片清幽新翠,夹植着些茂林桑竹,倒无过多花卉。虽是盛夏,这处庭院却极安静,并无惹人心烦的蝉噪声,进出的人也极少。 门前院落却极大。 “这里是不是只住了我们两个人?”她问那俩女弟子。 两个女弟子互相看一眼,同时低下头去,垂眸道:“是的,叶姑娘。” 不过短短片刻,叶沙华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流华上下九峰七宫。 她点了点头,说道:“哦,我没什么问题了,你们走吧。” 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公子独处么? 两个女弟子的眸中涌起些复杂神色,却极顺从地退了出去。 廉贞公子亲自带着这女孩子回来,自始至终还都握着她手,又将她安排在自己卧房之侧。这其中深意,玉衡宫上下自然一早便在猜测着了。 与外面“廉贞公子是被逼无奈”的说法不同,她们这些公子身边的相对亲者都明白绝对不是。因为这世上还无任何一人,能够逼迫得了公子。 说到底,修行也是为了个人,这女孩子若一定不愿留在流华,又关他们公子何事? “那公子,到底为什么要带她回来啊?”青峰守在院外,对里头刚出来的两个女弟子说道。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啊。”其中一人撇了撇嘴。 另外一人的性子则更活泼些。 她的面上不无幸灾乐祸,压低了声音取笑青峰。 “你啊,就等着人家来寻你报复吧。听说她可是睚眦必报,天璇宫的于紫馨……” 青峰哭丧着脸,但不过一瞬,他就恢复了淡定神色。 “来就来!”他说道,“谁怕谁啊,我等着!” 但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叶沙华,反等来了廉贞公子。 第12章 请你吃饭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正在净房内,研究着几张净衣符纸。 虽没人告诉她这东西怎么用,她却好像无师自通,将那净衣符往褪下的衣衫上一拍,一道蒙蒙的白光生起,空气内又似凭空卷起一道柔风,看不见的气流轻托着衣衫,轻飘飘的衣袂在半空中微晃,整件衣衫瞬间光耀洁白,就连褶子也不见有半个。 如此法子,实在是比浣衣坊里日常浆洗方便简洁不知多少。但许是这几张符纸,都比杂役们的劳力来得金贵。 她随手将衣服和用剩下的符纸扔去一旁,抬腿迈进白玉石砌的水池。 池中水波微荡,冷暖合度。 叶沙华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底,一头乌黑长发顿似海藻一般飘散水中。 半晌之后,她方重新浮上水面,深吐出的长气,仿佛一倾胸中所有闷浊。 顺利吗? 好像还是……顺利的吧。 虽然在某些方面出了意外,但她原本最为忧虑的部分,却简直顺遂得不可思议…… 叶沙华抹一把脸,细细洗濯自己的身躯。 当她穿上干净纯白的衣衫,重新站在镜前时,镜中人又已是一副无畏一切的笑靥如花,纯粹美好得仿佛从未经历过世间风雨。 这世间的很多地方,很多时候都会有风雨,但至少现在的玉衡峰没有reads();。 叶沙华从距离南宫陌玉那侧较远的小门走出屋子的时候,远处天际正遍布火烧般的云霞。 她仰头看了一瞬,便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轩厅内,本正准备踱步出门的南宫陌玉,顿住了足。 他回头看一眼正在桌前忙着布菜的青峰等人。 青峰原本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帮公子布菜的一日。 公子吃东西吗?他好像,还从来没见过公子吃东西吧,最多也就是平日里喝一点清茶…… 所以,当公子忽然在院子门外找到他时,青峰的内心是惶恐的。 某天璇宫弟子因为得罪了那位变异三灵根的杂役少女,而险些被逐出流华的消息犹在耳畔。 公子,我相信你一定不是玄妙仙子那样的! 廉贞公子果然不是那样的。 他只是命青峰去膳房传话,着人备下了一桌精致的菜肴。 可是现在,公子好像又改了打算。 “你们吃吧。”他对弟子们说道,说完便又走进了那间他常日里最喜爱待的静室。 青峰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不会认为,公子特意命人准备的这桌筵席,原本就是为请他们享用的。 可公子的脾性,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变幻不定了? 这不会是,破军公子附体了吧! 南宫陌玉被弟子们怀疑遭破军附体,叶沙华却似离了魂般,坐在玉衡峰后山的某块山石上,定定看着天边晚霞。 她保持这般姿态,已经许久。 大半个天际,好似燃烧起了一场熊熊天火,席卷一切,焚尽一切,亦毁灭一切。 是巧合吗?还是某种征兆? 她还记得被吞噬在记忆之中,却永远清晰如昨的那一日,天边也是这样无穷无尽的绚丽红霞,整个天空,都好像要燃烧起来。 然后她的整个世界,真的也就被焚烧殆尽了。 白云苍狗,竟已过去了那么多年…… 叶沙华终于动了一动。 她闭了闭目,又睁开,然后便看见一道风姿俊秀的洁白人影,不知何时落定在自己身畔。 水样清明的秋眸里,瞬间泛起浸透笑意的涟漪。 “廉贞。”她扭头看去,对着那人微笑。 南宫陌玉弯了弯嘴角,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叶沙华选的山石平坦开阔,此时坐了两人,也并不显拥挤。二人之间相隔,仅是一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如她方才一般,仰头望向天边那一派焰色。 火红光芒由天际挥撒而下,晕染得二人身上白衣也成了一片金红色泽reads();。这样的光辉,却好像同时交染了悲壮和静谧,慢慢的,仿佛还生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温馨,冲淡了空气里的悲色。 南宫陌玉依旧不说话,似乎他来此,只是为了同她并肩观看这夕阳渐沉之景。 唯山风拂掠,吹动坡上长草,刮擦过二人低垂近地的衣袂。 叶沙华笑起来,她的视线由天际转到了南宫陌玉的脸上。 他白玉般的面容浸透了红霞,此时看去倒没先前所见那般清冷了,竟有些许温暖的意味。 “我肚子饿了,你请我吃饭好不好?”她笑着说道。 “请你吃饭?”南宫陌玉亦侧过头来看她,唇角微弯。 “对啊。”叶沙华双手托着下巴,仰头冲他笑道,“你不会这么小气,不打算给我吃饭的吧?” 南宫陌玉眸间爬上几许笑意。 “倒是真的没有令人准备。”他说。 “没关系啊。”叶沙华说,“你告诉我玉衡宫弟子们的膳堂在哪里,我自己去,有什么吃什么就可以了。还有,事先说好了,我修炼归修炼,但我不辟谷的。可以吗?” 南宫陌玉侧了下头。 “为什么不辟谷?”他说。 “修仙,本来就已经很枯燥,很无趣了。”叶沙华说,“我不想连这仅剩下的一点,吃东西的乐趣,也一起失去了呀。” “那你为什么还要修仙?”南宫陌玉问道。 叶沙华一愣。 “受命于天,无所禘也。”她说。 就是资质太好,不修浪费的意思。 南宫陌玉失笑。 “倒也还算顺口。”他说。 叶沙华哈哈笑起来。 “那就这么说好了哦。”她说,“对了,玉衡宫的膳堂在哪?” “膳堂……” 南宫陌玉好似想了一想。 “我也不知道在哪。”他说。 叶沙华愕然。 莫说小小一个玉衡峰,这方寸天地,八百里流华,一草一木不都是应在他眼内的么,怎么玉衡峰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你耍我呢?”她笑道。 南宫陌玉亦弯唇微笑,却也不否认,只是执住她手,御风而起。 “但是我知道,天都峰的膳堂在哪里。”他说。 所谓天都峰,便是流华九峰中的主峰。若在往常也就罢了,今日流华开门择徒,各门各派群修云集,正是天都峰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 廉贞公子带着那杂役少女,光临了天都峰膳堂的消息,已不知算是今日的第几道滚雷,飞快炸响了流华上下。 这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落在了开阳峰上reads();。 “真是下贱!不要脸!”林皎然跺足怒道。 随着她这愤愤不平的举动,她腰际的宫花跳跃不停,带起其下垂挂的一条青色缎带以及丝绦们的晃动。 由今日始,她已是她父亲开阳宫主林璠的亲传弟子,而宫花,便是各宫主的亲传弟子们才能有的标志。林璠闭关未出,她的这宫花,便是由林璠的大弟子江临风代授。 江临风面色阴沉,随意坐在一旁。 他如此神态,倒非是性情冰冷的缘故,当然他的性子也热不到哪里去就是了。总之他的长相本就偏于阴鸷,却与楚冰尘截然不同。 楚冰尘虽也时常沉着个脸,但若只论外貌,却是极为疏朗俊美的,面无表情时,就已能够算得上阳光普照。 林皎然不止一次想过,冰尘哥哥是否也曾是一个明媚如朝阳的开朗少年。 林绰窈淡淡看了林皎然一眼。 “何必如此生气。”她说。 “姐姐,你不生气吗?”林皎然再次跳脚,说道,“那个贱人,竟然敢如此胁迫陌玉哥哥!” 林绰窈微微蹙了蹙眉,眸间浮现几许不悦神色。 “什么贱人贱人的,哪里学来的这般话。”她说。 “可是、可是那……杂役!她竟然敢……”林皎然说道。 林绰窈停顿片刻,舒展眉心,唇边却微微漾起点素淡如莲的笑意。 她摇了下头,说道:“陌玉自然不是被她胁迫的。” 林皎然瞪大了眼。 “不是被她胁迫?那陌玉哥哥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啊!”她说,“先陪她看晚霞,又陪着她去膳堂吃饭!天呐,难道玉衡宫没有膳堂吗?一定是那杂役,故意要显摆到众人面前来!” “她若欲显摆,也需有人愿意让她显摆才是,你有什么可吵的?”江临风皱眉说道,神色显现不耐。 林绰窈面上神情倒是稍微起了些变化,仿佛微风拂过,一片莲瓣由花上剥下,随风轻荡着飘零入水。 “看晚霞?”她说。 “是啊。”林皎然说道,“玉衡宫里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姐姐,你说那杂役,是不是很不要脸!” 林绰窈未做声,入了水的莲瓣未漾起半分涟漪。 林皎然的耳畔,却闻得另外一声轻嗤。 身着劲装、手握宝剑的少年人一边抱臂走出,一边说道:“说人家不要脸,你也只是没本事罢了。你若有本事,自也可使得破军陪你看晚霞,用晚膳。那时候,你可会觉得是你自己不要脸?” “林扶铮!”林皎然面色阵红阵白,瞬间恼羞成怒,高声叫唤道,“我是没本事,但我好歹也是一个天灵根!你呢?你又有什么本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过是一个金、水双灵根,根本就是、就是我们林家的耻辱!” 少年听了如此侮辱,仿佛全然不在意,面上依旧嗤笑着。 “是啊,我不过是一个金、水双灵根。”他说,“但林三小姐你的土系天灵根,在人家变异三灵根面前,好像也就跟我这低劣的双灵根一样,什么都不是吧?” 第13章 需要的是我 - 公子,莫撩 - 溪临 林扶铮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一点也不理会林皎然在他身后跳脚。 林皎然被气得倒仰,但又无可奈何。 “姐姐,姐姐你看他!”她通红着眼眶,向林绰窈告状。 林绰窈的脸上浮现几分无奈神色。 “怎可如此说你二哥?”她责怪道。 其实往日里二哥对她,虽不如姐姐那般纵容宠溺,却也没这么一言不合就开骂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都怪那个贱婢! 林皎然大哭起来。 “就连姐姐你也不帮我reads();!”她喊着,捂脸跑进更里边的屋子去了。 林绰窈微叹口气,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角。 “你怎么看?”她说。 这句话自然是对除她自己外,仅还坐着的江临风说的。 二人并未去谈林皎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什么怎么看的?”江临风道,“难道南宫陌玉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你们女人的想法,就是太复杂。” 林绰窈看向他,长时间未语。 其实不仅女人的想法复杂,普罗大众们的想法都很复杂。 关于廉贞公子为什么要陪那女孩子去天都峰膳堂吃饭,一时就流传出了各种版本的猜测。 有人说廉贞公子是被胁迫的,有人说廉贞公子是为了与各派仙者交道,陪同那女孩子只是顺便,也有人说廉贞公子好像真的看上了那女孩子…… 于是又有目击者佐证,廉贞公子非但除用膳时外,来去都拉着那女孩子的手,面上还没半点不情愿的模样,二人对坐用餐时,他的面上甚至一直挂着浅淡的笑意,而从始至终,他也未主动与经过他们身畔的任何一人说话。 在这些言论之下,最后种说法反倒没人能寻出确凿证据来证谬,一时竟成了最合乎常理的一种论调。 但……也不是。 廉贞公子,是那么轻易就能看上人的? 他连开阳宫的林大小姐都……虽然除了家势,那女孩子跟林大小姐比起来,好像根本就不差什么,甚至人家还是万年仅见的变异三灵根。 可实际上修仙之人,同样也极看重家世。 一众人聚在天都峰上切切嘈嘈,然后一个今日被检测出了四灵根,却硬是通过某种拿不上台面的非正当手段,拜入了天玑宫的富家子忽然嚷嚷。 “有什么好猜的,人家夫妻来膳堂里吃一顿饭,难道不正常吗?”他说。 这语声响亮,论调又新颖,一下子就如当头棒喝,瞬间震慑住了在场众人。 可勾搭在他肩上的那只保养良好,一看就是自小养尊处优的男子之手,却忽然抽撤走了。 “夫妻?”慕容瑀竖眉瞠目,瞪着那富家子决绝说了两字,“绝交!” “别啊别啊,瑀哥别啊!”那富家子追着他一连串叫唤。 无论如何,流华派里传播了一整天,“廉贞公子被逼无奈”的言论,是逐渐沉寂了下去。相反,“廉贞公子极其看重那女孩子,自愿结亲”的说法,甚嚣尘上。 这诸多言谈,自然是没直接传入正处话题中心的两个人耳内,但叶沙华还是大概明白到了南宫陌玉的好意。 虽然这好意,她也并不怎么需要。 但二人回到所居庭院时,她还是十分欢欣诚恳地向他道谢。 “感谢?” 南宫陌玉仰头看着天际明月,微勾了下唇角。 “不用感谢我的,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如此。”他说,“需要的是我。所以真要说感谢,也该是我说才是。” 叶沙华有些没听明白reads();。 “你需要?”她说。 需要什么? “既然已经应允了你,那这些,就是我该当去做的事。”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依旧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她也没打算继续去深究。 此时月华正好,这清幽的园子里便好像铺上了一层霜色。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园中的芭蕉、梧桐、石桌、石凳,就都好像银铸一般,氤氲流转开静谧浅淡的光华。 “这园子真美,有名字么?”她说。 “有啊。”南宫陌玉说。 “叫什么?” “望月园。”南宫陌玉望着她说道。 叶沙华微怔了一下,眸中神色略有怔忪,然后她方才笑起来。 “望月园……望月圆么?” 可惜月常圆,人不圆。 “这名字挺有意思。”她说。 南宫陌玉点了下头。 两人并肩踱步,其实也就是一段极短的距离过后,便各自回房休憩,将那一地凉透了的月光关在门外。 第二日上午,南宫陌玉主动陪了她去天枢宫中取光灵珠。 对于他在此事上如此积极,叶沙华倒有些意外。 “既已答应予你,又有什么好拖延的。”南宫陌玉说道,“何况天枢宫主非是外人,也并不是一个扭捏小气之人。” 不是外人,而是他的亲伯父。 至于是否扭捏小气,看长相也差不多能看出个大概。 光灵珠供奉天枢宫中,何人欲取灵珠,需先举行仪式虔诚参拜过后,获得灵珠认可方可。 这一系列的仪式虽不甚繁杂,声势却不小。流华地域广大,却一下子就被震彻得里外通透,各宫宫主齐往天枢宫赶。 开阳宫主虽仍在闭关,他们的人却来得最快,恰好赶上了观看最后一道程序,也就是叶沙华即将跪在供奉光灵珠的圣石之前,等待光灵珠得天之感,自行飞入她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啊…… 林皎然一连声地祈祷着,心里头的紧张竟与当年为楚冰尘祈祷时,一模一样,当然祈祷的内容却是截然相反了。 楚冰尘灵根天赋为冰,冰灵珠却向为灵寂山所持。当时已同为流华一员的开阳宫主林璠,毫无芥蒂地将冰灵珠借予楚冰尘傍身修炼,一时传作流华上下甚至整个修仙界的美谈。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冰尘哥哥才会比搭理别人,多一些的搭理自己吧……林皎然一不小心想到。 然后她马上就把自己这想法给否决了。 不是的,不是的,才不是这样! 眼前骤然明亮的光线,使得林皎然一惊抬头,却又很快被刺得睁不开眼,连忙举袖遮挡在眼前。 真不愧是“光”灵珠啊,比冰尘哥哥当年的冰灵珠,亮堂这么多reads();。 但林皎然的心头却又悚然一震。 她记得当年,冰尘哥哥可是在冰灵珠前跪了很久,冰灵珠才慢慢焕发出华光,可是现在…… 她努力睁眼看去,却见那杂役女还正站立在蒲团前,都没来得及跪下,她身前供奉的灵珠,竟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发光,好像灵物见到旧主一般,几乎就要冲入那杂役女的怀里。 搞什么嘛! 林皎然暗地里跺脚,她腰间成串的宫花宫带,再次轻晃了一下。 光灵珠骤然绽放光华时,叶沙华自己的面上也是微怔,然后双目逐渐灼热,几乎就要散布起一些泪雾。倒好在此时强光刺眼,并无一人注意到她面上异样。 所以同样也无任何人注意,南宫陌玉袖中的手指飞快轻动了一下,本已悬浮至半空的光灵珠,忽而悬停不动了。 只那珠身隐隐发颤,像是被何种力量压制住了一般,自身光芒也稍黯淡下去一些,看上去倒是要正常许多,至少与楚冰尘、林绰窈等人接受灵珠时,并无太大差异。 叶沙华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小半盏茶后,光灵珠方才轻盈飞至她掌心,那光芒也十分柔和得黯淡下去,片刻功夫后便只剩下灵珠外在浅淡自然的光泽。 “可以了吧,南宫宫主?”她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有些欣喜地侧头向南宫劼询问。 “可以了。”南宫劼说道。 她一笑起身,南宫陌玉先一步伸手去搀扶她。 叶沙华便也对着他一笑,南宫陌玉唇角微弯,神态举止尽皆柔和自然。 殿中众人看着廉贞公子主动搀扶,二人又相视一笑的场面,心头瞬间翻滚如沸,待一会又不知将有多少八卦,轰轰烈烈席卷向九峰七宫。 叶沙华转过身时,一眼看见了一张沉得漆黑的面孔。 不是楚冰尘离得她近,而是他周身的气场太过吓人,左近显得格外空旷,让她想不注意他都难。 但叶沙华实在没有注意他的兴趣,她别开了目光。 “五珠长老以上留下,其他人都退出去天枢殿外。”天枢宫的某位长老拉扯开嗓子喊道。 叶沙华随意瞟了一眼,除开阳宫来的是林绰窈、林皎然等人之外,其他几宫人马竟又来得这样齐啊,是瞅着这机会准备召开高层会议了吧。 叶沙华十分自觉地随同其他人一起,将要退去殿外。 南宫陌玉忽然轻拽了一下她的手。 “你等我一下。”他俯身说道,气息几乎呵痒了她的耳畔。 “好。” 叶沙华刚微笑着应允,却又有一人对她喊道—— “等等。” 这人的声音亮如洪钟,一时殿上众人都听到了。 南宫劼看众人一眼,他只是让叶沙华一人稍作停留,但奈何所有人都停下了脚看他。他也并不在意,只自袖中取出一枚卷轴。 “这个,你拿去。”他说道。 第14章 从未以为这是假 - 公子,莫撩 - 溪临 随着南宫劼这一递手的动作,众人也都看清了这卷轴边沿镶了一圈古拙繁复的赤金花纹,整个卷身则是素淡典雅的银白色。 “这是……天级心法?!”天玑宫主谢无凭最先几步奔上前去,两只老眼里都绽放出炫目华光。 南宫劼一抬手,谢无凭扑了个空,那跳着脚蹦窜的姿势好不滑稽,在场却无一人敢笑,也都没有心思去笑。 修仙之人所能学会的仙术妙法虽有许多,作为修炼基础的功诀心法却只能选择一种,心法好坏直接影响日后修行成就的高低。 而传说中的天级心法…… 别说是一般弟子了,就是众长老们,穷极一生也几乎都不敢肖想。寻常修仙门派但能得到一卷,便已可堪为镇派之宝。 但天音谷,又或者说南宫世家,自然非是寻常修仙门派可比,所以南宫劼随随便便一掏,便掏出了这一卷天级心法来,要赠予这女孩子。 “是光属性的天级心法。”南宫劼瞧了谢无凭那跳脚蹦跶的模样,皱着浓眉说道,“别人拿了无用。” 是这样啊…… 因为变异灵根的稀少,所以在心法方面,变异属性的心法,倒远不如普通五行属性的心法那么珍贵了reads();。 尽管如此,那到底也还是一卷天级心法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看!”谢无凭说着,老眼一瞪,“还怕抢了你的不成!” 南宫劼也冲他瞪了瞪虎目,但仍是将手中心法递了过去。 谢无凭迫不及待展开。 “明光九曜啊!”他啧啧赞叹着,眼珠子都差点变成了明晃晃的金子,仿佛看得津津有味。 旁人却也不知那心法卷轴上除名称外,向来空无一字,是需要修行者在修炼过程中自行领悟,将心法炼化入体的,而他此刻又是在品味、感叹什么。 总之谢无凭终是欣赏够了,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将那卷轴好生收起,递给叶沙华,嘱咐她好生修炼。 随着众人的退出,大殿上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除开阳宫主继续闭关,天权宫主又不知醉倒在了哪个酒坛子里,剩下五宫宫主齐聚,随同各宫主前来的五珠以上长老陪立一旁,殿上就只剩下代表开阳宫主的林氏姐妹,以及开阳宫主的大弟子江临风。 南宫陌玉回身,却见殿上这二十余人全都望着自己。 他面上神色并无丝毫改变,神态温和如玉,嗓音却清冷如冰雪。 “诸位有何事吗?”他说。 显而易见,这些人今日全都是冲着他来的。一听他在天枢,便全都急吼吼地赶了过来。毕竟,若直接去玉衡的话,对那女孩子而言,他们的目的也太过昭彰,虽然此般也并不怎么隐晦就是了…… “有何事?”玄妙仙子第一个竖眉。 她是廉贞公子的亲姨母,虽然严肃刻板得并不太像个女人,但到底也还是个女人,所以说话也最无忌惮。 “陌玉,你是在明知故问吗?”她说。 谢无凭忙着打圆场。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说。 “说什么?”南宫陌玉说,“我实在不明白,诸位想要说什么?” “陌玉,昨天的那件事情……”南宫劼说道。 “我依诸位所言,允了与沙华的亲事,莫非还有什么不妥?”南宫陌玉说。 沙华?! 这么快,称呼都变了啊! 各人的心头又是一跳。 “昨日不过权宜之计,我等今日齐聚,便是要再商讨出个万全之策来。你难道,还真乐在其中了不成?”玄妙仙子喝道。 她终身未婚,更未生养,却一直将自己姐姐的儿子视若己出,性情中仅剩下的一点柔软和女性本能的母爱,也全都倾注在了这个外甥的身上。 此时她姐姐携女远游在外,她这个做姨母的,自然更是有义务,不可由得他胡来。昨日当着叶沙华面说的,不过是为先稳住她,而说的几句场面话罢了。 “权宜之计?” 南宫陌玉微微蹙眉,仿似仔细思忖片刻reads();。 “昨日伯父派来的人,并未与我说,此乃权宜之计。”他平淡说道。 众人俱是一怔。 “你难道还当真了?”南宫劼说。 “我从未以为这是假。”南宫陌玉说。 “不行!不可以!”谢无凭喊道,“这要传出去,我们流华派的脸往哪放?外面可怎么说我们流华,难道要让他们说,我们流华留下弟子,是要靠、要靠那什么!” 他这要靠什么还没说出来,南宫陌玉先打断了他。 “流华脸面,与我何干,与你何干。”他的声音轻柔缓慢,一字一句却俱如薄冰碎裂,消融掉某些致为脆弱的东西,“外人如何看,又与你我何干?” 换了任何一人搬出“脸面”这两字,都可谓是十足十的义正言辞,偏偏谢无凭是人尽皆知最不要脸面的,一番话立时便被南宫陌玉连消带打,给堵了回去。 众人错愕。 楚冰尘的脸,更一早沉成了锅底灰。 “总之,你就是娶定那女子了,是不是?”他直视着他双眼问道。 “是。”南宫陌玉亦正面着他回答。 殿内沉寂片刻。 一道清脆嘹亮的语声,蓦然响起,这话中尖利大有刺穿人耳膜之势。 “那我姐姐怎么办!”林皎然尖声喊道。 要不是姐姐一直拽着她,不让她说话,她早便喊出来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你姐姐?”南宫陌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那面上神色倒实在是未明白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实在是一个极尴尬的场面,满殿的人俱面面相觑,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林绰窈却依旧镇定自如,只握在林皎然身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 “皎然,不要胡说。”她微笑道,“陌玉视我为良朋,如亲妹。但凡是他决定了的事,我也总是为他感到欢喜的。” “良朋?亲妹?你为她感到欢喜?”林皎然几乎哭出来,她喊道,“姐姐你怎么这么窝囊?那你呢?这么多年,你又把他看作什么?难道也是良师益友,又或者兄长吗?那为什么你受伤晕迷的时候,还在喊着他的名字,要做什么事情,也总是先惦念着他是否会高兴……” 她这一番话,自以为是在相帮林绰窈,念叨她姐姐的情深,希望廉贞能够回心转意,但实际上,不过是大庭广众之下害得她姐姐下不来台,白白摊开了自己的难堪让别人看。 殿上人都极是不自在,恨不得没有听见这成段言辞。 林绰窈眸中怒色一闪而过,仿佛满池莲花俱在风中簌簌发颤,然后风声骤然收敛,素淡白莲依旧亭亭净植水面中央,仪态端方。 “你现在还小,并不懂的。”她握着妹妹的手,语重心长,温和说道,“并不是每一份感情,都要寻得回报,当你真的关心在乎一个人,那这世上,就再没什么事情,比遵从他的心意更为重要。” 随着她所言,大殿上紧绷着的诡异氛围逐渐松懈。 众人皆在心中暗赞,单凭这一番豁达心胸、宽和气度与自如应对,林绰窈就已不愧是林绰窈,远非林皎然所能比reads();。她二人话中究竟说了些什么内容,反倒无人仔细去追究了。 林皎然死死咬着牙,她张口还欲再言,抬眸却正望见姐姐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霜色,登时吓得闭了嘴了。 她还是初次看到自己姐姐眼中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林皎然觉得有些害怕。 她明明是为了姐姐好啊,为什么一向娇宠纵容她的姐姐,竟会这样看着她? 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贱婢! 叶沙华全然不知林皎然心中对她的愤恨。 又或者她知道了,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她刚一出天枢殿,就看到了常波,然后就兴高采烈地冲着常波扑了过去,辣手摧残着她可爱的娃娃脸。 看着常波的小脸在自己手底下变形,叶沙华不由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常波“呜呜”叫着逃避魔爪,但看到她,其实心里面也是欢喜得不行,两人好不容易闹腾够了,寻了个无人地方说话。 “常波,你拜入谁名下了?”叶沙华笑道。 常波单手拎起腰间火红色的宫绦,朝叶沙华晃了晃。 “就是这天枢宫的天衍老人。”她张开右手掌,比划出五指,分外开心道:“五珠长老呢。” 常波说着,实在难掩面上笑意,连忙伸出双手掩着面孔,好像那笑容太大,欢乐都要被旁人给夺去。 叶沙华想了一想,她并不知道天衍老人是谁,但看常波笑得这般开心,她也就放心了。 她拉扯下她的手。 “你挡什么挡啊。”她说,“像我这样,想笑就笑好了,哈哈哈哈哈……” 常波瞧她笑得有趣,自己却还是不敢,她腼腆地抿一抿嘴。 叶沙华挥挥手,也就不管她怎么笑了。 她这一扭头的功夫,面上还带着笑意,却正对上了慕容瑀。 慕容瑀其实一早就在远处看见了她,但他却堵着气装没看见。但此时,一看到叶沙华对他笑,他心里这气立时也就烟消云散了。 没办法,谁让他慕容公子就是这么有原则。而他生平的第一大准则,就是绝不对美人生气,尤其是对他看中(过)的美人。 慕容瑀乐呵乐呵着蹦跶过来。 叶沙华仿佛从不知他这一番复杂的心理过程。 “公子哥儿~”她笑着对他打个招呼。 “小美人儿~”慕容瑀也冲着她笑,语声荡漾。 两人再次一见如故。 “恭喜你拿到光灵珠啦!”慕容瑀笑道。 叶沙华哈哈笑了两声。 “你呢,你的雷灵珠呢?”她问。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慕容瑀的面孔板了起来。 第15章 已经死了 - 公子,莫撩 - 溪临 “别提了。”慕容瑀愤愤道,“老头子小气的很,我出多少钱,他都不肯!硬说什么我现在修为尚浅,傍身修炼意义不大,我都考虑,要不要换个师父了……” 叶沙华听得乐不可支,她哈哈笑着脑袋后仰,青丝随着和风飘摇起来,阳光跳跃了一脸,也浸入了她璀璨的眼底。 还和先前一样,慕容瑀一见她笑,心情就变好了,他决定说些高兴的事儿。 “你刚刚得了卷,天级心法?”他说。 叶沙华含笑点点头。 饶是慕容瑀,目中亦浮现出些向往。 “我师父,还没跟我说到心法的事儿。”他说,“不过我琢磨着,怎么着我也得和你一样,弄卷天字级的呀。那样才能配得上我慕容小爷的身份,你们说是不是?” 叶沙华继续笑。 “是啊是啊,你放心吧。”她说,“就凭你那雷灵根,他们也一定会给你弄个天级心法的,何况雷属性的天级心法,也并不算是很难弄。” “那什么算难弄啊?”慕容瑀问。 常波就给他解释了一遍变异属性心法,和普通属性心法在日常需求上的差异。 慕容瑀听明白了。 “这样啊。”他说。 常波点点头。 叶沙华却想起来,问道:“常波,你开始修炼心法了吗?” 常波的面色微有些羞赧,目中神色却仍是满足的。 “开始了,是焱土诀……”她说。 “焱土诀啊reads();。”叶沙华说,“那就是地级中阶的了。” 常波有些惊讶。 需知心法种类浩如烟海,各门各类的修炼法门、修炼结果又全然不同,每一千个修士间,几乎都难寻到两个修炼相同心法的人物。 而她不过说了一个名字,沙华竟就知道得这般清楚,且准确无误。 “你筋骨强度太差,身手也不够灵敏,这心法并不适合你。”叶沙华说,“趁现在改还来得及。” “不不。”常波连忙说道,“我的资质那么普通,能够修炼就已经很满足了。” “哎,这个可马虎不得。”慕容瑀仿佛极懂似的,说道,“你知道事倍功半和事半功倍的道理吧?这心法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总之吧,能够给叶沙华帮腔,与她站在同一阵线上,慕容小爷觉得高兴极了,不由挺了挺后背。 常波怔怔。 “可是天枢宫里所存土系心法,并不甚多。”她说。 “没关系,我们可以去买嘛!小爷我有钱!我替你去买个天级的!”慕容瑀说道,“沙华,你说天级哪个心法好,适合常波!”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普通属性心法不比变异属性,就算有钱,也难买到。” 叶沙华说着,唇畔勾起一抹笑容。 “何况,也并不用买嘛。”她说。 “你的意思是……”慕容瑀看着她,微怔。 叶沙华冲他眨了眨眼。 “若说土系心法,自然是持有土灵珠的玄空岛,所藏最为丰富了。”她说。 “沙华,你想要干什么?你别再……”常波连忙相劝。 慕容瑀打断了她。 “玄空岛?什么玩意儿?”他问。 “玄空岛不是什么玩意儿,它是天璇宫的前身。”常波趁机说道,“现在的流华七宫,廉贞公子所掌玉衡宫,与南宫宫主所掌天枢宫,演变自百年前的天音谷。开阳林宫主则与天权澹台宫主一脉同流,皆出自灵寂山。破军公子原是永夜楼少主,天玑谢宫主则源自星云派。” “啊?”慕容瑀愈发听得怔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他们为什么都要聚到流华来啊?” 常波没想对他解释这个,她只是压低了声音,咬了咬牙说道:“所以,莫说我只是一名三灵根的弟子,就算我是单属性的天灵根,天璇宫主也断不会肯将宫中心法,平白予了我这天枢弟子的。天枢、天璇,本非是同源啊……沙华,你不要为了我,再去冒犯他们。” 不要去冒犯他们? 她到这来,可不就是专程为了冒犯他们来的? 而且,还远不仅仅是冒犯…… 叶沙华笑了一笑,伸手又去揉常波的脸。 “没有关系的。”她安慰她。 常波虽也知道了,大多数时候,沙华的安慰都绝不止是一句安慰,但她仍是忍不住想劝她。 “沙华,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多少的嫉妒和忌惮啊?”她微红了眼圈,说道,“你天赋再好,修行却也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罢了reads();。你以为,旁人会容忍你多少,容忍你多久呢?” 叶沙华的鼻间也有些酸涩。 傻瓜,这个傻瓜。这样的话,当今之世大概也就她一个人,会这么对她讲了吧。 “没有关系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从吕云真那里,弄出一本天字级的心法来。”她说,“至于容忍……用词很准确。” “沙华……”常波目中神色愈发担忧。 “他们会无限容忍我的,因为修行,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叶沙华说。 “什么意思?”慕容瑀和常波,同时瞠目。 “现在一时半会,也不便细说。”叶沙华笑着,看向慕容瑀,“总之你记住,有一件他们做梦都想达成的大事,必须依仗你我才能完成。所以,我们要多嚣张任性,就可以有多嚣张任性。权力不用,过期浪费,你可千万别客气。” 她说着,拍了拍慕容瑀的肩膀。 常波听得怔忪。 慕容瑀则哈哈笑起来,咧开满口白牙。 嚣张任性么?不就是他慕容瑀这一生的至高追求? “要多嚣张任性,就可以有多嚣张任性?”他说,“我觉得咱们,已经够嚣张任性了啊,还可以再怎么嚣张任性一点?” 叶沙华挑了挑漂亮的眉。 她一手自怀里摸出张引火符,也是南宫陌玉事先令人摆在她房内的,以备不时之需。 而她的另一手,则还握着那卷得自南宫劼的天级上阶心法,明光九曜。 慕容瑀及常波俱没明白她想干嘛。 直到叶沙华骤然引火,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便将那天级卷轴烧了个干干净净,半点渣也没留下,二人对这突发状况,还没回过神来。 慕容瑀目瞪口呆。 “这整个流华派,不,这三界六道,九州八荒……”他喃喃道,“小爷我就服你!” “沙华,你干什么呀!”常波则直接哭了出来。 她拼命拍打着沙华身前的地面,搅乱一地草叶,仿佛还想从那乱草堆中,拨拉出天字卷的一点灰来。 叶沙华抓着她的手,说道:“烧了啊,我不需要这个。” “不需要?”常波怔然。 “为什么会不需要呢?”她说,“就算不需要,你也不能烧了呀,那可是天字卷。” 是可作为一门镇派之宝,别人想也想不来的天字卷呀! “反正除了我,别人也不可能用到啊,留着何用?”叶沙华笑道。 “我知道了!”慕容瑀忽然说道,“一定是那小子,他给了你更好的了,是不是?” 剩下二人尽皆意会,此时他口中的“那小子”,指的自然便是廉贞公子。 这理由,用来安慰常波,好像倒还不错。 “对啊reads();。”叶沙华顺水推舟,说道。 慕容瑀恍然大悟。 “算他有良心。”他握了握拳,说道。 “明光九曜,都已是天级上阶了,廉贞公子,还能给你什么呀?”常波语带哭音,说道。 “其实心法等级,并不只是‘天、地、玄、黄’这四等。”叶沙华说道,“‘天’级之上,还有‘空’级。” 慕容瑀与常波尽瞠目。 “空级?”他们说,“那是什么?” 叶沙华想了想。 “传说级别的?如果说天字卷能够作为镇派之宝,那么‘空’字卷,则足以震慑整个修仙界,每次出世,都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她说,“总之,你们最好别说出去,也不要去想。” 慕容瑀的面上,一副很牢靠的神色。 “你放心。”他说。 美人让他不想,他就不想了。 看看今天殿上那帮人的反应,能弄个天字级别,他差不多也就满足了。毕竟他慕容瑀修仙,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逍遥,享受得更长久罢了,没必要非挤破了头皮,跟别人去争什么第一不第一。 当然,他要抢的话,自然也是手到擒来的。 可谁让他就是那么聪明,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又或者“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呢…… 常波连忙点头。 这大概,是沙华与廉贞公子的秘密吧…… “那这明光九曜,大概真的是没什么作用了。”常波说。 “对呀。”叶沙华笑道。 “这变异灵根,真的就这么稀奇?”慕容瑀半是感叹,半是询问道。 常波想了想,答道:“光灵根的话,除了沙华,我听说百年前,倒是也曾经出现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过。听人说,那实在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才绝艳的女孩子……” 慕容瑀听到“惊才绝艳的女孩子”八个字,差点都要向往得流口水了。 他正准备问问那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在哪儿呢,却听叶沙华说道:“再怎么惊才绝艳,那也已经死了。所以我这明光九曜,烧得一点错也没有。” 常波的面上有些叹惋。 慕容瑀则瞬间换上一副兴致乏乏神色,他对死人,可半点兴趣也没有。 三个人就这般草草结束了此话题。 正略安静下来,却见天枢殿那边走过来一名身形高瘦的白发老者。他的目光巡视一圈,径直往他们走来。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他腰际悬挂的火红宫珠。 没办法,流华派中规则使然,看人那都是先看腰的,慕容瑀才来了第二天,也不能幸于免流。 常波的心头则骤然一跳。 沙华刚刚才烧了那天级心法,不会这么快,里头的人就察觉了,前来问罪了吧? 第16章 是谁为难谁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姑娘,劳烦你随老夫进天枢殿议事。”那白发老者走过来说道。 “好啊。”叶沙华笑道,“我正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呢。” 进去?进去干什么?进去据理力争么? 老者鼓了鼓眼睛,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天枢大殿气氛沉闷,还有些诡异reads();。 叶沙华进来时,有人看着她,有人瞪着她,几乎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南宫陌玉也望了过来,但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眸光温柔平和,仿佛是想让她安心,但那面容,却依旧是清淡如薄冰的。 玄妙仙子最先开口。 她的语调还有些僵硬,显然是刚刚才经历了一场不悦,尚未完全缓的过来,面上神态却还算柔和。 “叶姑娘,我希望你能够静下心来,与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她说。 叶沙华眨了眨眼,笑道:“好啊,你们想要谈什么?” 还能谈什么!这女孩子,真爱明知故问。 有长老愤愤。 “自然是有关廉贞与你。”玄妙仙子说道。 “这个啊。” 叶沙华仿佛恍然大悟般的明白过来。 “你们想要出尔反尔?”她瞪大了眼睛发问,丝毫不掩面上惊讶。 出尔反尔一词虽不好听,殿上却无一人去否认。 “出尔反尔,说出去不怕丢人啊?”叶沙华收起面上震惊,嬉笑着问道。 一众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要让外头知道他们是靠那法子来留人,才是真正的丢人好吧! “只要你答应放过廉贞,那么其他的任何条件,随便你开。”玄妙仙子说道。 有人轻轻吸气。 这可是个不小的允诺。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廉贞公子,确实是值得上以任何条件去交换的。只是,这件事的味道怎么就那么古怪呢,倒好像是玄妙仙子在为廉贞公子赎身似的。 叶沙华笑得很畅快,仿佛她听了这话极其开心。 是乐坏了吧?有人想着。 叶沙华笑够了,说道:“不要。我不答应。” 这! 玄妙仙子险些气歪了鼻子。 “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廉贞!”她说。 语气终于没先前那么客气了。 叶沙华看着她,从容不迫地微笑,那语声轻柔缓慢,又好像是在慢慢地掂量计较着什么。 “吕宫主。”她说,“你的许诺,能比得上廉贞公子吗?他既为我夫,那自然是我要他做什么,都可以的。我又何必,还非得要你的许诺呢?” 玄妙仙子一张俏面被气得煞白。 这简直就是个无赖! 她眼角余光瞟向南宫陌玉,却见南宫陌玉的嘴角竟微微弯起一点弧度。 玄妙仙子咬了咬牙。 “这世上自然还有廉贞办不到,而我能办到的事情。”她说。 “是么?”叶沙华说reads();。 旁人以为这只是一句再随意不过的轻嘲,叶沙华却仿佛极是认真地想了一想。 然后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好似被春风吹绿了的江南水岸。 “好像还真是这样。”她笑道。 玄妙仙子愕然。 这样,是哪样啊? “我想到一件事情,廉贞公子允不了我,而你轻易就能办到。”叶沙华面上春光明媚,眉眼笑意盈盈,仿佛三月江南漾起清涟的湖泊,涟漪层层涤荡开去,“吕宫主,你刚刚说的,任何条件都可以的,对不对?” 玄妙仙子依旧微怔。 这话锋转得,真就这么随意了? 她看着那女孩子,仿佛看着记忆之中迷迷蒙蒙的烟雨江南。 虽被绕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最起码,有的谈就好…… “什么条件,你说。”玄妙仙子应道。 “我需要一卷土系天级心法。” 烟云散尽,叶沙华说得直截了当。 土系天级心法? 这东西,流华七宫之内,大概也就他们天璇宫还有一卷了。 玄妙仙子虽然肉痛,但想到如此付出乃是换回自己外甥的自由身,她立马就要应允。 大殿里却忽然响起女孩子的尖叫。 “你要土系天级心法干什么!”林皎然怒容满面,尖声喊道。 因为心中一直怀了不快,她的眼圈微微泛红。那神情看不出半点甜美可爱,只剩下几分凄厉惨然。 土系天级心法? 她知道云真姑姑那有,姐姐也正准备以他们开阳宫的至宝,去与云真姑姑交换,为她求得那土系天级卷轴。 可这臭杂役,竟然要先自己一步,把那卷轴给抢走了吗! 她这一定是故意跟自己作对,一定是的! 叶沙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只是在那尖细的语声落尽之后,她亦轻斥了一句,“我要土系心法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原来江南也会下雪,轻声慢语好似寒霜飞落。 林皎然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呆怔着无法反驳。 大半晌后她反应过来,恨恨地一跺脚,冲出了大殿。临转身时还不忘偷看了一眼楚冰尘,却见冰尘哥哥黑沉个脸,那寒冰般的眸光竟也似两把冰刀子般,狠狠扎在那臭杂役的脸上。 一时之间,林皎然都不知该是要欢喜冰尘哥哥对那臭杂役的厌恶,还是要嫉妒他对她的关注了。 叶沙华的这一句话说得快速,阻断了南宫劼那声和林皎然一样,却稍慢了半拍的疑问。 是啊,其实大家都很想知道,她一个变异三灵根的,又刚刚才得了光系天级心法,还要这土系心法干什么? 叶沙华本是准备回答南宫劼的,一直长身站立,未发一言的南宫陌玉先说话了reads();。 “是为了常波吗?”他问。 叶沙华含笑,点了点头。 常波?常波是谁? 殿上人尽愕然。 然后终于有长老想起昨日,叶沙华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就是要他们流华派双珠长老以上的人物,收她口中的这个“常波”为徒。 那……是她的好朋友吧? 有人带着点同情,看向廉贞公子。 亏他刚刚还据理力争了那么久,一卷天级心法,一个“常波”,这女孩子竟然就同意把他交换了。 廉贞公子此时开口,该是想找回点面子里子和场子吧…… “不就是一卷土系天级心法。”南宫陌玉说道,“谁说我办不到。” 众人愕然。 玄妙仙子瞪着他,那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这还是她那个孤寒清冷,好似九天皓月高岭之花的外甥?! “姨母,请你不要再为难她,是我不允。”南宫陌玉说。 为难?谁为难谁啊? 这女孩子由始至终笑嘻嘻的,哪里有半点被为难的样子啊! 玄妙仙子说不出话。 一方面是自己当宝贝般护着的嫡亲外甥,另一方面,她又还真不愿与那女孩子撕破了脸皮。 “沙华,你出去吧,我晚一点再去找你。”南宫陌玉说道。 叶沙华却还不愿走。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吧?”她说,“你真的能给我一卷,土系天级心法吗?” 南宫陌玉点头。 “我不食言。”他说,“你也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 是说要这女孩子嫁他为妻之事,不可食言吗? 叶沙华笑起来。 “好。”她说着,很痛快地掉头走了,并没有去细思南宫陌玉为何要说那句“你也一样”。 常波在殿外等得忧心如焚。 慕容瑀倒是一早就施施然地走了,离去前满不在意地让常波不必担心,那么嚣张任性的叶沙华,当然不会有事。 就是因为嚣张任性,所以才担心啊!而且担心得不得了好吧! 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向来胆小怯弱的常波,都没察觉在她身后不远,有一个人正满面愤然,恶狠狠地瞪着她。 “就是她就是她。” “听说原来也是一个杂役……” 几名新入门的女弟子簇拥着林皎然,站在常波背后,对着她指指点点reads();。 大殿里头的人不把林皎然当回事,她跑出来后也无一人出来寻她,但她在这些初级弟子们面前,还是很受拥戴和巴结的。 一个杂役啊! 林皎然打量着眼前穿了一身不起眼的黄衫,看上去还有些瘦弱的少女背影,恨得险要咬碎一口银牙。 叶沙华,就是为了这么个杂役,抢了自己的天级心法? 果然是杂役和杂役,一窝亲。 林皎然想好了,只要这穿黄衫的杂役女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她立马就说她刻意瞪她,然后令人好好地教训这杂役女一顿。 可惜常波却一直没回头,她的目光好像被粘在了天枢殿那两道漆黑紧闭的大门上。 然后古拙大门终于缓缓拉开一条缝隙,一道洁白轻灵的柔美身影,由门内走了出来。 “常波~~~”叶沙华笑嘻嘻地喊常波,伸手又要去□□常波的面颊。 常波任她摧残,一颗心放回肚子,却也没再说过多担心的话了,因为她忽然觉得,那一些好像非常多余。 “我没事啦。”叶沙华主动说道。 “哦,我知道你没事。”常波说。 叶沙华点点头。 “所以呢,你有事干吗?咱们上哪玩去?”她说。 原来没事,是指没事干了的意思啊…… 常波面色微微泛红,说话声音有一些小。 “我原本想去采灵草的,但是你一定不会想去的……”她说。 “采灵草啊?” 叶沙华想了想。 “谁说我不想去。”她说,“走吧走吧,反正我也没事干,就再陪你去一次好了。” 由叶沙华自天枢殿出来的那一刻,林皎然就绷直了后背,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凶猫。 抢了自己的土系天级心法,她一定很得意吧? 此时没有姐姐在旁护着,这臭杂役一定会趁机向自己炫耀寻衅! 而她林皎然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只要她来惹她,她就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这俩臭杂役知道,这流华派里,她林皎然是绝对不能惹,也不好惹的! 可这俩臭杂役,一直都只顾着自己说话,谁也没有过来搭理她,算怎么回事? 是因为胆怯,临时改主意了? 林皎然怔怔看着叶沙华与常波手挽手离去,两人都好像没看到她般。 装的吧! 装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能以此抬高自己的地位了?有意思么! 还是说,不敢得罪她? 哼,现在知道害怕已经太迟,她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她们! “她们刚刚说,要去哪?”林皎然对身旁的女孩子们问道。 第17章 林三小姐算什么 - 公子,莫撩 - 溪临 流华派的内外坊市不下十余,除去出售各类功法丹药、法宝坐骑,也还发布一些日常任务。 不同任务难度各异,领取条件不同,奖励自然也不同。但大部分奖励,无不是些灵石、灵药,以及做什么任务都会有的功勋点。 所谓功勋点,累积达到一定数额,便可在相应坊市内兑换各类奖励,许多修仙至宝无不在其列,只是所需功勋数额非常之高。 这样的坊市,流华七峰及主峰上皆有,惯被称作“内坊”。而常波拉着叶沙华去的,却是“外坊”,也就是流华山脚的流华仙镇。 “常波,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在你们天枢峰的内坊里接任务啊。”叶沙华看了眼常波腰间火红色的宫绦,说道。 常波腼腆地笑了笑。 “我知道啊reads();。”她说,“但我在留仙坊的功勋点,已经有94点了,只差6点,就可以兑换初级礼包了。” “那初级礼包里,有什么啊?”叶沙华问道。 “十个下品灵石……”常波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数额。 叶沙华却笑起来,阳光跳跃眼角眉梢。 “那等你拿了初级礼包,一定要请我吃好吃的!”她说。 常波也笑起来,一下子腰板挺得笔直,仿佛瞬间成了这世上最富有的人。 “好。”她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在流华仙镇的大街上走着,不时有修士驾着坐骑,从她们头顶呼啸而过。 因为近日流华派开门择徒的缘故,流华仙镇格外拥挤热闹,各个商铺挨门联户,人流往来穿梭不绝。 没点身份的人物,流华派自然不会主动招待他们留宿天都峰上,那些人便全都聚集在了这流华仙镇。 常波带着叶沙华,两个人熟门熟路,在镇子中央的流华仙坊领取了采摘灵草的任务。 还在杂役房的时候,常波便常来,有时候叶沙华心情好,或心情正不好,也会跟着她来此。总之这是常波最喜欢做的任务。奖励虽少,难度却低,再加上做的人也少,所以完成效率极高,一趟下来倒是核算。 两人经由流华仙坊的传送法阵,瞬间来到了长有各类灵药的景安药田。 所谓景安药田,其实是一个南北狭长,东西略窄的庞大岛屿。 有灵药生长的地方,自然便有护药灵兽。岛屿中部偏北的灵药虽更珍贵,护药灵兽却也极其强大,初级弟子莫有敢入者。 相比之下,岛屿南面的灵药虽普通,从来却只有些低等灵兽出没,偶尔骚扰下采药人罢了。 所以常波和叶沙华每次来,都只在南部边缘采药。 但是今日,她们明显遇上了一些麻烦。 常波的手指正要探上一株灵药,却很快有另一只手从旁伸过,把她将要采的那一株药给摘走了,一连数次皆是如此。 常波下意识地看一眼那人腰间,却见那人腰上宫绦乃是象征开阳宫的素青色泽。 她可……从来没得罪过开阳宫的弟子啊。 林皎然洋洋得意。 她带着七八个女孩子,叶沙华和常波走到哪,她们一群人就跟到哪,那俩臭杂役看中了哪株药,她们就先把那药给采了。 不仅如此,她们还几乎包场了这周围的一整片区域,包围圈随着叶沙华与常波两人的移动而移动,就是要让她们无药可采。 而那俩臭杂役,一个急得快要哭出来,一个则面无表情,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不敢嚣张了吧? 这就怂了,真是无趣。 常波死死咬着唇,面颊泛红,眼眶亦慢慢红了。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reads();。 她做杂役的时候来采药,可也没碰上过这样故意遭人为难的事啊。她鼓足了勇气想要跟那帮女孩子们讲道理,可女孩子们却不理她,只是苍蝇臭虫似的一个劲跟着她与沙华,甩也甩不掉。 常波一面生气着急,一面又担忧着沙华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沙华,却好像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有一个女孩子拍打了下她的手背,让她把手挪开,她也不生气,只是换个地方,满面云淡风轻的神色,想要继续采罢了。 虽然她还是什么也没采着。 常波已经看到了这群人里,那个拥有土属性天灵根的女孩子。与昨日不同,这女孩子的腰间已经挂上了象征宫主亲传弟子的宫花。 开阳宫主家的三小姐啊,难怪沙华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可常波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些奇怪。 不敢招惹? 沙华连那些宫主们都不怕,这一个林三小姐,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这林三小姐为什么要来招惹她们,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就是了。 但常波看着沙华此时的淡定仪态,又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可是一个铁定了心思要嚣张到底,连天级心法都敢烧的人啊。 竟然还有人,敢惹她? 常波目中的泪光,一下子就消弭了。 叶沙华终于有动作了,她一把抓住常波的手。 “快跑!”她哈哈笑着,带着常波跑了。 常波愕然。 沙华这隐忍了半天,原来是想要寻个机会跑路啊……甩掉这帮女孩子们,好像确实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常波想着,忍俊不禁,也跟着沙华边跑边笑起来。 “快快快,追上她们,别让她们跑了!”林皎然站在原地跳脚,冲着女孩子们喊道。 女孩子们也全都抓紧手中药囊,纷纷追了过去。 林皎然自然也不落后,一马当先冲去前头。 景安药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幕。成群女孩子们七拐八绕,在林间前后追赶,带起道旁草屑无数,林子里的初级小兽,被她们惊得好一阵鸡飞狗跳。 叶沙华终于停了下来。 她身旁的常波还在呼哧喘着气,她却好像全没经历方才那一段长跑一般,气定神闲,唇畔带笑,披散着的长发乌黑柔顺,没有一丝凌乱。 只那乌发衬托下的精致面颊,笑意慢慢变作了冷笑,眸中水波亦逐渐停止潋滟,冷冷打量着追赶她与常波而来的这一帮女孩子。 女孩子们先是极快速地将她与常波包围在了中心,可随着叶沙华的目光挨个自她们脸上扫过,女孩子们全都不由自主打个激灵。 这眸光明明轻盈似腊月飞雪,神态也并不凶恶,为什么却会让人感觉如此畏惧…… 林皎然的心头也震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挺直了后背,狠狠瞪了与她同来的那些女孩子们一眼reads();。 没用的东西! 她心中暗骂。自己却学着叶沙华面上那般冷笑着的神色,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她。 林皎然原来的打算,是只要叶沙华求一求她,那她就大度地暂且在此事上饶了她,其他事情另算。 可是现在,这贱人竟然还敢跑? 那么,就算她哭着跪下求自己,她林三小姐也绝对不会轻易饶了她! 叶沙华自然不可能哭着跪下。 哭着跪下的是距离林皎然最近的那个女孩子。 “你哭什么哭,这臭杂役,有这么吓人吗!”林皎然冲着那女孩子骂道,还伸手推了她一把。 那女孩子被她这一推,本还半跪着的身子瞬间完全瘫软在了地上,双唇颤抖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不是……”另外有女孩子说出了半句话。 林皎然看了一眼面如土灰的众人,终于也感觉到了四面氛围的诡异,她往左右望了一眼,自己的面色也一下子就变了。 林中便在此时此起彼伏喷打响鼻的声音,野兽嘶吼压抑传来,不下二十只筑基初期的灵兽,不知何时竟已将她们包围在了中心。 女孩子们吓得哭出来。 二十只筑基期的灵兽啊!而她们这一帮人,最高也就是练气中期的修为,否则也不会被林皎然胁迫着,跟她来作弄这变异三灵根的女孩子啊。 大家又没得健忘症,昨日才发生的那天璇宫女弟子的事情,才过了一日就全抛到脑后,这不也是被逼无奈么? 林皎然也被吓傻了。 但她却没忘记狠狠瞪叶沙华一眼。这么看,倒像是她们这一群人,在保护着叶沙华和常波似的。 “你别得意!”她尖声骂道,“等我们死光了,你们两个,也死无全尸!” 女孩子们一听这话,更加大哭起来。 林皎然自己的心里也有些怵怵。 这贱人,真是狠啊。自己只顾着追人,倒没注意她竟会带着自己这一群人跑到这么中心的区域来。 玉石俱焚么?这俩臭杂役的贱命不值钱,她林三小姐的命,可是金贵的很呢! 叶沙华冷笑了一下。 “死无全尸?”她说。 林皎然绷直了身子,不回答她,胸膛不住地起伏。 叶沙华再次握住了常波的手。 常波面色发白,浑身轻颤,却很顺从地随着叶沙华迈步。 女孩子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俩。 原本,自然是围在外圈的这群女孩子们首当其冲,要遭受灵兽攻击的。 可叶沙华却带着常波,一步一步地走向外缘。 这是……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干脆最先自投兽口么?! 第18章 那就好好玩吧 - 公子,莫撩 - 溪临 与女孩子们想象的不同,眼前并未出现叶沙华与常波被灵兽们撕咬分尸的场面。 成群灵兽就好像完全无视了她们两个人一般,只顾盯紧了依旧还立圈中的女孩子们。 眨眼间,叶沙华与常波已经站立到了灵兽圈之外。 两人却也没有立即就逃,叶沙华神情似笑非笑,看着那一群惶恐害怕至极点的女孩子们。 想找她玩? 那就好好玩吧。 常波惊魂未定抚着心口,满面震撼而又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扭头望向叶沙华,却一下子就呆怔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沙华很美,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的事实。 可是现在,她眼前的少女又似与往常不同。 阳光之下,叶沙华的雪肤恍若透明,侧面轮廓愈发立体深邃,嘴唇仿佛涂了血般嫣红。 这样的她,美则美,却莫名地让人感到陌生与不安,竟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察觉到了常波的打量,叶沙华转过头来,满面阳光地冲她嘻嘻一笑。 常波一下子就被那笑容晃花了眼,都未去注意身前少女的眼眸,仿佛也变得愈发黑沉,竟好似没有瞳孔一般,就连光线,也尽被她乌黑的眼眸吸摄。 另外那些女孩子们,自然更加无暇去注意叶沙华的这一细微变化。 为什么她们两个,就能够安然无恙地走过去呢? 这些灵兽,是不是就像凡世里的狗一样,哪怕她们的心里再害怕,但只要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它们也就不会扑过来撕咬啊? 一定是这样! 有女孩子想明白了,大着胆子往叶沙华和常波那边挪去reads();。 可她方一迈步,正对着的那只灵兽就往前纵了下身子,口中发出“呜噜噜”的威吓声。 那女孩子一下子被吓得摔回地上,半点动弹不得了。 其他的女孩子们,也全都颤抖成了一片。 “为什么她们两个会没事!”有人压抑着嗓音哭道。 另外有人反应过来。 “药啊!因为她们身上没药!”她说道,“我们身上有药啊!” 这一些,可全都是护药灵兽。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快,赶快扔了!”林皎然骂道。 女孩子们也顾不得几次三番被她骂的憋屈,纷纷举起手中鼓鼓囊囊的布包,向远处掷去。 “这下,总该可以了吧?”有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却无人有勇气最先去试。 “别愣着啊,还不快点去捡!”叶沙华一拍常波肩膀,笑道。 常波反应过来,却还是有些胆怯,不敢太过靠近那些灵兽们。 叶沙华哈哈笑着,拽着她的手,将地上零落着的七八个药囊,没半分客气地全捡了回来。 这可真是大丰收啊!要只她和常波自己两个人采的话,采到太阳下山,也采不了这么多啊! “你故意的!你这个臭杂役,贱人!”林皎然一眼看见她们的举动,瞬间气歪了嘴。 她一面跳脚,一面对着她们高声喝骂。 常波听到沙华低低骂了一声“蠢货”。 本还匍匐镇定着的灵兽们,被林皎然那一顿喊,就好像一下子受了刺激,纷纷纵起身形,往瘫软成一团的女孩子们扑去。 女孩子们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林皎然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的四面好像刮掠起了腥臭的罡风,而她即将要被那兽口吞噬。 然后这难闻的味道一下子消散,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空气中爆炸。 成群灵兽俱被那无形巨力弹开,向着山林深处落荒而逃。 一道颀长俊美的黑色人影,站立在了女孩子们的面前。 他的手中,还握着方才施放震慑一击时的长剑,剑上却未沾染一滴兽血。 “冰尘哥哥!”林皎然看清来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她想要扑进他怀里,向他诉说自己的惶恐和委屈,可他周身那冷冽的气场又太过吓人,她实在是未敢有这样的举动。 可是,冰尘哥哥怎么会来这里,是专为搭救自己而来的吗? 林皎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更加汹涌彭拜。 楚冰尘却未看她。 “你干什么?”他满面阴沉,冲叶沙华喝道。 叶沙华笑着摊了摊手reads();。 “没干什么啊。”她说,“你问问林三小姐,她们干了什么,就知道我干什么了。” 见她又与破军公子怼上,常波不由再次有些担忧。 破军公子可不是林三小姐那般好对付的。 常波看向沙华,却蓦然发现此时的沙华又与往常一模一样。最明显的,就是她的嘴唇已变回了粉润的樱色。 所以刚刚的异样感觉,一定是自己当时神经太过紧张,所以看花眼了吧…… 林皎然十分委屈地大哭起来。 “冰尘哥哥,她刚刚,她刚刚想要害死我们!”她说道。 楚冰尘看她一眼,并不置声。 林皎然看着那双眼中的冰冷,不知怎么就说不下去了。她的神情讪讪,颊上还挂着泪珠。 叶沙华未再理会他们,她带着常波,两人一路说笑着跑回景安药田南部的传送法阵。 常波有些奇怪,说道:“沙华,破军公子,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啊?” 这景安药田乃是流华仙坊私产,除接取任务者向少会有人来,而破军公子,又怎么可能会接什么任务啊,他核定任务还差不多吧! “谁知道,管他呢。”叶沙华耸了耸肩,说道,“林皎然能来,他自然也能来咯。” 所以这话的意思,破军公子是特意赶来,搭救林三小姐的吗? 那这破军公子的本事,可实在是不小啊。隔着那么老远,就知道林三小姐遭遇危机了。 常波想着。 刚遭遇完危机的林三小姐,此时正对着心上人大步离去的冰冷背影,神情郁郁。 待走至药田南部区域,四下绝不可能再有什么危险,楚冰尘脚下步速就变得更快,几乎马上就要看不见人影了。 林皎然的心里急得不行。 可她身后的这群女孩子们,却还扭扭捏捏,不愿意走。 “皎然,接的任务不完成,是要赔偿的。”她们说道。 林皎然竖眉。 “赔偿?能赔多少个灵石?”她说,“全都算我的,行了吧?” “不行不行。”有人说道,“灵石能算你的,倒扣的功勋点,能算你的吗?” 林皎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功勋点?”她说道,“这流华仙坊的功勋点有什么用?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啊?咱们开阳峰的内坊,要什么没有啊?” “这不仅是功勋点的问题!”有人说道。 接下任务未能完成交付,可是会损害个人信誉的,这不良记录,会被记载到他们每个人的修仙籍上,就算哪天飞升了,都不会磨灭。由此带来的不利影响,可不只是一点两点。 她林三小姐家世显赫,又有父亲和姐姐护着,恣意妄为不在乎这些,她们这些方入门不久的初级弟子,可经不起这样折损自己啊。 “那你们就一定要在这,把任务做完了才肯走,是不是?”林皎然瞪眼喝道reads();。 女孩子们不说话,纷纷默认。 “好,那你们就在这,慢慢做吧。”林皎然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孩子们也没去管她,俱沉默着,往边缘处采草药。 因为防止进来做任务的人私拿了采集到的药材,所以岛上下有禁咒,灵药只可装进流华仙坊配发装药的专用布囊,其他乾坤袋类的法器一律不可使用。 所以此时失了那专用布囊,女孩子们便只能拿衣摆兜着药草,行动好是不便。 正满是沉郁地采着,道旁忽然窜出一只小型灵兽。 这南部边缘区域的小兽,倒也没什么威胁,只是搅扰着烦人罢了,三下两下还撵不走。 女孩子们齐心合力,好不容易将这小兽给驱逐走了,被兜在衣摆里的药材,也散落了大半到地上,被手忙脚乱的女孩子们踩得乱七八糟。 对着这一地狼藉,终于有女孩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啊!”她抹泪说道。 其他几个女孩子们的心里,也纷纷涌起后怕和委屈。 “以后再也不来了!这林三小姐,实在是太,太……”她们说着,却没再说下去。但那言语中的意思,却已然不言而喻。 与这几个女孩子的不良情绪截然相反,常波与叶沙华此时,简直都要雀跃得飞起来。 因为超额完成了任务,她们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奖励,每人得了十个下品灵石不说,所得功勋点也翻倍,常波距离她的初级礼包,只差两点功勋了。 “常波常波,我们好有钱了啊。”叶沙华满目神采,笑着说道。 常波也极为高兴。 “我们去留仙楼,大吃一顿吧。”她说。 但她说着,面上笑意有些收敛,“也不知道够不够……” “你先把钱存着嘛。”叶沙华说,“等你领了初级礼包了,不就够大吃一顿啦?” “那现在呢?”常波揉了揉肚子,说道,“我好饿啊……” “现在?咱们去吃肉丝面吧。”叶沙华笑道。 常波也笑起来。 还在杂役房的时候,她与沙华每次做完任务,大多也是把钱花在了改善伙食上,因为杂役房的食物总是极粗糙的。 而在沙华来之前,常波最喜欢的就是留仙楼里的肉丝面,因为那是她认为最经济实惠的美食。 沙华来之后,虽然她们的钱大多是花在了购买原食材上,但常波也还是省下钱来,带着沙华去吃过肉丝面。 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想让最好的朋友尝尝,就这样。 沙华确实也还挺喜欢的。 两人说着笑,往流华仙坊对面的留仙楼走去。 恰好常波侧过头来看沙华,瞥见她眸中的一抹怔忪,眸光正停留在街边一个卖冰糖雪球的小摊上。 第19章 这是一种友善 - 公子,莫撩 - 溪临 “沙华,你喜欢吃冰糖雪球啊?”常波问。 叶沙华微怔了一下。 “过去喜欢,现在不了。”她说。 常波“哦”了一声。 她一早就觉沙华与自己这一些人都不一样,她的出身定然是不平凡的。所以,许是遭逢了什么变故……类似家道中落那种? 所以听她提到“过去”,常波便没有再问,也没再继续相关冰糖雪球的话题。 她不想害得她难过。 叶沙华笑起来。 刚刚她面上那片刻的怔忪,又好像只是常波的幻觉。 她十分欢愉地拉起常波的手,蹦跳着往留仙楼里去了。 叶沙华与常波进去留仙楼后不久,林皎然站在流华仙坊内交完罚金,感觉整个世界的乌云,都汇聚到了自己的头顶。 都怪那帮女弟子啊,又胆小又没用,一点点功勋点都这么计较,害得她耽误了那么会会功夫,竟然就跟丢了冰尘哥哥。 林皎然神情索然,准备离去,笑容却一下子点亮了她的面颊。 “冰尘哥哥!”她喊道。 楚冰尘正背对着她站立流华仙坊之外,闻言半转过身望她一眼。 他点了下头,便继续保持着刚才抱臂站立的姿势。 他的身躯修长挺拔,肩宽腰细,双腿笔直,整个人的身形仿佛刀削斧凿一般。 林皎然看着他俊挺的背影,瞬间便觉心花怒放。 这是,特意在等她吗?那她来了,他怎么还站着不走啊? 她有些疑惑地循着楚冰尘的目光仰头望去,正望见“留仙楼”三个大字。 “你想要吃饭吗?”楚冰尘说。 林皎然自然是需要吃饭的,因为她的修行根本就还没正式起步reads();。 可楚冰尘不用啊,据说他都已近百余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也不是,就昨天,他还咬了一口那出产自杂役房的油炸果子……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冰尘哥哥,竟然要带着她去吃东西了! 昨天,就昨天,她二哥是不是还嘲讽她来着,说她若有本事,自然也可以使得冰尘哥哥陪她看晚霞,用晚膳。那现在,冰尘哥哥就要陪她用膳了啊! 林皎然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直到跟着楚冰尘走进留仙楼,她都还一直处于一种半晕眩的状态,然后她就差点被彻底气晕过去。 因为她看到了两个此时极不想看到的人。 叶沙华其实也不想看到楚冰尘和林皎然。 所以她就像没看到般继续手上的动作,嬉笑着把自己碗里的肉丝,全都挑出来夹给常波,面条也分了两筷子给她。 食物和钱,是最能令常波感觉心安的两样东西。 常波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让沙华自己多吃一点。 但没办法,她小时候家乡闹饥荒,差点被父母拿去跟人易子而食了。因为饿怕了的缘故,对于食物,常波有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的强烈渴望,根本就没有半点抵抗力。 因为背对着酒楼大门而坐,所以直到那让人感觉压迫的黑色身影落座,常波才感觉到了异样。 她抬头看了一眼,双手一滑差点打碎面碗,一口面条正好哽在了嗓子眼。 楚冰尘默不作声,双目视线定定审视着叶沙华。 叶沙华的面上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嬉笑神色,目光却未看他。 “破军公子喜欢这张桌子啊……”她说,“那我们让让好了。常波。” 常波忙不迭点头,捧着面碗就要挪去一旁的桌上。 “坐下。”楚冰尘伸手按在桌面,说道。 叶沙华面上笑意略微凝滞,半起的身子却还是坐了下来。 林皎然在一旁犹豫半天,狠了狠心还是咬牙落座。 绝不可以让自己被排除在外! 楚冰尘看着叶沙华。 “你很爱把食物,夹给别人?”他说。 叶沙华的眸光终于投向他。 “对啊,这是一种友善嘛。”她笑道。 楚冰尘沉默不语,只那视线还似胶着住了一般,死死锁定在她的面颊上。 在这样的目光中,叶沙华依旧淡然自在无比,慢条斯理地吃着面。 罢了,既然人家一再地找上门来,就让她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吧。 “不要吃了。”楚冰尘忽然说道。 常波差点又被一口面条呛住,却也真的没敢再吃了reads();。 叶沙华却好似听到了一声再平常不过的话语。 “好。”她一推面碗,欣然道。 直到酒楼小二流水般地端上一道道精美的点心和菜肴,常波还没有回过神。 破军公子让她们不要再吃面,是因为他要请她们吃东西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请她们吃东西啊? 尽管心里对食物的强烈渴望,怎么压也压不住,常波还是未敢动筷。 叶沙华最先拿起筷子。 “多谢破军公子了。”她说道。 楚冰尘极是冷淡地点了下头。 常波不明所以,但看沙华是真的开吃,她又实在克制不了自己的渴望,便也举箸开动。 林皎然看得惊异莫名,却也不甘落后。仿佛她稍慢半拍,这满桌筵席就不是冰尘哥哥为她而点的一样。 凭什么呀!凭什么冰尘哥哥陪她吃饭,却要捎带上这俩臭杂役啊! 她的筷子,抢先一步夹住了叶沙华即将要夹的那块油焖鲜蘑。 叶沙华笑笑,不动声色。但接下来,无论林皎然要夹哪一块,十有八/九都总能被她抢先夹走,有的她自己吃了,大多数则夹给了常波。 一时间,林皎然竟都没能吃到什么东西。 她瘪了嘴,又想转向楚冰尘告状,却见一直未动筷的楚冰尘,终于提起了筷子,而那架势,还并非是准备要自己吃的。 这是……冰尘哥哥要给她夹菜吗? 林皎然的一颗心狂跳起来,极力压抑着自己面上的喜色。 可楚冰尘夹起的脆皮冬瓜,却被轻轻搁在了叶沙华的碗里。 林皎然瞬间瞪大了眼睛,常波也停止了埋头苦吃的动作。 叶沙华的心头骤然一跳。 这是,试探吗? 可是……不应该啊。 何况,他怎么会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冬瓜和丝瓜这类软趴趴的瓜类食物的? “破军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叶沙华笑着问道。 楚冰尘眸光淡淡,看着她,“你不是说,这是一种友善。” “可是我跟你之间,好像并不存在什么友善吧?”叶沙华笑着说道。 常波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林皎然满含震惊与不甘的目光,则不断在楚冰尘与叶沙华两人的面上扫来扫去。 楚冰尘看着她,“不存在么?那就……” “那就滚下山是吧?”叶沙华笑起来,眸中带着些戏谑与狡黠。 楚冰尘愕然。 虽然他也没想好那就如何,但他是真的没打算这样说。 在他说话之前,叶沙华夹起了碗里的冬瓜reads();。 “好,我吃,我吃。”她说。 楚冰尘凝视着她,胸膛微微起伏。 叶沙华很愉快地吃掉了。 “这样可以了吗?”她说。 楚冰尘好像一下子烦躁起来。 他夹了更多的冬瓜、丝瓜到她碗里。 叶沙华来者不拒,在林皎然与常波两人难明所以的震惊目光里,大口大口吃着那些她曾厌恶至极的瓜类菜肴。 楚冰尘却忽然扯过她手里的筷子,狠狠摔到了地上。 “你吃什么吃?”他吼道。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另外三人俱吓了一跳,满堂宾客也全看了过来。 叶沙华深吸一口气,看向楚冰尘。 “破军公子,你故意找茬是吧?”她说,“还是真的有病?” 邻近的几桌食客听到“破军公子”三个字,连忙齐刷刷地埋下头去,极力假装自己不存在,只那举箸时微微发颤的手指,泄露了他们的心事。 楚冰尘没心思看其他人,他瞪着叶沙华,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却终是铁青着面色未做声。 大概也是习惯、麻木了吧……此时沙华再顶撞破军公子,常波竟没一开始那般担忧惶恐了。 让她心头一跳的,是那道清风玉树般人影的出现。 同样是淡漠难接近,楚冰尘仿佛冰川掩埋下的火山,让人忧惧他不知何时便会爆发倾轧。 南宫陌玉则像是由骨子里透出的清冷,纵使他的面色再温文,也仍是让人觉得遥不可及,不得冒犯。 他走到了他们的桌边,让人感觉他在笑,实际那清淡如薄冰的面容上,却半分笑意也没有。 “破军既请沙华吃饭,为何不喊上我?”他说。 “我为何要喊上你?”楚冰尘冷着面色反问。 南宫陌玉此回,却是真的弯了下嘴角。 “因为我是她夫君。”他说。 楚冰尘面色阴晴不定一瞬,陡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冰尘哥哥!”林皎然连忙追赶他而去。 南宫陌玉不以为杵,他在楚冰尘先前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叶沙华再忍不住蹙了蹙眉,压抑住胸中那种欲作呕的感觉。 常波由震惊中缓过神来,看出叶沙华的不适,连忙去寻她刚用过的杯盏。 可那杯子,却已被南宫陌玉握在了手中。 “喝点热茶。”他说。 叶沙华接过呷了一口,胸臆逐渐平复。 “谢谢。”她抬起头来说道,眸光却忽然凝滞在了南宫陌玉的指尖。 第20章 这是应该的 - 公子,莫撩 - 溪临 南宫陌玉的指尖,拈了一颗圆滚滚的霜色雪球,凑在叶沙华的唇畔。 “吃一颗。”他说。 叶沙华微怔,下意识地启唇。 南宫陌玉动作轻柔,将那冰糖雪球喂入她口。 她轻轻地嚼动着,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散溢。 人的味觉,真的很神奇。有些记忆,大脑会遗忘,舌尖却一直记得。 南宫陌玉从左手握着的纸包里,又取出一颗来,塞入他自己的嘴里。 对上常波瞠目结舌的神色,他对她笑了一笑。 “你要吗?”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包,问道。 “我不、不要……”常波有些磕巴地说道。 南宫陌玉弯了下唇,看向叶沙华。 “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我们回玉衡宫吧。”他说。 “好。”叶沙华说。 南宫陌玉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你慢用。”他对常波说道。 有他在此,这女孩子也不会吃得自在吧。 回到玉衡峰的时候,南宫陌玉的手中,依旧还握着那包没吃完的冰糖雪球。 叶沙华的心神有些不安。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若说从前,她与楚冰尘还勉强有着一点点的交集,与南宫陌玉,却根本就是素不相识。所以,这大概只是一样巧合,而非似楚冰尘那般的试探…… “你很喜欢吃这个冰糖雪球啊?”她笑着问道reads();。 “从前不喜欢,现在觉得……还可以。”南宫陌玉说。 这回答有些出乎叶沙华的意料。 “那你为什么要买?”她说。 虽然他若回答喜欢,也同样会让人觉得惊讶。 “我觉得,你有可能会喜欢。”南宫陌玉说,“你喜欢吗?” 叶沙华摇了摇头。 “不喜欢。”她说。 南宫陌玉的脸上并无失望神色。 “嗯,那我吃。”他说着,果然又取出一颗雪球,塞入自己嘴里。 他那腮部略鼓的模样,让叶沙华失笑开来。 南宫陌玉咽下口中物,亦弯了弯嘴角。 “沙华,以后……还是陪我一起吃饭吧。”他说。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日看夕阳的大石旁,并肩坐了下来。 此时四面一片静谧美好,阳光柔和而不刺眼,微风和煦,草木扶苏。 “不用这么麻烦的。”叶沙华说,“你不是辟谷的吗?” 南宫陌玉扬了扬手里的冰糖雪球,“现在不辟了。” 他说着话,原本极是清淡的眉眼,褪去几分素日的凛然,多出一些温暖轻柔的感觉,就仿佛碧溪之中的坚硬璞石水落石出,方使人发现那原是经了千年磨砺,温润有方的美玉。 叶沙华未说话,浅笑着看着他。 “对了,这个给你。”南宫陌玉自袖中取出一物,说道,“本该直接给常波的,我忘记了。” 是一卷土系天级心法。 叶沙华有些意外。 “你这么快就弄到了?”她说,“不会是……” 南宫陌玉挑了下眉梢,神色间染上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说着,弯了唇角,“她是我姨母。你欠我的情,我欠她的情,这很好。” 叶沙华忍不住想笑。他说自己也能弄到,竟然也就是到玄妙仙子那里去弄,却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 她将那天级心法宝贝似的收入袖中,“我才不会觉得欠你情呢。这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南宫陌玉唇角弧度挑高一些,连带眼角也微微弯起。 叶沙华却逐渐收起了笑,她看向南宫陌玉,说道,“廉贞。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为什么了。” “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么?”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点头。 “这是应该的。”南宫陌玉说。 “不要敷衍我……”叶沙华说。 “沙华,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友善。”南宫陌玉打断她。 “那……我能问问这友善的来源吗?”叶沙华说,“为什么要允这门婚事?”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是你提出来的啊reads();。”南宫陌玉说。 “是我所希望,但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还是没想到,我会如此乐意地,做这一些我本来就该做的事?” 叶沙华有些被他绕糊涂了。 在他说来,他的所作所为,好像根本就是合情合理。她问太多,才是反常。 “所以,没有答案的,沙华。”南宫陌玉说。 又或者,只是她寻不到答案。 这是让她不要再追究了吧…… 叶沙华点了点头。 “好。”她说着,站起了身子,“那我先去天枢宫了,我去向南宫宫主请教些基础修行的问题,顺便把卷轴给常波送去。” 南宫陌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一站一坐,叶沙华垂下头来。 随着这一低头的动作,她的几许长发流散到他的手背,又极快速地滑落下去,带起些许微痒的触感。 “怎么了,廉贞?”她含笑望着他问。 南宫陌玉也看着她,他停滞片刻,将手松开,“没什么,你去吧。” “好。”叶沙华弯着眼睛笑起来,顺手调戏了下他的面颊,转个身走了。 南宫陌玉依旧坐在原地。 他的视线,由叶沙华的后背投落至蔚蓝天宇。那一双透澈明净的眼,倒映天际飞速掠过的云影,明明显出几许道不分明,却又似将天地浩渺、星河璀璨尽纳其中,始终平和淡然,尽在不言。 叶沙华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一袭白衣沉静依旧。她微垂下头,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刚刚触碰他面颊的手指。 --- 开阳峰上,两个年长些的女弟子正在训斥七八个排成一溜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们个个神情委顿,形容狼狈,有人衣裙破损,有人头发凌乱,竟全是一副泥里滚过的邋遢样。 “没人告诉你们现在最该做什么吗?还是你们实在太缺钱了?”那俩年长些的女弟子呵斥道,“竟然有那闲工夫去接外坊的低等任务?不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吗?” “师姐,我们错了……”女孩子们小声说道。 “这回就算了,总之下回别再犯。否则告诉师父,有你们好看。”其中一名女弟子说道,“流华仙坊的戍级任务,又简单,又耗时,做了也没什么意义,只是能挣几个钱罢了。只有那些为讨生活的杂役,才会去接取。你们既然拜入了我们开阳宫,总该把心思放在修行正途上。” 女孩子们连忙应“是”。 两个做师姐的再次打量她们一眼,心里都有一些奇怪。 “那么简单的戍级任务,你们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她们问道。 女孩子们还未回答,天际翩飞而来一道素影。那人按下云头,步履款款优雅无度,裙裾轻摇好似碧浪翻涌脚畔,人还未至,便先予人一种步步生莲的美感reads();。 肋生双翼的青色小兽,在她身后的半空中拍打着翅膀盘旋。 “绰窈师姐。”两个女弟子先唤了一声,俯身行礼。 林绰窈面含浅笑,望了这群灰头土脸的女孩子们一眼。 “这是怎么了?”她笑道,“金玲,婧宸,你们这么严肃,可别吓坏了几位刚入门的小师妹。” 金玲与婧宸正满是羡慕又敬畏地望着她身后的青色小兽。 “师妹们不懂事,我们只是责怪她们几句罢了。” “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绰窈笑着点点头,看向一众女孩子们。 “谁都有年纪小的时候,小姑娘家顽皮一些,倒也不算什么。”她和颜悦色,语气温婉,说道,“只是师姐们交待的话,你们可一定得记在心上。” 金玲与婧宸趁机奉承她。 “绰窈师姐一定没有那么顽皮的时候。”她们说,“绰窈师姐的资质那么好,又是当今之世唯一一个能驱使元素神兽的,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一定连顽皮的时间都没有吧?” 林绰窈笑了笑。 “虽是一直不敢懈怠了修行,倒也丧失了许多乐趣。”她说,“所以,我倒是极羡慕这一些师妹们,有时候还挺羡慕皎然。” “皎然师妹天真烂漫,人见人爱,倒也难怪绰窈师姐往日里那么疼爱她。”她们说。 林绰窈想到今日天枢殿中之事,微微摇头叹气。 “只怕就是宠过头了,对她也未必是好。”她说。 “怎么会。” 金玲与婧宸并不知天枢殿中风波。 她们忙着说道:“皎然师妹虽然单纯活泼,但有宫主与绰窈师姐亲自教养,自然也是最识大体的,肯定不会像寻常女孩子般胡乱玩闹。更不像有些没教养的杂役女子,竟然把什么嫁谁不嫁谁的挂在口上……” 她们自以为这一番话是讨好了林绰窈,但林绰窈听了,却微微敛了容色,透出几分严肃。 “这些话不可乱说。”林绰窈语气平淡,神色无波,说道,“各位宫主长老,尤其廉贞公子自己都没有意见,又哪容得旁人胡乱置喙。何况叶姑娘,自昨日起就已非再是我们流华派中杂役,即使她是,你们也不可因此而轻视她,说她闲话。修仙之人,总该比凡俗中人更加端正自持才是,如此方能坚心证道。” “绰窈师姐教训的是。” 金玲、婧宸都没想会挨这一顿训,神情讪讪。 所以,林绰窈其实并不在乎,廉贞公子当真要娶那姓叶的杂役女子为妻? “我们自然是要向绰窈师姐多多学习的。”她们说,“小师妹们往日也该跟皎然师妹多些亲近,向她学习为人处世之道。”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皎然师姐的为人处世之道?”那女孩子说着,面上神情有些古怪,“那她下次再拉我们去做外坊的戍级任务,我们还要跟着去吗?” 第21章 永远不接受 - 公子,莫撩 - 溪临 林皎然心情沉郁地回到开阳宫。 她由留仙楼,一路追去摇光峰,冰尘哥哥却只一句“任何人都不见”,就命人将她打发了回来。 任何人都不见啊…… 可她林皎然,怎么能算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任何人啊! 无奈的是,那一群摇光弟子往日里虽对她客客气气,但一旦冰尘哥哥下了命令,就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她进去,闹腾久了,一众人竟然还都黑沉了脸,就跟摇光峰上黑漆漆的宫殿群一样! 搞什么嘛! 林皎然心怀抑郁地回来,准备向自己的姐姐诉一诉苦。虽然姐妹俩今日在天枢宫里发生了些不愉,但亲姐妹,哪有隔夜仇的。 姐姐果然正在日常聚首的轩厅内等她。 看来姐姐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好啊。 “姐姐!”林皎然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 “你回来了。”林绰窈含笑看向她,说道,“我也正想要去找你。” “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林皎然笑道。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林绰窈说。 此时左近只她们姐妹俩,并无外人。林皎然看了林绰窈那似笑非笑,似喜还嗔的神色,忽然一下就意会到了。 “姐姐想要去玉衡宫吗?”她说。 所以,这是来请教自己,怎么样能够和心仪男子改善关系,让他陪自己用膳?姐姐终于想明白了啊,觉得自己那一番话有理,绝不能轻易就把陌玉哥哥拱手让人。 该当勇敢去争取的。 林皎然面上神情有些羞涩。 “不错,是要去玉衡宫。”林绰窈说。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的……”林皎然娇羞笑道,“冰尘哥哥他,忽然就说要带我去用午膳了,还为了我,好生刁难戏弄了那个臭杂役一番。” 林绰窈微蹙了眉,听明白个大概,却又极不明白。 “你们三个,一起用了午膳?”她目中闪起狐惑神色reads();。 林皎然点点头。 “还有另外那个臭杂役,叫什么波……长波短波的来着。”她说。 “常波。”林绰窈说,“你把今日留仙楼中事,详细给我说一遍。” 果然是来取经的啊? 林皎然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将今日中午之事,悉数讲给林绰窈听。除去她自己对楚冰尘行为的一番理解和解读,具体事件倒还讲得大差不差。 林绰窈听罢,一直未语。 林皎然笑着等她反应,见她不说话,她便问道:“姐姐,你刚说要问我的问题,就是这个吗?” “不是。”林绰窈说。 “那是什么?” 林绰窈一向温婉的面容,极是罕见地浮现起冷笑,仿佛冬日湖泊浮沉于面的薄冰,不仅是在笑林皎然,还有些像在笑她自己。 “其实不光是问你,我也想问问我自己。”她说,“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愚蠢至极的草包妹妹。” 林皎然呆怔。 愚蠢?草包? 这两个词语,是用来形容她的?她哪里愚蠢,哪里草包了! “你现在,就跟我到玉衡宫去,向叶姑娘道歉!”林绰窈说。 “我为什么要给她道歉!”林皎然尖声叫嚷起来。 “你带人在景安药田干的好事,还以为我不知道吗?”林绰窈斥道,“不仅是叶姑娘,还有咱们自己宫中的那几个女孩子,待会你也给我一个一个地去赔罪!” “我不去!” 林皎然脸红脖子粗地跳脚。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道歉,要我赔罪!”她嚷道。 “你这个蠢货!”林绰窈被她气得面孔发白,声色渐厉,“你若还想在流华派中立足,就给我乖乖去道歉。若不去,那你就不再是我林绰窈的妹妹!” 蠢货? 林皎然一下子就被震慑住了。 姐姐竟然、竟然对她说这样的话……竟然也是因为那个臭杂役! “管好你的嘴。”林绰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说道,“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任何一句不该说的话。” --- 玉衡宫内,南宫陌玉安静听完林绰窈所言。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他看了林皎然一眼,说道,“沙华并未与我提及,我倒是不知。” 林绰窈微微一笑,温婉道:“叶姑娘大人大量,自然是不会与皎然这等小姑娘计较。” “大人大量?”南宫陌玉轻勾了下唇角,“说起来,沙华倒也是与皎然差不多年纪……”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说叶沙华若要计较,那也是极正常,极应该的了? 林绰窈不置可否。 “可惜不巧reads();。皎然若要道歉,怕是要站在这里等一会了。”南宫陌玉说。 “自然该是她等的。” 林绰窈说完,两个人便施施然进去轩厅,只将林皎然一人晾在院中。 林皎然想要跟上,却被林绰窈眼风一扫,不敢动了。 南宫陌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说的,是让林皎然“站在这里等”。 所以,这是让她在这罚站,直到那臭杂役回来吗? 林皎然一直站到日落西山,叶沙华方才步履轻盈地回来。 她的心情极好,不仅是天枢宫中的饭菜极合她胃口,还因为刚刚给了常波天级心法,小妮子那激动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模样,现在还在她眼前盘绕。 林皎然一眼就看到了她,立时就绷紧了身子。 可叶沙华却像没看到她似的,径自打算回房。 林皎然此时的感觉,就好像一把尖刀悬在头顶,痛快落下来也就罢了,可那尖刀就是在她脑门子上晃悠,硬是不肯做个了断。 “叶沙华!”她闭着眼睛大声喊道。 叶沙华停住了步子。 “有事么?”她说。 好像一点也不奇怪林皎然为何出现在此,也不记得她们之间闹出的不愉。 南宫陌玉与林绰窈听到林皎然那尖锐的喊声,俱循声而出。 “廉贞!”叶沙华笑着喊了一声。 南宫陌玉向她弯唇点头,他亦唤道:“沙华。” 两人间这般亲昵自然的招呼,倒使得林绰窈的一声“叶姑娘”哽在了喉间。 “皎然说,要来向你道歉。”南宫陌玉说。 林皎然涨红了脸,双目死死瞪着叶沙华。心中早已转好了无数个念头,这臭杂役要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来,自己可该怎么应付…… “道歉啊?” 叶沙华含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林绰窈。 “林大小姐,也是陪妹妹来的吗?”她说。 林绰窈点头微笑,说道:“还请叶姑娘大人大量,原谅皎然的……” 叶沙华举起一只手来,打断她的话。 “那你们可以走了。”她说。 林绰窈、林皎然俱愕然。 南宫陌玉神色清淡,眸光温和,面上依旧还是先前那般神态。 “叶姑娘的意思……”林绰窈道。 “我的意思就是,我不接受。”叶沙华看着林绰窈,说道,“你们的道歉,我不接受。永远,不接受。” 林绰窈微怔。 林皎然实在忍不住了,她张口就骂:“你这个臭杂役,还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是……”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reads();。因为另外三人全都面色不善,看着她。 “请你离开。”南宫陌玉说,“念你年幼无知,这一回,我可以先不跟你计较。但以后,请你不要再出现在玉衡峰,这里不欢迎你。” 林皎然傻眼,这两个人,怎么都是说翻脸就翻脸的啊? “陌玉哥哥……”她又急又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南宫陌玉并不理会。 叶沙华笑了起来。 “林大小姐,请你带着林三小姐走吧。”她说。 林绰窈温柔颔首,“抱歉。” 她说罢,便拽着林皎然的衣袖离去。 林皎然不死心地回过头来看南宫陌玉。 南宫陌玉却全然未看她一眼。 他的视线,投在叶沙华的面上。 此时落日余晖倾斜交织在庭院,几片暖黄色的银杏落叶就着晚霞飘飞在他们的头顶。两人相对站立,叶沙华也看着他。 “廉贞,你真好。”她直视着他辉映柔光的眼眸,笑着说道。 南宫陌玉的嘴角泛起一点极浅的弧度,执着她手,进入轩厅。 叶沙华斜睨一眼案上摆的残棋,似笑非笑道:“红袖添香,红颜知己啊。” 南宫陌玉弯唇看向她,说道:“你不会在意的,沙华。” “谁说我不在意,我在意得不得了!”她说着,一把向南宫陌玉扑去。 像是想要钻入他怀里,却只是双手按在了他肩上。 南宫陌玉面不改色。 “是么?”他说,“那以后不会了。” 叶沙华迟疑一下,抽回了手。 “那你呢?”她说,“我对那姐妹俩这般不善,你是否在意?” 南宫陌玉没有直接回答,他默然了一会,说道:“林皎然得罪过你,可林绰窈并没有。但相比起来,你好像更不喜欢林绰窈?” 叶沙华微怔。 原来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当然啦!”她说。 “为什么呢?”南宫陌玉说。 “谁都知道,她对你是什么心思啊。”叶沙华仰头看他,满面认真道,“廉贞,你是我的,我不许别的任何人对你有想法!” 南宫陌玉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她的水眸清亮,樱唇粉嫩,肌肤娇柔白皙得没有半分瑕疵,此时正一脸正色地望着他,虽有三分孩子气,却是那么的严肃正经,好像她说的,当真是她的心里话。 那般的真诚,就连他都忍不住想要相信。 “沙华,你想要什么时候,与我成婚?”南宫陌玉说。 第22章 感觉会更好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的神色略凝滞了一下。 但只不过一瞬,更大的笑意便冲散了她面上的些许异样,仿佛阳光驱散乌云。 “什么时候都可以啊。”她说。 “好。”南宫陌玉点了下头,说道,“那我待会便传信给母亲,请她快些回来,为你我二人操办婚事。”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叶沙华强笑着说道。 阴云止不住地想要密布,那几许暖阳仿佛强弩之末。 “有何不好?”南宫陌玉问道。 “南宫夫人远游在外,我们冒然打扰她,只怕是不妥当……”叶沙华说。 “母亲远游已近一年,也该归来。”南宫陌玉说道,“何况对母亲而言,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比我的婚事更重要?” 叶沙华张了下口,却终是未再言语,只是冲着南宫陌玉,抿唇笑了一笑。 南宫陌玉坐了下来,也将她拉到自己身畔入座。 “沙华,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他忽然说道。 “怎么会,我最喜欢你了!” 两人相距极近,叶沙华捧着他面孔说道。 “我不相信。”南宫陌玉淡淡说道。 虽未躲避她的触碰,那眼睑却低垂着,眸光并未看她。 “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啊?”叶沙华扁唇皱眉,满是可怜地看着他。 南宫陌玉抬起长睫,回望着她,未语。 “廉贞,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叶沙华说。 “我误会什么?” “因为你刚说到成婚时,我提出的不同意见?”叶沙华说。 南宫陌玉也不否认。 “你有什么解释吗?”他说,“除了不想打扰我母亲之外。” 叶沙华放开他的面颊,戳着手指。 “是有一点意外啊。”她说,“修仙之人,不都是直接那什么,双修的么?我没想到,你还讲究什么婚礼。” 南宫陌玉面上清淡的神色,终于有些被打破。 他的唇角微微翕动一下,方才出声,“你喜欢那样?” 叶沙华微怔reads();。 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那样……也可,你今晚就可以搬过来。”南宫陌玉说着,好似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睫,端起一旁的杯盏,轻轻呷了一口。 这样的神色,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好像他,邀请她一起吃饭一样。 叶沙华板起了脸。 “廉贞,你说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被人喜欢过,而我和那个人给你的感觉不一样。你觉得那个人对你是真的喜欢,所以我对你就是假的喜欢了,是吧?” 话题转变得直截了当,甚至还理直气壮。 这一段话很有些长,也极有些绕,南宫陌玉却听明白了。 “不是。”他认真答。 叶沙华沉默不语,南宫陌玉静静看着她。 半晌,叶沙华问道:“我喜不喜欢你,对你很重要吗?” 左右他都是为了将她留在流华派罢了。 南宫陌玉仔细想了一想。 “也不算很重要。”他说,“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感觉会更好。” 叶沙华的心头松一口气。 是人总想得到旁人的仰望和认可的,何况是他这样的人,理所应当被所有人喜欢吧! “不许你以后,再怀疑我对你的喜欢。”她撅唇说道,“我当然喜欢你啊,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 南宫陌玉看着她,神色专注。 她的眼眸清透纯粹,仿佛一眼就能望得到底。 “好。”他垂眸说道。 叶沙华嘻嘻一笑,起身站了起来。 “那我先回房啦。”她说,“我要仔细研究一下,南宫宫主教给我的练气法门。” 南宫陌玉点头,眸光清淡,目送她离去。 --- 开阳殿中,林绰窈却正迎来一道高瘦、阴鸷的人影。 江临风的面色沉静如海,却又黑压压地布满了灰云,他沉默着在她下首坐下。 林绰窈叹一口气。 “皎然的性子,实在是太鲁莽了。”她说。 江临风嗤笑一声。 “是你们自己,白白将脸面送上去给人家打。”他说,“南宫陌玉是何意思,白日在天枢宫,他不就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么?” 这一声笑,仿佛黑沉乌泱的海面翻搅起些微风浪,漫天浓云却愈发压迫得人喘不过来气。 林绰窈微微蹙眉,呼吸也略滞了一些,却并不在意他言语中的轻亵。 “跟在天枢宫的时候,不一样。”她低头略忖,迟疑着说道,“感觉……不一样。” 江临风未问她有何不一样。 “那你想要如何?”他说reads();。 林绰窈慢慢抬起头来,眸中阴翳已然风停雨住,依旧还是那张精致清雅有若莲花的面容。 她的眸光淡定平和,仿佛一阵清风一般,徐徐吹望向江临风。 “不想如何。”她说。 江临风看了她半晌,最后亦只是一笑了事。 --- 叶沙华泡完澡,舒服地将自己埋进被子。 仰面躺了一会,她慢慢举起左手,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自己欺霜赛雪的皓腕。 直到她腕间轻荡起一圈波纹,仿佛空气都被扭曲。 灵台一阵白光闪过,她的魂体进入腕间那肉眼难见的法器中去。 若是此时有人进屋,便只能看到她正沉沉入睡,黑瀑般的青丝流泄满枕。 不知名法器之内,仿佛一个岩层青碧的洞穴,幽深、寒冷。即便只是魂体,叶沙华也感觉到了这种透骨的凉意。 她不由得抱紧双臂,往洞穴深处匆匆行去。 岩洞尽头,是一个形状近圆的石室。 中心石榻之上,正有一只白狐阖目沉睡。除此之外,整个石室空无一物。 这只白狐的身躯远比一般的狐狸雄健庞大,但他又仿佛睡了极久一般,毛色干枯黯淡。尖长的狐鼻微微纵着,狐嘴轻合,竟好似睡得极其香甜,还在睡梦中咂嘴似的。但他明明一动未动。 “凌霄。”叶沙华唤了一声。 白狐没有半点反应。 叶沙华调匀呼吸,一点璀璨的金白光芒,由她的胸前透出。 光灵珠凌空悬浮而起,向着沉睡白狐的身躯飘坠而去,只是一瞬,便已融入他体内不见。 灵力灌注周身,狐躯瞬间变作一个阖目沉睡中的清俊男子。 他的肌肤苍白,嘴唇嫣红,浓密纤长的睫毛仿佛两把羽扇,好像随时都要睁开那几乎永远带笑的桃花眼,掀起这世间最为流光溢彩的眸色。 但许是沉睡久了,他的面颊略微凹陷。 纵使如此,这张面容也比这凡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俊美。 叶沙华在石榻边上蹲了一会,然后终于微叹口气,起身离去。 --- 第二日,叶沙华起得极早,南宫陌玉却比她起得更早。又或者像他这样的人,睡觉也早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他穿了一件白衫,随意垂散的长发在晨光下氤氲出墨玉般的色泽,长身玉立之姿仿佛临风玉树。 叶沙华的面上洋溢起神采飞扬的笑容,她仿佛睡得极好,精神饱满,活力四射。 “早啊,廉贞。”她走上前招呼着,目光落在他身畔的石桌,那上头摆了几碟清粥小菜,碗筷各有两副。 南宫陌玉对她弯了弯唇。 “坐reads();。”他说。 他昨日说自己不再辟谷,叶沙华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南宫陌玉自己却当了真。 两人相对而座,共用早膳,皆是慢条斯理的吃相,又都是白衣散发的打扮,倒使得这本就清静的苍翠庭院,愈发缭绕起了几分出尘古意。 但到底是有人前来,扰断了这清晨里的和谐安宁。 南宫陌玉放下筷子,说道:“怎么了,青峰?” 庭院外的踯躅人影走了进来,他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眼叶沙华,却见这少女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姿态,对着碗中食物细嚼慢咽。 “公子,天玑宫那边,抓住了一名凌波余孽。宫主们请您同去天玑大殿议事。”青峰说道。 叶沙华的手指微微一顿,但却只是极其短暂的片刻停留,她便继续方才那个夹菜的举动,直到将菜喂入口中咽下,她双目的眸光方有些好奇地,在南宫陌玉与青峰之间来回看着。 “是谁?”南宫陌玉说。 “就是那个……原凌波城主的义子,就是四大护法中的哪一个来着……”青峰努力回想着。 “青龙护法,曲炎苍么?”南宫陌玉说。 “对对对,就是他!”青峰说,“想不到,他非但没死,还潜藏在咱们流华,想要伺机行刺天玑宫主,行刺未成,可不就被人逮着了……”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南宫陌玉说,“待一会我自会前去。” 青峰忙应是告退。 叶沙华咽下了最后一口粥。 “是百年前勾结妖邪作乱的那个,凌波城吗?”她说。 “是。”南宫陌玉说。 “那这个曲炎苍又是什么人啊?他为什么要伺机行刺天玑宫主?”叶沙华问。 “他本为孤儿,是凌波城主赐他名姓,教养他成人。”南宫陌玉道,“昔年凌波覆灭之时,对凌波城主的围杀,天玑宫主亦有参与。曲炎苍寻他报仇,并不奇怪。” 叶沙华点了点头,眸光之中透出几许忧虑,又似是初次听闻这一类事,而有一些震颤。 南宫陌玉又道:“昔年凌波人才济济,修仙界排名前十的高手,他们便占去了七席。九大长老,四大护法,十二战将,随便出来一个,都足以撼动而今修仙界的半边天。” “那你确实该去看看。”叶沙华说道,“莫要让那什么青龙护法,搅扰了咱们流华派的安宁,说不定他还有什么同党呢。” 南宫陌玉略有一些沉默地垂下眼睫,他抿了抿唇,方才开口,“你不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叶沙华一愣,笑道:“我去干嘛?那些宫主们,又不想见到我。” “怎么会?”南宫陌玉亦弯唇抬眸,笑道,“你而今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宝贝。” 叶沙华哈哈笑起来,她蹦跳着站起,走到他身畔微俯下身,问道:“那我也是你的宝贝吗,廉贞?” 南宫陌玉并未立即回答,他望着她浸透笑意的明眸,忽而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入坐。 叶沙华猝不及防,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第23章 破军请留步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体态微僵,克制住立马推开南宫陌玉的冲动。 南宫陌玉轻轻将她拥在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两人如瀑披散的青丝,仿佛双水汇流,交缠一处。 他也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 直到叶沙华终于推开他一些,重新站到了地上。 “廉贞,你这是在用行动回答我吗?”她笑着说道。 南宫陌玉看着她,略微弯唇。 叶沙华笑容绚烂。 “廉贞你最好了。”她说,“你快去天玑宫吧,别让另外几位久等了。我也要去天枢找常波了。” “你们准备去干什么?”南宫陌玉问。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自己去天左峰收拾东西吗?”叶沙华说,“我跟常波说好了,今天她陪我去。” “也好。”南宫陌玉说,“那我与你,同行一段。” “不用不用,你不是直接飞去天玑宫?我自己从传送法阵里过去,就好了。”叶沙华笑着说道。 对南宫陌玉而言,经由传送法阵,倒不如直接御风前往更为便捷reads();。 她与他同行几次,倒没哪一次不是被他带着飞来飞去的。 见她拒绝了自己相送之意,南宫陌玉便也不再坚持。 “那好,走吧。”他说。 叶沙华冲他挥一挥手,笑着转身离去。乌黑柔亮的青丝,轻轻摇曳在她的后脑,发梢跳跃起明媚璀璨的日影。 --- 南宫陌玉到得不算晚,他迈入天玑大殿的时候,南宫劼正替林绰窈看诊,殿上的人还未到齐。 天音谷以医立世,南宫劼长相虽粗犷,但若论及医术,当今之世只怕还无能出其右者。南宫陌玉修行进境虽高,却举世皆知他之医道造诣于天音谷一众人间,实在算不得是出挑的,更遑论与其伯父南宫劼相较。 虽有了昨日之事,林绰窈的面上却不见有半分尴尬甚或不愉。 南宫陌玉进来的时候,她微笑着唤了一声,“陌玉。” 这样的笑容,清雅有若莲花,语声亦温柔好似碧涟,就与她以往每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南宫陌玉面色清淡,对着她微一颔首,再与南宫劼等人见过礼,便在他惯常的位置上坐下。 南宫劼看了他一眼,收回搭在林绰窈腕上的手指,说道:“将养了大半年,总算已是完全无恙,以后还需小心些才是。” 林绰窈笑着应下,致谢道:“有劳南宫伯伯挂心了。” 二人再又说了一会子话,其他人也总算是到得差不多了。 玄妙仙子肃容入座,恍若不见对面慕容瑀满脸兴奋之色,站立在他师父谢无凭身后。天权那边前来的主事之人则非是澹台折柳,而是七珠长老严劲松。 楚冰尘到得最迟,他阴沉着面色,在南宫陌玉右手边坐下,方一入座便发问道:“人呢?” 谢无凭嘿嘿笑起来,满面皱纹如秋菊盛放。 “破军稍安勿躁。”他说,“人正在我天玑地牢之中,” “怎不将人带上来问话。”南宫劼道。 谢无凭摆了摆手。 “没用的。”他叹了口气,好似分外遗憾道,“那曲炎苍,可还是个硬骨头。任凭老道与弟子们使尽浑身解数,他也不肯吐露半字。” 众人终于知道慕容瑀看上去如此兴奋的原因了。星云功法向以阴毒诡谲著称,谢无凭所谓的“使尽浑身解数”不消多说,便已能让人想见该是如何惨绝人寰之景。曲炎苍既然被擒,此时不死怕是也已被折磨得去了大半条命了。 殿上寂静半晌,楚冰尘发出一声类似于笑的声音。可众人往他面上看去,却见那俊美的面容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说是怒极怕不为过,就是看不出来分毫笑意。 “那你喊我们来干什么?”他说。 谢无凭噎了一噎。 “这不是大家聚一块聊聊,该如何处置吗?”他说。 “处置?”楚冰尘眯了眯眸,眼底闪过狠厉的明光。 众人心道也难怪他如此,他的父亲,也就是原永夜楼主,便是死于百年前的凌波叛乱,命丧凌波城主曲君行之手reads();。 楚冰尘的唇边却绽开一个冷冽的弧度,嗤嘲道:“你们不是一直对外宣称,凌波满门忠烈,乃是死于对抗妖邪之战,并非殁于修仙同道之手吗?” 他顿了片刻,续道:“非是应该好生供奉,怎还谈什么处置?” 这话一说,众人面上都些微讶异,随即又涌上尴尬,直接与其搭话的谢无凭最甚。 坐与楚冰尘最近的南宫陌玉反若未闻,眉目清冷,波澜不兴,颔首将一盏香茗送至唇畔。 谢无凭干咳一声,笑道:“破军此言差矣,所谓‘满门忠烈’,不过是林宫主宅心仁厚,念及同/修旧谊,为全他凌波体面,才坚持如此对外宣称罢了。实际上这天底下何人不知,当年事实究竟如何。” “是啊,这天底下何人不知,当年事实究竟如何。”楚冰尘冷嗤道,“所以,林璠他如此行为,全的到底是凌波的体面,还是他自己宅心仁厚的体面?” 谢无凭再次语塞。 开阳宫的一众人则都面色不善,目露不悦瞪向楚冰尘。 唯独江临风的唇畔勾勒出一个冰冷阴鸷、有若刀锋的弧度。 “破军公子,请您注意言辞。”林绰窈神色淡然,但对方辱及其父,她的语声已失了几分温和。 南宫陌玉搁下杯盏,看向楚冰尘,说道:“那依破军看,此事该当如何?当真将那曲炎苍,好生供养起来么?” 众人皆摸不透楚冰尘暴戾随性、说风便见雨的脾性,生怕他说出一个“是”来。以这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事风格,会如此说也非是全无可能的。 楚冰尘同样微侧过身子,慢慢看向南宫陌玉,神色间竟懈怠不少,只眸底那抹明光犹存。 “杀。”他说,“直接杀了了事,何必思虑太多。” 谢无凭松一口气。 “哎,破军稍安勿躁。”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开场白,说道,“杀,是一定要杀的,但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楚冰尘道。 谢无凭拈一拈唇边灰须,阴测测地笑起来。 “等到他的同党前来救援的时候。”他说,“那咱们便可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留半个活口。” 慕容瑀正要拍掌大赞他师父以人为饵的机智,抬眸却正瞥见楚冰尘眼底一片冰刀子似的寒芒,吓得他嗓中话语都被冻成冰渣了。可再一看,却又觉得方才好似自己眼花,楚冰尘半垂眼眸,似是不屑继续搭腔,面上还是那般阴云密布的模样。 --- 叶沙华与常波到达天左峰的时候,杂役房的人都羡慕极了常波腰上挂的宫绦。还有人大是惋惜地看着叶沙华,遗憾她怎不向廉贞公子讨条宫绦来戴戴,那可多威风啊。 叶沙华哭笑不得。 这一条宫绦,直观上便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所以地位本就处于流华最底层的杂役们,愈发感觉自己不如人,内门弟子们则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常日里总是趾高气扬,腰杆挺得笔直。 但到底还是与往日有些不同,众人在与叶沙华、常波两人闲聊的时候,并无人前来催促他们前去干活,还有管事十分殷勤周到地捧上茶水、糕点。 闲谈片刻,杂役们各管各去做事,叶沙华却没立即收拾东西离开的意思,她与常波往后山上漫步,然后就状似悠闲地倚靠在了一棵大树底下,眯缝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reads();。 常波看着那一袭白衣胜雪,直觉上却感到她今日好似心情不佳,不由问道:“沙华,你怎么了?不会是和廉贞公子闹别扭了吧?”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现在的沙华,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不高兴的。 叶沙华听罢回神,心内失笑。 她与他,若真熟悉随意到能够闹别扭的地步,倒也好了。 “没有,别瞎想。”她说。 “哦。”常波点点头,便也不再去打扰她,盘膝静坐,开始运转周天。 叶沙华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脑海里逐渐翻涌起一些久远到模糊的记忆。那一张坚毅英俊的青年面容,却似一道暖阳穿透重重迷雾,清晰照耀于她眼前,又予她心头重重一击。 曲炎苍。 想不到除了自己,他竟也还活着。 叶沙华将脸埋入手心,待她再抬头的时候,常波已然入定。 她的手指紧紧攥起又松开,最后终是下定决心一般,探手入袖,取出一张传音符纸。 --- 天玑殿中会议已散,天玑殿外,楚冰尘正要御风离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只巴掌大小的灵鹤飞往他身后。 他自然识得这是修仙界用以传讯的符纸,当下也不在意,他身后的人却唤住了他。 “破军请留步。”南宫陌玉的手中,正拈着那只方飞来的纸鹤。 楚冰尘回身,面向他长身站立。 “何事?”他问。 南宫陌玉清淡的眸光,仔细打量着他的面颊。 楚冰尘被他看得有些不耐,两圈长睫在烈日下微微翕动着。 “破军的面色,似乎不太好。”明明面无表情,南宫陌玉却有本事让人感觉他是一脸真挚,“可需要我替你把脉?你若不放心我,找我伯父也是可以的。” 楚冰尘竭力遏制住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人今日,心情很不错么?寻他开心? “不必。”楚冰尘沉着脸道。随即想起对方说他“面色不好”,终归是收敛起些许不悦容色,看上去明朗了数分。 南宫陌玉点了点头。 “那就好。”他说,“告辞。” 楚冰尘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里也还正不定着,便未立即迈步。 南宫陌玉一边往前走,一边拍了拍手中灵鹤的脑袋。 经过楚冰尘身边时,纸鹤恰巧口吐人言,飘荡出一串叶沙华的声音—— “廉贞,常波将要突破,我在一旁替她护法,今晚可能就不回玉衡宫了哦。” 南宫陌玉若无其事翩然去远,楚冰尘却僵硬着身子驻足原地,长久未能行路。 第24章 凌波余孽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很快就收到了南宫陌玉的回复,清清淡淡一个“好”字,半点多余的交待也无,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何情绪,总归也还是无所谓吧,毕竟她与他同宿园中时,也是各管各的,总算他未提出质疑就好。 常波自然未恰好于此之际突破晋级,只是她入定也还需要不少时辰。待到入夜时分,天左峰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杂役房内透出的灯火。 暗夜底下,叶沙华身上的白衣本该是最刺目的颜色,她却好像收敛起了周身全部的气息,让人察觉不到半点她的存在。 那一身白,此时竟像是融于夜色之中了。 依照白日探听到的消息,她极快速地往天玑地牢潜去。还未正式摸到牢门,便见山道曲折狭长,在明灭不定的火光照耀之下,延伸向天玑峰底。沿途巡逻弟子往来不绝,实际上却是一副似紧实松的姿态,真正的杀着自然非在此处。 叶沙华低伏在野草丛中,心内计议未定。一条有力的臂膀由旁探出,紧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到一侧。她心内大惊,还未来及吸一口气,那人的右手便紧捂在了她的嘴上。 叶沙华反手往那人腰际摸去,触手是一块弯弯的月牙,她心内反倒沉定下来,知道了他是谁了。 能够悄无声息便近她身,至少也得是七珠长老、各宫宫主之类的人物,而七宫宫主所佩宫玉的形制,亦有差异。 这样的月牙形宫玉,显而易见仅为一人所有――楚冰尘。 察觉她并无反抗或挣扎之意,楚冰尘将她放开,一只手却按在树干上,防备着她伺机逃跑。 叶沙华背靠树干,逐渐抬眸,神情似笑非笑。随着这一抬头的动作,月华将她容颜点亮,青丝更似水瀑一般于月下流淌。 楚冰尘却因身形高大,背对月光,让她有些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她也能感觉得到,此时那张脸上,绝对非是什么和善的意味就是了。 “破军公子,你又想干什么?”她嬉笑着问。 楚冰尘的目光,由她氤氲了月华的精致面庞,缓缓滑落至地上的婆娑树影。 半晌,他发问,嗓音竟微有一些干涩。 “叶沙华?是什么意思?”他说,“是要杀尽流华,还是暗夜里的曼珠沙华,自地狱归来,专为复仇而来?” 虽然一早便觉不安,他极有可能已经知晓她到底是谁,但许是这不安已持续了好些日子,此时他当着她的面质疑出声,她心里反而无比镇定了。 但她依旧嬉笑着,愈发凑近他一些,对着他耳畔呵气如兰,“破军公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楚冰尘心头恼怒,体态却僵硬着,沾有她气息的那半边身子,几乎都发了麻了。 值此一瞬,叶沙华面上嬉笑骤然收敛,眼锋如刀,出手亦如刀,飞快向着楚冰尘脖颈处斩落reads();。楚冰尘既惊且怒,反应却是奇快。身姿急转避开她这猝然一击,反掌相迎,电光石火间二人交手已过十余,劲风挟带林间草叶无数。 但无论是叶沙华还是楚冰尘,二人举手投足间俱压抑着不曾弄出太大声响,然而楚冰尘步步后退,以守代攻,叶沙华却是记记狠辣,毫不容情。 二人交手数合,她心知自己未能一击得手,再要杀他灭口已不可能,当下干脆卸下所有防备,眼看他磅礴一掌便要交击于她心口。 楚冰尘再次大惊,眸中闪过慌乱神色,变招收手却仍迅捷。自身却因这气脉的骤然收敛,而被迫得气血逆行,心口闷痛非常,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叶沙华若是有心,此时便又是一个取去他性命的大好机会。但有了方才的短暂交手,她已然改变了主意。 月华倾泻的林间小路,楚冰尘单手抚心,阔步站立。 左右安静得半点声音也没有,只他的身前,依旧还站立着那个披拂月光,笑意满盈的女孩子。 女孩子看着他笑,美丽的明眸也眯缝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又像两汪清澈的湖泊,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就是湖边上栽种着的小树苗。 那般的清新与美,带给他的,却唯有痛。 刻骨的痛意,来自心口。 楚冰尘本以为自己会更惊讶于,她看上去明明不过练气阶段的实力,却能与自己打成平手,谁想真的张了嘴了,说出口的却是,“你想杀我?” 你竟然,想杀我? 这问题,似乎就与一开始时,他询问她叶沙华是何意一般无稽。 叶沙华嬉笑着,慢悠悠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楚冰尘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她绕回到他身前,略微贴近了他一些,仿佛仅是一线,便要直接挨靠到他的身体上。可也是这一线之隔,她不过探出一根手指,指尖点上他按在心口的手背,然后慢慢的游移,最后直接点触在他的胸膛上。 楚冰尘仿若触电一般身躯紧绷,紧抿着薄唇,有些恼怒地看着她。 叶沙华始终嬉笑着,仰头观察他的神色。 见他如此,她目中的笑意,便愈发肆无忌惮了一些。 “冰尘,都过去一百多年了,你不会还……” 她说到此处便刻意打住了话头,若即若离点在他胸口的手指,轻轻搔刮了他一下。 楚冰尘自然明白,被她省略掉的是何话语,然后也不知是被这话语还是她的举止激怒,他眼底的着恼之意瞬间暴发开来。 他一把撅住她的双臂,不让她再胡乱动弹,低吼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你这样,真的很丑你知道吗?” 叶沙华在他的禁锢之下点了点头,一副从善如流的神色。 “原来你喜欢我过去的样子啊。”她说,“但不就是你们,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吗?抱歉啊,变不回去了。” 楚冰尘眼底怒痛情绪崩溃开来,胸膛急剧地起伏着。 许久之后,他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别想reads();。” 叶沙华轻嗤一声,眸中笑意却有些冷了下去。 “好啊。”她说,“那你就去告诉他们啊,今日逮着的凌波余孽,可不止曲炎苍一人。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我知道你不怕!”楚冰尘怒声斥道,“你多有本事啊!半年前,林绰窈捕猎珍兽发生意外,就是你做的吧?但你真当流华上下都是傻子吗?那件事情如此蹊跷,他们心里会没有一点怀疑?只是暂时还未能查出什么痕迹来罢了!” 叶沙华弯唇一笑,月下看去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楚冰尘却全无欣赏之意,他只觉愤然,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谢谢你担心我。但是……不必了,你我可是仇人呢。”她说。 “仇人”两字刺得楚冰尘心头剧痛,他僵立着,任由她拂开他的双手,转身离去。 洁白的裙裾跳跃于月华之下,月光如水,那一袭白衣摇曳而过,空中泛起的涟漪映衬得这一切好似一场遥远的梦。明明只是即将穿林而出,他却觉得她似是马上就要羽化随风,永世不见。 他终是按捺不住追上前去,重新将她扯入道旁的树影中。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就那么冒失地冲上去自投罗网吗?你不知道谢无凭正列了大阵候你?” 叶沙华的眸中依旧带笑,染了几许由林梢漏下的月光,那眼眸依旧璨亮如雪。 “那我就交换咯,反正以前,又不是没换过。”她说,“就被他们知道我是谁,又怎么样。” “你这个疯子。”楚冰尘低声咒骂了一句,说道,“我告诉你,会怎么样。其他人或许心存忌惮,斟酌过后暂且不会动你。但南宫陌玉呢?什么‘七灵飞升’,他根本就不在意!凭他自己,至多百年也可飞升成仙,你以为他会不想报杀父之仇,不报南宫世家满门仇恨?” 叶沙华静待他说完,方抬头看向他,声音低缓道:“那么你呢,冰尘?你就不想杀了我,为永夜楼,还有你父亲报仇吗?” 楚冰尘紧紧咬着牙,仿佛生怕稍一松口,便崩出那一或两个字来。 “你阻止不了我的,但你也不忍心看着我去送死。”叶沙华看着他,轻柔道,“所以,帮帮我吧,冰尘,现在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她说完,便静静地等待着,等待他愤怒的吼骂,斥责她异想天开,得寸进尺。然后,她再想办法对他循循善诱。 从桀骜不可一世的永夜楼少主,到如今叱咤风云、独当一面的破军公子,他变了那么多,可她看着眼前的他,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青涩明朗的少年。 出乎叶沙华的意料,楚冰尘并未冷嗤,也未怒骂。 他说:“好。” 叶沙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掩面上愕然。 但很快,她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因为她知道,这一“好”字之后,必然还有话。 “我可以帮你救曲炎苍。”楚冰尘说,“但这之后,你必须与他一起离开流华。” 叶沙华心头思绪电闪而过,先且救下曲炎苍,这之后离不离开流华可不是楚冰尘说了算的。但她也不能应得太痛快了,说不得这人还要再生疑。 她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方才合适,林外忽起一阵骚乱,随即由远至近大队人马,飞速将他们包围。 第25章 2627三更合一 - 公子,莫撩 - 溪临 25跑不了命 寂静澄澈的流华夜空,升腾爆裂起万千花雨,那是流华派中出了紧急事件时,用以传讯的信号。 察觉异响,楚冰尘干脆先一步走出来,大大方方地阔步抱胸,站立林间主道上。 半空盛放的焰火伴随月光,正好映亮他高大俊挺的身形。 跑在前头的几个天玑弟子一见是他,险些没吓得一个趔趄,可当他们再看到破军身边的叶沙华时,目中又都涌起狐惑之色。倒不是人人都能识得叶沙华的这张脸了,只是白衣散发,腰无宫绦,又与破军公子有那么点说不明白的意思……她的这些特征,都实在是太过明显。 “怎么了?”楚冰尘沉声发问。 虽是面无表情,声音也并不凶恶,仍是压迫得一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此时烟花恰好落尽。 “回、回破军公子。”为首那弟子说道,“曲炎苍,被两个黑衣人劫走了!” 楚冰尘的眼瞳瞬间放大,他下意识地瞟一眼叶沙华,叶沙华亦是怔然。 “何人所为?”他问道。 “弟子不知!只看身形,是两个男的!”那天玑弟子俯身行礼,脑袋恨不得垂进胸膛里。 楚冰尘不再理会他们,举步便往天玑地牢走去。 叶沙华也不避讳,连忙跟上。 既已被人看见她与楚冰尘在一起,左右也就是传出些他二人纠葛不清的风言风语,其他的倒也绝对怀疑不到她头上reads();。 只是这楚冰尘怎会恰好守在这里拦截住她,以及他当初如何就能认出她来,倒不是她现在仔细要去想的问题。她心中既惊且喜,究竟是何人救走了曲炎苍?难道依旧还活着的,并不仅是她与曲炎苍两个人? 这样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耳畔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周身血液流转的声音,双手微微发颤。 楚冰尘忽然停了下来。 他一把握住她颤抖的手指。 “你这样子,就不要去。” 语声虽冷,手掌的温度却是暖的。 叶沙华回过神来,她抬眸看他一眼,深深吸一口气,平定住心绪。 “没事了,走……” 一个“吧”字还未出口,她方一扭头,便定住了脚。 斜坡下方,南宫陌玉安静伫立。 他微微仰头,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俊美的脸庞,更添些许清冷意味。可那面容却是沉静如水,凝望他们的眸光亦是平和如水的。 夜风之中轻扬起的衣袂,仿佛比月华还要皎洁。 叶沙华挣开楚冰尘的手,面上极快速地洋溢出一个笑来,对着他飞跑而去。 “廉贞。”她笑着喊道。 一点也没有与别的男人拉扯,却恰好被未婚夫撞见的难堪与无措。 南宫陌玉“嗯”了一声,一面握住她的手,一面向随后到来的楚冰尘点头致意,刚才本不该出现的一幕,他好像全未放在心上。 反是楚冰尘有些不自在,随即又被自己这不自在的想法弄得有些窝火。 他心中涌起一个奇怪的感觉,倒像是自己帮南宫陌玉看了半天的人,此时再将人完好如初地交还到他手里一样。 地牢门口极快速地聚满了人,七宫都有大把人赶来。 谢无凭气得跳脚,指着一帮弟子们大骂。 “废物!饭桶!一大帮子活人,连一个快死的人都看不住!……什么,对方才两人?没看清楚他们的样子?……还打伤了无依?” 众人本不忍看一个糟老头子口沫横飞的场面,听闻这后头的几句话,心下却俱不由得一个激灵。 只是两人? 不但突破防卫重重的天玑地牢,还打伤了即将步入元婴大圆满阶段的七珠长老夏无依?! “可曾在他们身上留伤?”谢无凭的一双老眼,都险些要瞪出来。 同样的月光,流淌在他身上,就没半分美感,只被搅成了一地的豆腐渣滓。 在得到否定答复之后,谢无凭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其他人也尽骇然。 竟然能够全身而退,进出天玑地牢如入无人之境,那至少,也得是两个元婴大圆满以上的人物啊。 那些凌波余孽,真的没有死绝,非但没有死绝,还回来报复了? 谢无凭的眼中却无惧意,雪样月色浸染在他眼底,看上去竟有几分森森然的狰狞reads();。 “跑得了人,那也跑不了命!”他握着老拳,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慕容瑀简直是欣赏极了他师父干脆狠辣的作风,笑嘻嘻地发问:“师父,何意?” 谢无凭“呵呵”狞笑数声,解释道:“为师在他的身上,留了咱们星云的独门绝招‘花红一线天’,普天之下无人能解。再过七个时辰,那曲炎苍必然就会殒命。他们将他救出去,也无用,还是难逃一死!” 谢无凭满面洋洋之色,就等着慕容瑀极合时宜地夸赞他几句“师父伟大、师父英明”。 谁想慕容瑀却一脸质疑之色。 “是不是真的?”他说。 “当然是真的!”谢无凭老脸一板,指着南宫劼道,“不信你问他!” 慕容瑀立时看向南宫劼。 南宫劼“啧”了一声,表示他对如此提问的不屑及不耐。但面对慕容瑀热切到过分的眸光,他还是胡乱摆了下手,说了句,“我解不了!” 连他都解不了,那想来这普天之下无人能解,也就不是一句空话了。 叶沙华方有些欣喜的心口,再次抽紧了一下。她趁夜前来,本也只是为的伺机而作,并未怀抱着即使拼得个鱼死网破,也一定要将曲炎苍救出来的打算。遇上楚冰尘,倒可说是意外之喜了。随即听闻不消他们动手,曲炎苍就已被人救出,说她喜不自胜那也不为过,可是现在……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让南宫陌玉包裹着她的手心,觉察出她的颤意。 慕容瑀听罢南宫劼回答,方把头调转向谢无凭,如他所愿极是用力地夸赞起来。 谢无凭“嘿嘿”奸笑,旁人只觉不堪入耳。 “你们够了!”南宫劼实在听不下去,斥道,“还有闲心思笑,人家第一个想要收的,就是你的老命!” 谢无凭果然不笑了,他端正了下姿态,面上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意味,只是说出来的话明显就失了正气了。 “老道的命就在这里,他们有本事,尽管拿去好了!咱们能够灭他们一次,自然就能灭他们两次!” “你冷么?” 谢无凭正慷慨陈词,冷不防被这一句声音虽不大,却足够清晰突兀的话语给冲断了一下。他习惯性地板起老脸准备训人,可一明白过来这句话是谁说的后,立时也就偃旗息鼓了。 南宫陌玉自然不是关怀谢无凭冷不冷,他问的是叶沙华。 虽是夜晚,此时却正值夏秋之交,天虽凉爽,说冷却不至于。叶沙华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摇了下头。 南宫陌玉没有继续多言,但被他这莫名一问,谢无凭却是没能延续方才激愤,继续说些刺耳话语。 叶沙华则从刚刚的不良情绪之中缓过神来。 众人沉默一阵,三两交谈。前去各地搜查的弟子们纷纷归来禀报,俱是无功而返。 玄妙仙子蹙了蹙眉,说道:“想我流华规制森严,他们要躲藏也是不易。必是近日山门大开,才予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一众长老纷纷称是,所言主旨不过今日先且散罢,往后多加防备便是,左右人人皆佩宫绦,所谓凌波余孽想要混在流华派中伺机而作,也非是那么容易的reads();。 众人正要散去,谢无凭听弟子与他咬了一阵耳朵,忽然唤道:“等一等。” 众人驻足。 谢无凭拼命挺起佝偻的身躯,仰着脖子问道:“听闻破军与叶姑娘,一早就在我天玑峰中,你们可有见着什么异样?” 山野间死一般的沉寂。 谢无凭瞥见楚冰尘那阴沉得,仿佛能够把月光凝住的面色,再又看看南宫陌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没、没别的意思,就是问一问。”他慌忙解释着,随即又恨不得甩自己老脸一个大耳刮子,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没有看见。”楚冰尘寒着声道。 众人那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眸光,似是都已认定了他与叶沙华有私,相约在了这天玑峰上见面。 “我也没有看见。” 说这句话的不是叶沙华,而是南宫陌玉。 这是他今日说的第二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然后他又继续说道:“尝闻天玑月色极佳,我与沙华相约在此,到得还比她早半刻,也未曾见有何可疑身影。所以此事,还是要烦灵宿仙尊自己多费心了。” 这一句话直接解了三个人的围,谢无凭吁气抚额,连声道:“好说,好说。” 一众或尴尬或等着看热闹的人也全都熄了心思。 “天玑月如钩”是流华七十二景之中有名的一景,人家小两口这是约着看月亮呢!只不过不知怎么着,叶沙华先与破军碰上了。 至于破军公子怎么会来天玑……这谁敢管呢! 叶沙华由林绰窈的面上收回目光,已将她那抹一闪即逝的失望之色纳入眼底。 “是啊,真的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她看向谢无凭,说道,“看来真的只得谢宫主您,多加费心了。只不过这宫绦,却非是流华上下人人皆有的。” 26时时生时时死 叶沙华与南宫陌玉返回玉衡宫的时候,俱是一路无言,好在二人谁都不是多话的人,倒也都是习惯了这般沉默的相处了。 步回庭院中时,南宫陌玉垂眸看她一眼,却见那对明眸虽然美丽依旧,却比月光还要空洞朦胧。许是她心事重重时,便总习惯这般神色。哪怕掩饰再好,眼睛也极难骗人。 南宫陌玉微微叹一口气。 这一声低叹,使得叶沙华回过神来。 倒是头一回听他叹气。他,也会有无奈难解之事? 高大挺拔的银杏树伫立庭院中央,伸展向星空的繁茂枝叶,仿佛正安静承接着漫天流泄的月华。 叶沙华与南宫陌玉站立树下,头顶撑着的仿佛是一把银色的巨伞。 她的眼底倒映了璀璨的碎星,微笑着对他询问,“怎么了,廉贞?” 南宫陌玉摇一摇头。 “只是感叹灵宿仙尊自信过头罢了reads();。”他说,“曲炎苍未必就会真的丧命。” 叶沙华心跳陡然加速,她极力维持住镇定神色,依旧笑着问道:“不是吧?南宫宫主不都说了,那个什么红什么天,连他都没办法解的?” “花红一线天。”南宫陌玉道,“这世上奇人异士颇多,伯父不可解的,不代表旁人就无解。前些年,就曾有一位……只是一直少为人知罢了。” 叶沙华心怀略慰,嘴上却宽慰他道:“凌波一门作恶多端,那曲炎苍未必就有那么好的运气。你不要担心,灵宿仙尊说的对,他逃的了人,逃不了命。” 抬眸但见南宫陌玉面上一副忧色,果然是担心曲炎苍不死,她心头瞬间涌起一阵厌恶反感之意。 好在南宫陌玉倒也没有与她长久待在这院中闲话的意思,他轻微颔首,说道:“时候不早,早些回去歇息。” 叶沙华微笑着应声,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南宫陌玉伫立树下,看着她单薄美丽的背影,眼前却分明浮现她方才一转身时,眸中流露的那一缕不喜。 不喜就……不喜吧,她恨他,是应该的。总比先前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要好许多。 他的脚下也不再停留,却未立即回去卧房,而是走进了那间白日里惯常待的静室。 静室内氤氲着清淡凛冽的檀香,似乎与他先前离开之时一模一样。但他却能一眼看出,几案上摆放的三足香鼎,明显的被人移动过了。 他将香鼎放回原处,随即面对着一堵空无一物的墙壁长身站立,静室之内仿佛卷起罡风,可除了他左手的袍袖随风鼓荡之外,他的衣袂与发丝皆是纹丝不动。 少顷,风卷云生,墙上逐渐流转起一个逆时针旋转的螺纹形法阵。阵口漆黑,一眼难以望见其内形容,仿佛张开嘴的巨兽,连光线都能够吞没,遑论是人。 南宫陌玉却微俯下/身,毫无迟疑地进入到巨兽口中去。 随着他的入内,静室墙上的法阵入口,亦飞速旋转着缩小,消失不见。 南宫陌玉沿着漆黑狭窄的甬道,一路下行。然后他终于看见了眼前一点橙黄色的火光。 当他走进那间燃有灯烛的石室的时候,室内坐着的年轻人一下子就站起了身子,双目之中难掩舒一口气的喜色。 “公子……”他喊道。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秀的年轻人,任何人见了他,都会感觉像是见到清风朗月一般清润舒适。而他也是这石室之内,除南宫陌玉之外,唯一像是人的人。 不,他本来就是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石室里,还躺着另外两个几乎已经很难看出是人的人。 南宫陌玉冲着青年迅速点了下头,目光飞投向另外两人。 石室东西各安一张木床,东边床上的人早在他进入石室的一瞬,便坐起了身子。 南宫陌玉眸色宁静打量过他,可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人,乍然见到这样一张脸,定然都是要被吓一跳,然后不忍直视的。 不止是脸,这人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还在流血的,新鲜的伤口,似鱼鳞,似渔网,密密麻麻交织在他裸/露的肌肤上。 可是这成千上百个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愈合着,然后又在完好的肌肤上,重新割裂开新的鲜红的伤口来,仿佛正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操弄着一把无形利刃,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他的肉躯reads();。 不是一只手,定然是千百只手,千百把刀,才能达到这么快的速度。 这样的人,竟是时时生,时时死,却不知究竟该算是生还是死了! 而此时,正身受如此诡异可怖酷刑的男人,竟然还能够说得出话。 “你来了。” 他的声音,淡泊恬静无比,竟是难得一闻的清朗好听,仿佛一阵刮掠过心湖的清风。 只听这声音,会让人想象他是坐卧花间月下,又或啸傲山林大川,正煮一炉清茶,或温一壶美酒,对款款行步,远道而来的友人,说一句,“你来了。” 而我已等候多时。 南宫陌玉飞快地看了他两眼,眉眼温文,语速却极快。 “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吧?”他说。 血肉正不断被切割的男子点了下头。 “不痛。”他说。 “再忍耐些许时日,我能够治得好你。”南宫陌玉说,“目下只还差了最后一味奇药,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 “不急。”男子笑笑。 他的话语虽都极简短,听上去却俱是从容不迫,好像他说不急,就是真的一点也不急。 “又要辛苦你了……你先救他。”他指了指摆在对侧的那一张床,说道。 这或许实在是一件,非常火急火燎的事。 南宫陌玉微一点头,迅速地走到西面床前。 他的眸光紧紧黏在了床上躺着的人身上,也是此时这屋里,唯一不能够动弹,仅比死人多一口气的人。 “碧树,药箱。”他说道。 “是。”名唤碧树的青年男子早已备着药箱侯立一旁,闻言立马将沉重的木箱打开,摆在了床榻上。 随着南宫陌玉手中的动作,榻上男子上身的衣物被迅速解落,碧树看了也冷不防倒抽一口凉气。 男子的心口氤氲炸裂开一朵乌紫的血花,说是血渍,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擦除。总之便是诡谲邪异非常。花蕊之中延伸出无数丝般纤细的触手,最上方的一条牵扯出笔直的红线,已经由心口蔓延至男子的下颔,眼看着便要越过唇畔,爬上人中。 这条红线,仿佛一条可怖的血绘图腾,即将把这张英俊坚毅的面庞割裂成两半。 “刚刚还只到脖子……”碧树忍不住出声言道。 “无妨,蔓延至头顶百会之前,都还来得及。”南宫陌玉说完这一句,便再不言语,只专注于手头之事。 石室之内,唯有灯芯爆裂的声音偶尔传出。 --- 叶沙华单手支颐,倚靠在轩窗之侧。满目月华如水,她的心里却无片刻宁静,大概是今日发生之事实在太多。 曲炎苍、楚冰尘、南宫陌玉…… 最后,她的思绪还是定格在了那张清冷却温文的面容上,总是让人看不清虚实,探不明深浅…… 她侧耳倾听一番,自己也明知是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的reads();。 她干脆起身出门,路过他屋外的时候,果见其内漆黑一片。 然后,她便走出了庭院。 玉衡宫的膳堂,她若真的要寻,自然也还是寻的到地方的。 时候已经不早,宫中的大部分弟子都已歇下,膳堂的后厨里却还有人,样貌四十许岁的白胖厨娘,正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为准备夜宵而忙碌。 一见她来,那厨娘飞快地眨眨眼,嘴巴张得滚圆,然后回过神来,立马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叶姑娘。”她喊道。 莫说是这玉衡峰,就是整个流华派,这般样貌,这般打扮,除叶沙华外,又有何人。 叶沙华微笑着点了下头。 “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她说。 厨娘飞快地报出一串小吃名来。 叶沙华随意选了两样,说:“麻烦替我送到望月园来。” 厨娘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红唇微张,目现茫然。 “望月园,是哪?”她说。 叶沙华不答反问:“你在这玉衡峰上,待了多久了?” “十、十一年啊。”厨娘诚惶诚恐,满面莫名。 这是责怪她,待了这么久,还连玉衡峰上的地点都搞不清吗?可什么望月园的,真是闻所未闻啊,莫非不是在这玉衡峰上? “是我口误。”叶沙华这样对她解释。 返回那所谓“望月园”的时候,她面上笑意便一点一点冷了下去,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真是有意思。 27小兔包的味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上玉衡峰的时候,叶沙华早早地起床梳洗,然后就又是一副神清气爽、心情愉悦的模样,昨日里发生的事情好像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许是时辰尚早,院中只有青峰带着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围着石桌在布早饭,南宫陌玉还未出现。 叶沙华顺手关上房门朝他们走去,朝阳伴随和风,轻柔地撒在庭院以及她的身上,空中偶有几片银杏叶子蹁跹。 青峰看见她来便心生警觉,整个后背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叶沙华却只是冲他们三人一笑,目光便转了开去。 她的视线,落在了石桌上。 青峰暗地里吸一口气,再吁一口气。 他也觉得,前日里公子特地命人寻出,那早就已经不再掌勺的南宫家老厨,做的这“兔子包”,好像太可爱了些。 十二只粉雕玉琢的小兔子,晶莹玉雪,憨态可掬,姿势神态各不相同,惟妙惟肖,让人恨不得当作艺术品来把玩reads();。 这女孩子的目光,果然就被吸引走了。 叶沙华单手拈起一只“兔子”,一口咬下兔子头。 “哎,你!”青峰指着她,说不出话。 这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 叶沙华抬起头来,口中含糊不清。 “好饿。”她说。 青峰半张着嘴,看看她,再看看她手上那露出豆沙馅来的兔子包。 叶沙华将最后一块兔子尾巴丢进嘴里,飞快摆弄了一下餐盘中的另外十一只兔子,让人不至于一眼就看出这其中少了一只。 青峰鼓着眼睛瞧得目瞪口呆,叶沙华侧头冲他嘻嘻一笑,青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要不要这么……无耻啊? 像是怕她再偷吃似的,南宫陌玉不出来,青峰就带着另两名弟子门神似的守在银杏树下。 叶沙华也不理他们,自顾在石桌边上坐下。 南宫陌玉由屋内走出来的时候,便见她正托着下巴坐在桌旁,仰头看银杏树间漏下的几缕晨曦。 那一袭白衣,与她的乌发一起,在朝阳底下熠熠生辉。 “廉贞。”叶沙华见他便笑了出来,满世界的阳光又好像跳跃去了她的眉梢与嘴角。 南宫陌玉弯了弯唇,在她身边坐下。 “小兔包好吃吗?”他问。 “小兔包”三字由他嘴中说出,有种莫名的怪异感,但叶沙华很快又笑了。 “好吃啊。”她说。 南宫陌玉亦是一笑,伸手取过一只兔子,同样一口便咬掉了兔子头。 青峰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所以,少女心什么的,真的只是他一个人有吗?! 南宫陌玉好像这才注意到了他们,他举着手中那露出豆沙馅来的兔子身躯,说道:“还有事吗?” “……哦、哦!”青峰回过神来,忙不迭行个礼带人跑了。 什么鬼?! 他怎么感觉公子是不想有人在旁,打扰自己与那女孩子的意思? 快出庭院的时候,青峰终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险些没让他三魂六魄飞上天—— 他家公子,正万分轻柔地拥吻住那个女孩子。 还是那般唇与唇间的厮磨,他却比那日用了更大些的力气。 叶沙华也不知道这个吻是如何发生的。 二人坐得极近,他忽然就倾身上前,将她箍进自己的怀抱。 她感觉自己有些眼花,呼吸也再一次被他的气息冲乱,她仿佛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了,眼前除了那张陡然放大了的俊颜,也什么都看不到,可她却又分明能够闻到,那甜腻腻的豆沙香reads();。 最后,他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方稍退开一些。 “比小兔包的味道好。”他望着她透红的面颊,弯唇说道。 叶沙华心跳未定,呼吸也还有些不稳。 是她先刻意靠近他的,那么他这样对她,她确实该感到欣喜才是。可为什么,她却觉得,事情正往她难以掌控的方向滑去? 她抬头看他,习惯性地想要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可看了他那眸中带笑的神色,又一眼瞥见他樱色的薄唇,不知怎么,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只剩耳廓与面上的灼热,越来越激荡。 南宫陌玉垂下头来,轻轻啄吻了一下她微粉的耳廓,便松开了怀抱。 叶沙华深吸两口气平定住心绪,这才意识到,今日的他,仿佛心情格外好的模样,唇畔的那弯笑意,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向大人邀功讨糖吃的小孩子。 南宫陌玉吃够了糖,修长的手指开始摆弄桌子上的小兔包。 叶沙华循他手指看去,这才知道自己刚刚有多蠢了,她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南宫陌玉也笑。 十只兔子两两结对,成双嬉戏。 被她刻意弄乱之后,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自己没注意看罢了。 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欲盖弥彰。 叶沙华被自己窘得不行,她飞快抓过一只白胖胖的大兔子,啊呜一口咬掉了兔子头。 南宫陌玉看着她笑,取过盘中落了单的那只,同样第一口先往兔子脑袋上咬。 两人你一只,我一只,就这般用完了早饭,南宫陌玉提议带她往玉衡峰各处转转。叶沙华没有意见,两人所转的地点便由他们所居的这庭院开始。 说是庭院,实则占地也极大。除那长有高大银杏,二人日常起居的前院外,其后更有曲径通幽,别有乾坤。 枝叶藤蔓交缠成的绿廊,遮掩住细密的阳光,撒落下一地的清幽。各种植物的叶子由顶部垂下,仿佛还能看到松鼠蹦窜的身影。 “这后面,就是冷泉。无事时多去里面泡泡,对修行大有裨益。” 南宫陌玉说着,在廊下的藤椅上半躺下来。 倒是初次见他有这副慵懒姿态,叶沙华嬉笑着上去拉他,“快起来,不是说要带我四处去逛的吗?” 南宫陌玉握住她的手,指间用力,反将她拽得扑倒在他的身上。 “忽然感觉有一些累,不想走了。”他抱着她说。 叶沙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心下狼狈,面上却竭力遮掩。她手脚并用地想要重新站起来。南宫陌玉却轻侧了下身子,将她摆放到了一旁,一臂还垫在她的颈下。 然后他的另外一条胳膊,也跟着拥抱住了她。 “沙华,陪我躺一会。”他说。 藤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容下两个人身子紧密地贴在一起。 叶沙华没来得及说不,她也说不出口,南宫陌玉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是片刻,他竟当真陷入浅眠,鼻息轻浅悠长地呼出reads();。 叶沙华有些讶异地抬头,竟见他的眉宇间当真有着一抹难掩的倦色。 她心下惊奇,同时又有一些纷乱,而今的事态,实在比她原先料想的相差太多,她想仔细理一理这一些事情,可不知如何,在他清淡宁和的鼻息里,她竟也靠着他的胸膛,心弦松懈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两人都还保持着刚入睡时的姿势。 叶沙华微抬起头,看向南宫陌玉的睡颜,南宫陌玉却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 “醒了。”他说。 倒不知是谁比谁醒得更早了。 叶沙华“嗯”了一声,便站起了身子,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也会睡着的了。 南宫陌玉弯了弯唇,跟着站起来。 “继续去逛吗?”他说。 日头都还未上中天,看样子也没睡多久,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已恢复到极佳。 叶沙华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展现嫣然笑靥。 她竟然会倚着他的怀抱睡着,而昨夜他明明看到她与楚冰尘在一块,却一句也没有问,反而还帮她解围,还有那什么该死的冰糖雪球和望月园…… 她一直知道自己着意接近他,根本就是在玩火,说不得哪一天就玩火*。 可在那之前,她一直掩饰得极好,紧紧戴着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具。 可不过短短数日,她便觉得有些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了,更有些后悔当初主动的靠近。 会不会她如今所做一切,在他眼中,都如清早她刻意弄乱那盘兔子包一样? “我想自己出去走走。”叶沙华说,“我想去找常波。” 南宫陌玉略微沉默,说:“好。” 叶沙华这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转身去远。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何况她所剩下的时间也并不多。 无论南宫陌玉是因何种原因与她亲近,或许,她都不应该这般一走了之。 可想归想,实际上做又是一回事,既然都已经出来了…… 叶沙华由袖子里,掏出一张御风符纸。 其实她哪里用得着这种哄小孩子的玩意啊,但,还是用吧。 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摇光宫。毕竟对她来说,楚冰尘可比南宫陌玉好掌握多了。在确定他知道她到底是谁后,或许她有必要与他谈谈。 但……就这般明目张胆地前去,好像又有些不妥。 她虽确定自己从前绝不认识南宫陌玉,也坚决不信这短短几日之内,南宫陌玉就会真的对她青睐,可该给他留的面子还是得留,毕竟现在看来,他对自己,总是不错。在二人彻底翻脸之前,他总是她的一把超级强大的保护/伞…… 叶沙华这般思索着,便驾驭清风,往与去摇光的相反方向而去。 那里,正有一个酒鬼喝得烂醉。 第28章 南宫家的事情 - 公子,莫撩 - 溪临 流华七峰依照北斗七星方位布列,天权位于玉衡东南,是另外六峰中距离玉衡最近的一峰,其上的“青芜堤上柳”,意态天成,钟灵随性,可谓流华七十二景中的一绝,排名尚在“天玑月如钩”之上。 叶沙华本非是为观景而来,她不过随意走动罢了,内心总是有个不想回去的念头,忐忑着不大想要面对南宫陌玉。 青芜堤上柳,自然有堤亦有柳,溪水潺潺,绿柳成行,叶沙华穿过清风拂掠的矮堤,原本只是想在溪畔坐上一坐,抬眸却正见到一支无主的鱼竿,正被闲闲弃置于岸旁大石上。 然后那鱼竿忽然就被扯得一个趔趄,是有鱼儿咬上钩了。 叶沙华四下张望一番,立时就在不远处的大柳树下,寻见一个烂醉如泥的素蓝身影。 是他啊。 她心内好笑,飞跑过去执起钓竿,收获这自动送上门来的肥鱼。 澹台折柳是被一阵浓郁的烤鱼香味诱惑醒的。 那香气,馋得他目中的醉意都褪去了数分。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溪旁篝火之畔,正背对着他忙碌的如雪身影。 “小姑娘,见面分一半啊。”他冲她喊。 叶沙华转身站起,笑嘻嘻地将架上一整条的烤鱼都递给了他。 “山人请。”她说。 自己手上还擎了大半条未吃完的鱼肉。 澹台折柳接过,咬一口烤鱼,再喝一口酒,依旧闲靠树下,姿态悠闲惬意。 叶沙华看得艳羡。 “我也想喝酒。”她说。 澹台折柳挑起眉头,闲闲看她一眼,一抬手腕,抛过来一个未开封的酒坛。 叶沙华一掌拍开坛上泥封,仰脖便灌了几口,面上还真是一副痛哉快哉的模样。 澹台折柳略微坐正了身子,俊秀的眉眼流露一种赞叹、兴奋交加的神色。 “酒量不错啊。”他说。 这“醉红尘”的烈性,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丫头这般喝法,此时竟还能够清清醒醒地坐着reads();。 是真的会喝酒。 叶沙华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夸赞。 “当然。”她说着,朝澹台折柳遥举了下手中酒坛。 澹台折柳放声大笑,二人同时仰首,饮下大口酒去。 叶沙华先放下了酒坛子,侧首看了眼澹台折柳。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衣袖跟着滑下,露出左臂成片纠结的疤痕,落在玉石般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突兀。 澹台折柳醉归醉,总也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他哀叹着抚上自己的左手小臂,说道:“十多年前的事了,帮小朋友们捕猎火燎兽的时候被烧的,好不了了。” 但凡七宫宫主,至少都已是元婴中后期以上境界,纵使要早上十年,修为自也不会与现在差上太多,确实也只有澹台折柳这样不着调的人物,才有可能被那算不上高阶的火燎兽烧伤。 叶沙华分外同情地看向他,说道:“节哀。” 澹台折柳哈哈笑起来。两人烤鱼佐酒,随性闲谈,叶沙华言说些人间世游船听雨、勾栏看戏之事,竟与澹台折柳相谈甚欢。 --- 不同于青芜堤上柳不时传出语笑宴宴,遍洒斜阳的古拙庭院寂静无声。 只有高大银杏宁静伫立,将夕阳投下的光晕切割成残破的日影,洒落在树下站立着的人的身上。 青峰有些呆滞地站着,心内念头早已似翻江倒海一般。早上不小心瞥见的一幕太过震撼,他不敢和别人去说,也不敢去回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晨光底下相拥吻的一男一女…… 其实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那男子的脸变成了他们家公子,未免就有些惊悚了。仔细想来这也没什么,公子都答应娶那女子了,那这种事的发生本来就是迟早,甚至还有更“过分”的事……青峰不敢想下去了。 庭院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青峰连忙迎上去,听方来的那人与他说了几句话。 然后他的神色就更愣怔了,犹豫了片刻终是来到南宫陌玉门外,说道:“公子,天权那边来人传话,说叶姑娘跟随白泉山人修行,可能要在那边待上一段时间了。” 下意识的,青峰觉得他家公子肯定不会高兴。 果然,门内隔了片刻,方才传出南宫陌玉清淡依旧,听上去与旁日里并无不同的声音。 “知道了。” 隔了一会他又说:“摆饭吧。” “是。” ……啊?! 青峰刚要应声退下,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还、还摆饭呢?不是说了不回来么? 但既是公子吩咐,青峰又不敢不照办。 “公子,还摆在屋外吗?”他小心询问。 “嗯。” 一副碗盏,一人独坐,南宫陌玉略用了几箸,便放下了筷子reads();。 “撤了吧。” 他说罢起身,面朝夕阳站立片刻,方才踱步回静室,将那一院岑寂的光影,关在门外。 青峰无声叹一口气,那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流华派的其他几位宫主,也都很想知道,叶沙华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待都待了大半个月了,澹台折柳那么懒的,能把人教成什么样啊!”谢无凭第一个吹胡子瞪老眼,拍着桌案跳脚。 若说他关心叶沙华的修为进境,绝对不下于对自己的徒弟慕容瑀。而他的这位徒儿也总算是不负他所望,短短时日已至练气三层,虽然比起林皎然还有差距,但与其他那些还在苦苦挣扎于如何引气入体的同期弟子们相较,实在是出色太多了。 见其他几人不说话,谢无凭继续跳脚,矛头直指南宫劼,“你说你,不是廉贞的伯父吗?你们南宫家的事情,你不管?” 南宫劼“啧”了一声,同样瞪着大眼,朝他喊回去,“你也说了是南宫家的事情,那关你什么事啊?” 谢无凭噎了一下,继续跳着脚喊:“这怎么就是南宫家的事了,这明明是我们流华派的大事!” 在场众人皆是好一阵无语。 “这廉贞也是的,当日一定要把人带回去,带回去以后他又不管了,整日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搞什么……”谢无凭按着胸膛给自己顺气,嘀嘀咕咕抱怨着。 然后他就对上玄妙仙子明显不善的眼神,讪讪闭了嘴了。 得,人廉贞可是流华派中最大的关系户,他不讲了还不成吗? “师父师父,你不放心,那咱们就去瞅瞅呗。”慕容瑀腆笑着提议。 谢无凭点了点头。 “可是,以什么理由去瞅呢?”他说。 “什么理由?”慕容瑀微微蹙眉,好似仔细思索片刻。 然后他忽而一合折扇,眼眸明亮。 “我想到了!”他说。 一众人全都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就说师父你,想澹台宫主了!” 一名七珠长老正端坐着喝水,闻言直接吐了自己一襟。 谢无凭却同样老眼放光。 “好,就这么办!”他说着,看一看另外几人,“你们去不去啊?” --- 那边一行人出了天玑正殿,林皎然却正由外飞跑进开阳宫。 “姐姐姐姐!”她一见林绰窈就高声喊着。 虽还是改不了毛毛躁躁的性子,但那日被赶出玉衡宫后,她也收敛老实了不少,近段时间修行又顺遂发奋,重拾起了林家该延续的荣光。 是而林绰窈见了她,依旧还似从往一般和颜悦色。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林皎然被她一问,回过神来reads();。 若自己还表现得那般急切在意,那姐姐定然是不会带她去的。 “也没什么。”她摊了摊手,仰头笑道,“就是有个大新闻,想说给你听。” 林绰窈笑,一面逗弄了下手边的风罡兽,一面问道:“什么大新闻?” 林皎然这才说道:“天枢宫主、天璇宫主、天玑宫主,带着人去天权宫了。” 林绰窈很快明白过来,手下动作略停。 “是为了叶姑娘?”她说。 林皎然忍住撇嘴的冲动。 “应该是吧。”她说。 林绰窈顿手,将风罡兽拍去一旁,眉间神色若有所思。 叶沙华在天权宫中跟随澹台折柳修行半月有余的消息,她自然早已听闻,让她疑惑的,是南宫陌玉竟也同时闭门不出。 这怎么感觉像是……两个人在斗气啊? 可一想到南宫陌玉那张终年清冷,水波不兴的脸,林绰窈又觉得“斗气”这两字,安在他身上格外的违和。 “素日里予你服用的神丹灵液,都还有吧?”她问林皎然。 林皎然心怀莫名,却还是老实点头。 “拿出来。”林绰窈说。 “姐姐,你要干嘛?”林皎然从乾坤袋里一样样地往外取,满满登登堆了大半个桌面。 林绰窈一面挑拣,一面说道:“叶姑娘与你同期修炼,这些东西,她自然也是用得到的。” 林皎然一把按住她的手。 “姐姐,你选的这些可都是最上品的灵药,咱们宫中库存也并不多!”她往日里,还都舍不得用啊! 林绰窈看她一眼,眸中染上些许严厉之色。 林皎然被她看得委屈,悻悻然撒了手。 林绰窈无声叹一口气,想要跟她解释,又顾虑着不欲解释,自己这妹妹口无遮拦的,万一说出去点什么不该说的,又不是没有过的事。 所以最后,她还是什么也不说了。 但见姐姐是真的打算带她到天权宫去看热闹,林皎然又高兴起来。 她自一出生就待在流华仙门,自幼便受仙家灵力温养,修龄却极低,二十余日之前方才正式开始修炼。如此厚积薄发,是极为厉害的,就连具有变异灵根天赋的慕容瑀,一时间内也比不上她。 所以这变异灵根,好像也没什么特异之处。那杂役女子,又是在澹台折柳的教导之下成长。 一个醉鬼,能够教出什么样的人来? 自然是比慕容瑀还不如吧! 想到自己即将把那趾高气扬的杂役女子打压下去,林皎然不由暗暗兴奋。 却不知她姐姐心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29章 能把你怎么样 - 公子,莫撩 - 溪临 天权弟子听闻三宫宫主齐至,连忙上报,七珠长老严劲松亲自率人相迎。 当听闻澹台折柳不是带着叶沙华正儿八经地待在练功房内修炼,而是去了“青芜堤上柳”,三位宫主的面色全都拉了下来。 待到一众人遍寻了一圈青芜堤上柳,只在树底下发现喝得烂醉如泥的澹台折柳,却未寻见叶沙华的时候,他们的面色就更不好了。 “哎,醒醒,快醒醒!” 要不是还顾虑着点什么,谢无凭简直都想把澹台折柳按到溪水里,让他好好地清醒清醒了。 也不怪他们这般焦急,修炼初期的进境是十分重要的,直接影响着以后的修炼速度以及最后所能达到的成就。开脉之后拖拖拉拉,延误时日,那还不如暂且先不开始修炼。 可谁都知道,叶沙华早便在南宫劼的指导下,引气入体了。 这时候林家姐妹也已到了。看到澹台折柳这副唤都唤不醒的烂泥模样,林绰窈也是尴尬非常。 没办法,澹台折柳怎么着也是她的师叔,与她的父亲林璠同出灵寂山,是拜了同一个师父的师兄弟。 林绰窈方要走上前去,阻止谢无凭对澹台折柳的摧残,却闻耳畔传来清亮带笑的少女声音—— “澹台兄!” 澹台……澹台兄?! 随着这一声喊,先前被众人百叫不醒的澹台折柳,竟然很快睁开了眼,那眸光竟也不见几分烂醉的朦胧,而是准确无比地穿过人群,投向远处林后绕出的少女。 见这青芜堤上柳中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叶沙华微微愣了一下,面上嬉笑神色却不变。她左手握了个啃一半的野果子,右手抓着大白兔的双耳,神采飞扬地走过来。 乌发上戴着的那一圈杨柳帽,也随着她的走动一跳一跳的。 澹台折柳抚掌大笑,“妙极妙极,又有口福了!” 然后他才像是方注意到谢无凭等人似的,问道:“你们来干嘛?我们这小小一只野兔,可不够你们这么多人分的!” 一干宫主、长老们,再加上林绰窈,俱是面色呆滞。 只有林皎然不明所以,慕容瑀见到叶沙华,则直接蹦了上去。 “沙华!”他满面热情地冲着她笑。 叶沙华哈哈笑着,同他挥一挥手上的野果,算是打过招呼。 谢无凭愣了半晌,方能回答澹台折柳的话reads();。 “不、不干嘛,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他讷讷说道。 澹台折柳抽搐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神色。 谢无凭可管不了这么多,他一把拽住澹台折柳的胳膊,问道:“你们这些日子,就是这么天天喝喝酒,钓钓鱼,逮逮野兔子?!” 他那犀利的小眼神,自然没漏过一旁树底下搁着的钓鱼竿子。 “当然不是。”澹台折柳说。 众人正要呼一口气,却听他说道:“还有逮野鸡、采野果呢,我这天权峰上的物产,可是极丰富的……” 南宫劼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见他们半天说不到正题,自己又看不出个所以,林皎然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然后她又被自己这念头给吓了一大跳了。 看不出所以…… 她、竟、然,看、不、出、这、杂、役、女、子、的、所、以! 作为一名短时日内达到练气五层的杰出修士,林皎然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看不出一个人的修行进境,只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的修为,比她自己高上太多。 而且这高,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练气六七层与她练气五层的区别,至少也需得是高了一整个境界了。 “姐姐,她现在,是什么程度?”她压低了嗓音问林绰窈。 因为激动,那语声竟然微微发着颤,最后两个字简直都变了调了,听在耳中怪异非常。 林绰窈的面色也是微白,她蠕动了下双唇,说道:“筑基六层。” 筑基六层?! 林皎然瞬间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这哪里是上门来扬眉吐气,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脸面白白送上去给人家打! 难怪,这一帮宫主长老都不说话了……需知有些二三灵根的人物,资质但凡差了一点,又或际遇不佳,终生也无法筑基,可是这杂役女,竟然、竟然短短二十日,就达到了筑基六层?! 竟然比她高了这么多…… 修行越到后面进境越慢越难,林皎然估算过自己,以她的能为,想要筑基,差不多还需两年,而她姐姐当年,也是耗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可是这杂役女……这究竟是不是人啊?! 林皎然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刚来路上还不断提醒自己,要镇定、要冷静、要优雅地微笑着看着别人哭的心绪,也慢慢地乱了。 叶沙华把兔子丢给了慕容瑀,让他帮忙暂时抱着,因为她已经空不出手来了。 “百日结丹!百日结丹可期!” 谢无凭等人一面往她手里塞各种各样辅助修行的灵丹灵药,一面老泪纵横地喊着。 林绰窈先前准备的丹药品级并不差于他们,但她忽然就不想把那些送给叶沙华了。 她自乾坤袋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灯盏,青光流溢,霜华渲染,灵韵天成。稍微有点见识的,便都能够看出此物非但不是凡品,反是修仙界至为难得的一品灵器,珍惜程度几不亚于天字下阶卷轴reads();。 这林大小姐的出手,实在…… “叶姑娘,此器名为‘霜花青琉盏’,你入定修炼之时将它点燃置于身侧,能够加速体内灵气的吸纳积累。”林绰窈微笑说道,“绰窈便拭目以待‘百日结丹’神话的诞生了。” 林皎然在旁目眦欲裂,这样的法器,往日里她想摸一下,都摸不到,姐姐竟然就这样轻轻易易地送人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叶沙华,那一日,不是还说了什么,“不原谅”、“永远不原谅”的吗?那姐姐送她这法器,她也不应该要吧? 可万一她要呢?! 叶沙华没有看林皎然,她笑嘻嘻地看着林绰窈。 手上的灵药已全部被她装入乾坤袋内,她空出手来,便去接林绰窈手上的灯盏。 “多谢。”她说。 那一瞬,林绰窈看着她的笑靥,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可是下一瞬,她面上的神色便凝住了。 清脆响亮的碎裂声,那灯盏直直打破在地上,像是掉落在每个人的心上,心头全是重重一震。 碎……碎了? 如此珍贵的一品灵器,怎么会说碎就碎的?! “真是抱歉,我没有拿稳。”叶沙华满面无辜,可那眸中,又哪有半分惶恐抱歉之色。 林绰窈看着她,二人眸对眸,眼对眼,一样的美丽,不一样的神采。 半晌,林绰窈先别开目光。 “没事。”她说着,弯下身子去拾那青琉盏的碎片。 林皎然却终于在此一刻忍不住爆发了。 “你这个贱人!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大声喊着,便冲叶沙华扑了过去。 什么技艺术法全是空的,直接冲上去厮打才最直接解恨。 旁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林绰窈也被自己妹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一跳,林皎然的身子,却十分诡异地定格片刻,然后像是受到某种巨力冲击似的,往后弹开数步,跌坐在地。 一条俊美清冷身影,越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到叶沙华之侧。 “陌玉?” “廉贞?” 众人纷纷喊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南宫陌玉说道。 旁人却总觉得这之后还该有后话——你们这么一大群人,围着我妻子闹腾,我能不来么? 南宫陌玉的视线,却投向还在地上半蹲着的林绰窈。 “不要捡了,已经无法修补。”他说。 林绰窈站起身子,冲着他轻微颔首。 南宫陌玉行过一揖,说道:“抱歉reads();。待会我派人送两件一品灵器去开阳,以作赔偿。” 林绰窈正欲推辞,南宫陌玉伸手阻住她,看向尚且跌坐在地的林皎然。 “而你,是不是也该道歉。”他说。 林皎然自然也知道,是谁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阻住她,害得她如此狼狈的了。 “我凭什么要向那贱货道歉!我姐姐好心好意,根本就是那贱婢自己犯贱!”她喊道。 南宫陌玉极少在人前蹙眉,此时他的眉心,却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 林皎然尚还记得那日玉衡峰上之辱,但她而今怎么着也是一名受门派重视的练气修士了,前途无量。 “我就是不道歉,你能把我怎么样?”她喊道,“这里可不是你玉衡宫,由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林绰窈听她说这般话,便心知要遭,但此时却哪里还来得及去阻止。 南宫陌玉点了点头,一边握住叶沙华的手。 “我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他说着,看向众人,“以后有林三小姐在的场合,我夫妇都不会再出现。廉贞失礼,先携妻告辞。” 众人全都吸一口气。 日前林三小姐触怒廉贞公子,被赶出玉衡并勒令永远不许再入的消息,他们自然都听闻了。 而现在这一手,却是比直接将人赶出玉衡更狠呐! 这话的意思,不摆明了就是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么? 廉贞公子面前,别说林三小姐,那就是林大小姐,又能算得了什么?! 林皎然呆立张口,神情错愕。 眼看着南宫陌玉当真欲带人走,澹台折柳最先喊了一句,“沙华妹子!” 其他人也很快反应过来。 严劲松慌忙去拦南宫陌玉。 “廉贞莫恼,廉贞莫恼!”他说。 南宫陌玉微微站住了脚,面色依旧清淡如水。 “辱我妻者,便是我南宫陌玉之仇敌。”他语气平淡,说道,“与我仇敌关系紧密者,亦是刻意与我为敌。” 好家伙! 这一句话一说,整个流华上下,哪还有几个人敢搭理林皎然啊! 叶沙华略微有些讶异,偷瞟了一眼南宫陌玉。 “是,是,这要走,自然也不是你们走。”严劲松说着,却也顾不上得罪开阳宫那边了,何况就算林璠自己来取舍,也必不会为了一个林皎然,而得罪南宫陌玉吧! 这话的所指已再明显不过,林皎然气怒愤恨羞恼畏惧,种种情绪交相翻涌,就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而林绰窈,自然还不至于等人明着开口,来撵她们。 她向着叶沙华矮身一福,说道:“绰窈代妹赔过不是了,回去之后,我定重罚她于清规堂中思过。” 叶沙华并不说话,可她唇畔勾起的那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却深深刺痛了林绰窈的眼。 第30章 稀客,常客 - 公子,莫撩 - 溪临 离开天权宫的时候,叶沙华好像已经释然了,她忽然就有些明白,南宫陌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他护短。 一旦经过了他的认定,那他必然就会无微不至地护着,不许旁人有半分欺辱的。 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情,好像暂时也就纠结不过来了。 回到庭院的时候,她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不清是感激还是内疚,总之这个拥抱,却是发自真心的。 原本还想跟着进来等候吩咐的青峰等人,立时就撤走了。不知怎么,青峰心里,还有一种“终于能够放心了”的感觉。 南宫陌玉的身子,却微微僵硬住了。他犹豫了一会,方才伸手,轻轻拍抚了下她的后背。 “天权宫中,好玩吗?”他问她。 “好玩啊。”叶沙华松开双臂,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的发上,依旧还戴着那个淘气极了的杨柳帽。 “比玉衡宫好玩?”南宫陌玉又问。 叶沙华十分用力地点头,细长的杨柳叶子跟着摇晃了起来。 南宫陌玉为她将柳帽扶正,沉默了会,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在躲我。” “怎么会,我在那里修炼嘛。”叶沙华立马就反驳了,心头却砰跳了下。 “玉衡宫中,也可修炼。”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微微撅起了唇。 “天权峰上,满山都是野鸡野兔,咱们玉衡峰上,可没有这些。”她说。 南宫陌玉略微弯唇,揉了揉她的头发。 “去休息会吧reads();。”他说,“一会喊你出来吃饭。” “好。”叶沙华眼睛弯成月牙,蹦跳着离去。 南宫陌玉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独自站立了会,走到庭院门外,喊道:“青峰。” 被闲置了大半个月,总算叶沙华回来,青峰下意识就觉得公子定然会再用得着自己的。 是而他并没有去远,闻言立马就由不知哪个角落凑了上来。 “公子,是要吩咐底下备膳吗?”他说。 南宫陌玉点头。 “还有。”他说,“去买些野鸡、野兔,放养在玉衡峰上。” “是。” “……啊?!” “有什么问题吗?”南宫陌玉看向他。 “没、没有。”青峰连忙端正了容色。 “那就去办吧。”南宫陌玉说罢,转身回了庭院。 青峰呆立半晌,方能合得拢嘴,迈得开腿。 所以,说好的古朴宁静,深邃悠远呢?! --- “姐姐!姐姐!你快放我出去!南宫陌玉欺侮我也就算了,为什么就连你也不帮我,要这么对我!” 四面密闭的小黑屋内,只有顶上气窗留有一线,林皎然死命拍打锁死了的屋门,一颗心上下乱跳,心内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闹腾了半晌,回应她的,都只有她自己呼嚎及拍门的回声。 除此之外,外头半点动静也没有,所有的人,好像都已经忘了她了。 被关在这个地方,就好像是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她终于折腾累了,被下了化骨散般的瘫坐地上,面颊埋进臂弯。 “贱人……”咬牙切齿的两字,随着泪水一起流淌。 然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她猛地抬起头来,饱含泪水的眼眶在黑暗里发出一种类似希冀的光亮,仿佛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在乾坤袋中摸索了半晌,取出最后仅剩的一张传音符纸。 “冰尘哥哥,你救救我吧……”她哭泣着说。 --- 同样光线幽暗的寝殿之内,黑衣俊挺的男子凭窗而立,眉心似蹙非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腰间坠有紫色宫绦的月牙玉佩。 直到一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垂手回道:“公子,叶沙华已被廉贞公子,带回玉衡宫了。” 楚冰尘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虬结的古树枝干上,无论姿态还是神色,都未曾变换过一下。指间的动作,却微停滞住了。 他身后的男子并未因他的沉默而觉有何不安。帐幔下缄默的人影,几乎让人觉察不到存在。 一阵轻微的响动,数点灵光由远处天际飞落窗前。 楚冰尘心口一滞,唇边却又极快速地漫过一缕自嘲,探手取过半空中胡乱扑棱翅膀的灵鹤reads();。 少女哭哭啼啼、絮絮叨叨的话语,由那鹤嘴里吐了出来。 楚冰尘听罢微微蹙眉,随手将那传音纸鹤丢去一旁,转身看向其后静立着的男子。 那是一张几乎模糊性别的,极美丽的面容。但这种美,却不让人觉得戏谑或轻佻,反是极温和与持重的。 “绯辞。”楚冰尘终于开口,说道,“怎么回事?” 他拆看传音内容时,并不回避他,绯辞也同样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显然两人都是早已习惯了这般相处了。 绯辞微微一笑,说道:“公子不问,我还以为你是害怕听到。” 楚冰尘面色不善,绯辞赶在他说话前开口,将天权宫中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楚冰尘微抿唇瓣,静默不言。 “公子,想去就去吧。”绯辞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是在担心,自己过密的交往,会否让人怀疑叶沙华的身份的。” 楚冰尘冷冽的眸光,冰刀子似的往他面上狠狠扎了两下。 绯辞笑着垂首。 楚冰尘闭了闭眼,又睁开。 “南宫陌玉,做得太过。”他说,“皎然,年幼无知。” 绯辞深以为然地点头。 楚冰尘已经一撩衣袂,走了出去。 --- 听闻破军造访玉衡,而今已至正殿的时候,南宫陌玉正与叶沙华坐在银杏树下用晚膳。 他闻言略微停箸,说道:“稀客,直接请过来吧。” 楚冰尘举步迈入庭院,正看到斜阳底下相对而坐的两人,同是白衣散发的自在形容,一者笑靥如花,一者眉目温和,仿佛一边吃饭,一边还在轻声细语地交谈着。 夕阳渲染得他们周遭草木,都变得宁静安和。 这样的场景,竟微微刺痛他的双目。 楚冰尘顿了顿足,方才继续走了过去。 虽同在这流华派中待了百年,但实际上,他与南宫陌玉之间,却绝称不上一个“熟”字。 “叨扰了。”他说。 “不曾。”南宫陌玉起身行揖,叶沙华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破军如不弃,不妨坐下一起用膳。”他说。 楚冰尘看着他,再又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叶沙华。 女孩子一副笑嘻嘻的神色,目中却透出狡黠。 “好啊。”楚冰尘毫不介意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青峰等人连忙添上碗筷,然后小心跑了个干净。 一顿饭吃得寂然无声,三人谁也不说话,气氛诡异却又和谐,竟也没让人觉得有多尴尬。 楚冰尘最先放下筷子,然后另外两人也陆续停了下来reads();。 “多谢招待。”楚冰尘说。 南宫陌玉颔首致意。 “家常饭菜罢了。”他说,“不及破军当日,于留仙楼中款待沙华的盛情。” 还提! 楚冰尘差点没把筷子甩去他脸上。 所以,他又是想说,这一顿饭,算是他们“夫妇”请还给他的是吧? 楚冰尘沉了沉脸,但又很快纠正了面色。 “我来此,是想为林皎然讨个情面。”他努力放平和了声调。 南宫陌玉却好像完全没听懂似的。 他微敛了下眉心,疑惑道:“讨个情面?” 楚冰尘点头。 “你可知她今日,在天权宫中,都说了些什么?”南宫陌玉说道。 “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你说了什么,现在却已传遍整个流华。”楚冰尘道,“你那一番话,要她今后在流华派中如何立足?” 南宫陌玉语声温文,话意却针锋相对,“那她那一番话,又要沙华如何立足?” “她只不过是个孩子!” “沙华也并不比她大几岁。” 楚冰尘看了叶沙华一眼,眉目间涌上恼意。 叶沙华也正神色淡然地看着他。 楚冰尘毫不怀疑若无南宫陌玉在场,叶沙华简直都要对他翻个白眼扮鬼脸了。 短时间的沉默,被一阵轻微的风响扰断。云间现出一道优雅侧坐兽背之上的素青人影,天际霞光衬得云中人仿若仙子临世。 “真是热闹。”叶沙华撇了撇嘴,单手托着下巴收回视线,一副兴味萧索的模样。 “既是破军亲自开口,那我便与你打个赌吧。” 南宫陌玉自云间收回目光,看向楚冰尘,说道:“若林绰窈是如你一般,为林皎然之事而来,那么只要林皎然当众人面向沙华赔礼道歉,我便收回今日在天权宫中说过的话。如若不然,还请破军今后都不必再提此事。” 楚冰尘竟无言反驳。 如果人家姐姐都不在意此事,那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若她姐姐尚还替她操烦,她又何需还求到自己这来…… 风罡兽足踏云气,缓缓落在庭院之中。 林绰窈从兽背上下来,庞大兽躯瞬间变作不盈半臂大小,扑闪着翅膀飞舞在半空中打滚,憨态可爱。 见到三人如此围坐,一副方才共用完晚膳的模样,林绰窈眸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 “真巧,破军也在。”她微笑着说道。 楚冰尘略微点头。 “你来,何事?”他问。 第31章 退而求其次 - 公子,莫撩 - 溪临 这句话由并非是主人的楚冰尘问出来,似乎并不那么合适。但很显然,无论南宫陌玉或者林绰窈,看上去都并不在意。 林绰窈面上浅笑依如芙蓉出水,徐徐舒展。 她向着南宫陌玉及叶沙华敛衽成礼,说道:“先前天权宫中未免仓促,绰窈此来,乃是为的向叶姑娘正式表过歉意。” 叶沙华低头拨弄盘中残羹冷炙,又抬眸看一眼那与它主人着装一般颜色的风罡兽,却就是不看林绰窈一眼。 叶沙华不说话,南宫陌玉竟也不说话。 楚冰尘冷脸问了一句,“就这个?” 他问完又有些窝火。 主人不出声,光他开口,算什么个意思? 林绰窈面上笑意不变。 “还有。” 她说着,自乾坤袋中取出两个锦盒来,其内装着的,正是先前南宫陌玉遣人送去开阳的两件一品灵器。 “那霜花青琉盏,本就是我赠给叶姑娘的,既已赠她,便已算是她之物。她失手打碎自己的东西,陌玉你又何必双倍赔偿于我。”林绰窈笑着说道。 叶沙华虽一眼未看林绰窈,耳朵尖却一直竖着,她就是想听听看,人家如此说了,南宫陌玉会怎生处置。 南宫陌玉此时方开口了。 “那就多谢你了。”他说。 言罢竟真的将那两件一品灵器收回。 叶沙华低下头去,死命崩住嘴角的那一点笑。 大约是没想到,南宫陌玉竟真会收回得如此干脆,林绰窈短暂结舌,方恢复如常,在唯一还空着的那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叶沙华却毫不给人颜面地站起身子。 “吃太饱了,我四处走走去。”她说着便离去,眸光瞟一眼半空中自顾玩耍的青色小兽。 九州八荒唯一能够驯养元素神兽的修士,上门道歉都还不忘带着这畜生同来。 所以,这到底是道歉呢,还是示威呢? 叶沙华的唇角嗪上一点冷笑,举步往庭院外头走去。 石桌旁坐着的三人同保缄默,楚冰尘已知这所谓赌约自然是他输了的。 而他亦非拖拉之人,当下也不再陪另两人干坐,起身道:“告辞。” 薄暮岑寂,天色将晚,黯淡天光下,林绰窈精致的面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婉约动人reads();。 “叶姑娘好像……并不喜欢我。”她有些尴尬地说道,随即又笑了笑,掩去眼眸中的一抹无奈。 南宫陌玉看向她,食指闲闲地叩在桌案。 “陌玉,你替我向她解释吧,劳烦了。”林绰窈说道。 “没什么好解释的。”南宫陌玉由她面上收回目光,坐直了身子。 林绰窈心头一动,面上神色却愈发担忧无措。 “千万不要因为我,惹得你与她间不愉。”她劝道。 “自然不会。”南宫陌玉说。 林绰窈猝不及防,本要说的话语噎在了口中。 这句“自然不会”,听上去怎就如此奇怪? “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我说再多,也无用。何况我与你间本无事,又何来解释一说。”南宫陌玉说道,“这些年,修行方面我所能够指点你的,已全部教导于你,所以以后,你就不必再上我这玉衡宫来了吧。” 林绰窈咬住唇瓣,忍住心间颤意。 “为什么?”她强笑着发问,面上笑容有若风中白莲,簌簌发颤。 南宫陌玉有些奇怪地看向她,“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千万不要因为你,惹得我与她间不愉。” 仿若一道闷雷由天际轰下,婀娜聘婷的优雅莲花被击打得粉碎,残瓣掀起一池碧青涟漪。 林绰窈面上浅笑温婉的神色,终于碎裂了。 她沉默了许久,方修补好唇角边的温柔微笑,垂首说道:“好。” --- 庭院之外,是一片用以与玉衡宫中别处建筑作缓冲的树林。此时夕阳已落,月华未起,林子里好似披拂了一层神秘朦胧的暗纱,隔绝了一切看不分明。 树梢上的那一袭白衣,却璨亮皎洁依旧。 楚冰尘在那巨树之下停住脚步,沉面抬头。 “下来。”他说。 叶沙华笑嘻嘻地由树梢上望下来。 “你上来。”她说。 楚冰尘黑沉着脸撇过头去,却僵持着不曾离开。 叶沙华长长叹一口气。 “哎,好吧好吧我下来……” 话未落尽,她便张开双臂,由近两丈高的树梢一跃而下,半点劲力也不使。 楚冰尘被她吓一跳,下意识地转身伸手去接,手掌正扶在她纤细的腰上。叶沙华稳稳踩落地面,就着他的力量,双手搭住他的肩膀,仰头嬉笑。 楚冰尘的心口,鼓荡开一种遥远却熟悉的情绪。他认命一般地闭上眼睫,将近在咫尺的柔软身躯,用力压入怀抱。看似用了极大的力气,真正入怀的时候,却又是轻柔的。 叶沙华单手抵在他的胸前,戏谑地画着圈圈。楚冰尘想要捉住她的手,她先一步把手抽走了,嬉笑着吐气,“冰尘,你不会是想做我,见不得光的情人吧?” 心头瞬间涌上恼意,楚冰尘一把将她推开reads();。 这一推用了力气,叶沙华未及防备,后背就要撞上树干。他忙伸手握住她的小臂,将她拉了回来,搀扶着站稳。待瞥见她眸中那一缕狡黠笑意,他立马又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这女人给戏耍了。 楚冰尘愤愤撒了手,面色比此时的天幕更加黑沉。 “生气啦?”叶沙华双手负后,弯下身子仰头看他,“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她一面嬉笑着,一面打量着他的神色。 楚冰尘恼怒地瞪向她,她连忙规规矩矩地站直了。 “别生气,别生气。”叶沙华忙着替他顺毛。 楚冰尘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情绪。 “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他说。 “什么怎么回事?”叶沙华满面莫名。 “并非夺舍而生。”楚冰尘看向她的眼睛,压低声音说道。 不是一句疑问,而只是肯定的陈述。 “对啊。”叶沙华点点头。 “所以,是怎么回事?”楚冰尘说。 “你确定,要现在知晓?”叶沙华歪着脑袋,笑看着他。 楚冰尘微蹙眉心,双手无意识地攥紧。 “离开他。”他沉默半晌,说道。 叶沙华直接笑出声来,仿佛心情愉悦。 “退而求其次了?”她说,“不赶我离开流华,只是离开他便好?” 楚冰尘再次长吸口气,深深闭目随后睁开,“先离开他,再离开流华。” 叶沙华哈哈笑出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在如此静谧岑寂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 楚冰尘蹙眉。 这林间虽清幽,却也非是绝对没有玉衡弟子路经。 叶沙华敛住了笑。 此时月华升起,明月如水,衬得她欺霜赛雪的面容,亦是一副如雪的疏淡与清寒。 “破军公子,恕不远送了。”她说罢,径直转身离去。 楚冰尘看着小路上,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驻足半晌。 叶沙华回到起居庭院的时候,南宫陌玉正坐在石凳上,就着月光擦拭宝剑。 这么好兴致? 她淡淡瞄了他一眼,却也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目不斜视由一旁走了过去,仿佛根本就没瞧见他这个人般。 “沙华。”南宫陌玉放下长剑,开口相唤。 叶沙华只当没听到,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可她刚将烈焰珠摆上灯台,南宫陌玉就跟着走了进来reads();。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屋子,还是在夜晚,不请自来,不敲门自入。 叶沙华总是不能有他在的情况,还自顾走入净房宽衣梳洗。 她面色微僵,抬眸看向他。 “为何不开心?”南宫陌玉问。 叶沙华狠狠皱眉,纵着鼻头。 “林绰窈走了?”她问。 “走了。”南宫陌玉说。 “怎的不多聊一会?” 南宫陌玉弯唇,似是失笑,“因此不愉?” 叶沙华板脸,说道:“旁的人来,都需前殿弟子通报,为什么她就可以直接登堂入室?” “过去她常受我指点修行,所以出入都无人拦她,已成习惯。”南宫陌玉说。 “习惯?”叶沙华蹙眉撅唇。 “那这习惯,可以改吗?”她说。 “你若不喜,自然是可的。”南宫陌玉说。 “真的?” “真的。” 叶沙华面上神色柔和下来,摆出一副撒娇耍赖的模样。 “那不仅是咱们住的这院子,这玉衡峰,都不许她来。”她说。 “好。” “哎?”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叶沙华有些意外。 “除非是有公事,她与旁人同来。”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仔细想了会,这才笑起来。 “好。”她说。 南宫陌玉弯唇,转身走向室外。 “沙华,你跟我来。”他说。 叶沙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疑惑了一会,方恍然明白过来。 那正是,他的背影。 她极少看到他的背影,因为但凡二人相处,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握住她手与她并肩行路,仿佛生怕她跑丢了一般。 但,自从今日由天权宫那回来,除了她出其不意,给他的那个拥抱,他便再不曾触碰过她一下。 大半月前的那一日亲昵,好像都遥远模糊得没有半分真实感了。 叶沙华不觉沮丧,却也未感轻松。她想起白日里,他问她的那句,是否因为避他,所以躲去天权宫的话。 他到底还是,知觉了的…… 她踏着月光,走到他身畔。 南宫陌玉站立银杏树下,清幽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转身,执剑。 第32章 敌手的实力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望着南宫陌玉手中,那一柄通体幽暗,漆黑如墨,剑鞘与剑柄上,却缭绕了几许丝缕不绝的白色云雾般的长剑。 他身畔的石桌上,还放着另外一柄。 一模一样的制式,只不过与他手上那柄截然相反,通体莹白如玉,却渲染了几笔墨一样的黑。这是一柄剑,却也更像一支笔,天地为纸山河泼墨,本身就是一副足够磅礴的水墨画。 “那是你的佩剑?”叶沙华的目光,落在桌案的那一柄剑上。 南宫陌玉点头,弯唇。 “莫非,你更喜欢相濡?”他说。 “相濡?”叶沙华侧首微笑,眸含好奇,“尝听闻赫赫有名的廉贞公子,佩剑不是名为‘练月’的吗?” 南宫陌玉亦笑。 “‘相濡’在寻到‘以沫’之前,自然不敢叫作‘相濡’。”他笑着说道,“怕被别的对剑取笑。” 他说得有趣,叶沙华不由失笑开来,心中却也恍然。原来传说中的名剑“练月”,竟是一套对剑中的雄剑。 “你至今未择傍身法器,不如就与我一般,选用长剑吧。”南宫陌玉说,“待到结丹,便可御剑而行。” “好。”叶沙华笑着接下,神态悠闲自在reads();。 “只是我觉得,练月还是比相濡好听。”她说,“廉贞,你给我的剑,也另外再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南宫陌玉沉吟一番,说道:“那,就叫‘陌央’可好?” 墨央么? 只要不叫相濡以沫,那就叫什么都好。 “好。”叶沙华笑着说道。 --- 月色笼罩下的开阳峰,别有一种其他六峰所没有的端庄大气。宫中布置虽不可说华贵,一花一木却都栽种摆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上,显得既合适,又极致。 两道女子身影,在后山的青石台阶上,慢慢踱步。 与人间世的大多数姑娘一样,这些修仙门派的女弟子,也总爱于此良辰美景之中,同闺蜜好友把臂游玩,漫说一些闲话。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就是了。 “挂上了?真的挂上了?”其中一人满面错愕,连着问了两次。 “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到天左峰去看。”另外那人说道,“你专注修炼,好几日未出门所以不曾见,我却是真正看到了。” “那……是什么样子的?”头先那人讷讷问道。 另外那姑娘撇一撇嘴,鼻梁上的几点麻子也跟着一起跳动。 “就跟我们的一样咯。”她说,“只不过颜色,是灰的。” 最开始说话那女子生得美些,她愕然着一张俏面,抚上自己腰际宫绦。 “灰的……可那也是宫绦啊。”她说,“杂役房的人,怎么也就能够资格,挂上宫绦了?” 麻鼻姑娘耸一耸肩。 “还不是为了搜捕那凌波余孽,也不知最开始是谁提出来的那一茬,说什么流华派中不是人人都有宫绦……”她说道,“凌波都被灭了一百多年,杂役房的人不也都光着腰杆一百多年了吗?忽然就……” “凌波被灭一百多年,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得会卷土重来呢……”俏丽女子幽幽说道,使得她的同伴,在夜风中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百年前的那一场战役,她虽未亲眼见,但听闻旁人所述,便已足够惨烈。 两人绕了一圈,逐渐回到开阳主宫建筑。 少有人至的幽暗游廊,每隔几步燃着一盏竹纸罩的明灯,却也不能完全驱散夜色。 俏丽女子已将话题转了开去,她仿佛对杂役们新佩的宫绦极有兴趣。 “那他们,可也有宫珠、宫花这些?”她问道。 麻鼻姑娘揉一揉鼻头。 “谁知道呢,应该没有吧,反正我只瞧见他们,挂的都是清一色的灰色宫绦。”她说。 “那那些管事呢?” “也是宫绦。” 俏丽女子咯咯笑起来。 “我看,倒不如给那个叶沙华,佩一个宫玉reads();。”她说,“与廉贞公子,也就更般配了。” 那麻鼻姑娘笑不出来。 给叶沙华佩个宫玉?那意思,她也是个宫主了?杂役宫的宫主? 但是,却能与廉贞公子这些正儿八经的宫主们平起平坐。 所以,这一句话,到底是在侮辱谁? 长相俏丽的姑娘也不再笑了。 她看到了廊外荷花池畔,正立黑暗中的那个身影。 “绰窈师叔!”二人急忙行礼。 林绰窈由黑暗中走出来。 廊下灯火映照在她的面容上,她虽站在月光中,可不知为何,依旧还是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方还有说有笑的两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林绰窈走到廊下,因她不开口,那俏丽女子便有些疑惑地朝她望去。 可还未待她看出个所以然来,一记响亮的耳光,便直接甩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两个女孩子,无论是被打的,还是没被打的,都被这一耳光,给震撼得懵了。 绰窈师叔,向来宽善温婉的林绰窈,竟然会出手打人?! 面容俏丽的女孩子捂住被打的那半张脸,满怀羞惭忐忑都还及不上心内惊恐。 “跪下。”林绰窈说。 二人慌忙依言跪了下来。 林绰窈吸一口气,说道:“往日宫中端正持重的教导,全都不记得了吗?谁让你们在背后,说人闲话?” 二人对看一眼,诚惶诚恐的面容上,都露出莫名来。 往日比这说得更过分,被逮着了,好像也未见她这般严厉地斥责呀? “自己去清规堂领罚,以后不要再让我从你们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林绰窈说罢,便转身拂袖离去。 两个女孩子看着她挺立笔直的背影,暗地吁一口气。 那个名字?哪个名字?是叶沙华,还是廉贞公子啊? 她们自然不敢去问,只在心中记下,以后无论是哪一个,都绝不敢再提了。 吃一耳光的女孩子抚一抚自己的俏面,压低声音与同伴嘀咕,“我怎么感觉自己的这一耳光,挨得那么莫名其妙啊?!” 麻鼻姑娘缩一缩脖子,竖起一指抵在唇旁。 流年不利,喝水尚还塞牙,只能小心行事,自求多福。二人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往清规堂摸去。 --- 林绰窈往前走了一段,还未出游廊,便停顿着站住了脚。 “你还准备看热闹到几时?”她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地面。 那话语,却已少去往日里的温婉,而添了数抹本不曾有的霜色。 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拂过,一条高瘦人影不知从何而来,长身站立在她的眼前reads();。 灯火映亮来人稍显阴鸷,却不失英俊的面容,那张脸上,带着一抹仿若嗤嘲的讽笑。 林绰窈淡瞥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举步往前走去。江临风如影随形,阔步走在她的身侧。 二人进了小厅,她举手便执起一个杯盏,将欲狠狠地砸去地上。 不见江临风如何出手,林绰窈的手腕便已被他擒住。 “真是好本事。”他阴私笑道,“生别人气,砸的却是自己家的东西。” 林绰窈深吸一口气,手中杯盏已被他接了过去,稳稳放置在桌案上。 林绰窈逐渐平静下来,她抽回自己的手,面上又已是一副优雅温和的无害微笑。 “我是在生,自己的气。”她笑着说道。 江临风勾了下唇,露出一个极为邪气的弧度。 “气自己,不自量力?”他讥讽说道,“既不想得罪南宫陌玉,又不想明着与姓叶的翻脸,就迫得南宫陌玉,自己甩开那姓叶的?只可惜,都过了一百多年了,南宫陌玉还是不喜欢你,而敌手的实力,也远超乎你的想象了吧?” 仿佛习惯了他如此说话一般,林绰窈并不因他的冷嘲热讽生气。 她淡淡地一笑。 “你前面说的,我并不否认,但那也只是因为南宫陌玉罢了。”她说,“至于你的最后一句话……敌手实力?一个少不知事的年轻小姑娘,也配称为敌手么?” “是么?”江临风意味不明地说道。 林绰窈轻浅一笑,“当然是。” 这样的小丫头,算的了什么? 当年,比她出色耀眼不知多少倍的那个女孩子,还不也是一样,败在了自己的手下。 那,才是她最光辉璀璨,值得铭记的一战。 “可是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江临风笑着说道。 林绰窈猛然看向他。 “因为皎然。”她说,“是她行事太过冲动鲁莽,落人口实,让那小丫头不依不挠抓着把柄罢了。” 江临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她。”他说,“只不过她如此脾性,不也是这么多年,你刻意为之么?既落了美名,得了好处,总也是得自食一些恶果的。如此,方不失公道。” “公道?”林绰窈同样勾起了唇。 半晌,她方微笑说道:“你说得对,凡事有利亦有弊。二十九天之后,便将皎然放出来吧。她不成器,总是我这个姐姐的过错,该当好好训导她才是。” “二十九天?”江临风侧眸看向她,笑问,“这般精准么?” “自然。”林绰窈自信微笑。 因为一切尽在掌握,计算周全好了一切,方得这般精准。 飘散一池的白莲花瓣由水中翩舞而出,重新修复生长在了空无一物的花托上,粘补作她精致优美的容颜。 第33章 多加一些筹码 - 公子,莫撩 - 溪临 自从那日天权宫中归来,叶沙华与南宫陌玉间,好像就形成了一种难言的默契reads();。 他对她温文有礼,周全周到,独少了几分过去那般的亲昵。 而她则大把时间都留在玉衡宫中,偶尔外出去找常波等人,也总会在午膳、晚膳时分定时归来,与他共用三餐,从不在外头过夜。 他几乎从不指点她的修行,甚至都未尝过问,叶沙华之进境,却仍非仅是“一日千里”所能形容。 南宫劼来了两次,南宫陌玉烹茶相待。 南宫劼回去后,将叶沙华的情况与谢无凭等人一说,谢无凭的老脸笑成菊花,更加揠苗助长地给自己的徒儿灌下无数灵丹灵药,恨不得他明天就结出元婴来。 亏得慕容瑀自己懂事,死活不肯再吃了。 对于身体这一玩乐的资本,慕容小爷可是分外保重的。“是药三分毒”、“过犹不及”的道理,他又不是不懂。 凌波余孽没有抓着,杂役们被配发宫绦的新闻热度渐退,新入门弟子掀起的波涛也逐渐退散。流华仙派中的日子,貌似安宁地过去约一个月,然后,才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响沉寂已久的九峰七宫。 --- 常波是在经由前殿弟子通报后,方被领至银杏庭院的。虽然南宫陌玉一早便给了她自由出入的特权,但她每次来找叶沙华,却都是规规矩矩的。 叶沙华见着常波便笑,那笑容是极愉悦的。 常波任由她蹂/躏够了自己的面颊,逮着空道:“沙华,你跟我去栖泽洲,捕猎灵兽吧。” 叶沙华不假思索便道:“好啊。” 左右她闲在宫中,也是无事。 见她答应了,常波便也笑,一边解释着:“听说是一道天雷劈开了封魔庙最外层的禁制,所以很多妖兽都跑了出来,各宫内坊都发布了捕猎任务呢,你要不要也去领一个?” “好啊。”叶沙华继续笑着应了,“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廉贞说一声。” “嗯。”常波微笑着看她离去,柔亮的长发在日影下摇曳成一道惊鸿。 叶沙华记得南宫陌玉该是往这边来了,可那藤椅上却空无一人,他并未在此捧书闲憩。 她一面找寻,一面越过繁茂绿树往里面走,待转过山石,猛然一眼便见冷泉之中泡着一人,露出水面的大半身躯尽赤/裸着,年轻细致的肌理在阳光下看美不胜收,不像穿衣时的感觉那么瘦,那身躯却是极均匀矫健且有力的。 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连忙背转过身子,其实距离他,也还有着不下五步的距离。 南宫陌玉似含笑意的声音由后传来,“你害羞什么,我在水里呢。” 叶沙华窘得不行。她对付楚冰尘总是游刃有余,面对南宫陌玉,却好像越来越捉襟见肘。 不,不能这样。 她决定,也来逗一逗他,便索性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笑道:“哪有害羞,要不要我帮你搓澡啊?” 她一面往前走,一面偷偷数着步数,总不能真一头栽进了池子里去。 “好啊。”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说话人仿佛就站在她的眼前reads();。 叶沙华被吓一跳,急忙睁开眼,脚步却已不及收住,撞进了他的怀抱。 南宫陌玉衣衫齐整,嘴角含笑,只那墨发还微湿,纤长的睫毛也仿佛沾染了一层薄雾,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 他搀扶着她站稳便收回了手,弯唇说道:“那我回去再洗一次,劳烦你了。” 叶沙华忍俊不禁,失笑着拉扯住他的衣袖。 “廉贞廉贞,不和你闹了。”她笑着说道,“常波来找我,出去一趟。” 当下便把栖泽洲上之事说了一遍。 南宫陌玉在随身芥子中翻找一阵,寻出一物来给她,说道:“抓灵兽啊,那把这个带上。” 半掌大小的口袋,看上去有些像个荷包,材质却似是牛皮的一般,其上描绘的花纹古朴繁复,却不张扬。叶沙华识得,这是一只灵兽囊,她欣然笑纳,告别他离去。 与常波前往玉衡内坊的路上,常波想起来对她询问,“沙华,你没带灵兽囊吧?” “带了啊。”叶沙华说。 常波有些奇怪地看看她。她自己的身上,斜挎了一只半新不旧的小包,差不多有半臂长短。这是她连着做了好些日子的任务,才在天枢内坊以功勋点换的,原本想着沙华若没灵兽囊,那她这只三格的应该也够她俩人用了,听闻她自己有,常波便也高兴。 她那灵兽囊,大概还放在乾坤袋中吧。 玉衡内坊的任务发布处挤满了人,叶沙华踮起了脚,好在目力够佳,一眼便看到公告栏上,以红字标注的甲级任务。 然后她方明白,为何这么多腰佩宫缎的高级弟子,也对那些从封魔庙最外层跑出来的妖兽们,有兴趣了—— 金麟炎甲兽。 那一拨妖兽里,竟然还有着如此稀罕的一只。 金火双属性的妖兽,稀有程度天阶下品,实力方过妖将水准,因其天生憨厚温顺,驯服难度大幅低于同等级妖兽,矫健迅敏,亲善人类,用以坐骑再合适不过,更能大幅度地裨益土属性修士的修炼。 叶沙华的眸中,闪过一阵兴奋的光芒。 原本以金麟炎甲兽的段位,对它的捕获尚不至于被列作甲等,但流华派中另有一条规定。因短时间内接取人数过多,所以这本是丙级的任务,就被一路热炒哄抬至了甲级。等级提升了,相应奖励自然也就提高。 各内坊的乙级以上任务还有一个好处,接取者获得任务品后,是可选择自己留下的,并不算作任务未完成,而扣除功勋点。 见叶沙华毫不犹豫地接取那甲等任务,常波也不意外。她自己虽只有练气初期的实力,沙华却一早便筑了基的,各宫中甚还流传着她将百日结丹的说法。 虽然对这金麟炎甲兽有兴趣的,也都是些筑基阶段的高级弟子,但……架不住他们会寻金丹期的同门好友来相助啊。 “所以,我们也要多加一些筹码。”叶沙华说。 “啊,什么筹码?”常波愣怔,没反应过来。 叶沙华想了想,说道:“先去流华仙镇,再去留仙楼吧。” --- 与其他六宫的内坊一样,开阳宫的内坊市集此时也是热闹成了一片reads();。 林绰窈漫步其中,面含微笑,不时颔首,回应着经过她身边招呼的每一个人。直到站在了一块相对空旷的高地,她方顿住了脚,回首遥望喧闹人群。 江临风有些懒散地斜倚在一旁的墙壁上。 “你可真是一个好姐姐。”他说。 林绰窈眸中添上几许黯然,甚至遗憾。 “皎然与叶姑娘间,但凡有一人未去,那我也是没办法的。”她叹气道。 江临风嗤笑一声。 最适合于土修的金麟炎甲兽?林皎然是为自己,叶沙华则是为了与她交好的那女孩子,这二人会不去? “所以,你帮我,去好生看护着皎然吧。”林绰窈说。 “好。”江临风舒活着身子站起,腰间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幽暗的光。 “我定然,好好保护她。”他说。 --- 常波不是第一次在叶沙华烹制食物时给她打下手了。但这一回,无论是她们刚刚在镇上采买的食材,还是此时借了留仙楼的厨房做的这一些烹饪,常波都不怎么看得明白,虽说是见所未见,但她却一点尝上一口的欲/望都没有。 这实在是件稀罕事。 叶沙华沾满炭灰的手指点上她的鼻尖,哈哈笑道:“你当然没胃口,这些又不是给你吃的。” 常波过往并没受过系统全面的修仙知识教导,虽也道听途说了不少事情,但她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类失传已久的特制烹饪,叫作妖兽灵烹。 “不要说出去,不然会有麻烦。” 虽然知道眼前这小妮子可靠得很,但以防万一,叶沙华还是嘱咐了句。 常波微讶,“为什么会有麻烦?” 这该怎么解释呢? 叶沙华想了想,说道:“还记得检测灵根那日,楚冰尘是怎样个反应不?” 常波自然记得,打死她也忘不了。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怕廉贞公子了,可对破军公子,却还是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寒毛倒竖。而她也是第一回知晓,原来不在杂役房中做饭,也是有可能会引来大/麻烦的。 常波不再问所以然,忙不迭点头了。 两人回到流华主峰的时候,派中尊长们已经制作好了直接传送往栖泽洲的法阵,大群弟子正有序往里面涌。 叶沙华与常波一到栖泽洲,便见满目芳草萋萋,绿树依依,远近能够听到无数人、兽奔跑,互相追赶的声音。 洲上并不只有流华一派的弟子,而今的栖泽洲,简直就是一个修仙界金丹以下人物的大聚会。 “沙华,常波~” 响亮的招呼声由耳后传来,二人转身,便见一人满面带笑站在树下,一袭深紫华袍愈发衬托得他面如美玉,气宇轩昂。 他的肩上,背着一个灵气流溢的小布囊。 第34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 公子,莫撩 - 溪临 因为人多,又有许多筑基、金丹期的派中前辈同行,所以即便是练气修士,也放心大胆地在栖泽洲各处奔跑,常常几人合力,猛逮住一只灵兽。 这也就造成了如今的这一场面——人比兽多。 所以慕容小爷背上那只极豪气的十格灵兽囊,在经受了常波一番满是赞叹的目光洗礼后,也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尽管如此,这样的灵兽囊背在背上,也是极为拉风的一种体验,一路走来,也就林三小姐背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那只,能够与其媲美了reads();。 转悠半天一无所获,慕容瑀新鲜劲头过去,就有一些不耐了。 “沙华沙华,我们走吧,上别的地方玩去,这里多没意思。”他说。 叶沙华摆摆手。 “不走。”她说,“金麟炎甲兽,不还没出来么。” 慕容瑀是绝无仅有的雷灵根修士,他对什么金麟炎甲兽,可没多少特殊的感觉。 “你想要那个?”他笑道,“那等别人家抓到了,我买了送给你!不然……咱们就直接抢人家的!” 叶沙华与他说不通,那林皎然又不知怎么的,总在他们眼前晃,她心下烦躁,便没什么好脸色。 慕容瑀不开心了,神情讪讪走在一侧。 林皎然自然是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一边的。她知道,大师兄一直在暗中照看着自己,所以胆子也分外的大。她来此,抓什么兽的倒还是其次,左右什么都不抓,姐姐也会给她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她的主要目的,还是为给叶沙华寻不自在。南宫陌玉的胳膊,难道还真能伸这么长,管到这栖泽洲来? 只不过,姐姐让她行事带点脑子…… 眼见那二人不和,拉拢慕容瑀,该算是一件挺有脑子的事吧? “你是不是很无聊?咱们一起走吧!”她跑过去对慕容瑀说。 慕容瑀确实正无趣着,无趣的时候便总爱干些匪夷所思的事儿。 “好啊!”他立马对着林皎然笑了,见叶沙华毫无反应,鼻间不由怒“哼”了一声,嚷嚷声,“绝交!”愤愤然走了。 想不到这般轻易便勾搭到了慕容瑀,林皎然满是得意地瞟了眼叶沙华。二人肩并肩,扬长走在前头,背上那俩几乎一模一样的灵兽囊,晃悠晃悠着,闪瞎路人的眼。 叶沙华呼一口气。 “就让他们两个凑成二十格,一起走吧。”她说。 常波“噗嗤”笑出来,随即又因为慕容瑀的“倒戈”而有些担忧。 “沙华,他会不会把你烧毁天级心法的事情,说出去啊?”她说。 “不会。”叶沙华摇了摇头,笑道,“过一会,他就回来了。” 常波掩了下嘴,但还是没忍住,再次“噗嗤”笑出声来。 耳根总算变得清静,叶沙华仔细察看周遭蛛丝马迹。 传说有金麟炎甲兽出没的地域,就是这一带了,草木有十分诡谲的金火燎烧之气,树枝上印有独特兽齿,所谓讯息大概也是因此流出,只是,似乎又不太像…… 常波忽然拉住了她。 叶沙华有些惊讶地回看向常波,这才注意到四面除了自己与常波,还有林皎然、慕容瑀之外,就不再有旁的人了。 原因无他,此地已极是接近栖泽洲中心的封魔庙范围,草木也愈发葱茏葳蕤,少有人至。 “沙华,我们不要再往前面去了。”常波抓着她的手指有些发颤,说道,“封魔庙里,关押着很多妖将、妖王级别的妖兽,听说最底层,还有妖皇级的妖兽坐镇,我们、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找吧……” 叶沙华心想也好,便准备招呼慕容瑀走人reads();。她已看出来了,那位林三小姐就是要在她眼前晃,让她不自在。她本是不屑于搭理她的,可她想给她不自在,她又怎么可能让她自在? 她放眼望过去,正瞥见草丛中闪过一团又白又亮的雪影,林皎然正气喘吁吁地追着那一团子雪影跑。慕容瑀气定神闲倚靠树下,半点想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那一团雪影的动作虽极快,叶沙华却已瞧明白那是什么。 “常波,你想要尝尝看,烤雪耳兔是什么味道吗?”她说道。 常波还未答话,林皎然已先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烤雪耳兔?这杂役女,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她竟然想到的,是烤着吃了? 雪耳兔拍打着翅膀飞在半空,同样对着叶沙华龇牙咧嘴。 慕容瑀却听得哈哈大笑。随即想到自己已是同叶沙华“绝交”了的,他立马就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阴沉面孔来。 “喂,公子哥儿,你要不要尝尝烤雪耳兔?”叶沙华笑靥如花,对着他打招呼。 慕容瑀再绷不住脸了。 “要啊要啊!”他笑哈哈地跑过来。 林皎然简直就要气炸了。 有没有这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臭男人啊?刚刚不还和她相谈甚欢的来着?怎么这么快,又倒回去了?! “你们去死!”她大声喊着,追着雪耳兔往前跑去。 如此可爱的灵兽面前,为难叶沙华什么的,还是先且放一边去吧。 嗯,暂且放她一马。 叶沙华撇撇嘴。 “等她抓到了,咱们再去抢。”她说。 这话听得慕容瑀大为得劲。 三人正沿原路返回,林皎然忽然哇哇大叫着跑了回来。她咋呼惯了,常波与慕容瑀本没搭理她的意思,叶沙华却顿住了脚。 她听到了那缭绕风声之中的,仿佛金属摩擦一般的低沉异响。 常波与慕容瑀,也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声音,二人只觉后背心发麻,跟着转动僵硬了的脖颈,随着叶沙华回头瞧去。 高草后的天幕,仿佛燃烧起了熊熊烈火,空气变得灼热,低沉金属声中,仿佛还夹杂着无数“滋滋”声响,那是水流尽皆汽化的声音。 “咚!”一声。 “咚!”又一声! 异兽的巨足,沉重踩踏于地面。 四周疯涌而来独属强者的压迫气息,让人的呼吸都无法自如。 常波用尽全副心力,方能勉强支持住自身,没有颤抖着身躯趴跪去地上。 慕容瑀则比她稍好些,他还能够说得出话。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金麟炎甲兽?”他问叶沙华。 叶沙华尚还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但她却知道绝对不是reads();。 直到尚且藏身密林中的巨兽,终于攀折断几株参天古树现形,空气都仿佛打转出气旋。 她的眼眸之中瞬间大放异彩。 “不是,是焰融金。”她说。 焰融金! 同为金火双属性妖兽,实力却远强于妖将级的金麟炎甲兽,直接是属于妖王级别的了!又因其暴戾习性,实际战力远胜一般妖王,直指妖圣,仅次妖皇! 而所谓妖王级别,差不多就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圆满境界。 他们这三只小虾米,不,勉强再算上林皎然好了,四只,还不是等着给这巨兽送菜啊! 想明白了这一些,常波快要哭出来。 “沙华沙华,快跑啊,别看了!”她喊道。 叶沙华看向她,眸光安然,平静无波。 常波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眼神了,莫名的给人心安的力量。 “别慌。” 这一句话,同时安抚了常波与慕容瑀。 林皎然却因知道有师兄潜藏暗处,所以并不特别慌乱。但会在此地见到这般异兽,仍是大出她所料,当下不敢轻举妄动。 叶沙华的心里,此时方真正动容。 难怪她感觉怪异,原来不是金麟炎甲兽,而是焰融金。只是二者属性一致,又同样不多见,所以极易使人混淆。也只有这般等级的妖兽,方能令她真正地兴奋起来,并不是只丢几份灵烹,便能够轻易诱捕的了。 因为已被方才林皎然的鲁莽冲撞激起了战意,此时的焰融金,体态足有小半个山岳大小,遍体金红,浑身冒火。 叶沙华迈着轻灵却沉稳的脚步,在另外三人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向此巨兽飞投而去。 焰融金发出一声怒吼,林间无数鸟雀振翅高飞,常波吓得慌忙捂耳,叶沙华却没半分退却的打算。 她的足尖在树梢之上借力,身姿一跃数丈,未出鞘的墨央长剑,狠狠击打在兽首,却不真正伤害到它。 焰融金吃痛,咆哮嘶鸣,兽爪狂乱挥舞向叶沙华。 叶沙华几度惊险避开,好一阵恶战之后,她飞快自乾坤袋中取出第一份灵烹,瞅准时机抛入焰融金张开了的巨口中,足尖再又一踏其兽鼻,飞掠上兽首。 焰融金摇晃着脑袋,狠命欲将她甩落,叶沙华周身洁白衣袂被燎黑了些许,更无一处可着手。可那脚下却似生了根般,沉稳岿立于兽首。 挣扎无果,灵烹生效,焰融金的目中,逐渐现出朦胧神色,周身火光渐熄,体态逐渐变小,躯体仅剩一人多高。 叶沙华一跃而下,脚底飞踏出独特舞步,却又不像是一场舞,让人看不明白是什么。 其余三者无一人看得懂她这般行事之意,叶沙华脚下步伐更急,忽于高/潮处收止一切动作。焰融金眸光呆滞,耷拉着眼皮似欲入睡。 她提气轻身,正欲掠上兽背,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却不知由何飞掠而来,先她一步稳稳跨坐于兽身之上。 第35章 冰尘的嫌弃 - 公子,莫撩 - 溪临 阴鸷的目光在叶沙华面上一扫而过,江临风的视线,准确无误地飞投向远处草丛中,躲藏着的林皎然。 林皎然回过神来,喜不自禁,三步并作两步便往江临风跑去。 她手中的猎兽索,已然套上此时毫无反抗之意的焰融金。 “卑鄙小人!”慕容瑀高声喊叫着,他与常波此时方明白过来,他们准备做什么。 不要脸啊,真是太不要脸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比他还不要脸的人啊! 江临风对着他,阴私一笑。 叶沙华亦是一勾唇畔,眸中不见分毫愠怒。 捕猎灵兽的方法有许多种,猎兽索这种简单粗暴的低端玩意,她是向不屑于用的。但无可否认,不考虑灵兽契约的签订是否足够忠诚牢靠的情况下,这种冰冷直接的道具确实很好用。 歃血时间一过,这头焰融金毫无疑问,就是林皎然的了。 江临风在侧,叶沙华几乎没有半点机会将焰融金夺回。在他面前,慕容瑀与常波这两个战力,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似乎辛苦半天的果实,只能如此任人抢夺。 但,可能么? 铮然一声,墨央首度出鞘,迅若雷霆的一剑,挟风声,似闪电,毫无征兆地如惊雷前刺。 江临风自兽背之上一跃而下,持剑相护林皎然,半空斜刺出的一剑,却未如料想中般,格挡住叶沙华出其不意刺来的一剑。 墨央剑刃如雪,剑华光耀如月,干脆利落刺入焰融金周身唯一柔软的腹部。 叶沙华抽回长剑,猩红兽血磅礴喷出。 江临风及时旋身避开,林皎然却避之不及,淋漓兽血溅了她一身。 她上蹦下跳,尖叫着撒手,因为大张着嘴,泉涌般的兽血直灌入她口鼻,使她翻江倒海般地呕吐起来reads();。 焰融金瞬间陷入狂暴状态,它的脖颈,尚还套着与林皎然血脉共振的猎索,最先一爪便拍在她的肩头,林皎然的身躯,仿佛断线风筝一般,重重撞上粗壮的树干。 焰融金掉头便攻。 “沙华——!”林地之上,回响起常波心胆俱裂的呼喊之声。 叶沙华心知自己那一剑,挟暗劲刺出,已然摧烂焰融金的脏腑妖丹,眼下这巨兽虽凶蛮,却绝支撑不了多久。 她动作沉缓,并不见慌乱。 江临风的鬼魅身影,及他手中那一柄薄至邪异的长剑,却紧袭而来。 叶沙华对上他阴鸷的眼,忽然就明白,他们是想干什么了。 人人皆知林三小姐与她不和,杀了她,再将她之死归咎于是林皎然。开阳上下爱宠林三,将林皎然交出来谢罪,当是足够堵住众人之口,再向廉贞公子交待的了吧! 那个人,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而这一切,确实是像她会做的事。 叶沙华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远处树下,不辨死活的林皎然。 果然,江临风那看似追击向兽身的一剑,却是直接越过了焰融金,直刺向叶沙华。 叶沙华唇角噙笑,不避不躲。 若她只是中了一剑,却不死呢? 廉贞公子将会如何替她讨还公道? 但出乎所有人所预料,那一道单薄柔弱的身影,会选在这个时间点,冲上前来。 是常波。 谁也不知她哪来的这般大力气,这般快的速度,她猛然推开叶沙华,展开双臂拦挡在她身前。 叶沙华完全怔住。 她看着她明明发颤,却倔强挺直的后背,有些慌乱,更有些像是不明白似的,莫名其妙。 这个傻瓜,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还总想着,保护她呢? 江临风收势不及,那一点剑芒即将刺入常波心口,天外忽来一道惊鸿般的身影,瞬息便已如天神降世,庇护常波与叶沙华身前。 未出鞘的漆黑长剑,格挡开江临风的薄快之剑,暗含劲力的一掌,拍击于江临风心口。 来人迅敏如风,修长双腿却是猛然聚力,沉重一脚踹在焰融金的下腹,摧散所有威压。 饶是对方只用五成劲力,江临风亦是被这一掌给震撼得连番后退。他终是不支单膝跪地,口中溢出朱红。 但他依旧抬起头来,一手拄剑刺入地面,一手拭去颔上血渍。 “破军,好身手。”江临风的唇边绽开冷冽弧度,抬首说道。 几乎同一刹那,焰融金哀嚎一声,抽搐着倒在地上,再没能够站起。 楚冰尘面寒如铁,“夜诏”长剑斜指住江临风。 纵不出鞘,亦绝无人敢轻视他手中的这一柄剑! “你什么意思?”他沉声问道。 江临风慢慢站起身子reads();。 “幸而破军及时赶到,否则我这一剑,或将误伤常姑娘。”他说。 常波身躯发软,被叶沙华扶着瘫坐于地,那眸光却落在江临风的面上,半分也挪不动了。 楚冰尘面色愈冷,“那若非是误伤呢?这一剑,你是想要杀谁?” 江临风目中阴鸷暂退,流露惊讶莫名神色,“自然是这狂暴了的妖兽,破军何来此问?” 楚冰尘冷哼一声,面色不善,看向叶沙华。 慕容瑀先喊了出来,“我看见了,那小子的一剑,就是想砍沙华的!” 叶沙华冲他笑了笑,看一眼江临风,再回看向楚冰尘。 那话语,虽仍像是对慕容瑀说的,却是说给楚冰尘听的。 “公子哥儿,你误会了。”她说,“若非是江师兄,只怕我此时已然命丧兽口,他方才确实是想要救我。” “啊……啊?”慕容瑀半张着嘴,心中已然迷糊了。他对这些你来我往速度又快的打杀,本就看的不是那么分明,刚才之事又发生得突然。叶沙华这一说,他立马就糊涂了,不再确信自己方才直观所觉。 楚冰尘最后时刻方寻至此处,本就未知前事如何,如此亦是犹豫,不知究竟。他的眸光,在江临风面上扫过,终将手中佩剑收回至腰际。 江临风阴沉笑道:“想不到破军公子,与叶姑娘,亦是这般好交情。” 他这一句话,未讽到楚冰尘与叶沙华,却刺得林皎然满怀委屈,放声大哭。 她虽被那焰融金一爪拍去树上,奈何运气上佳,竟是因祸得福,最早出了危险圈。只不过此时满身秽物,形容甚是狼狈罢了。 她对冰尘哥哥思之如狂,绝望之中传音予他求救,未得理会也就算了,可他,竟然会对这杂役女子挺身相护,而未看浑身是血的她一眼,怎不叫她伤心难过! “别哭了。”楚冰尘终于看向她,说道。 这一句话,实在是抵得旁人千句百句,林皎然一面抽抽噎噎,一面神情得意,偷瞟向叶沙华。 叶沙华对上她的眸光,本是失笑不欲理会,转念一想,心头却忽然涌上一阵恶趣味。 对于林氏姐妹,她是实在不屑遮掩自己的恶意的。 她刻意踉跄着站起,身形微晃,楚冰尘立时便伸手,扶住了她。 林皎然目眦欲裂,叶沙华望向她一笑。 她转对楚冰尘道:“破军公子,多谢相救了。” 楚冰尘“嗯”了一声,沉面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抓坐骑啊。”叶沙华笑吟吟地说道。 “抓坐骑?”楚冰尘眯了眯眼,看向一旁焰融金的尸身。 “是啊。”叶沙华笑道,“破军公子,像您这种百年前便已结丹的修仙大能,自然是不能理解我们无坐骑代步的苦的……” 楚冰尘用力瞪了她一眼,却见她已将视线落往别地,说至此处眸光倏地一亮,竟流露几分急切神色,挣开他欲往前走去。 其他人也循她目光看去,竟是方才那只被林皎然追赶的雪耳兔,此时正在碧草间扑扇着翅膀看热闹reads();。 “你又想干什么?”楚冰尘蹙眉问道。 叶沙华伸手指了指兔子,眸含希冀,“你能帮我抓住它吗?” 楚冰尘眉头抽搐了下。 江临风直接笑出声来,让破军抓兔子,这绝对是他这许多年来最喜闻乐见的事。 楚冰尘面色不善,眸光扫过江临风,江临风立时露个抱歉的神色,止住了笑。 “站好。”楚冰尘沉声一语,便松了手,转身往那雪耳兔掠去。 雪耳兔小眼神里的那一点挑衅与不屑,一下子就被惊得烟消云散了。 林皎然百抓不着的雪耳兔,楚冰尘只是一探手间,便已擒在手中。 雪耳兔张着三瓣嘴,咿咿呀呀胡乱叫着,雪白翅膀不断扑打,完全一副“要死啦!”、“遇到坏人啦!”的惊恐神色。 “别吵。”楚冰尘说。 雪耳兔浑身一激灵,耳朵耷拉下来,竟当真老实了。 楚冰尘把它交去叶沙华的手中。虽然依旧满面嫌弃之色,那眸光却是温暖的。 再没有人比林皎然更注意,并且熟悉他的眼神了。 她早便已经看得呆怔。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冰尘哥哥,却又是常常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冰尘哥哥。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可她就是害怕,不想看见他这般的神态,这般的举止,对待那个她所讨厌的人。 “那是我的兔子!”她尖声喊道。 无论说什么吧,只要能够打断那两个人便好。 叶沙华仿佛没有听见,她兴高采烈地将那兔子抱在怀中。 “多谢破军公子。”她笑着说道。 雪耳兔软趴趴地趴在她怀里,认命地享受叶沙华给它顺毛。 可下一瞬,叶沙华的一句话,又把它给炸了起来了。 “长这么肥,烤了吃味道一定不错。”叶沙华对着它赞叹。 雪耳兔浑身激灵了一下,拼命拍打着翅膀欲逃。奈何叶沙华的魔爪,紧紧禁锢着它。 “你!”楚冰尘瞪着叶沙华,说不出话。 “你敢!”他终究只能这般威胁道。 他抓的兔子,她竟然想要,烤了?! 叶沙华哈哈笑起来。 “好好好,我养着,养着,别生气。”她说着,又把雪耳兔往怀里搂了一搂。 雪耳兔双耳垂挂下来,一脸“劫后余生”。通红的双目在楚冰尘与叶沙华间转来转去。所以,这两个人一黑一白,到底哪个是天使,哪个是恶魔啊? 江临风已不知何时不见踪影,远处,却突如其来成片异响。 第36章 换你姐姐来 - 公子,莫撩 - 溪临 十多个金丹修士,再加上二三十个筑基修士循迹奔来。待见地上焰融金尸身,又见破军在此,众人想当然以为是破军斩杀了焰融金。 有人叹幸好,亦有人叹可惜,更多人则疑惑不解,听闻毁坏了的,不过是封魔庙最外层禁制,怎就会有这妖王级别的焰融金由中出现? 楚冰尘面色阴沉。 叶沙华则微笑着怀抱雪耳兔,仿佛并没听见众人的说话。 此时来的也有不少开阳弟子,众人见林皎然形容狼狈,却又因为忌惮廉贞公子先前说的话,不敢去搭理她。实在有人看不过眼的,便掏出几张随身带的净衣符、净水符纸,趁人不备飞快丢给她。 清理干净形容,林皎然的样子,看上去总算是好了一些,没有那么一塌糊涂了,精神状态,也跟着好了起来。 要优雅,要优雅。 她深深吸气,心中一再默念姐姐告诉她的话。 姐姐还教给她什么? 林皎然推开身边人的搀扶,一步一步往叶沙华走去。 楚冰尘下意识地皱眉,朝她看来。 林皎然的脸上,极力扯出一个优雅的笑容。这是她姐姐惯常有的神色,但在她做来,看上去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你还没有灵兽囊吧?”她柔声说道。 叶沙华看她一眼,“我有。” 她说着,顺手将雪耳兔塞入常波的挎包内。挎包打开再又合上,看上去依旧扁扁的,好像并没有装东西一般。 “三格灵兽囊,你们两个人,不够用吧?” 林皎然将自己背上背的十格兽囊,脱了下来,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的施舍,“送给你了reads();。” “收回去。”楚冰尘面色冰冷,寒声说道。 林皎然的眼圈瞬间红了。 她对她姐姐说的话一知半解,欲要效仿,却不知自己这姿态有多丑陋。嗤嘲叶沙华与常波两人寒酸,还以为旁人都看不出来,却不想想她姐姐送出去的一品灵器,都被人家说摔就摔了,她这一个只要有钱,就随处可以买到的十格兽囊,算得了什么? 何况而今流华派中,叶沙华只要张一张口,想要什么东西没有? 她却不知这些,只觉自己好心相待,楚冰尘却这般对她。 出人意料,叶沙华笑一笑,“那就多谢林三小姐了。” 她说着,却未伸手接过,而是由乾坤袋中,取出先前南宫陌玉给的那只灵兽囊来,说道:“还请你帮我看看这一只,应是没有你那只好吧?” 几人说话,旁边已围了不少人。 林皎然的那一只,大家一眼皆可看出确是十格高品兽囊,市场售价极为昂贵。 叶沙华手中的这个,众人却都看不出来了,说是灵兽囊,旁人都还不大相信。 楚冰尘看看那荷包大小的兽囊,又看一眼叶沙华,更加臭着个脸。 林皎然未伸手去接,另有一名金丹修士接了过去。他里里外外仔细看了半晌,忽而像捧了个烫手山芋般,忙着还给叶沙华。 “叶姑娘叶姑娘,还请务必放好,莫要轻易将此物示于人前。”他说。 众人哗然。 “那到底是个什么啊?”有人问道。 金丹修士瞪众人一眼。 “是个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他说,“九十九格的灵兽囊,你们说是什么?!” 众人瞠目结舌。 林皎然面色涨得通红,狠狠地一咬牙,一跺脚,将那十格灵兽囊弃置于地,转身跑了。 叶沙华耸耸肩,嘀咕着,“我都说我有灵兽囊了,她偏不信……” 慕容瑀笑得肚子疼。 叶沙华抬头,望见楚冰尘御风而行的背影。 低头,则看见常波还像失了魂魄似的坐在地上。 周遭人群渐退。 叶沙华心怀柔软下来,她好像,真的只有面对常波,还有那昏睡中的凌霄时,才有这仅剩下的一点柔软的情绪了。 “常波。”她蹲下身子,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问道,“是被吓到了吗?” 常波抬起头来,小鹿般乌亮的眼眸中,波光涌动。 “不是,沙华。”她哆嗦了半天嘴皮子,方能开口,“是我,找到那个人了。” 叶沙华愣怔了一会,方明白过来,她说的“那个人”,是指哪个人reads();。 “是你小时,差点被易子而食时,救下你的那个仙人?”她问道。 常波含着眼泪点头。 正是因为那个仙人,她才会有这么坚定、执着的求仙信念。 天上地下,她只是想要再见他一面。 叶沙华回想了半晌,怀了一丝侥幸询问:“不会就是,江临风吧?” “就是他。”常波脑袋埋进臂弯,眼泪源源不绝地淌了下来。 “你不是说,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怎么又能认出就是江临风……” 常波擦一擦眼泪,抬头说道:“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但我记得他左手的小臂上,有着三颗并列的红痣。刚刚我看到江临风的手上,也有,和我记得的一模一样,还有他的佩剑,也是这样又长又薄……” 那应该就,不会错了。 叶沙华沉默片刻,笑道:“恭喜你啊,常波,终于找到他了。” 常波无言了半晌,终于也笑起来。 只是这心中的感受,不知怎的,当真有些复杂罢了。 她记忆中的那人,素衣翩翩,光风霁月。 经年不见,怎么就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因为此回情况特殊,所以但凡没有完成捕猎任务的,各大内坊并不以任务失败而论,并不扣除功勋点。尽管如此,一众人兴致勃勃而去,太半人空手而回,光看见那几个收获颇丰的同门骑着灵兽耀武扬威,心内依旧不是滋味。 在这样的情绪氛围中,林三小姐骑着一只,几可说是遮天蔽日的生风吞云兽从天而降,那场面简直就差直接炸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八个大字来相配了。 众人不禁感叹,有个显赫家世,可真好。 叶沙华则暗叹,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可真好,恢复得可真快。 只不过,她却烦了。 面对林皎然一副耀武扬威的挑衅神色,叶沙华自常波的灵兽囊中取出雪耳兔抱在怀中。 林皎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一跃下了生风吞云兽,冲到叶沙华面前,说道:“我告诉你,你别得意!你搭上了南宫陌玉,又总招惹冰尘哥哥,你以为南宫陌玉会不知道?” 哟,变聪明了。 学会了压低声音讲话,说的内容也有了进步。 林皎然被她眼中那缕莫名其妙的赞赏之色,弄得恼羞成怒。 “所以呢,你要说什么?这关你什么事?”叶沙华笑着反问。 林皎然面上恼意更甚。 “我不会放过你的。”她咬牙切齿,说道。 叶沙华笑,一面轻轻顺着雪耳兔的毛。 “你要怎么不放过我啊?”她说,“你打也打不过我,吵也吵不过我,真闹到宫主、长老们面前去,他们又不会帮你。现在整个流华派,都没有几个人敢理你吧?” “你reads();!”林皎然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生食其肉。 “所以,我根本就没兴趣跟你玩。”叶沙华凑近她,说道,“要对付我的话,至少也让你的姐姐来嘛。” 林皎然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瞬间感觉自己遭受奇耻大辱。 “你要再敢招惹我,小心我让你的冰尘哥哥,永远不理你哦。”叶沙华轻笑着又补了一句。 “你放屁!”林皎然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引得近旁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放屁? 原来这么粗俗的话语,也是林家小姐会说的啊。 林皎然双目连着面颊一并通红,她想要继续高声嚷嚷,来反驳这贱婢刚刚说的话。 冰尘哥哥,才不会那样! 可她看着她怀中抱的兔子,除“放屁”之外的任何话,就是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再次悻悻咬一咬牙,离去。 叶沙华收起笑容。她看着半空中那足够庞大拉风的兽影,感叹:“还真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啊?” 对于叶沙华方才那一番话,常波虽觉惊异,却也未感太大不妥。她自己虽没喜欢过人,但想着感情总是自私的。林大小姐恋慕廉贞公子多年的事情,人尽皆知,沙华心中介意,将战火引燃到她身上,也算无可厚非。 只不过这最后一句话,常波倒是没怎么听懂了。 “生风吞云兽,水木两属性,并不适合土修。”叶沙华说。 “哦。”常波恍然,随即又有些骇然。 所以林家人,也并非是真心疼爱林三小姐吗? --- 开阳宫某轩厅内,林绰窈慢慢饮一盏茶。 听罢妹妹去而复返后的哭诉,她微抬眼睫,问道:“哦,她当真如此说?” “是啊,姐姐。”林皎然抽噎着,说道,“那个贱婢,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把你放在眼里。她说要对付她,我根本就不够格,直接换姐姐你去,就算、就算姐姐你去了,那也完全,敌不过她。” 林绰窈微微笑起来。 “好,我知道了。”她温声道。 林皎然圆睁着双目,不可置信道:“姐姐,你怎么还笑?人家都欺到你鼻子上来了,你不想想怎么回击,怎的还笑啊?” 林绰窈依旧面含笑意。 “我何必要还击?”她说。 林皎然满面愤然,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林绰窈安慰她,说道,“我们又何需同她一般见识。” 见妹妹依旧不明白,她继续点拨道:“她之所以说出那一番狂妄话来,只不过是因为,有陌玉护着她。可是陌玉,能够护她多久呢?” “最能影响陌玉行止的那人,现在却还未回来。” 第37章 出现的方式 - 公子,莫撩 - 溪临 林皎然半张着口,“姐姐,你是说……” 林绰窈笑笑,“南宫夫人与霏羽,看人的眼光,可向来都是……极高妙的。” 听到那个名字,林皎然的面上,又有些不忿。可她的唇畔,到底是咧起一些弧度。 随即她又很快变得担忧,说道:“可万一她们,看她顺眼呢?” 林绰窈瞟了一眼她这时喜时忧的面容。 这般喜怒皆形于色,何以成大事?果然将她舍弃,是正确的选择。 “有时候,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本身。”林绰窈微微一笑,轻缓说道,“而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那个人出现的方式。” 林皎然听得迷糊。 “当你并不是很饿的时候,旁人却硬塞给你一样食物,非逼迫你吃,不吃不可。你会觉得欢喜吗?”林绰窈笑着问她。 林皎然立马摇头,却又很快停住。 “可万一,南宫夫人觉得欢喜呢?”她说。 “不会。”林绰窈悠闲地吹一吹茶沫,说道,“她若欢喜,又怎会至今尚不归来?” 林皎然终于彻底明白了。 她放下一颗心来,随即却又紧紧地悬起。 那、那如果那贱婢,扒不上南宫陌玉,会不会去骚扰她的冰尘哥哥啊?冰尘哥哥那边,可没长辈能够影响大局的了,何况就算有,冰尘哥哥也定不会理会的吧…… 啊呸,她为什么要觉得,只要那贱婢去撩骚,冰尘哥哥就一定会搭理她啊?! 林绰窈无兴趣再观赏她妹妹,这比六月天气还善变幻的脸。 “好了,今天受了不小惊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reads();。”她抚着她手,说道。 林皎然回过神来,望一眼她姐姐满含关切的脸,有些感动地点一点头,转身离去。 林绰窈却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为要我出手,就生出这般的谎来。”她叹道,“不成器啊。” “确实不成器。”江临风苍白着面色,由一旁的屋子里走出来。 林绰窈看他一眼,说道:“你的伤,没有事吧?” 江临风冷笑入座,说道:“你被楚冰尘打一掌,看看有没有事。” 林绰窈微微蹙眉。 “破军今日,怎会忽然横插一手,累你负伤?”她说。 “我怎知晓。”江临风道,“怕不是真对那女子有意吧。” 林绰窈缄默不语,心头忽的一动,问道:“你说她,竟意图猎捕那焰融金?如何捕法?” 江临风嗤笑一声,说道:“还能如何,就与你的亲妹妹一般,人还未动,猎索先行,拼命三郎一般,仗着一股勇劲罢了。” 林绰窈神情明显一松,失笑开来。 “小女孩子家,除了那样,还能哪样呢,你有什么可嘲讽的。”她说。 “那你又何必问?”江临风哂笑。 林绰窈笑笑,并不接话,端起手边杯盏浅啜。 江临风往那杯中瞧了一眼,说道:“天山玉屑。南宫陌玉那里的茶,换成这一种了?” “是啊。”林绰窈放下杯盏,微微一叹。 素来便是南宫陌玉用什么茶,不出几日,同样的茶便会出现在她的手畔。 “我自十三岁起,便一直幻想,与他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琢磨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样习惯,百多年过去,早就已成自然。”林绰窈说。 “感人至深。”江临风道,“不过你的亲妹妹,今天又被人打脸了。” 林绰窈笑道:“被人打脸并不算什么,只不过打了脸面还未达成想做的事,就是你的不是了,师兄。” “有理。”江临风道,“我的错。” 林绰窈终是忍不住问,林皎然又被如何打了脸面。 江临风便道那十格灵兽囊,与九十九格灵兽囊之事。 “你教她的那些,她实在可谓断章取义,自取其辱,不如不教吧。”他说,“到底也还是我们灵寂山的人。” 林绰窈却似未听见他后面的话。 “不过一个灵兽囊,一过一柄以沫剑罢了。”她低喃,“而他,还有他的一切,迟早都该是我的。” --- 叶沙华回到银杏院的时候,南宫陌玉正一人独坐静室之内,仿佛正低头研究手畔棋枰。 见她进来,他弯唇抬眸,眸光落在她怀抱的大白兔上。 雪耳兔死劲皱巴成一团,耳朵捂住眼睛,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reads();。 “就抓了这一只?”南宫陌玉含笑问道。 叶沙华扁扁嘴,将灵兽囊摆去桌案。 “是啊。”她说,“人比兽还多,我原还想着抓一只威风凛凛的坐骑回来呢,真是扫兴。” 南宫陌玉失笑,有些难以将眼前身形纤弱的少女,与“威风凛凛的坐骑”联系起来。 “累了,我先去洗个澡,睡上一觉。”叶沙华说。 南宫陌玉点头,目送她离去。 静室的门重新合上时,本是空无一物的墙面上,现出一道色泽黝黑的螺旋法阵。 两道人影由法阵之内走了出来。 一者身着劲装,身形虽有些似久病后的清瘦,面容却是极坚毅英挺的。 另外一人的形容,则已非是“可怖”两字所能概述。 他的身上,只穿了十分轻薄的褂衫短裤,裸/露在外的肌肤,不断裂开成千百个鲜红色的口子,又在数息之间愈合。 可他的眼眸,却淡然悠远仿佛深山之中从无人至的湖泊,那眸光追随方阖起的门扉,升起几许山岚般的雾霭,袅袅吹散。 身着劲装的男子似想伸手拍抚一下他的肩膀,可一看到他身上的那无数个狰狞血口,伸在半空的手立马打了个转回来。他看一眼桌案上摆放的三杯残茶,又看向南宫陌玉,说道:“她看见了。” “是啊,看见了。”南宫陌玉说,“但她不会问的。” 因为不在意,因为漠不关切。 --- 叶沙华将雪耳兔抛在庭院,自己进去房间梳洗。 待她沐浴更衣完毕出净房的时候,便见卧房的桌案上摆了一碗甜粥,触手还是温热的,却不知送粥人何时进的房间。 她随意喝了两口,便宽衣躺去床榻。左手腕间的空气微微震荡开来,她的魂体,再次进入到那个神奇空间中去。 碧青岩室之内,白衣散发的男子依旧沉睡安然。 许是有了光灵珠的滋养,那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却似比日前所见稍饱满了些许,不再那么瘦削凹陷。 叶沙华蹲下身子,在石床边沿趴了一会。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半晌,她低喃:“白痴,起来啊。” 眼前仿佛浮现,男子戏谑嬉笑的面容。 “一点也不正经。”她嘟囔着,将自己的面颊,埋入他的手掌。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她抬头站起身子。 “算了,我走了。”她说道。 一觉睡醒的时候,房内光线已是极暗,只有廊下灯火伴随月光,映入窗中。 叶沙华略梳洗后推门而出。 她轻手轻脚走上前去,银杏树下半蹲着的男子回过身来。 白衣胜雪,乌发如瀑,月色被树影割碎成无数梦幻般的光点,洒落在他的身上,还有……他手中拿着的半根胡萝卜上reads();。 叶沙华差点笑出声来。 她蓦地就想起那一日,他鼓着腮帮,咀嚼冰糖雪球的侧颜。和此时拿着胡萝卜喂兔子一般,这画风虽清奇,看上去竟也没多少违和。 南宫陌玉将胡萝卜搁去地上。 他站起身子,一面用桌案上备着的温湿软巾拭一拭手,一面弯唇说道:“醒了,吃点夜宵可好?” “好啊。”叶沙华笑着答应,在石凳之上坐下。 片刻功夫,青峰便带着膳房的人,送来小食餐点,然后又飞快地带人走了。 “廉贞公子用膳,你不在旁边伺候着啊?”待出了庭院,同来的有人问他。 青峰面颊莫名一红。 “不用。公子用膳,向不需人伺候。”他说。 “哦。”膳房的人恍然,随后又赞一声,“廉贞公子真有情调。” 青峰差点吐血。 “你胡说什么呢!”他斥道。 “啊?”夸赞廉贞公子的那人满面莫名。 他只是想说,廉贞公子明明辟谷百多年,而今却一直陪着那女孩子共用一日三餐,甚至四餐,极有情调啊。 这句话,难道有什么问题不成? --- 庭院中的两人相对而坐,安静无声品用完一顿夜食。 脚畔边的雪耳兔,不时制造出些动静来,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叶沙华看看它那满含期待的小眼神,顺手将桌上的炸芋角丢了一块过去。 雪耳兔扑打着翅膀,“嗖”的一声窜上半空,一下子就把炸芋角牢牢接住,迫不及待地往三瓣嘴里塞,一副津津有味模样。 南宫陌玉挑了下眉。 “原来它不喜欢吃胡萝卜,难怪刚刚喂得那么费劲。”他说。 叶沙华哈哈笑起来。 “当然了。”她说,“它又不是一般的兔子。” 雪耳兔斜挑了南宫陌玉一眼,那模样仿佛在说,“明白了吧?” 南宫陌玉点点头。 “确实不是一般的兔子。”他说,“那它叫什么?” 叶沙华想了想,说:“就叫大白吧。” 雪耳兔两只前爪一抖,直接从半空中栽进草垛里,一脸生无可恋。 偏偏南宫陌玉还赞了声,“好名字。” 叶沙华看着他笑。 南宫陌玉亦笑,他仰头看了看月色,又回看向她,说道:“今夜月色正好,你想要一只‘威风凛凛的坐骑’,我们便去寻一只回来,可好?” 第38章 封魔庙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可也不可的事情,叶沙华自然不会拒绝,左右他高兴就好。 南宫陌玉回了一趟房间,再出来的时候,他身上依旧还是那般皎若皓月的白衫,只原本披散着的长发,被一枚白玉簪子绾起一些,整个人看上去愈发神采奕奕。 叶沙华蓦地想起,当初给他送衣物的时候,见到他的衣衫并非只有白色,可她所见到的他,却一直只穿白,还时常……散着一头青丝。 “走吧reads();。”南宫陌玉御出飞剑,自己先站了上去,然后对她伸出手来。叶沙华搭着他手跳上飞剑,然后便老老实实站立着,没有一直扶着他的手。 金丹御剑,元婴御风,这还是他第一次带着她御剑。 一轮圆月悬挂夜空,他未绾起的长发散在夜色里,若即若离地轻触着她的面颊。衣带当风,袍袖翩飞,那后背沐浴月华,却是极清俊又有一些清峭的,仿佛是在刻意保持一个与她亲近,却绝不亲昵的距离。 叶沙华的唇边,绽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仿佛是不甚习惯这样的高空飞行,她探手扶在他的腰际。 南宫陌玉的身躯未有动作,淡薄如樱的唇角却微微扬起一些,仰首望向今夜分外明亮的圆月。 叶沙华低头下望,滚滚银涛过后,脚下是成片的葱茏,无数草木躯干散透银辉,枝叶底下却又婆娑出成大片的黑暗树影,静谧中氤氲些许莫测。 随即豁然开朗,草木渐疏,远近俱是高大颓败的断壁残垣屹立旷野之上。 南宫陌玉在此片废墟中停了下来。 四野被天际月轮照耀得亮如白昼,叶沙华举目打量近在咫尺的残墙断壁,说道:“这里……是栖泽洲?” 南宫陌玉弯唇颔首。 “封魔庙。”他说。 正是他们白日曾来,却无人敢靠近的栖泽洲中心区域。 叶沙华恍然了悟般地“哦”了一声,再次仔细看了看眼前坍颓了的砖墙。 南宫陌玉带着她,走到庙宇中部半闭合的厚重大门之前。门上泥尘深厚,掩去岁月侵蚀的同时,几乎盖去其上古拙繁复的纹理,可也正是这看似薄弱的浅淡咒印,隔绝开了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四下悄然无声,门内黑森一片,不见半点动静。 “你不会怕的,对不对?”南宫陌玉微俯下/身,看着她眼睛说道。 叶沙华同样看着他,眸光璀璨,唇边沁出浅笑。 “自然。”她说,“有你在。” 南宫陌玉亦笑,伸手握住她的手。 而他握住了,便长久不曾放了。 他十分轻巧地将那庙宇大门又推开一线,两人举步入内。 非是想象中的黑暗,数缕月华由残破的石窗、断墙照耀进来,四面的石墙又像是某种特殊材质建成,在暗夜里朦胧开柔和浅淡的自然光线。 叶沙华能够看到墙角生长着的不知名野草。 他携着她手在这封魔庙的最外层快步行走,因为原本占据此区域的妖兽全部逃走,空旷的甬道上只能听见他与她的足音。 只是片刻,眼前便现出通往下层的石阶。 石台上笼罩着一层不甚明亮的暗绯光幕,看似色泽浅薄,却将上下两层的连通区域阻隔得密不透风,光幕上的字符纹路循着某一种规律慢慢游走——封魔庙中的防护结界,寻常妖类万难穿过,人类修士却可畅行无阻。 叶沙华的眸光,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她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再多的波澜也尽被那低垂下的浓密眼睫遮掩得无声无息reads();。 再抬头时,她眸间含笑,看向南宫陌玉说道:“你对这个地方,很熟啊?” “尚可。”南宫陌玉仰头看着那一层游走中的光幕,说道,“曾与伯父等人来过两回。” “来干什么?” “加持结界。” “……哦。”叶沙华点头表示知晓。 “栖泽洲虽非流华所辖,但这封魔庙中结界却向来是由流华看护。”南宫陌玉说着,松开了她的手。 叶沙华微微一怔,站在原处,她看着南宫陌玉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走近那庞大光幕。 “由古至今在外作乱的妖兽,被擒拿后都会被关在此处。”南宫陌玉站定步子,转过身来说道,“所以我想,流华的存在,也并非是全无意义的,是不是?” 暗绯色的光芒给他俊逸的轮廓镶上了一圈暧昧不明的边际,他仰头看着她,神情专注,眸色剔透。明明是背对光线,偏偏那样一眼,便似要将人的心神尽皆吸摄进他温柔的眼眸内。 叶沙华看着他的眼睛,笑道:“自然。” 南宫陌玉亦微勾了下唇。 他转回身去,伸手触上流动中的光幕,仿佛青石截断水流,无尽的字符纹路尽绕他手腕而行。 “这里的结界,没有问题。”他说。 叶沙华走下石阶,抬眸打量那光幕几眼,说道:“毁坏的,不就是最外层结界么?几位宫主昨夜里就已带人修补了。” 南宫陌玉点头,说道,“所以那焰融金,自然是被人刻意放出去的。” 叶沙华微微一滞,却非是惊讶他人在玉衡,却对外界之事知晓得一清二楚。 “刻意放出去?为什么?”她说。 南宫陌玉眯了眯眼眸,又放松了神情侧首看向她,那神色看上去竟似有些调皮。 “大概,是想要累害你?”他说,“毕竟,遇上焰融金的是你。” 叶沙华失笑出声。 “遇上焰融金的可不止是我,”她说,“还有常波,慕容瑀,以及……林三小姐。” 南宫陌玉点了下头,未再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由下一层开始,便有各类妖兽蛰伏了,小心一些。” 叶沙华兴味盎然,“封魔庙地下一层,都是些什么级别的妖兽?” “大妖居多,偶尔也有几只妖将吧。” 南宫陌玉说着,已带她穿透了那层薄幕。 叶沙华的心脏不免漏跳几拍,直到她看清眼前灯火辉煌的景象,四面石墙比之上层规整完好许多,每隔几步便燃烧着一盏仿佛永不熄灭的壁灯,狭长甬道连通了各个或宽广或逼仄的石室。 依旧是一片似无声息的静谧,空气中力量的流动却已悄然发生改变。 她立马便意识到,南宫陌玉是用自己的气息护住了她,然后两个人的存在感都在这片区域内被降到了最低。寻常妖兽若非刻意,绝难发现他们reads();。何况南宫陌玉单手揽住她,用一种近乎飞掠的速度前行,她只能看见匍匐黑暗中的几个兽影,眼前景象便一闪而过。 莫说是妖兽,即便是她,也还没来及回过神来…… 通往地下二层的石阶建立在一个宽广开阔的石殿内,四壁上的灯火照耀得远近纤毫毕现。因为临近封魔结界,所以此处并无妖兽聚集。 叶沙华望着那红彤彤的入口,未免有些惊讶。 “还往下?”她说,“这下面,有什么?” “妖将、妖王,什么都有吧。”南宫陌玉说。 也就是说,焰融金那种级别的,在这底下根本就不算是稀罕了…… “怎么了?”见她一副微结舌的模样,他弯下身子,含笑说道。 叶沙华看向他,说道:“我是在想,能不能捕猎一只焰融金回去。” 南宫陌玉略微一忖,说道:“也可。我先与焰融金结下血誓,随后再过继给常波便好。其实若是要作坐骑使用,并裨益修行的话,同为金火双属性的‘火麒麟’或许还更合适。” 叶沙华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浸透到了眼底。 “谢谢你,廉贞。”她眉眼弯弯,笑着说道。 南宫陌玉却似有些失神,他默了片刻,说道:“沙华,你对常波真好。” 叶沙华嘻嘻一笑,说道:“常波对我也很好啊。” “但凡旁人对你好,你便也会同样对他好么?”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面上笑意略滞,因觉他话中似有所指,一时便不知如何回答。 南宫陌玉已似无事一般,微弯了下唇角。 “走吧。”他说着,带她走向下一层庙宇。 依旧如同上层的灯火通明,四面布局却略有不同。甬道两旁的大小石室,更像各类妖兽的囚所,当然大多数的石室之内都是空的。 南宫陌玉仿佛对此极熟。 叶沙华正被他带着七拐八绕转得有些迷糊,石墙之后乍现一团明晃晃的火影。他说要抓火麒麟,竟当真轻车熟路寻到一只。 火麒麟性烈如火,之所以说它相较焰融金更能裨益修行,是因为它的火元素在双属性中占了更大的比例,对以土属性为主要灵根天赋的常波而言,更有生生不息、循环往复之妙处。 何况火麒麟向以身姿矫健灵巧著称,远攻近战都极是得利,远强于身形笨拙庞大,一言不合就陷入战时狂暴状态的焰融金。 这一级别的妖兽俱已开启灵智,常人要将其降服极是不易。 南宫陌玉不欲引来别处妖兽,虽然行止未免捉襟见肘,手中练月却始终未出鞘。 叶沙华站在墙根处,心中默默忖度估算着他的实力。然而她看了半晌,却也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唯见那一袭白衣翩若惊鸿,与那一团明亮火焰乍和还分,举手投足依旧潇洒自若。 随即火焰渐熄,显出麒麟真身,火麒麟神智混沌,俯身颔首,南宫陌玉单手点其额,火麒麟弯曲四足,二者缔结灵兽契约。 便在此时刻,甬道另头忽然窜出一团迅若雷霆的黑影,直扑叶沙华面门而来! 第39章 不会让你有事 - 公子,莫撩 - 溪临 未及照面,叶沙华便有所觉,躲藏黑暗之中骤然发难的,正是一只相当于人类修士元婴境界的金蝠妖王。 若南宫陌玉不在,她自是能够轻易闪开,甚或将其斩杀也非是难事。 但……南宫陌玉就站在她面前。 她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如何能与这妖王级别的老蝠相抗? 因而她不避不闪,仿佛被吓傻了一般,直挺挺地站立着,任由那金蝠妖王直袭自己面门而来。 南宫陌玉知觉不妙,不假思索斩断正进行至一半的血誓,霎时便觉心口滞痛,气血翻涌,练月长剑登时出鞘,毫不犹豫地向前刺出,一面将叶沙华揽入怀中护住。 这一击灌注了他周身真力,金蝠妖王遭逢重创,却也未立即逃窜,一时攻势愈猛reads();。 血誓既断,火麒麟由混沌之中渐复清明,向着南宫陌玉后背猝然一击。 叶沙华看得分明,只要她肯出手相助,他便必然不会受此皮开肉绽之苦。但她却只躲在他怀里冷眼旁观,未注意南宫陌玉面色略为怔忪,飞快地低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中的情绪,仿佛是在期待又或盼望什么,却始终未曾等到。 未及落寞,后背风声已至,南宫陌玉屹立如山,岿然不动,只微侧开身子,于不紧要处生受了火麒麟迅猛一爪,左面肩背上被撕裂开三条深可见骨的血口,方拥抱着叶沙华旋身避开。 随即他手中剑势愈急,击退金蝠妖王之后再又沉重一剑敲打在火麒麟的天灵,火麒麟颤颤巍巍,屈膝下跪,再不敢造次。 除了呼吸略重,南宫陌玉竟浑然不似受伤之态,左肩伤口处却已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叶沙华看着他紧绷的侧颜,略有犹疑,问道:“你的伤口,没事吧?” 金蝠妖王早已奔逃得不见踪影,南宫陌玉继续方才未完成的血契仪式,他将火麒麟收入兽囊,方转过身来看着她。 那面色微白,眼眸中仿佛氤了层水雾,瞳仁却乌黑,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 他默然片刻,垂眸吐出几字,“挺疼的。” 挺疼的,不止是肩背上的血口。 叶沙华略微一怔,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为着他此时这道不分明的神色,以及匆匆掠过心头的那缕难以厘清的情绪。 南宫陌玉不知往身上拍了一些什么,他的伤口不再流血,左肩上的血渍也跟着散去了,看上去仿佛无事人般,又恢复了往日淡然无波的模样。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触手冰凉。 叶沙华紧了紧手指,阻断了他续往前去的脚步。 “还往下面走吗?”她面露愕然,说道,“你准备带我去抓什么?” 南宫陌玉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她目中的错愕就更大了一些。 “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有事。”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摇头,“我不是怕你护不住我。” “那是什么?”南宫陌玉看向她,唇边沾染了一丝前所未见的戏笑,“怕我受伤?” 叶沙华蹙了下眉心,本能地想要说“是啊”,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瓣。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太通透。 通透得让她不敢撒谎。 南宫陌玉的眉眼依旧柔和,唇边笑容亦已恢复往日那般正常的弧度。 “走吧。”他说,“八翼开天狮。你会用得上的。” 她身怀变异三灵,每一种灵力的浓郁程度又都极是均匀澄净,所以光雷双属性的八翼开天狮,对她而言的意义,倒非是五行属性如何,而是那惊世骇俗的妖兽级别。 封魔庙底层的八翼开天狮,怕是当今之世唯一一只妖圣级别的妖兽。 所谓妖圣,实力便相当于人类修士化神后期,远高于金丹、元婴,相距大乘仅是一步之遥reads();。大乘之后,便是飞升成仙。 然而常人,又如何能够驾驭此等妖兽。 叶沙华跟随南宫陌玉,在此起彼伏的兽吼以及几只拦路妖兽的阻挠下,来到封魔庙地下四层,也就是最底部一层的时候,她的眼睛未能立即适应周遭骤然暗下的光线,几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南宫陌玉握着她手,安静地站立等候,直到她抬头,慢慢望向天际那一轮明月。 月华如水,安然流淌在道路两旁繁茂的花树上,静谧晚风吹送来草木清香。那香气如丝如缕,极浅极淡,却又仿佛轻而易举,便能使人忘记此时身处何地。 叶沙华自然没忘,她心知肚明,看向南宫陌玉的眼眸却仍是带了几分惑色。 “不是幻象,是真实的。”南宫陌玉说,“只是这顶部苍穹,也笼罩了一层结界,由外非但寻不到所在,更无法直接进入,我们也不能够由此出去。” 叶沙华点点头,姣好的容颜在月色下看分外柔和,还有一种仿佛不谙世事的单纯。 南宫陌玉别开视线,带着她往那花草深处行去。 叶沙华甚至看到几只粉白色的蝴蝶在花丛中嬉戏,她的耳畔听到溪水流动的声音。 道路极窄只容一人通过,两人虽走得一前一后,他却始终牵着她手,她的视野里,也只剩下他清俊挺拔的后背。 两株参天古树后的天地豁然开朗。 叶沙华蓦然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压力,随即她的身畔,又极快速地升起另一种清新之气,将她整个人包裹缭绕,先前所感受到的那阵澎湃威压,立时便消弭了。 数息之后,两种气息尽皆散去。 花草环绕,明月照耀下的中央空地,默然站立着一只通体银白的威武雄狮。在它身后,是潺潺流动不休的清澈水瀑。 它周身的肌理线条流畅,矫健优美,浓密的毛发光泽丰润,看上去却又是极柔顺的。随着两名外来者的靠近,这身形健美的银色雄狮,慢慢睁开了半闭阖的双目。 那一双眼,剔透似琥珀,沉静如渊潭,带着远古的智慧与苍凉,淡淡望向那一对不断接近的白衣男女。 “晗光。”南宫陌玉在它身前三步处站定,开口相唤。 开天狮往前走了一步,随即又站住了,那一双智者般的眼,静静审视着他。 “你认识它?”叶沙华看向南宫陌玉,问道。 “认识。”南宫陌玉微微一笑,说道,“六十年前,认识的。” 那时候他修为进境还远不如今日,第一次随同流华一众人前来封魔庙中加固结界,误入这少有人敢入的最底一层。虽能全身而退,高傲如晗光却不愿同他离去。他对此远古妖圣心怀敬重,不欲以武力迫它,只身离开。 “现在,你可愿同我走?”南宫陌玉说。 下一句话在那等着―― “即使你不愿,我也是要迫一迫你的。”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晗光淡瞥了他一眼,往旁走了两步,来到叶沙华面前。 叶沙华略微屏息,便眼睁睁地看着这好似威武不屈的大家伙,在她身前弯下四肢。 就这样? 她心间讶异,未回过神reads();。 欢喜,自然是欢喜的。 不说能够引得某些人更加对她憎厌得咬牙切齿,如此一个超强战力傍在身畔……无需倚仗旁人之力,这是她自己的灵兽骑宠。 可是,南宫陌玉会让她成为它的第一誓主么?会否,它需得先听命于他,然后才轮到她? “沙华,与它缔结血契。”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看向他,随即又释然。 若不是为让她直接能与晗光结下血契,他又何必带她同来。第一誓主与由旁人处过继得来的灵兽,心灵契合度上总是有差异的。 叶沙华张口便要咬破手指,南宫陌玉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右手指间,不知何时执了一枚纤细银针,十分轻巧地挑破她右手中指的肌肤。 只是隐隐约约一点刺痛,殷红血珠沁出,她探手点上晗光的两眼之间。 血红经络由那一点处生长发散,瞬间遍布开天狮的周身,整个狮身都由内而外浸透出一种亮红色泽。随即这一阵红,又飞速镀到了叶沙华的身上,一人一兽仿佛在这一刻连作一体。 数息之后,这一阵耀眼红芒方缓缓黯淡下去。 南宫陌玉取出灵兽囊,晗光自行进入囊中,他将这装了开天狮与火麒麟的灵兽囊,递给叶沙华。 叶沙华欣然接过,笑着说道:“刚刚你手上拿的,好像是医生给人针灸用的银针?” 两人一面往回走,南宫陌玉一面回答她,“是。” 叶沙华想了想,笑道:“好像未曾听人说过,廉贞公子还擅医术的。” “即使不擅医术,也是可以随身带着银针装模作样的。”南宫陌玉并未自谦,他笑道,“何况这擅不擅长,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外人又如何知晓究竟?” “原来如此。”叶沙华嘻嘻一笑,说道,“那我若是得了什么病痛,倒实在是方便极了。” 南宫陌玉握住她的手一紧。 “我只愿你,永远无病无痛。”他说。 “有你在,我自然一世无病无痛。”叶沙华笑着说道。 她心情大好,口中甜言蜜语便也毫不吝啬。 南宫陌玉的脚步却一顿,随即便带着她,更快速地往封魔庙外走去。 这一路行得顺风顺水,即使偶有妖兽拦阻也尽皆不在话下,封魔庙外的天空仿佛比他们方进入时稍蓝了一些,玉盘似的圆月依旧高悬中天。 南宫陌玉建议之下,叶沙华唤出晗光,他扶着她侧坐上狮身,八面垂云般的羽翼舒展开来,仿佛只需轻轻一振,便能直冲上云天。 叶沙华看着晗光淡然无比的后脑,因为血契之故,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下久不见天日的开天狮,此般境况之下就连血液流速也未稍快一些。 可她自己的心跳,却蓦地加快了。 因为南宫陌玉也坐了上来。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双手环抱住她纤细柔嫩的腰身。 第40章 小骗子 - 公子,莫撩 - 溪临 开天狮振开身躯,一眨眼间便已离地极高远了。 圆月照耀下的羽翼,在废墟之上投落庞大阴影,黑影滑翔而过,现出其下长身站立着的英挺男子,那一张冰冷俊美的容颜,重新暴露在月华之下。 他仿佛刚来,又好似已这般站立了许久,只是看见开天狮以及其上坐着的两个人时,本要往封魔庙去的步子就再也挪不动了。 …… “破军公子,像您这种百年前便已结丹的修仙大能,自然是不能理解我们无坐骑代步的苦的……” 耳畔,尚且回响着某人浅笑轻盈的话语reads();。 许久,他似是自嘲地一笑,握紧手中通体漆黑的长剑,大步往回走去。 遍野寂静,只有他腰际的紫月宫玉反射月华,摇曳成一个支离破碎的残影。 --- 开天狮仿佛漫无目的,在月下飞得极慢。 南宫陌玉紧一紧双臂,感觉怀中人的僵硬。 “沙华。”他低声唤了她一句。 叶沙华极力想表现得自然一些,她应了一声便扭过头去看他。这不着痕迹的举动,终于也使得他的下巴没再靠在她的肩上。可是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清淡的鼻息,他纤长的睫毛落在她眼内根根可数。 月华下的俊颜完美无瑕。 南宫陌玉安静回看着她,仿佛是在斟酌用词。 “沙华,你有没有想过,让我真的喜欢上你。”他说。 未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叶沙华闻言便一怔。 南宫陌玉望进她的眼眸深处,他看她翕动了下唇角却默然,便自己继续说道:“其实我的作用,并不仅是你以为的那么点。除了在旁人欺侮你时护着你,再帮你抓捕几只灵兽,我还能够为你做更多的事……如果你能让我真的喜欢上你。” 叶沙华僵滞了一瞬,问道:“那,你要怎样才会真的喜欢上我?” 南宫陌玉看着她的眼睛,抱着她腰身的双臂略收紧了一些。 “很简单啊。”他说,“只要你真的喜欢上我,就可以了。” 叶沙华继续怔忪,对上他纯净通透的眼,“我本来就很喜欢你”这样随口而出的废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南宫陌玉绝对不是傻子。 半晌,她说道:“你不是说,我喜不喜欢你,对你并不重要?” 南宫陌玉略微一忖,弯唇而笑。 “你还记得……没错啊。”他说,“因为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喜欢你,都会对你好的。” 他这样说,叶沙华反而释然了。 “那这不是与你刚刚说的话,矛盾了?”她笑着拧拧他的脸,“小骗子。” 南宫陌玉捉住她的手,亦笑道:“你不信?” 叶沙华未说信,也未说不信,她笑着反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南宫陌玉仰头看天,好似想了片刻,眸光又落回到她的脸上。 “喜欢你的长相,喜欢你天赋高,喜欢你性子好……”他说。 叶沙华“噗嗤”一下失笑出声。 “你竟然学我说话……”她想要拍打他的肩膀,忽然想起他方受的伤,举起的手腕立时停顿在了半空。 南宫陌玉往前坐了一些,将她整个儿地搂进怀里reads();。 “沙华,试试看,真的喜欢我。”他语声轻柔,语意却郑重,说道,“你走出一小步,我就能够往前迈出一大步。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能够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叶沙华看着他,终于在他清新的怀抱里慢慢放松了身子,然后微仰起头,唇瓣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面颊。 南宫陌玉侧过脸来,垂首捕捉住她的唇。 蜻蜓点水一般,他十分轻浅地,一下一下啄吻着她柔嫩的唇瓣,却越发撩拨得她面红耳热。 叶沙华推开他一些,方敢深喘了几口长气,寻话问道:“你的伤口,没有事吧?” 这一句话,她先前在封魔庙内便已问过,现在说来,却似与先前那般的例行公事,有所不同。 南宫陌玉依旧还说,“挺疼的。”可他之后又补一句,“待会回去,上些药便好。” --- 月夜中的玉衡峰静谧依旧,南宫陌玉在冷泉之中沐浴完毕,仅着了一身单薄白衫走回前庭。半空中投落下晗光御风翱翔的庞大兽影,微微遮蔽住他的视线。不过刹那,妖圣巨躯便已逐月去远。 经过叶沙华房间时,南宫陌玉轻轻敲了敲门,说道:“沙华,来替我上药。” 叶沙华也才方洗浴完,长发都还未来及完全干透,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可他喊得如此理所当然,她自然不好推拒,让他去寻青峰等人。 室内光线极暗,南宫陌玉衣衫半褪至腰际趴在床榻,露出后背均匀流利的肌理。 “我去把灯台移过来。”叶沙华耳廓微热,垂睫说道。 “不必。”南宫陌玉说着,随手挥洒出数点灵光笼罩床榻,仿佛萤火虫般投射下如梦似幻的光影。 他的手指,缓缓插入她半湿的青丝,以指为梳梳过三次,柔滑长发彻底干透,似黑瀑般垂落颊边,愈发衬得她眉眼如画,精致无双。 忽略掉卧房内不减反增的暧昧气息,叶沙华总算是能够看清楚了他的后背,瞳孔不由紧缩了一下。 线条优美的肩背上,翻卷开三条狰狞伤口,中间那条足有三寸多长,旁边的两道也不见得有多短。因为刚刚泡过冷泉的缘故,伤口旁半干涸的血渍都被洗去了,可那破损了的肌肉依旧蜷曲乌泱成一片。 叶沙华正看得触目惊心,南宫陌玉忽然发问:“沙华,你会不会为我觉得心痛?” 叶沙华稍怔,回过神来。他正支着手肘,侧首看她。 可她对上光晕之下他微微流转的眸光,却嗫嚅着唇瓣说不出话。许是因为无法撒谎,也有可能是她也还未完全弄清楚答案。 南宫陌玉弯唇一笑,看向一旁摆放着的两个药瓶。 “先撒这个,一点就好。”他指着瓶身细长些的那只,说道。 叶沙华刚一拔出瓶塞,便闻到一股仿佛火燎般的淡淡硝烟气。 她依着他的吩咐,倾斜瓶身,将其内的青灰色药粉,细细撒在了他的伤口上。 谁想那药粉一接触到他破损的血肉,立时便发出“滋滋”侵蚀之声,数缕青烟升起,伤口内外乌黑发紫的死肉淤血尽被消融,浅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四散又消弭,伤口顿时变得血淋淋的reads();。 南宫陌玉轻蹙了下眉心,唇边却未溢出呻/吟。她未望见他的神色,却自他僵硬紧绷的身躯,想起他先前分明说了两次,这伤口“挺疼的”。那么现在,自然是更加疼了吧。 “再撒另外那瓶。”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手脚麻利地替他撒上第二种药粉。 这霜白色的药粉使用后的境况,看上去要比先前好上太多。被清理掉乌黑血肉的鲜红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片刻之后,便只能看见一条浅淡的红痕,仿佛伤口自然结痂后脱落的模样,可堪神奇。 南宫陌玉半坐起身,他身上的衣衫便沿着窄腰,更往下滑了一些。如玉肤质在室内明灭灵光下,更有一种迷蒙清冷的美。仿佛覆盖青松白梅的冰雪,纯洁雅正之下,带着点可堪危险的引诱。 叶沙华有些慌乱地别开目光,她坐在床边,等着他发话让她离去。 南宫陌玉穿上衣物,说道:“沙华,接下来,我要离开流华一段时日。” 叶沙华一怔,下意识便抬头往他看去,问道:“去干什么?” 仿佛极是欣然于她的询问,南宫陌玉唇角微扬,解释道:“东海有珍草,名曰‘帝泠’。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十分巨大的冰莲花,可它的六十片花瓣,却是一年才舒展开一瓣,由花苞到盛放,恰好便需要一甲子的时间,是治疗某些病症十分珍贵的药材。” 叶沙华先已知道了这位廉贞公子对于医术的兴趣,并非是外界所传那般乏乏。她听至此处便恍然,说道:“因为珍贵,所以你要自己亲自到东海去采?” 尚不去说那帝泠花生长在东海何处,东海沿岸距离流华便有万里之遥,那他这一走,倒也还真是段不短的时日。 南宫陌玉点头,笑道:“你莫要透露给伯父了,否则若被他派了人去,便要算是公产。” 叶沙华并不知这帝泠花的药用价值究竟何在,但听他这般说,她仍是觉得莞尔。 “至于你,有晗光在你身边,我放心。”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笑意依旧留在唇畔,闻言却是一滞。 所以,这就是他特意寻了只妖圣给她的原因?又或者换个方面考虑,他觉得她孤身一人待在流华,会不安全? 虽然说起来,还真是呢…… 南宫陌玉的行程安排却还未汇报完。 “然后,就该去榆阳给长山老祖拜寿了。”他说,“沙华,你去过榆阳么?” “榆阳?”叶沙华面露怔忪。 “长山老祖”四个字轰击得她有些晕眩,可她很快又笑起来。 “去过啊。”她说。 南宫陌玉坐近了她一些。 叶沙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未立即察觉。 “我还没有去过榆阳。”南宫陌玉说,“听说那里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榆树,城内城外的景色都极是清幽美丽,这一次去,你带我四处逛逛吧?”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叶沙华一惊回神,转头却正瞥见他均匀健美的胸膛,被半遮掩在衣襟之下,若隐若现。 第41章 不方便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慌忙垂下眼睫,却回味出了南宫陌玉话里的意思。 “你要带我去长山,却不带我去东海吗?”她说。 南宫陌玉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想一个人留在流华么?” 叶沙华再次一怔。 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这样问,便问出口了,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reads();。 可原来她是……这个意思么?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待在流华”了。 “不是。”叶沙华说,“你不带我去,是因为东海之行,比封魔庙里面,更加危险吗?” 南宫陌玉默然片刻,探手将她揽入怀抱。 他知道她不是真心想问,但只要是她说的,即使是假话,他也愿意听,同样会去答。 “是东海的情况,比封魔庙中,更为复杂一些。”他拈起她的一绺青丝,在指尖轻柔摩挲着,“但实际上,我也不愿让你一人留在流华。” “为什么?”叶沙华问。 她被他抱在怀里,后背紧紧贴靠着他的胸膛,看上去如此清冷的男子,怀抱却是这般的温热,让她不由自主想要汲取更多来自他的融融暖意。 南宫陌玉蹙了蹙眉,又抿了下唇,口中方吐出一句话来。 “因为破军。”他说。 竟然还说得跟真的一样! 叶沙华仰头看着他的神色,忽然低笑出声。 南宫陌玉垂首,以吻封缄住了她的盈盈笑意。 不似前几回那般轻浅的触碰,他张口便含吮住她的唇,舌尖轻轻地撩弄描绘着她,在她的唇上反复辗转。叶沙华经不起这样微痒的逗弄,她的呼吸既快且乱,抵挡不住他的灵舌入侵。他追逐她幼滑馨香的舌,深入探索她的湿润与甜蜜。 当她的心跳快得不能自已的刹那,他终于稍退开。她的腰间却倏地一紧,轻微的天旋地转,后背已然挨靠住床榻。身下的褥子极薄,他睡的床板很有些硬,浑没有依偎着他的胸膛时舒服。 叶沙华乱七八糟想着这些,温热的唇瓣再次压了下来。 室内灵光渐暗,静谧的夜里,响起二人此起彼伏、逐渐紊乱的呼吸声,还有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的吻,由她的耳垂滑落至颈项,修长的手指,轻轻游移至她的衣带。 “沙华,你今晚,不要走了。”他在她唇畔呢喃,嗓音温柔却低哑。 叶沙华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她急忙按住他的手,微喘的气息漏了几分不安与惶恐,水漾的乌眸仿佛受惊的小鹿。 “我今天……不方便。”她嗫嚅了半晌,说道。 刚说完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谎撒的,实在是不怎么高明。刚刚还沐浴呢,说什么不方便啊? 南宫陌玉停下动作,他在微弱的光线里半撑起身子,与她对视,然后忽然低笑出声。 这还是叶沙华第一回听见他笑,笑出声音来的那一种。 南宫陌玉在她身边侧躺下来,理了理因为方才的举动,而开敞得更加大了些的衣襟。 如此做罢,他重又伸手,将她揽入怀抱。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说,“我只是,让你留下来睡觉,你以为是什么?” 叶沙华也转过身去,二人面对面躺着,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ads();。 那声音里,一点也不掩饰的戏笑是怎么回事? 见她要恼,南宫陌玉连忙亲了亲她,却只是极轻浅的,唇与唇的触碰。 叶沙华不着痕迹地推开他。 “你的床太硬不舒服,我才不要睡在这里。”她说。 南宫陌玉箍住她不放,一点一点,由她的鼻尖亲吻至额头,然后停住。 “你这个小骗子。”他低叹。 叶沙华心虚,因为她骗了他太多,自己都不知道他指的,是否仅仅只是今晚“不方便”的事。 她干脆垂首埋进他胸膛,不再说话了。 叶沙华一觉睡醒有些怔然。 她从未与人同眠,南宫陌玉的床榻又硬又窄,还有他在旁与她挤着,她本该睡得极不舒服才是。 然而实际上她竟是一夜好眠,这一觉是久所未有的安然与舒适。睁开眼时依旧还窝在他怀里,就连姿势也没换一个。 天光由轩窗透进,氤氲他宁静安详的睡颜。这一副令人见之不忘的眉眼,不似清醒时那般清冷凛冽,而显得柔和无比。 叶沙华仔细打量着他,视线由长睫缓缓下移至他樱色的薄唇。看上去就很柔润、柔软的样子,真想咬一口…… 叶沙华什么也没有想,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心头充盈着自己都尚未发觉的淡淡愉悦。她凑上前去,鬼使神差般地偷吻了他一记。 形状美好的薄唇在她的唇下微弯起一个弧度,被亲吻的人睁开双眼,眸中是满满的宠溺与眷恋。他抱住她柔软的身子,加深了这个清晨问安的吻。 大概是被人抓了现行所以有些尴尬,叶沙华忘记自己说了句什么,逃也似地离开他的房间。然后她才发现,时辰好像还真是不早了,院中日影极是明媚。 青峰站在银杏树下,看清叶沙华是由哪间房中出来的便不由一愣,随即又面色一红,但很快却又是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 什么鬼?! 叶沙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毫不吝啬地朝他递了个超级大的笑靥,便闪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待瞧清房中一幕,她差点又被吓一跳。 --- 南宫陌玉心怀舒畅。 可他姿态悠闲地穿衣梳洗完毕,看见青峰一脸春风,好似一副同他“心照不宣”的模样,他的眉头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 “以后无我召唤,不必再在园中候着。”南宫陌玉说。 青峰连忙微笑着应是。 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所以这类事情,他自然也是懂的。今后不仅他自己不可再乱闯,也还要防备着其他人擅闯进来。 南宫陌玉观他神色,眉心再次抽动了下。 他唇角微翕,最终却只轻拂了下衣袖,转身向外走去,行将御风。 青峰仰首看着那轻飘飘的衣袂,张口便问:“公子,您去哪?” 倒非他僭越,而是好依此判定,是否要通知哪些人跟着,或者有什么事便直接寻人代劳了reads();。 “天枢。”南宫陌玉说罢,又补一句,“片刻便回。” “哦……”青峰呆愣愣地应了,有些诧异公子竟回答得这般仔细。可他随即又恍然,这大概并非是交待他的吧。 --- 叶沙华微眯着眼,仔细打量轩厅之中气定神闲端坐着的男子。 说是男子也不尽然,这张面容虽然俊俏,却十分稚嫩。或许称之为是少年人还更合适。依照目测,这少年的身高也就与她差不多。 完全陌生的面孔,微微卷曲的长发却是一种十分奇异的色泽,铅灰之中泛着银芒。叶沙华打量他的同时,少年也不带任何表情地看了过来。 他的眸色比之常人要淡上许多。这一眼却洞若观火,似穿透了万载时光,携亘古苍凉直达灵魂深处,唤醒血脉最深层的悸动。 叶沙华察觉到这抹异样,毫不迟疑便张口,“晗光?” 晗光颔首,并无站起的意思。他也不说话,继续审视着她,神色专注,充满严肃意味。 叶沙华不以为意,自己择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她的灵兽大概是想要找她谈谈,这很正常,也极必要。 “妖帝血裔?”晗光终于郑重出声。 这一开口,却是一副极其成熟浑厚的嗓音,与他少年的外貌很是不配。 叶沙华的轻松意态也尽烟消云散,眸中染上防备,“你、能够看的出来?” “收起你的戒备。”泰然一语,晗光继续眯着眼看她,这神态倒与她方打量他时有些相似。 叶沙华一怔,轻轻摩挲手指。 “不像……”晗光看着她自语,然后方似想起要回答她方才的问话,“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否则昨日的血契缔结,你不觉得太容易了吗?” “我以为,是因为廉贞。”叶沙华说。 “并非是他。”晗光说道,“吾昨日叩拜的,便是你,与他无关。” 叶沙华抿唇不语。虽心知南宫陌玉从未放过神识来窥探过她什么,但毕竟一墙之隔,说这一些要紧之事,总令她心下不安。 晗光本就拥有万载之智,更因血脉相连之故。无需言语,也能轻易领会她在忧虑什么。强大的妖圣气息将二人周身包围,甚或整个轩厅都被笼罩在他气场结界之内。 “不必忧心。”晗光说道,“何况此时,南宫陌玉远在百里之外。” 叶沙华并不以神识试探,但她却知自己可以百分百相信晗光的话。南宫陌玉怎就去了百里之外倒使她有些疑惑,他昨日虽说了要去东海,但应该没有这么快,便动身吧? “为何,吾能自你身上,感觉到妖帝血裔的气息。可是你,却并非妖帝血裔。”晗光看着她,缓慢说道。 叶沙华重又放松下来,她捋起袖口,对他舒展出晶莹若雪的左腕,空气在她手边扭曲震荡,仿若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圆环。 她望向他一笑,“别急,我现在就告诉你。” …… 第42章 谁更能哄谁 - 公子,莫撩 - 溪临 晗光看叶沙华放下衣袖,长久缄默。 叶沙华也不催促,笑意盈盈地静待他开口。 良久,晗光说道:“既已结缘,吾会助你,两载春秋,于吾而言不过蚍蜉一日,不算什么。” “但还是要多谢了。”叶沙华笑道,“两年之后,血契解除,你便彻底恢复自由reads();。” “自由于吾,并不重要。” “那对你来说,什么是重要的?”叶沙华笑问,“故人之后么?你口中的‘妖帝’,指的是谁,是哪一任妖帝?” “故旧之事,已不可追,不必再提。”晗光说罢起身,同时撤回周遭结界,却是主动投身入桌案上摆着的灵兽囊中。 叶沙华仔细回味了半晌,心想这远古妖圣可真是有意思。到底是活久了见足世面,无论她说什么,他那安稳如山的面色都没半分变化。庙底幽禁百年,她放他自在遨游,他对这外界却也表现得兴趣乏乏。 她探手抓起桌上摆的小巧灵兽囊,入手重量也无分毫改变。 也是,这个等级的灵兽囊,对灵兽来说,便是一片十分宽广自在、灵气充裕的天地,仿若小千世界,可在里头安心修炼。 她想着,却有些好奇自家灵兽这般安之若素,是在里边做什么,便放出一缕神识,探进兽囊察探。这一瞅,却先未瞅见晗光,也未望见火麒麟,却一眼瞥见了一团雪绒绒的白影,在溪畔草岸分外活跃地上蹿下跳。 这……大白怎么会到里面去的? 叶沙华再看,却见晗光正于溪畔阖目打坐,大白四处扑棱了半晌,蹭去了他的边上。晗光依旧不动,仿佛正在他周遭飞的不是一只兔子,而只是一只蝴蝶。 她想起来,好像封魔庙底确实是有蝴蝶的,那也许是晗光百年岑寂,唯一的伙伴。 罢了,大概是晗光喜欢,所以抓了大白来塞进灵兽囊里。 叶沙华福至心灵,将乾坤袋里林林总总的灵丹灵液,一股脑丢进灵兽囊去大半。这些练气、筑基修士用的东西,晗光和火麒麟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但对浑浑噩噩的大白兔来说却是天地至宝。 先前已与晗光交谈了不短时间,叶沙华极快速地收拾完自己,出门却见南宫陌玉尚未归来,只青峰告诉她,说公子前往天枢,片刻便回。 他说罢,便告辞离开。 那是去亲伯父家串门了? 叶沙华也未在意。 她想着,一边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学了他往日的模样在此等他,心内却默默盘算,南宫陌玉将去东海,近日流华亦无大事,她便寻不到契机动作,说不得还予了那人时机。虽然她巴不得她来寻她衅,但南宫陌玉不在,这未免就失了点意趣了。 自己能倚仗的,干嘛不倚仗啊? 那他既说要去长山拜寿,又不愿携她同去东海,自己不如先去榆阳等他…… 叶沙华正这般思忖,举目却见脑海中的那人出现在庭院。 白衣优雅,青丝如墨,面容温文却稍显清冷,她看着他走近,仿佛看着一抹月华。这个人,从来不张扬,却最是夺目。 叶沙华不知自己脑内怎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他是她归来以后最摸不透深浅也最忌惮的人物,因为绝对的实力压制。可现在有了晗光的助力,她未必就会怕他。但这个助力,却又是他为她寻来的,这让她心间的感受实在是有些复杂。 只不过,谁还有时间计较这些啊? 南宫陌玉看见她,唇角便流露笑意,“在等我?” 叶沙华回以一个璀璨的笑靥。 南宫陌玉在她身畔坐下,说道:“沙华,你对榆阳,印象如何?” 这大概也算是另种方式的“心有灵犀”了reads();。眼见他自己把话题往榆阳那边引,这对她来说自是最好不过。 榆阳,确实是一个让她感觉欢悦的地方啊,还有那里的……人。 “印象自然是极好的。”叶沙华笑着回道,“山山水水,皆有其灵秀。小吃美食,多不胜枚举。只可惜我当初只是匆忙路过,未长久停留,回想起来倒有些遗憾。” 南宫陌玉点头,弯唇说道:“昨日与你说起,不将你一人留在流华之事……” 只是后来却没有说下去,为何没有说下去,二人心知肚明。 叶沙华笑意微僵,南宫陌玉也反应过来,干咳一声带过话题。 “你便先去榆阳等我可好?正可一偿当年遗憾。”他说道。 叶沙华眼神明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真是……方一瞌睡,他便递来枕头吗? “廉贞,你真好!”她笑着握住他的衣袖。 “这……不算什么好的。”南宫陌玉却极是认真地握住她的手,说道,“沙华,你还有别的什么……遗憾吗?如果你告诉我,我都愿意为你补偿。” 可惜我的遗憾,你大概是补不了了。 叶沙华心内暗暗说道,抬眸却微笑,“没有了,我只是随口一说,哪有那么多遗憾。”随即转移开话题,“你刚刚去天枢干什么?” 南宫陌玉略感失望,却很快地将这一缕情绪拂散。 他弯了弯唇,说道:“你猜猜?” 叶沙华失笑。 “这有什么好猜的。”她说,“你定然是去找南宫宫主。可你们二人间有什么话说,又哪里是我能猜得到的?” “错了,要受罚。”南宫陌玉说着,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去找常波。” “常波?” 这一下,叶沙华却极是不解了。 “我拜托她,若你愿先往榆阳,我便寄传送符纸给她,请她前去陪伴你。我想你大概会喜欢这样?”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略略一忖,捋明白了事件先后。 她自然是喜欢的,可…… “为什么要寄传送符纸,让她跟我一起走不好吗?” “不好。”南宫陌玉弯唇笑道,“因为,你要跟我一起走。” “啊?” “我的私心。”南宫陌玉说,“沙华,我陪你过去,看你在那边安顿好,我再走。” --- 榆阳城中的时光仿佛流逝得很慢,城中建筑依稀都还能看出一百年前的影子,唯有城内城外随处可见的高大榆树,历经百年沧桑,生长得更为粗壮虬结。 城外虽有灵山秀水无数,榆阳城池却已大巧不工。市井街道宽阔笔直,车水马龙繁华喧嚣,并未刻意凸显其靠近仙山的出尘意趣reads();。 南宫陌玉与叶沙华在城中客栈开好上房,安置妥当,他依旧还没要走的意思,而是同她去了榆阳城内最著名的酒楼。 两人坐在二楼临窗,叶沙华笑嘻嘻地托着下巴观赏街景。她懒得点菜,便由南宫陌玉代劳。 南宫陌玉并不问她的意见,但待到酒楼伙计上菜,却都是极合她口味的。 叶沙华恍然想起在玉衡宫中也是这样,对于每日要吃什么,他从未同她商榷,但只要是他安排的,似乎便也总是她所喜爱的。 “廉贞,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的?”叶沙华心中疑惑,干脆便直接问出口了。 南宫陌玉望向她,眸子里也漾上浅笑,“你我相处也有好一段时日了,只要往常多留心些,便总是能够发现的。” “是么?”叶沙华有些狐疑地看看他。 可怎么好像是从一开始,他就极为了解她的喜好似的。 南宫陌玉一笑,执箸为她布菜,“听说这个地方的竹筒鸡极是有名,你尝尝味道可好。” 叶沙华吃完碗里的,抿了下嘴,“还不错。” 南宫陌玉失笑,“评价这么低?” 叶沙华挑眉,笑着回看向他不语。 南宫陌玉含笑,试探说道:“沙华,我听说,你的厨艺也极佳。哪日你心情好时,做给我吃可好?” 叶沙华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你可是要成仙的人,就这么耽于口腹之欲,会不会不太好啊?” 南宫陌玉弯唇,悄然凑近她耳畔,低声道:“但凡有你相伴,又何必非要成仙不可?” 叶沙华看他一眼,失笑着揉一揉又热又痒的耳廓。 之前怎么就没听说,廉贞公子说情话,能够说得这么动听且有真实感的? 罢了,那就比谁更能哄谁吧。 “我说真的。”南宫陌玉笑道,“不只你会做菜,我也会做,便与你交换可好?” 叶沙华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是不是真的啊?”她说着,满面质疑。 廉贞公子竟然会做菜?那是不是,也快近一百年,没有下厨了啊? “自然是真的。”南宫陌玉一脸正经。 下一句话没有说出,你做菜,还有大半是我教的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 叶沙华伸手勾住他的小指,南宫陌玉在她的大拇指上用力盖了一个章。 两人用罢午膳,将要走出酒楼时,迎面却正撞见一个身穿孝服的男子。 这人约莫四十许岁,手长脚长,骨架极大,走路却有些踉踉跄跄,仿佛重心不稳,乍眼看去还以为他是喝醉了酒了。 眼看这男子直往自己冲来,叶沙华下意识便往一旁躲闪,南宫陌玉却先一步在她身前挥了下衣袖。男子噔噔后退三步,一双浮肿的眼,遍布血丝翻向身前仿若谪仙的两人。 第43章 方便了 - 公子,莫撩 - 溪临 纵使这男子再眼拙,却也看出眼前二人并非凡俗,自己这差点仰面摔上一跤,必是那年轻男人搞的鬼。 可在他张口骂咧之前,南宫陌玉就先蹙了下眉,随后开口:“阁下印堂发黑,将有祸患。” 一句响亮的“臭道士”直接从男子的嘴里崩了出来。 叶沙华不禁莞尔,侧眸打量了下南宫陌玉。 白衣潇洒,玉冠束发,除了那一身出尘气韵,这家伙哪里长得像个道士了? 想到他还曾被慕容瑀骂过“笑起来丑”,此回又挨了这般莫名其妙的骂,叶沙华觉得很好笑。 南宫陌玉侧眸瞥她一眼,大概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了,自己的唇角便也弯了一下。 这神经病呐?被骂了还笑? 中年男人滞了一下,张口骂道:“你才印堂发黑,你全家都印堂发黑!” “嫉妒爷长得有男子气概!小白脸!” 他嚷嚷完,继续一摇三晃地走进酒楼大堂。 食客们嫌他那一身的披麻戴孝晦气,纷纷避让三舍,偏偏老板不知什么缘故,还不得不腆起笑容来招待。 叶沙华回眸看一眼,似乎瞧见那男子指缝里漏出点明晃晃的金子。 原来是个出手特别大方的主,难怪说人不可貌相。 南宫陌玉提点完方才那一句,两人也就不再理会,径直走到阳光明媚的大街上。 叶沙华打趣南宫陌玉,“人家骂你小白脸,你不生气啊?” 南宫陌玉略忖,说道:“若将之视作是一句夸赞,那自然也就不生气了。” 叶沙华哈哈失笑开来,南宫陌玉握住她的手。 叶沙华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会看上去如此悠闲地,和一个名为她夫的男人手牵手逛街。 耳畔吆喝叫卖声声入耳,摊贩商铺挨门联户,行人游客摩肩接踵。她看见花白头发的老夫妻俩抱着孙儿在买糖画;头梳圆髻的大婶在与卖米粮的老板讨价还价;三两个熊孩子正追打小巷里的猫猫狗狗,却被大人们一对一地拎回家吃午饭……这个世界如此真实且鲜活地存在。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极快,相比起酒楼里中规中矩的高档酒菜,叶沙华还更喜欢集市上贩卖的小吃美食。每一座城中最地道的风味,总是在它最遍及当地人生活的地方。 夜暮降临时,两人已漫步到了城外漓水岸旁。 并肩而坐,临风饮酒,叶沙华看一眼落在水中的星星,再瞥一眼坐在身畔的人,自己的目中已染三分微醺。 “你什么时候走?”她对着他笑问。 夜风寒凉,纵使她已筑基不惧寒暑,他仍是探手将她揽入怀抱,为她挡去河岸星空泠泠的风。 “明日吧。”他说道,“等常波来了,我再走,不留你一人。” 因为饮多了酒,叶沙华面颊发热,脑海里却陆续涌上一些朦朦胧胧的记忆——她似乎曾被谁留下…… 南宫陌玉静默不言,自己也仿佛沉浸到某一种思绪中去,只是抱着她的双臂,好似更用力了一些reads();。 叶沙华微仰起头,主动吻上他仿若刀削的下颔。 这样一个人,如果他对她的要求只是那么一点点——只是要她喜欢他,至少看上去,是真的喜欢他。那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如果只是这样都做不到,那她还做什么别的事情? 叶沙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南宫陌玉连忙扶住她,生怕她从光滑的岩石上摔下去。 叶沙华干脆坐到他腿上,搂住他脖子望进他眼里低笑,“廉贞,我们回去睡觉吧。” 南宫陌玉一怔,随即弯唇反问,“睡觉?” 叶沙华点头,凑在他耳旁悄声道:“我今天……方便了。” 南宫陌玉看着她,额头轻蹭一蹭她的额头,“你喝醉了,沙华。” “我没有……” 南宫陌玉失笑,干脆便抱着她起身,御风回至客栈卧房。 房间里的空气急剧燃烧起来,可在几记氲着酒香的缠绵亲吻之后,他微喘着气息离开她的唇畔,然后就只是轻轻拥抱住她,不再动了。 叶沙华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推了推他,“喂?” 南宫陌玉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说道:“这个地方,不好。” 叶沙华又愣了好一阵,然后哈哈地笑起来。 可她很快就睡着了。 黑暗之中,南宫陌玉凝望着她的酣然睡颜失笑。他轻啄了一口她的唇瓣,自己也闭上眼睫。 天光亮时,叶沙华听着耳畔来自市井的喧嚣声,一时便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而自己又身处何地。直到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正揽抱住她的南宫陌玉。 仿佛每一次,都是她一睁眼,他便也正好醒过来了。 可是这一回,南宫陌玉的眼中却带了些许浅笑,他抵着她额头轻问:“沙华,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话?” 叶沙华连忙往床内侧退去一些,逃离他的怀抱。 “不记得了!”她伸手捂住脸。 该死,她是喝了一些酒,可并没有醉,更没有忘事,只是精神亢奋一些,才会主动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耳畔传来一阵低笑,叶沙华干脆也顾不上颜面了,张口便咬上他的唇。她昨天早上,便想这样干了。 南宫陌玉依旧面带笑意,他的手掌,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却是任由她咬着,十分温柔地反过来含一含她的唇瓣。 叶沙华很想再粗鲁些摧残他,可他这般温雅模样,她又实在下不去辣手了,干脆便起床洗漱,然后对着镜子梳理长发。 南宫陌玉走过来,默默看着镜中少女的如花容颜,却是伸手掬起她垂散着的青丝,然后一圈一圈绕于手掌,仿佛发髻般衬在她的脑后。 “干嘛?”叶沙华斜他一眼,想要夺回被轻柔握住的乌发。 南宫陌玉弯唇而笑,“想看看你长发绾起的模样reads();。” 叶沙华又瞧了他一眼,他现在倒是散了发了,平日在玉衡宫中也多是这般随意模样,只有外出时才必定束发。 “廉贞,你干嘛要学我白衣散发?”她毫不避讳地发问出口。 南宫陌玉弯身揽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望着镜中人微笑,“你都说了是学你,那自然是想要同你更相近些。” 叶沙华眯眼,给了他一个极是狐疑的眼神。 南宫陌玉失笑。 她拍拍他揽抱在她腰间的手,示意他松开,然后对着镜子若有所思,“既然是要去拜寿,那总该显得郑重些,这般披头散发倒是不该……”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那个谁谁谁,可是挑剔的很呢……何况现在的她如何,总也是廉贞公子的面子。 “无妨,你觉得惬意舒适便好。”南宫陌玉说。 “我觉得不好。”叶沙华说。 南宫陌玉便一笑,伸手执过她手上木梳,替她的长发拢起一些在后脑,绾了一个极简的发式。太半长发依旧闲闲垂落,衬在如玉颊边,让她整个人少去几许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悠然,而显得眉眼愈发柔和温婉了一些,却是一样的灵动精致使人惊艳。 他由芥子之中取出一枚发簪,仔细插入她的乌发。 叶沙华看着镜中的自己极是满意,笑着打趣他,“手艺这么好?” 南宫陌玉一笑,回敬,“是娘子长得好。” 叶沙华面上微热,故意不理会他,微侧过头去打量自己发上的簪子。 同样极是简洁的样式,却有一种九天飞雪般的轻盈美感,簪头似是一枚小小的月牙,显而易见乃是女子之物。 “你的芥子里,怎么什么都有?”她说道。 不是什么都有,只是这枚簪子,已放了一百多年了。 南宫陌玉笑着将芥子递给她,说道:“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娘子请过目吧。” 叶沙华一怔,他对她,就真的这么,毫不保留么? 见她不接,南宫陌玉便取出一条细长的银链,穿过芥子挂在她的脖子上。 “既要嫁我,那便要学会替我当家。”他含笑说道。 “廉贞,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叶沙华脱口问出了这一个仿佛从前问过,却总也说不清的问题。 南宫陌玉亲一亲她的唇,说道:“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要讨好你,让你高兴。” 叶沙华看着他,失笑,“嘴巴这么甜?” “甜么?”南宫陌玉蹙眉略忖,然后又笑着吻住她,“那你尝尝吧……” 两人在房内嬉闹开来,她双手抵在他的肩头,笑着要将他推开,他干脆便抱着她起身,倾身将她压在床榻。 方绾好的乌发重新铺散开来,两人面上笑意却逐渐散去,空气中的笑闹逐渐化作火热的缠绵与轻微的喘息,某一种温暖鼓胀的情绪,在她紧贴于他的胸膛间发芽滋长…… 南宫陌玉的眉心却忽然抽动了一下,整个人的身子僵硬住。 第44章 不存于人世 - 公子,莫撩 - 溪临 常波坐在院子里,全神贯注地打量指间拈着的几根蓍草。 朝阳光辉由天际撒下,暖融融地照耀在头顶,也让这烈火煅烧过的蓍草,看上去极是黝黑发亮。远处山峦间涌动着的云海,仿佛金黄色的海浪一般涌涌而行。 她想起师父当日说过的话。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 “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 “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reads();。” “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 “你知道老夫为何要收你为徒?” “……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拜老夫为师?” “有人收你就拜了?因为老夫是五珠长老?咳……” “收你为徒,是因为你有修习推衍之术的天赋。” “你心思纯净,心无杂念。” “推衍之术,卜过去未来事,达天听,通地冥,遂人窍……” 也就是说,一定要集中心念了。 常波闭上眼睛,用力想了一会白衣少女巧笑倩兮的面颊。当她感觉差不多的时候,便松开手。 “啪。” 蓍草撒落。 可这是,什么象? 天衍老人伴着晨曦照耀,走进最新收的小徒儿所居住的院子。 他老人家本是清晨散步路经此处,心中想起便进来看看,可他一眼瞧见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的蓍草,面色便不由得一怔。 “此筮为谁而卜?所求为何?”他问道。 常波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大跳,转头见是自己那仙须飘飘的师父,方定下心魂。 “是、是我父母亲……”她说道,“求问平安。” 舌头打了个转,下意识的,她就没把真实答案给说出口,一颗心莫来由地砰砰跳起来。 天衍老人的视线这才由地上蓍草转回到她的脸上,目光由严峻惊悚变作怜悯。 “依此象所衍,你所问之人,根本就不存于人世啊。”他叹了口气,说道。 本还想再开导宽慰徒弟几句,眨眼却见对方面上竟是惊大于悲,天衍老人瞬间感觉自己的衍术权威遭到了质疑。 “……是。”常波忙忙低下头去。 她鼓了鼓腮帮,感觉心跳更乱,红着脸道:“师父,徒儿感觉有些不适,想四处走走去。” 天衍老人点了点头,并不干预。 这才是正常该有的反应吧。 这个老实怯懦的孩子,就连闻听父母噩耗,也不敢肆意大胆地流露出悲伤啊。 可当他再次看向地上零散着的蓍草时,打量许久,眸中却浮现一缕惑色。 常波飞也似地跑出极远。 所以说啊,没文化,真可怕! 自己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准,没事瞎玩什么蓍草啊!还是安安心心踏实修炼吧! 瞧瞧这胡乱扔的什么象! 一定是自己的水平问题,一定是的…… 她一路忙着安慰自己,心跳终于变得稍缓reads();。刚刚想着要冷静冷静,便舍本在膝上拍了一张珍藏已久的御风符,不知不觉竟来到天都峰。 纵使距离收徒之日已过许久,天都到底是为流华主峰,各处俱有腰佩不同颜色宫绦的各宫弟子来来往往,中枢法阵于山门广场前散发耀目华光。 她干脆便吸一口气,努力忘掉刚刚推衍时的异样,在天都峰上散起步来。 未行几时,一旁却传来年轻男子呼唤她的声音。 “常波师妹。” 常波惯常极少与人交往,流华三年,叶沙华几乎是她唯一的朋友。天衍老人另外的那几名徒儿,对她的称呼也多是“小师妹”,所以会这样同她打招呼的人,差不多便是没有了。 她侧头看去,先映入眼帘的是恢弘建筑之上,入木三分的“执事堂”三字。 然后是在那牌匾之下站着的,仿佛清风玉树一般的朗润男子。 常波看了看他腰际悬挂着的白色宫绦,虽然只是最普通的丝绦,甚至比不上自己这样的长老亲传,但她却能感觉对方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具体高到哪里去,却不是她能够看出来的了。 “前辈,是你喊我……”她迟疑了一下,说道。 男子笑了笑,往前迈了几步走到她身畔,说道:“不必拘束。在下玉衡宫,南宫碧树,你唤我师兄便好。” 常波小声“哦”了一下,尚不知对方用意,直到她看见南宫碧树自袖间取出的传送符纸。 可她的目光,却偏偏定格在了道路之侧。 江临风双手抱胸,带着开阳宫的一干人等从远处走来。经过二人身边时,他对着南宫碧树勾了下唇,似笑非笑,尽显阴鸷,让所见之人莫来由地感觉胆寒,他却径直带人走进执事堂中去。 南宫碧树自然没有被吓到,他十分温和有礼地向其颔首,然后看向瞬间陷入呆滞状态的常波。 这一位,是真的被吓到了吧? “主峰执事弟子半月一替,江师兄带人来替换我们玉衡弟子。”南宫碧树解释着,不着痕迹地试图唤回常波的神智。 “哦。”常波很快就回神了,她自然还记得廉贞公子对自己的嘱托。虽然什么“根本就不存于人世”听上去万般无稽,但总归是要亲眼见过才能完全放得下心。 她话虽少,南宫碧树却明白她的注意力已经回来,便一面将符纸递交给她,一面笑道:“本要去天枢寻你,此处巧遇,正可省了我一趟跑了。” 常波改不了自己一跟陌生人说话就容易脸红的毛病,她急忙忙地接过符纸,对南宫碧树鞠个躬跑了。 南宫碧树被她拘谨害羞的模样逗乐,对着那宛如小兔奔逃般的身影,露出友善微笑。 常波跑到一棵大树后悄悄回头,心头立时又重重跳了几下。她看见江临风正懒洋洋地斜倚在门框上,跟南宫碧树说话。旁边乌泱泱地围了些人,有玉衡弟子也有开阳弟子,对他们二人都极是恭敬的模样。 其中有个叫青峰的,常波往日里去了几次玉衡宫所以识得,天音谷时期就追随南宫世家的老人,修行境地虽只能算是一般,在廉贞公子面前却极有脸面,腰上悬的缎带也增加到了两条,平日里说话惯不着调。 可就连他,对那叫南宫碧树的男子也是毕恭毕敬。 所以这南宫碧树的身份,还真是有点,不同于常啊…… 她暗暗想着这些,眼神却一直偷偷打量着江临风reads();。 隔着老远距离,江临风鹰隼般的目光一眼望来,仿佛一枚利箭穿透枝叶直戳到她心口。 常波心下一惊,指间用力。 凝聚仙力的符纸被撕破,传送术法瞬间发动。 与流华各处的大型传送法阵不同,常波立时便觉缭绕自己周身的空气都翻腾震荡起来,四面景象模糊扭曲。她的身躯被一股巨力推搡挤压,耳鸣眼晕间周遭场景已改。 新的落脚点转到室内走廊,她踉跄着不及站稳,便一头撞进距离最近的那间房去,头晕脑胀扑倒在地。 房内梳妆镜前,南宫陌玉正替叶沙华绾发。 不过数息之前,南宫陌玉察觉有异,便极快速地拽着叶沙华由床榻上起来。 叶沙华看着此时镜中他若无其事、清正温雅的面容,几度未能忍住,掩袖失笑。偏偏南宫陌玉面不改色,尚能对着镜中的她回报以一笑。 可是现在,两人对于常波这般隆重的出场方式,都有些淡定不了了,同样漂亮的脸上一齐浮现错愕。 常波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头撞进来,竟能看见两人如此……友爱?呃,恩爱?……相处的一幕。 廉贞公子不是早该走了吗? 怎么还在这里? 双方面面相觑。 叶沙华先回过神,跑过去把常波扶起来。南宫陌玉连忙撒手,放开手中握着的她的发。 灵兽过继之后,火麒麟气势汹汹,抓走了常波的全部注意力。 南宫陌玉趁此时机,凑到叶沙华耳畔小声说道:“沙华,等我回来。” 叶沙华抿唇一笑,冲他点头。南宫陌玉便也同样一笑,对常波打声招呼,直接由窗台御风而出,刹那便已不见影踪。 两人手牵手下楼的时候,客栈老板娘正忙对着镜子往自己头上簪花。 瞧见昨日里的一男和一女,一夜过后咋就变成了俩姑娘,老板娘头上的花都戴歪了一下。 罢了,仙山左近钟灵毓秀,这些修仙之人啊,什么样的本事没有呢? 老板娘见怪不怪,继续专注于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移动中的鲜花盆栽。 今日的天气格外好,叶沙华与常波由酒楼之中用完早膳出来的时候,清风和润,艳阳高照。常波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商量着待会要从哪一处渡口出发,去漓水上坐游船。 方拐过街角,却见前头巷子口聚了十来个壮年汉子,老幼妇孺则满面惊悸地站在稍远处。 叶沙华先感觉到了一阵寒意,然后常波也感觉到了。 这是修仙之人惯能探寻到的阴气。 来自死尸的阴寒之气。 仙山左近钟灵毓秀,一般正常死亡的尸体,绝不会有如此重的阴气的。 叶沙华由人群空隙往前看了一眼,顿觉遍体生寒,一直凉到了心底。 第45章 百年 - 公子,莫撩 - 溪临 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酒楼外碰上,还被南宫陌玉提点过“印堂发黑,将有祸患”的中年男子。 叶沙华之所以还能认出来那人,是因为他那一身刺目的孝服还在,长手长脚的宽大骨架也极有辨识度。可他的遍体血肉以及面颊,却完完全全地枯槁凹陷下去。 这……完全不需感受那非同一般的阴寒气息,也一眼能够看得出来,这是被邪祟吸干了精元了。 叶沙华呆呆站立着,只觉心底好似破了个洞,冷风呼啦啦地灌进来。 “沙华?”常波紧了紧她冰凉的手指 虽然自己也因那尸体的死状而头皮发麻,常波却也不信沙华会被吓到这般呆怔的程度。 叶沙华自然不是被吓的。 可周遭的声音仿佛一瞬间都被抽离走了,她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南宫陌玉。 忽然拉近距离的相处,她好像都快忽略了一个事实――他的性情,到底也还是清冷的。 以他能为,既已察觉不对,又怎会看不出所谓“将有祸患”,便是即将“性命不保”。可是出言提醒无果,他便也不管了,任由这男人死去。 所以,他在意的只是他认为该在意的人。 那如果哪一天,他觉得,自己不该再在意她了呢。 他本就不该在意她。 就像她对他,可以倚仗可以利用,但就是不应该依赖。 叶沙华收起眸中怔忪,神情变得坚定,手指却愈发凉了数分。 整个世界的声音便在此刻回归。 她听到那些个壮年汉子说话的声音。 “女鬼的财物拿不得……” “张老六拿了女鬼给的金银财宝……” “女鬼就要来索了他的命去抵……” “哎呀埋了吧埋了吧,看往后谁还敢到那去……” 叶沙华想起来,怪不得昨日看到那男子在酒楼的出手如此大方,即使一身披麻戴孝又一副气力亏空、酒醉醺醺的模样,酒楼老板也还没有把他撵出去。 “你们说的谁还敢到那去,是到哪里去啊?”常波面颊通红,却还是紧紧握着手中剑,对这几个陌生人问道reads();。 汉子们一怔,纷纷往她望来。 有人讳莫如深,剩下的几个看了她这仙门中人的打扮,却嘿嘿笑起来。 “仙姑想要去那地方发财,可不得先让我们尝点甜头?”有人说道。 这是一帮好吃懒做,逮着啥能赚钱便干点啥的闲汉,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 “我不、不是……”常波憋红着脸解释,却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叶沙华将她拽到身后,一面从钱袋里摸出几块成色极佳的上品灵石。因为临近修仙大阀,所以人世的银两与修仙者的灵石,在榆阳城中一样通用。 她蓦地想起这钱袋是谁留给她的,目中神色又变得有些复杂。 汉子们见钱眼开,竹筒倒豆子似的给了她们想要的答案。 “是前些日子的一场地陷……” “地底下露出一个洞来……” “洞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可是那洞里也闹鬼……” “一旦有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就算有人出来了,没几日也一定要死……” “张老六压根不是第一个……” “其他人只是没死在城里罢了……” 若非是常波感兴趣,叶沙华本早打算掉头离开的。她一直漫不经心、可也不可地听着,直到听见了汉子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地方、那地方就在,半卷春风。” 半卷、春风。 ………… …… “月儿,你向爱游历名山大川,总缠着淡风带你跑遍了许多地方,却不知最美丽的景色常常已在自己脚下。便看我这长山左近,风光如何?” “哎哎哎,曦寒兄,你不就是想要说我灯下黑、睁眼瞎么?干嘛还一定要说得这么含蓄啊?” “……啧,你这丫头,一点意趣也没有。” “怎的没有意趣?我最有意趣了!……嗯,此地风光不差,奈何只有春风半卷,遗憾。” “那还有半卷呢?” “尚在曦寒兄的指尖,不曾挥毫泼下。” “哈哈哈哈哈……你这不是有意趣,是有马屁!话说得这么好听,可是有所图?” “正是,小妹我看上了曦寒兄亲手制的那一套竹笔了。” “倒也坦白……你……若说是想求我一卷墨宝,为兄心里还宽慰些。” “老兄,不要想太多哦!” “……哼!我既有春风半卷,那这竹笔也只可分你半套,便赠你一半吧!” “多谢曦寒兄reads();!” …… ………… “那块烂山头,现在叫作半卷春风了?”叶沙华由记忆之中回过神,对着汉子们问道。 她的目光,淡淡瞥了一眼地上躺的干尸。 那样轻描淡写又好似心不在焉的一眼,莫名使得有几名汉子的后背心发寒。 “烂山头?”有汉子眨眨眼,接话,“那里不是一直叫这个名字么?真拗口,还这么文绉绉的,也不知道是谁取的……” 人世百年,于修仙之人而言或许不算特别长远,但对蚍蜉苍生,大概还真的是可谓为“一直”了吧。 叶沙华看了那汉子一眼,拉起常波转身便走。 “仙姑,要不要我们带路啊,价钱从优哦!”有汉子在后喊道,面上不掩贪婪。 叶沙华站住脚步,回眸冲他们一笑。 “女鬼的钱财……”她话说了一半,继续转身走了。 十余个汉子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大眼瞪着小眼。 然后他们又一起望向方才那少女离去的背影,走得远了,依稀能看见那一身飘摇的白裙,漆黑的长发…… 此时阳光被云絮收起一些,长街之上刮来冷风,汉子们齐齐打个激灵。 不知是谁最先低头,然后其他人也随他看去,无一例外看见了地上死成人干的张老六。 他们异口同声哇哇大叫,丢了灵石跑个没影儿。 半晌之后,才有两个人回来,抬着尸首匆匆走了。 大街之上热闹依旧,只那巷口一块显得特别空荡冷寂。 过了一会太阳出来,三俩小童推着铁环,摇着拨浪鼓过来玩耍,这地方就半点异样也看不出来了。 “呀,地上有好多钱!”推铁环的小童最先发现宝贝。 “去买糖吃咯!买糖吃咯!” 稍大些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捡起灵石走了。 最小的那个孩子走得摇摇晃晃,跟不上他们。他还没有灵石可以买糖吃的概念,干脆便把这亮闪闪的漂亮石头塞进了衣兜里。 一股浓郁的灵气钻进他的肚脐眼。 小小的孩子愣了一会,摸一摸空荡荡的衣服口袋。他还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特别舒服。 因为舒服,小孩子咯咯咯地笑起来,继续摇响手心里的拨浪鼓。 阳谷照耀着他晶莹可爱的小脸,他迈起小腿噔噔噔跑了。 --- 叶沙华拉着常波,极快速地走到城外,然后才逐渐慢下步子。就像是心中憋了很长的一口气,急需一次性地吐出来,方才会慢慢好了。 常波看了看她,说道:“沙华,我们去哪……” “去渡口坐游船啊。”叶沙华说,“刚刚不都是说好了的?” 常波鼓了鼓腮帮,欲言又止reads();。 叶沙华看了她的神色,噗嗤笑出来。 “你想去看一看,那个闹鬼的洞窟?”她笑问。 常波又有一些脸红,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说长山派对附近地域,一直是放手让他们自理的状态。”她说。 叶沙华点点头。 这一点,看榆阳风貌就知道了,与世间城镇并无差异,与百年前也没什么差异。 “所以,很有可能长山派的同道,都还不知道那洞穴中的异变。”常波说,“沙华,我们先去看一看好不好?情况不对,就跑回来。” 灵兽囊里装着火麒麟,而她知道沙华那里还有着一只远古妖圣,常波的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叶沙华不想打击她除魔卫道、行侠仗义的理想,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 何况那个地方,还是……半卷春风。 火麒麟嘶鸣一声,驮着两人在水瀑悬挂的山崖上停了下来。 不劳常波动手,它便十分自觉地钻进灵兽囊中,半分多余的力也不肯出。 眼前暖阳挥洒,群苍点翠,一帘飞瀑珠声震玉,七彩飞虹横卧波上辉映日影,山野间还有各色野花零星盛开,仿佛藏匿于漫山秋景中的半个春。 常波不禁由衷感叹:“这个地方可真美,难怪要叫半卷春风。” 叶沙华侧眸弯了下唇,“难怪?” 常波点点头,往她看去却是一愣。 一晃眼的错觉,她怎么好像看到了廉贞公子啊? 沙华刚刚那样,不就是廉贞公子惯常有的表情吗? 不,不是廉贞公子惯常有,是廉贞公子对着沙华时,惯常有。 常波想着又红起了脸,她只是觉得“半卷春风”这个名字合适,可具体怎么合适,她又说不上来了。 两人十分顺利地找到了那个传说之中,地陷之后露出来的诡异洞穴。 因为它的所在以及外观,实在是太显眼了。 但大概是因为凶名在外,此时这洞口附近空无一人。 叶沙华与常波举步入内,洞中景随步换,二人越走却越是心惊。 碧玉桥、玲珑水、织锦花、七宝树、圆月盘、满天星…… 洞中的一器一物,竟皆是无数宝石美玉雕筑而成,再往里走,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上,镶嵌着成大片的壁画,画中烟雨斜阳、黄沙大漠、寒山钟寺、酒村城郭不一而足,所用材质也皆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寻常修士但得一小块便已是炼器良材,但在此地却是毫不吝惜地奢侈使用。 叶沙华有些迷茫,又有些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直到她看到了不远处摆放着的青玉桌案,失神的目光方才恢复焦点。 那里,安然放置了半套竹笔。 “沙华,你觉不觉得,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不像普通的藏宝秘窟,而像是一个陪葬墓穴,只不过外面没有墓碑……也许是一早毁坏了?”常波一边目不暇给地打量四面,一面迟疑着低声说道,“布置这里的人,一定是疯了吧……” 叶沙华怔怔地点了点头reads();。 “你也看出来了,这里是墓穴。”她说着话,声音竟似有些寒凉,一面伸手指住某角落里的一具尸身,“所以墓穴里有机关,一点也不奇怪,何况是修仙之人所布置的机关,更是杀人于无形。” 常波循她所指看去,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那我们,为什么会没事?”她说道,“是因为,我们没有打这些珍宝的主意吗?” “也许吧。”叶沙华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墓碑,大概是因为,墓主人的名姓与身份,根本就无法昭然于世吧。” “为什么?”常波看着她,心跳加速。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眼前浮现朝阳底下,那几根蓍草七零八落散乱着的场景。 叶沙华也回看向常波,而她也终于说出了那句常波所害怕的话―― “因为这里,是我的墓。” --- 只是深秋,东海中心区域的某一处却已结了冰。 在那厚实冰层之上,一人怀抱大小的帝泠花徐徐舒展开最后一片花瓣,象征着一甲子轮回的圆满完成。 刹那之间,整朵冰莲都散发出无上华彩,晶莹剔透、灵气四溢的六十片花瓣,仿佛大海冻凝住的颜色,莹透之下层层渲染纯净的蓝。 南宫陌玉呼吸略快,眼前不由浮现百年之前,那人遍体完好,沉稳潇洒的模样。 没有病痛,没有苦难,没有折磨,没有鱼鳞渔网般时时生时时死的万千血口。 那人微微一笑,便是修真界最炫目的光,引得无数少女竞折腰。 曲淡风。 等待了百年的帝泠花近在咫尺。 采下这最后一味药,就能治好他,就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够治好他。 南宫陌玉敛下心神,向着帝泠花郑重走去,每一迈步,都仿若朝圣。 当他距离帝泠花不足半丈远时,天海间的色彩仿佛消失,周遭壁立而起苍白巨茧,将他与帝泠花一起包裹在内,头顶,似有涛涛碧浪翻腾,明光撒下却不见天日。 意料之中的场景,半透明状的帝泠花灵自花蕊之间慵懒起身。 她的下/体仿佛一缕轻烟没入花中,整个身躯也是花瓣那般如海的莹蓝,长发如海藻,浅浅淡淡漂浮半空。 “你为何而来?” 没有瞳孔的眼眸,十分专注地望着南宫陌玉。 声音空灵,好似来自另一个虚无的百年。 “为了救人。”南宫陌玉看着她,答。 “救谁?” “我的好友。也是我最爱的人的……哥哥。” 第46章 合适吗 - 公子,莫撩 - 溪临 身躯透明的精灵缄默不语,好似一场风烟袅袅消散。 四面八方惨白一片的冰雪,却在数息之间凝结成光可鉴人的镜面,成千百个正菱形的冰晶,倒映出南宫陌玉清冷的眉眼。 随即,那数不胜数的万千影像逐渐发生些许改变,镜中人依旧是他,却又好像不再是他。 南宫陌玉微微迈步,千百个镜中人跟随他一起动作。可是他们的眉眼,却要比他柔和许多,分不清是冰雪间的光影,还是明晃晃的太阳光,每一个镜中人的嘴角,都渲染着一丝十分明朗的笑。 廉贞公子敛正眉目,静默看着百年前的自己——那是天音少主,南宫陌玉。 在成为廉贞公子,以及流华玉衡宫宫主之前的,南宫陌玉。 百年前的他还不似如今这般沉静安然如渊潭,眉目风流,神情含笑,侧首望向身旁凭栏而立的好友。 几缕微风拂动曲淡风额际垂散的些许青丝,他们都还是此生最美好的模样。 青年人斜飞入鬓的俊眉,却忽地轻轻一蹙。 天音少主循他视线倚栏而望,却见满目花海掀澜,凌波仙子飒飒而舞。 莲花池畔,永夜少主正将一枝方采来的新荷,讨好地献给身前“恰巧偶遇”的少女。他的眼眸璀璨,神色飞扬,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偏偏曲淡风握一握拳,牙缝里崩出“臭小子”三个字。 他推搡一下身畔好友,说道:“他偷采你们家新种的‘凌波仙’,快去打他reads();。” 天音少主哈哈一笑,说道:“说笑了,好友。我们南宫世家,岂是这般小气待客。” 曲淡风一手抡拳,砸着自己的手心。 天音少主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不过借花献佛罢了。莫急,且看令妹如何处理。” 二人说着话,偶与同伴失散的少女已然笑意盈盈,接过递到眼前的粉色莲花。 她向着永夜少主敛衽一礼,再抬头时,整个世界最美丽的阳光,仿佛都浸透到了她的眼底。 “谢谢你,楚公子。”她笑一笑,脚步轻盈转身而去。 永夜少主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硬是没能忍住开口相唤,“月儿……” 少女转过身来,微笑着冲他摇一摇手中的粉莲告别。 永夜少主心跳加快,想跑上去再与她说几句话,少女已然快速往前跑了几步,迎上方失散的女伴。 “绰窈。”她喊道。 “月儿,可找到你了!” 林绰窈欣喜地握住少女的手,纵鼻深深嗅一口芬芳的莲花。 当她再抬头时,恰巧却见白玉桥上,两名俊美男子临风而立,俱是面带笑意望着她们。 林绰窈颊上微红,却极是矜持优雅地冲着他们微微颔首一笑,目光落在天音少主的脸上。 身畔少女依自东张西望不曾注意这边动静,她也只能跟着走了。 二人娇美的身影,很快便没入群花丛中不见。 “林、绰、窈。”曲淡风还在轻轻敲打自己的手心,他一字一顿地念着那女孩子的名字,一面含笑观察好友的面色。 这女孩子倒极是有意思,心悦何人却也不扭捏,端庄自持的同时落落大方,即使众人皆知她对天音少主的心意,却也无一人笑话她的。 曲淡风见好友没有接话的意思,他自己也非是那么热衷八卦的人,便招呼一声抬步欲走。 天音少主却没随他迈动步子。 “还不走,你看什么呢?”曲淡风再次手扶桥栏远眺,一眼望见那看上去乖巧活泼讨人欢喜,实际上却偷偷潜入凌波不知多少次,又被他逮住撵出去不知道多少次的少年人,也还怅然若失站在原地,面上一副又喜又愁的傻乎乎的神色。 我的妹妹,自然是很多人喜欢的了。 曲淡风满心倨傲地想。 “你觉得,楚小公子如何?”天音少主忽然问道。 曲淡风脱口便道:“做妹夫,不合适。” 天音少主短暂一愣,说道:“那若做弟子呢?” “你还想着收徒弟的事?”曲淡风仔细想了一想,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那边的少年人半晌,说道:“其实你觉得,我妹妹如何?无论资质还是心性,都并不比楚冰尘差的……” “她呀?”天音少主弯唇一笑,说道,“做弟子,不合适。” “咦?” 曲淡风有些不解对方面上忽然露出的,这几许势在必得的狡黠是怎么回事reads();。 何况他妹妹,怎么就不适合做弟子了? 天音少主看向他,忽然行个前所未有的郑重大礼。 曲淡风立马警觉起来,一脸戒备地瞪着他。 天音少主温文微笑,神情愉悦柔和无害。 “兄长,你觉得我做妹夫,合适吗?”他问道。 “好你个南宫陌玉!”曲淡风直接一拳砸去了他的肩膀上。 --- “沙华,你觉得现在开这种玩笑,合适吗?” 珍宝满盈的洞窟深处,常波看着叶沙华,强笑说道。 叶沙华神色怔忪,可当她重新看向常波时,面上已然沁出笑来。 “是啊,只是一个玩笑。”她说。 满殿夜明珠的光线投射下来,两人一起看向前方桌案。碧晶炉鼎上燃烧起永不熄灭的袅然长香,淡青烟雾为其后供奉着的逝者牌位,也多增了一许朦胧。 曲溶月之灵位。 叶沙华探指,轻轻抚过这笔迹熟悉的六个字。 常波看着她,眼眸忽然发酸。她要低头已来不及,两大串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砸落下来。 叶沙华一怔,收指望向她,神情惊讶,“你哭什么?” “不是玩笑,对不对?”常波抬眸说道,“你就是‘她’……” 叶沙华再次感到惊讶,“你认识她?” 常波摇头说道:“我不认识她,但我认识你……” 叶沙华按住她的肩头,伸出大拇指帮她擦眼泪。 “我……”她说道。 常波忽然握住她的手。 “沙华,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的!在我眼里,你就是沙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她说着,面色微红,声音渐小,“虽然我的力量,真的很小很小,很弱很弱,大多数时候,还都是你在照顾我……” 叶沙华再次一愣,她从她的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她的脑袋。 “傻样。”她笑道,鼻子里的一点点酸涩很快就散了,“动不动就煽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常波也跟着破涕为笑。 两人正说着话,百年不熄的椿木檀香忽然熄灭,穹顶千百颗鹅卵大的夜明珠也在一刹那间失去光彩。 粘稠似墨的漆黑伴随阴风滚滚袭来,风声鹤唳鬼哭狼嚎层层卷荡,尖锐呼啸刺得人耳膜生疼。 “小心,是鬼煞!”叶沙华极快速地将常波护到身后。 铮然一声,墨央出鞘,映亮常波惨白的脸。 她陡然伸指,抓向叶沙华的左肩。 --- 万里之遥,廉贞公子的眼前,是成大片炫目的明光reads();。 数息之后,仿佛吸纳了千百万个太阳的冰晶镜面逐渐黯淡下去,巨茧之内只剩下顶部天海柔和自然的光芒。 帝泠花灵再一次缓慢现身,居高临下望着神情沉静的青年。 她的眼眶之内,依旧没有瞳仁,如同体表的任一地方一样,是一片半透明的莹蓝。 “你要救治的人,就是他。”她缓缓转动着头颅,看着冰晶画面中的曲淡风,说道。 “是。”廉贞公子沉声颔首。 “可是你采摘下我,我就死了。”花灵说。 “你是这天地间的至灵之物,我不断你须根,你并不会死亡。”廉贞公子说道。 花灵默然无言,却并不表示首肯,她在这一片空茫间逐渐淡去身形。 廉贞公子同样没再说话,他的眼眸深邃如海,宁静望向画面最为清晰的那一片冰晶。 片刻之后,他的眸中露出会心笑意,唇角微微弯起一些。 ………… …… 曲溶月觉得自己又热又饿。 南宫世家占地极大,光是一个凝碧湖她就走了半晌,也没能绕上完整一圈。 所以,她昨天是怎么跟绰窈两人就这么不知疲惫地逛遍小半个暮云峡的? 眼看左近无人,她干脆便撩袖子露出两截光滑的小臂,又踢了鞋袜拈起鞋子走路。白嫩的脚丫啪啪啪地踩在湖畔浅水里,泥点溅上她纤细匀称的小腿。 这副模样,若是被母亲和哥哥看见了,就算是在自己家里,也定会打她个半死吧!何况现在还是在别人家中做客。 她正埋头在草堆里找寻,忽然就听到湖心那边有人喊她。 “溶月妹妹。” 曲溶月一下子就警觉起来,连忙放下袖子蹦跳着躲到草丛之后,极快速地穿上鞋袜。 然后,她就听到刚喊她的那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 这声音低沉柔缓,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听,差一点就能赶上她的哥哥了。 可是,这谁啊,这么不正经? 懂不懂非礼勿视四个字怎么写啊! 她刻意寒了俏面,摆出一副“我很正经”的模样,走出高草堆。前一刻还在赤着脚蹦跶的小姑娘,好像根本就不是她。 凌波城主的小女儿,在人前可向来都是分外优雅守礼的。 她往声音传来处看去,便见一人神情温雅,眼眸含笑,站在湖心小路上,向她行之一揖。他的身后,是湖心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的优美轮廓。 曲溶月看着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眯了眯眼。 这个人…… 原来这么不正经! 第47章 直接的人 - 公子,莫撩 - 溪临 天音少主的手中,把玩着一条草编的小蛇。大半藏在袖中,小半段露出袖口来。 曲溶月看见了,没能忍住“哎哎”了一声。 天音少主便干脆摊开手掌,冲她晃了晃那小蛇的脑袋。 “这个,是你的?”他问道。 曲溶月在心里骂一句“废话”,难怪她找来找去找不到,原来是被他给捡着了。话说他没事捡这东西干嘛?! “用来吓你哥哥?”天音少主又问道。 “……” 曲溶月无语半晌,狡辩不认reads();。 “我哥哥,怎么会被这样的蛇吓到。”她说。 天音少主忍不住失笑。 向为年轻一辈标杆翘楚的曲淡风竟然会怕蛇。 这种事情,说出去也实在……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 “这个样子,就能吓到了。”天音少主说着话,注入了一丝灵力到草蛇体内。 修真界小孩子的童年,其实跟凡间界的孩子们也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的玩具,看上去要更高端一些。 草蛇身躯瞬间变大,如真蛇般曲起上身,向着前方一口咬落。 这一纵身,曲溶月却没防备,眼前草蛇的模样又变得似真蛇一般。 她下意识身形后仰,差点就摔个趔趄。 天音少主连忙抓住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 “还给我。”曲溶月伸出另一只手向他讨要,有些没好声气。 天音少主一点也不恼,只是他非但不还,反拉着她手往湖心亭中走去。 曲溶月甩了两下没能甩脱,有些气急败坏。 “喂喂喂,你这人!你谁啊,你想干嘛啊?” 若非还顾及着风度教养,她简直都想用喊的了。 天音少主松手看她,神情有些失笑。 “你不知道我是谁?”他说。 曲溶月一愣,她原本那话只是想提醒他,让他注意分寸,她跟他可一点都不熟。 可他这么问…… 她哼了一声,嘀咕道:“若非是我们家绰窈,我才不知道你是谁……” 天音少主眉心抽动,神情带笑又像是有些无奈。 “莫恼,莫恼,我向你赔不是。”他说。 曲溶月本身也就没打算真的和他计较,她的鼻端,忽然嗅到一阵诱人的浓香。 像她这样的人,是宁可拖慢了修炼进度,也打死不肯辟谷的。先前走了那大半日,腹中早便唱起空城计。 眼见这湖心岛上的灵仆们,端着一道道色香俱佳的菜肴到亭中来,对于天音少主给人赔不是的方式,她是半点抵抗力也没有的。 天音少主自己几乎不怎么吃,只忙着给她布菜。 曲溶月丝毫也没感觉不自在。这个人,虽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正经,但好像也还挺有趣的,难怪林绰窈那么喜欢。 “这道菜味道怎么样?”天音少主问她。 “尚可。” “这个呢?” “一般。” “……再尝尝这个。” “马马虎虎reads();。” “评价这么低?”天音少主一手托腮看她。 曲溶月吃饱了,同时也鉴定完毕,这湖心岛上的厨子,不错。 “嗯哼。”她满是倨傲地斜瞟他一眼。 改日,让哥哥把他家厨子借过来用一用吧! 灵仆端上最后一道菜,或者说主食。 曲溶月眸光一亮,满是欣喜地打量盘中十二只惟妙惟肖的小兔包。 她抓起一只,一口咬下兔子头。 “这个好,最好。”她说。 天音少主看着她,哈哈笑起来。 两人一面吃着兔子包,他欲言又止了一下,说道:“你说,因为灵寂掌门家的大小姐而识得我,这不对吧?” 曲溶月眨眨眼,看向他。 天音少主看她这满面不理解的模样,横了横心说道:“我与你兄长交好,你该一早便知道我才是。” 曲溶月一愣。 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有没有这么臭屁的人啊? 她哈哈笑起来。 天音少主看着她的笑,莫名觉得有些耳热。 他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小骗子。” “喂喂,南宫公子。”曲溶月拍开他的手,说道,“你好歹也是快及上我大哥那样有名的人物了,举止要不要这么孟浪啊?” “孟浪么?”天音少主仔细一忖,笑道,“不是孟浪,是直接。” “直接?” “直接。”天音少主点点头,说道,“莫非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刻意讨好你,想要亲近你?” “讨好……亲近我?”曲溶月愣怔半晌,忽然感觉一阵恶寒。 “我是绝对不会容许一个男人,做我的大嫂的!”她喊道。 天音少主正饮饭后茶,闻言猛烈咳嗽起来,呛得俊庞通红。 曲溶月满是防备瞪着他。 “你想什么呢?”天音少主伸手点点她的脑袋,“我讨好、亲近你,自然是喜欢你,想要娶你。” 换作曲溶月一口茶水呛进嗓子眼,面颊通红,满目不可思议。 --- 左面肩头传来的力量,让叶沙华微微一怔。 黑暗之中,常波用力吸几口气。她竭力想要保持住镇定,发颤的嗓音却还是露了几分怯意。 “沙、沙华,虽然我很没用……但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面对!” 叶沙华看着由身后走到身前来的她,弯唇而笑。 常波看不见。 于是叶沙华便改用说的reads();。 “你哪里没用了。”她说,“栖泽洲的那一次,还是你救了我呢。” 那一次啊…… 想到江临风,想到那把只差一点就要没入自己心口的薄快之剑,常波有些怔忪。 “小心!”叶沙华猛然拉开她,随即手腕翻转,长剑划出,将半空中的某物劈作两半。 一声惨嚎自浓黑里传来,借着剑光,常波仿佛看到数团黑气在她们身前半步处涌动,黑雾逐渐聚散作人形,嗷嗷扑来,空气里弥散开湿冷恶臭。 “什、什么是鬼煞?”她喘气问道。 “普通人死后为鬼,修仙之人若死后不曾魂飞魄散,而又心怀执念怨怼,那么,便为鬼煞。”叶沙华说。 “那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鬼煞!”常波一面提剑勉力招架,一面惊声喊道。 她的胳膊上,已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叶沙华为她格开两只鬼煞的一轮猛攻,同样惊道:“你能够看见它们?” 常波一怔,“不应该看见么?!” 叶沙华不置可否。 难怪,这妮子会被逮去修炼推衍之术啊! 两人正招架得越来越吃力,叶沙华将要唤出晗光,远处却传来数人行之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各类兵刃法器交击的声音。 是大群修仙之人到了。 她先是看见一条黑影最先举步迈进,随即又有数人跟随那条黑影而来。 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女声,呼唤最先走进来的那人。 “素姐!” --- 天音少主好整以暇,含笑看着身前神情堪比见鬼的少女。 曲溶月回过神来,“哈、哈、哈”干笑三声。 “南宫公子,”她眯眼说道,“你既然有心,该不会是没有听说过……” “我听说过。”天音少主说道,“你对楚小公子说,但凡你所感兴趣的事,他需得样样都胜过你,你方考虑是否接受他。” 曲溶月笑着点点头,神情恢复优雅,心里却有些愕然,又把曲淡风骂了一万遍。 她怎么对楚冰尘说的,如何就被南宫陌玉知道了,这种事情还用想么。 “可是,你却又不告诉他,你所感兴趣的,都有哪一些事。”天音少主说。 曲溶月再一次笑着点头,神情坦荡,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所提要求,完全就是刻意为难。 话说回来,楚冰尘也不觉得自己遭到了刁难。 左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觉得,你的要求很合理。”天音少主说,“只不过,那是针对他的。对我,你想要如何?” “你啊……”曲溶月打量他几眼,说道,“不如何reads();。” “何意?” “若你能比我先一步到大乘。”曲溶月说,“便换由我,来向你提亲。” 天音少主面色微怔。 她还真敢想。 这个修仙界,怕是已有几千年,没有出现过大乘者了吧。 就算是她的父亲,以及长山老祖、灵寂山主等人,都可谓是屹立当世修道顶峰的人物了,距离大乘也还差上了那么一些。 所以,就算他们两个真能到那程度,又需得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他是一个直接的人,才不想等那么久。 曲溶月偷偷抿着嘴笑。 “提亲?你们两个,在聊什么?” “……母亲。” “……南宫夫人。” 二人一惊同时站起,忙着向身后迤逦行来的年轻妇人行礼问候。 南宫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曲溶月面色赧然,恢复一副端庄乖巧的模样垂首不言。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开口,大概比开口解释要好。 “就是在聊,有关提亲的事。”天音少主斟酌一会,说道。 曲溶月猛然抬头,冲他瞪眼。 这、不说假话,也是可以坑死人的吧? 南宫夫人笑意愈浓。 “你们聊你们聊。”她说道,“不着急,慢慢聊。月儿啊,我去与你父母亲说一声。既与陌玉投缘,你就安心在这里多玩一些时日。” “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三两步地跑了。 天音谷主按下云头,看着在庭院里等得快不耐烦的人。 “云素,弟子们说你急着找我?”他说道。 南宫夫人挽住丈夫的胳膊,脚下御风。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找君行和清池他们。”她说道,“你跟曲君行不是过命交么?赶紧跟他攀交情,就说他们家的女儿,咱们预定了!” “啊?”天音谷主差点从云上栽下去。 要不要这么突然啊? 而且说什么预定人家家女儿的……算怎么回事?! “啊,不是。是我看着月儿实在欢喜,想留她在咱们家中多住些时日。”南宫夫人腆笑说道,“你就这样说好了!” “云素啊,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天音谷主看着自己这一天到晚不着调的夫人,有些上愁。 “不好?有什么不好的?”南宫夫人瞪眼。 “我儿子觉得好,就好了。”她说道。 所以说儿子啊,为娘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第48章 鱼糖茶 - 公子,莫撩 - 溪临 曲溶月冲天音少主比划了一下拳头,抢过一旁桌案上摆的小草蛇,转身便跑。 天音少主忙拉住她。 “溶月,溶月,我是认真的。”他说道。 “我也是认真的啊。”曲溶月冲他扮个鬼脸,说道,“你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就行了。” 刚刚说的话? 等他大乘了,她再来向他提亲么? 什么鬼! “看在我母亲,还有你哥哥的份上。”他说道,“你给我七日的时间。如果七日之后,你还不喜欢我,我就再也不纠缠你。” ………… …… 廉贞公子一直不是很明白,当年的曲溶月最后为什么会答应给他七日。 如今回看过去那段时光,也许是他话中的自大惹恼了她,又或许她真的是看了他母亲的面子,但更有可能,是他说这话时,真的非常真诚吧! 是那一颗看得见的真心,打动了她。 廉贞公子更愿意相信这最后一种解释。 他想至此处,唇边不由又沁出浅笑。 她是一个不食言的人,说了待他至大乘,便回来向他提亲。 结果她说到做到。 所以,他也不能再食言了reads();。 即使再回来的她已不爱他。 甚至已不再记得他。 但,没关系,只要他记得,只要他还爱,就够了。 他的手指,用力掐进自己的手心,留下几个弯弯的月牙印。 如同这一世永远烙印/心上的,那一轮九天皓月。 转首百年,因何不忍相思? 年年岁岁,夜冷如水,月华独皎洁。 终得故人归。 ………… …… 曲溶月懒洋洋地斜倚在湖心水榭上,她的手指,无比悠闲地拈起一颗霜色滚滚的冰糖雪球。 传说中的坐没坐相,就是如此了! “好吃吗?”天音少主坐在一旁,含笑问她。 曲溶月点点头,刻意将那雪球咬得嘎吱响。 这些日子,她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甚至还故意表现得粗蛮无礼些。这随意一个举动若被哥哥或母亲看见,早就把她乱棍打死了吧! 所以,她就等着天音少主自己大吼一声,“曲溶月你原来是这样的!”,然后把她扫地出门。 可是这个天音少主,却明显一副涵养很好的模样,又或者说他的爱好实在小众。 “喂,你说的七日,已经过去六日半了哦。”她坐正身子,掸了两下手指想拂去那上头的甜腻。 “是。”天音少主含笑颔首,取过一方湿帕,替她擦了擦手。 这动作他做来无比自然。 虽不像第一次时好像被火烫了般反应激烈,曲溶月的心里还是很有些别扭。 “你别以为你为我做这些,我就会喜欢上你啊。”她说。 “我知道。”天音少主失笑,“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喜欢上我。”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因为我想要这样做。” 曲溶月转过脸去不看他,刚擦干净的手指极快速地拈起一颗冰糖雪球来,塞进嘴里。 待她咀嚼完毕,天音少主指指那一碟子蜜果,含笑说道:“我做的。” 曲溶月有些惊讶,这确实比她在别的地方吃过的冰糖雪球,都要好吃。 “所以你若嫁给我,那就天天都能吃到啦……”天音少主说。 曲溶月的那一点惊讶很快就散了。 “肤浅!”她骂道。 天音少主非但不生气,反更笑起来。 “好,那来点不肤浅的。”他说道,“今天,想玩什么?” “什么都不想玩reads();!简直够了!”曲溶月瞪他一眼,忍不住控诉,“这六天半里,你跟我下了七次棋,我竟然赢了五次!……对对对,你是有赢两次,但一次是我等你落子等到睡着了,等我醒来,你莫名其妙就赢了。还有一次……还有一次那赢的是你吗!明明是你娘!” “钓鱼……对,咱们是有去钓鱼。但你那能算是钓鱼吗?我从没见过有人直接跳到水里,拿‘流风天诀’把鱼打晕了挂到鱼钩上,还非得逼我承认,那是你自己钓上来的!” “……打飞凤牌?你还好意思提打飞凤牌?你们母子两个联起手来出老千。你……你们坑我就算了,你连霏羽,你自己的亲妹妹,都坑得下去手!” “还有你这人,早晨醒来了,都还爱赖床,太懒!” “吃鱼怕腥,吃糖怕腻,踩泥地里怕脏,喝清茶还怕苦……” “总之我一点都不喜欢!” 天音少主轻轻抚着自己的鼻尖,冲她笑笑。 “我棋艺差,正可衬托你棋艺好,你每一回跟我玩,总能欺负我欺负个痛快。”他说道,“我虽不会钓鱼,但我愿意用所学之术为你抓鱼,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好。” “我坑霏羽,那说明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你重要。日后无论你跟谁产生矛盾,我都会想也不想就站在你这面。” “我吃鱼怕腥,吃糖怕腻,喝清茶怕苦……但正好鱼、糖还有清茶,都是你喜欢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抢。” “踩泥地里怕脏,但我愿意天天陪你在泥地里打滚。” 曲溶月正竖耳朵尖,不知不觉听得全神贯注,猛然听到那最后一句话。 “啊呸!”她啐了一口,骂道,“谁要和你在泥地里打滚啊!” “我只是……那么说说。”天音少主说完,面色微红,但他还是问道,“我早晨喜欢赖床,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溶月瞪眼,霞飞双靥,她的心里乱糟糟的。 “你这人……走开走开,我不要和你玩了!”她说道。 天音少主很识趣地走进屋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他又出来,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边喂灵兽。 曲溶月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里又有些不安。 这,不会是她刚才说的话太过分,害得这一位怀疑自我怀疑人生了吧? 那可不行,哥哥非打死她! 她站起身子,双手背后走了过去,冲他“喂”了一声。 天音少主立马转过头。 曲溶月仰天翻个白眼,瞧瞧这一脸灿烂的笑! 所以,她刚刚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天音少主含笑问道。 曲溶月有些尴尬。 怎么了? 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被我骂得怀疑人生了? 如果是的话,我怕被自己的亲哥哥给打死? “你、喂灵兽?”她问道reads();。 天音少主点点头。 曲溶月的目光,却一下子落在了他手中的灵兽食物上。 “这是什么?”她如他那般蹲下身子,一面问道。 “是忠正肉脯。”天音少主说。 “忠、正、肉、脯?”曲溶月瞪大了眼,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下扑扇,“你开玩笑呢吧?” “我没有开玩笑。”天音少主说,“这就是忠正肉脯。” “哦,只是一个名字。”曲溶月拍拍手站起身,释然了,“我自己随便做出一个肉脯来,也可以爱叫啥叫啥。” 天音少主失笑。 “不是的。”他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妖兽灵烹,不仅忠正肉脯,还有其他的,像流霞清饮、紫薇酥果、战意豆粥之类,我也能做。” 你还知道是传说中的啊!那还吹牛吹得这么厉害! 曲溶月心内想着。 妖兽灵烹之所以非同一般,是因为它们要么能够增强灵兽的某项能力,要么能够临时提升战意,又或增强心灵契合度,总之功用不胜枚举。 但可惜的是,所谓妖兽灵烹的配方菜谱,早便已经失传了不知几千百年了。 “机缘巧合,我也只得了半本。”天音少主说,“我希望有一日,能够将它补全。” 曲溶月依旧表示怀疑。 “你不信?”天音少主一面忙着摆动手中锅铲,一面对她笑道,“我正在做的,是‘流光蜜糖’。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类元素灵兽,现在已经无人能够驯养了,就是因为再没人能够做出这些特殊灵烹的缘故。” “咱们去栖泽洲上,找那些最低级的元素灵兽试试,你就知道我所说的真假了。” …… 曲溶月看着两只遍体幽蓝的冥光蝶吃完蜜糖,自己乖乖飞入天音少主的灵兽囊中,神情怔怔。 “厉害,了不起!”她赞道。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她看了看将落山的太阳,说道:“七日已至,我走了。” 天音少主看着她,默然颔了下首。 “那,我送你回去吧。”他沉默了一会,说道。 曲溶月不去看他的神色。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她说着,垂头冲他挥了挥刚掏出来的御风符纸。 见鬼! 此时此刻她不应该感觉雀跃才对吗? 可是心里的这一点点失落,算怎么回事啊? 而且,她为什么就不敢看他啊! 仿佛是要证明什么一般,曲溶月抬头往他看去。 这一眼,却正瞧见一只一人多高的棕皮熊,挥爪抓向天音少主。 第49章 一辈子 - 公子,莫撩 - 溪临 二人说话不察,竟让这熊妖偷偷摸摸近身至此。 “小心!”曲溶月喊了一声,连忙拽住天音少主的袖子,将他扯到一旁。 自己却因此转了个身,后背空门大露,熊妖巨爪狠狠挥落。 天音少主回过神来不及相护,只来得及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扯凌空而起。曲溶月踉跄前倾,棕皮熊的利爪还是抓破了她的小腿。 熊妖很快就被打得落荒而逃,曲溶月的小腿上却已被血迹沾染一片,疼得她牙缝里直吸凉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天音少主撩起她的裤腿,好在那伤口并不甚深,只是看上去有些吓人。 天音谷以医立世,他自然随身携带着各类常用伤药。 小腿被人握在手里仔细上药,曲溶月慢慢地感不到疼了,却很有些羞,挣扎着要把他踹开。 天音少主却握住她纤细的脚踝不放。 非但不放,他还更靠近了她一些。 她张口想要骂他,他却在此时抬头,眸中亮闪闪的像含了汪水,除了疼惜仿佛还有欢欣。 “溶月,你的心里已经有我。”他说。 曲溶月的心头一阵乱跳,她有些狼狈地转开脸,微红的面颊还是露了心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的心里有你了。”她硬着头皮说道,声音里面强装出凶蛮。 “没有么?”天音少主弯唇一笑。 他放开她的小腿,改而握住她的手,然后唇瓣轻轻靠近她的额头。 吻,十分轻柔地落下。 仿佛蝶翼触碰娇花。 金黄夕光笼罩之下,曲溶月感觉自己面颊滚烫。 她觉得自己应该把他推开,却又舍不得把他推开。 待她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离开了她的额。 “你!”她羞极,又有些恼,因为心中那“舍不得”的想法。 天音少主却似打定了主意非要惹得她炸毛一般,直接展臂将她拥进怀里。 温柔的吻,猝不及防印上她微启的唇reads();。 触碰、碾压,缓慢的探究与轻轻的吮吸,带着一点点强势,更多的,却还是满满的眷恋与情意。 曲溶月开始还在拼命推拒着他,最后,却也只能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情不能自已。 …… 斜晖晚照,暮云峡中风景如画。 微风也变得温柔,轻轻拂掠遍野草木。 天音少主背着曲溶月,沿着水波浅荡的凝碧湖,慢慢走回湖心小筑中去。 曲溶月的手中,举着两根不知由哪折来的狗尾巴草。她暗暗使个坏,将那两根狗尾巴草插入天音少主的发中去。 天音少主好脾气地笑一笑。 曲溶月被他背着没有看见,却也同时咧嘴一乐。 只不过,这插上草标,不就是要把他拿去卖了的意思吗? 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家伙现在可是她的人,还是先留着吧。 她便自己又将那两根草给拔了下来。 天音少主任由她折腾,忽然笑道:“舍不得卖了?” 曲溶月被他说中心事,面色“唰”地一红。 她由后伸手,拉扯他的面颊,看上去又有些像是抱住了他。 “你说谁舍不得?”她在他耳边恶狠狠地威胁。 “是我是我,我舍不得。”天音少主将她放下来,两人依偎着坐在草地上,看天际暖融融的夕阳染遍四野。 “是我舍不得你,想要和你一起,看一辈子的夕阳。”天音少主说。 曲溶月撇了撇嘴。 “谁要和你看一辈子的夕阳。”她说,“夕阳有什么好看的。” 天音少主笑起来,声音愈发温柔。 “好,那你喜欢看什么,咱们就去看什么。”他说。 她喜欢游历名山大川,那他就陪她走遍万水千山,将风景看透。 她喜欢搜罗各地的小吃美食,那他就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最好的厨子,让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总离不开他身边。 辟谷什么的……就随它去吧。反正也没什么见鬼的“先大乘,再提亲”了。 曲溶月却忽地捂住脸哀嚎,“你说七天就七天,我怎么感觉自己这么没有面子啊……” 天音少主朗笑出声。 “面子这种东西,何必放在心上。”他说,“你看我,就向来不介意这些,才能够……” “原来你是这样的,南宫陌玉!”曲溶月说着直起身子,伸手去拧他的脸。 天音少主趁势将她抱入怀中,然后柔柔地压在草地上,充满柔情蜜意的亲吻,绵密封缄住她的唇齿。 “总有一种自己输了的感觉……”曲溶月躺在草地上,嘟着嘴说。 天音少主单手支颐,半撑着身子看她reads();。 “哪里输了,明明是你赢了才对。”他笑道,“你看,你跟我在一起多好啊。你喜欢我们家的厨子,以后这厨子也就是你的了,不用假借你哥哥之意,来向我借走……” “停停停!”曲溶月心虚,嘴上却不饶人,“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们家的厨子了!” “哦,没有么?”天音少主想了想,笑道,“那就是我瞎猜的了。” “哼哼,还有没有点别的啊?”曲溶月撅唇说道。 “有啊。”天音少主笑道,“你是变异三灵根,我的灵根天赋也不差,以后修行……” 曲溶月一瞬间错愕,打断他,“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变异三灵根?” 这件事情,也就他们自己家里几个人知道。 “又是我哥哥和你说的?”她问道。 如果真的是哥哥,那她告诉给父亲,就该轮到哥哥被父亲打死了吧! “不是你哥哥。”天音少主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曲溶月一副“信你有鬼”的神色。 “是真的。”天音少主说着话,指间开始缭绕起数缕灵光,“因为我,也和你一样。” 曲溶月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指间的青、灰两色。 “就跟曲伯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掩盖去了你体内的冰、暗两系灵力一样。”天音少主说,“我的暗系灵力,也被我父亲同等对待了。” “原来是这样……”曲溶月微掩着口,回过神来,“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父亲和哥哥也不肯告诉我,你告诉我吧。” “他们不告诉你,是因为此事干系重大,而你尚还年幼。”天音少主说至此处,笑了笑,“但你既已决定嫁我,自然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曲溶月用力“呸”了一声。 天音少主继续笑,声音却逐渐变得正经。 “你知道,这个修仙界已经有几千年,未出现过大乘者了。”他说道,“而若论及飞升,大概有近万年不曾出现了吧。” “但在各派高层之间,却向来流有一种说法。” “七个元婴以上人物,将各自灵力灌注入对应灵珠之内,以元素灵力牵引天地之诏,方圆百里一切元婴以上修者,皆可直接白日飞升。” “而今现世的元素灵珠已有八颗,除水灵珠流落妖界帝王之手,其他的,风在天音,冰在灵寂,暗在永夜,土在玄空,雷在星云,金、光两珠,则在你们凌波。” “意思就是,父亲他怕我被抓去,一个抵作三个用?”曲溶月错愕咋舌。 天音少主被她的话逗笑。 “也不全是。”他说道,“是你我之父,本不支持这样的‘七灵飞升’之法。” “为什么?”曲溶月问,“这样的捷径,不好吗?” 天音少主默了一会,说道:“以我想来,凡人修仙虽本就是逆天而行,却更是一个问心、证身的过程。” “何况且不说此,最重要的是,那七名元婴修士不过是起引导之用reads();。一旦阵法发动,天地间的七系灵力,都会被源源不断吸引到七灵珠中去,届时山海倾颓,天地将有大难。” “天无昼夜,地序失衡,土崩石裂,火患洪涝数不胜数,万民无以安身。” “竟然是……这样。”曲溶月怔怔。 天音少主将她拥进怀中,笑道:“别怕。虽已有人动这方面的心思,但毕竟还无以公开拿上台面。你我父亲也竭力反对此事。最不济,你也还有我……” 曲溶月一听这话,立马就又要跳起来了。 “就是有你,才让人心烦好吧!”她说。 天音少主有些委屈。 “我如何就让你心烦?”他说。 曲溶月再次捂住脸,说道:“你要我今后,如何面对绰窈……” “她啊……”天音少主想了想,说道,“我陪你一起面对。说起来,我跟她都没说过几句话,真是莫名其妙……” 曲溶月瞪了他一眼。 “那我跟你,先前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你岂不是更加莫名其妙?”她说道。 天音少主再次朗声而笑。 “是,是,我莫名其妙。”他正色道,“但我却是真的喜欢你,想娶你,想要永远陪着你,保护你。” “谁稀罕……”曲溶月嘀咕一声撇了撇嘴,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稀罕啊。”天音少主也笑,优哉游哉乐道,“现在,稀罕了。” “嗯,我稀罕。”曲溶月点了点头,说道,“我稀罕你,每次吃完饭都给我擦手。” 天音少主点头微笑。 “好的。”他说。 “下棋的时候不许每下一步都想很久,也不许耍赖悔棋。” “……好。” “天天到凝碧湖去给我抓鱼。” “自当从命。” “打飞凤牌不许出老千!” “没有问题。” “早晨醒来不许赖床。” “抱着你一起赖。” “……”曲溶月涨红了脸,“南宫陌玉!” 她嗔叫着往他扑去,天音少主展臂将她箍进怀里,自己平躺在草地上。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眸子里同样充满了盈盈笑意。 她的发丝垂挂下来,撩弄得他的面颊有些痒痒。 他亲一亲她的唇,百思不得其解。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早上喜欢赖床的?” 曲溶月倨傲地一扬小巧的下巴。 就不告诉他! 第50章 谁敢放肆 - 公子,莫撩 - 溪临 墓室中的鬼煞很快就被消灭干净,粘稠浓黑散尽,穹顶上的夜明珠重新绽放华光。 刚进来的这十多个修士男女老少参差不齐,虽然见到这先于他们与众鬼煞缠战良久的两个小姑娘有些惊讶。但很快,几乎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四面八方堆满了的奇珍中去。 “这,是哪名先代大能的传承秘窟?” 有人颤抖着声音推测,因为眼前所见实在太过骇人。 常波有些惴惴不安地攥起拳头,她已经瞥见了某些人眼眶里透出来的贪婪。 事件至此她已能猜个大差不差,此墓穴中的机关而今已然消耗殆尽,先前那一帮鬼煞生前便是因此而死reads();。如今到来的这新一批修仙者,再要做什么事,光凭她与沙华两人,怕是根本就无力阻止吧! 无力阻止也要阻止,因为这里是…… 常波松开拳头,改而握紧了手中剑。 叶沙华却神情专注,却又好像有些疑惑不解地,望着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两名女子。 这二人一者年长些,看上去是三十许岁年轻妇人的外表,身材高挑,面容娟秀,妍丽同时不失端庄,简简单单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泰然威势隐而不发。 另外一个则还是芳华少女,极是娇美的面孔,却因那两道利剑般的浓眉,而多添了数分英武之气,让人一望便知,这必不是一个娇弱矫情的女孩子。 这样的两个人,眉宇间又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叶沙华望着那妇人,那妇人也双目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然后,年轻妇人神情突变,竟是极快速地往前走几步,直冲叶沙华而来。 叶沙华怔怔看着她,浑然忘记闪避。 她拼命想要抓住脑海中,那仿佛一闪即逝的念头。 她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她们,却又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她们是谁。 常波拉了叶沙华一把,叶沙华方有些踉跄地避开两步,而那妇人,竟是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她有些跌跌撞撞地,扑倒在香案之前。 叶沙华愈发迷茫地看着她,因为她分明看见她的双肩不住发颤,膝盖微曲几乎站立不稳。 看来她真的认识她。 叶沙华想着。 那少女急忙上前扶住妇人。 “素姐!”她喊道,随即自己也是面色陡变,一把抱起曲溶月的牌位,拼命擦拭着那上面本不存在的灰,大概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竟然,是她的陪葬墓穴!”她喊道,语调陡然拔高。 叶沙华被这一声喊得回过神来,反舒一口气释然了。 是啊,但凡有点岁数的人物,谁不认识她呢? 他们凌波这样有名,就算不知曲溶月是谁,光“曲”这个姓氏,在修仙界中就十分特殊。 所以曲溶月…… “凌波余孽!”有人喊道,“竟然还有人,胆敢给她立墓!” “砸了她的牌位!”又有人喊。 “放火烧了她的墓!” “把这里的东西全都搬出去,告慰百年前的英烈们!” 少女神色怔忪,在众人的呐喊声里,紧紧抱着曲溶月的牌位。那姿态,却也不知是想要砸,还是护了,满面说不清的情绪,道不明的神色。 常波双手发颤,却死死握着手中剑,随时预备着跟人拼命。 “铮然”一声,却是有人先她一步拔出长剑reads();。 条件反射一般,常波也跟着快速拔剑。 那被称作“素姐”的年轻妇人,却是眯了下美眸,多看了一眼这边的小姑娘。 但她现在要理会的却不是她。 “把你们刚刚装进乾坤袋里的东西,都放回去。”她语声冰冷,肃容说道。雪亮的剑尖遥遥斜指住方与她结伴同来的这一群修士们。 常波也立马掉转剑尖,对准了那帮修士。 素姐不由又看了她一眼,随即很快转开目光,对身畔少女说道:“羽儿,把牌位好生放回去。” 这句话中的“好生”两字已然表明了她的立场。 少女怔忪,像是挣扎了一会,却还是将怀抱中的牌位,安安稳稳放回了桌案,随后目光就一直落在那上头,再不曾移开。 “素姐,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名身穿青袍、颔有三绺长须的中年修士喊道,“咱们结伴除煞而来,你如何不许咱们动此地之物?你若想要,大家伙多分你一些便是,又何必兵刃相向?” 虽不知这所谓“素姐”身份,但她那一身可目见的高深修为,还是使得他们不得不怵她三分。 “分?”素姐冷笑,随即厉声喝道,“此地并非无主,墓穴主人牌位在此,你们如何厚颜,胆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话中声势喝止得人人后背心发麻,常波激动得手心发痒,恨不得拍掌替这位素姐喊一声好。 她侧眸看一眼沙华,却见她依旧还是那副淡漠出神的面色,周遭的一切好像都与她全无关系。 “若是其他人的墓穴,咱们自然不动!” “但此墓之主,乃是凌波余孽!” “凌波城勾结妖界作乱,害得五大派数万人惨死,合该天诛地灭!” “死无葬身之地!” “根本就不配有墓!” “咱们毁了此地,根本就是大快人心!” “替天行道!” “全都放你们娘的狗屁!” 众修士一怔。 啊? 竟然骂得这么……豪放? “明明是你们贪欲作祟,觊觎此地珍宝。还说得如此义正言辞。脸皮之厚,根本就是老娘几百年来所仅见!不,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一个个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那能装作正人君子的样!”素姐怒声骂着,一点也不介意此话是否暴露了年龄。 叶沙华看着她,忽然噗嗤一笑。 这声音不大,却因此时墓室之中一片安静,远远近近的修士们全都听到了。 一众人愈发羞恼得面色通红,心思被揭破,干脆也就懒于遮羞。 先前说话的青袍修士,直接掏出乾坤袋,将一大块景仪玉雕的壁画装入囊中。 素姐怒而竖眉,奈何双拳难敌十七八只手,一下子就被已然祭出法器来的一众人围住reads();。 那青袍修士却蓦地惨叫一声。 众人讶极看去,却见他身前身后已俱是方挥洒出的淋漓血光,一臂断在地上,正疼得满地打滚。 众人未及反应,便见一人白衣银发,眉目似画,仿佛一柄出了鞘的银色利刃,挟无上威严、傲骨霜寒,昂然迈步跨入墓室。 “此地乃我所设,我看谁敢放肆!”他喝道。 剑芒星熠的眼,饱含怒意,冷冷扫过正处僵持中的一众人。 不知是谁最先认出他来,瞬间收了法器匍匐下跪。 “长山老祖!”那人颤声喊道。 然后其他人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老祖恕罪!”他们颤颤巍巍,参差不齐地喊。 叶沙华的视线,终于由那年轻妇人的面上挪开。 她看着方进来的男子,无意识地翕动了下唇角,唇型倾吐出那一个埋葬在百年前的称呼。 “曦寒兄……” 白曦寒眸光如电,两道眼锋似惊雷一般飞射向她的面颊。 --- 天音少主有些上愁地倚在水榭上,就跟他身边趴着的少女一样坐没坐相。 “真不想和你分开。”他蹙起眉头,微微瘪唇。 南宫世家在各州之上皆有药田,怎就偏偏他负责管理的那一方会在此时灵兽作乱,非他亲去不可。纵使早已过了七日之约,她留在暮云峡中十日有余,却仍是让他觉得,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怎么都嫌不够。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一生,那么长。 而他们的一生,又是特别特别长的。 曲溶月拈起一枚冰糖雪球咬了一口,然后坐正身子,满面嫌弃地冲他挥挥手。 “别矫情。”她说道,“赶紧去,菜谱留下。” 天音少主嘿嘿一笑,低头将她手中的那半枚蜜果衔入口中。 “喂,你不是说你吃糖嫌腻,不会跟我抢的!”曲溶月推搡他。 天音少主半张着嘴凑近她,口中含糊不清道:“那还给你啊。” “恶心死了。”曲溶月再次推打他,却是没能忍住笑出来。 天音少主坐起身子,将她抱入怀里。 “溶月,等我回来,就让父母亲去找曲伯伯、曲伯母提亲吧。”他对着她咬耳朵。 曲溶月耳根连着脖颈一起通红。 “你急什么急。”她骂道。 “我就是急。”天音少主干脆抿了一抿她的耳廓。 “证婚人……你觉得应该找谁好呢?”他说道。 曲溶月浑身酥麻麻的,靠在他怀里半点不想动弹。 她想了想,说:“就找曦寒兄吧reads();。” 天音少主略微一忖,点头应允。因为无论辈分还是身份地位,白曦寒都极合适。 只不过…… “你的辈分可真大。”他笑道。 那可是连他们的父母亲,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老祖”的人物。 曲溶月哈哈笑起来。 “对啊。”她说,“每次母亲一教训我,我就躲到曦寒兄那里去,她就拿我没办法了。” “以后,你就躲到我这里来。”天音少主说。 曲溶月一愣,正想说“躲你这里有什么用啊!”。 天音少主一本正经,说道:“我陪你一起挨骂。” 曲溶月忍俊不禁,哈哈哈笑了半晌。 “怂不怂啊。”她伸手拧拧他的脸。 天音少主也笑。 “那是你母亲嘛。”他说,“如果有别的人胆敢欺侮你,那就是南宫陌玉毕生死敌,定然同他不共戴天。” 曲溶月抿着嘴笑。 “差不多就行了啊。”她说道,“好听的话说起来就跟不要钱似的……你这么能水,你家里人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天音少主笑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拜托拜托,千万别说出去。” 曲溶月笑得肚子疼。 天音少主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含笑问道:“说起来,你与长山老祖,是如何结缘?” “他啊……”曲溶月想了想,说道,“大概在我十三岁的那一年,父母亲带我去长山做客。我四处乱逛,不知怎么的闯进了他的书房。然后又很不小心地,弄坏了他所珍藏的一幅画。据说是三千多年前,那个什么画绝的遗世墨宝……” “然后呢?”天音少主问。 曲溶月看向他,笑道:“外界都传言,长山老祖性情乖戾、不近人情、喜怒无常,对不对?” “难道实际情况与传言恰恰相反?”天音少主笑道。 “不。”曲溶月笑道,“传言一点不假。” “啊……那,后来如何?” “后来,我就怼回去了。”曲溶月笑道,“他瞪着我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都快要被他给吃了。无论我爹娘怎么跟他道歉,他都不肯卖他们面子。然后我就跟他说,让他给我三日的时间,我一定能够将此画完好无损地归还给他。” “是你想了法子修补吗?” “不是。”曲溶月噗嗤一笑,说道,“是我自己,重新画了一幅。” 天音少主惊讶,“他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来了。”曲溶月哈哈笑道,“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崇拜那个画绝的画了。” 天音少主搂着她,同样朗声大笑。 “我娘子可真厉害。”他说道。 第51章 来是她 - 公子,莫撩 - 溪临 那一年,天音少主将曲溶月送回凌波。 他依依不舍地与她道别,与她相约至多一月自己便能归来,届时便与父母亲上她家提亲,同时向天下人公布他们俩的婚讯。 她嫌弃地冲他一吐舌头,转过身便跑。 可他却知道,其实她也同他一样,舍不得他…… 如果真的那样轻易,就能够一辈子,该有多好。 只不过,说好的一个月,却是他失了信了。 灵药田中地气生变,发生意外。他与南宫碧树两人一起被困地底,日夜与各妖兽厮杀。待到半年之后,南宫碧树终于结丹突破,二人裂石而出重见天日……这个世界,已然变了模样。 镇守妖界入口千年的凌波仙城一夕覆灭,理由竟是凌波城主谎称妖邪破界入侵,引五大派来援之后趁机倒戈相向,欲勾结邪佞,将五派一举灭之。 五派无奈,方联手将其剿灭。 此般缘由,何其可笑; 他的父亲殁于那场战役,竟是亡于经年好友凌波城主曲君行之手,何其可笑; 他说要陪她护她一世,却于她遭逢灭顶灾难之时,身在数千里之外,有耳不曾闻,有目不曾见,又是何其之可笑。 他来到已被烈火焚烧过七七四十九日的凌波旧址,独在那一片残墙瓦砾上,看到了那个曾在他家莲花池畔,向心仪的少女,递出心尖第一朵粉莲的少年人。 只不过,那少年的面上已再没有笑了。 此后百年,他也再没见过他的笑reads();。 而他自己,也再不会哭了。 痛至深处,就连眼泪也被悲伤凝住。 原本以为的一辈子,竟那样短。 苦涩和着血液郁结于心口,从此每一个日夜,都是漫长的煎熬与相思。 却又不忍相思。 因为只是稍稍忆及,便是深入骨髓、直入心扉的痛。 更痛。 南宫陌玉的身躯逐渐佝偻,心间剧痛让他站立不住。 他蹲在地上,一手抚心,一手按住自己的眼。 他的指间逐渐湿润。 郁积胸口百余年的眼泪,终于缓慢流淌而出。 一双温柔的臂膀,轻轻拥抱住他。 “陌玉……”那人柔声唤着,想要将他的面颊,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南宫陌玉闻声抬头,眼眶湿润,双目微红。 “溶月……”他嗫嚅了下唇型,似是同样想要伸手,将眼前人拥入怀抱。 女子咧嘴而笑,一双黑漆漆的瞳眸浮现异色,十指渐化冰刃。 虚扶于她后背的手指却先一步攥紧成拳,一把掐住她的后颈。 曲溶月的影像瞬间消散,帝泠花灵嗷嗷挣扎怪叫。 没有瞳仁的眼眶也现出讶异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生物。 装、装哭? 她看到的这个大乘者,刚刚竟然是在,装哭? 这是帝泠花灵心中的最后一个想法,下一刹那,她的本体便被人斩断花茎。 南宫陌玉的手中,只剩下这一朵簌簌发颤的纯净帝泠花。 “她已经回来了。”他说道,“所以,我还有什么好哭的。” 何况,她也从来没有喊过他一声“陌玉”。 最开始,是“南宫公子”,然后是“南宫陌玉”,或者“喂”,现在……就只是“廉贞”了。 只是,曾经失了信的许诺她已不再记得,要陪她护她一世的诺言也消散于风。 要他如何还能说得出口,爱我,信我,不要怕我。 你要做的事,我统统会帮你去做。 你肩上挑的胆子,我陪着你一起来扛。 说不出口啊…… 他抬头打量了下四面,周遭巨茧依旧不散,头顶海水却似将要沸滚一般不断翻腾,他察觉到左近温度似乎不断升高,脚下冰雪却越来越冷,凉意穿透鞋袜,直冲涌泉。 南宫陌玉轻轻蹙了下眉。 冰雪地上忽然滋长出无数透明藤蔓,紧紧束缚住他的双脚,似有一股巨力一直拉拽住他reads();。他的双膝以下,尽皆没入冰雪地中去。 头顶沸腾状的海水,则在此刻疯狂倒灌而入,瞬间将他整个人的身形吞没。 --- 叶沙华双目含泪,怔怔看着白曦寒。 脸还是那一张脸,只是原本的一头青丝,竟全白了,面上神情也比她第一回见他时还要暴戾。 这个坏脾气的家伙啊…… 奈何辈分实在是大得吓死人,几乎整个修仙界的人都得小心捧着供着,没人敢说他一句半句不是。 白曦寒瞪着叶沙华。 “你……装可怜也没用!”他怒道。 什么? 叶沙华被他喝得一愣,眼睛里的泪水全都收了回去。 “把你袖子里藏的那支竹笔,给我拿出来!”白曦寒指着她道。 叶沙华垂下头,沉默着将袖中竹笔放回原位。 白曦寒却两步上前,一把夺过。仿佛生怕被她玷污了似的,将那竹笔用袖子仔细擦拭过两回,方小心放了回去。 叶沙华缄默不语,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脚尖。 白曦寒走到香案之前,目光扫一眼那叫羽儿的少女。 素姐连忙拉着羽儿闪去一旁,不拦着地方碍他老人家的眼。 他扶正牌位,重新点燃长香,肃容祭拜。 一众人全都心怀忐忑看着他做这一切,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此地乃我所设,你们若有意见,尽管回去喊人来灭了我长山!”白曦寒指着他们怒骂。 这一帮人至多不过结丹之境,闻言哪里敢还半句嘴,全都颤颤巍巍,恨不得龟缩进地。 “刚拿走的,统统给我放回来!”白曦寒又喝道,“我数三声,三声之后,留宝不留头!一!” 众修士连滚带爬,慌忙动作起来,没人有暇去看顾一眼地上已经痛晕过去的青袍修士。 “把这废物给我带走,滚!”白曦寒挥袖说道。 叶沙华来至洞外,群修早已跑不见了踪影。她看着白曦寒重新将那秘洞填封,不辞辛苦地加持数十道结界,目中怔然逐渐退去,恢复正常神色。 白曦寒向素姐行之一揖,并不开口。 但以他的身份性情,如此却已是莫大的礼数了。 素姐连忙躬身还礼。 “咱们走吧。”叶沙华对常波说。 常波点点头,就要唤出火麒麟。 “等一下。”白曦寒却忽然喊道。 叶沙华略踯躅了一会,方才转过身去,却是垂着眸子,不曾看他。 白曦寒站在绿树底下,远远看着她,问道:“那洞中如此多的珍宝,你为何偏偏看上其中最不值钱的一管竹笔?” 叶沙华低着头,张口就能来的谎话,对着他,就是怎么也不愿说reads();。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 白曦寒冷嗤一声,“小家子气。”自己一拂衣袖,御风走了。 回去榆阳城的路上,叶沙华的精神格外萎靡,脑袋一直垂在常波的后背上,任由火麒麟驮着她们一路颠簸。 直到回了客栈,一眼看见大堂之中坐着的那两道身影。 素姐坐在八仙桌畔喝茶,一面拉着羽儿悄声指点她。女人的穿着打扮贵在画龙点睛而非花团锦簇,像这客栈老板娘似的,誓要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空中花园,就是万不可取的。 但像此时刚进来的这小姑娘,头上虽只簪了一枚发钗,却已极其能够衬托风致……哎,等、等一下! 这星月点点的发钗,似乎有点眼熟啊? 素姐一时没想起来,便往戴发钗的人看去。 原来是她们啊! 她对叶沙华没什么印象,对常波却是印象深刻。 明明心里紧张害怕得要死,却还硬拔出剑来对准那一帮修士的小姑娘。 真是有意思。 素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常波给吸引过去了。 叶沙华干脆迎上落在她身畔的那道目光,走上前去施过一礼。 “夫人。”她说道。 “不要喊夫人,叫素姐。夫人夫人的,都被喊老了。”素姐摆摆手,说道。 叶沙华一笑入座,说道:“素姐,您认识……曲溶月?” 素姐看了她一眼,虽丝毫没有回避,那眼眶却是极快速地红了。 “认识啊。”她说,“那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叶沙华一怔。 竟然还真的有人,会以这样的语气,说起她啊。 她还想再问,素姐却吸了两下鼻子,挥手道:“啊算了,不提了。忽然想打飞凤牌。你们两个,会吗?” 常波不会。 “没关系,我们教你,很简单的。”素姐说。 然后半个时辰之后,叶沙华忽然发现,原来常波还有打飞凤牌的天赋。 可是…… “素姐!”她喊道,“你跟常波两个都已经连着赢了三把了,你还偷偷摸摸想着要出老千,是怎么回事啊!” “嘿,嘿,不要在意。来来来小沙华,姐姐再给你们每人贴八根纸条。” “八根?!” “最多两根!”羽儿拍桌喊道,“你刚刚出老千了!” “四根四根。” “……” 第52章 讨好他 - 公子,莫撩 - 溪临 羽儿感觉很郁闷。 都说了她一点都不喜欢打飞凤牌,偏偏还每次都被拉去充人数,结果还每次都是输! 不仅输,还比她的对家更输,作为最输的人,她就得负责出来采买小吃点心带回去。 整整三天不出门,这帮女人简直是够了! 她在大街上慢悠悠地晃着,一点也不着急回去跟她们继续牌局reads();。 正东张西望,前边忽然有人喊她。 “霏羽。” 这音色熟悉,她往前看去,既不热切,也不疏淡地点点头,招呼了声,“绰窈。” 不仅林绰窈来了,林扶铮、林皎然、江临风,也都走在她前后。四个人站在一块,衣着亮丽,容貌出众,看上去极是显眼。 林皎然却没好脸色地哼了一声。 她与她姐姐口中的“霏羽”,可向来都是不对付的。 羽儿只当没看见,往另三人行了一揖便要告辞。 林绰窈却还逮住她寒暄。 “想不到在这儿遇上。”她笑道,“你们,也是来给长山老祖拜寿的吧?” 羽儿点了下头。 “是。”她说。 “可与你哥哥碰上了?”林绰窈又问道。 对方问到她的哥哥,羽儿不想回答。 她向来对事不对人,虽不讨厌林绰窈,却也极是抗拒她成为她的嫂子。 或许在她心里,“嫂子”这个位置,只能是那一个人的。 虽然直到那人死,世人也都还不知,那女孩子差一点点就成为了自己的嫂子。 大概不应该在心里偷偷念叨人,她的耳边,忽然就听到了“曲溶月”三个字。 林绰窈听见路人经过时的切切嘈嘈,面色也是微微一白。 “溶月的墓……”她说。 羽儿有些怜悯地看向她。 “只是陪葬空冢,节哀。”她说。 说起来,当年林绰窈与那女孩子,可是十分要好的吧。 像是害怕面对什么,羽儿说完这句话,急急忙忙地转个身跑了。 林绰窈面露悲戚,眸中却是一片淡定与冷然。 她的视线,似无意地扫过林扶铮,然后牵起林皎然的手。 “咱们也走吧。”她说道。 林扶铮看了她一眼,待另三人全都走出数步,他方才慢慢跟了上去。 --- 素姐与常波的面上一片光洁,叶沙华的脸上却贴满了十七八张纸条。 羽儿需要外出,她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两个人都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房间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羽儿回来了,我去开门。” 救星归来,脸上的纸至少可被分走一半,叶沙华雀跃而起,蹦蹦跳跳跑过去开门。 可她一开门,就愣住了。 “廉、廉贞……” 南宫陌玉也愣住了reads();。 这个满脸被贴得像僵尸一样,只露了两个眼睛在外头的,是她媳妇? 竟然还有人敢趁他不在,欺负他媳妇?! “小沙华,是不是羽儿啊?怎么还不进来?我都快饿死了!”素姐在屋子里头扯嗓子喊。 这个声音…… 南宫陌玉微微张起了嘴。 叶沙华羞羞涩涩地看了南宫陌玉一眼,对着素姐喊回去。 “不是羽儿,是我的……丈夫。”她说。 常波正咬一半的苹果,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素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咕噜从乱七八糟的被褥上爬起来。 “那你们等等等等啊,我梳妆一下!”她一面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一面喊道。 叶沙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南宫陌玉笑笑,她的嘴被纸条挡住,只能看到一双璀璨带笑的眼,弯成两颗浸了水的月牙。 南宫陌玉再管不上别的,捧住她的脸撩开纸条,便在她的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她说,他是她的,丈夫…… 可是下一瞬。 “啪”一声。 南宫陌玉被关在门外。 “你等一下。”叶沙华说,“有一位姐姐,要先梳妆打扮一下,才能见你。” 南宫陌玉有些无语地张了张嘴又闭上。 那什么,能不能先听他解释一下,那位“姐姐”什么样他没见过啊?! 当得到素姐“可以了”的指令,叶沙华带着南宫陌玉走进去,然后一瞬间傻了眼。 这一位斜倚美人坐榻,三千青丝迤逦,神情冷若冰霜,美眸斜睨、丹唇如朱,手捧一盏早凉透的香茗慢慢品的宫装丽人,是谁啊? 宫装丽人一口凉水吐了出来。 “陌、陌玉?”她举袖胡乱擦着自己的下巴。 叶沙华与常波的嘴里,俱是能够直接塞进一大颗冰糖雪球。 南宫陌玉神情自若,向那宫装丽人行之一揖。 “母亲。” 南宫夫人:“……” 叶沙华:“……” 常波:“……” 左手一只烧鹅,右手一大包杂七杂八的小吃,南宫霏羽磨磨蹭蹭回了客栈。 结果一进门,她也傻了眼,然后举双臂欢呼一声,“哥哥!” 简直大仇得报、大快人心有没有啊! 现在,可是她娘和常波的脸上贴满了纸条。 可是,她哥哥的牌技,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明明从前都还是…… 不过这个“从前”,怎么的也是百年前了reads();。 他们最后一次打飞凤牌,还是那个女孩子在的时候吧。 南宫夫人见了烧鹅,立马丢了一手烂牌扑过来。 南宫陌玉撕了一只鹅腿给叶沙华,南宫霏羽开始还没注意两人间的这小动作,直到叶沙华吃完了烧鹅腿,在空中掸了掸油腻腻的手指,南宫陌玉下意识便取过一旁湿帕替她擦手。 南宫霏羽神情瞬间呆怔,面上嬉笑也全不见了。 “我吃饱了。”她闷声走进里屋,不再出来。 “她怎么了?”叶沙华有些奇怪地看向南宫陌玉问。 “没事,她经常这样。”南宫陌玉说。 南宫夫人埋首吃肉,两只光盯着烧鹅看的眼,也逐渐浮上些许复杂。 妈蛋,这样打牌,能不输吗! 搞得她连出老千的心情都没有了! --- 傍晚时分,叶沙华与常波在房中闲憩。 南宫陌玉摸进门来,拜托常波让他与沙华两人单独待上一会。 常波自然好说话,抿嘴一笑走了。 叶沙华还未开口,就被他整个儿抱到腿上,搂进怀里。 她贴在他胸口,静静听他心跳。 南宫陌玉垂首吻她,好一会方才放开。 “你竟然不告诉我,你娘也会到榆阳城来。”叶沙华伸手拧拧他的脸。 “我想过,娘和妹妹可能回来。但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这么巧碰上。”南宫陌玉笑道,“说起来,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也没什么。”叶沙华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在一个墓里,碰上的。” 南宫陌玉心头一跳,但看她明显一副倦怠不愿多提的神色,也就不再问了。 “你与我娘她们相处这么好,怎的还怪我不先告诉你?”他笑着转开话题。 叶沙华果然也笑。 “你若事先告诉我,说不定我就能够猜出她们的身份来,就更加能够讨好她们啦。”她说。 “讨好她们?”南宫陌玉一忖,摇了摇头,笑道,“不要讨好她们。你讨好我,就够了,因为我比较容易讨好。” 叶沙华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下巴,眸中笑意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慢慢淡去。 讨好他么? 好的。 --- 南宫陌玉神情淡淡,听母亲讲完,如何在曲溶月的墓中,遇上叶沙华与常波两人之事,并无任何表示。 南宫夫人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reads();。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不懂自己生的这两个孩子了。 兄妹俩个她都不懂。 一个她本以为是最深情的,百年来只守着心中的那一道白月光,断不肯将目光稍往旁人瞥一眼的,而今,却找到了新的白玫瑰。 另外一个,因为她所以为的父辈之仇,一并迁怒那个姓曲的女孩子。可听到她哥哥喜欢上了别人,却又不欢喜了。连带对这几日玩得还算好的那个小姑娘,也变得不喜欢。 这个姓叶的小姑娘啊…… “陌玉,娘这一年虽不在流华,但关于你的事情,你姨母都有来信告诉我。”南宫夫人按了按眉心,说道。 “不仅姨母会告诉您,我也曾写信给您。”南宫陌玉说。 “嗯,是。所以你身边的大小事情,娘大概也知道一些。”南宫夫人说。 “娘想说什么?” “你、真的打算娶这个小姑娘?” “是。” “……” “娘有意见?” “什么意见不意见的。”南宫夫人说,“就跟从前一样……” 她说至此处,却是一阵沉默,怕是提起儿子伤心之事。 但她还是说了下去。 “就和以前一样,但凡你喜欢的,就也是娘喜欢的。只不过……” “什么?” “这个小姑娘,也是真心喜欢你吗?” 南宫陌玉不想撒谎,他保持沉默。 南宫夫人叹了口气,果然就跟她猜想的一样。 可是,自己的儿子,是怎么喜欢上人家的? 她看了看儿子疲惫的眉眼,没有问他因何会与那小姑娘分开数日,也没有质问那小姑娘,如何看不出来自己儿子的憔悴。 南宫夫人只觉得心疼。 “你向来都是有主意的。”她说,“还和以前一样,只要你喜欢,娘就不反对。” “谢母亲。”南宫陌玉说,“只是,您为何接信后,还迟迟不归流华?” 南宫夫人又叹一口气,一手撑着额头,愁色布满面颊。 “因为你姨母啊。”她说。 所以这意思就是,姨母才是反对他婚事,反对得最厉害的人了! 南宫陌玉来不及再想更多,他感觉后背火烧火燎,胸口滞闷,头晕目眩。 “时间不早,母亲早些休息,孩儿也先回房了。”他若无其事一般说道。 可待回到房间,未及插上门栓,他便再强压不住体内伤势。 喉头一阵腥甜,南宫陌玉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第53章 药 - 公子,莫撩 - 溪临 水珠滴落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曲溶月在黑暗中蹒跚行步,身形却蓦地一个踉跄。 脚踝处的铁索绷紧,让她再无以向前迈进一步。 她重重摔倒在了泥地上,溅起一滩脏水。 石室另头,身形瘦弱的女孩子扬起一张苍白枯槁的脸,殷红血水,在她的身下蜿蜒成一条小溪,不时有老鼠蟑螂在她残破的衣衫内外爬进爬出。 “姐姐……” 女孩子嗓音喑哑,气息微弱。 “你快逃啊,快逃啊……” “快想办法逃啊……” “一定要逃出去……” “活下去……” “姐姐啊……” “长波……” 曲溶月趴在地上,奋力往前伸出手指,却终是无以碰到那小小的女孩子半分。 一声巨响,沉重的铁门被人踢开。 一道窈窕的素青身影,出现在了这肮脏阴暗的囚牢之内。 “曲溶月,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放了你的族妹。” “我求你……” “啪”一声。 青衣少女的右手高扬落下,曲溶月的面孔被打偏向一侧。她的身躯也沉重地歪斜了一下,绷紧的铁索将她的脚踝勒出两道深深的血印。 血水沿着生了锈的铁环滑下。 “真是没骨气。”青衣少女脚尖轻点着她的脸。 “你可真蠢啊。”她叹道,“到现在,竟然还相信我。” 曲溶月的面颊浸入泥水,她感到有小虫爬进自己的耳朵。 她十分虚弱地笑了一下。 “是啊,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她说。 昨日,哥哥拼死护着她逃命。她在火海之中迷失出路,不相信长波,却信了这身披画皮的魔鬼,自己投入了这一座人间炼狱,非但辜负了哥哥,还连累了长波。 她想不到脱下美丽画皮的魔鬼,竟然是这么可怕。 青衣少女重重一脚踹在她的腹部reads();。 曲溶月发出一声痛苦呻/吟,佝偻起了身子。 “你必须相信我。”青衣少女笑着蹲下,掐住她苍白的下巴。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她神情优雅,嘴角含笑,温柔地为她将几缕乱发,抿到破裂流血的耳后,指间刻意用力撕扯着她的耳朵。 曲溶月痛得浑身发颤,却依旧笑了一笑。 “为什么呢……”她问道。 青衣少女被她这带笑的神情激怒。 “就因为你太嚣张,太张扬,太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你对得起我吗?”她喊道,“凭什么,凭什么我明明什么都不比你差,世人夸赞的却只有你!就连白曦寒也看重你!每一次我们两个一起出现,南宫陌玉也只看得见你!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弟弟心心念念的是她,就连自己的父亲,口口声声夸赞的,也只是她! 哪怕她做得再好,父亲也不会赞她半句! 家里最好的东西,全都千里迢迢送去凌波给她! 他们的眼睛全都瞎了。 只要有曲溶月在一日,他们就全都看不见林绰窈! 曲溶月听到那四个字的名字,浑身颤抖了一下,干涩的眼眸中涌出泪来。 原来他真的一直注意着她,可迟钝如她,却始终没有发现。 说好的一生相守啊,大概,她也只能失了信了吧。 青衣少女看见她的泪,反倒深喘了两口气,觉得解恨了。 她的面上,露出独属胜利者的微笑。 “现在知道怕了?知道你自己错了没?”她问道。 曲溶月已不再流泪了。 “抱歉。”她说,“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可怜。” 青衣少女一愣,石室之内响起一阵虚弱却突兀的笑声。 曲长波拼尽此生最后的力气,哈哈大笑着。 “姐姐,她真的好可怜啊。”她笑得喘不上来气。 青衣少女气极怒极,她一脚踹在曲溶月的脸上,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大步往曲长波走去。 “你要干什么!林绰窈!”曲溶月凄声喊道,“你恨的明明是我,有什么,你冲我来啊!” 青衣少女一把揪住曲长波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好啊。”她说,“老规矩,你跪下,求我咯。” 曲溶月抬头揩去眼泪,缓缓跪在泥水里。 “姐姐,不要……”曲长波气若游丝地喊。 青衣少女的匕首,还是在她的面颊上划下深深一道,伤口横掠鼻梁,由左额蔓延至右面唇角。 “林绰窈!”曲溶月恨不得能咬下她一口肉。 “我说了嘛,你不该相信我的reads();。”青衣少女对着她笑,冰凉的刀刃,轻轻拍打着曲长波残破的面颊。 “给我磕头吧。”她说,“这一回,是真的,只要你磕头,我这第二刀,就可以不落在这小妹妹的脸上哦。” 曲溶月太了解林绰窈的伎俩。 就算自己磕了头,她也会说,好,这第二刀就算了,接下来,我要割第三刀,第四刀了…… 可是,现在的她,还有什么选择呢? 她的长发最先坠入污水,身躯慢慢匍匐下去。 耳边,却传来曲长波仿似回光返照一般清晰的声音。 “姐姐,再见。”她说。 曲溶月一惊抬头,恰巧瞧见对面那小小的女孩子猛然仰起头,后脑勺重重撞在绑缚她的铁柱上。 鲜血迸溅三尺有余,染红青衣少女狰狞的脸。 ………… …… “长波!”叶沙华由梦中惊醒,拥被而坐。 四面八方汹涌来的漆黑完完全全吞噬了她,她从来不曾梦到过去的事情。 是因为前些日子遇见了白曦寒,看见了自己的墓吗?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逐渐定下受惊的心魂。 另外一张床上,传来常波纤细匀长的呼吸声。 她,睡得极好。 可惜,另外一个长波,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是她。 叶沙华坐在常波床前,借着街心光亮,凝视了一会她酣睡的脸。 她轻柔地为她理一理额前的几缕乱发,忽然感觉自己再在这房中待不下去。 深夜寂寂,尘世空空,她的心中,竟无比地思念起一个人。 他。 一墙之隔的,他。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大概习惯真的是一样可怕的东西,所谓假戏真做,便是如此吧。 但,戏就是戏,曲终散场,人走茶凉。 如何能够当真? 她有些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子,由窗口飞掠了出去。 她不知自己如何会到这里来的,只是心中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 半卷春风。 传闻白曦寒闭关百年,果然修为又有大进,这层层布起的结界,即使她那日来过,也再找不到原来墓穴半分。 纵无骨可埋,但能得这一方青山做冢,滋味倒也不差。 只可惜,自己终究是要离去的,又何必再惹他多伤心一次? 今夜有星无月,苍穹之下并不甚光明reads();。 叶沙华转悠些许时候,待山风差不多涤尽她心底的几许不宁,本要御风离去。 耳畔,却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竹笛声。 她的头脑瞬间嗡嗡一片。 母亲! 这是小的时候,母亲曾吹予她听的曲子。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乐曲! 她飞快地追寻那声源而去,却在星夜底下,看见了一个万想不到会出现在此的人。 林扶铮。 林绰窈的弟弟,林皎然的哥哥。 百年之前,林皎然尚不曾出生,林扶铮却已是一名少年人。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叶沙华的目中浮现厌恶,再没一丝犹疑地转身离去。 林扶铮依旧低而缓慢地吹奏着,未察觉一人来了又走。 待他终于一曲吹罢,手中握笛沉默良久,唇畔低低地吐出两字。 “妹妹……” --- 叶沙华由外绕了一圈回来,天还完全没有要亮的意思。 长街上的更夫提醒着此时方不过三更。 她觉得自己的心头应该已经宁静了,却又觉得冷,害怕陷入回那种孤寂无助的黑暗中去。想到那一个人,心口却又莫名变得火热。 她就在这样的冰火两重天间挣扎煎熬着。 此时此刻,似乎只有那一个地方,能够让她感觉到安全与温暖。 可是…… 她在客栈的走廊上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狠了狠心,往那人的房中走去。 其实她只是在讨好他而已! 嗯,本来就是这样…… 门一推即开。 叶沙华的脚尖绊到了某样横在房间地上的物体。 她垂头看去,顿时低呼出声,“廉贞!” 南宫陌玉听到她的声音,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叶沙华已经蹲下/身子,他抓住她的小臂,说道:“不要告诉我母亲……” 叶沙华架着他,慢慢地将他搀扶去床榻。 “可是你现在这样……”她安置他在床上躺下,迟疑说道。 南宫陌玉将她拽到怀里,一个倾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就是我的药……” 叶沙华不知怎么,眼角沁出了泪。 “可我,是毒/药……”她捧着他的脸说。 “即使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第54章 闯 - 公子,莫撩 - 溪临 南宫陌玉的身躯滚烫,吻亦火热。 “廉贞,你在发烧……”叶沙华在他的唇间喘气说道。 “……是么。”南宫陌玉单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好像是有点……”他说,“我受伤了。” “受伤?那个花,很难采?” “嗯,很难采……乱我心神,趁虚而入,还好我厉害……” 但依旧还是掉了半层皮。 叶沙华又好笑,又难过。 自己都没有弄明白,心中的那一缕疼惜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此时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沙华,你的身上,凉凉的,好舒服……”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正语塞,他的手指,已飞快地拉扯开她的衣带。 “喂……”她连忙按住他胡作非为的手。 南宫陌玉却低头往她怀里拱,隔着兜衣张开嘴一含。 “唔……” 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叶沙华的头脑间一片空白,浑身酥软没有半丝力气。 兜衣被扯下抛去一旁,他的唇舌和手指横行肆虐。 叶沙华大口大口喘着气,难受地弓起身子。 她感觉自己仿佛一条溺水的鱼,沉沦在他的温柔海洋里。 “沙华,我好热,你也摸摸我……”南宫陌玉抓着她的手,按上自己的胸膛。 触手火热,叶沙华像被烫了一般缩回手指,惊觉他的上身竟也是一/丝/不挂。 也…… 她的面颊滚烫,却被他牵引着,安抚他燥热的身子。 南宫陌玉折腾了许久。 察觉怀中人的颤抖,他方才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强压下了心头的欲/火。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窝,沉沉睡去。 叶沙华对着黑暗,出了许久的神。 她迟疑地伸出手指,抚一抚他披散的长发,赤/裸的后背,手指顺着腰线往下,却终是及时收了回来。 她推开他一些,起身穿回兜衣,方躺回了他的边上。 他的胳膊依旧紧搂住她的细腰。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他抱进了怀里。 隔了一会她又睁开眼来,看看黑暗之中他紧阖的双目,纤长的睫毛,鼻息变得匀细绵长,体温也恢复正常。 她闭上眼,同样安心入梦。 这一睡,便是一觉好眠。 直到一阵门扉阖起的声音将她惊醒reads();。 南宫陌玉正半靠床头,双手搂抱住她。 叶沙华睁开惺忪的眼,有些摸不清头脑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南宫陌玉弯唇低头,摩挲了一下她的面颊。 “刚刚,是谁?”叶沙华问。 “是霏羽。”南宫陌玉说。 叶沙华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手心里细腻光滑的触感。他的上身依旧裸着,而她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兜衣。 “嗷,没脸见人了……”她哀嚎着钻进他怀里。 南宫陌玉朗声而笑,翻身覆住她。 另一间房,南宫夫人满是惊异地看着女儿又羞又恼,涨得通红的脸。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南宫霏羽拧着两条英气的眉毛,就是紧闭着嘴不说话。 南宫夫人只能自己在那里瞎猜猜。 直到她看见对面房间那两人,手拉着手一起走出来。 这、这女孩子,就是凭着这样,俘获了她儿子的? 不至于吧! 他儿子,又怎会是一个沉*色的人! 可想到昨日,儿子听到“曲溶月”三个字时的淡然,南宫夫人又有些不确信了。 那女孩子再好,毕竟都已作古百年,又哪能比得上活生生的温香软玉在怀。 只不过,现在这个姓叶的小姑娘,一开始接近她儿子的目的,怕就不单纯吧! 南宫夫人看着儿子略显苍白,明显气血亏空的脸,显而易见一愣。 这、这都已经到这般程度了?! “母亲。”南宫陌玉走进房来唤道。 叶沙华也跟着笑嘻嘻地行了一礼,“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冲他俩人淡淡地点了点头。 “若是母亲已收拾妥当,咱们这就往长山去吧。”南宫陌玉说。 “往长山去?”南宫夫人有些没好声气,“你这副鬼样子,去什么去?” 南宫陌玉在镜前端详了自己半晌,实在有些不解地问叶沙华:“我这副鬼样子……什么鬼样子?” 叶沙华同样盯着他脸看了好大一会,说道:“好像是比你往日里白些,看来你真的伤得不轻。” 南宫陌玉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说道:“这样呢?” 叶沙华看着他面上很快褪去的红痕,噗嗤一笑,打趣道:“给你擦点胭脂吧。” 谁想南宫陌玉竟也笑道:“好啊,你给我擦。” 叶沙华哈哈笑着跑出去。 南宫夫人正数落南宫霏羽reads();。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闯你哥哥的房间……” 可她自己又有些上愁。 难怪昨日里看儿子神情憔悴,原来、原来竟是因为这…… 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南宫夫人。”叶沙华嬉笑着走了进来。 南宫夫人立时停止了口中的嘀嘀咕咕,正襟危坐。 南宫霏羽直接避到了内室去。 “我想问您借一下胭脂。”叶沙华说。 借胭脂? 这又是想打扮了,狐惑她的儿子吗? “我没有胭脂。”南宫夫人神情冷淡地说道。 叶沙华一怔。 所以,你昨天是用什么,把自己打扮成那样妆容精致的宫装丽人的? 她很快就明白了。 原来自己,已经不被人所喜欢了。 叶沙华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南宫陌玉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那个承诺要来帮他擦胭脂的人。 他去敲门,却只听到常波对他说,沙华在睡觉。 去找母亲,母亲则对其他的话只字不提,只令小二端了一桌的鸡汤、鸡蛋、山药、韭菜命他吃下。 南宫陌玉蹙了蹙眉。 他辟谷百年,母亲如何就关心起他的日常吃食来? 莫非是看出他身上有伤? 但就算是看出来有伤,却也不是吃喝这些东西,就能补的啊? 左右可也不可的事情,他自然也懒怠去违拗母亲,尽数吃下。 到了傍晚,叶沙华依旧还不理他。 南宫陌玉站在门外垂首忖度片刻,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默默回到自己房间,打坐调息,缓慢治愈体内伤势。 --- 第二天上午,天朗气清,惠风和煦,几缕轻纱似的白云蘸秋华为墨,鸟羽一般淡淡扫过湛蓝天宇。 长山派山门大开,八方宾客如云而至,俱沿自山脚始的八百级白玉石阶,拾级而上。 山门广场云柱参天,金碧玉屏耸立高建。几乎大半个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集中在了此时此刻的长山。 然而负责迎客的却俱是身份相应的后辈子侄,长山老祖本人并不现身。 但无论是来的哪一位宾客,都觉如此实在是理所应当、合适之至。若真是老祖亲临,才不知要折煞多少人,又引得多少人诚惶诚恐。 叶沙华与常波把臂同游。 她正打量四面,转过脸来却正撞上南宫陌玉的视线reads();。 她露出小白牙,极是灿烂地冲他嘻嘻一笑。 虽不知究竟是何原因,南宫陌玉却明白,她已再一次戴上了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具。 但,没关系。 “沙华,你想要四处去,逛逛吗?”他说。 叶沙华一怔。 她,可以吗? 劫后归来,她从不曾回过凌波。 因怕物随尘散,触景伤情,她更无法面对那一堆残破不堪的废墟。 但长山不一样。 百年长山,几乎与前未做半分更改,让她欣喜的、欢悦的,无论人、物,都还在。 如果,她能够四处去看一看,只是看一看,或许,还能够再偷偷看一眼那个人…… 南宫陌玉已然唤来侍女,一番拜托之后,粉衫侍女含笑引路,带着叶沙华往内部建筑群走。 常波被留在了南宫夫人身侧。对于常波,南宫夫人依旧还是如前几日那般亲近的。 说是粉衫侍女引路,叶沙华却走在前头。 长山派内的路,她似乎比这侍女还熟。 侍女先还是微微讶异,但当叶沙华经由四五个传送法阵,还要再往前去的时候,她的面色终于变了,颊上温和有礼的微笑,再不复存。 “叶姑娘,请勿、请勿再往前走。”她说道。 叶沙华回首看她。 “为什么?”她问。 “因为前面的山头,共天随居,就是我们老祖的住所。”侍女目透不安道,“还请客人千万不要擅闯。” 叶沙华点了点头。 侍女还当她是答应了,不由舒一口气。 可下一句,叶沙华又问道:“你们老祖,现在在随居里面吗?”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侍女垂头说道。 身畔人半天没有搭话。 侍女疑惑抬头,身子差点惊讶得后仰。 这前后左右,哪里还看得见那女孩子的半个鬼影啊?! 廉贞公子刚刚的那句,“若有何事,还请多多包涵”,难道就是指的这样的事! 侍女正提起裙裾要往共天随居那边追,她的耳畔却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女子声音。 “这位姐姐。” 侍女往喊话女子看去,便见一袭青色长裙如清荷飘曳,说话人的面容比莲花更娇,薄纱披帛在她的臂上微微摆动着,极尽优雅与美妍。 今日来的那么多宾客,侍女不定人人都识得,但其中最为有名的那几个,她却定然都是能够认出来的。 比如眼前的这一位,代父而来的林绰窈,林大小姐reads();。 “林小姐有何吩咐?”侍女按下焦急,含笑问道。 “绰窈误入此处,不幸迷失路途。”林绰窈说,“还请劳烦姐姐,带我出去。” 侍女稍作犹豫,只得说道:“林小姐请随我来。” --- 白曦寒并不在共天随居。 叶沙华确认这一点时,心下有些失望,却又同时舒一口气。 她之所以能够确认,是因为白曦寒的习惯好似百年未变。 他若在时,居所之内大概还能看见灵仆、灵童随处洒扫,侍弄花草。可他若出门,则必将这些人全都赶出去。 便似现在,整个共天随居一片静悄悄的。 她极是轻易地登堂入室,走进他的书房。 她想看一看,这百年来,他可有发展出什么新爱好了。 虽说闭关百年,但大概,也总不是一直闭着的吧? 书房桌案之上空空荡荡,全无一物,就连笔墨纸砚也全都收了起来。 叶沙华分明记得,百年之前这里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毛笔,可是整齐码放成一片小树林的,且全都是名家手作。 长山老祖其人,虽然水平奇臭,却最是爱好附庸风雅,非但无一日可离笔墨,所用之物还必得是名家名品。 他自己做的那套竹笔,大概也就只有她看得上眼了。 叶沙华正有些出神,耳边忽然刮掠起一道风声。 她一惊转头,却见一道人影风风火火闯将进来,极快速地摘下墙上琉璃晶封的画卷狠砸在地,然后又飞快跑了出去。 叶沙华看着林皎然那几乎飞起来的背影,目瞪口呆。 死了…… 这是一刹那间她心里面的感觉。 只是,说好的让她姐姐来呢?! 她低头看向地上的一堆琉璃残渣,既以如此珍石密封,显而易见白曦寒是极其珍爱此画卷的,指不定又是哪位名家的遗作。 可是现在却被那一堆碎石给戳了个千疮百孔。 叶沙华拈起那副画,一看呆怔。 哪里是什么名家遗作,根本就是她当年未画完的半只鸭! 叶沙华心绪复杂,面色又纠结,又无奈。 “叶姑娘,你在这里吗?” 屋外,传来先前那粉衫侍女小心翼翼,惴惴难安的声音。 --- 林皎然一口气跑出共天随居,一屁股坐在山脚处撕下膝上贴的两张御风符纸,方敢大口大口喘会气。 姐姐让她跟着那臭杂役伺机而作,如今,任务圆满完成了。 哦也! 第55章 赔罪 - 公子,莫撩 - 溪临 长山待客花厅内,流华来的人几乎包了场子,比其他的任何一个花厅都要热闹――因为他们人多。 除南宫夫人母子代表了整个南宫世家外,其余五宫皆有人来。厅内,还不时有其他各派的人物过来招呼寒暄,长山派的东道主们含笑陪坐。 破军公子坐在楠木椅上,既无心应付那一干闲杂人等,也没心思同旁人搭话。 他一口一口呷着杯中清茶,看似神情淡漠,眸光却有些飘忽,时不时地扫一眼南宫陌玉。 南宫陌玉气定神闲,对待旁人虽不热切,却多少也比他要热情上一些。 他身后的男子弯身而笑,低声道:“公子,可要我去察探……” 破军公子被人看穿心思,有一些恼。 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一张俊美得几要模糊性别的脸,说道:“绯辞。” “有何吩咐,公子但言。” “站好。” “……” 先安静下来的,是花厅之外。 厅内众人连同长山本家众人在内,皆不知发生何事,便见一人白衣银发,神情冷峻,似一股亘古霜雪,默然席卷进厅内。 厅内厅外数百人见此,皆忙着或跪或拜,口中齐呼,“老祖!” 能得长山老祖特地来见,纵使诚惶诚恐,流华一众人也觉面上分外有光。其他门派的人物则俱在心内暗暗艳羡,同时又高看了流华数分。五大派合并之威,果然不同凡响。 白曦寒淡漠点头,算作是对众人的回应。 他的目光,极为快速准确地找到了人群中的南宫夫人。 可下一瞬,那视线又偏偏掉转开,投向了南宫夫人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常波面颊绯红。 她感觉厅内厅外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她自记事以来,还真的从没被这么多人一起注视过。然后,那一边的江临风,是不是也跟别的人一样,在看着她…… 常波挺了挺后背,迎上白曦寒的视线。 白曦寒在她身前两步处停了下来。 “昨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丫头,在哪里?”他问道。 啊? 一众人尽愕然。 老祖他特地跑过来,不是为了接见流华众人,而是专程来询问那所谓“丫头”的去向吗? 丫头?哪个丫头啊? 还能是哪个丫头! 林绰窈坐在一旁紧了紧眉心,长指在袖中暗暗攥成了拳。 这种感觉……为什么就跟百年前一样,都是那么不好呢? 见常波不答,白曦寒同样皱了皱已成霜色的俊眉。 虽然日前已然问过一遍,但他心内却依旧感到不安。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感觉,为何,他却总会将那丫头,与他心中的那个人联想在一起? 最蹊跷,是她什么也没拿,偏偏拿了那一管竹笔reads();。 为什么? 他想要找到她,问一问。 老祖皱眉,那可是很可怕的。 偏偏常波心内还在乱七八糟,想着更可怕的事情。 叶沙华等于曲溶月,叶沙华拿了曲溶月的陪葬竹笔,叶沙华拿的是自己的东西,陪葬墓穴是长山老祖所设,可是长山老祖不知道叶沙华就是曲溶月,所以长山老祖大概是要来找叶沙华算账? 常波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她看向廉贞公子。 白曦寒也随她看了过去,随后一怔。 他问她话,她看这个小子,干什么? 南宫陌玉正想开口,抬眸却见先前引领叶沙华出去的那粉衫侍女,走了回来。 白曦寒循声看去,那侍女已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跪伏在他的脚下。 “老祖……”她喊道。 “干什么?”白曦寒面露不悦。 侍女跪趴在地上没有说话,另有两人共抬一物走进厅来。 绢布揭下,露出一盘碎成渣滓的琉璃晶石,以及那副再也不可能完成的残破画卷。 能够看出究竟来的长山众人,全都吸了一口凉气。 林绰窈看着那副画,目中光芒顿时冷得像刀子一般。 真是阴魂不散! 花厅之内鸦雀无声。 “抱歉,是我误闯。”叶沙华说。 粉衣侍女含泪瞪了她一眼。 你那哪里是误闯啊!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暴怒,白曦寒眸光沉重,神情复杂。 他先低头看了会那副画,又看向叶沙华。 怎么偏偏,又是她? “你……”他说道。 叶沙华打断他。 “但这幅画,并不是我弄成这个样子的。”她说。 白曦寒皱眉,目中一瞬间勃发出怒意。 “那是谁?”他问道。 众人顿觉花厅周遭隐隐汇聚震颤之感,似雷云催逼,山雨欲来。 长山老祖之怒,无人可承受。 叶沙华看向林绰窈。 “是林大小姐的妹妹,林皎然。”她说。 一众人面面相觑,又有长山执事者问话那引领叶沙华的侍女。 “我、我不知道reads();。”粉衫侍女说,“我同叶姑娘说了,不可擅闯共天随居,可她还是趁我不备……结果等我找到她的时候,那房中就只她一人,画卷已经碎在地上了!” 花厅内的空气,凝滞得就连呼吸也让人感觉沉重。 楚冰尘的手指,死死掐住靠背椅的扶手。 白曦寒看着叶沙华,他举起那副画卷,走到她面前。 “若你,能在三日之内……”他说。 叶沙华原本低垂着眼睫,闻言却似一刹那间变得惊恐。 “廉贞!廉贞你帮帮我!”她一边喊着,一边往南宫陌玉扑去,“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白曦寒厌恶什么样的人。 果然,白曦寒目中的那一丝期盼散尽,眼底浮现浓浓的悲痛与愤然。 这样的她,绝对不是她! “我相信你。”南宫陌玉揽住叶沙华,说道,“但是这件事,需得你自己先与老祖说个清楚。” 叶沙华一怔,转身面向白曦寒,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祖恕罪!”她说道,“擅闯共天随居,是我过错。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她只认擅闯,而不认毁画,但却无一人能够证明,毁画的是林皎然,而非是她。 “原谅?”白曦寒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忽而怒声狂笑,满头银发无风自动。 “我原谅你,谁来原谅她!”他举着手中画卷喝道。 有知情者,俱被他话中的那一声“她”给骇得心惊肉跳。 长山老祖为那凌波余孽半卷春风作葬之事,近几日已然传得沸沸扬扬。 其余人也皆感到了这来自至高强者的浩然威压,修为稍低者已然身形发颤,呼吸不稳。 叶沙华依旧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南宫陌玉攥动了下手指,最终却只是掐进了手心。 南宫夫人唇角微翕,到底还是打定主意,先将人护下再说。 然先于她开口,对侧却另有一人站了出来。 叶沙华也没想到,这种场面之下,走过来的,会是楚冰尘。 他握着她的小臂,半扶半拽地搀着她起身。 白曦寒对他二人怒眼相向,楚冰尘却若未见。 他看着叶沙华。 “不要跪在地上。”他说道,语调却由坚定转作试探。 “你,能够完好无损地赔给他一幅的,对不对……”他说,“就当是为擅闯,赔罪。” 叶沙华神色迷茫,她回看向楚冰尘,看着他眼中的那一抹恳切与小心。 这个人…… 她本以为他年少时的爱慕,不过短时间的心血来潮reads();。时间过去,这情意自然也就散了。毕竟她也从来都没有回应过他什么。曲溶月的世界装了太多有意思的事情,楚冰尘于她,不过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而已。 可是,关于她的事情,他所知道的,似乎要比她所以为的,多上许多…… 白曦寒面上怒意也逐渐转化作了怔忪,那一缕希冀,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你、可愿……”他说。 但他这次话未说完,就又被人打断了。 白曦寒很有些恼。 “老祖息怒。”林绰窈说,“请您给我三日的时间,绰窈必然有法,将此画完好无损归还给您。” 豁出去了,赌一把吧! 当年那个人,能够凭借如此博得长山老祖的好感,她林绰窈,自然也能。 她只是气运不佳,被人抢占了先机而已。 楚冰尘带着几分不理解地看向林绰窈。 再看向叶沙华时,他的眼眸里流露几分焦急。 “华儿……”他劝道。 南宫夫人与南宫霏羽同时皱了皱眉。 其他人也觉甚是尴尬。 破军公子与廉贞公子的未婚妻…… 这…… 叶沙华与楚冰尘却都未觉这称呼有何不妥。 因为他从前也是这么喊她的。 月儿。 叶沙华看向楚冰尘。 她咬了咬唇,垂首。 “我不能。”她说,“我办不到。” 可是,他急什么? 他是想要自己,与白曦寒相认吗? 毕竟,他一直都很牵挂她的安危。 那么南宫陌玉呢? 她不相信南宫陌玉会是一个见到白曦寒就低头的人,那他,是为什么不肯帮她,要她自己与白曦寒说清楚? 她看向南宫陌玉。 南宫陌玉也看着她。 他对她伸手。 叶沙华撒开楚冰尘,握住南宫陌玉的手,站回到了他的身侧。 南宫陌玉替她揉了一会膝盖,起身将她按到了座位上。 然后他看向白曦寒及长山一众人,说道:“林大小姐既愿为妹赔罪,南宫陌玉自然也要代妻承担擅闯罪责。无论长山有何要求,南宫世家都愿倾尽所有达成。” 从此以后,整个修仙界的人都知道,比廉贞公子的修为更莫测的,是他的嘴炮及护妻成狂。 要不然,怎么能够一句话,就将别人的所作所为给定性呢? 第56章 想怼她 - 公子,莫撩 - 溪临 南宫夫人虽不至于在人前落了南宫陌玉及叶沙华的面子,心里却还是不免膈应。 毕竟叶沙华说林皎然才是罪魁祸首,不过红口白牙,并无凭证。而叶沙华擅闯共天随居,单独出现在事发地点,却是连她自己都供认不讳的事实。 想到儿子的那句,“南宫世家愿倾尽所有赔偿”,南宫夫人就感到不舒服。 儿子竟然,护那女孩子至此啊…… 虽然他此句话一说,对方若当真因为“擅闯”,就死揪着不放,有理反倒成了无礼,十有八/九并不会那样去做reads();。 可若他们真不依不挠呢? 那长山老祖是什么样性情,什么样人物? 若有万一,难道儿子,还真打算赔上大半个南宫世家不成? 而林绰窈…… 南宫夫人想到她,不禁有些低低的叹惋。 她父亲那样的人物,想不到也能教养出她这样的女儿来。幸好别的不曾学,只学了她父亲的一个“痴”字。 虽不曾守得云开见日,好歹倒也有着三分念想。儿子虽对她无意,又明知她是那般心意,反毫不避讳地许她自由出入玉衡,悉心指教。 南宫夫人本想,若有一日他二人能成,自己倒也不至定要反对,左右父辈仇怨与他们这些小辈并无甚关系。 总之她的原则就那么一点――儿子喜欢便好。 只想不到自己外出年余,就有那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女孩子,半路截了林绰窈的胡。 据姐姐信中所说,林绰窈倒实在是好涵养。 这样的人,不是当真极善,就是心机实在太深。 想到她的父亲是何等样人,南宫夫人皱了皱眉。 且先不管林家父女如何,自己的原则,是不是还该再加上一点。 非但得要儿子喜欢,至少,也是不能够危害到儿子自己,以及南宫世家。 可是,时隔百年,儿子方重新寻到心悦之人,那一些使他为难的话,要她如何开口去说…… 南宫夫人心有所念,胸怀沉郁。在长山派中做客两日,她竟不知不觉萎靡下去。向来耽于口腹之欲的她,竟只喝得下去些许茶汤,终日无精打采。 林绰窈前来看她。 左右一桩说不清楚的事,打破画卷的到底是林皎然还是叶沙华。南宫陌玉既明确说了“相信叶沙华”,林绰窈便也干脆未出一声替妹辩解。这使她在南宫夫人的心里,凭空多上半分好感,三分无语。 “画的事情,你可都准备妥当了?”南宫夫人问她。 “劳云素姑姑挂心。”林绰窈笑道,“今天早晨便已令人送去共天随居了,此时还尚未有答复。” 南宫夫人看着她端庄守礼、娇柔大方的模样,点了点头。 女孩子,就该这个模样嘛。 她看了眼南宫陌玉身边,坐没坐相的叶沙华,心中默默想着。倒忽略了叶沙华此时这副没有骨头的模样,是不是跟她自己有点像了。 南宫夫人的视线,转回到林绰窈的脸上。 “你向来都是最懂事的。”她说。 这话的意思,是说他和沙华不懂事吗? 南宫陌玉挑了下眉,若无其事地拈起一条糖山楂,喂进叶沙华的嘴里。 你连你老娘都从来没喂过reads();! 南宫夫人趁儿子不注意,悄悄瞪了他一眼。 “姑姑尝尝我带来的点心。”林绰窈端起一旁的纸盒笑道,“听说是风雷州那边的名点。” “风雷州?你们往澹台老头老家去过了?”南宫夫人问。 林绰窈含笑点头。 另一边,叶沙华与南宫陌玉说悄悄话。 “澹台老头?”她说,“是在说澹台宫主吗?” 南宫陌玉点点头。 “老头。”他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尖,笑道。 叶沙华噗嗤一声笑出来,南宫陌玉也笑。 南宫夫人看他俩这副打情骂俏的嬉闹模样,心里既欢喜,又有些上愁,眉心轻轻蹙起来。 林绰窈仿佛未闻那边两人的动静,她依旧端着那盒来自风雷州的糕点。 “先放着吧。”南宫夫人说,“我近两日没有胃口,吃不下。” “没有胃口吗?”林绰窈闻言有些惊讶,想了想说道,“尝闻叶姑娘手艺极佳,倒不知可否劳烦她,给姑姑做些小食来。” 据她近几日所观察,南宫夫人对那姓叶的女孩子,都还不及对常波亲近。二人方才调笑之时,她又是那般神色……应是对那女孩子不喜吧! 对一个人不喜,那自然是无论对方做何事,都总能挑出毛病来的了! 何况南宫夫人素来口味极刁,杂役房中的下等烹调之法,又如何能入她的眼。 此言一出,南宫夫人与林绰窈,同时看向那边坐着的两人。 让这女孩子做饭…… 将她培养得贤惠一些,该是一个挺不错的主意吧! 南宫陌玉也往她们看过来,皱了皱眉。 南宫夫人的心里顿时膈应了一下。 怎么,让你媳妇,啊呸,现在都还没是媳妇呢。 让她给老娘做顿饭,你都觉得舍不得了啊! “可以吗,沙华?”南宫夫人笑着说道。 叶沙华拦阻下欲开口说话的南宫陌玉。 “可以。” 她看着林绰窈脚畔,自娱自乐的青色小兽,同样含笑说道。 林绰窈坐着陪南宫夫人说话,南宫陌玉直接跟叶沙华去了厨房。 二人走出去时,林绰窈瞥见南宫夫人目中的那一缕神色,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等着瞧吧! 叶沙华走进厨房,却没立即开始忙碌。 她看着紧跟进来的南宫陌玉。 “廉贞。”她说。 声音里面透出几丝无奈与疲惫reads();。 “怎么了?”南宫陌玉唇角微弯,将她轻轻抱进怀里。 “你母亲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叶沙华把头埋在他怀里,闷声说道。 南宫陌玉点了下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 “我不想讨好她了。”叶沙华说,“不想讨好,不喜欢我的人。” 南宫陌玉失声而笑。 “好。”他说,“除了我,你不用讨好任何人。” 叶沙华纵了纵鼻尖。 “为什么还非得要‘除了你’啊?”她说。 “因为我很容易讨好啊。”南宫陌玉低笑道,“……像那晚一样,我就为你死也心甘了……是不是很划算?” 叶沙华瞬间面红耳热,伸手堵住他那张说出去都无人会信的嘴。 她逃开两步,脱离他的怀抱。 “我真的不讨好你母亲了。”她说,“我想要开始怼她了。” “好,我帮你。” “……啊?” …… 南宫夫人先是闻到了一阵恶臭,然后才听到了脚步声。 那味道…… 林绰窈以袖掩鼻,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你们两个,是在粪坑里面做饭吗?”南宫夫人骂道。 南宫陌玉与叶沙华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 两个人都事先服下了一颗小小药丸,短时间内闻不到气味。 “哦,天!”南宫夫人直接捂嗓子干呕。 她没能忍住,看一眼南宫陌玉手中捧着的那盘黑乎乎的物体。 “你们这不是在粪坑里做饭,而是直接把屎给我端回来了啊!”她说完,又继续干呕。 南宫陌玉凑近那盘不明物体,仔细嗅了一嗅。 林绰窈掩面看他,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 “有这么糟糕吗?我觉得还好啊。”南宫陌玉一本正经,说道,“看来是母亲不喜欢。抱歉,孩儿的错。沙华不让我帮忙,是我偏要添乱,糟蹋了她对母亲的一片心意。” 林绰窈满面错愕。 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南宫陌玉,原来是这样的? “心领了心领了!”南宫夫人胡乱挥着手,说道,“赶紧拿走拿走,算老娘我求你们了!” 南宫陌玉点点头,与叶沙华手挽着手,要往外走。 一直蜷缩在地上的那团青影,却在此时疾冲过来。 正是林绰窈引以为傲的风罡兽――九州八荒唯一一只受人驯养的元素神兽reads();。这世间只她一人有驯服它的能耐。 南宫陌玉手心一滑,盘子摔裂在地上,散发恶臭的不明食物也随之掉了一地。 风罡兽吭哧吭哧埋头苦吃。 林绰窈此时已顾不上鼻间缭绕的那股臭了。 她面上的惊恐神色如临地狱,整个人只觉毛骨悚然。 风罡兽,竟然不再只吃她给的特定食物了? 那就是意味着,别的人,也可以驯服元素神兽了? 她满面苍白地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子。 不,还有站在她身边的,南宫陌玉。 南宫夫人看着风罡兽埋头啃“屎”的模样,终于彻底吐了出来。 林绰窈发出一声怪叫,把正大呕酸水的南宫夫人都给吓得噎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想“这女孩子叫起来怎么这么难听啊”,南宫夫人眼角余光便见林绰窈往风罡兽扑去。 林绰窈奋力要将风罡兽赶离地上的不明物体,风罡兽却似发了狂般,狠狠冲撞了她一把,顶开木窗往外冲去。 林绰窈被撞得后仰,南宫陌玉与叶沙华急忙避开。 林绰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的碎瓷堆里,手心被扎出十七八个血口。 可她却顾不上疼,也管不得狼狈不狼狈,连忙便往外头追去。 屋外顿时响起一阵鸡飞狗跳,前来拜寿的流华派一众人,都暂时安居在了这同一个山头。 屋子里却安静了。 南宫陌玉端起一盏温茶,走过去抚了抚南宫夫人的后背。 “母亲见了不爽利之人,自然心怀淤塞。”他说,“此时那人已走,母亲也将胸中不快吐出,可有觉得好些?” 南宫夫人看看他,又看看一边站着的女孩子,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伸手接过杯盏,呷了一大口温茶。 --- 到底是九州八荒唯一一只被人驯养的元素神兽,平日里所得供养又好,风罡兽发起狂来的威力实在不小。 流华众人闻声赶来,却又都顾虑着不敢伤了它,捉襟见肘半晌,仍是拿它不下,反被它弄伤了不少人。 此时的什么血契灵契统统没有用,林绰窈急得手心直冒汗,不,冒血。 眼看着风罡兽将往西北方向奔逃,江临风未出鞘的长剑击打过去,竟未能击中,又有数人被撞得人仰马翻,纷纷从半空摔落下来,头破血流。 天际疾来一道银色光影,似一枚利剑呼啸而至。 那人不过一抬衣袖,狂暴状态的风罡兽瞬若被无形巨网束缚,庞大身躯重又变回憨态可掬的青色小兽模样,逐渐落回地面。 林绰窈抬头往方来的那人看去,顿时眸光发亮。 是他! 第57章 老祖青眼的画 - 公子,莫撩 - 溪临 一击过后,白曦寒无视人仰马翻的流华一众,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过。 他看见了林绰窈。 林绰窈的手心还在滴血,心中却欢喜激动得冒汗。 她看到了白曦寒手中握着的那一枚画卷。 所以这定是来,找她的了。 她的辛苦努力没有白费,得到他的赏识,她自然也是可以的…… 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袖,面上浮现几丝羞赧,却仍极是有礼数地端庄行礼下拜reads();。 然而一个“长”字还未成声,白曦寒已直接转开视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林绰窈愕然站在原地。 其他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俱是目现茫然,看着那一道剑刃般的背影走进屋宇。 一刹那后,白曦寒冷着面色走出屋子,身后跟着叶沙华与南宫陌玉。 叶沙华满面惶恐不安之色。 她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装的吧! 林绰窈的心里,忽然就浮现起这样的念头。 叶沙华求救似地冲南宫陌玉挤眉弄眼。 南宫陌玉微笑着安抚她:“别怕,有什么事,你喊一声,我立马就冲进来了。” 叶沙华与白曦寒同时瞪她。 要真有什么事,还能有时间让我喊啊! 叶沙华想着。 这浑小子说的什么话! 白曦寒心内冷哼。 “砰”的一声,南宫陌玉连同无数道满含好奇的视线,被一并关在了门外。 叶沙华低垂着头,满面忐忑真不是装出来的。 她战战兢兢等着白曦寒说话。 白曦寒偏偏不说话。 他打量了她片刻,一言不发走到桌边,将一直握着的画轴打开。 是一副空白画卷。 他自芥子中取出笔、墨、砚,就连笔洗都有,其内装了满满的清水。 全都是百年之前日常惯用的那些。 叶沙华拼命忍着眼里的泪。 真穷。 纵使是名家珍品,一套文房用了一百年还不换,也够砢碜人。 她在心内嘀咕着,却又想起自己那个丧心病狂的陪葬墓,忽然就觉得说白曦寒“穷”,好像有些好笑。 白曦寒一眼不看她,也不理她。 他有条不紊地排布文房、取水研墨,慢条斯理做完那一切,方头也不抬道:“过来。” 叶沙华委委屈屈地走过去。 他将一杆蘸了墨的毛笔递给她。 “欠我的,给我画完。”他说。 叶沙华还做垂死挣扎。 “那半只鸭子的画,真不是我打破的。”她说。 还装? 白曦寒冲她瞪眼reads();。 叶沙华赶紧撇嘴低下头,三两笔勾勒出一个瞪眼睛的他。 “不过是一幅画,何必那么耿耿于怀?”她说。 “我有这么丑吗?”白曦寒说。 叶沙华点点头,“你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么丑。” 半天没得到回应,叶沙华抬头看去,却见白曦寒正看着她,长睫微翕,眸光湿润。 她再忍不住,丢了笔杆抱住他的胳膊,把脸埋了上去。 白曦寒的衣袖被打湿。 他仰天叹一口气,泯去眼睛里的泪光。 “谁跟你说,我是耿耿于怀于那一幅画。”他说。 “那是什么?”叶沙华拿他的衣袖擦一把脸,又擤了擤鼻子,问道。 白曦寒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在找,那个明明回来了,却不肯来认我的傻丫头。”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叶沙华说。 “在你眼里,我很傻么?”白曦寒说。 叶沙华撇撇嘴。 “一定是因为,你知道除了我,绝对没人能看得上你自己粗制滥制的竹笔。”她说,“这才瞧出端倪来了。” 白曦寒拼命忍住,才没抬手敲她一脑门子包。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没好声气地道,“还有你跟那个浑小子,是怎么回事?” 叶沙华有些羞涩地抿了下嘴。 “他是我的未婚夫。” “什么?!” …… 南宫陌玉坐在亭子里,隔着一排疏密错落的清竹,远远看着那屋子。 由他选的这位置,便显而易见他根本就没打算,要随时“冲”进去。 那两人进去许久不曾出来,他干脆便起身,在幽篁小径上慢慢踱着步。 迎面正走来林绰窈。 她步态优雅,神情自若,已丝毫不见方才的半点狼狈。 “陌玉。”林绰窈冲他微笑,随即眉宇间又浮现几丝隐隐的担忧。 “以白前辈的身份,应当不会为难叶姑娘吧?”她说。 南宫陌玉很想问问她,你的风罡兽安抚好了? 难道是他的暗黑系厨艺,威力大不如百年之前了?应该不会啊…… “你很关心吗?”他说。 林绰窈一愣,继续自在微笑。 “当然。”她说,“她是你的心悦之人。” 然后她就看见眼前男子,仿佛眼睛里面都沁出笑来。 她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笑reads();。 不、不不,她见过的,是在一百多年前,他看着那个女孩子的时候…… 脑海中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一闪而过,林绰窈觉得自己好似恍然了悟了什么,极力地想要抓住,却越来越不见影。 她忽然觉得有些浮躁。 南宫陌玉唇角微勾,弯身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看咯。 林绰窈正烦乱。 她被南宫陌玉这一个,前所未见的、有些戏谑的举动,激起些微怒意。 看就看,她有什么不敢去的? 但真正走到屋前,她又驻足有些犹豫了。 纵使她有着足够充分的理由来“打扰”他们,但那是长山老祖啊,是发起怒来,断不会给任何人脸面的长山老祖…… 屋门由内推开,叶沙华先看见林绰窈。 可她的目光只在林绰窈脸上稍停留一瞬,便笑吟吟地看向身后的白曦寒。 白曦寒容色端正,却能看出是一派故作的严肃,实际上早已云消雨散。 他看也没看林绰窈一眼,与叶沙华并肩往南宫陌玉那边走了几步,然后神情倨傲地站住了脚。 “站住了脚以后呢?” 有没看到现场的人,满面讶然地问偷偷躲在一旁,围观到那神奇一幕的流华弟子。 “然后,长山老祖就对廉贞公子喊了句,‘小子,你过来’。” 流华弟子犹豫了一下,但想想廉贞公子被长山老祖喊一声“小子”也不算亏,便把实情说了出来。 “廉贞公子过去了?” “当然。” “过去之后呢?” 过去之后,长山老祖就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对廉贞公子说:“这是我义妹,你需得好生待她。” 还有吗? 还有。 类似的话,长山老祖也对南宫夫人说了。 只不过据说措辞是变成了,义妹给人家添了麻烦,烦请南宫夫人多多包涵,多多照顾了。 长山老祖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而且,这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 没有人比林绰窈更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那一幅画吗? 时隔百年,又有人画出了能得长山老祖青眼的画? 只可惜自己时运不济,那个幸运儿,依旧不是自己? 不,她不信,不信reads();。 她苦练百年,竟然还及不上一个杂役房中出身的女孩子吗? 趁那屋中无人,林绰窈闪身走了进去。 她要仔细看一看,长山老祖所欣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画。 林绰窈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要瞎了。 铺在桌案上,墨迹都还未全干的这一幅…… 什么鬼?! 难道长山老祖喜欢别人给他画速写吗? 长山老祖收廉贞公子的未婚妻子为义妹的消息,极快速地飞传遍长山,传回流华,也传开在了整个修仙界。 有那依稀还记得些当年事的人不禁怅然。 义妹啊,又一个义妹…… 只是百年前的那一场祸事发生之后,长山老祖本就阴晴不定的性情,变得更加乖戾。 他要做什么事情,哪里还需要有什么理由了? 够资格过问他的人,要么是早已飞升,要么就骨头都化成了灰了。 而在这之后,另外一个相关于廉贞公子及她的未婚妻子,还有长山老祖的消息,又被肆意渲染着大规模传出。 南宫世家广发邀帖,廉贞公子将于下月初九,同长山老祖的义妹完婚。长山老祖除作女方亲眷外,亦将成为这场姻缘的证婚人。 消息传来时,楚冰尘指间杯盏失手滑落,摔个粉碎。 林绰窈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内,崩溃大哭。 而待她哭够,也终于想明白了,自那女孩子出现以来的,前前后后所有事情。 先是楚冰尘的反应,然后是南宫陌玉的态度、白曦寒的态度; 她说,永远不原谅,不接受她们的道歉; 她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与不善,并非是因为南宫陌玉,而自一开始,就是直奔她而来的; 她对皎然说,要对付我,换你姐姐来,我没兴趣跟你玩; 难怪她刻意放出的焰融金,都杀不死她; 难怪她身上,也会有光灵根…… 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与恰好! 自己该是有多笨,现在才知道她是谁! 修剪精美的长甲深掐入肉,林绰窈的一双美目之中,映现森森寒意。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空气,仿佛那里,还飘荡着一个看不见的幽魂。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不肯放过我……” “又要回来妨碍我……” “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曲溶月。” 第58章 凌波仙 - 公子,莫撩 - 溪临 长山流华客居地,林皎然在路上急匆匆地走着。 途径一片清竹小林,她极快速地打开手心紧攥的纸条,偷偷看一眼。 “临江仙邀凌波仙,赴烟萝台一叙。” 什么鬼?! 叶沙华收了纸条,十分和善地冲她笑了笑。 非但没有似想象中的那样把她打骂出来,她甚至还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林皎然龇了龇牙干瞪眼。 这又是什么鬼?! 烟罗台位处长山东南,东面临水,其余三面琼花环绕,如烟霞簇拥。由台下望,台上景致难见分明。但若从上往下看过来,如云花海中的一人一物,则俱能够被看得一清二楚。 林绰窈感觉现在的叶沙华,或者说曲溶月就是这般。少了那层雾里看花的迷障,她面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清清楚楚暴露在自己的眼光底下。 依如她的一举一动,还有那昭然若揭的心思。 “曲溶月。”林绰窈咬字清晰地说道。 叶沙华对着她笑了笑。 “太好了,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她说。 少时闺蜜好友间互相嬉闹的称呼,临江仙凌波仙什么的……现在想来还真是恶心呢。 “我以为,你至少会先否认一下。”林绰窈扬了扬下巴,说道,“嗯,叶沙华?” 叶沙华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你以为我是你啊?做什么事情,都只敢躲起来玩阴的。对付我……”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自己的面颊囫囵画了一圈,“对付一个,这样子的我,都只敢让你的妹妹来。你怂不怂啊,你是属乌龟的吗?” 林绰窈呵呵冷笑。 “我是乌龟。那你现在,又是什么呢?”她说,“鬼么?” 叶沙华亦笑。 “你觉得我是,那就是咯。”她说,“就是一个自地狱归来的,来找你索命的恶鬼。不,你的命,还有你父亲的命,我都会留到最后。在这之前,你们所看重的一切,一样一样我都会夺过来。夺不过来的,那就毁掉咯。南宫陌玉,只是个开始。” “你!”林绰窈面上笑意终于收了起来,眸中一瞬间暴露寒光。 “你想要对南宫陌玉怎样!”她说。 叶沙华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reads();。”她说,“原来你这个自私自利,连亲妹妹都可以牺牲的家伙,对南宫陌玉,倒还真是有几分真心啊。” 林绰窈的唇边流露一丝讽笑。 “真心假意,无需你来说。”她嗤道,“至于你说的亲妹妹……你确定?” 叶沙华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蹙了蹙眉。 “我对你们那龌龊一家的家事,没有兴趣。”她说。 林绰窈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发笑。 “好啊。”她说,“那咱们就来说说,南宫陌玉的事。你确定,你要嫁给他?” “没错啊。”叶沙华说。 “可是,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他将要娶的,其实是杀父仇人的女儿?” 叶沙华咯咯咯地笑起来。 “那你就去说啊。”她说,“你大可以试试看,你告诉他以后,他是会杀了我,还是会愈发珍爱我。这种被他捧在掌心里呵护的感觉……你很羡慕吧?” “是啊,我很羡慕。”林绰窈说,“我羡慕、嫉妒得想要你再去死一次!” 一语落,她手中陡然亮出兵刃,飞往叶沙华刺来。 叶沙华双手虚按,身形后仰,朝后疾退。 林绰窈还待再攻一记,天外倏然而至一道修长身影。 漆黑长剑,在这白日之下依旧泛着夜的寒芒,冷冷横在她的颈上。 “冰尘,你疯了!”她喝道,“你既然知道她是谁,怎还沉沦如此!你父亲,还有你们永夜上下八千余人,不都是死于他们凌波妖佞之手?” 楚冰尘眸光邪狠,唇溢冷笑。 “那又怎样?”他说,“但你既然知道得这般清楚,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语尽,剑收。 未至交睫一隙,“夜诏”长剑再次递出,却是直刺林绰窈心口而去,仿佛代表夜的审判使者。 --- 南宫夫人与常波面对面地趴在圆桌前。 南宫霏羽抱臂站在窗边,一副又冷又酷的神色。 “哎,无聊死了,找人打飞凤牌吧。”南宫夫人撑个懒腰,边打哈欠边说道。 “不想玩,没意思。”南宫霏羽说。 “别这样嘛,别这样嘛。”南宫夫人哄着她。 没办法,“不带陌玉(廉贞公子)玩”,是南宫夫人与常波在榆阳的那一日就达成的默契,所以南宫霏羽就只能被拉来凑数了。 然后对叶沙华,南宫夫人还是打定心意,要接受她的。 既然儿子喜欢,又有长山老祖拜托,那就只能她辛苦一点,把那女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教养了。 “沙华去哪里了?”南宫夫人问。 南宫霏羽满面不情愿地被亲娘支使出去,打听了半圈又冷着个脸回来reads();。 “往烟萝台那边去了。”她说。 “好端端的,怎么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南宫夫人嘀嘀咕咕抱怨。 “是林皎然来找她的。”南宫霏羽说。 南宫夫人一下子就从桌边上弹起来。 “什么?!”她说。 这都快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搞不好,可别跟人家打起来! “快快快,我们快去!”她一面招呼着常波和南宫霏羽,一面脚步匆匆往外走。 南宫霏羽只能又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 拨开“夜诏”的,是另外一口薄至邪异的长剑,快剑。 “破军公子的这一剑,又是想要杀谁?”江临风神情阴冷地望过来,唇边凝了一丝被冰冻住般的微笑。 楚冰尘执剑而立。 “我想要杀谁,一目了然。” 江临风轻轻地“哦”了一声。 “那就当是,扯平了。”他说。 楚冰尘的眸光陡然变得狠厉。 以他造诣,细思过后,又怎会不明当日栖泽洲中,江临风的那一剑,针对的到底是谁。 林绰窈看着他的眼锋,心头蓦然一寒。 江临风何必在这种时候,激怒他? 且不说破军战力他二人联手是否能敌,眼前这人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比猛虎更可怕的,往往都是疯虎,因为它们绝不顾惜自己性命。 “有一个秘密。关于你,还有你母亲的秘密。”林绰窈看着叶沙华,说道,“若杀了我,那你就再也不可能知道那个秘密。” 叶沙华看着她冷笑。 “滚吧。”她说,“我对你的所谓‘秘密’没有兴趣。但我说了,会将你的烂命留到最后,便绝不会在此时杀你。” 楚冰尘逐渐收了剑,周身杀意也慢慢收敛起来。 林绰窈嗤笑一声,却是极快速地同江临风离去。 “谢谢你帮我。”叶沙华看着楚冰尘,说道。 她的神情宁静,眸色淡然,没有像前几回对着他时那样,或嬉笑,或愤然。 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声普通的道谢,诚恳至极。 楚冰尘看着她,千言万语想说,一时却又不知该要怎样开口。 叶沙华对他敛衽一礼,转过身去欲走。 楚冰尘却忽然由后抱住她。 他箍得她那样紧,身子佝偻下来,双目紧贴住她的肩,似是这般,便可不流泪。 “不要嫁给他。”他闷声说道reads();。 自己也不知满腹话语,临到嘴边,说出的第一句,竟会是这个。 叶沙华有些无力地叹一口气。 “冰尘,他跟你不一样。”她说。 “我不用嫁给你,你也会帮我……但他不一样。” “他做的,都是他认为作为一个丈夫应该去做的事,如果我不是他的妻子,他就根本不会为我考虑半分的。” “刚刚那什么‘更加视若珍宝’的话,都是我哄林绰窈的啊。” “他是最无情的人,你看他怎么对林绰窈的,就知道了。” “你、不爱他。”楚冰尘说。 “不爱。我不可能,爱上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你。”叶沙华答得不假思索,“但我也不讨厌他。” 楚冰尘慢慢松了手。 “那你,讨厌我吗?”他说。 叶沙华转过身去,看着他的眼睛。 “岂止是讨厌?”她说,“冰尘,你是哪里来的自信,我就不会恨你呢?你的手上,难道就没有沾过我凌波弟子的血吗?” 楚冰尘佝偻下身子,仿佛痛极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要他如何说,他的手上,真的没有沾过凌波弟子的血。 那一日,他只是发疯一般地四处找她,却终是永远也找不到了。 “所以说冰尘,林绰窈说得对,我们是……仇人啊。你还是,恨我吧,不必再助我。”叶沙华说。 不必再将自己,与她搅和在一起。 “那南宫陌玉呢?”楚冰尘慢慢直起身子,问道,“为什么你与他,就可以?” “为什么你可以不讨厌他,也不恨他?” “就因为凌波覆灭之时,他远在千里之外,不曾参与那场战役?” 可我参与那场战役,也只是因为你。 开始,是想要借机看看你。 后来,就只是想要拼死救走你。 叶沙华看着他。 他的双目赤红,她抬手抚了抚他的眼角。 这样子的一张脸,纵是一样的俊美五官,却实在是很难与当年那个神情开朗的少年人,联想在一起。 只不过,当年那场战事之时,南宫陌玉远在千里,并不曾参战吗? 这她倒是不知。 “冰尘,如果我说,当年之事,并非是我们凌波勾结妖界,假意诓你们五派来援,趁机倒戈相向。而是某些人的一场阴谋……你、会相信吗?” 仿佛终于等到她的这一句话,楚冰尘再难控制住自己情绪,将她拥紧入怀里。 “我信,我信……”他说。 男儿热泪洒进她的脖颈里。 第59章 有史以来最漂亮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有些愣怔。 “你……我还没有说是什么样的阴谋,你就信吗?”她说。 “我信,我信……”楚冰尘喃喃重复着,说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月儿,你不知道我从前有多迷恋你,现在也一样……” 叶沙华抬起的手指僵硬在半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reads();。 “冰尘,你勒得我,有点难受……”她说。 楚冰尘连忙撒了手,心中因自己的笨拙鲁莽,懊恼不已。 两人在烟萝台的石凳上,并肩坐了下来。 “我也,试着查过当年的事情。”他说,“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我的父亲死了,原来的玄空岛主、星云掌门,还有那么多人,也全都死了……我、查不出来。” “你的父亲及星云掌门,确实是为我父及凌波一众所杀。”叶沙华说。 楚冰尘身躯一震,却未言语。 “但杀死当年的玄空岛主柳正因的,却非是我凌波之人。”叶沙华说。 “那是谁?”楚冰尘茫然看向她。 “是现在的玄空岛主,或者说天璇宫主。”叶沙华说,“也就是南宫陌玉的亲姨母,玄妙仙子,吕云真。” “她、为什么?” 叶沙华笑一笑。 “你知道,我凌波自立派始,数千年来一直镇守妖界入口之上,那里,便也是凌波仙城的所在。”她说。 “所以每当妖界来袭,凌波总是首当其冲。” “以此缘由,邀各派来援,世人都觉再正常不过。” “而那一年,确实是有人与妖界私通。” “但这个人,却非是我父亲,更非是我们凌波的任何一人,而是,林绰窈的父亲,灵寂山主,林璠!” “我父亲确实传讯予各派求援不假,但我们却哪里能够想到,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援军,而是一早与妖勾结,就等着里应外合,冲进我们家里杀人放火的强盗!” “原来的玄空岛主,便是因为不赞成他们的这一项计划,方被玄妙仙子所杀,取而代之……” “当年前来凌波的五派里,只有天音一派,是真心来援,未与林璠等人沆瀣一气。” “南宫陌玉的父亲,当年的天音谷主南宫劲,是与我父并肩作战而死。杀死他们的,正是林璠与你的父亲,以及谢无凭、吕云真等人的车轮攻势!” “所以,冰尘,你说,我还需不需要恨南宫陌玉,还需不需要恨他?!” 楚冰尘的面颊,深深埋入自己的掌心。 “对不起。”他说,“我不知道……” “不怪你。当年那一役的几个核心人物,除林璠及谢无凭、吕云真外,其他人都已战死。” 叶沙华说至此处凄然一笑。 眸中有泪,又像是有着自豪。 昔年凌波何等风采,何等英烈,面对十倍于己之敌,无一人退,更无一人降。 她犹记得当年浑身浴血的哥哥同曲炎苍击掌大笑,纵使死,也要使这倾倒乾坤,多少去几个奸邪败类,还天下一个清明朗朗reads();。 大好凌波男儿无一人逃,却拼了数百人的性命,护着她们一众幼女逃了。 结果……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睫,转回心绪。 “而那些参战的中下层弟子们,又哪里能够知道领导者的丑恶。都只是听命行事罢了。纵使能活下来,也多对战事一知半解。” 何况也几乎没人能活下来。 楚冰尘上过战场。 在流华的漫长岁月,并非是安稳百年。甚至他“破军公子”的名号也是由此而来。 所以他知道双方交战时,底下的士兵会有多混乱。 那是稍不留神就会兵刃临身的场面。 “并不是因为这个。”叶沙华说,“而是那些活下来的四派之人,最后也死了。” 为什么? 楚冰尘未及发问,便已自己想明白了答案。 那自然是林璠等人,为了掩去自己的滔天恶行。 “我想起来了……”楚冰尘的手指,深深/插入自己的墨发。 “那场大火,烧死的并不仅是一息尚存的凌波弟子,还有……” 还有灵寂、星云、永夜、天音、玄空五派的中下层弟子…… 叶沙华浑身瑟缩了一下。 楚冰尘按住她的手。 “我、没事。”叶沙华说,“毕竟,我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 所以此时听他形容,真的不算什么。 而叶沙华不知道,楚冰尘是在各派及妖界全面混战的第四天,方才到达凌波的。 父亲本是不让他去的,他原本也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战斗。 最终,却还是按捺不住心里想要见她的念头,偷偷跑了过去。 那时候的他又怎会知,他晚了四天,便与她错过了百年,错开了生死。 “可南宫陌玉,或许并不知晓当年真相。”楚冰尘说,“若林绰窈当真将你身份说出去……该如何?” 叶沙华笑了笑。 “我赌她不敢说出去。”她说,“就算说出去,那也没什么。” “月儿。”楚冰尘握住她的手,“复仇之事,徐徐图之。我会助你,白曦寒会助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那个最危险的人身边?” 叶沙华冲他狡黠一笑。 “我就是着急,就是想要痛快,不想徐徐图之。南宫陌玉,是林绰窈最在意,或许可以说是唯一在意的人。”她说,“报仇嘛,如果一直憋屈着,那还叫报仇吗?” 楚冰尘沉默无语,他似乎,根本就无法说服她。 在她面前,他一直很笨。 过去是,现在也是reads();。 “那你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楚冰尘说,“上次就想问你,非是夺舍,那你如何……” “等我报完仇了,就告诉你。” “……” “冰尘,你刚刚说会助我,是不是真的?”叶沙华笑嘻嘻地推推他的手肘。 楚冰尘点头。 “自然。” 他沉默一瞬,又说道:“错了便是错了,纵使事关永夜及先父,我也不会回避。凌波含冤百年,世人该当还你们以公道。你、想要我如何助你?” “我想要你帮我照顾一个人。或者说,一只狐狸。” 楚冰尘御着剑,身后站着他此生最心爱的少女。 可她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 或许,她已不该再被称之为是少女了,而他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人。 载着她御剑,是他少年时的梦想。 却不想,今朝实现。 只不过,时移世易。 岁月卷掠走了他们最美好的模样,埋葬进了那一堆废墟。 他今后再无机会载着她御剑,而只能亲手送她出嫁。 那是她的选择。 南宫夫人与南宫霏羽、常波三人来到烟萝台上的时候,恰看到那一男一女同乘一剑远去。 南宫夫人与常波俱是神情怔怔,南宫霏羽则直接拧起了英气的眉毛。 三人呆立了半晌。 “先不要告诉你哥哥。”南宫夫人一推南宫霏羽,说道。 南宫霏羽眉头拧得更紧。 “也不要告诉廉贞。”南宫夫人又嘱咐常波。 常波讷讷地点了下头。 可是,霏羽的哥哥,和“廉贞”,不是同一个人吗?素姐她为什么要嘱咐两遍啊? 南宫夫人步履迟缓,好似失了心魂一般,慢慢走下烟萝台。 “南宫劲,要是你还在,该有多好啊。”她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这样的事情,要我一个终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怎么处理啊……” 她的眼眶里,忽然滚落下一大滴眼泪。 --- 南宫陌玉忽然觉得心神不宁。 “碧树,沙华去烟萝台,怎么样了?”他问道。 南宫碧树不由一愣。 因为对于自己成竹在胸的事情,南宫陌玉是向来不会多过问一句的。 “破军也跟着去了。”南宫碧树说,“就跟你所预估的一样。” 南宫陌玉点点头reads();。 那自然就不可能是沙华那边的事情了。 “你把我先前拟的那份宾客名单,再拿来我看一遍。”他定下心神,说道。 可终究还是无心看下去。 南宫陌玉干脆起身站到屋外,是什么事情呢? 正凝神思忖,他看到南宫夫人一个人慢慢走了回来。 常波与南宫霏羽俱跟在她身后几步处,却都是一脸有什么不可说的模样。 “母亲,您怎么了?”南宫陌玉迎上前去,扶住母亲问道。 南宫夫人抽噎了一下没忍住,趴进他怀里“哇”一声哭了出来。 “儿啊,你的媳妇跟人跑了。” 南宫霏羽同常波互相看一眼。 这是,不许她们说,却要自己说吗? 南宫陌玉失声而笑,揽着母亲肩膀走进屋子。 南宫碧树连忙回避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母子两人。 “母亲就是因为这个,神情郁郁,还哭了?”他笑道。 南宫夫人点点头。 南宫陌玉再次失笑。 “是我嘱咐沙华,去破军那里拿糕点,专程讨好母亲。”他说,“云州慕容家来的点心,比那个,风雷州的,味道要好。” 南宫夫人满面不相信。 “是真的,母亲快笑一个。”南宫陌玉笑道,“哭鼻子容易老,那就不漂亮了。你还要风靡修仙界,做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新郎官的娘呢。” 南宫夫人奋力绷着脸。 “素姐。” 儿子对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南宫夫人再绷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死孩子。”她又哭又笑地骂道。 南宫陌玉笑行一揖。 “母亲教训得是。” “我教训你什么了?” “无论母亲说什么,都是耳提面命,孩儿自当牢记于心。” 南宫夫人再一次被他逗笑。 “你这死孩子。”她说,“这张嘴这么油,除你老娘我,你媳妇知道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南宫陌玉说,“只有老娘您一人知道,还请一定保密。” 南宫夫人顿时笑得一脸满足,被儿子哄得心花怒放。 “对了。”她忽然又说道,“你刚刚说的,‘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新郎官的娘’,这‘有史以来最漂亮’,说的是新郎官,还是新郎官的娘啊?” “咳,自然是娘。娘不漂亮,哪里有这般漂亮的我。” 第60章 如果,当年 - 公子,莫撩 - 溪临 ………… …… 竹窗半开着,透进窗外一片清幽的绿,减去了几分盛夏的燥热。午后的空气静悄悄的,只有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夏天。 小小的女孩子笔蘸浓墨,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勾勒出她心中夏天的模样。 神情儒雅,面容清俊的男子走进书房,神色匆匆地仿佛在找着何物。 小女孩子仰起头来,娇憨地喊一声,“爹爹。” 男子的视线投向她,淡淡点了点头。 “爹爹,看窈儿画的画。” 男子的目光快速一扫,眼神的焦点却落在了别的地方。 “不错。” 他心不在焉地撂下这句话,拿走了经年珍藏的先代画绝文房。 小女孩子瘪瘪嘴,躲在门扉之后偷眼瞧。 “想办法把这个带去凌波,送给月儿。”儒雅男子的脸上是满满的欣悦与自豪,那笑容,刺得小女孩子闭上眼睛不敢看。 可是,爹爹和旁人说话时,那满含笑意的声音,还是小虫子一般地钻进她的耳朵。 “月儿会画画了,画得极好,哈,哈哈哈哈……” ………… …… 那是十一岁的她,第一次由父亲的口中,得知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 …… 暮春三月,湖光山色美如画。天音谷中向以景色清丽闻名,暮云峡中的夕阳更是美甚。 小女孩子长大了一些,她与弟弟跟随父亲,来天音谷中做客。 这时候的她已经知道,自己只有先获得外人的一声赞,或许才能得到父亲口中的一声赞。实际上也只是一句极其轻浅的“不错”。 可她看到天音谷主家,那个叫羽儿的小女孩子赖在谷主怀里撒娇,弟弟也靠着父亲的怀抱哈哈大笑,大人小孩全都笑闹成一团,只有自己是多余的。 她没能忍住红了眼眶,随意寻了个由头往屋外跑。 没人过问她的去向。 她坐在草地上,对着凝碧湖,掉了一串又一串的泪,只有夕阳看得见她的孤单和落寞。 然后这冷水般的夕阳,被一人的身影挡住。 那人的面容背对阳光,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长相。可他的声音却是她从未听过的好听,他的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 “你是谁家的小姑娘?”他说。 她吸吸鼻子,慌忙用手擦着眼泪。 可不知怎么的,眼泪竟然越擦越多。 那人发出一声低低的笑reads();。 温暖的,温柔的,好听的。 “别哭了。”他说,“给你一颗糖吧。” 她听到远处有人招呼他“少主”。 他放下糖果,伸出两根手指点点她的肩膀,嘱咐一声,“别哭了啊”,转身去远。 她泪眼蒙蒙,未看清他的长相,却记住了“少主”两个字,记住了那袭天青色的袍子,记住了停留舌尖的,糖的甜味。 从此,她的衣裙大多为青色,她却再不曾见他穿过青。 ………… …… 那是十三岁的她,第一次遇见天音少主,明白了心中装着一个人的滋味。 ………… …… 十二月的青鸾山冷之又冷,漫山遍野覆盖皑皑白雪,盛开着清雅白梅花。传说看到白梅花开的人,这一世总能幸福如意。 小女孩子已长成了美丽的少女,很多人的视线都会投注在她的身上。 这时候的她已经与那个叫月儿的女孩子成为了好朋友,因为父亲喜欢她这样做,更喜欢听她说起有关月儿的每一件事。 她与月儿手挽手上山去看白梅花,去寻找她们的幸福如意。 那时候的她们,应该本身就是幸福如意的吧! 月儿咯咯坏笑,抓起一团圆滚滚的雪球砸向她。 她不甘示弱,随手抄起便丢了回去。 月儿毕竟小她三岁,一下子就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又跑又叫躲到她哥哥身后。 她的雪球砸过去,没砸到月儿,也没砸到她哥哥,却砸到了她哥哥身边的那一个人。 是他。 她的面色瞬间红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月儿跑回来拉起她便走,她羞涩地抬头看一眼那人,却发现那人的眼中含了浓浓的笑,视线一直落在月儿蹦跳的背影上。 可是,拿雪球砸他的人,明明是她呀? 那一年,在凝碧湖畔,先认识他的,也是她。 赏花归来,她送与兄长失散的月儿回去凌波。离开一段路,方想起答应给她的络子还留在自己这儿。她兴高采烈地给她送回去,却看见月儿被罚跪在凌波城门口。 月儿的母亲神情严肃,语气厌恶地指责她。 “给我离那个姓林的丫头远点。” “不许你和林家人来往。” 月儿垂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她与她的母亲,都没有看见她。 她看着她由金乌西坠跪到月兔东起,那一夜残破的月光,同样照耀在她心间冰凉的雪地上。 ………… …… 那是十七岁的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不受很多人喜欢reads();。 她的心上人,满心满眼也全都看不见她。 ………… ……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呢? 那是十九岁的她,此生浮现的,最为疯狂的一个念头。 未待她擦干净手心里的血,她的父亲便重重一个耳光打醒了她。 “我让你将月儿给我好生带出来,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那不仅是十九年来,父亲第一次打她。 也是一百多年来,父亲唯一一次打她。 向来儒雅斯文的男子,英俊的脸庞竟也在那一刻微微扭曲。 从此,他再也不曾对她笑过。 只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能力,她的名望,已让父亲不得不日复一日倚重她。 ………… …… 林绰窈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那上面,仿佛还残留有当年的手指印,让她想到便感觉疼。 可她仔细对镜端详了半晌,才发现刚刚刹那不过自己错觉。 镜中面容娇美无度,这样一张脸,若配上新娘妆扮,定然是极美的吧! 有敲门声传来。 “何事?”她问。 “……廉贞公子派人传话。”屋外人答。 她的心头蓦地一跳。 “何事?”她又问了一遍。 “他说……请您归还风灵珠!” 林绰窈死死捂着嘴,方不至于大笑出声。 她无声笑了许久,方才平复下来。 “拿去吧。”她说。 除此之外,她,还能如何? “师父马上就要出关了。”江临风提醒她,“所以,曲溶月的事情,你准备如何?” “我父亲马上就要出关了。”林绰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眼中浮现几许迷蒙。 “所以,曲溶月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曲溶月已死。” “所以这世上没有曲溶月,只有叶沙华。” 而她,只要悄无声息地弄死叶沙华,曲溶月自然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 南宫陌玉将一个精致的檀木小盒,端端正正摆在叶沙华面前reads();。 “你要的聘礼,给你取回来了。”他说。 叶沙华笑眯眯地拈起风灵珠,仔细看了一看。 “不错。”她点点头,夸赞。 “什么不错?”南宫陌玉问。 “说你的办事效率不错,这风灵珠的成色……也不错。” 南宫陌玉失笑,倾身将她抱进怀里。 “现在,可以心甘情愿嫁给我了?”他说。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叶沙华翻个白眼,没有骨头似的在他怀里赖下去。 南宫陌玉的手指轻轻挠了几下她的腰际,叶沙华立马扭着身子坐起来,张嘴爆发出一串大笑。 她怕痒。 南宫陌玉同样露出笑来,可他看着她扭身子的模样,又有些…… 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泯去心里头的几缕旖念。 左右也就没几天了。 “我明天就回流华了。”他说。 叶沙华十分淡然地点点头。 “嗯。”她说。 “你留在长山,等我来迎你。”南宫陌玉说,“常波和霏羽都会留在这陪你,慕容瑀和青峰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叶沙华再次“嗯”了一声。 “反应如此冷淡?”南宫陌玉说。 “那你想要我如何?”叶沙华想了想,忽然极是夸张地抱住他的胳膊,哀嚎道,“廉贞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走,咱们就在这洞房吧!” “好。”南宫陌玉说,“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吧。” 叶沙华一愣。 “喂!”她使劲拍了一下南宫陌玉的胳膊。 这家伙,真的是越来越没正经了!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啊! 屋子里头暴发出一阵大笑。 南宫夫人踮脚隔墙偷听。 “你哥哥,多开心。”她对南宫霏羽说。 南宫霏羽撅了撅嘴。 开心呀……那真的、挺好的。 南宫夫人走回到桌案前坐下来,轻轻吁一口气。 其实吧,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信了儿子哄她的话,那女孩子和楚冰尘在一起,真的是去拿什么云州慕容家的糕点。 儿子只不过是借此向她表明了他的立场,让她不必担心。 那……既然儿子什么都知道,她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又何必,不遂他的心愿呢? 第61章 拦门 - 公子,莫撩 - 溪临 已是深秋,庭院里的银杏叶子落了一地,四面一片宁谧。 “吱呀”一声,门扉被由里面推开。 曲炎苍走到银杏树下,轻拂开石桌石凳上的几片落叶,坐了下来。 他仰头眯眼,透过枝叶间隙仰望天宇。 南宫陌玉不在的日子,不仅在这院子左右布下结界,同时下令不许任何人擅入,他与曲淡风方有机会得见天日。 耳畔传来蹒跚迟缓的脚步声,他侧眸看去,曲淡风也正慢慢地走出来,每一步,都像是行在刀尖上。 可若忽视掉他遍体上下那不断绽开又愈合的伤口,他面上宁静安然的神色,根本就看不出来半点异常。 曲炎苍想起当年,这个人,最风流,不过穿一袭天青色的袍子。 凌波少主,声名尚在天音少主之上。 纵使近些日子,已然见惯了他的这副模样,曲炎苍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涩。 他极快速地低头遮掩,由身上掏出一枚糖果,三两下剥掉糖纸。 “你们兄妹,总是最喜欢吃糖。”他说道,“来,吃一颗。” 曲淡风低头将那糖果吃进嘴里,笑道:“小玉的手艺越发好了。” “咳。” 庭院门口响起一声尴尬的轻咳。 这个时候,能够悄无声息便进此处的,除了南宫陌玉,便只有南宫碧树。 走进来的是南宫陌玉。 “虽很高兴听到你赞我,但能不能稍变一下称呼呢?”他说道。 曲炎苍与曲淡风俱是面展微笑。 “你回来了。” “月儿呢?” 南宫陌玉便将长山之事说了一遍。 言及成婚事宜,纵使身受百年血毒侵蚀,都不曾稍皱过一下眉的大好男儿,微微湿了眼。 “月儿穿上嫁衣的模样,定然是极美的。”他说。 “可想亲眼一见?”南宫陌玉说。 另外两人同时一愣。 随即一人怔忪,另外一人目中浮现狂喜。 “可以吗?”曲炎苍的声音激动得微微有些变调。 他蛰伏百年,数度以为自己必死,又哪能想到辗转一圈,非但能够再与故交好友劫后聚首,还能见到那女孩子嫁人成家。 南宫陌玉点了下头。 “我已取得帝泠花。”他说,“若抓紧入药,该是能赶在大婚之前,替淡风拔除身上血毒。届时你二人再稍作伪装……” 曲淡风摇了摇头reads();。 “太过冒险,不可功亏一篑。”他说。 曲炎苍面上喜色也收敛起来,恢复沉静。 南宫陌玉没有再劝。 “那我,先整饬一番这个庭院。”他说,“你们两个,来给我帮忙。” 曲淡风失笑,这笑声仿若山间风吟,极是清朗悦耳。 他摊了摊双手,展示了一番自己身上密布的血口。 “小玉儿,你抓劳力,就连我这个老弱病残,也不放过?”他笑道。 “自然。”南宫陌玉笑道,“小月儿最喜欢什么,自然是兄长你最为清楚。” 早于南宫陌玉三人开始折腾,流华上下接到消息,早便热闹忙碌开来。 玉衡本身自不必说,南宫夫人亲自坐镇,露出公子本人的口风是要将场面办得越大越好,那大家伙儿就使尽浑身解数,可劲儿闹腾吧! 其他的,天枢、天璇两宫本就是廉贞公子亲眷,自身便也有着许多亲朋需要邀约安置。除此之外大婚的各项事宜,秉承“流华大事七宫共协”的原则,天玑、天权也都积极参与,就连一直被某些人等着看热闹的开阳那边,也一如既往派了大批人来帮忙,行事可谓滴水不漏。 相比之下,摇光宫的反应就实在是冷淡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他们的破军公子却始终未自长山归来,而是一直以娘家兄长的身份,陪伴在新娘子的身边。 这听上去虽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但摇光众人却都莫名舒一口长气。 看,谁说我们不近人情了? 宫主都给你们了,还想要怎么样嘛! 十月方始,便有宾客陆陆续续来到流华,长山那边也同样热闹。有好事者言,三百年内,世间都不可能再出现声势规模如此浩大的婚礼。 原本以为廉贞公子送去长山的聘礼已够骇人听闻,谁知长山老祖为义妹准备的嫁妆……人言十里红妆,而这位新娘子的红妆又岂止是百里。何况其中更有破军公子、云州首富慕容家的小公子等人给添的妆。 十月初九,廉贞公子的迎亲阵仗同样声势浩荡,汇聚的全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人物。八十一只彩雀飞旋盘绕,五彩香花沿途绽放,缤纷花瓣翩翩飘洒。 大波人群随行围观。 但凡见过那一幕的人,此生都再不能忘。 叶沙华梳妆完毕,被侍女们搀扶着,由内室走到厅堂。 其他人看着她,俱是微微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穿红,且打扮得如此隆重。 这般姿色配他哥哥…… 南宫霏羽眯了眯眼。 好吧,勉强算作哥哥不是太亏吧! 屋外喧嚣陡然更上一个层次。 “是新郎官到了!”有人喊。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进来reads();。 “不是说已经到了吗?怎么还没人进来?”南宫霏羽问。 外头看热闹的很快有人跑回来。 “廉贞公子他们,被拦住了!” “被拦住了?” 廉贞公子带来迎亲的,那是可以随时拉出去找人干仗,还都绝对不会输的队伍,谁能拦住他们? “是……慕容公子!” 竟然是那家伙?! 南宫霏羽瞪大了眼。 她虽认识慕容瑀还没两天,却也知道了那是位除了遍地撒钱没其他能耐的主。 他能拦住自己的哥哥? “怎么拦的?”她问道。 “猜谜!猜不出来就要喝酒。廉贞公子已经一连喝了三碗了!” 还带现在就开始灌酒的啊! 南宫霏羽捋袖子就要冲出去。 新娘子拉住她。 “随他们去吧。”叶沙华笑道,“拦门嘛,凡世里人家,成亲都是这样子的。” 是……是吗? 南宫霏羽只得又把袖管放了下来。 “廉贞公子已经过了第一关了!”外头又有人来报讯。 第一关? 那意思就是,还有第二关了?! 屋外陡然传来械斗之声,还有各类土崩石裂的声音。 喧嚣欢闹声也全都停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这一下,叶沙华也没能忍住,与常波、南宫霏羽等人到屋子外头去看。 她先看到的,是在一堆闹哄哄的人群里,晗光/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大白扑棱翅膀飞在他的肩头,也死命张着脖子在看热闹,偏偏晗光半点不为热闹所动。 那他还出来干什么? 这位妖圣老人家可真是别扭。 叶沙华心内失笑。 然后她就看到人群里格外出挑的一道身影,是时常跟在楚冰尘身边的那个绯辞,此时也正抱着双臂围观。 一众人看到新娘子来了,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叶沙华没走上去,她远远地看着。 依旧是“拦门”。 另一种形式的,拦、门。 楚冰尘。 夜诏长剑在他手中化形为枪,万千枪影好似星河倒转,疾落成雨。 南宫陌玉终被迫得出剑,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早便打得难舍难分,四周围的花花草草全都遭了秧reads();。 “这……会否不太妥当?” “万一误伤……” “喂,你快去阻止他们,让他们不要打了!”南宫霏羽有些焦急地对叶沙华说。 叶沙华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笑一笑。 “拦门嘛,有什么好阻止的。”她说。 南宫霏羽顿时语塞,张了张口又闭上。 真的是自己太少见多怪了吗? 成亲时的拦门,都是这么暴力野蛮的? “常波,你猜,谁会赢。”叶沙华笑问道。 常波还没说话,慕容瑀不知先由哪冒了出来。 “我猜,定然是姓楚那小子赢。”他说道。 南宫霏羽顿时大是不满。 “胡说八道!”她斥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哥哥会输。” “就凭他,刚被小爷我灌下去了八大碗酒!” “八大碗,你!” “哈哈哈,不要太崇拜小爷!” “滚!八大碗又怎样,我跟你说,我哥哥赢定了!” 话音未落,人群里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场中各种嘈杂顿消。 南宫陌玉单手捂肩,楚冰尘的枪头已然染血。 “陌玉!” “公子!” “哥哥!” 纷纷有人冲上前去。 楚冰尘神情淡漠地走回到叶沙华身边。 “抱歉。”他说,“控制不了。” 叶沙华什么也没说,她冲他笑了一下。 艳色无双,炫人眼目,除她之外的整个世界,都在一刹那间失去光彩。 楚冰尘看着她微微屏气,心头却是一阵空落与苦涩。 南宫陌玉也冲众人笑了一下。 “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他说。 破损的伤口被灵药治愈,染血的衣衫也被净衣符纸涤尽。 只是这新郎礼服被扎出来的一个窟窿…… “待会回去换一件就好,有备用的。”南宫陌玉安抚众人。 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 楚冰尘尽兄长之责,将叶沙华背上花轿。 叶沙华蒙着盖头趴在他背上,心里却有微微的恍惚。 哥哥…… 她口中无声念道。 第62章 再不让你哭 - 公子,莫撩 - 溪临 迎亲大队回归流华,山门正殿处早便洋溢着一片热烈的红,一众人全都翘首等在那里,声势比白曦寒八百大寿的时候还要再大上几分。何况而今这尊大佛也亲自在此候着,满面带笑,实可谓为一大奇景。 第二大奇景,就是新郎官肩头那明显破损的一个大洞。 南宫陌玉瞅个空隙,飞快地找个地方去换衣物。 南宫夫人自然是最为在意自己的儿子的,头一个就发现了这异常。 她问南宫霏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宫霏羽开始还拧着眉毛不愿意说,后来被逼无奈,也只能半吞半吐将实情讲了出来。 但南宫夫人关心的,却非是楚冰尘如何拦住南宫陌玉,两个人打了多久,那一记又刺了多深。而是…… “沙华没去阻止他们?” “……没有。” “那她做了什么?” “……” “就看着,对不对?” “……” “就笑嘻嘻地看着,对不对?” “……” “两个人打完之后,她还冲楚冰尘笑了一下,对不对?” “……” “打的时候,她还让人预测了一下谁会赢。” 边上有那不知死活地凑过来补充。 南宫夫人听完差点倒仰。 她一甩衣袖,走了。 南宫霏羽在她身后急得跺了跺脚。 娘哎,你忽然一下变这么聪明,我有点受不住啊! 南宫陌玉整装完毕,正准备推门出去,先有一人不敲门闯了进来。 “母亲。”他含笑喊道。 南宫夫人板着脸,那眼眶还有些红。 不妙。 南宫陌玉心里咯噔一声。 “我是你母亲。”南宫夫人说,“怪我,现在才下定这个决心,要使你难堪了。” “母亲想做什么决定?”南宫陌玉强笑问道。 “取消这场婚事。”南宫夫人说。 南宫陌玉沉默了半晌。 “为什么呢,母亲?”他问道reads();。 南宫夫人看向他。 “她不爱你。”她说,“她身边的人,还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南宫陌玉继续默然,片刻之后那唇角却微微弯起,笑容带着无比苦涩。 “她身边的人,伤害不了我。”他说,“至于她爱不爱我……” “儿子,听娘的话!”南宫夫人打断他。 她两步向前,语气郑重,神情激动。 “娘不想你娶一个不爱你的人!不想你……” “母亲!”轮到南宫陌玉打断她。 “她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会爱我。”他说道,嘴角的苦涩却逐渐散去,仿佛想起了什么格外美好的事。 “但没关系,有我爱她就可以了。”他说。 南宫夫人无奈地摇头,直叹气。 她只能搬出最后的杀手锏。 纵使要勾起儿子过去的伤心,却也好过今后将有一世的伤心。 “你爱的不是月儿吗?”她含泪道,“难道,你就这么,忘了她?” 南宫陌玉十分安静地看着她,未说半句争辩的话。 南宫夫人在他这般安然的目光里怔了半晌,然后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面上,瞬间泛起一片不可思议的神色,半张着口。 “难道,她就是月儿?”她说着,紧紧盯着儿子的双唇。 南宫陌玉沉默了很久。 “是。”他终于说道。 南宫夫人的身形顿时往后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靠椅上。 南宫陌玉走到她身前,慢慢蹲了下来。 他抓住母亲的手,将脸埋入她的手心。 “母亲,沙华,就是月儿。她……回来了。”他涩声说道。 南宫夫人愣怔了半晌,方才消化了这一整句话。 “她就是月儿……那、那她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她说。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南宫陌玉轻轻摇着头,闷声说道,“母亲,有时候,我都怕自己是在做一个梦。梦一醒,她就要散了……” “母亲,我好怕……” “傻儿子,莫怕,莫怕……”南宫夫人一手紧攥着他的手,一手拍抚着他的后心。 “母亲,她和以前不一样了,还请你,多多包容她。”南宫陌玉说。 “自然,自然。”南宫夫人不知自己还该再说什么话。 她心头思绪翻滚了半晌,终于慢慢平复了些,能够正常思考了。 “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她一针见血地说道。 南宫陌玉依旧趴在她手上,摇了下头reads();。 “准确地说,是记得一切,唯独不再记得我了,以及……同我有关的事。”他说。 南宫夫人感觉儿子的心里掬了一大把血泪,就连语声也带了浓浓的悲与苦。 “记得一切,不记得你……”她喃喃重复着,忽而悚然一惊,“那她不会是以为,当年凌波灭门之事……” “她就是这样以为的。”南宫陌玉说。 南宫夫人面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那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为什么到她这,就是儿子成亲,她的智力值也跟着拉高了呢?其实,还是做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废物,更加轻松吧? “那、那你什么时候告诉她?”她说,“不光光是咱们南宫家并没和那些人连成一气,还有你和她的事!” “母亲,母亲。”南宫陌玉说,“我会告诉她的,但不是现在。” “那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治好淡风。” “……淡风?!” 在母亲惊讶莫名的眼光里,南宫陌玉慢慢站起身子,十分淡定地点了下头。 纵使不知事件究竟,然,知子莫如母。 她的儿子,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何况是事关于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他既如此安排,那就是…… “你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治好淡风?” 南宫陌玉再次点了下头。 “九成。”他轻轻攥住手心。 “若治不好呢?” “……骨肉尽化脓血而死。” 搏,还是不搏,曲淡风已然做下决定。 ………… “纵使是有九分险,那我也是要搏上一搏的。”他笑着说,“何况所险不过一分呢?” ………… 南宫夫人彻底失了魂魄。 所以,于其得而复失,那还不如让月儿以为,曲淡风就和凌波的其他人一样,早就死在了一百年前吗? “我还无法确认,沙华现今究竟是何状况,所以也不敢冒然与她说太多。”南宫陌玉说,“还有,妹妹性子不够沉稳,所以此事,还请母亲不要告诉她。” 南宫夫人怔怔地点了下头。 “……娘明白。”她说。 --- 夜间的流华派依旧热闹非凡,宾客欢宴彻夜不散。 两位新人却被簇拥着,先回了玉衡宫休息。 外头有外头的热闹,他二人自然也有二人的情调。 廉贞公子实在太有情调reads();。 外进的庭院依旧还是原来那般模样,曲径通幽的小巧院落却被装点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冷泉左右浮散着点点滴滴如梦似幻的灵光,仿佛星星倒映在海洋,映亮此方天地。 房檐上垂挂下串串紫色瀑布,是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盛放的紫藤萝花。 秋千架伴随晚风轻轻摇曳,竹制桌椅在紫藤花旁安然静立。 廊下用以照明的,也是精致美妍的明珠灯盏。朦胧宁静,仿佛是由九天攫取下了月华,照亮这凡世。 一个温馨、温暖、欢快、明亮的地方,再不是从前所见的清静与幽冷。 南宫陌玉却未带叶沙华再往里走。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外进庭院里的那一间静室。 “廉贞,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叶沙华有些不解。 她喝了酒,非但面颊红扑扑的,剪水秋眸亦更显璀璨,一颦一笑尽展娇媚。在灯下看,几乎让人心跳不稳。 南宫陌玉竭力定住心神,弯唇而笑。 “这里,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谈话的地方。”他说。 叶沙华笑嘻嘻地凑近他。 “也是你第一次亲我的地方,我要亲回来……” 话未说完,她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撅唇亲了上去。 南宫陌玉的面色一瞬间红了,眼角余光偷偷瞟了瞟房中的某一面墙。 叶沙华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 “怎么了?”她松开他,奇怪地问。 一墙之隔,曲炎苍与曲淡风站立黑暗之中,两人面上,俱是无声微笑。 妹妹要嫁人了,作为兄长的他们却无法去参加婚礼,他就把新娘子带过来,让他们看一看,看一看妹妹披上嫁衣的模样。 “没、没什么。”南宫陌玉拉着叶沙华的手,飞快走了出去。 掩上门扉,他面上红云方被夜风吹散。 然后……原来媳妇喝完酒,就会变得特别热情,真不错! 进入那外有紫藤花装点的卧房,叶沙华又微微愣了一下。 南宫陌玉的房中布置向来极简,而在他给她准备的那间房内,则要奢侈许多。 但是现在这一间房…… 简直就可堪是“奢靡”了。 也不光光是奢靡,这房中物件的布局安排,总让她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一桌一椅,一床一榻,甚至床上的引枕、被褥,梳妆台上的雕花、妆匣…… 每一样摆设,都在她认为它们最该在的地方; 每一件物品,都是她认为它们最应是的颜色。 她看向南宫陌玉,抿起嘴角,面上多添了三分笑意reads();。 南宫陌玉揽住她,两人一起倒在了床榻上。 “这张床,很软吧?”他说。 他还记得,她抱怨过他的床,太硬。 叶沙华的后背轻蹭了一蹭身下的床褥。 “软……”她说。 话未说完,南宫陌玉的吻,就封缄住了她的唇,火热的舌,温柔而又强势地入侵。 他的手指,也逐渐不安分起来。 叶沙华的几许醉意,一下子就被吓得没有了。 “廉贞……”她喘息着,有些颤抖地喊,手指揪紧了他的手。 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她早便明白,将有这样一天的,而她也并不打算拒绝他。 “别怕……” 南宫陌玉轻轻吻着她,双唇的触碰由耳垂一直游移到脖颈。 “你说停,我就停下来……” …… 叶沙华感觉自己化作了一汪水,南宫陌玉让她是什么形状,她就只能是什么形状。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任由他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她的周身燃烧起火,仿佛脱了力般酥软在他怀里。她没有力气阻止他,也硬忍着没有说停。 直到他对她做出那最亲密的举动,惹人遐想的窄腰往下一沉。 “停、停!不要了!你出去!” 她终于疼得哭出来,双手拼命推抵着他。 南宫陌玉绷紧了身子,额冒细汗,面上也俱是隐忍的疼痛。 “你说得太迟,停不下来了……”他嗓音喑哑,温柔哄着,却是趁她不备,再次倾身往前一送。 “啊……” 叶沙华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涌出了大串的眼泪。 她其实,承受过比这更剧烈上千百倍的痛。 却只有这一种痛,让她感觉是如此的酸软和无力,就连想要咬牙忍住,都是徒劳和无奈。 南宫陌玉看着她瞬间空洞与茫然的眼眸。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只觉这般模样的她,实在是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的手掌温柔地安抚她,唇瓣轻轻吮干她的泪。 “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让你哭了……”他说。 最痛的那一刻过去,叶沙华有些委屈地瘪着唇,伸手替他擦去额上的汗,南宫陌玉趁机吻住她的手指。 两人的喘息由轻到重,逐渐交缠成一片。 卧房之内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床帐或轻柔掀卷,或急剧摇颤,翻搅起一室旖浪。 房中灯火直至夜半,还尚未熄。 第63章 若天地失其序 - 公子,莫撩 - 溪临 流华不夜之天。 就连向来最是置身事外,对派中事务也从不热切的摇光弟子,也都感觉到了那份洋洋洒洒的喜意。许多人涌向天都和玉衡去凑热闹,摇光峰上反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沉寂。 正对玉衡峰的小山坡上,楚冰尘靠树斜倚,他的脚边,已滚落了许多个喝空的酒坛。 可他的眼底却没有半分醉意。 非但没有醉意,反像是一汪再无波澜的死水。 他攥住腰间的紫月宫玉举到眼前,凝望半晌却终是仰天哈哈大笑。 那名字,无数次地由胸臆翻涌至唇边,却尽被和着酒液咽下。 然而为何就连饮醉,都已成了一种奢望? “绯辞,来陪我喝酒!”他忽然冲着黑暗喊道。 古木阴影里极快速地站出一条人影。 “我可不想陪你这个伤心人。”美得实在不像样的男子,十分温和地笑一笑。 另外有人,愿意陪伤心人。 林皎然越过地上七零八落的空酒坛,慢慢蹲在了楚冰尘的边上。 她专注地看着他的脸。 “冰尘哥哥,你喜欢她,是因为她长得美吗?”她微侧着头,认真问道。 楚冰尘转过头来看她,忽的一笑。 “不,她很丑reads();。”他说。 从前那样,美丽多了。 林皎然“哦”了一声,冰尘哥哥从不撒谎,她也不知该再说什么。 她席地坐了下来,捧起一旁的酒坛子。 “干。”她说。 楚冰尘沉默着看了她一会,终于同她轻轻碰了碰酒坛。 明月越升越高,两人脚边的空酒坛也越累越多,山风送这两个终于喝醉的人入眠。 绯辞走过来,就着月光看树底下醉得不成样子的两个人。 “这么睡着,要着凉。” 他说着,躬身探入楚冰尘的膝弯,将他抱到屋子里去了。 --- 夜,方至半途。 南宫陌玉半倚在床,就着房中高燃的龙凤喜烛,满是怜爱地看着怀中被累到睡着的人。 匀称有力的双臂,温柔呵护住怀中人柔滑细腻的身子。 羽翼般的吻轻落下来,摩挲着她的后颈。 叶沙华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目之中茫然一瞬,极快速地转身看向正抱着她的那人。 面颊一刹那飞红,连带整个身躯都泛起一层薄薄的淡粉。 南宫陌玉唇角弯起,未待他说话,叶沙华就立马转过身去,沉着面孔半点也不想搭理他。 “沙华。”南宫陌玉极是温柔地喊了她一声。 叶沙华干脆闭上眼,微撅着嘴生气。 南宫陌玉倾身上前,愈发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不该言而无信……”他说。 说了她喊停就停,结果非但不停,还…… 叶沙华转过身来,气鼓鼓地瞪着他。 “你让我明天怎么办?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她说着话,一面指着自己脖颈与锁骨处的诸多红痕,另外一臂掩在胸前。 南宫陌玉看着眼前的春/光,以及这一些自己肆虐出的痕迹,呼吸又有些乱了。 他怕她恼,连忙掩饰性地往后撤了下/身子,不让她察觉自己的异样。 “别生气,我帮你擦药。” 所幸转过身去一招手,一旁桌案上的药瓶便自己飞了过来,倒也不用下床。 竟然还……早有准备。 叶沙华羞得差点就要晕过去,面颊死死埋进枕头。 药膏被轻柔涂抹在她的身上,明明是清清凉凉的触感,她却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软,分明是他的手指又在煽风点火,可她却偏偏阻止不了他。 而他的手指还往下探去reads();。 她吸一口气,死死咬着唇。 南宫陌玉以舌撬开她,轻轻舔了舔她唇上的白印。 “是不是不疼了?”他柔声笑问。 叶沙华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南宫陌玉便吻住她,“……那就再来一次好不好?” 叶沙华一下子瞪圆了眼。 还没等她说不好,就已被那不知餍足的人给覆住了身子。 ---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很忙,虽然几乎每日都有碰面,但叶沙华单独再见白曦寒,已是大婚后的第七日。这时候,其他的宾客们也都陆陆续续离去得差不多了,这场修仙界百余年来的第一盛事,总算行将落幕。 “我也先回长山了。”白曦寒对她说。 叶沙华点点头,心中又有些难过。 此一分别,也不知还有无再见之期…… 白曦寒很轻易地便看出了她的神色。 “怎么了?”他问。 叶沙华眨眨眼,故意露出一个极是夸张的悲容。 “舍不得你啊!”她说。 “那你跟我走吧,就让南宫小子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白曦寒说。 叶沙华哈哈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再过不久,便会有三十年一次的群修清谈法会,今年的道场恰是在流华。”白曦寒说,“到时候我再来看你。” 叶沙华听了顿时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地含笑点头。 就在她最放松心神的时候,白曦寒忽然敛正眉目,肃声问道:“当年凌波的灭门真相,到底如何?” --- 今宵酒醒何处? 古树下,冷月凄风。 林皎然站在太阳底下,纵使这阳光够暖,她也还是生生打出一个喷嚏。 这什么,那一夜不小心着了凉了,这场风寒,还真是有够久的啊! 但想到是陪冰尘哥哥喝酒,她又觉得,就算自己再多风寒上半个月,也是值了。 她揉了揉鼻头,踩着自己的影子在开阳正殿外头散步。 身前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林绰窈被前后簇拥着走出来。 “姐姐,怎么了吗?”她迎上前去问道。 林绰窈面有急色。 纵使没心没肺如林皎然,却也觉察出姐姐这段时间好像有些不对劲。似乎是不像从前那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 “看到青儿了吗?”林绰窈问她。 所谓青儿,便是那只全开阳都引以为豪的风罡兽reads();。 林皎然一愣,十分诚实地摇摇头。 外头有人探得消息,跑回来禀报。 “……好像是往玉衡那边去了。” 林绰窈微微启唇,神色空茫一瞬。 显然这结果出乎她意料,又让她有些犯怵。 “金玲、婧宸,与我同去。”她说。 被点名的两人同样犯怵。 “我们去,不太好吧?”她们赔笑说道。 林绰窈的目中一闪而过怒意。 林皎然已先叫唤起来。 “让姐姐一个人去,更加不好。”她说,“南宫陌玉说了,不许姐姐一个人去玉衡。” 廉贞公子这样说过? 不仅林三小姐被列作“不共戴天”,林大小姐也同样没了脸吗? 金玲、婧宸互相看看,结舌瞠目。 林绰窈的眼锋狠刺了林皎然一记。 林皎然急忙掩口后退。 她又……说错话了? --- 玉衡峰上,天高草低,风拂旷野。 山风吹掠起白曦寒的几缕银发,他的双目直接凝视进叶沙华的眼底。 “嗯,怎不回答?”他问道。 叶沙华抿了抿唇。 “并非光彩之事,有何可提。”她说。 白曦寒双手负后,眉心却微微蹙起。 那一战暴发时,他也同/修真界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认为那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役。 直到那耸人听闻的消息传来,该发生的一切一早便已发生,纵以他之能,也未能救回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人生难得一知己,伯牙摔琴谢子期,从那以后,他便因她而封笔。 只不过…… “我不信。”白曦寒说。 不信世人所传为真,不信凌波灭门缘由为真,不信曲君行勾结邪佞为真,也不信你,此时此刻所言为真。 叶沙华的目中翻涌起悲色,眼波缓慢流转向白曦寒。 “曦寒兄……我累了。”她说,“就算外界所传并非当年真相,但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就算搞明白了一切又如何?难道我凌波满门便能够活过来吗?我现在,也有了所爱之人。我一点也不想再提当年的事情,也不想让他知道我过去的事。我只想安安心心地跟着他过日子,终有一日飞升成仙。” 白曦寒仔细凝视了她的眼眸半晌,然后微眯了下眼睫。 “百年过去,你的性情,也变换至此。”他默了一会,说道,“那好,既然如此是你所愿,那我也就不再多问,只要你舒心快活便好。” 叶沙华点了点头,抿唇笑道:“我自然会舒心快活的reads();。” 白曦寒亦颔首,两人一起看向远处站着的南宫陌玉。 送白曦寒离开过后,南宫陌玉与叶沙华手挽手回去庭院。 一帘瀑布般的紫藤萝花,将里进院落与外隔开,仿佛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他抱着她坐在藤椅上,却是垂首埋在她的肩窝,什么话也没有说。 恰好叶沙华也不想说话,两个人便互相依偎着,穿透花海,安然望向宁静天宇。 “如果天地,能够一直都这么风平浪静,该有多好。”叶沙华忽然说道。 而她说出这一句话,自己都先惊讶了一下,心口噗通通乱跳。 这实在是她无意之下,不小心流露出唇边的一句话。 南宫陌玉似是未察异常。 “若天地失其序,那就拨乱反正,重定乾坤。”他凝望进她的眼,认真说道。 叶沙华稍稍一怔,却是微笑着,不动声色别开目光,也转移开话题。 “廉贞,我想要参加下个月的清谈法会。”她说。 南宫陌玉未多置一语。 “好。”他说道。 叶沙华弯唇而笑,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颈。 南宫陌玉将她按进怀里,却是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这一个吻,却是由轻浅至缠绵,由温柔至滚烫。 叶沙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被南宫陌玉横抱着,放在了冷泉旁的大石上。 “要参加清谈法会,那就同我一起泡冷泉。”他说,“裨益修行。” 叶沙华反抗不得,他的手指,已极是娴熟地拉扯开她的衣带,然后继续四处游移。 “青天白日,你脑子里面都想一些什么……”叶沙华羞得快哭出来,垂头埋进他怀里。 “第一次带你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了。”南宫陌玉笑着吻住她,安抚道,“不会有人来……” 说是共泡冷泉,做的却哪里是泡冷泉的事。 水上涟漪圈圈震荡,水下旖旎不可与人言。 …… 叶沙华再次脱了力,若非是南宫陌玉将她抱在胸前,她几乎要滑到水里去。纵使如此,她也懒得再多动弹一个手指,靠在他怀里眼睫轻颤着微阖。 南宫陌玉搂着她,二人心跳交错,身躯逐渐平复。 隔断外界的紫藤瀑布,却在此时突发一阵窸窣声响。 叶沙华悚然睁眼,满面又急又羞的神色。 幸而南宫陌玉反应极快,一错手间,便已飞取过一旁衣衫,罩在两个人的身上。 又是一阵不太利索的响动,紫藤萝花下,钻出一只憨态可掬的青色小兽,与缩在水中的两人面面相觑。 第64章 开战 - 公子,莫撩 - 溪临 叶沙华整完衣衫,冷着个脸由屋子里面出来。 南宫陌玉正半蹲在一旁,侍弄那一盆帝泠花。 第一片花瓣还未舒展,但若靠近,却能见那晶莹剔透的花苞之内,帝泠花灵蜷缩身躯,酣然沉睡。 “折了它的花,害它又得睡上一个甲子,总觉得心有亏欠。”南宫陌玉解释道,“干脆便整株移栽回来,悉心照料吧。” 由一位大乘者悉心照料出来的帝泠花,自然比它自己在那东海雪原之上疯长要好。 叶沙华点了下头,走近去看花,青色小兽竟然又怯生生地黏了过来。 叶沙华忍住一脚把它踹开的冲动,极快速地往旁避了两步。 “廉贞,我讨厌这东西。”她蹙眉说道。 南宫陌玉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想让它留在这里?”他说。 永远的,留在这里。 叶沙华摇头,目中不掩嫌恶。 南宫陌玉便也懒得去碰那青色小兽。 “那我去找人来,把它撵回开阳。”他说着,走了出去。 叶沙华双手环胸,冷冷瞪着那青色小兽。 风罡兽哼唧唧,还在刻意卖着萌。 叶沙华慢慢蹲下身子,同它大眼瞪着小眼,眸光一寒,心里浮现起一个念头。 “我的灵烹,不是给你这畜生吃的。”她说着,陡然召唤出了灵兽囊中的晗光。 晗光的肩膀上依旧趴着大白,他淡漠地扫了一眼风罡兽,然后看向叶沙华,说道:“我不吃这种低等级的小兽。” 低等吗? 叶沙华瞟一眼他肩上趴的大白,糟蹋了那么多的灵丹灵液,这傻兔子看起来还是一副懵懵懂懂不开窍的模样,也不知道妖圣老人家评判其他灵兽高低等的标准是什么。 “你可以弄死它,然后假装是吃掉的。”叶沙华说reads();。 风罡兽迈开小短腿,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白日里凭空打个寒噤。 --- 林绰窈先去拜见了南宫夫人,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地过来南宫陌玉与叶沙华这边。 还未正式靠近庭院,林绰窈的身形便先一个踉跄。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刹那间凝结成冰,然后又叫嚣着将要炸成碎片。血契共振让她对所御灵兽的异样先有所觉。 “青儿!”她失声叫着,跌跌撞撞往前冲去,面上是一片可堪凄厉的惨白。 八翼开天狮慢慢转过身来,洞若观火的眼眸淡瞥了一眼众人。 它的前爪,轻轻拨弄了一下地上风罡兽的残骸。 “青儿!”林绰窈颤抖着跪在地上,痛不欲生。 元素灵兽之所以地位非凡,是因为不同属性灵兽之间的元素共鸣。似这一只风罡兽,被培育至妖将级别以后,便能尝试找出其他元素灵兽踪迹,由此探察未现世的灵珠方位。 若真能顺利找出火、木两珠,所需求的变异灵根修士便能减少二人,父亲等人的飞天大计也就能早日实现了。 所以他们,全都需仰仗她。 而她穷尽百年心血,耗费了那么多,又冒死付出了那么多……才交换来了那屈指可数的灵烹,眼看着青儿即将步至妖将境界……却功亏一篑。 林绰窈抬眼,眸光怨毒地望向正由庭院中悠闲行来的那人。 她依旧还是少女的模样,几日未见,眉眼间却多添了一抹说不清的风致。仿若一朵娇花,被娇惯、滋润得愈发鲜嫩了。 叶沙华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绰窈,八翼开天狮瞬化一抹灵光,钻入她手中的灵兽囊中去。望见那一地狼藉,她毫不掩饰地冲林绰窈挑了下眉。 随林绰窈同来的开阳一众人纷纷叫嚷。 “……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南宫夫人忙着打圆场。 “沙华,快,快向人家说句抱歉。” 抱歉? 这是一句抱歉,就能完事的吗? 叶沙华却连抱歉都不想说。 “是这畜生自己跑过来,关我什么事。我还怕它一身粗皮烂肉,脏了晗光的嘴呢。”她斜瞟了一眼南宫夫人,说道。 对于这一位,她既已同南宫陌玉挑明了“不再讨好”,那就是存心不再存半点友好的。 南宫夫人被她一句话噎得气堵。 叶沙华转个身走了,却是未回庭院。 说起来南宫陌玉出去寻人,怎这般长时间还不回来,她才不要单独留在这里,任他们欺凌。 “这、这也太无理了!”有人冲她的背影骂道,“真是粗俗,野蛮!” 南宫夫人立时柳眉倒竖,两手叉腰瞪着那人,刚由媳妇处受的点小气全撒了出来。 “我的媳妇,我惯的,怎么样?你们谁有意见?!”她张口就骂道,“是你们自己的风罡兽要过来,难道我们还有义务给你们看着不成reads();!损了我们家晗光的胃,看我不跟你们计较!” 林绰窈慢慢地站起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好啊,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人,全都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人家早就连成一气了! 叶沙华还没走离玉衡峰,便看到了楚冰尘。 “冰尘?”她主动喊住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楚冰尘嗫嚅了一下,却终是不习惯撒谎,说道,“我听说林绰窈带人来了玉衡,也就过来看看。” 叶沙华笑嘻嘻地走到他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了,走吧走吧。”她说。 楚冰尘点了下头,犹豫了片刻御风要走,却发现叶沙华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胳膊上。 “你……”他迟疑道。 “走啊。”叶沙华笑道,“上你那儿坐坐去。” 楚冰尘怔忪了一下,却还是点头,带着她御风而起。 南宫陌玉背负双手,由树后慢慢地走出来。 她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那么,他也就可以回去打扫战场了。 他的心情似乎不错,沿途还与两个向自己行礼的玉衡弟子微微点头致意。 而待回至住所之外,开阳宫的一众人果然闹哄哄地还没有散。 南宫夫人见到他,顿若见到救星一般。 南宫陌玉伸手,将母亲揽到自己身后。 然后,他看向林绰窈,说道:“元素灵兽?我赔给你就是了。” --- 叶沙华第一次来摇光峰。 黑漆漆的宫殿建筑群,参天古树干上也没有多少枝叶,来来往往的摇光弟子们俱是一身接近全黑的穿着打扮,腰际的紫色宫绦大概是此地唯一的一点色彩,处处散透沉寂严整的气息。 虽是第一次来,楚冰尘却知道她绝不是来此看风景的。 厚重的隐蔽大门由外打开,叶沙华先看到的,是殿内长身站着的那名红衣男子。 这般着装,在摇光宫中实在是太显眼,也太特殊。 可更令人目眩的,还是这男子那一张美到极致的脸,以及披散脑后的柔亮青丝。随着门扉的开启,一圈日影慢慢划过他的发梢。 “是他在照顾他。”楚冰尘对叶沙华解释道,又喊了那红衣男子一声,“绯辞。” 绯辞会意,同楚冰尘一起走出殿宇,殿门被重新阖上。 叶沙华走过去,在殿中央摆放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她凝视了一会沉睡中人的脸。 “喂,人家长得比你美啊,快起来怼他。”她说道。 榻上人寂然无声。 叶沙华有些沮丧地垂下头reads();。 “算了。”她说,“你起不来,还不都是因为我……” --- 摇光后山黑森一片的古木林里,叶沙华双腿交叠坐在树干上。 林中一片静谧。 明明都是极其稀落的树干,光线却好像刻意避开了这里,只有极其隐晦的几丝透漏进来。 楚冰尘沿着黑色小路,慢慢走过来。 他仰头看一看她,然后也一跃坐到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叶沙华抚一抚身下坐的树干,问道:“为什么你们摇光峰上的许多树,都是这样黑漆漆的,好像被烧焦了一样?是故意的吗?” “不是故意的。”楚冰尘摇了下头,说道,“这与我们所修习的永夜功法有关,灵力改变地气,所以生长出来的树木也都受到了影响。” “这样……”叶沙华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永夜功法向以迅捷、凌厉著称,同等修为下,摇光弟子的战力往往要强于绝大多数的他派弟子。 “你为什么……总喜欢坐在树上?”楚冰尘对着她问。 叶沙华冲他嘻嘻一笑。 “因为居高望远,不容易迷失出路啊。”她说。 “……迷失出路?”楚冰尘喃喃,目光投向脚下远处,只看见一片墓碑一般林立的黑。 而他不会知道,叶沙华所说的迷失出路,是那种茫茫火海中,分不清南北,辨不明日月,只能听得见厮杀,看得见鲜血的焦灼、迷惘和绝望。 叶沙华默默出了会神,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冰尘,对不起啊。”她看着他说。 她其实,很不想将他卷进来的,但她能够借用的,似乎又只有他的力量了。在她的心里,白曦寒终究是远重过他的。 楚冰尘也极快速地看过来。 “什么?”他问道。 他的眼中透出几丝疑惑,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对不起什么? “没什么。”叶沙华弯唇一笑,眼眸璀璨,容色明媚。 眼前人笑靥如花,楚冰尘感觉自己的耳根处有一些热。 但想到她已是别人的妻,他又极不自在地把脸转了开去。 “冰尘,你能不能帮我做两件事情?”叶沙华说。 “能。” “咦,你不先问问是什么事吗?” “不问。” 叶沙华看着他失笑。 一是一,二是二,永夜少主就是这样脾性。 “我要你,带我去距此九百里外的一座海岛上。”叶沙华说,“同时,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第65章 劫 - 公子,莫撩 - 溪临 如叶沙华所愿,流华各宫极快速地就都知道了,她同楚冰尘出走的消息。 谢无凭哆嗦着手指放下杯盏,激动得面上褶子都微微发颤。 “冲击金丹雷劫?”他抖动着嘴皮子,一脸似哭似笑。 “百日结丹,百日结丹的神话,要实现啊!”他高声喊道。 慕容瑀投给他分外鄙夷的一眼。 “你呢?最近可有倦怠了修行?”谢无凭虎着老脸看向他。 “自然没有。”慕容瑀手摇折扇,一脸自傲。 这进境,放在普通弟子间,确已算是不错了,但……还不够啊。 谢无凭看着他,有些上愁。 “雷灵珠一早给你了。”他说,“好生使用啊,早晚吐纳……” 慕容瑀耳朵起老茧,一收扇子跑了。 谢无凭也不恼,坐在原地喃喃自语。 “冲击金丹?这他妈的不是应该跟廉贞双修,更保险吗?”他说道,“什么鬼!” 南宫夫人也正愁容满面reads();。 “都怪我,那天要她向林家丫头道歉。”她说道,“要不然,她也不能气得离家出走。儿啊,要不咱娘俩一起去把她哄回来?” 南宫霏羽在边儿听得很不爽,两条眉毛拧得死紧。 为什么她感觉那俩成婚以后,母亲对叶沙华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需要这么小心地捧着供着,生怕摔了化了吗?! 南宫陌玉弯唇微笑,安慰母亲。 “没事,没事。”他说道,“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南宫夫人困惑地眨眨眼,“那她是因为什么,要跑到楚家小子那里去的?” 南宫陌玉再次对着母亲笑笑。 “我心里有数,母亲不必在意。”他说。 南宫陌玉怎么想的,南宫夫人不能不在意,叶沙华却丝毫也不在意,大概是因为她觉得,他不会在意。 此时此刻,她正惬意地仰躺在沙滩上,任不时涌上的海浪,舔吻她赤/裸的脚心。 楚冰尘盘膝坐在她边上,不知是此刻的海风太爽润,还是眼前的景象太豁朗,他竟不知不觉沉息入定。 叶沙华一点也不急,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要渡那什么金丹劫。 楚冰尘感觉自己正神游太虚。他的眼前飞闪而过浩瀚星河、山川日月、大海百川,最后,所有的心神又通通汇聚于那一个点,神海连同气海一起绕腾飞旋。天不知其广,地不晓其阔,纵吾不过区区蝼蚁,亦当以身为卒,穷造化以万一…… 他猛然睁开了眼。 “醒了?”叶沙华翻身坐起,看着他笑吟吟地说道。 楚冰尘点了下头,目光落在她手中把玩的…… “雷灵珠?”他说道。 叶沙华同样笑嘻嘻地点了下头。 “雷灵珠。”她说,“慕容瑀给我的……嫁妆之一。” 楚冰尘稍怔。 “那、那我把冰、暗两灵珠,也一起给你。”他有些笨拙地说道。 叶沙华再次笑起来。 她摆摆手,说道:“放你那里,跟放在我这,有什么区别吗?” 楚冰尘的耳根再次发热,他掩饰性地“嗯”了一声。 “没其他的事了,咱们可以开始了吗?”叶沙华说。 楚冰尘点了下头,“开始吧。” 他说着,掌间汇聚灵力,催动灵珠之内雷电之能。 雷灵珠内散透紫芒,缓慢漂浮上半空。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心间又因为忧虑,而微微踯躅了一下。 他知道她无劫可渡,之所以要以雷灵珠伪造出金丹雷劫,就是要让人家相信她方晋升至金丹实力。 而她身体的实际状况…… 扑朔迷离的重生之由,随心而变的修行进境,能与他打成平手的战力水准……这一些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都使他感到无比担忧reads();。 但他知道,纵使他再问一千遍,她也不会说的。 甚至,还会将他推离她身畔,那样的话,她就失去自己这一个唯一的助力了。 那就……什么也不问吧,只是助她。 天边乌云疾速汇聚,海面之上掀起风浪,风声裹挟惊雷一路声势浩荡,隆隆而来。浓云之内浩然天威蓄势待发,轰鸣不止。 楚冰尘最先变了面色,雷灵珠坠回到他手心。 “这是……你没有掌控好雷灵珠内的力量吗?”叶沙华的面色也有些发白。 她自己虽没渡过金丹劫,过去却见过太多的人渡金丹劫,甚至元婴劫。 但此时在他们头顶汇聚的这成片雷云,稍一目测便能显而易见其内威势,根本就远非金丹甚至元婴雷劫的标准。 “是我的……化神雷劫。”楚冰尘的眸光亦全然呆滞,翕动着两片薄唇说道。 然后他猛然回过神来,就要往外冲去。 叶沙华一把拽住他。 “你疯了吗?”她喝道。 楚冰尘亦看向她,满面欲劝解的焦灼。 与元婴之前不同,化神后每进一层都需经历天雷考验,他在化神七层停留已近九载,根本未想竟会在此时突破引来雷劫。 修士渡雷劫时往往会至荒无人烟地独自承受,不仅是为免天雷祸延周遭,更是因为身边有其他人时,会被天道视作有旁人相助渡劫,雷劫威能亦相应成倍放大。 若是金丹雷劫,再被放大数倍于他而言亦根本不在话下,所以他助叶沙华挡劫,旁人都不会觉何不妥。 然而现在,却是叶沙华在他身边,加重了他的化神雷劫。 他不怕自己会渡不过这劫,却怕自己若就这么灰飞烟灭,她身边将再无人可用。 他亦怕自己会护不住她,要她同他一起灰飞烟灭。 “你现在冲出去,根本就是送死,会被天雷劈成灰的!”叶沙华喊道,“我也来不及跑了!” 楚冰尘一把拽住她。 “此地空旷,我们快往岛中心去!”他说。 叶沙华用力点头,两人互相牵扯,逆风往岛内飞掠。 倾盆大雨先落了下来。 叶沙华甚至怀疑这不是暴雨,而是冰雹,砸得她遍体生疼,似乎肉躯都要被洞穿。仿佛一碗浓墨被打翻在水里,头顶天色急剧暗下,四面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墨一般的漆黑中,天边响彻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好似造物之神愤怒咆哮。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海岛似要沉到水里去。浓黑天幕被一条极粗壮的紫龙割裂,第一道天雷落了下来。 树木在他们眼前炸裂,第二道雷直接劈在了楚冰尘的背上。 一闪即逝的雷电光亮,叶沙华看见楚冰尘的口中呕出鲜血,随即紧接而来第三道、第四道……又有无数的雷是冲着她而来的reads();。她连金丹雷劫都不曾经历,此时亦全然无以躲开这化神雷劫。 楚冰尘不再说话,他开始的时候还抱着她左突右闪,之后实在无力再躲,便干脆死死地将她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躯牢牢掩护住她,生受那一道又一道的惊雷。 “冰尘,你别这样,你这样会死的!”叶沙华在他身下奋力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 楚冰尘的声音沙哑残破,他低俯在她耳边,句句都直戳到她心里去。 雷声,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小了,让她能够听清他所说的话。 “若我死了……你就去找,白曦寒吧……”他说,“他一样会助你……别自己,一个人……” “砰啪——!”又是一道滚地惊雷,斩断他似未说完的话。 紫电愈疾,愈密,仿佛是要彻底摧毁这个世界,引山海翻覆。 每一次雷声渐弱,叶沙华以为,它终要告一段落的时候,天际竟又掀彻起新一轮的高/潮。 而不知由何时起,她慢慢察觉到了这雷劫的异样。 依旧还是那样的无上声势,可真落到地面时,却又仿佛声威锐减,许多道雷,都是差之毫厘地劈在他们身畔,偶有几道鞭笞在楚冰尘的背上,却也不是先前那般毁天灭地了。 她仰面躺着,有些茫然地看着夜空。 紫电再次撕裂夜幕,借着那明暗交汇间的一隙,她仿佛看到九天之上飞立着一条人影。 这定然是……眼花了吧。 若有人胆敢此般接近雷云,那自然是连渣都不剩的了。 先来的是雨,先停的也是雨。 然后雷声消止,漫天浓云彻底散去,阳光重又照耀海滩,只是山岛已然残破。 叶沙华试探性地碰了碰几近晕厥的楚冰尘。 楚冰尘浑身是血,衣不蔽体,嗓中低吟着翻倒在一旁。 还活着就好! 叶沙华激动得差点冒眼泪。 她脑中灵光一现,极快速地翻找起颈间挂着的那一颗芥子,果然寻到了南宫陌玉留下的衣衫。 她将衣衫,罩在楚冰尘的身上。 “冰尘,你怎么样?还能走吗?”她问道。 楚冰尘翕动了下唇角,极是困难地睁开眼。 在他示意之下,叶沙华扶着他盘坐调息。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搀扶依旧虚弱的他缓慢离开,归去流华。 而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南宫陌玉遍体新伤摧带体内旧伤一起暴发。 他苦撑片刻,终是无法提起回去流华的力气,由九天直坠入海。 海波浩渺,瞬间吞没他遍染鲜血的身躯。 夕阳撒下,海面之上独留一片岑寂。 第66章 要不要我 - 公子,莫撩 - 溪临 流华上下再一次沸腾了。 老怀大畅者有之,与有荣焉者有之,满心嫉妒者亦有之。 不仅是因为叶沙华百日结丹神话成真,更是因为破军公子一举突破停滞多年的化神七层,距离大乘更近一步。 现在修仙界内的大乘者,也就寥寥三人耳。 摇光宫内。 叶沙华伸个懒腰,对着窗外日影感叹:“真想对外宣称说自己渡劫失败了,让那些人空欢喜一场啊!” 楚冰尘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面上流露一种十分温和的笑意。 叶沙华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冰尘,你没什么事,我就先回玉衡了啊。” 此时距他们自海岛归来已有三日,纵楚冰尘穿衣换药等都有绯辞照料,她仍是在此陪伴了他三日。 楚冰尘轻缓地点了下头。 叶沙华冲他灿烂一笑,转身出去。 --- 叶沙华遍寻了一圈也没找到南宫陌玉。 一屋子冷床冷榻,就好像和她前些日子离开时一模一样,南宫陌玉也根本没回来住过。院外,唯有满目紫藤萝花,在晨风底下簌簌摇曳。 她走回前庭,有些茫然地站在银杏树下,一时竟似有些失了神。 大概总是太习惯,从前无论她离开多久归来,他总会在庭院里等她。就算不在庭院,那也会是第一时间露面。 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到他了。 门扉开启之声,叶沙华循声望去,南宫陌玉站在静室门外。 笑容瞬时在她面上散开,“廉贞!” 南宫陌玉却神情淡淡,冲她点了点头。 “回来了。”他说罢也不待她答,转身慢慢走回去那紫藤花小院。 叶沙华三两步跟了上去,她想要抓他的手,不知怎么却没抓着。 “你又受伤了?”她神情讪讪,瞧了他的步态,干脆换个话题问他。 南宫陌玉没有说话,伸手递过来一只小型灵兽囊,却不是她用来装晗光的那一只。 叶沙华往内一瞅,脚步顿时定格在了地上。 风卷尾、九幽涅凰、凝光幻蝶、司幽reads();。 分别是风、火、光、暗系的元素神兽,无论资质还是等级都远高于林绰窈的那只风罡兽。 “你、就是抓捕这些的时候,受伤的?”叶沙华问。 南宫陌玉继续不理她,已然走进了二人新婚时的卧房。 叶沙华自然知道,他不是因为自己弄死了林绰窈的风罡兽而生气。比这再严重上许多的事情,他也是一味纵容她的。 她扑上前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廉贞,你在生我气。”她说,“为什么?” 南宫陌玉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眼风淡淡地看过来。 “在摇光宫中待的,可还愉快?”他说。 叶沙华噗嗤一声笑,踮起脚尖,轻轻咬着他的耳朵。 “你就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呀……”她笑道。 南宫陌玉凝了下眉,也不否认。 叶沙华笑嘻嘻地松开他,一指绕着灵兽囊上的系带,转悠把玩。 “这个,是要拿去赔给林绰窈的?”她问道。 南宫陌玉“嗯”了一声。 “四只呢。”叶沙华说,“不能全给她,我也要。” 南宫陌玉看着她。 “那你还要不要我?”他说。 叶沙华不敢说不要。 “那你就自己要吧。”南宫陌玉说着,已然伸手扶上她的纤腰,面色却依旧是一片清淡。 “廉、廉贞……” 他先往床榻倒下去,带着她一起摔进他怀里。 手指快速解落她的衣衫,次第露出玉颈香肩,红梅堆雪。手捻梅/蕊,掬弄把玩那两捧晶莹,呼吸渐乱,又以唇舌狎/戏之。 叶沙华坐在他身上,身体最脆弱的部分全被他所掌控。身下的他稍稍一动弹,她的身体就酸软得不成样子,哪还有半分力气能够“自己要”。 而这样的姿势,又使她面颊滚烫有若炙烤,紧闭着眼睫不敢去看他,那一头青丝略凌乱地衬在她娇颊边,越发显得撩/人。 南宫陌玉铁了心思要折磨她,上下一同缓慢磨碾着。 “下一回,还去不去摇光宫了?”他问道。 “不去了,不去了!”叶沙华就差哭着回答他。 南宫陌玉总算先饶过她,倾身覆住她的身子。 窄腰疾速律动,搅碎一室吟讴。 …… 时近晌午,床榻上的两人依旧懒洋洋地偎靠在一起。 叶沙华凝神观看灵兽囊中,那四只元素神兽都在干什么。 南宫陌玉看她一眼reads();。 “你要这些元素神兽?”他说。 叶沙华点点头。 “元素神兽……若无特殊灵烹,无以驯养。”南宫陌玉说。 不知是否自己幻觉,叶沙华感觉他说这话时,语气依旧冷冷的。 她也没时间去计较,随口扯一个谎,左右他要有疑虑,那就有疑虑吧。 “是曦寒兄教给我的。”她说。 南宫陌玉微微怔忪,胸臆间泛出几许酸涩与不平。 “想不到,长山老祖还会这个。”他说,“可是,那一日在长山派中,你为我母亲做的,就是灵兽烹饪吧?那时老祖还未收你为义妹,你如何便会?” 叶沙华一怔,愈发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因为他从不曾这般刨根问底,非但语气含讥,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 “那就是我歪打正着,他看我有天赋。”她的容色也有些不悦了。 南宫陌玉蓦地回神,迅速敛正心绪。 他体内新旧伤交加,竟因此心性偏颇,生出几分怨怼。若不妥善处之,恐还要伤了根基,滋长出心魔来。 他垂下眼睫,语声重又恢复温柔。 “嗯,我知道了。只是问问,你莫恼。” 叶沙华没理他,她心里在想着另外的事。 妖兽灵烹的制作之法,自然不是白曦寒教给她的。可她,是怎么会的?时间太久,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仿佛就似自己生来就会的一般…… 开阳宫中,林绰窈望着方被送过来的风卷尾,脑中也在飞速思考着一个疑问。 这一只风卷尾,直接就是妖将级别的了,但驯服难度也要比风罡兽大上许多倍。 而最重要的是,南宫陌玉,是如何捕捉到的?高等元素神兽因意化形,没有妖兽灵烹,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可是……妖兽灵烹?普天之下除了同她交换的那个神秘人,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呢? 一阵脚步声扰断了她的纷纷思绪。 “师叔,廉贞公子携妻求见。”一名开阳弟子回禀道。 林绰窈的眼眸瞬间眯起,眸光沉沉。 廉贞公子,携妻求见。 同在流华一百多年,他踏入开阳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今,竟然带着那人一起来,他们想干什么? “去将大师兄请来,随我一同见客。”林绰窈说。 因是宫主座下首席,所以开阳宫中,除各长老外,无论是谁对着江临风,都唤一声“大师兄”。而大师兄之威望,仅自林绰窈对他所倚重,便可见一斑。 去请江临风的弟子刚走,另外又有数人陆续小跑进来。 “天玑宫主求见……” “天璇宫主……” “天枢宫主……” “天权宫七珠长老……” “破军公子……” 林绰窈的身形不由往后踉跄半步,但她很快就站稳了reads();。 这是要……干什么? “也没什么。”叶沙华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道,“就是想要借你手中的灵光轮一用。” 灵光轮! 谢无凭同玄妙仙子等人闻言,先是一阵面面相觑。 所以,廉贞那般火急火燎地让他们都汇聚到开阳来,就是因为这事儿? 林绰窈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南宫陌玉之所以能够捕猎元素神兽,是因为他的手中便有妖兽灵烹。而这灵烹的来源,难道便是曲溶月?他们,也能够驯养元素神兽了! 她想到了那一日长山派中,风罡兽异变发狂的模样。 原来,她早在那时候,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灵光轮之功用,远不仅是取代一般灵兽囊对于元素神兽的作用那么简单。在元素神兽探寻灵珠所在时,灵光轮还能起到一个导向汇集的作用。 对于元素神兽驯养者而言,灵光轮便是她的心,她的眼。可这并非是她灵寂私有物!而是集合流华七宫之力,耗费三十年光阴,方从天地池中炼化出来的灵物。 所以他们来此,就又是那什么……“流华大事七宫共决”么? 林绰窈心里狠狠地骂一声,日! 先不说南宫劼与楚冰尘绝不会有第二种选择,剩下来的几个老家伙,又有哪一个会是顾及情面,不以利益至上的主! 所以这样的“七宫共决”,又有什么意义! 但也幸好,利益。 林绰窈敛正眉眼,看向叶沙华。 她面上依旧端着那副人见人爱的优雅微笑,朱唇轻启,淡吐出三个字—— “凭什么?” 叶沙华同样笑着,一字一顿地缓慢回答她:“就凭我比你厉害。而你,只不过是个废物。” 开阳殿内一片死寂,各宫宫主额角冒汗。 就跟一开始刚出现的时候一样,这女孩子每一回说话,总能造成这种让人尴尬不已,完全不知下一句应该说什么的场面。 一众人全都望向廉贞公子。 她的妻子,大庭广众之下,无缘无故骂了林家大小姐。 南宫陌玉仿佛没听见。 他的视线,被一旁柱子上雕刻着的精美花纹给吸引住了。 真是一根漂亮的柱子啊! 殿角飘传来一阵阴森突兀的笑。 江临风一面鼓了两下掌,一面由殿侧阴影中走出来。 “说得好。”他抬眸,分外真诚地看向叶沙华。 第67章 候教 - 公子,莫撩 - 溪临 ………… …… 血流成河。 不是一句空泛的形容,是真的成河。 血液由被绑缚住的少女身上不断流淌下来,在她脚边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她的头颅无力低垂,乱发遮住面颊,仿佛早便已经失去了生的气息。但直到体内的最后一滴血流尽,她方能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 只是这样,就解脱了么? 死亡,就能让一切都结束么? 青衣少女温雅含笑,指尖催动起一场焚尽灵魂的烈火。 将她的一切焚烧干净,从此以后,这世间就再也不会有她,就连轮回转生也不能够,多好啊。 可是为什么,事与愿违? 她回来了。 她竟然,回来了? 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怎么可能回来呢? 青衣少女的目中泛起恐慌,她仿佛看到烈火尽头,怒而升腾起一个披头散发的幽怨魂魄,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日日夜夜地纠缠她,折磨她,抢掠她,不饶过她! “自地狱归来的,来找你索命的恶鬼……” “你的命,还有你父亲的命,我都会留到最后……” “在这之前,你们所看重的一切,一样一样我都会夺过来……” “夺不过来的,那就毁掉……” “南宫陌玉,只是个开始。” 只是个开始…… 开始了么?! 林绰窈猛一下回过神来,恰对上叶沙华的如花笑靥。 不,不是叶沙华,是曲溶月。 是披着叶沙华面皮的,曲溶月。 她恨透了此时此刻她面上的那一抹笑。 她该是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形容枯槁,遍体血污,满面狰狞,由身躯到魂魄一起被自己摧残践踏进泥地里,然后再被一脚踩成碎影reads();。 而不是似现在这般,明明身量并不比自己高,却总能自骨子里透出一种优越感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过去是,现在也是。 她在鄙薄谁?看不起谁?又在同情谁啊? …… 江临风的那一句“说得好”,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湖水,打破殿内死寂的同时,翻卷出圈圈涟漪。 四面响起一阵轻微的交头接耳声,谢无凭等人俱在心内有所思忖。 此事既然被正儿八经地提出来,那自然不是靠耍耍嘴皮子,由谁骂赢了谁,便能轻易解决的了。 “有自信,是好事。”江临风看着叶沙华,说道,“但若你的实力,不足以匹配你的自信,那么这好事,也会变为坏事。” 林绰窈闻言怔然。 这话虽是在维护她,但他如此说,不也是对灵光轮的归属问题留下余地了? 虽最终结果免不了是这样一回事,但他们此时此刻所持姿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纵使灵光轮要被拿走,无论实际原因究竟如何,至少明面上看,需得因为他们灵寂山以及她林绰窈,是宽宏的大度的谦让的,而非是迫于对方实力,不得已为之的缘故。 师兄,并非是一个说话不经头脑的人。 相反,他的言辞机锋,往往要比自己犀利数倍。 叶沙华看着言辞犀利的江临风,出口笨拙。 “我不是自信,我只是说出自己心内的想法。”她一板一眼,认真说道。 心内的想法? 什么想法? 林大小姐,就是个废物吗? 殿内众人的心头都似开水一般地沸滚起来。 妹妹被喝令“不共戴天”,她亲上玉衡去向人赔罪; 欲送出的一品灵器被刻意砸碎,她不记赔偿上门归还; 教养多年的元素神兽被活活弄死,她忍气吞声,对方说如何赔,她便被动接受; 此时被骂了,竟也不敢还口…… 虽然看起来是性情温婉,品德贤淑,但从另一方面想,好像还真是有点……废物啊。 但她废不废物,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南宫少夫人,那你想要如何?”谢无凭问道。 叶沙华被这称呼给喊得一噎。 南宫陌玉看了谢无凭一眼,俊眉稍稍一挑,倒似流露出几丝赞许意味。 “你们知道,我是最讲公平的。”叶沙华笑着看一眼众人。 是么? 他们可不知道! 谢无凭连连点头,“确实如此,你说你说reads();。” 叶沙华又看了眼南宫陌玉。 南宫陌玉会意,一扬手间,空中顿时浮现出灵兽囊中,九幽涅凰、凝光幻蝶以及司幽的幻影。 四面纷纷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随即再次鸦雀无声,众人皆是结舌瞠目。 “非常公平的办法。”叶沙华说,“就让我与林大小姐比试一下,看谁能驯服更多的元素神兽。胜者,便可获得灵光轮的使用权,如何?” 这倒确实公平,也很实际。 众人纷纷想着。 至于廉贞公子那边如何就能捕猎到这么多的元素神兽,先前林绰窈能想到的,在场众人当然也都想到了。而廉贞公子在旁,自然更无一人会去怀疑,叶沙华是否真有那样,驯服元素神兽的本事。 一众人的眼眸里,全都流露出热切。 林绰窈的眼底,则是一潭看不见波澜的死水,死水之下,是深深的忧虑与心悸。 疯子,这个疯子…… 四系截然不同属性的元素神兽,能驯服其一便已可堪举世无双。而她竟然还要跟她比,谁能驯服的多? 兵不厌诈吗? “如何,林大小姐?”叶沙华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 林绰窈暗暗攥紧藏于袖中的手指。 她不想允,半点都不想允,她恨不得此刻立马就掉头离开。 先且不说那神秘人是否能够提供火、光、暗系的灵烹,纵使是能,自己又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去换? 这太危险了,也太疯狂了…… 然而…… “林绰窈候教。”她咬了咬牙,说道。 候教…… 所以,这就算是输了,也不至于太丢人吧? 只是候教而已,互相切磋,总是各有输赢的…… 叶沙华笑着点点头。 “那不知你,需要多长时间做准备呢?”她问道。 林绰窈再次怔忪。 她说多久就多久么? 那一百年,行不行? “我想你自然是无所谓的了。”叶沙华眨着星星眼,一脸纯真无害。 她格外友好地看着林绰窈笑,“那不如,就定在几天后的清谈法会吧。” 我擦! 林绰窈不小心折断了紧攥在手心里的指甲。 这是铁定了心思,非要把场面闹大么?! 林绰窈独自忐忑了好一阵,终于狠心打定主意。 她将自己关在卧房密室之内,桌案上熏燃起袅袅檀香。 是檀香,但气味又似与一般的檀香有所不同,并没有那么浓烈reads();。 烟气,仿佛更为轻薄,也更加渺远。 素手于半空虚拈,空气里的青烟顿若有生命般,依着她的心意排布流散。 火、光、暗,可能够? 南宫碧树坐在静室里,缭绕在他身畔的,同样是那气味清冽的檀香。 他神色淡然地看着香鼎上,逐渐飘散起的六个字。 南宫陌玉走了进来。 南宫碧树立刻就起身,喊了句“公子”。 南宫陌玉简单颔首,眸光同样飘往香鼎上散出的那阵青烟。 “上钩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南宫碧树却忍不住笑。 “岂止是上钩。此等小鱼小虾,非是一早便在公子渔网之中。”他说道,“只不知公子打算何时收网?” 南宫陌玉姿态随意地在蒲团上坐下。 “小鱼小虾网之无趣。”他说,“且等那只大的出来,再伺机一网打尽。” 南宫碧树点头。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说,“那么这回……” “这回,自然是要将这蚁穴,挖得再大一些。”南宫陌玉说着,勾了下唇角,一面探出一指,顿挫有力地在那阵雾霭中划下三道―― 三。 香鼎之上半晌也无新的动静。 “莫非是三只太多,她不敢答应?”南宫碧树说着,又摇了下头。 “不会。”他说。 显然也是见够了这百年来,对方如何行止。 南宫陌玉提起一旁矮几上灵火煨烫的茶壶,为二人各倒一盏茶水。 “不如来赌上一局解闷。”他说,“林绰窈需得多久,方能下定决心。” 南宫碧树端起杯盏轻呷一口,笑道:“在我喝完这杯茶之前吧。” 南宫陌玉弯唇而笑,“我认为,是在你喝完半盏茶前。” 南宫碧树顾不得烫,一边吹气,一边埋头吸溜茶水。 南宫陌玉看着他失笑,但只不过片刻,他的眸光便微微凝住。 香鼎上方,缓慢浮现出一个“好”字。 “看来,是你输了。”他说着,双目却望着那好字,散开点冷意。 南宫碧树有些无奈地放下杯盏。 “愿赌服输,公子且说有何吩咐吧。”他说。 南宫陌玉不再去看那香鼎,说道:“我要你,扮演一次抢匪。” “抢谁?” “我媳妇。” 第68章 黑白 - 公子,莫撩 - 溪临 廉贞公子大喜的氛围还未散尽,流华派中就又掀起了一轮新的热闹。 清谈法会日益临近,各宫上下皆作准备。 但与勤劳的流华弟子们不同,叶沙华连日懒散,直到清淡法会正式开启的那日上午,她方才热火朝天地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南宫陌玉此时自然是不在她身边的了,就算众所周知性情再清冷,作为流华东道主之一的他,还是不得不亲往主峰,出席这样的场面。何况而今那性情清冷的说法已经有些被颠覆。 厨房之外一人驻足,却犹豫着没有进来。 叶沙华朝门外瞟了一眼。 “好奇啊?”她笑道。 南宫霏羽一噎,不知为何竟有些脸红,然后又因为自己这脸红的反应而有些恼。 她握了握拳,走进去。 对于她,叶沙华是向没什么敌意的。因为南宫霏羽对她,差不多也一直就是这样不冷不热,不亲近也不排斥,不像南宫夫人那样,怎么说呢,是有些……“前倨后恭”? 为什么? 管她为什么。 叶沙华继续自管忙碌着。 南宫霏羽有些不自在。 “你要做的东西,就能够驯服那些……元素神兽?”她语气生硬地问。 “自然。”叶沙华冲她笑笑,一面使劲搅拌着碗中蜜糖。 南宫霏羽瞧着她那娇柔无力的样,有些嫌弃地皱了下眉。 叶沙华忽略了她的嫌弃。 “流光蜜糖。”她还对她解释了一下,说道,“光系元素神兽的最爱,你知道吧?” 南宫霏羽瞬间感觉自己遭到了嫌弃。 “不就是妖兽灵烹。”她说,“我自然知道。” 可她说完就愣住了。 妖、兽、灵、烹。 妖兽灵烹啊! “你吹牛呢吧?”她说,“我自己随便做出一个蜜糖来,那也可以爱叫啥叫啥。” 叶沙华一下子打碎了手里的碗。 “你说什么?”她看着南宫霏羽,眼睛里莫名其妙滑下一大滴泪,心口竟忽然之间,很痛,很痛。 她仿佛看到一片湖光中,有人不以为意地掸掉指尖沾染的糖。 “我自己随便做出一个肉脯来,也可以爱叫啥叫啥。” 又是谁,浅笑如风站在时光里,任百载光阴岁月如刀,都不曾稍减去他目中温柔reads();。 不忍相思,亦不负相思。 不堪深情,却又最是情深。 …… 南宫霏羽被叶沙华吓一大跳。 “我、我没说什么。”她忙忙道,“你别哭啊!” 叶沙华举袖抹一把脸站起来,刚刚一刹那间的感觉,此刻已散得一丁点都没有了。 我是不是有病? 她在心内冲自己翻个白眼。 “把那边的胡萝卜洗了。”她对南宫霏羽说。 南宫霏羽洗一半才反应过来。 我去,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啊! “还有那颗白菜。” “……哦。” 南宫霏羽使劲搅拌着碗里的蜜糖。 叶沙华看着她那笨手笨脚的模样,有些嫌弃。 她探出手指,极快速地沾一点蜜糖塞嘴里尝尝。 “你干嘛?”南宫霏羽拿眼睛瞪她。 “不够黏,你继续。”叶沙华一脸理所当然。 “黏不黏,你拿眼睛看不就知道了,还用尝的啊?”南宫霏羽继续瞠目。 我去,这还带偷吃的啊? 叶沙华“嘿嘿”一笑,自顾到一旁炒菜去了。 南宫霏羽想起她刚才那猝不及防,好像伤心得快要死掉的模样,此刻又因为这一点糖,而整个人都活过来。 她也忍不住,沾了一点儿塞到嘴里。 呸呸,甜死了! 四道灵烹新鲜出炉,叶沙华分门别类将它们放进食盒。 “走吧,去天都峰。”她说。 南宫霏羽下意识地跟她往前走,走一半又忽然顿住脚。 她干嘛要陪她去啊! “怎么了?” “……没什么。” 两人抱着食盒出了庭院,正行走在隔断前殿的那片小树林中。 道旁忽然窜出一道黑影,猛然一把抢走了叶沙华手上食盒。 仓皇间,叶沙华只来得及在那人肩上拍下一掌,那人便已飞窜着不见踪影。 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两个人面面相觑站在林地里,好大一会儿方才能缓过神。 她们的妖兽灵烹,竟然就在自己家门口―― 被、人、抢、了! 半晌,南宫霏羽方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reads();。 “还能不能回去,再做一遍?”她说。 叶沙华摇了下头。 “不能。”她说,“食材没有了。” “食材?”南宫霏羽回想一番,说道,“都是些很简单的食材啊?可以去别的膳堂找,实在没有还能临时去买。” 叶沙华再次摇头。 “蜜糖,乃是荒极岛上夜灵蜂所产,一甲子方得一小坛。你洗的那两根胡萝卜,受日月精华温养,在黑息土里生长了十五年。那颗白菜,也不是普通的白菜,而是南海翡心……” 南宫霏羽半张着口。 “人、不、如、狗……”她喃喃。 叶沙华没听清。 “其实若用普通食材取代也可,只是功效差些。”她说,“但我,却不想再重新做一遍了。” --- 树木浓密的山间峡谷,阳光都仿佛刻意回避开此处,林中飘荡着一层淡紫雾气,偶尔响彻起一阵尖厉鸟鸣穿透雾霭。 心怀不轨的人往往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一跳。 而选择在这种地方接头碰面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做正经事的人。 林绰窈等得有些烦躁,鞋底不时碾动着脚下枯叶。 鬼魅般的黑衣人影骤然靠近,将一个食盒放在林地上。 “三只。”他说。 被刻意改变的声音仿若金属碎片间的互相摩擦,僵硬冰冷使人心悸。 “三只。”林绰窈将一个还在胡乱颤动的麻布袋子递给他。 至少看上去,这只是一个麻布袋子,只是其内装了三只“活物”。 黑衣人往内略扫了一眼,一纵身间便已不复踪迹,便若这过去的近百年来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林绰窈打开食盒,面上也露出满意的笑,然后她步履轻松地往天都峰上去。 天都峰上人山人海。 各派高位者及流华七宫长老以上人物,全都聚集在玉屏之下中心之所。后辈弟子们,则全都环绕在广场四面。 清谈法会向以“闲适自然”为主要格调,众人本是无需聚集得如此齐整的,此般盛况自然都是因为,二人相关驯服元素神兽的争斗。 林绰窈自然是径往中心地点而去。 人群瞬间一片肃静。 她自己心内也是微一讶异,面上容色却不改端庄优雅,敛衽笑道:“今日便烦请诸位前辈做个见证了。” 没人理她。 只不过那些人看着她的眼光里,都透露出几分古怪。 林绰窈还未想清其中关窍,便听一旁少女声音尖声喊叫起来。 “那就是我用来装灵烹的食盒!”叶沙华神色愤然指着她,“原来就是被她给抢了reads();!” 其实叶沙华也有些意外。 她只是提前向众人知会食盒被抢一事,然后便在此地等林绰窈到来,却也想不到林绰窈竟然这样明目张胆恬不知耻,就连食盒也不晓得要换一个。 竟然还真的是她。 林绰窈心内冷讥。 先到一步,便能随意颠倒黑白么? 曲溶月啊,想不到你也是这样的人。 做不出来了,便开始红口白牙信口开河,总算也有你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一日! “是么?”林绰窈微笑道,“那不知你所做的,都是一些什么灵烹呢?” 叶沙华看着她皱眉,“流光……” “流光蜜糖、清泉练实、优柔酿、醉秋风。”林绰窈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笑道,“这四道灵烹,都是我做的。” 她看向众人,语声淡然,却自骨子里散透出自信和底气。 “你把盒子打开,我们一看便知。”南宫霏羽竖眉喝道。 林绰窈看她一眼,温声道:“一看便知,却是你知,她知,我不知,我们不知,我们大家都不知。” 一大堆废话,就是指南宫霏羽偏帮叶沙华,光她们二人,说什么根本就不足为信了。 开阳那边很快就有长老站出来。 “南宫少夫人。”他们说道,“凡事都讲凭证。却不知你手上可有证据,能够印证自己所言?” 自从谢无凭开了先河,其他人便也都跟着这样子喊。 林绰窈却听得极是刺耳,下意识地看向南宫陌玉。 这一眼望去,却没能找到那人身影。 叶沙华沉默着。 四面逐渐响起众人交头接耳之声。 这声音,开始还被控制在一定音量范围内,几万人的声音加起来,嗡嗡嗡嗡有若群蚊四舞,到后来大概是越说越兴奋,干脆就成了雷鸣般的轰响。 就连林绰窈都能够听见,舆论已然倒向了她这一边,俱在怀疑叶沙华无法拿出灵烹反栽赃她。 毕竟,她驯养风系神兽是世所周知,而叶沙华…… 众人对她的了解,大概还仅限于气运极好而已。 气运极好,所以能够与生俱来,拥有无人敢肖想的变异三灵根,能够凭此嫁给廉贞公子,能够陆续搞定修真界中最难搞定的两个人物,长山老祖和破军公子…… 楚冰尘居高临下看着林绰窈。 “原来你,还能做出火、光、暗系的灵烹,从前倒不曾听说。”他说道。 林绰窈立时面露尬色。 是啊,她能驯养风系神兽世所周知,但她只能驯服风系的元素神兽,却也是世所周知啊…… 所以,楚冰尘说话,是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一针见血的? 第69章 求指点 - 公子,莫撩 - 溪临 开阳那边很快就有人帮腔了。 “破军公子,你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他们说。 是真的强词夺理么? “破军公子说得很有道理!”慕容瑀不知由哪冒出来振臂高呼。 这倒还是他头一回这般正儿八经地称呼楚冰尘,虽然完全不晓得他说的啥意思,但既是对叶沙华有利,他自然也是要帮着喊的。 然而舆论却没被彻底煽动起来。 大多数人的心里,还是觉得叶沙华自己做不出来灵烹,便故意将脏水泼到林绰窈身上。 当然林绰窈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那一句话,就说得格外坦荡泰然义薄云天义正言辞。 “叶姑娘,请你向我道歉。”她说。 “放肆!” 一声厉喝,喝断众人的议论纷纷,也喝得林绰窈身躯一震。 众人纷纷往那声源看去,但见长山老祖拂袖而立,仿佛一柄银色利剑直指苍穹,声势堪与天道争威。而那一副如画眉眼又聚满了凛然怒色,让人担忧稍一不慎,他的怒气便将有如雪山倾轧。 众人堪堪回神。 那好像确实是……放肆了? 叶沙华谁呀? 那是长山老祖的义妹! 所以这辈分,自然也是极高极高极高极高的了…… 而林绰窈,竟然胆敢让这一位前辈的前辈的前辈的前辈道歉?reads();! 就算前辈的前辈的前辈的前辈真的做错了事情,那作为晚辈的晚辈的晚辈的晚辈不也应该恭谨以待吗?何况现在,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根本就没有实锤啊! “不就是一个灵光轮,便毁了你的又怎样!”白曦寒喝道,“你流华能练,我长山自也能练。” 在场的长山弟子们,纷纷以各种方式支持声援他们老祖。 流华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则差点又被吓得一个趔趄。 老祖哎,咱这就有点无辜躺枪了啊! 偏偏还有流华中人赞了一声。 “老祖说得好。” 能够在这般场合,这般肆无忌惮说出这句话来的,自然也非是凡人。 来的是南宫陌玉。 “不过是一个灵光轮,不过是四道灵烹,不过是四只畜生。”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人前,手中提了另外一只食盒。 “便全都予了你,又如何。”他看着林绰窈,语气冷淡。 叶沙华一直盯着他手中的食盒看。 她已经有些搞不清楚事情的发展了。 不是一样的食盒,打开之后却是一样的灵烹。 然而旁人观之相同,叶沙华却能看出南宫陌玉方带来的这四道,却都是放了至少两天以上的。但妖兽灵烹能存放的时间本就较长,如此并不影响功效。 他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沙华两日前的戏耍之作。”南宫陌玉说。 四面顿时再起一阵哄然。 所以,若非是林绰窈真令人抢了叶沙华的,叶沙华又何必刻意空手前来,纵使惹人疑虑也势必要指控她! 再联想起方才破军公子所说之话,众人又都觉得“当真是林大小姐抢了南宫少夫人的”这一说法,极是可信了。 灵兽驯养的结果不分上下。 “全都给你,我们不要。”南宫陌玉看着林绰窈,说道。 然后他又转向叶沙华,说道:“她用过的,我们不要。会有更好的。” 叶沙华怔怔点了下头。 林绰窈心口疼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所以,灵光轮就这么保住了? 但为什么,她只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慌。 带着那么四只东西回开阳,一直养着吗? 拿什么养啊?! 南宫陌玉唇角微勾,冲淡了眼底的那一丝锐芒,然后神情彻底柔和下来。 “是我做的。”他弯身对叶沙华附耳,“你教我的。” 叶沙华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似乎什么情绪都失去了reads();。 “哦。”她木木说道。 她确实有对他说过做法,因为食材都是他令人去找寻的,而能够仅凭她口述就自己做到如此程度,大概也是他天赋异禀吧。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一个人安安静静掠过人群,走到了一株巨树遮蔽的浓荫下。 旁人不可及的目光里,她哆嗦着手指撩开自己左臂衣袖。 树影之下,堆雪般的小臂几近透明。 不是几近。 是真的,透明。 仿佛阳光一照,就要消散。 清谈法会远还未完,原本环绕主会场中心的后辈弟子们,则三三两两陆续散去。流华七十二景向来享誉修真界,派中风光美如画卷,此时也不会有人来阻止众人四处闲逛。除各宫禁地外,基本上一般的地方都能够去。 叶沙华漫无目的地在天都峰上走着。 四面的人那么多,阳光也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可她却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冷,力量薄弱得,似乎什么都无力去改变。 也没有时间,再去改变了。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仿佛根本就不是真实的。 直到耳畔一声女孩子的大叫,将她拉回到现实。 “慕容瑀,你要输了,我看不起你!”林皎然冲低矮花丛间,正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个人喊。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正被另外一个人给打得如火如荼。 慕容瑀双手抱着脑袋上蹿下跳,南宫霏羽在他身后执剑追赶,面上一副赶尽杀绝的神色。 这、多大仇啊…… 纵使心情再不佳,看到他们,叶沙华也还是没能忍住,“噗”的一声笑,她远远驻足看着他们,却没走过去的意思。 慕容瑀好不容易瞅着空隙,扭头冲林皎然喊回去。 “呸!你看不看得起,关小爷我屁事!” 林皎然气得倒仰。 慕容瑀这一扭头,仿佛才看到叶沙华,眼睛顿时一亮。 “沙华!”他喊道。 南宫霏羽也不打他了,收手看了过来,常波也在一旁。 叶沙华只得走过去,笑道:“你们在干什么?” “呵、呵,求指点。”慕容瑀干笑着说道。 清谈会上惯例,低辈弟子可向师兄姐们挑战寻求指点,高辈弟子非故不得拒绝。 南宫霏羽鄙夷地看他一眼,撇了撇嘴:“分明是找打。” 常波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急忙掩住了嘴,仿佛是把那大笑声都给一口饕餮了下去。 南宫霏羽都会说笑话了,常波也在刻意逗她笑。 叶沙华不知怎么,眼睛有一些潮reads();。 他们都看出她的不对劲了,否则这天都峰上如此大,她又怎会走着走着便恰巧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想说些表示自己没事的话,奈何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常波也再笑不出来。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沙华……” “沙华你别怕!也别去理那个臭女人!”慕容瑀说,“咱们这么多人,都站在你这边呢!” 林皎然站在一旁,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这边,她知道他们口中的臭女人是在说谁,可不知怎么,又一点都不想去反驳了。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比较傻,要不然,怎么那么多年,都还讨不了冰尘哥哥的欢心呢? 但她也还不是完完全全的傻,只有姐姐,将她的喜怒哀乐,全都无视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叶沙华努力对他们牵起嘴角,但她方抬眼眸,视线便骤地一凝,手中快速出剑! 剑锋出其不意刺入江临风的左面肩头,顺带将那一块的衣衫划开。 鲜血流淌在他苍白阴郁的肌肤上,却并不影响叶沙华确认,他的肩头并无掌伤。 所以,竟然不是他? 但那般身手,那般身量,开阳宫中会为林绰窈做抢夺食盒之事的,除他之外还能有谁?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常波等人以及来来往往路过的弟子们,一时都未能够做出反应,他们只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吞回了口边惊呼。 常波的面色一片惨白。 江临风的面上却浮现一丝阴鸷冰冷的笑,仿佛那一剑,根本就没刺在他身上,而他也完全感觉不到疼。 “叶姑娘。”他双目紧盯着叶沙华,说道,“这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吗?” 叶沙华陡然自他肩头拔出了剑,这般狠厉动作,若换作一般人,必然扑跌在地,哀声呼痛。 江临风却只稍踉跄了下身形,依旧还是那般面噙一丝冷笑的神色。 叶沙华执剑而立,两滴鲜血自她剑锋滑下,仿佛梅绽棋落,掷地有声。 “请赐教。”她说。 江临风唇边笑意更大一些,却也愈发冰冷。 下一刻,他的手中便已执剑。 常波的手指绞成一团,慕容瑀连连推搡着南宫霏羽。 南宫霏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叶沙华吃亏,让她赶紧去把自己哥哥找来。 “你去啊,傻子!”她不耐烦地推开慕容瑀,双目一瞬不瞬盯紧战场,“我在这里还能帮着挡一下,你在这里能有什么用啊!” 慕容瑀一想,对啊!顿若醍醐灌顶一般,就要转过身去跑。 南宫霏羽却忽然拽住了他。 “等等。”她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像……不用去搬救兵了。” 常波的手指忽然就不绞了,然后又再次绞了起来。 68 70 病不轻 - 公子,莫撩 - 溪临 69 71 武决 - 公子,莫撩 - 溪临 70 72 明察 - 公子,莫撩 - 溪临 71 73 不弃 - 公子,莫撩 - 溪临 72 74 你很吵 - 公子,莫撩 - 溪临 73 75 不杀之恩 - 公子,莫撩 - 溪临 74 76 遇见 - 公子,莫撩 - 溪临 75 77 让我欢喜一次 - 公子,莫撩 - 溪临 76 78 末路 - 公子,莫撩 - 溪临 77 79 时间已到 - 公子,莫撩 - 溪临 78 80 见过金丹么 - 公子,莫撩 - 溪临 79 81 有冤 - 公子,莫撩 - 溪临 80 82 记忆 - 公子,莫撩 - 溪临 81 83 了不起的事 - 公子,莫撩 - 溪临 82 84 变异五灵根 - 公子,莫撩 - 溪临 83 85 来不及要抱抱 - 公子,莫撩 - 溪临 84 86 烟尘 - 公子,莫撩 - 溪临 85 87 永远(终局) - 公子,莫撩 - 溪临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