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停靠第四站台,感谢所有旅客,一路上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支持,我代表全体工作人员祝大家节日快乐……下车时,请不要遗忘你的行李物品……” 听到列车播报员天使般的声音,梁莫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水,三天两夜,五十八小时的车程,终于让她熬到头了。再坐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成人干了! 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梁莫从汹涌的人潮中挤出了火车站。 烈日当空,热得人心里发慌,出口处的广场上,人山人海。 找了半天,梁莫都没看到前来接自己的人。只得拖着行李移到广场边的一棵榕树下,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梁莫是新一代留守儿童,她七岁那年,父母因为工厂事故,没了。之后大姐带着二哥和她同外婆一起生活,考大学的时候,家里实在凑不出高昂的学费,梁莫就读了师范,因为当时国家政策,师范生如果自愿签支教合同,承诺毕业后到边远山区支教五年,在校期间的学杂费就可以全免。 梁莫明年毕业,今年被分到了西部山区的一所小学实习。 电话接通,那头来接梁莫的人说还没进城,让她找个地方坐着等。 收了手机,梁莫弯腰拿起包,准备找家麦当劳或者肯德基坐着吹空调杀时间,这时,一个人低头从后面冲上来,猛力将梁莫一推,抢了她的提包和手机,飞速的跑了。 侧身摔到在地,梁莫的客头碰一声,磕到花坛的尖角上,温热的鲜血流了出来。 “啊!抢劫!杀人啦!” “救,救命……”梁莫朝着虚空伸出手,阳光透过树影照在她的脸上,刺眼的白光铺天盖地的袭来,所有的声音和行人都消失不见。 ……须余,梁莫的手从半空中,垂落到了地上…… 第001章 章 上午辰已时分,正是早市生意最忙的时候,莫记馒头铺前围拢了要买馒头的客人,梁莫一个人里里外外,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莫小五顶着一脸睡眼惺松的表情,披头散发的坐在院子中的小马扎上,拿着梳子等梁莫给他梳头。 “莫小五,别坐在风口上,自己去拿盆舀水把脸洗了!”梁莫趁着找钱的空当,扭头对莫小五吼道。 翻过了年来,才满八岁的莫小五,长得跟个小怪物一样,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他的皮肤苍白得病态,四肢枯瘦不堪,纤细的小脖子上,还顶着颗又大又圆的脑袋。 所以不管看了多少年,菜市街上的街坊邻居到莫小五,依然打心底里发怵,大家总觉得只要轻轻一戳,就能把莫小五脑袋从脖子戳下来。因此人人见了他,都绕道走。 又忙了一阵,梁莫回过头,却见莫小五还坐着没动,气得抓过一枚铜钱准确无误的砸到莫小五的大头上,怒道:“赶紧去洗脸!” 莫小五掀起眼皮看了梁莫一眼,皱着眉头不悦的站起来,跟蜗牛似的慢慢挪回屋里,半晌拿了铜盆出来。走到灶台边,漫不经心的将铜盆放在灶沿上,扭扭捏捏的掐着手去捞浮在锅里的水瓢。 谁知水瓢就跟逗莫小五玩似的,莫小五手指一碰到它,它就往里头荡。于是,垫着脚捞水瓢的莫小五,一头栽锅里了。 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的梁莫,看着扭着个身子栽在锅里的莫小五,吓得差点犯了心脏病。 虽然已经入了春,可是吹来风里还带着余寒,莫小五是多吸几口凉气都要发烧的人,这要是淋湿身子受了寒,估计得病去半条命。 “我的小祖宗,让你舀个水,你怎么都能把自己舀到锅里去!” 梁莫后悔不迭的叫着,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院子,捞起莫小五冲到屋里,两下把莫小五脱了个精光,飞速的塞进被窝里。然后扯过干布毛巾,麻利给莫小五擦头发。 伺候了莫小五好几年,梁莫是知道莫小五身板易碎到什么地步,擦干了头发后,梁莫不敢耽搁,忙拿了装着药的小瓷瓶出来,倒了两粒药丸,用温水化了,给莫小五吃。 平日每次吃瓷瓶里的药,莫小五总要趁机给作一下,可是这回他刚出了丑,不敢再学平常耍赖,万分乖巧的把药吃了,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茧,木着脸哼声道:“……新垒的灶台太高了!” 听了莫小五的狡辨,梁莫哭笑不得。 年前重新修整宅子,梁莫为了节省空间和方便,把原来的灶台推了,重新砌了个两用的,涂了一大两小三个灶口,蒸馒头烧水煮饭,一个搞定。因为她和莫小五都还小,所以还特意把灶头砌得比人家平常用的矮了不少。 谁知就算已经矮了半截灶台,对于莫小五这个发育不良的大头来说,依然是个险的存在。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长得矮呢!”伸手点了下莫小五的额头,梁莫恨声道:“要是病了,以后每天早晚给我沿着坊墙根,来回走四圈去!” 说完,梁莫伸手把莫小五的蚕茧又裹了裹紧,才转身出了屋,到外头的铺子上继续做生意。 招呼客人的空当,梁莫回屋看了莫小五几次,见莫小五睡得双颊潮红,满头大汗的,暗自松了口气。 不到晌午,所有的馒头就卖完了,梁莫收洗了蒸笼,关了铺子。拿出一大早就买好的菜,开始烧火做饭。 原来当年梁莫在火车站被抢身亡后,再次睁开眼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又脏双臭的破屋里,还没等她搞清楚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骂咧咧踹门进来的一个男人给卖了。 买她的人,正是莫小五的爹娘。而莫家夫妇买她回来,是给莫小五做童养媳用的。 莫家夫妇把梁莫带回莫家后,对她很好,拿梁莫当女儿似的待,梁莫虽然明白莫家夫妇是特意如此,却也不得不承他们的恩情。 其实莫家夫妇对梁莫好,希图的就是梁莫能投桃报李,等他们去后,梁莫能替他们好好对莫小五,照顾莫小五。 莫家夫妇的确是选对了人,梁莫是那种受了人一分恩,就会报十分的人。从开始照顾莫小五起,梁莫就拿莫小五当弟弟看。 两年前莫家夫妇相继离世,现如今,只剩下梁莫跟莫小五两个人,守着馒头铺,相依为命的过日子。 熟练的沥了米饭,梁莫把莫小五的银鱼鸡蛋羹放到饭里蒸上,然后重新点了灶,麻利的炒了两荤一素三个菜。 拿出饭桌在院中放好,梁莫洗了手,摆齐碗筷,进屋去叫莫小五起床。 被叫醒的莫小五,迷迷糊糊的团着被子坐在床上,伸着手让梁莫替他穿衣裳,时不时张开嘴打两个哈欠。 “下午没事,吃了饭,带你出去转转……”梁莫给莫小五扎好头发,顺手捋了一下他的脑袋。 梁莫话刚说完,莫小五就垮下了脸,扭头道:“不去,我要去书斋……早上我就没去成了……” “没得商量,看书时间已经让你睡没了!”梁莫捏着莫小五的脸颊,兴灾乐祸的道。 莫小五气呼呼的叫道:“是你叫我舀水洗脸的……” “我叫你自己洗脸,又没让你栽锅里去!起来,不准耍赖!” 梁莫一把抱起莫小五,将他拎到院中的饭桌前,从茶壶里倒了杯温水给他漱口。端过已经凉了些蛋羹,放到莫小五面前:“赶紧吃!” 莫小五瞪着梁莫,拿起勺子开始吃蛋羹。 春困秋乏,才吃完饭,莫小五等梁莫收拾洗碗的功夫,撑着大脑袋,坐在小板凳上又困得头一点一点了。 梁莫怕莫小五积食,三两下收拾完,拿着钱袋牵着莫小五赶紧出了门。 第002章 章 梁莫带着莫小五出了鸣玉坊,刚转到繁花热闹的德胜门大街上,就迎面碰上隔壁屠家娘子屠茶花。 屠茶花瓜子脸,白面皮,穿着红袄长裙,整个人带着种艳俗的妩媚。 看到梁莫拉着莫小五的手,屠茶花扇着汗巾子,朝梁莫打趣道:“莫三儿,又牵着你家小相公出来逛街啊!” 莫小五因为体弱,自小不爱动弹,如果不是硬逼叫起来他走走动动,他可以猫在一个地方,一整天都不带挪一下窝的。 不得已,梁莫只得时不时领着他出门溜几圈。菜市街的人时不时都爱拿这事笑话她。 梁莫揉了一把莫小五的脑袋,道:“嗯,准备去布庄扯几匹料子回来做衣裳!” 屠茶花喜欢凑热闹,又爱美爱打扮,听梁莫要去布庄,便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去挑块布做双新鞋子!” “好啊!你这是从哪里来,走得一头的汗?” “嗳,别说了,我家那个出城,把银子落家里了,害我追了几条街,腿都跑细了……” 大梁朝百姓,皆喜爱种花养花,此时正值早春,街道两旁许多的花农,正在卖花果树苗和新奇的山石盆景。 莫小五想要去书斋看书的要求被拒绝后,从出门起就一直臭着个脸,此刻被梁莫拉着,站在街边,听她和屠茶花说话,更是觉得无聊透顶。 见梁莫没盯着他,莫小五便松了梁莫的手,跑到街边的花摊上,看那些精巧别致的假山盆景玩。 看了一会儿,莫小五没了兴趣,正要走开,一个花农却见从花车里搬出一个爬架的花盆来。 方形圆足的花盆里,用细竹篾架了个精巧爬架,几枝嫩绿的枝条,柔柔的缠在爬架上,掌叶状的绿叶下,还有翠绿分叉的茎须。 莫小五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总是充满旺盛的好奇心,于是,蹲到花盆边,偏着头细细的打量,伸手小心的摸着柔嫩的小叶子问:“这是什么!” “这叫葡萄,可是从西域番邦传过来!”买花的花农见莫小五虽然是个小屁孩,但穿着细布棉衣,人又白净娇气,也没烦他,朗声笑道:“小家伙你要是喜欢,买回去种在后院里,给它搭个架子,不出两年,就能长满一个架子,等结了果子,你就有口福了!” “它还能结果子?” “当然能结,结出来的果子像玛瑙似的,又甜又香,除了吃,还能用来酿洒……酒要是酿得好了,有市无价的……” 莫小五抿唇想了想,轻声问:“多少钱?” “连苗带花盆,八百文!” “你把它给我,等它结了果子,我酿酒卖了,再给你钱!”莫小五捏着梁莫只给他装了几文钱的荷包,看着花农:“到时候,我给你八百……不,一两银子!” 花农:“…………” 意图空手套白狼失败的莫小五,垂头丧气的站起来,焉焉的走回梁莫身边。 把莫小五和花农的话听在耳朵里的梁莫,忍着笑拍了拍莫小五肩膀,然后掏了六钱银子,放进莫小五的荷包里,道:“只有这么多钱,你要买不下来,可就算了!” 莫小五捂着荷包,咻的跑回花摊前,开始跟花农讲价。 “几根破果苗,就要六钱银子,你也舍得给他买?”屠茶花看了眼梁莫,啧声道。 梁莫望着莫小五跟花农讲价的背影,笑说:“难得见他想要什么东西,虽然贵了点,反正也不常买,偶尔一次,没事!” 莫小五最终用六百文钱,把葡萄买了下来,花农把花盆装在稻草拧成的提篮里,梁莫一路给他拎着,到了布庄,梁莫和屠茶花去挑选布料,莫小五就坐在椅子上,把花盆的爬架拆了,自己重新搭了一遍。 挑好了衣料,等着打包的功夫,梁莫看到柜台边的竹篓里,装着许多绢,纱的碎料,颜色素净,料子又好,便问掌柜的:“这些碎料卖吗?” “卖的,要的话,二百文都拿去好了!”掌柜拔着算盘,头也不抬的道。 梁莫从钱袋里,倒出钱递给掌柜:“帮我包起来!” “这都不成样子,你买回去做什么!”屠茶花伸头看了下,不解的问。 “回去挑出来,给莫小五编发带!” 莫小五发育不良,不管打扮成什么样,都一点不可爱,梁莫能玩的,便只有他的大头。有事没事,梁莫就爱替莫小五编些发带,得空替莫小五梳各种发式,拿来给自己逗乐。 回到家,莫小五忙不迭的捧着自己的葡萄,就要去后院种。 “慢点跑,当心摔了!” 梁莫说着,把买回来的布料放到屋里,出来拿簸箕从灶炉里掏了些草木灰,也去了后院。 莫家的宅子,是前铺后宅,两进外带两个院子。梁莫把原先安放在后院的磨房搬到前院后,这两年,后院完全成了莫小五一个人的天下,他种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长得都还挺茂盛,弄得一年到头香飘四季。 梁莫是乐见其成,因为后头与他们一墙之隔的杨家,做的是海鱼干货生意,到了夏天,一股股的腥味总往他们院里飘,莫小五栽的花花草草,成了天然的空气清新剂,所以梁莫时不时也帮莫小五的花园除除杂草。有时出去,还会给他带些花种回来。 莫小五正拿铲子在墙角挖坑,梁莫看着那个跟花盆差不多大的小坑,笑道:“别种在墙角边,过几年长一大笼,尽招蛇虫数蚊……”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了……”莫小五说着,小眉头微微皱起来。 梁莫心想:她何止见过,什么巨峰,牛奶,玫瑰香,美人指,她都不知道吃过多少。嘴里却道:“嗯见过,有一次跟着阿爹出城的时候,路过一个大庄子看到的……” 莫小五听了,眼里的兴奋劲顿时消得一干二净,把铲子一摔,气呼呼的踢葡萄盆一脚。抿着唇,瞅了梁莫一眼,抱着自己的大头蹲到花丛边开始装蘑菇。 见莫小五这样,梁莫开始头疼,莫小五跟她生气十分有毅力,她要是置之不理,回头莫小五可以十天半月不带搭理她。 “一路上不是都挺高兴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梁莫摸着莫小五的蘑菇头,轻声哄道:“为什么生气,嗯?” 半晌,莫小五闷着小声道:“你见过了!” 梁莫莫名其妙的看着莫小五:“你是怪我见过葡萄没有告诉你?可你也没问我呀!” 莫小五哀怨的望着梁莫,想到他第一次种出了只在蛮疆才有的茶花,兴冲冲的拉着梁莫来看,还没等他说话,梁莫就夸他种的茶花真好看。 好像不管他弄了什么来,梁莫全都见过,一点意思也没有……莫小五泄气的想着,站起来,垮着肩膀,灰心丧气的走了。 第003章 章 莫小五隐晦曲折、讨好献宝的心意,被梁莫无间打击得七零八落,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对后院花园也失去了兴趣,小半月没踏足过一次。 看莫小五一幅被抽了骨头懒洋洋的样子,梁莫只得把自己准备送他去私塾上学的事提前说了出来,逗他高兴。 贫家子弟很少能有机会认字读书,就算有,大多也就是启个蒙,因为上学念书,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不说拜名师,进大书院,单就上私塾学堂,每年就要六银子的束修,除此之外,书本课桌、笔墨纸砚都需要自办,三牲六节,还必需要去给夫子送礼……杂七杂八算下来,上一年学,最少要花十两银子。 正常人家孩子要上学,都是五、六岁就送到学里启蒙,莫家夫妇虽然疼莫小五疼得跟个什么似的,却从没想过到要叫莫小五读书识字。而且莫小五五、六岁的时候,还躺在床上抱着药罐子过日子,去私塾这种事,根本是想也不用想的。 梁莫开始照顾莫小五起,就拿三字经、千字诗教他认字,不到小半个月莫小五就都认全了,会认字后,还会主动跑到书斋去看书。 所以,梁莫早就存了送莫小五去读书的想法。可惜,莫小五身体不好,这事便一年拖一年,从去年入冬后,莫小五身体不再像往年一样大病小病不断,梁莫便私下开始攒银子。 莫小五对读书上学天生有种强烈渴望,对私塾更是宵想已久,一听梁莫要送他去学堂,瞪圆了眼睛,兴奋不已的确认:“真的,送我去上学!!” “嗯,吃了饭,一会儿就去如意馆给你订书桌,买笔墨纸砚!”梁莫夹了块豆腐放到莫小五的碗里,笑道:“回头选个好日子,带你去拜问夫子!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表现,知道吗?” 莫小五不停的点头,端起碗呼啦啦使劲扒饭。 其实送莫小五去读书,费用花销这方面还好说,馒头铺子的收入,基本上能供得起,反而最大的问题是莫小五生活不能自理。 梁莫这些年照顾起莫小五来,方法过于先进,细心太过,把莫小五养得很娇气,搞得莫小五现在都八岁了,还连头都不会自己梳。 看莫小五乐得要飘起来,梁莫放下碗,直视莫小五的眼睛,认真道:“送你去读书之前,有几件事,你得先要在我这里过关:从明天起,起床以后,自己梳头穿衣,洗脸刷牙,舀个水把自己栽锅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还有,每天沿着坊墙根来回走四圈,不能偷懒,也不能磨磨蹭蹭……回来不能发烧!”莫小五张开要讲条件,被梁莫拿食指封住了嘴:“这个没得商量,比起走墙角,家里到学堂可远多了,你连学堂都走不到,还去上什么学!” 莫小五含着青菜,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还有……暂时就先这两个吧,后面的,我想到了再补充!” 虽然被每天要去走墙根弄得有点小郁闷,不过想到是为了去上学,莫小五很快就振作了,心里还悄悄把走墙根的遭数,提了两圈。 放下碗,莫小五就开始眼巴巴的催梁莫出门,就怕晚点,梁莫就要反悔不送他去学里似的。 梁莫虽然教莫小五认了字,却没敢教他写字,不是梁莫不想教,而是梁莫不会写毛笔字,她怕自己胡乱给莫小五养成了不好的握笔姿势和习惯,于是便只教莫小五认字。 不过就连认字,梁莫教着有时候也有点心虚,三字经、千家诗里头,她就遇到好几个不认识的繁体字,最后是连蒙带猜出来的。 梁莫当时就心里泪流,只觉得自己以前二十多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到如意馆替莫小五量身订制了书桌,选文房四宝的时候,莫小五对着刻着山水花鸟,美人秋菊,贴金粘银跟工艺品似的墨锭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问了掌柜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问题。 最后,在莫小五垂涎的目光下,梁莫给他买了两块最普通的墨块。 梁莫拍着莫小五的肩膀,指着那些精致而昂贵的墨锭道:“想要这些,以后每天给你五文钱的零用钱,自己存够了钱再来买,乖!” 莫小五巴着手指头算了算,对那遥遥无期的日子,绝望了。 买了墨砚,挑了宣纸,毛笔,镇纸,梁莫又给莫小五选了个挺漂亮的青花瓷笔洗。让他到时候带到学堂里去用。 梁莫数数哗啦啦往外流的银子,心里感叹,怪不得读书是件奢侈事呢!照这花钱的速度,普通人家怎么可能供得起……幸好她只需要养一个莫小五! 从如意馆出来,路过茶摊时,梁莫看到卖杏仁酥酪,顿时馋得不行,买了两碗,跟莫小五坐在茶摊里吃。 莹白的酥酷吃到嘴里,香甜嫩滑,把人的舌头都给抡直了,看莫小五吃得欢实,梁莫拿帕子给他擦沾到的嘴角,笑着说道:“喜欢的话,回头再带你来吃!” 莫小五嗯嗯的应声,埋着的大头都把碗给遮完了。 燕京实行宵禁,京中百姓的生活作息被控制得十分严格,一近黄昏,街中就几乎看不到行人,九门城楼上敲响晨钟暮鼓,便是一天的开始和结束。入夜后还有走街窜坊者,不论因由,巡城禁卫都可就地格杀! 金乌西沉,已近黄昏,街中商贩都陆陆续续在收摊,梁莫不敢带莫小五多逗留,吃完酥酪,就赶紧回了菜市街。 莫小五身体里好像被装了兴奋马达,擦了身子,烫了脚,换好衣裳睡到了床上,依然滚过来滚过去的闹腾,时不时一骨碌爬起来,去摸放柜上的笔墨纸砚。 梁莫让他给造得烦了,抬手一把掌打在他屁股上:“赶紧睡觉,再闹,回你床上自己睡!” 莫小五缩进被子里,双手捏着被角,紧闭着双眼叫道:“我睡着了!” “小滑头!”揉了把莫小五的脑袋,梁莫转头吹了灯。 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渐渐的,清冷的月光透进来,照出屋里床柜桌椅模模糊糊的影子。 几年下来,梁莫早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加上如今,馒头铺子就她一个人支应,天天从早忙到晚,像个陀螺似的转。她现在的小身板,也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几乎是一沾枕,就能睡着。 朦胧间,梁莫感觉到莫小五在扯她的袖子,含含糊糊的问:“怎么了!” “三姑,我肚子疼!” “什么!”莫小五说得小声,梁莫没听清,不过手下意识的摸上莫小五的额头。触手一头的冷汗,梁莫瞬间就醒了。 翻身爬起来,梁莫迅速摸过床头的火折子点了灯,移过灯一照,只见莫小五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蜷得像个小虾米。 梁莫心口咯噔了一下,急道:“是哪里疼?难受成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肚,肚子疼!” “哪里疼?”梁莫把手伸进莫小五的衣裳里:“这里……还是这里?”摸到下腹时,莫小五叫了一声。 “是不是想拉肚子?” 莫小五咬着唇点了点头。 梁莫扯过衣裳给莫小五裹上,抱着他去了后屋净室。拉完肚子,莫小五脸色好了很多,梁莫坐在床头,搂着莫小五,替他揉肚子,不放心的问:“真的不疼了?” 莫小五把头埋进梁莫的腰间,不好意思的嗯了声。 “以后身体有不不舒服,不能忍着,要赶紧说知道吗?”梁莫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挖出莫小五的脸:“你肚子疼不说,是不是觉得生病了,我会不送你去上学?” 莫小五仰头望着梁莫,眨巴着眼睛,没说话。 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梁莫气得想把莫小五翻过打一顿,看他还泛白嘴唇,到底没忍心下手。 将被子给莫小五裹了裹,梁莫叹道:“既然这么想读书,去了学堂后,好好念,以后考个进士回来!”想了想梁莫加了一句:“光宗耀祖!” 不说中进士,莫小五就是考上个举人,她也算没辜负莫家夫妇的托付了吧! “我考个大状元!”莫小五抓着梁莫的衣领,猴似的往梁莫身上蹭。 “嗯!”梁莫摸着莫小五的脸:“就你这颗大头,估计也当不了探花!” 这番折腾后,莫小五很快睡着了,梁莫却一夜不曾睡熟,隔两个时辰,就要试试莫小五有没有发烧。 或许是前几年把病都生完了,第二天莫小五除了精神焉了点,身体到没事,梁莫想怕是那碗酥酪闹的,决定以后再吃酥酪、喝奶茶什么的,就不带莫小五一起了。 第004章 章 养了两天,莫小五精神好了,梁莫便赶他去跑坊墙根,为了去学堂,莫小五跑得挺积极,以前一出门就装死的德性不治而愈,看得梁莫心里直后悔,早知道这样,她就早些把这个饵抛出来。 鸣玉坊里因有内码头,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坊里住的又多是穷苦百姓,上得起学的人家少,所以没有自己坊学,坊里的孩子要上学启蒙,都是去城北的咸宜坊。从菜市街走过来,大约要走三刻钟。 如意馆订制的书桌送来后,梁莫特意歇业了一天,带莫小五去拜见夫子。 夫子是个胡子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先生,问了莫小五几个问题,就抚着长须跌足道:“可惜,可惜,如此姿质,竟给耽误了!教你认字之人,为何不教《诗经》《周易》……竟教你学《三字经》《千家诗》这等粗文!” 一直觉得拿三字经,千家诗教莫小五认字已经算很牛的梁莫,胸口刷刷中了两箭:谁教六岁的孩子识字,会拿《周易》这种没几个人看得懂的天书啊!!! 交了束修,订好明天开始来上学,梁莫将莫小五从一直拉着他感慨的老夫子手里解救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告辞,火烧屁/股一样的逃出了坊学。 “记住着路,明天起你上下学,就是走这条道……看到骑马坐轿的,主动给人让行,见了热闹别往上凑……有陌生人跟你说话,机灵点,看情形不对,赶紧大叫……” “到了学里,好好跟同学相处!” “如果有人欺负你,直接打回去……但是,不动手则已,要是跟人动了手,不准打输,不过如果实在打不过,就先赶紧跑路,别逞强死撑……” 回程的途中,梁莫一路念念叨叨,交待了莫小五许多看似有理,其实没理,还自相矛盾的话。莫小五倒没听得不耐烦,时不时点头捧场的应声。 路过闻知书斋,梁莫拐进去替莫小五买了《诗经》《周易》,翻开带着墨香的书页,一个又一个不认识的字迸入眼眶,梁莫心里再次流着泪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上过大学。 回到家,梁莫叫莫小五自己去收拾明天上学要带的东西,她换了衣裳,把前几天买回来堆在西屋的几袋粮食,搬出来择。 莫家卖的馒头,是拿精细面和粗粮粉混合了做成的粗粮馒头,做的时候揉两次,醒两次,做出来的馒头口感细腻,又带着粮食的清香,价格比白面馒头便宜三分一。因此生意一直很好。 不过这样做馒头费力气,特别是和面、揉面的时候,使的力气小了,做出来的馒头就是散的。莫家夫妇去后,梁莫独撑门户,她这身体今年不过十三岁,能使的力气有限,一天最多做二十斤面粉的馒头。幸而赚到钱够养活她和莫小五了。 精细面可以去粮铺里买,但是粗粮面就需要买粗粮回来自个磨了。莫家的石磨是莫老爹自己敲的,推起来倒不费力。 梁莫择完粮食,揭开盖在石磨上的毛毡,打扫干净石磨,开始磨粮食。收拾好东西后,背着书包在院子里疯跑的莫小五,见梁莫开始推磨,把书包放回屋里,跑到磨房拿过勺子,主动要帮梁莫添粮。 可惜,莫小五个子矮,要垫起脚尖才够得上磨盘,他一勺粮食添下去,还没走开,梁莫已经转一圈辇到他身后了。所以越帮越忙,即打乱梁莫的节奏,又拖慢梁莫的速度。 “行了,给我去一边呆着,别添乱!”梁莫夺过莫小五手中的勺子,抬脚把他推到一边:“要想帮忙干活,赶紧给我长个!” 莫小五看了看比他高两个头的磨盘,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甘心的抿了一下唇,乖乖的坐到一旁的小马扎上。 梁莫看莫小五乖巧的模样,心里又有点不忍心了,想到上午在坊学里的事,便问道:“今天在学里,老夫子问你:何谓之生,何谓之死!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其实当时老夫子问莫小五这个问题时,梁莫差点没忍住翻白眼,问一个入学启蒙的小孩子这种问题,小孩子能听得懂吗?更让人无语的是,老夫子听了莫小五的不知道,激动差点胡子都翘了起来。 莫小五捧着脸,微微偏着头看着梁莫,眨眼道:“就是不知道啊!不知道:何谓之生,何谓之死!” 所以这个不知道,就真的是不知道的意思吗?梁莫对着莫小五天真无邪的脸默然的想。谁知莫小五接下来的话,差点吓得叫梁莫得跳起来。 “天地万物,无所谓生,亦无所谓死,生死皆如梦幻空花!” 梁莫猛的停下来,石磨发出一声刺耳摩擦,两步走到莫小五的面前,梁莫蹲下身急道:“你刚刚说什么!” 莫小五让梁莫急切的样子吓了一跳,结巴道:“天,天地,万物……” “你从那里看来的这些东西!”梁莫抓住莫小五胳膊:“你才几岁,就说什么生死如梦幻空花!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连想都不准再想……知道不知道!” 莫小五从来没被梁莫如此凶过,一下子就红了眼,金豆子瞬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见到莫小五的眼泪,梁莫才醒过来,她反应过度了,连忙拿袖子替莫小五擦眼泪,口里连声哄道:“我一时急了,没注意说话的口气,乖,别哭,别哭了!” 莫小五流着泪,身子一抽一抽的,咬着唇委屈的看着梁莫。梁莫低头亲了下莫小五的脑门,把人搂进怀里揉了揉:“乖,别生我气了,晚上给你做面片汤吃,当是向你陪不是,好不好?” 想到梁莫做的,好吃得能把人舌头都吞下去的面片汤,莫小五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哄好了莫小五,梁莫自己的心却乱了,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光阴人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让她整个人怅然而无措,脚底下仿佛多了个黑洞,巨大的吸力拽着她朝无底的深渊跌落,好似永远到不了头。 梁莫恍恍惚惚推着石磨,脚跟一软,砰一声,人整个跌撞到石盘上,梁莫浑身冷汗的吓醒过来,摸着刺痛的额头,坐在地上一下子站不起来。 从后院摘了青菜小葱回来的莫小五,见梁莫跌在地上,立即扔了手上的东西,跑过来扶梁莫,才停住的金豆子,眼看又要往外掉。 “我就是晃神跌了一下!连皮都没破,你可别哭,不然弄得我摔断了腿似的!”梁莫摸了把莫小五的头,撑着石磨站起来:“刚紧去剥葱,洗菜,磨完粮食给你做面片!” 莫小五一步三回头的看梁莫开始没事了,才跑去把散一地的青菜、小葱捡到菜篓里,坐到院中的小马扎上开始剥葱。 第005章 章 磨完粮食,梁莫舀了少许还带着热气的粗粮面混着白面,加水揉成面团放在灶上醒着,然后烧热水,给莫小五洗头洗澡。 虽然天气渐渐暖和了,但梁莫怕莫小五身子受不住,不常给他洗澡,每日都是拿布巾给他擦擦身体。 先在院子里给莫小五洗了头,等头发干透了,将头发扎起来,编成辨子在头顶盘好,又拿布巾包住。梁莫才又提了热水进净室兑了,开始给莫小五洗澡。 莫小五顶着个怪模怪样的包包头,泡在浴桶里,拿着树根挖的木头杯子,舀了水不停的往自己身上倒着玩。 梁莫将莫小五从头到脚,前前后后搓了一遍,用水冲了泡沫,让他在水里玩了一会儿,等洗澡水不那么热了,才叫他从浴桶里出来,拿大布巾裹了,将人抱到外屋的床上。 梁莫给莫小五穿上睡觉的衣裳,又在外头给他套件了薄棉袄,才准他穿鞋下地。 将浴桶里的水放了,梁莫重新换了水,自己洗了头,洗了澡,随意擦了擦头发,挽着半湿长发开始煮面片。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半明半暗,空气里此起彼伏的响着蛙声虫鸣,搁在灶台上的油灯,照着灶台一尺三寸的地儿,形成一个昏黄的圆。 梁莫将醒好的面团压实在面板上,一手拿着木制的削刀,一刮一压,柳叶似的面片一个接一个蹦到锅里,随即打着卷儿浮上来。削完面团,梁莫拿漏子往锅里一搅,面片顿时全浮到了汤面上。 往灶里加了根大柴,大火很快把汤汁收得半干,梁莫将切成片的腊肉码到面上,覆上洗好的青菜,最后卧上两个鸡蛋,梁莫盖上锅盖撤了火。不一会儿,浓郁香气从锅里飘了出来。 莫小五坐在灶台边上的,闻到香气,开始止不住的吞口水。 面片出锅前,梁莫将切得细细的小葱洒进去,滴上几滴芝麻香油,给莫小五盛了一大碗。 梁莫是那种吃饭一定要吃大米饭的人,所以她煮饭,从来不爱煮什么粥啊面的,尽管莫小五喜欢吃面食,她也是偶尔才会煮两顿给莫小五解馋。 一大碗面片汤吃完,莫小五小肚子都鼓了起来,见锅里还有点汤底,他还端着空碗就要去舀。梁莫实在怕他把肚子撑裂了,夺了他的碗,答应明天再给他做。莫小五才不情愿的放下碗,眼神还在汤底上惋惜的停留了半天。 吃饱喝足,收拾了锅灶,夜空已是繁星满天,吃得太撑的莫小五在院子里走圈消食,梁莫拿着前几天裁好的衣裳坐在桌边缝。偶尔清风吹过,夹带来后院淡淡的花香。 莫小五买回来种了一半赌气没种的葡萄,梁莫接手种了,她把花盆敲了,挖了好深的一个坑,又在坑里铺了几层草木灰,栽活了后,几根葡萄长得飞快,已经牵出长长的枝藤…… ……回头得给它们搭个架子,后院那些花花草草也要抽空清理一下,家里的柴不多了,明天要记得跟张大爷订去……梁莫手里穿针引线,脑子想着家里锁碎的要处理的事情,等她醒过神来,走圈的莫小五不知道何时停在了她的背后。 “三姑,那些话,是我跟夫子打机锋的……“莫小五趴到梁莫的背上,拿手指划着梁莫的背:“你,不要难过……我以后不看那些书了!” 梁莫先是一怔,随即一颗心像是被泡到了糖水里,又甜又热,反手将莫小五拉到面前,笑道:“你还知道打机锋?真不知道你去书斋都看了些什么书!” “不是不叫你看,只是你还小,看了那些书,移了性情,哪天跟我闹着要出家去做和 尚、道士,让我怎么办?”梁莫掐了把莫小五的脸,叹道:“好不容易,把你养活大!最后便宜给了那些秃驴……那我还不哭死!” “我不出家当和尚道土!”莫小五抓住梁莫的手,皱眉道。 “嗯,那就好,行了,进屋去睡觉!明天要早起去上学呢!别第一天上学就迟到……” 莫小五盯着梁莫的脸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跑进了屋。 独坐在院中,梁莫一下午稍稍平静了些的心,又乱了起来,莫小五才多大,自己看书,就能了悟天地万物如梦幻空花,这是要有多大的慧根和绝顶的聪明……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梁莫不敢再往下想。 吹来的夜风,夹着了凉意,梁莫起身收了衣篓。屋里的床上,莫小五睡得很香,鼻子里打着小呼噜,手臂跟婴儿睡觉似的反举在脑袋两侧。 梁莫进屋见了,不自觉的摇头笑了下,上前把踢到床尾的被子拉来给莫小五盖好后。顺势坐到床沿,摸着莫小五的头,自言自语道:“这脑袋里,到底都装着什么?” 睡熟中的莫小五鼻子发出嗯的一声,拱着大头往在梁莫手心里蹭。将莫小五乱成一团的头发顺到一边,梁莫脱了外裳,吹灯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莫小五揉着眼睛,哈欠连天的醒来时,梁莫正取门板要开店。 “饭盖在锅里,洗完脸刷好牙,赶紧吃!”梁莫一边往要抬着蒸笼一边道:“食盒里的馒头鸡蛋,一会儿带去学里,中午饿了吃,知道吗?” “嗯!”莫小五一脸没睡醒的站在门槛上,伸了个懒腰。 吃完早饭,莫小五背上小书包,朝前面铺子里忙着招呼客人的梁莫大声道:“我去上学了!” “路上小心点!”梁莫侧过身转回头,莫小五已经从侧门跑了,梁莫只看到他兴奋得都飞起来的发带。 第006章 章 京中各坊的坊门要卯时才开,因此坊学每日是辰牌时分上课,莫小五到学里时,还没到上课时间,胡子花白的老夫子,杵着拐杖站在门楼底下仰首望天。 看到莫小五,老夫子眼里泛起笑意,朝莫小五招手,示意莫小五过去。莫小五小跑上前,在离老夫子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脆生生叫了声:“先生好!” “好,好!”老夫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今日带了什么书来?” 莫小五把书包里装着的《诗经》《周易》拿出来,递给老夫子。 “你既没学过,先学这个也好!”老夫子抚着胡子道:“不过你入学迟了,白耽搁了时间,往后一日背一卜卦辞,两篇诗,写大字一百……”说到写字,老夫子想起莫小五尚未开过笔,便道:“嗯,你未曾习过字,那就每日先临一张帖!” 当头先给莫小五布置了课业,老夫子才带莫小五往学堂里走。 院子里,七八个早来的学生在追逐玩闹,见到被老夫子领着的莫小五长得头大身子细,围拢到一起不知嘀咕了什么,齐齐发出一声爆笑。 学堂中摆放着三十几张高低不平、款式各一的课桌,大半的同学坐在位置上,有的墨磨,有的在吃东西,还有的无精打采的趴着。 梁莫在如意馆替莫小五订制的书桌课凳,摆放在第一排当中,正对着老夫子的书案。 老夫子指着空无一物的书桌道:“你就坐这儿,去摆东西吧!” 莫小五先拿布巾擦了擦书桌,才把书包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摆到桌子上,老夫子坐到上首的书案后头,伸手摇响了案首上的铜钟。 上课铃响,外头玩闹的人飞快的跑进来,窜到自己的位置上,老夫子清咳了两声,拿戒尺敲了两下书案:“好了,上课!”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莫小五疑惑的转了转头,也跟着站了起来。 老夫子领着学生,拜了至圣先师的画像,才又重新坐下。正式开始上课。 三十来个学生,有上了好几年学的,也有刚入学不久的,各自学业的进度都不一样。有的还在背笠韵、贤文,有的已经学到了诗、礼。 老夫子先考众人昨日的功课,站起来背书的人,三三两两,各自背各自的,随后老夫子一一按次教众人念新文章,然后是各自念书温习,大家暗里较劲,一个赛一个比谁念得最大声,搞得原来应是朗朗的读书声,变成了杂乱不堪的嗡嗡声。 鸣玉坊菜市街虽然向来是脏乱吵,但是,莫家却从来都是宁静平和的,莫小五上学的兴奋劲,就在一刻不消停的嗡嗡嗡中,被削去了一大半。直到夫子教到他的头上,莫小五才又重新有了精神。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关雎鸠……” 夫子教一句,莫小五便跟着念一句,两篇诗,一卜卦辞,莫小五念一遍就会背了,夫子高兴,便多教了他一首,才开始教他写字。 老夫子亲自握住莫小五的手,教他怎么样握笔,悬腕,以及运力,见莫小五一点就透,又是欣慰,又是叹息。 到了晌午午歇,老夫子精力不济,回了后院午睡小憩,学生们像被放出笼的猴子立刻闹成一团。 京中百姓是一日两餐,学生们吃了早饭来上学,放学回家正好用晚饭,所以午休学里不供餐食,允许学生自己带点心。 莫小五饿了,坐在位子上,拿了带的馒头鸡蛋出来正要吃。这时,学里一个叫周彦的学生,带了几个人围到莫小五面前。 “哪儿跑来的大头的怪物,居然叫我给你腾地儿……”周彦嘴里骂着,伸手推了莫小五一把。 莫小五被推得从凳子上跌坐到了地上,手里的馒头滚到了周彦的脚边。尽管莫小五从小经常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说些难听的话,但是当面被人找碴,还是头一回,他坐在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大,他是菜市街卖馒头的莫三姑的小相公……”周彦身后的跟班,其中一个叫王平的尖着嗓子高声道:“我娘说,莫三姑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是个想男人的小娼//妇……” “他头这么大,原来要用来戴绿帽啊!”周彦一帮人哄声大笑。 “莫乌龟!”周彦抬脚踩在馒头上,用力捻了捻,鼻子朝天警告莫小五:“明天自觉把位置给我还回来,不然,老子上门给你当爹去……” 莫小五很早就感受到别人对他的恶意,可是对梁莫的,他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愤怒让他整个人都发软,心里却有一团火,冲天的往外冒。 莫小五翻身而起,顶头撞在周彦胃上,然后抬脚一脚踢在王平的膝盖上。莫小五虽然力气小,不过这招使得太阴,周彦同王平同时痛得大叫,双双倒在了地上。 其它几个跟周彦一起的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要将莫小五按到地上。莫小五死命反抗,一群人打成一团。学堂里几个看热闹不嫌多的,在一旁拍着桌子起哄。 不知道谁吼了一句“夫子来了!”围观的人立刻坐回位置上,装模作样的拿出书来读。 “反了,反了……”休歇回来的老夫子,见乱成一团糟的学堂,杵着拐杖大怒:“你们,你们……都给我站到外面,顶石板去!” “莫小五,你说,你第一天上学,为什么跟同学打架!”老夫子指着莫小五痛心疾首的道。 莫小五在梁莫身上,实践出了一套十分有用的扮可怜装乖的技能。什么时候该强,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要拿个乔……他已经用得炉火纯青。只是他从来不拿这项本领往除了梁莫以外的人身上使。 不过……莫小五瞄了一眼院中顶着石板的周彦等人,眼底浮出一丝恨意,捏紧了小拳头。眼眶里滚出两滴眼泪,仰头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看向老夫子,哽咽道:“周彦说我占了他的位置,骂我是怪物,带人打我!” 说完,莫小五捡起地上沾着周彦鞋印的馒头,握在手里,低头抽着肩膀哭泣。莫小五哭得倒是惹人心疼,不过地上,除了最开始砸下去的两滴泪痕,就再没眼泪掉下去了。 第007章 章 老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安慰莫小五了一通什么奇人异相的话,然后杵着拐杖训斥周彦等人不知尊师重道,宣布莫小五的位置是他安排的,若再有人借此闹事全部重罚。 老夫子罚学生,从不拿戒尺打手心,犯了错,一律顶石板罚站,顶石板时,身子要正,头不能斜,双手笔直贴在身侧,一动不动的站上一个时辰,只要略微晃个身子,石板一掉,就重新再罚。 周彦王平几人顶着石板直站在阳光下直晒,身上的汗流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几人对害他们被罚的莫小五,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转着眼珠子,合计放了学,要给莫小五好看。 而莫小五一下午坐在位置上,眼睛盯着书本,却没看进去一个字,王平说梁莫的那些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回响,陌生的极致的愤怒充斥着他的身体,让他脑海里不时闪过许多血腥的想法。 报复的念头,一个个浮上来,又叫莫小五一一否决,周彦王平他们人多势众,跟他们硬拼,吃亏的肯定是他,他要智取……莫小五开始想,怎么样智取? 想来想去,智取的方法,一需要等,二需要忍耐,莫小五把手到抽屉里,握住被周彦踩过的那个馒头,心里发狠道:什么智取,滚一边去吧!他今天不废了王平那张嘴,不算完。 日过正中,日昝上的影子落在了东南角的刻度上,老夫子放了学,收起书卷踱回了后院。老夫子的身影刚消失在回廊转角,学堂里立刻出欢喜的呼喊,所有人呼呼拉收好书包,冲出了学堂。 周彦朝王平几人飞了个眼神,一行人走过莫小五身边时,周彦拿手肘撞在莫小五头上,嚣张的说:“绿帽大头乌龟,老子在外头等着你……”说着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倒退着出了学堂。 学里的学生都走完了,莫小五将笔墨纸砚和书,都收到抽屉里搁好,只把空饭盒装进书包,走到门口,又倒回去,把饭盒也放在抽屉里了。 莫小五在院中挑了块趁手的石头放进空书包里,然后慢慢的出了坊学。走到咸宜坊坊门前,莫小五看到守在那里等着他的周彦等人。 坊门前有士兵守卫,没有人会在这里打架,莫小五目不斜视经过周彦几人身边,让坊卫查了街牌,出了咸宜坊。 一出坊门,莫小五立刻飞跑起来,一幅要甩掉周彦他们逃跑的样子,周彦王平几人叫骂着匆忙追了上去。 京中大坊小街,四通八达,莫小五从大街转到小巷,然后在一条死胡同里停了下来。 “你跑呀!死绿帽大乌龟,看你再往哪儿跑!妈的……啊!”先追上来的王平喘着粗气堵在胡同口骂。 可惜还没等他骂完,莫小五就掏出包里的石头,转身反冲上去,一石头给他砸在了脸上。 王平两管鼻血喷涌而出,惨叫一声捂住脸倒在了地上,莫小五骑到他身上,举着石头开始朝着他身上乱砸。 后头赶上来的周彦几人,先是被莫小五的狠劲和王平的惨样吓得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涌上去打莫小五。 但无论周彦等人怎么打怎么拽,莫小五只按着王平死命的往里揍,混乱中,莫小五瞅到空隙,砸了周彦好几石头,打断了他的门牙。 周彦糊了满嘴的血,哇哇哇惨叫,让人把莫小五按在泥地里往死里踢。然后蹲下身,夺过莫小五死攒在手里的石头,高举起石头正要把莫小五的门牙也给砸了,胡同外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啊!有人在这里聚众打架闹事!” 听到人过来杂乱的脚步声,周彦不甘心的扔了石头,撇了莫小五,带人扶着王平跑了。 莫小五这场以弱对强的架,打得十分惨烈,加上上午在学里的伤,整个人简直没办法看,头发乱成了鸡窝,衣裳也被撕破好几道口子,脸上,身上,胳膊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赶来的众人见他是个小孩子,形象又戚惨得不能入眼,认为他是被别人欺负的,倒没有为难他,安慰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了。 莫小五捂着抽疼的肚子往回走。心里发愁,回到家肯定是要被盘问的,要编个什么借口来哄三姑呢? ……要不到家就直接摔书包发脾气,说学校的人都欺负他,他再也不要上学了……嗯,不行,这样的话,三姑娘肯定要拉着他去学校,替他把人揍回来。 ……要不说路上有人来拐他,呃,这个更不行,三姑一担心,说不定就会天天来接送他上下学了。 莫小五纠结了一路,借口想了十来条,可是每一条都不完美,直到站在家门前,还没拿定注意选哪个谎言来撒。 站在侧门台阶上,莫小五正近乡情怯,手伸了几次都没敢推门,门却刷一下,被梁莫从里面拉开了。 梁莫一大早,目送了莫小五的发带出门后,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等干完活闲下来,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愣了半天神才恍然大悟,莫小五上学去了!不会时时刻刻围在她身后跟着了。 仿佛送了自己辛辛苦苦喂养长大的雏鸟离巢,看着他飞向自己的未来,欣慰骄傲的同时,又失落惆怅。 梁莫拍了一把脑门,笑自己娇情,只是收了摊,就上街买了好几样莫小五爱吃的菜回来。干完活后,梁莫算着莫小五回来的时辰,煮好了饭菜,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莫小五回来。 莫小五向来乖巧听话,决不会放了学在外面游荡不回家,怕是遇到了什么事!想到这里,梁莫立刻急了,拿了钱袋,就要出去寻莫小五。谁知一拉开门,就看到了让人……惨不忍睹的莫小五。 梁莫愣了半晌才回神来,挑眉问道:“你从头到脚跟开染坊似的,这是上学第一天就跟同学打架了?” 梁莫一语道破真相,莫小五解决了找借口的烦恼,立刻眼眶一红,浮起两汪泪水,把嘴唇抿成一线,哽咽的嗯了一声。 梁莫拉着莫小五进门,站在院子里,边给他看伤,边小心的替他检查身体,哭笑不得的道:“那你惨成这幅模样,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呀!” 梁莫话音刚落,自家院门就被人粗暴的撞开,三四个怒气冲冲的中年妇人,扯着王平和周彦冲了进来。 王平不仅被莫小五砸塌了鼻子,额头上还被砸出好几个青包,周彦一个豁阙阙的门牙,嘴唇肿得老高,嘴巴都闭不上。 看到王平和周彦的惨状,梁莫心里幽默的想:看来莫小五是伤敌一千自损了八百。 第008章 章 论东家长西家短,是市井妇人的生活乐趣所在。像王平的娘,人虽然从没有光顾过莫记的生意,但嘴巴是隔三岔五,就念梁莫一回。 什么梁莫命硬,来几年就克死了莫家夫妇,或者是梁莫欺莫小五年纪小,管不住她,天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出来抛头露面,一定是想勾男人……以及梁莫肯定一心是在等莫小五死,这样她就能带着莫家的房子,重新找男人了…… 因为上回如意馆送课桌来,菜市街的人见了,知道梁莫送了莫小五去学堂念书,王平的娘嘴里的话,就变成了:梁莫要治死莫小五,好早点霸占莫家的房子,跟野男人私奔…… 所以王平一脸是伤的回到家,她一听是莫小五砸的,立刻怒发冲冠的拉着王平,来找梁莫讨说法。来的半道上,又遇上了同样来讨说法周彦一家,两家人一碰头,各自心中的怒火瞬间翻了一倍,顿时同仇敌凯,大喊大叫,气势汹汹的一路骂着,冲上了莫家的门。 “大家伙儿都看看……看看!”王平的娘将手里拖着王平朝院中一推,扯着嗓子叫喊道:“莫小五把我家大郎打成这样,真是熬不死的短命鬼,下这样的狠手!我可怜的大郎啊!!” 王平的娘吼声震天的干嚎,周彦家来的人也不甘示弱,周家奶奶摸着断了牙的孙子,指着莫小五:“混蛋王八羔子,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也不称称你的斤两,欺负人也敢欺负到我周家头上来……” “我们彦哥儿,将来要做进土老爷的,你打断了他的牙,毁了他的前程!我今天豁出这条老命不要,跟你们这两个野种娼妇拼了……” 梁莫将莫小五挡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站在院子中,任周王两家的人撒泼,周家王家见梁莫沉默不出声,认为梁莫是自知理亏心虚,更像是有了依仗,叫喊着要砸莫家的房子。 “我看谁敢!”梁莫抽出藏在磨房毡条下的铁棍,一棍砸在院中的磨刀石上,尺厚的鹅卵石从中砸成了两截。 王平的娘和周彦奶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声音都给卡在了喉咙里。 院子里静了落针可闻,梁莫把身后的莫小五推到一边,沉下脸,看着周王两家的人冷声道:“两位大娘口口声声要找我说理,正好,我也要找人讨公道!” “我家莫小五好好的出门去上学,既没招你们,也没惹你们,你们到一伙人合起来欺负他,你们年纪比他大,身子比他壮,还以多欺少……现在你们倒颠倒是非黑白,仗着人多又闹上门来,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梁莫说着,把手中的铁棍一横,刷着王平娘的眼角挥下去,带出来虎虎的风声。 王平的娘吓得跌到地上,半晌回过神来,抖着个身子拍着大腿高声喊:“莫三姑要杀人啦!” “莫三姑,你别耍横,我今天到要拉你到衙门去评评理……”周彦的娘掐着腰指着梁莫大骂。自古民畏官,到了衙门,不论大事小事,一进去,任谁都要先脱几层皮。周彦娘嘴里硬气,心里却发虚。 “好了!”人群外一直没有发话的保长蔡新走上前,厉声道:“见什么官,小孩子打个架你们就闹着要去见官!是嫌自己骨头硬吗?” 京中治安管理严苛,坊街百姓有了纷争恶斗,只要不出人命,都是请保长出面调解处理。蔡新做了菜市街十几年的保长,在街坊中很有威望,他发了话,周家王家只得暂且收敛了自己的气焰。 周彦王平虽然被石头砸破了相,莫小五也一身青紫戚惨得不行,但说破了天,不过是几个半大的孩为了点芝麻大的小事打架而已。要论谁错多错少,怕是连包青天也评不出来。 蔡新和了场稀泥,各人都打了五十大板,最后叫三家人各自赔医药钱,事情就算了解。 听了蔡新的判罚: ……王平的娘想的是:以后只要王平有个大病小灾,就上门来问梁莫讨要医药钱。 ……周家奶奶想的是:以后天天给自家人抓药吃。 两家人都只想着给自家找到了个长久来钱的门路,没想着自己也要赔莫家钱,嘴里便装模作样说既然保长发了话,就按保长说的办吧! 梁莫见识了周王两家的德性,听了蔡新的话,略一沉吟,道:“保长判得公正,我心服口服,不过请医问药这种事,没个定数,白纸不落黑字……” “不若现在就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请渠大夫来,把脉问药开方后,直接算成银钱。到时候,该多少,是多少,大家一结两清,立个字据为证!免得日后再有波澜的好!” 围观的众人听了梁莫的话,都点头附和,毕竟小孩子经常磕磕碰碰的,若为一点小事,就赖上人家一辈子,那实在是说不过去的。而且渠大夫是鸣玉坊顶好的医生,坊里的人都在他那里看病抓药,最是信得过。 蔡新想梁莫的话倒是一劳永逸,便点头答应了。梁莫见蔡新点了头,便请屠茶花帮忙去请渠大夫,屠茶花应声去了。 周家王家站在院子里,暗自懊恼自己刚才答应得太快。 可她们刚才已经开口同意了,要是反口不认帐,就是打蔡新的脸了。莫家没顶门立户的人,得罪了也不怕,但蔡新是保长,坊里大大小小的事,许多都要请他出面,跟他结了仇,往后吃亏的是自家。只得一脸菜色的等着大夫来。 屠茶花请了人回来,渠大夫替莫小五王平周彦三人仔细把了脉,然后开了药方出来,一见药方,王家周家的人立刻变了脸,说梁莫讹诈她们。 原来,王平鼻梁没断,头上的青包看着吓人,幸而脑子里没伤到,只要养个把月就行,药也不用吃,拿药油揉揉就好。而周彦正在换牙,断的牙齿拔掉回头就长新的出来,还是周周正正的举人老爷,连药油也不用。 到是莫小五,有点发热,怕是伤了心肺,渠大夫开了养身的方子,一幅药六百文钱,至少要连吃一个月,后续还说不清楚。 两家人先是指摘梁莫,随后又开始相互推诿,为谁家赔大头,谁家赔小头,吵得红耳赤,最后:钱都不用了赔了,自家医自家的孩子,以后要是三个孩子有什么大病小灾的,就各家自认倒霉。 王家周家想到莫小五病怏怏的身子,生怕梁莫回头反嘴咬上她们,当场让立了契书,各自画押为凭,不得抵赖。 拿到契书,王家周家立刻飞也似的走了,围观的众人散去,梁莫先送走了保长蔡新,又让渠大夫重新替莫小五诊了脉,确定莫小五只是有些发热,没有伤到内脏,才放了心。 梁莫封了五钱银子,给渠大夫做诊费,又把给莫小五做的饼,装起来送给他带回去做晚饭:“烦渠大夫你跑这一趟,累了你!我送你回去……” “呵呵,没事,老夫多走动对身体好!别送了,没几步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梁莫把渠大夫送出院门,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来。 莫小五焉焉的坐在院中的饭桌上,等着梁莫骂他。梁莫关了院门,插上门捎,走过去戳了一下莫小五的头,笑道:“好了,别装了,现在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莫小五乖乖把这一天的事,原原本本请完,就垂头不再说话。因为他心里很难受,他很想扑到梁莫怀里,像以前那样,撒娇耍懒,痴缠着梁莫。然而他做不到,他难受得只想剖开自己胸膛,把心挖出来,或者把刚才那些人面目狰狞的人拖回来,割了她们的舌头,缝上她们的嘴。 梁莫当然不知道,莫小五心里正想着暴虐又血腥的念头,她听完莫小五的话,摇头叹道:“你这是己之短攻已之长啊!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事到临头,脑子却不转弯呢?” “忍不住!”一滴泪落到莫小五衣摆处,浸染出的湿渍,仿佛少年心尖上的那口热血。 “唉!你也是不长个儿!”莫小的确是长得矮小,八岁了个子还跟五六岁一样。 梁莫揉了把莫小五的头:“行了,别哭了……以后打人别打脸,伤了一点,看着就吓人,叫人见了心就先偏向他,打人要挑看不伤的地方下阴手……” 梁莫本来想说,就王平周彦一个顶你两个的个子,你随便抬腿一踹或者曲膝盖一顶,不正好瞬间就把人废了吗?还拿什么石头砸,给自己整一身的伤。不过看莫小五难过得都快在凳子上蜷成一团了,梁莫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或许打架不阴下三路,是男人对男人的怜惜? 第009章 章 梁莫不再说莫小五,把温在灶里的饭菜端出来,叫他吃饭。 莫小五端着饭碗,拔着筷子数饭粒,一口也吃不下去,红着眼眶也不掉眼泪,气鼓鼓的像个青蛙。 梁莫见莫小五这样,便放下饭碗温言哄道:“你一个打一群,已经很厉害了,挂点彩是正常的,别灰心,赶紧吃饭!” “他们说你坏话……”莫小五扣着碗,闷声道:“我心里难受!” “那些人都是闲得慌的,见不得人比她们好……把她们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当真,你傻不傻啊!”梁莫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莫小五的碗里:“主要是咱们俩现在都小,他们捡着软的欺负,等咱们长大了,你看她们还敢吗?” “要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呀,你瞧瞧你自己把东西都吃哪儿去了,到现在还跟萝卜头似的……要是再不吃饭,回头更长不大了……”梁莫好说歹说,总算哄得莫小五吃了一碗饭。 等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打架的伤口开始隐隐做痛,莫小五浑身难受,却不想让梁莫担心,就咬牙忍着,闭上眼睛装睡。 梁莫擦完身子从净室出来,见莫小五睡了,正要松了口气,上床前习惯性的去试莫小五的额头,发现莫小五有点烧,不敢大意,从瓷瓶里倒了一颗药丸,叫莫小五起来吃。 喂着莫小五喝药,梁莫想还是要让莫小五以后尽量少跟人打架,嘴里哄道:“其实跟人打架呢,最厉害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叫人怕你,怕到连惹你的念头都不敢有……” “不过这个需要很大的智慧,你现在做起来难度太大,以后再有人惹你,你就先试着智取,你想想,你看了那么多书,到头还是跟人拼力气,那书不都白看了吗?” “我以后,不跟人打架了!”莫小五心想:我要让他们怕我怕到不敢来惹我! 梁莫欣慰的拍了下莫小五的头,心里却开始想要不要送莫小五去武馆学武。毕竟像莫小五长得奇怪又瘦小的孩子,在学堂里最容易受到同学的排挤和欺负,虽然不要他跟人打架,但自保的能力还是要有的。 梁莫带着这个念头,哄了莫小五睡觉,第二天起来,莫小五烧退了,就是人没有精神,梁莫说要不请两天假,在家休息好了再去上学,莫小五却不要,坚持要去学堂。 梁莫拗不过,只得替莫小五的伤口擦了些药膏,才放他出门。 到了学里,老夫子见莫小五一身的伤,便厉声问是怎么回事,莫小五只说自己是回家的路上摔水沟里了。老夫子虽不信,夺何再怎么盘问,莫小五都不肯说实话,只得挥手让莫小五走了。 周彦王平伤得重,几天没来上学,跟周彦一起的那些人,见识了莫小五打架的狠劲,不敢再招惹莫小五,倒各自相安无事了半个多月。 转眼到了寒食清明,全城禁火三日,学里放假,铺子里也不用做生意,梁莫便带了莫小五出城去给莫家夫妇上坟扫墓。 彼时春光明媚,百花盛开,出了城门,青山绿水,桃林古寺中,到处都是出门踏青、游玩赏花的人。 到了墓地,放了鞭炮,除净坟头上的杂草,梁莫摆好祭品,让莫小五跪在坟头前,磕头烧纸。 墓林中,压抑的悲戚声此起彼伏,梁莫捧着香,站在坟前,在心中对莫家夫妇默念道:他今年长了个,身子也好了,现在上了学,夫子夸他聪明,说他将来前程锦绣……当初答应你们的承诺,我一定会做到,你们若泉下有知,就保佑他往后都无病无灾。 梁莫跪下磕了三个头,把手里的香插在了墓碑前的泥土里。清风吹过,淡淡的青烟荡荡悠悠的朝天空飘去。 拜祭完,梁莫收拾东西,莫小五说要去树林里挖些花草回去栽在后院里花园里,让梁莫等他。 莫小五最近对花花草草的兴趣又重新燃了起来,放学回到家,书包都来不及搁好就往后院冲,一有空就泡在花园里。梁莫偶尔去后院,看他不是在拨花,就是在晒草,也不知道又在倒腾什么。 “去吧!小心点,别走太远了……” “嗯,知道!”莫小五提起带来的小锄头和竹筐,飞也似的跑进了树林中。 暮春时节的山林,就像一个孕育着万物的宝库,莫小五一进去,就着了迷,等他挖齐自己要的东西,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树林深处,四周寂寂无声,只有偶尔风吹过来,引得树丛沙沙作响。 莫小五收起小锄头站起来,正要往回走,树丛后几声细细的呻//吟飘出来,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的好人儿,别折腾我,快,快点……啊!”女子的声音似哭非哭,话没说完,就成了一声高叫。 “真是魂都要给你吸出来了,这样的名器,白便宜了那个矮冬瓜……” 莫小五听到这两句似是而非的话,顶着一脑门的问号,顿时起了好奇心,提着药筐转到树从后头,就看到一对男女半//裸着身子,紧紧抱在一起…… ……男女幕天席地,上演了十八般的花样。等终于鸣金收兵,男人将女人抱在怀里,拿手指划着女人被他咬得红艳艳的嘴唇,笑道:“你真舍得抛下那矮冬瓜带给你的荣华富贵,跟我走?” “他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留不住我!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嫁给了他……”两人又说了一番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约好后日私奔的时间码头,才各自理好衣裳,依依不舍的分别离开。 看了一场香//艳四溢的春//宫,莫小五唯一的念头却是疑惑:女人被男人折磨得那么惨,怎么最后反而要跟他私奔。 莫小五一肚子不解提着竹筐的往外走,随后想到女人鄙视她自个相公短小不中用,夸男人又粗又大,是男人中的男人那些话,心道:所以是因为男人比较高大强壮?? 走出树林,看到站在林边的梁莫,莫小五瞬间把脑海里想的东西扔到一边,朝梁莫小跑过去。 “让你别走太远,你到好,跑到这深林里来!”找人找了半天的梁莫,望着莫小五提着的满满一筐野花野草,无奈的问:“这么大半天,你都挖了些什么?” 莫小五将竹筐朝后身一藏:“不告诉你!” “去,不稀罕看你的!”梁莫摇头笑道:“走吧!” 两人走到大路上,找到等在路旁的骡车,正要上去,一辆失了控的马车,从林里冲出来,撞进了路边的泥沟里。 几声刺耳的尖叫后,莫小五刚才在林中撞见跟人偷//欢的妇人,花容失色的从车箱里爬了出来。妇人被摔得云髻松散,衣衫凌乱,脸吓得毫无血色,抖着身体坐到地上。 一个五短身材,丑陋无比的男人带着两个家丁从后头赶来,慌慌忙忙的去扶妇人,妇人扬手就给了男人一耳光,跳起来指着男人开始破口大骂。男人伏低做小的讨好解释,却惹得妇人怒火更加高涨,这时,跟妇人有染的高大男人走上前,两句话就哄得妇人由怒转喜…… 站在车边看到妇人相公的第一眼,莫小五的脑子里,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个诡异无比的念头:他跟妇人的相公一样又矮又丑,三姑会不会也嫌他短小没用,抛下他跟别人走掉! 这个念头一起,莫小五立刻惊恐万分,伸手死死拽住梁莫的衣摆。 第010章 章 梁莫原本计划扫完墓,再带莫小五在郊外的山林溪水边转转,看看山,看看水,亲近一下大自然,然后去寺庙道观里转一转,吃顿素斋,再回城里。 谁知上了车,还没走出二里地,一朵乌云飘来,几道春雷哄隆响过,立马稀哩哗啦的下起了飘泼大雪。 阵雨太大太急,行路不便,车夫只得把骡车停进了路边用来避雨的茅草棚里。等雨停了再继续走。 拴好骡子,车夫端着烟袋蹲到一旁去抽,梁莫拿出带来的馒头和卤肉,同莫小五坐在棚中的石凳上吃。 “师傅,你也来一个!”梁莫将夹着肉片的馒头给车夫,举着水囊晃了晃:“带水了没?” 车夫咬着馒头,在腰间的水囊上拍了一巴掌,示意带了。梁莫笑着点了点头,回过身把水囊递给莫小五:“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不想喝……”莫小五焉焉的,握着馒头也不吃,对着茅棚外的雨幕出神。 “三姑!如果,我一直长不大,你会不会,不要我?” 梁莫斜眼看了一脸深沉的莫小一眼,拧着水囊,故意逗他:“嗯,你要是一直长不大,当然就不要你了,白养着浪费粮食!” 梁莫的话像一把刀插在了莫小五的胸口,莫小五眼眶一湿就要哭,连忙低下头,咬唇忍住。可惜,无论莫小五怎么叫自己不能哭,眼泪依然不受他控制的要流出来。 梁莫仰头喝完水,看到莫小五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住笑,伸手蓐了把莫小五的脑袋:“逗你玩的,不管你什么样子,都养你一辈子!放心吧!” 然而一心陷在自己幻想的恐慌里的莫小五,已经听不进去梁莫的这句话了。他脑子只反反复复的想着梁莫会嫌他短小不要他。 梁莫无意间伤了莫小五的心,弄得后来不管她怎么逗,莫小五都不搭理她。梁莫拍着额头,后悔自个嘴贱,没事给自己找事。 本来以为只不过是场雷阵雨,哪知下起来却没完没了,等雨停住,时间已经晚了,没法再去玩,只得直接回城。 到了家,莫小五拿后脑勺对着梁莫,抱着竹筐就往后院走。 梁莫望着莫小五愤怒的背影,哭笑不得的道:“别弄得一身泥,这两天没有热水洗澡,我要去睡会儿,回头你饿了,自己弄东西吃啊!” “怎么自从上了学,人就越来越别扭了?”梁莫自言自语的说着,进了屋打水洗了手脸,脱了衣裳躺上床。 寒食禁火三日,户户人家灶台都不得见炊烟,为此,熄火前几日,梁莫赶着蒸馒头,做冷食,忙得昏天地暗,几夜没有睡好,等一沾床,便立刻沉入了梦乡。 一梁莫觉醒来,迷糊中,察觉到莫小五正趴在她的身上亲她的脸。 闭着眼,梁莫意识清醒了些,本要打趣打趣莫小五,随即想到莫小五都主动不跟她闹别扭了,她还是别给自己再找事了吧。于是抬手搂住莫小五,打算哄哄人,谁知下一秒,梁莫就感觉到莫小五伸舌头舔了下她的嘴唇。 湿滑的舌头从唇上划过,带起一阵麻痒,梁莫以为莫小五在故意闹她,正要出声,胸口一凉,莫小五的手伸进了她的衣裳里,摸上了她的胸脯。 梁莫吓得一个激凌,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猛的坐起身,一把将莫小五掀了出去。 莫小五被甩到床里,脑袋撞到了床板上,发出咚一声巨响,听得人牙齿发酸。 “你,你你……你……”梁莫惊吓过度,舌头仿佛打了结,瞪圆眼睛对着莫小五你你你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莫小五却趁梁莫发傻的空当,翻身爬起来,重新扑到梁莫身上,压着梁莫继续脱她的衣裳。 “莫小五,你再胡闹,我生气啦!”梁莫大吼着把莫小五从身上扒下来,扯过一旁的棉被,将他裹成一个粽子,反身压到莫小五身上:“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莫小五哼了一声,抿紧唇,转头对着床板不说话。 “别再给我闹别扭,赶紧说!”梁莫将莫小五的头掰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莫小五看着梁莫,眼眶里的泪水一点点聚积:“你,你嫌我短小没用……不要我。”莫小五的眼泪溢出眼角:“我肯定会长大的,长得又高又壮,你不要抛弃我跟别人私//奔!” 啊哈?梁莫发誓,她真的不想想歪,不过,显然莫小五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然后用他奇异的脑回路,产生了不太美妙的联想。 在梁莫的逼问下,莫小五老实交待了一切,还把那对偷//情男女的对话,都一字不漏的复述了出来。 “所以,你趁我睡着了,趴在我身上对我又亲又摸的,是想跟我证明,你不是短小没用?”梁莫额头一抽一抽的疼,在心里把那对不知名的男女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天为被地为床的,好歹也把耳朵放灵光点,别残害纯洁儿童呀! 莫小五红着眼眶,委屈的嗯了一声,让梁莫一口血哽在喉咙里,差点气死,恨不得先将他胖揍一顿,再跟他讲事实摆道理。 气完,梁莫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倒到床上,捂着肚子闷笑起来:“莫小五,我跟你说,等你将来长大真正懂事了,想起今天的事,肯定要羞死的,你信不信,嗯!”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梁莫本来想说搞笑的,话到嘴边,看莫小五的眼泪又有泛滥成灾的趋势,连忙改口。 梁莫伸手给莫小五擦眼泪,无奈的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认真道:“在我心里,当你是亲弟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不管你是个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会要你。” “我要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让你感到难过和不安,你不能闷在心里自己瞎琢磨,好好的跟我说,我会向你道歉,以后就会注意不再犯相同的错误……知道吗?” “今天这事,是我错了,你别再生我的气,咱们翻篇讲和行不行?” 莫小五不安的心,叫梁莫哄得落了地,红着鼻子点了点头。 梁莫揉了揉莫小五的头,继续道:“那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刚才对我做的事……”梁莫收起眼里的笑意,十分严肃的道:“我们平时拥抱,亲亲脸颊、额头,是正常感情的流露,但是像刚才那样就不行!那是相互喜欢的两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莫小五的脸上流露惊讶受伤的表情,指控梁莫居然不喜欢他。 梁莫满头黑线,忙解释说:“我当然是喜欢你的,但是,我们之间的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不一样!等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它们的区别了!” 莫小五很想问有什么区别,不过到底忍住了,梁莫刚才的笑,让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似乎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 “不过,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跟她相处,要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得到她的同意,就随意亲她碰她,是非常不礼貌,没有教养和让人反感的事,知道吗?”想到以后,梁莫顿时头疼起来,再过两年,要怎么纯洁的教育莫小五,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种事呢!! 要不就趁现在直接说了?梁莫想着,垂头看着一脸天真懵懂的莫小五,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变态,对着个小孩子说男女身体构造,荷尔蒙,人//欲天/性,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第011章 章 哄好了莫小五,梁莫自己倒烦恼起来。莫小五跟着人有样学样,虽是无心,却提醒了梁莫,她该跟莫小五分房睡了。 自从到莫家第一天起,梁莫便是同莫小五住在一个屋,前几年两人都还小,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可现在她和莫小五都一天天大了,再住一起,就不合适了。 但莫家的房子,只有三间屋子,梁莫和莫小五如今都住在东屋里,正屋供着祖宗神像,平日用为起坐待客,西屋堆着东西,又是莫家夫妇所住,两人去后尚不满三年,她和莫小五谁搬进去住都不恰当。 算来算去,梁莫若要跟莫小五分房睡,要么再等一两年,要么再建两间屋子出来。梁莫为这事愁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便开始重新倒腾布置屋子。 把收起来的藤床摆出来,重新铺了,然后用衣柜同平时常睡的床隔挡住,算是暂时隔出个小空间来,把衣架立柜移到东南的墙角,南面余出来的距离,正好能放下莫小五的书桌。 就是这样一摆弄,屋子就显得有点拥挤,莫小五不习惯,取衣裳穿时,头碰到柜子上磕了两回。 摆弄好了屋子,梁莫也没跟莫小五说分开睡的事,她想着过几天找着机会,再若无其事的提出来,免得莫小五敏感多心。 节里无事,家家户户都出门踏青游玩,梁莫本来说带莫小五出去到处转转,莫小五却死活不出门,要呆在家里,摆弄他的花草。 说不动莫小五,梁莫想着说了一个多月,一直没得空搭的葡萄架子,便打消了出行的计划,与莫小五呆在家整理后院花园。 “你不是说挖回来种的吗?怎么全晒了?”梁莫抱着竹竿走到后院,见莫小五晒在竹篾里的花草,随口问了句。 “嗯!”莫小五嘴里敷衍的应着,手却小心的把竹篾里的花草翻了个身。 葡萄叫栽在水井边上,梁莫先拿长竹竿围着水井插了框架,然后用木板横在井口上,站在上头绑横架。 “等以后结了葡萄,趁着带晨露的时候摘下来,就直接吊到井水里泮着,晚上在边上搭个吊床,吹着凉风,赏着明月,吃着凉透的葡萄……想到那样的场景,真是越干越有劲!”梁莫手里干着活,嘴里向往的幻想:“莫小五,过来,把那根竹竿递给我!” 莫小五连忙跑到井下,给梁莫打下手,虽然葡萄苗买回来的时候受了点打击,但是现在莫小五看梁莫这么喜欢,又得意起来,主动移了些驱蚁草种到了葡萄架四周。 忙了一上午,搭好葡萄架子,整理完后院,吃了午饭后,梁莫坐在院子里,缝还没有缝完的衣裳,莫小五出去了一趟,抱了一堆的瓶瓶罐罐回来。 “莫小五,你跟我老实说,你到底在捣鼓什么!”梁莫对着莫小五朝后院飞跑的身影,大声问。 莫小五头也不回的道:“没什么!” 梁莫不信,正要起身去追问清楚明白,屠茶花磕着瓜子,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半倚在门框上道:“莫三,你这衣裳都做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做好!春衫都快成夏衣了……” “我缝得慢,买回来的布,还有两匹没功夫裁呢!”梁莫说着,起身要搬凳子给屠茶花坐。 “你缝你的衣裳吧!我要看家,站在这儿同你说说话就行!”屠茶花扔着瓜子皮,回头看了自家院子一眼。 屠茶花看梁莫缝得跟个蜗牛似的,实在闹心,忍不住道:“你愿意,回头把布拿来,我替你做了,剪裁剩下的料子,我就拿来做双鞋穿……” 梁莫放下手里的衣裳,笑道:“你愿意帮我做,我是求之不得,原是想去请你帮忙的,就是不好意思开口问你。” “街坊邻居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跟我客气!”屠茶花扔了瓜子,拍着手,对着梁莫,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唉,莫三,我问你,对你们家莫小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梁莫听屠茶花话里有话,微皱起眉头:“什么怎么想的?” “王家的现在到处说,你在外头有了人,想法儿的要撇了莫小五,跟人走呢!”屠茶花说着,抛了个眼神给梁莫:“你实话跟我说,你外头真有人啦!” 梁莫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她可算是知道,莫小五的不安从哪里来的了:“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也信……还拿到我面前来说!”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儿,跟亲眼见到的一样……”屠茶花道:“就我听了,还当面来问问你,其他的人,哼哼!” 梁莫摇头正要说屠茶花几句,眼角却瞥见莫小五沉着脸站在西窗下,也不知道将屠茶花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梁莫回身招手叫莫小五:“小五,过来!”等莫小五走到跟前,梁莫伸手扶住他的脑袋,偏过头对着他额头,吧叽亲了一口,然后抬头对着屠茶花笑道:“我的想法,看清楚没?” 莫小五从小就时常会被梁莫亲额头脸颊什么的,以往梁莫亲他,他只会觉得高兴。可是这一回,莫小五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的害羞。 被梁莫亲过的地方,好似有蚂蚁在爬,又麻又痒,莫小五想伸手把那麻痒抹去,却又舍不得,一点血红从他耳根后泛起,莫小五像个木头人一样,任梁莫半搂着他,一动也不能动。 “嗳哟!真真的是,羞死人了,我的眼睛都给刺瞎了!”屠茶花拿手挡住眼睛,跺脚道:“莫三姑,你要不要脸!” “这有什么不要脸的……难道你在屋里,没亲屠二哥吗?” “比不过你这没脸没皮的,懒得理你!” 等屠茶花甩着帕子,扭着腰走了,梁莫垂下眼,对着怀里的莫小五道:“听到刚才她说的话了?你……”梁莫的话还没说完,莫小五就一把推开她,转身跑了。 梁莫拍着额头,痛苦的道:“莫小五,你要是又往心里去,再来跟我闹别扭,我也要生气啦!” 幸而莫小五不仅没有再闹别扭,还乖巧听话得不得了,隔天破天荒的主动说陪梁莫出去逛街,尽管因为又下雨,门没出成,但也够梁莫惊吓的了。 于是等寒食节过,可以开火后,梁莫特意连着给莫小五煮了几天的面片汤吃。 摸着撑圆的肚子,莫小五坐在小椅子上,看着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的汤碗,满脸惆怅的说:“明天起不吃面片汤了,还是吃饭,吃肉吧!” “咳咳咳!”梁莫正在喝汤,叫莫小五的话给呛着了,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梁莫捶着胸去摸莫小五的额头:“没发烧啊!” 莫小五垮下脸,撑着下巴,深沉的叹了口气:“我要长高呀!” 梁莫无语,合着还记得这截呢,这心眼到底是有多小!!! 第012章 章 莫小五迫切的想让自己快点长大,当然在这之前,找周彦和王平他们那//帮//人/报/仇,也是刻不容缓的事。自从周彦王平两人养好伤,重新回学里上课后,就天天找莫小五的碴儿。 因为上次打架,闹到莫家,周家和王家白闹了一场没脸,还差点倒赔了银子,回家后,周彦王平都吃了挂落。两人受了教训,也学了乖,从光明正大的堵人斗狠,变成了暗地里使绊子耍阴招。 像是趁莫小五人不在,掀翻莫小五的书桌,跌碎莫小五毛笔和砚台。或是故意将竹球砸到莫小五的墨盘里,溅莫小五一脸墨汁,王平还趁莫小五午休上茅房时,将莫小五的书撕得稀巴烂。学里大半同学怕招惹周彦等人,都只冷眼旁眼,几个好心胆小的,也只敢趁周彦几人不在时,上前劝慰莫小五。 这天,老夫子因身体不适,不曾教新课文,只让大家温习旧书,眼看快到午体时间,周彦王平几人借口肚子疼,率先出了学堂。 几人走到后院茅房里,将事先藏好的几块朽木拿出来,搭在石阶上,拦中踩折,然后把茅坑上的木板抽掉换上去。 “这块再踩踩,那大头乌龟没几两肉……免得掉不下去……快点,他快来了……” 王平捏着鼻子,把木板换到茅坑上,担忧的问:“他一会儿要是不来了怎么办?” “不来,哼,他要是不来,等放了学,一棍敲晕了,拖来扔下去,叫他淹死在里头!”周彦捂着嘴闷声说完,眼里闪过恶毒的精光。 弄完,一伙人从后院出来,经过回廊过道,一阵穿堂风吹来,吹起一片粉尘,扑到了他们身上。 等人走过去,躲在转角处莫小五,才猫着身子出来,飞速的收起放在风口石窗上的瓷瓶,放回书包里。 走到茅房,莫小五看着周彦王平给他设的陷阱,哧笑了一声,搬了几块石头,垫到木板上,然后直接从后门出了学堂。走到周彦王平一帮人每日踢竹球的空地边上,挑了个隐蔽的大树,几下爬上去,坐等着看好戏。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周彦王平一帮人大吼大叫的抱着竹球,从学堂里跑了过来。 “我刚才听到咚的一声响,莫乌龟现在肯定泡在茅坑里,吃大便呢!” “周彦,我看时间够久了,回去叫人吧,要是叫他淹死了,那就玩大了。” 周彦冷笑一声:“他自己掉茅坑里淹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等我们踢两场,他要是命大还活着,我也就不嫌臭去拉他一把……” 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嘻笑一阵,便开始踢球,将莫小五抛到了脑后。 坐在树丛中的莫小五将他们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转了转眼珠,从包里掏出个绿色的瓷瓶,趁周彦等人没注意,拔了瓶塞,扔到了草地上。 正午艳阳高照,周彦一帮人跑了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几人热得受不了,脱了外面的衣裳扔到一边。先是一条翠绿的小蛇,嘶嘶的吐着信子,从洞里钻出来,爬进了衣服堆里。接着一只五彩斑澜蜘蛛,吊着丝,落到了衣服上…… 莫小五坐在树上,数着一只只的蛇,蜘蛛,蜈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周彦等人玩得正高兴,学堂时传出上课的钟声,几人收起球,不爽的嘘着气,随手去捡地上衣裳。 “啊!啊!” “啊!” 被咬的人甩着手,跳着脚惨叫,很快便将学里的老夫子和同学都引了出来,草地上顿时乱成一团。杵着拐杖的老夫子又急又怒,指挥人将将周彦等人背进学堂去。 莫小五坐在树上冷眼看着,等人散了,才从树上滑下来,捡起地上的瓷瓶回了家。 学堂里,赶来的大夫给王平等人,割开被咬的伤口,挤毒血。周彦捧着肿成猪蹄一样的手,惨叫道:“夫子,是莫小五干的,肯定是他放毒蛇咬我们……” “胡说八道!”老夫子怒道:“莫小五肚子不舒服,早早向我请假回家去了,他有三头六臂,能□□来害你们!” 周彦急中无智,失嘴将陷害莫小五掉在茅坑里的事说了出来,气得老夫子青了脸,幸好赶去茅房,并没有看到莫小五,老夫子到底还是不放心,叫书童去莫家,确认莫小五有没有事。 莫小五提早大半天回到家,对梁莫推说肚子疼,藏好包里的东西,在床上稍稍躺了一下,就爬起来,帮着干活儿。 早上的馒头做少了,梁莫中午又发了盆面,掐着午歇的时候蒸出来下午卖,梁莫正在院子中揉面,见莫小五起来,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不是说肚子疼吗?怎么就起来了。” “现在不疼了。”莫小五挽起袖子,坐到板凳上,开始择梁莫择了一半的荞麦。 “要是还不舒服,自己把瓷瓶里的药,倒粒出来化了吃,知道吗?”说到药,梁莫一下想起来,再过半个月就是该去护国寺烧香还愿的日子了。 瓷瓶里的药,原是护国寺一位高僧给莫小五开的。在每年冬至日,按方子抓了药回来,做成丸子,埋到雪地里,陈一年后,凡是莫小五要有个头疼脑热,倒出来吃两粒就行。 让梁莫无语的是,莫小五不论什么病,一律都只能吃它,换成渠大夫开的对症的方子,反而没用。所以年年都要带莫小五去寺里还愿烧香,谢菩萨大师的救命之恩。 “最近太忙,我没得空,你到了学堂,提前先跟老夫子请好假,记着别忘了,知道不……” “嗯!” 两人正说着话,书院里的书童急急走来,梁莫吓了一跳,忙停下手中的活,擦着手迎上去:“你这是……” 书童看到坐在院中的莫小五,松了口气,笑道:“没事,没事,夫子说莫小五不舒服请假回家,怕有个什么万一,让我来看看,他到家了没?” “回家来睡了一觉,现在已经好了,劳夫子挂心,还让你走这一趟,进来坐下喝杯茶!” 书童赶着回去答话,不敢久留,便推辞了要走,梁莫只得装了几个刚出炉的馒头给他,谢他特意跑一趟。 送走了人,梁莫回转身,几步走到莫小五的面前,摸了摸了他的头,温声细语的问:“学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啊!”莫小五摇头道:“没有呀!” “真的没有?”梁莫心想,难道她想多了?可是若没有,老夫子何必特意叫人来,确认莫小五有没有到家。 “确定没有?若要是有人欺负你,别为了什么自尊骨气,憋在心里不说,回来告诉我,我想法给你教训他们!” 莫小五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甩着辫子,哼着小调,继续干活。 梁莫自是想不到莫小五会对她说谎,见莫小五的样子,只认为是自己多心了,不过心里还是决定,等去寺里还愿回来,就送莫小五去武馆学武。 第013章 章 莫小五拿周彦一帮人当实验品,轮番叫蛇,蜈蚣,蜘蛛,马蜂,蝎子赶着伺候他们,周彦等人明知是莫小五在捣鬼,却抓不到一丝证据。而且任他们千防成防,都躲不过莫小五层出不穷的下药手法。 到后来,一帮人成了惊弓之鸟,路过草地花丛,都杯弓蛇影的小心翼翼,见到莫小五就跟见到了阎王爷一样,躲得老远。 因为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内河码头开了闸,走南闯北、贩货为生的商人,一拔接一拔来到京中,鸣玉坊做为他们落脚下码头的第一站,变得更加热闹无凡。 馒头铺子的生意比春季里头好了一倍,以往下午就能收摊,现在却要忙到黄昏闭市。 梁莫天天忙得要飞起来,开头几日里还能撑着,在晚上睡觉前,跟莫小五聊聊天说说话,问他在学里的情况。到后来连早上莫小五出门上学跟她说去学堂了,梁莫有时都听不见。 忙成这样,梁莫自然没精力像以前一样,俱事无遗的关注莫小五,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莫小五在学堂里整出来的事儿。 转眼到了去庙里进香还愿这天,梁莫早早的起来,煮好饭和莫小五吃了,带上准备好的香烛果品,赶着坊门一开,就出了城。 护国寺在城南,从鸣玉坊过去,坐车约要一个多时辰,但是,为了表达诚心与敬意,虽不至于要三步一叩五步一拜,但车是不能坐的。所以等梁莫和莫小五走到护国寺时,已经过了晌午。 寺里请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山门外热闹得像赶集。 在大雄宝殿,烧了香,献了供奉,梁莫看到寺中在募捐修佛塔,便以莫小五的名义,捐了一两银子。 烧完香出来,梁莫和莫小五坐到路边的面摊里,叫了两碗馄饨面。 走了一个上午,莫小五累得有点打焉,搭着脑袋没什么精神。梁莫掏出帕子给他擦脖子上的汗水,道:“吃了面,就回去了,再坚持一下!” 莫小五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因面摊人多客满,梁莫和莫小五的桌子有大半都摆到了路边上。摊主煮好面端过来,不妨撞到了一个正巧经过,身穿红裙的小姑娘,半碗面汤全泼在了小姑娘的裙摆上。 “赔你的面钱!”小姑娘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块银子,丢在地上,抖着裙子匆匆钻进了人群。 随即一个提着大袋小袋东西的少年,从后头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停在面摊前,转着身子张望了半天,朝相反的方向追了去。 “那小姑娘到好玩,摊主撞了她,她反而主动拿钱出来赔……”梁莫笑着对莫小五侃了句,便把此事丢到了脑后。 幸而来进香要表诚心,回程倒不用,于是吃完面,梁莫雇了辆车,和莫小五坐着回了菜市街。车夫要赶着出城回家,说好只送到坊门口。 到了鸣玉坊,下车后,莫小五牵着梁莫的衣摆,等她跟车夫算车钱。这时,三辆装着货的马车驶过来,停在了坊门口。打着哈欠的莫小五,看见车上货箱的缝细里,贴着一双眼睛。 箱里的人见莫小五看到她了,眼眶里泛出泪水、开始拼命的眨眼。 “三姑!”莫小五扯了下梁莫的袖子,捂着嘴小声道:“刚才那个小姑娘,在箱子里!” “什么!”梁莫没听清楚,把钱给了车夫,收起钱袋,偏过头把耳朵凑到莫小五面前问。 “面摊里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呀!”莫小五贴着梁莫小小声道:“她马车上的箱子里!” “你是说……”梁莫瞄了眼马车,脸色一白,低声急道:“你确定?没看错?” “嗯,她还对我眨眼睛。” 鸣玉坊因有码头,进出坊的货物车辆,都需经过坊卫检查。这道关卡,是松是紧,全看验货的卫兵给不给行方便。 此时站在岗上查货的坊卫中,有两个人,一个是杨家的大郎杨俞,别一个屠茶花的表哥杜荣,梁莫平日与他们到有些往来,算得上有几分说得上话的交情。 见那绑着几十来个木箱的马车前头,还有两辆货车在等着检货放行,梁莫进了坊后,避开人,走到墙根转角处,对杨俞招手轻声道:“杨大哥,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杨俞见是梁莫叫他,黝黑的脸一红,在杜荣揶揄的目光中,走到墙角,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梁莫也不拐弯抹角,指着莫小五说的那个藏着人的木箱,对着杨俞道:“杨大哥,一会儿检货时,那辆马车上的那个木箱,你能否让他们打开来看看?” “怎么了?”杨俞看着梁莫指的车,为难的皱起了眉头:“那是高家的马车,上面吩咐了话下来,印着高家的标记,挂着高家的行牌的车过坊门,不用检查,直接放行。” 梁莫听了杨俞的话,心中一沉,凝重的道:“刚才那辆车从我们面前驶过,小五透过木箱的缝隙,看到里面装了人!” 坊卫职位虽卑小,油水却丰厚,过往商贩马车为了不被为难,多少总会在检货是悄悄递些好处。为了让杨俞当坊卫,杨家上上下下打点关系,使了许多银钱。 若梁莫说的是其它的车辆,不说是开一个箱子,就是叫商贩把所有箱子都打开,也没所谓。可他若是拦了高家车,这还没坐热的板凳,回头怕就得让人了。 杨俞看着梁莫,脸上神情几变,最后咬牙道:“你确定他看清楚了!” 梁莫心里略微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莫小五从来不乱说话,坚定的点了点头。 坊门里,高家的车正要通过,杨俞深深的看了眼梁莫,转身去将马车拦了下来着:“今儿上头下了新令,过往车辆,一律全要开箱验货……” 坐在车把式身边,一身着上好棉衣的中年男子,沉下脸冷笑道:“这可是高家的车,两位坊爷可看仔细了?” 杨俞朝中年男子赔着笑脸道:“自然不会看错,不过这是上头的新令,小的也没法儿,请来爷稍稍配合配合,开几个箱子,别叫咱们难做!” 叫来爷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打发乞丐似的丢到杨俞的脚边,高抬起下巴道:“这下坊爷可以行个方便了吧!” 坊卫尽管私下要抽油水拿好处,但那是行当上的规矩,大家心知肚明。而且他们虽然职卑位小,但是走出来,也是被人叫爷奉承的主,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 杜荣与杨俞交好,见杨俞莫名其妙拦高家的车,本来正要开口劝他。可见来爷这样污辱人,刹时怒红了眼。上前两步,一脚将钱袋踢到马车底下,站到杨俞的身后,面无表情的冷声道:“这个方便行不了,皇宫大内的车打这儿过,也得开箱检查!” 同守坊门的坊卫和军卫,平日虽多有摩擦,不过遇到事,枪口到都是一致对外的,看杜荣和杨俞这样,都围拢上来,站到了两人这边。 来爷见事情要闹大,忍着心头的愤怒,让人打开最上面的箱子。木箱打开,里头装的却是一对对半大的小香猪。 “若是你的眼睛不利索,看不清楚,我叫他们倒出来,让你仔细扒拉清楚!”来爷对着杨俞嘲讽的说完,示意跟着的人封箱。 看到箱子里装的是小香猪,杨俞背上早已冒出一层冷汗,只是他已经得罪了人,算是骑虎难下,咬牙指着梁莫说的箱子道:“把这个箱子打开!” 来爷立刻变了脸,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这时,箱子里传来咚咚两声闷响和呜咽声。 杨俞顿时没了顾忌,大声道:“里头是人!”说着反手抽出腰间的配刀,割断绑箱子绳索,翘开第二层木箱。露出里头被堵住嘴,绑着四肢手脚,穿着红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满脸眼泪和汗水,额角想是刚刚撞在木箱上,撞破了,正流着血。 坊卫们拥上前,七手八脚抬下车上的箱子来打开,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后。除却最上面的几个木箱装的是小猪,其余的箱子里全是孩子,只是都被下了药,蜷曲在木箱里昏迷不醒。 事情暴露,高家众人跳下马车要逃,让军卫给拿住,按倒在地上。 坊门口这场冲突,早以引了许多百姓围,出了这样的事根本掩瞒不住。 不一会儿,齐刷刷的脚步声响,兵马司的人来了。见场面混乱不堪,立刻下令,驱散了群众,关闭坊门。 土兵们拉了马车过来,将所有孩子抱上去,红裙的小姑娘被人抱进马车时,特别转过头来,朝莫小五和梁莫站地墙角看了一眼。 第014章 章 带着莫小五回到家,梁莫关了院门,半晌沉默不语,最后摸着莫小五的头问:“小五,隔着木箱,你是怎么认出来人的?” “刚才在面摊见过她呀!” 莫小五理所当然的口气,叫梁莫听得胸口一滞,心中又喜又忧,五味杂陈:“一会儿若是有人来找我们问话,你就说看到了人,但别说看到的是谁,知道吗?”莫小五哦了一声。 “困的话,去睡会儿吧!煮好饭我叫你!” 莫小五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往屋里走,走到一半,转身回过头来:“三姑,我认出人来,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骄傲都来不及,哪里会不高兴!要不是你把人认出来了,那些孩子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梁莫笑道:“去睡吧,晚上给你加菜。”莫小五这才放心的去睡了。 等莫小五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内,梁莫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如果说,对于莫小五的聪慧,梁莫刚开始是兴奋激动、身有荣焉的感到骄傲和自豪的话,那现在,她就是深深的恐惧和担忧:见目而识人,这何止是聪明,已智高近妖了。 要怎么,才能养育好一个天才少年? 现在莫小五还小,又乖巧听话,她尚且能够应对。可是,等再过两年,莫小五长大了,需要更多灌溉和呵护的时候,她还能做得到吗? 梁莫一下子认识到,她能提供给莫小五的,其实不过是勉强的温饱和安定而已……精神恍惚在院中站了半晌,梁莫才醒过神来,蹲到灶台前,起火做饭。 锅里的水刚烧开,便听到外头有士兵在盘查询问,梁莫心中一紧,脑子里转着应对的话语,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从屠家走出来的士兵,看见梁莫,却并未上前问话,只拿眼上下打量了梁莫一番,就走开了。 难道杨俞没有把莫小五说出来?这个想法闪过,梁莫的心飞快的跳起来,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做出这种事情,真是丧尽天良啊!” “这半个月来,高家车子天天进进出出的,不知道拐带了多少人家的孩子!” “听说,是杨家大郎发现的……” “出了这样的大事,怕是要封坊了!我得赶紧去买些面米……” 众人围拢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议论纷纷,梁莫站在台阶上,忍着激动的心情,听了半晌,见没人提到莫小五,心头暗自舒了口气。 等士兵盘查完,要封坊的流言传得盛嚣尘上。 若是封坊,鸣玉坊就会成为座孤岛,任何东西,都只许出,不许进。坊里的人,各各人心惶惶,都赶抢着买东西。直闹到九门宵禁钟声响起,坊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幸而封坊的事,没有发生,第二天鸣玉坊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几天后,杨俞杜荣等人从兵马司衙门回了家。杨俞连升了三级,杨家为此摆酒请客,梁莫亦买了两坛酒上门去道贺。 到杨家时,杨俞正被杜荣几个人拉着灌酒,见到梁莫,杜荣发出哦的一声怪叫,拿手肘顶了杨俞下,猛的一把将杨俞推到梁莫跟前。 杨俞喝了酒,黝黑的脸上一片潮红,看到梁莫手里拎着的酒坛,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这么破费做什么,是我该上门去谢你才对!若不是你和……” “我是赶着上门来讨好巴结的,难道还能空着手来!”见杜荣一帮人在一旁支着耳朵听,梁莫打断杨俞的话,笑着把酒递过去。 杨俞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梁莫眨了下眼睛,摇了摇头。杨俞的脸瞬间通红,呐呐的挠了挠头,接过酒,喃喃道:“那我,收下了!” 没想到杨俞这样上道,梁莫彻底松了口气。这几天梁莫一直后悔自己那天把说同杨俞说差了。 都说察见渊鱼者不详,若是叫那些人贩之知道,是莫小五坏了他们的事,说不定会给他招来祸事。所以今天来杨家,除了道贺,梁莫还想找机会谢谢杨俞,没有把莫小五说出来。 “杨大哥要是不收,就是嫌我的礼薄了!” 杨俞的母亲柳氏端着菜从后厨里出来,看见杨俞同梁莫站在院中说话,神色一变,连忙将手中的菜放到桌上,上前拉过梁莫笑道:“三姑来了,赶紧里头坐。” “不麻烦了大娘,家里没人,得回去照应!” 柳氏也没强留梁莫,说了些人情话,亲自把梁莫送出了门。 了却了心头一件事,梁莫浑身轻松了不少,到家后,舀水要洗早上收进来锅灶蒸笼,却见缸里没水了,便提了桶到后院去打水。 若说莫记馒头铺,除了一年到头的好生意惹人羡慕以外,最让人眼红的,却还是后院的这口井。 整个鸣玉坊,众人都需要去公用井里挑水使用,只有莫家独独自家后院里就有口井,而且不论年成是涝是旱,井水还都又清又甜。 走到井边,梁莫绑好桶,正准备打水。隔着后墙,却传来柳氏的气恨的声音:“你实话告诉娘,你跟她,到底有没有做出那等苟且之事!” 梁莫手一顿,就听到杨俞恼怒的低吼:“娘,你胡说什么!我跟她清清白白的……” “我胡说,你也不打盆水照照,你刚才的德性!我不管你们有还没有,你趁早给我断干净……”柳氏语带哽咽:“大郎,她是有夫之妇啊,你要是犯了混,往后叫我们一家子,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娘,我说了,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的!再说,她怎么就是有夫之妇了,莫小五才多大,知道什么!” “莫小五再小,也是她的相公!” “她没把莫小五当相公!她只拿他当弟弟!” “我看你是让猪油蒙了心,她们一个屋里住着,一个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你见过谁家姐弟是这样当的!莫小五现在小,难道不长不成……” ……梁莫立在井边,听着隔墙传过来的争吵,只觉得五雷轰顶,垂头看了下自己还跟洗衣板一样平的身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杨俞居然对她有那种意思?这是恋//童吗? 还是说不经意间,她就已经长成了个美人儿? 梁莫想着,低头朝着井水里一照,水面上倒映出一张巴掌大的脸,清秀的五官,光洁的额头,秀挺的鼻子……原来自己长得还真挺好看的啊! 自恋中的梁莫,翘起兰花指,偏头对着井面摆了个娇花照水的动作。 “三姑,你在干嘛?”莫小五疑惑好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梁莫吓得差点栽到井里。 猛的站直身子,梁莫尴尬的咳了两声,打着哈哈道:“没,没什么……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 “明天放假呀!”莫小五说着,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的看着梁莫。 “哦,夫子布置的功课多吗?不多的话,去放好书包来帮忙干活!”梁莫表面上淡定自若,心里却抓狂的大吼:刚才她那么搞笑的德性,到底叫莫小五看到了多少啊!她沉静温和的家长风范啊!太丢人了! “不多,我在学里都做完了!”家里的活又多又杂,做起来又要费不少力气,所以平时,梁莫不怎么让莫小五沾手。一听到能帮忙干活,莫小五兴奋的转身跑回屋去放书包。 早上买回来的柴禾,梁莫劈好了,还没来得及放,乱七八糟的堆在院子里,挤得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莫小五放好东西出来,梁莫就叫他去堆柴垛。 莫小五堆的柴垛子又稳又高,就算把中间抽空了,上面的都不会塌下来。等梁莫洗完蒸笼,莫小五已经超速度的把柴堆好了。看得梁莫又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摸着莫小五的脑袋,梁莫心想:以后多弄点活儿给莫小五干好了!这么聪明的脑袋,别浪费了! 第015章 章 莫小五正式入学启蒙虽晚,可他智商超人,不过短短个把月,就背完了《诗经》《周易》和四书,开始涉猎经史。连字也写得像模像样了,就是人小没有腕力,写不出劲道来。 为此,老夫子给莫小五减了背书的功课,让他一天写大字一百,小字一百。写字时,要在手肘腕上放置一茶盅,从能托稳茶盅练起,练到运笔如飞时,茶盅里的水也不晃出一滴来为止。 两天写下来,莫小五的半边胳膊就跟废了一样,连筷子都拿不住。 “这是不是太急躁了啊!要是伤了手落下病根,就得不偿失了!”梁莫捏着莫小五胳膊,一脸的担忧。 本来梁莫还想自己也要抽空学学写毛笔字,可看了莫小五练字的情形,她心里都有点发怵想打退堂鼓了。 “夫子说,刚开始练都这样的,习惯了就好了!”莫小五刮完最后一勺饭,把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推到梁莫面前:“还要!” “你已经吃三碗了!”梁莫探手试了把莫小五的肚子,发现莫小五的肚子鼓个像个圆球:“都撑成这样了,不准再吃了!” 莫小五舔着勺子,一幅饭桶样的看着梁莫:“饿!” “再吃你胃都要撑破了,先歇一歇……你最近怎么跟小猪似的。”梁莫说着,突然感觉莫小五好像长变了点:“等等,站起来我看看,你是不是长高了!” 莫小五一站起来,原本长了半截会堆在鞋面上的裤子,居然都短了,连脚踝都露了出来。 莫小五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长了好几寸,她却一点都没看出来,她这段时间是有多忽略莫小五啊!! 梁莫又惊又悔,一堆问题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骨头有没有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晚上睡觉难受吗?……” “不难受,就是一直觉得饿!”莫小五说着,拿勺子舀梁莫碗里的饭吃。 “现在不准吃了,”梁莫拿走莫小五手上的勺子:“让胃先喘口气,站起来走走,消消食!” “不想动。”莫小五鼓起腮帮子,瞪着梁莫,懒洋洋倒到凳子靠背上。 “来我的给你量量身高!”梁莫拉着莫小五站到磨房的棚柱下,一比划,发现莫小五都快有磨台高了。 兴奋的捋着莫小五的脑袋,梁莫笑道:“嗯,要再长一点点,帮我添粮食都不用踩垫脚了。” 很久没被梁莫摸过大头的莫小五,护着脑袋挣扎要逃跑,梁莫见状,伸手勾住莫小五的肩膀,将人困在身前,举着手指开始抓莫小五的脖子:“哼哼,居然敢躲,看招!” 莫小五怕痒,脖子更是他的死穴,才被梁莫挠了几下,就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脸脖子一片通红。 梁莫原先除了爱折腾莫小五脑袋,还时不时喜欢抱抱他,亲亲他脸颊额头什么的。可从上次莫小五趁她睡着对她又亲又摸后,梁莫怕他再有样学样,便很少再对他‘动手动脚’。这次难得逮着机会,也不管莫小五笑得连眼泪都出来,可劲的挠他痒痒:“说,以后被我捋脑袋,还敢不敢躲!” “不,不敢了,好痒,啊!” 莫小五嘴里求饶,手去反过去抓梁莫的腰。梁莫让他偷袭成功,叫了一声,松手放开了他。 捂着腰,梁莫指着逃到石磨后头的莫小五:“敢偷袭,你完蛋了!”说完,扑上前去抓人,两人开始围着石磨你追我逐。 “你来抓我呀,来抓我呀……抓不到我。”莫小五正得意对着梁莫挤眉弄眼,就左脚拌右脚,扑通,摔了个大马扒。 “哈哈哈哈……”梁莫扶着腰,拍着石磨大笑:“莫小五,你还能不能好了!真是,叫我肺都笑出来了。” “不准笑!” 丢了人的莫小五又羞又气,跳起来,反守为攻,朝梁莫扑过去。莫小五和梁莫正闹成一团,杨俞提着一篓鱼,推开半掩着的院门,走了进来。 梁莫连忙拎开缠在她身上的莫小五,收起笑,整了整衣裳,招呼杨俞坐。 “小五,去给杨大哥倒茶!” “不用,我还赶着出城去办点事!我爹运了鱼回来,有你要的昂刺鱼……”杨俞晃了晃手上的鱼篓:“顺路帮你送过来!” 自从知道了杨俞的心意,梁莫便开始尽量避着他。还好两人能有交集的时候也不多,偶尔碰到,还有一大堆的人在场,梁莫便渐渐的放了心,没想到杨俞会突然给她送鱼上门来。 梁莫尴尬的接过鱼篓:“麻烦你特地送来,多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自己去拿也一样的。”将鱼放到灶台上,梁莫掏出荷包,算钱给杨俞。 杨俞看了眼梁莫,摆手道:“我放在身上不方便……下次再一起算吧!”说着,杨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瞄了眼正往屋里走的莫小五,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啊哈?梁莫莫名其妙的望着杨俞。 “你相信我,我没有把救人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那天在兵马司里,我跟他们说了,是莫小五看到了人!你来让我开箱查验!”杨俞满脸歉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论赏的时候,却没有你和莫小五……” 认为杨俞十分上道,跟她心有灵犀的梁莫风中凌乱了,见杨俞的表情越来越愧疚,梁莫哭笑不得的道:“要不是你拼着不怕得罪高家也要开箱,我跟小五就算看到了人,又能有什么用,我怎么会为了这种事生气!”看来她那天上门去道贺,一厢情愿的闹了个乌龙,当时自己又摇头又眨眼的,杨俞不会误会成什么别的了吧! 听到梁莫的话,杨俞松了口气,局促的笑了下:“……那就好,这些天,你一直躲着我,我以为你,你……你没误会我,我就放心了!”说完,杨俞羞涩的看了梁莫一眼,转身跑了。 靠在门框上,看着杨俞仓惶离开的背影,梁莫心里暗自叫苦,这朵桃花,开得这么作孽,这可怎么弄呢? 从屋里端着茶出来,将杨俞临去的表情,看到眼里的莫小五,面无表情的抿紧了唇。 迎风惆怅完的梁莫,转身一回头,被莫小五的脸色吓了一跳:“你这又是……咋了?” “三姑,你也喜欢他吗?”莫小五垂下眼睑,轻声问。 莫小五这一问,直指要害,梁莫被他的敏感度,吓得头发都炸起来了,指着莫小五结结巴巴的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智商跟情商也太吓人了吧!往后她要有点秘密,上哪儿找地藏去! 莫小五端着茶杯的手捏得死紧,红着眼眶瞪着梁莫,眼泪又有要泛滥成灾的趋势。 “什么喜欢不喜欢,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梁莫走到门边,伸手给莫小五抹着眼泪:“别动不动就胡思乱想,不然,当心我抽你啊!” 莫小五一把抓住梁莫的手,眼里都是不安:“三姑,你等等我,我很快就会长大了!” 你还是慢点长吧!梁莫心里想着,嘴上却哄道:“嗯,我这不一直等着呢!” “那你答应我……” “请问这里可是莫家?”一道温和客气的声音□□来,打断了莫小五的话。 梁莫转过头,就见一年约三十,儒雅温润的中年男人,带着个少年站在门外。梁莫总觉得那少年有点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们是?” 少年从男子身后探出身子,偏头对着梁莫一笑,两个甜甜的酒窝出现在嘴角上:“爹爹,就是他们啦!”清脆甜美的嗓音,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个美少女。 怪不得梁莫眼熟,这少年就是那日她们见到的红衣小姑娘。 “失礼,失礼!”许长卿朝梁莫和莫小五拱手拜了一拜:“鄙姓许,特带小女前来,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这个礼行得太重,梁莫只得抽着嘴角,曲膝还礼:“先生太客气了,救人的事,说起来都是多亏了杨俞大哥!” 许长卿温和一笑:“杨兄弟那里,我已谢过!只因不知如何答谢二位,是以迟迟未曾登门,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许长卿说话,文皱皱的听得人牙酸,梁莫将人请进堂屋。还没坐定,许长卿就叫身后的许冶给莫小五道谢。 女扮男装的许冶,上前拉住莫小五的胳膊,笑道:“谢谢你救了我!我叫许冶,我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儿!” 莫小五下意识的要打开许冶拉着他胳膊的手,看到梁莫警告的眼神,只得按耐住心中的不愿,忍了下来。 许长卿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对着梁莫道:“小女性子跳脱,让你见笑了!” 梁莫虽然身量还没长开,外表还是个青涩稚嫩的小丫头片子。可她毕竟活了两辈子,给人的感觉总归不同,加上现在莫家算是她当家作主,所以许长卿直接把她当做平辈,一言一行,万分客气有礼。 寒暄了半天后,许长卿对着终于摆脱许冶,躲到梁莫身后的莫小五,问道:“可有进学读书?” “有,现在在咸宜坊学里启蒙,已经念到春秋了!”一万多字的春秋,莫小五念了两遍就能倒背如流,想到这,梁莫是即骄傲又惆怅。 “即已上了学堂,那就更好了”许长卿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精美雅致的帖子,放到桌子当中,帖子的右上角,用小篆刻着闻知书院四个字:“入学的一切事宜和费用,已经打点妥当,小小的一点谢礼,希望你们不要推辞!” 闻知书院是大粱最顶级的书院,与官学国子监,并称为南闻北监,建学有两百余年,出过无数的名相名将,文豪大家。一般人想要进闻知书院读书,几乎是难于登天的。 许长卿送的这张入学书帖,哪里的是他嘴里说的‘小小谢礼’。 第016章 章 对着桌中描金的书帖,梁莫整个人激动轻轻发抖:“这样重的礼,我们……” 拒绝的话在梁莫舌尖打了个转儿,又被她吞了回去。梁莫生怕自己推辞半字,都会让莫小五去闻知书院上学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白从眼前溜走。 不说进闻知书院之难,单说闻知书院每年的学费,就已经是一笔天大的数目。凭莫家如今的收入,就是铺子的生意再好个十倍二十倍,都供不起莫小五上闻知书院的一点零头。比起杨俞的连升三级,这份礼实在烫手得让梁莫没脸接。 转眼看了看莫小五,梁莫忍着心头的羞愧,拿起桌子的书帖,站起来对着许长卿福了个身:“先生大礼,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许长卿笑着对梁莫点了点头。 “太好了!”许冶叫莫小五嫌弃了,没再粘上去惹他,跑到梁莫身边,对着梁莫道:“姐姐你放心,表哥和我也在闻知书院里读书,等莫小五去了,有我和表哥在,没人敢欺负他!”说完,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莫小五。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梁莫收了人家的重礼,对着许长卿和许冶,心气就自动少了半截。见许冶满眼都是想跟莫小五亲近的渴望,便揽过莫小五的肩膀,将人推到许冶面前,故意道:“这样算起来,你可是小五的学姐呢!小五,快叫学姐!” 当着外人面的时候,莫小五是万分听梁莫话的,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不过还是乖乖的叫了许冶一声学姐。 许冶脸庞上飞起两朵红云,羞得不敢看莫小五,扭身藏到许长卿背后。 女儿如此娇羞的模样,看得许长卿暗自摇头。说了两句客气话,又约定七日后,来接莫小五去闻知书院报到,便带许冶起身告辞。 送走了许长卿和许冶,激动兴奋的心情平复下来后,淡淡的惆怅填满了梁莫的思绪。她没有料到,初春才送莫小五去上学堂,入夏就又要送他去闻知书院。 闻知书院地处京郊,去那里上学,就必须要住在书院里,每月只能在月末旬休才能回家。这意味着莫小五要离开她,真正开始独立生活了。梁莫心头悲喜交加,心情复杂得一言难述。 愁完后,梁莫又开始担忧,莫小五在学校里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个儿。 梁莫带莫小五去学坊,办退学的事宜。老夫子一听莫小五要退学,还以为梁莫不叫莫小五读书了,当即表示,不收莫小五的束修,免费教他。 等确定莫小五是要去闻知书院,才放心下来。狠狠的夸奖了莫小五一番,又嘱咐梁莫要好好栽焙莫小五,别耽搁了他,临走还要给莫小五红包,里头装的银子,比梁莫交的束修都多。 合着莫小五念了几个月书,反而到赚了老夫子的银子。梁莫将红包推还给老夫子,哭笑不得道:“老先生这样,往后四时八节,我怎么还有脸带着莫小五上门来给你拜礼!” “这不是给你的,你做不了主……”老夫子捏着红包一挥手,直接塞进莫小五的怀里“以后好好念书,别辜负了你的天赋!知道吗?” 莫小五转头看着梁莫,见梁莫允了,才收红包,对老夫子点了点头。 告辞了老夫子,梁莫同莫小五去学堂里收拾书桌笔墨,发现学堂的里学生,一个个见了莫小五就赶紧让道。同莫小五打过架周彦王平躲得最远,仿佛靠近莫小五三迟以内,就要身首异处似的。 梁莫忍着心里的疑惑,出了坊学,一把搂过莫小五阴渗渗的问:“老实说,你在学里都干了什么坏事!” 莫小五眨了眨眼,一脸懵懂无辜的看着梁莫! “小滑头,别给我装!”梁莫捏着莫小五的下巴,来回晃了两下:“你不读书了,要退学走人。你的那些同学,连个过来跟你告别的都没有,一个个跟送瘟神走一样,就差跳起来欢呼了!你说你在学里没使坏?谁信?嗯!” 莫小五的各种装乖作妖,虽然在梁莫面前使得无往而不利,但他有几根花花肠子,梁莫也是一清二楚的,见瞒不过,莫小五连忙避重就轻的老实交待:“我就找周彦王平他们报了个仇!没欺负别的人!” “你怎么报仇的!” “按你说的呀,不战而屈人之兵,让他们怕我,怕到不敢惹我!” 见莫小五拿话晾自己,梁莫连忙撇清责任:“我向来让你跟别人和睦相处,怎么会教你种话!” “我上学第一天,晚上,戌时三刻,你喂我吃药的时候!”莫小五得意的哼哼道。 梁莫半肚教训人的话,让莫小五逆天的记忆力堵在喉咙里,动口说不过人,梁莫只得无耻的动手了。也不管是在马车上,就将莫小五按到腿上,伸出一阳指抵在他的胸口上:“再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莫小五大叫着抗议:“你耍赖!” “跟你我还讲什么理……”梁莫得意的笑道:“赶紧说,不然,马上大刑伺候!” “你耍赖……我不说!” 梁莫闹着正要戳莫小五的胸,身体却突然抽了几下筋。难受的叫了一声,梁莫捂着肚子放开了莫小五。 “三姑!”莫小五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紧张不已的看着梁莫。 “没事!”梁莫揉着肚子,摆手道:“抽筋了。” 梁莫本来只当自己是一时抽筋,可是回家的路上,下腹时不时就抽一下,搅得她难受得不行。撑着到家,等马夫将书桌搬进院子,梁莫吩咐莫小看家,准备去渠大夫那里,让渠大夫替她把个脉。 半只脚才刚跨出院门,梁莫就觉得下//身一热,身体曾经熟悉无比的感觉,叫梁莫整个人都僵在了门槛上。 过了几年不用每月流血的日子,梁莫早把每月要遭罪的事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这个落后的时代,可像上一辈子,女//性//用品烂大街,随时随地都买得到。肚//兜内//裤什么都得自己做的。 为了省事,梁莫做内衣短裤从来都是一式双份,她跟莫小五穿的都一样。月事带这种古董玩意了儿,莫大娘教过她一回,可梁莫根本没记住要怎么缝! 温热的液体汹涌的往外趟,梁莫捂着肚子弯着腰跑回屋。 打开衣柜,将不穿的旧衣裳叠起来铺到床上,梁莫脱了外裙,躺到床上,气若游丝叫莫小五去帮她叫屠茶花。 “三姑!你怎么了!”跟着跑进来的莫小五,死死抓着梁莫的胳膊,眼里都是惊恐不安。 “没……事儿,我一会儿跟你解释!”小腹像针扎似的抽疼,梁莫蜷着身子哄莫小五:“你快去帮我叫茶花姐来!” 莫小五像阵小旋风似的,冲到屠家,把慵慵懒懒睡到晌午刚起的屠茶花拉了过来。听清梁莫要借的东西,还在笼头发的屠茶花笑得打跌:“真是叫莫小五给我吓得,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正好我刚做了两条新的,这就去拿过来给你!”屠茶茶笑着往外走,经过莫小五身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把莫小五脸,语带双关的道:“你这么紧张,那赶紧给你家三姑,弄个娃娃暖肚子呀!” 梁莫怒得抓起枕头朝屠茶花扔去:“你嘴巴也把把门好吧!跟他说这种话,你疯了!” “哎哟,你急什么!”屠茶花娇笑着回头:“难道再过两年,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莫小五没听明白屠茶花话里的意思,不过他看梁莫精神好了很多,一直绷得紧紧背,放松了下来。等屠茶花一走,便趴到床边问梁莫:“三姑,你要我帮你暖肚子吗?” “呃……”向来没脸没皮的梁莫也难得有点了不自在,无言了半晌,才摸着莫小五的头道:“没有的事,你别听屠茶花瞎说……” “那你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察觉的莫小五的紧张和不安,梁莫想了想,道:“我长大了,以后每个月,都有几天要流点血,还会肚子疼、难受,容易发脾气……” “你流血了!在哪里!”莫小五听到流血的两个字就白了脸,惊慌的叫着,伸手掀被子要看梁莫的伤口。梁莫没料到莫小五是这个反应,一时没拦住他。 扯开被子,莫小五看到梁莫沾着血迹里裤,哇一下,放声大哭:“三姑,你,你不要死!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调皮了!呜呜呜……” 梁莫冏得满脸黑线,抬手正打算给莫小五两下,莫小五却抹着眼泪跳起来,钻到床底下掏摸出一堆瓶瓶罐罐来:“我再也不招蛇咬周彦他们了,三姑,你不要死……” 莫小五一边哭,一边把这两个月在学里干的坏事,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说一句,就保证一遍,他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望着地上花花绿绿的十来只瓶子,梁莫气得黑了脸,又对莫小五没个轻重的行为,止不住的担心后怕:“莫小五!你给我站到院子里反省去!站到你想明白自己的错误为止!” “我知道错了!”莫小五挂着两行眼泪,迅速认错:“三姑你不要死!” “我.死.不.了!”梁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不过,你到是要倒霉了。” 把莫小五赶到墙根下去罚站,梁莫用屠茶花送过来的东西打理好自己,忍着不舒服,开始教育莫小五。 梁莫把立身做人处事之道,车轱辘的说了一遍,见莫小五抿着唇一脸可怜悲伤,不由得放软了声音:“小五,所谓的天赋聪明,不是让你用来使坏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三姑,你又流血了!”莫小五叫着扑到梁莫怀里,开始哇哇哇大哭! 梁莫:“………………” 看来,比起所谓立身处事做人,还有更迫在眉捷的事情,要先教莫小五。 第017章 章 梁莫把女人每个月会来癸水的原由,细致耐心的给莫小五讲完,也没再教训莫小五,半躬着腰,行动迟缓的去煮饭炖汤了。 倒是莫小五站在堂中,对着晒绳上梁莫还在滴水的旧衣、里裤,怔怔的发了半晌呆。然后垮着肩膀,踱到外院,蹭到灶台边,双手捏住耳朵,蹲下来开始装磨菇。 把淘好的米放进锅里,梁莫面无表情的道:“又来卖什么萌!起开!” “三姑,我真的知道我错了!”莫小五小小声的嘟囔:“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莫小五嘴巴上认着错,但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再说,自从周彦王平那些人怕了他后,他都没再让毒蛇蜈蚣去咬他们了。 梁莫哪里看不出来莫小五的敷衍,在心里无声的摇头叹了口气,盖上锅盖,温声道:“你知道自己错了就行,我不舒服,要去床上躺会儿,你看着灶台,等饭好了,把火灭掉……要是饿了,你自己先吃!”说完,梁莫抚着小腹回了屋。 因为初潮来得晚,梁莫实在是疼得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莫小五守着灶台煮好饭,进屋去看梁莫。睡梦中的梁莫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褪去了平日的温和沉静,显出少见的柔弱来。 第一次看到这样虚弱的梁莫,莫小五心慌得乱跳,轻手轻脚的爬上床,伸手勾住梁莫的袖子,静静的看了梁莫半晌,也闭上眼,跟着睡去。 梁莫在阵阵燥热中被热醒过来,见莫小五像个麻花一样的缠在自己身上,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怪不得她梦见自己被人扔到沸水里活煮呢? 将莫小五的手脚拽下来,梁莫擦着汗坐起身。窗外已经傍晚黄昏,灿烂的晚霞洒满天空,晚归的倦鸟划过天空,发出悠长的鸣叫。 歇匀了气,梁莫正要下地,床内的莫小五叫着梁莫的名字,刷一下弹了起来。 “醒了就醒了!起个床你还这么大动静!”梁莫差点叫莫小五给吓出心脏病,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道。 “我做恶梦了……梦见你,流了好多血!”还沉在恶梦中没出来的莫小五,木木的看着梁莫。 梁莫:“……………………”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梁莫的癸水,足足来了五天,彻底的把莫小五吓着了。 莫小五跑到书斋,把什么黄帝内经,千金方从头到尾翻了几遍,忖度了良久,照着温宫暖腹的方子,去药店抓了两幅药回来。等熬好药,要端给梁莫喝,莫小五却莫名的胆怯了。 端着药碗站在台阶上纠结了半天,莫小五决定拿自己先试试药,如果他喝了没问题,再重新煎给梁莫喝。 两碗药下去,莫小五胀了三天的气,从早到晚嘣嘣放屁,梁莫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长个子,特意上菜场买了排骨、母鸡回来炖汤给他补身子。等知道他乱喝药,气得差点拿棍子抽他。 “莫小五,你是不是要气死了我。”梁莫将莫小五按在腿上,啪啪啪给了他的屁股几巴掌:“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这回莫小五没吱声,捂着耳朵,撅着屁股,任梁莫打他。 梁莫见他这样,做了十来个深呼吸,等心头的怒气平了些,冷笑道:“行,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那你给我做个东西!” “做什么?”莫小五就像头顶被点了灯泡似的,双眼放光的看着梁莫。 梁莫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没有护翼的卫生棉。 莫小五扭着身子偏头看了半晌:“这是什么?” “贴身用品!做这个东西,要两种布,一种不漏水,一种吸了水,不反渗,你把这两种布帮我折腾出来吧!”梁莫卷起袖子,拿里衣的袖子擦着莫小五的脸:“记住,这是贴身用品,不反渗的布,至少要柔软到这个程度!” 梁莫扔了树枝,拍着手道:“你也别再去折腾别的,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帮我弄出来,我任你提三个要求!” “真的!什么要求你都答应吗?”莫小五一把抱住梁莫,兴奋的确认。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咱们击掌为誓!” 梁莫摊开手掌,啪啪啪,跟莫小五三击掌。 梁莫在莫小五脑袋前头吊了根胡萝卜,总算让莫小五老实了下来。 因为身体不适,梁莫干活的效率大打折扣,本来要替莫小五准备的许多东西,最后都没弄成。 连去书院要带的东西,都是让莫小五自个收拾的,笔墨纸砚,换洗衣裳,被子铺盖,加上梁莫特意做的拌饭酱,零零碎碎收拾下来,还没装满两个箱子。 梁莫看了看,觉得衣裳少了,跑去布庄扯几匹布来,请屠茶花帮忙赶着给莫小五又做了几身衣裳。 七天说着长,过起来却是眨眼间的事情。去书院的前一天晚上,梁莫和莫小五坐在院子中乘凉赏月看星星。 淡淡的晚风吹着,梁莫突然有了种生活要天翻地覆的感慨,随后又笑自己,不就是送莫小五去上个寄宿学校,她到像个舍不得对孩子撒手的老妈子似的! “这次去了书院以后,好好认真的交两个朋友,你啊,有知识没常识!就书,还看个半吊子!” “噢!”莫小五嚼着梁莫特意给他的炸着脆排骨,从善如流的应和。 “别光答应得好听!”梁莫点了下莫小五的头。 莫小五吮着手指,想了想道:“我也想跟同学交朋友啊,可是他们都好笨……” “听说天下最聪明的人都在闻知,说不定这回你去了,发现别人都比你聪明呢!”梁莫想到许冶,笑道:“我觉得,许冶挺聪明的呀,还又喜欢你!” “嗯,她比那些人聪明一点,但是我不喜欢她!”莫小五转头定定的望着梁莫:“我只喜欢三姑!三姑也只能喜欢我,不准喜欢别人!” 梁莫笑着将手中编的发带往莫小五头上比了比,没有说话。 “去了书院,不准再使坏知道不!” “嗯!” “我准备在后院搭个茅草亭子,你觉得搭个什么样的好?”屋里的光线太暗,就算点了油灯也亮不到哪儿去,看书练字什么的太伤眼睛,搭个亭子出来,不论阴晴,莫小五读书就方便多了。 “圆顶的!” “行!” 两人聊到半夜,直到困得不行,才收拾了东西,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梁莫和莫小五刚吃好早饭,许家的马车就来了,许长卿坐在车里,带着许冶和另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许冶还是一身男装打扮,见到梁莫,拉着少年从车里下来,笑道:“这就是我表哥,顾文武!”许冶凑到梁莫耳边小声道:“他很笨的,不过武功还行……以后我让他教莫小五练武好不好?” 许冶话刚说完,顾文武忙不迭的点头,表示如果莫小五愿意学武的话,他一定把自己会的,都教给莫小五。 顾文武长得英俊漂亮,可是一开口,就让人觉得有点傻乎乎的。 顾文武从小被许冶欺压惯了,对着许冶,总是一副小媳妇的姿态。来的路上,顾文武被许冶交待了任务,让他先打入敌人内部,于是一见到莫小五,顾文武便上前去主动示好。 讲了几句话,莫小五发现,顾文武笨死了,连字也不认得几个,立刻连跟他说话的欲//望都没了。 只是在他想着昨晚才答应梁莫要交两个朋友,顾文武笨是笨了点,人还不错,便耐着性子应付他。一时间两人看起来,反而有点一见如故的样子。 许冶见状,面上露出得意来,表哥这回总算能派上点用场了。 闻知书院,在南郊太平桥,坐车要坐近两个时辰,刚上车没两柱香的功夫,顾文武的话,就让莫小五套了个遍。 听了顾文武的家世,梁莫倒吸了口冷气,差点从车上栽下去。捧着心口,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你爹是……平凉候?” 所有人听说他爹是平凉候的时,几乎都跟梁莫一个反应,顾文武看得都麻木了,无所谓的点头道:“是呀,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他……娘亲说,表妹长得跟爹一样,所以我要听表妹的话,不能惹她生气!” 那前面车上坐的,不就是十二年前的救国宰相,许长卿,许文房!好想扑上去顶礼膜拜怎么办!!! 想到许长卿脚踩过家里的地,屁股坐过家里的凳子,手指端过家里的茶杯,她还跟对坐在一张桌子上,说了半天话,梁莫觉得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她怎么能那么轻乎随意的对待国民宰相啊!她还一直端着个架子跟他说话,而且今天一早,她甚至都没把人请进屋去坐坐! 梁莫突然有种,把莫小五打包送给许冶的冲动。 到了闻知书院下车,许长卿看到梁莫看他崇拜的眼神,便明白梁莫知道了他的身份,摇着折扇,淡淡的道:“许某早已是一介布衣……” “是……是,我我我……”梁莫结结巴巴了半天,连句整话都没说出来,人却已经是一幅快晕过去的样子。 见到传说中才存在的人物的震撼,让梁莫脑子都木了,直到办完入学手续,送莫小五到了寝室,才稍微从许长卿的魔咒中醒过神来。 寝室是四人间,其中三张铺已经有人睡了,就最里面靠墙壁的床还空着,梁莫打开木箱,拿出铺盖被子来,给莫小五铺床挂蚊帐。 能来闻知书院读书,莫小五本来挺高兴,可是知道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后,他就不停的纠结犹豫。 一路上莫小五一腔的离愁别绪,让死活要跟他们坐一辆车的顾文武搅合了。到了书院,眼看离别再即,梁莫却两只眼睛都挂到了许长卿身上,拿他当个透明的空气一样。他又怒又气,整个人都忍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第018章 章 莫小五自带阴影的站在寝室当中,等着梁莫来哄他,可惜,忙着给他铺床叠被梁莫根本没注意到。 铺着床,梁莫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关于平凉候顾若兰和许长卿往事。 据说顾若兰和许长卿,一个护国将军,一个救国宰相,两人同在闻知书院读书时,曾经同台唱过西厢。五大三粗的顾若兰演张君瑞,而许长卿扮的是牵线红娘。顾若兰挑着许长卿的下巴一开嗓子,当场直接放倒了一大片。 顾文武说许冶长得像平凉候,梁莫实在想像不出,一个壮汉长了张许冶那样秀美灵俏的脸,会是个什么情形。 但想到温和儒雅的许长卿,穿女装那酸爽的画面感,梁莫忍不住捏起手指飞了个水袖,做了个勾人下巴的动作,压着嗓子粗声粗气的唱道:“若得他,多情小姐共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 没唱完,梁莫就笑倒在床上,撑头侧躺着身体,跟个调戏良家妇男的恶霸似的,朝莫小五勾了勾手指:“小娘子,来给爷笑一个!” 莫小五怨念的看着自得其乐的梁莫。 “美人儿,过来,让爷好好香一个!”梁莫下巴一抬,手在床铺上拍了两下。 莫小五仿佛被锥子扎了一个孔的气囊,咻一下,漏了气。三两步走到床边,一个泰山压顶,趴到梁莫身上,搂住梁莫的脖子,撒娇的蹭来蹭去。 “五脏六腑都要让你压出来了!”梁莫脸上浮现出不舍的怅然,摸了摸莫小五的后脑勺,翻身把莫小五压到床上:“试试,床铺得平不平……不平赶紧说,我重新给你弄……” 莫小五动了动肩膀,满意的嗯了一声。 “没问题那就整理衣柜,赶快弄完了一起出去转转,看看学院的食堂都有些什么吃的!”说着,梁莫正要坐起来,宿舍的门碰一声,让人从外头踹开了。 一个青年公子,摇着折扇,风风流流的踱了进来。 “陈遐心,虎//鞭壮/阳丹来一瓶,爷今夜佳人有……约!”看到屋中的情景,青年连忙拿折扇遮住眼,一边往外退一边笑道:“嗳哟!我啥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退到门口,正要体贴的替人关上门,青年公子才发现不对劲,刷一收折扇,指着梁莫莫小五怒道:“娘个西皮的,你们是哪院的野鸳鸯,跑到爷的地盘上来做窝!” 梁莫从莫小五身上翻身坐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顶着个草窝头,挂着张纵/欲//过度脸的少年,一晃三摇的进了屋,一阵浓烈的药味顿时充满了小小的宿舍。 少年无视屋里的三个人,走到最中间的铺上,倒头就准备睡觉。 青年公子抓狂的咆哮:“陈遐心,宿舍里多了两个人,你眼瞎看不见啊!!!” “顾双全说他是我们的新室友!”叫陈遐心的少年,翻了个白眼,艰难的支起脑袋,对着莫小五,有气无力的开口道:“陈忱,字遐心,睡觉怕吵,收拾东西安静点,谢谢!”说完,眯起眼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将埋进了卷成一团的被窝里。 “原来许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就是你呀?”青年公子提着折扇在手心敲着,眼珠上下溜了莫小五一圈,笑道:“我叫党怀英,字世杰,泉州人,以后放心跟着爷混,爷啥都没有,就是有钱!”说到钱字,党怀英勾起一双桃花眼,朝梁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莫小五瞬间决定,晚上往党怀英的被子里放一群蝎子。 看来莫小五的学院生活,肯定会非常精彩,梁莫默默的想着,回头看了莫小五一眼。 莫小五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同党怀英打招呼:“莫怀安,我还没有取字,你们叫我莫小五吧!” “进了门就是兄弟!晚上哥哥给你接风……”党怀英嘴里说着,眼睛却不住的瞄梁莫:“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是?” 莫小五抱住梁莫的腰,充满敌意的瞪着党怀英:“她是我娘子!” 梁莫环手搂住莫小五的肩膀,端庄温柔的对党怀英点头一笑:“我家相公年纪虽然比两位都小些,但往后若是有失礼待慢的地方,你们别跟他客气,有时候男人之间打几场架,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小五,你也一样,”梁莫对着莫小五眨了下眼:“知道吗?” 收到梁莫准他使坏的许可,莫小五兴奋得双眼冒光,对着党怀英露齿一笑。 想到刚才进门时看到的画面,党怀英顿时跟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一点点开始龟裂,喃喃道:“你们京城人,就是会玩……” 陈忱要睡觉,梁莫也不好再接着整理东西,想着下午还要赶回去,决定和莫小五去转转闻知书院。 做为大梁第一名校,闻知书院大到离谱,分南北两院,几乎占整整一个坊的面积。院内商铺酒肆,饭店车行,应有尽有,像一个城中之城。 最叫人不可置信的是它的藏书楼,路过的时候,梁莫差点以为是京中哪户人家权贵之家的豪宅,莫小五到是喜欢得不行。 等到了食堂,看到天南地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的吃食,梁莫彻底羡慕了:她能不能也来念书!!! 此时已过了饭点,食堂里没什么人,梁莫买了盅瓦罐炖汤跟莫小五坐在食堂里分着喝。 “你在长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图省钱,要是饿着自己,长不高就只能做一辈子小矮子。” “我要长高!” “嗯,你知道就行!” 将炖得酥烂的鸡腿舀到莫小五碗里,梁莫笑道:“你的室友都挺好玩的,好好跟他们相处,那个党怀英,就是嘴巴欠点,人倒是不坏,玩闹的时候,注意分寸知道吗?” 莫小五啃着鸡腿,乖乖的点头。 从食堂出来,似乎到了下课时间,庭院楼阁内,断断续续有学生走出来。里面的女学生,有的同许冶一样做男装打扮,也有的穿着短襦长裙,梳髻带钗,个个青春洋溢,光彩照人。 梁莫看着,脸上不自觉的也带上了笑容:不能来念书,能把馒头铺搬到这里来好像也不错!至少,天天闻着这样自由的空气,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了。 第019章 章 日过正午,到了跟车夫约定的时间,莫小五依依不舍的送梁莫往书院大门走。 “瞧你的嘴嘟得,都能挂油瓶了!”梁莫摇头笑着打趣莫小五:“既然这般舍不得我,那别念书了,跟我回家吧!” “可以吗?”莫小五仰头,万分期待的问梁莫。 “当然不可以!”梁莫按着莫小五的脑袋揉了揉:“乖乖的好好读书,别忘了,你说要给我考个状元的!” 书院外,许家的马车停在专用的车位上,看到站在车旁等着她的车夫,梁莫转头对莫小五道:“行了,别送了,回去吧!” 莫小五拽紧梁莫的手,眼眶发红:“你走了,我再回去。” 那你到是放手让我走啊!莫小五死不放手,梁莫没法儿,只得把人拉到一边角落里,给了他一个爱的拥抱:“好了,不过二十几天,旬休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其实梁莫想说的是,让莫小五从闻知食堂给她带点好吃的回去。不过要是让莫小五知道,她这个时候还垫记着吃,肯定要炸毛。实在不想临走还给自己找事,梁莫只得说了句违心之言。 莫小五本来还能忍住不哭的,可梁莫一抱他,他的眼泪刷一下就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小心同学们看到了笑话你!”无奈的给莫小五擦着眼泪,梁莫转头四处看了看,见无人,低头在莫小五的发顶上亲了一下:“好了,别哭了!” 终于哄得莫小五松了手,梁莫走出院门忍着回头的*,背对着莫小五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 车夫空甩了下鞭子,马车动了起来,莫小五死死的捏紧双拳,忍住追上去的渴望。 站在原地看马车一点点的消失在街角的尽头,半晌,莫小五才抬起脚,带着几分空茫的往回走。 顾文武满头大汗的从武场出来,就看到失魂落魄的莫小五,吓了一跳,上前拉住莫小五:“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他答应了表妹护着莫小五,若是叫莫小五来的第一天就被人欺负,那他……顾文武想到许冶的生气发脾气的后果,立刻急得热汗都成了冷汗。 莫小五从空虚的难受中醒过神来,见是顾文武,失望的哼了一声,甩开顾文武拉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回道:“没有!” “呼!”顾文武松了口气,拿帕子抹着汗,连声道:“没有就好!”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下午没课了,要不要我带你逛逛,熟悉下书院?” 梁莫不在跟前,莫小五没了敷衍顾文武的耐心,凉凉的看顾文武一眼,淡淡的道:“你缠着我,到底要干嘛!” 咦!顾文武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幸而从小身边都是绝顶聪明的人,顾文武也习惯了。 “被你看出来了呀!”顾文武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表妹答应我,如果我跟你成了朋友,她就教我识字,所以我……” “好吧!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去让她教你识字吧!”莫小五看着顾文武:“见到三姑,你也要记得做我的朋友!” “啊!你不生气呀!”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以后别再来烦我了!”说完,莫小五不再搭理顾文武,转身就走。 “哎,莫小五!”顾文武追上去,大笑道:“我教你练武吧!这次我真心是自愿的!” “没兴趣!”莫小五向来好静不好动,以前去走墙根锻练身体,都要叫梁莫威逼利诱一番才肯动,要让他练武,除非……是梁莫开口。 “你怎么跟遐心一样啊!”顾文武道:“对了,你去宿舍有碰到遐心跟世杰吗?” 莫小五嗯了一声,想到党怀英对梁莫抛眉挤眼的德性,正要套顾文武的话。不远处的照壁后,党怀英把玩着一件粉色的小衣,满面春风得意的转了出来。 顾文武看清党怀英手里拿的东西,立刻一脸崩溃的表情,低吼道:“党世杰,光天化日的,你拿着这种东西到处走!你还要不要脸!” “嘿嘿!”党怀英将手中小衣,扬到脸上陶醉的吸了吸,又淫//荡又得意的道:“这可是青青给我订情信物,你知道,她是在哪儿怎么给我的吗?” 顾文武知道党怀英说不出好话来,抬手挥出一拳,打断他的话头:“闭嘴!” 党怀英闪身躲着顾文武的拳头,扬手想要将小衣糊到顾文武的脸上,谁想劲道使偏了,直接成了盖莫小五一脸。 浓烈的脂粉香气瞬间灌进鼻间,莫小五猛的打了几个喷嚏。 扒下脸上的小衣,莫小五扬手正要扔,却见上面斜绣着一束精致绿萼梅花……碧绿的梅花,开在粉红的霞衣上,淡雅中带着风韵,看得人浮想连翩。 莫小五倒没想歪,他只是想到,几年前,梁莫也买过这样的花样,准备绣手帕,只可惜,连片花瓣都没绣出来,梁莫就失去耐心丢开了手。 那段时间,梁莫每回用手帕,就要感慨可惜一番说:自己手残,一辈子都用不了描鸾刺凤的绣品了。 莫小五到是想悄悄给梁莫绣一个来的,只可惜,他的天赋,没包含拿针拈线做绣活。 此时见到绣得精致非凡的梅花,莫小五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弄回去给梁莫,只是手上的东西裁得不伦不类,上头还多余的加了几根系带,根本不是手帕。 将小衣提在手里,莫小五展开认真看了看,皱眉问党怀英:“这是什么东西?”党怀英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听了这话,差点扭了脚。 “哥儿们,你不是吧!”党怀英不可置信的叫道:“刚才还跟你家娘子玩骑//乘,转头你就说没见过肚兜!难道你家娘子不穿肚兜??”说完,党怀英不知道想到什么,捂住鼻子仰起脸。 一旁的顾文武:“!!!!!” 顾文武性格和气绵软,反应又向来迟钝,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他娘亲许月,许长卿,许冶和一干同学的包围之下。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怎么跟聪明人相处。 见党怀英口没遮拦,顾文武连忙盖了党怀英脑袋一巴掌,朝莫小五解释道:“他就是嘴欠,没什么坏心的,小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可惜,顾文武的补救还是慢了半拍,莫小五再不懂,也知道党怀英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莫小五眯起眼,望着捂着脑袋跳脚的党怀英,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第020章 章 三人回到宿舍,睡了一下午的陈忱也醒了,正坐在床头上,双眼迷茫的发呆。 踩了莫小五地雷的党怀英,无知无觉的摇着折扇,浪荡不羁的表示:为了欢迎莫小五入伙,晚上他请客,大家一起去春风阁嫖一嫖,顺带让莫小五分享下他丰富的经验。 陈忱理也没理党怀英,打着哈欠,游魂一样飘出了宿舍。 莫小五面无表情的走到自己的床边,打开箱子,开始整理东西。 顾文武看了莫小五一眼,拿好衣裳,直接拖着不知死活的党怀英朝外走:“浪什么浪,跟我一起去找表妹学认字。” “文武双全你放开我,爷我不去找虐……” 党怀英大呼小叫的声音的消失在门外,寝室重新安静了下来。 莫小五把装药的瓷瓶,放到匣子里,小心的搁到枕边,趴到刚才梁莫躺过的地方,瞪着眼望着帐顶开始走神。 在脑袋里用一百零八道酷刑将党怀英招呼了一遍,莫小五心里生起了个小小的疑惑:如果女人要穿那什么肚兜,为什么三姑没穿呢? 躺在床上的莫小五,替梁莫为什么不穿肚兜烦恼,坐在马车上的梁莫,也在为要不要买料子回去做肚兜纠结。 自从癸水来了后,梁莫察觉,她一马平川的胸,也跟着开始发育了。上次替莫小五买布料,梁莫本来想捎带买两块好料子回去学缝肚兜的,只是她怕莫小五追根究底的问她,于挫挫的打了退堂鼓。 现在莫小五住了校,后头近一个月都不在家,正好买料子回去,抓紧做几件出来。只是……想到自己那手残的速度,梁莫按着正闷涨痛的胸口,叹了口气:她还是,直接去买成品吧! 进了内城,到了宣武门大街,梁莫便让车夫靠边停车。 车夫一听梁莫要提前下车,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先生交待了,让小人一定要把您送到家,这……” 梁莫笑了知:“没事儿,从这里到家,也没几条街了,我走走就行!” “先生吩咐的事,打不得一点折扣的,您放心去办事,小的在这里等着您就是!” 梁莫想自己挑几件肚兜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便道:“那行,给你添麻烦了,你到茶棚里喝碗茶,我很快回来。” 进了绣铺,梁莫直接让人拿肚兜出来给她挑。 选好了几件素色的,梁莫正要让绣娘给她打包,绣铺的老板娘,从帘子后头出来,只扫了梁莫一眼,便笑道:“你挑的这几件大了,穿到身上不合身的!”说着,直接把梁莫的肚兜换成了小码的,打包好递给梁莫。 “我们这里一年内可以免费改尺码!”老板娘目光坦然的打量了梁莫的胸脯两圈:“我看两个月以后,你最好来改一次,不然,穿起来就会紧了。” “贴身的东西,可不能随意应付了事……”老板娘意有所指的道:“特别是你现在这种时候!” 扫一眼就知道她的尺码,还能预计未来两个月的长势,老话说行行出状元,真的是至理名言啊! 梁莫感慨着刚走出绣庄,巷内跑出来个人,跟她撞了个满怀。 巨大的冲力将梁莫撞倒在地上,手里捏着的布包飞了出去,几片小小的布料,跟天女散花似的,飘悠悠从空中落在了地上。 梁莫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看清楚撞她的人居然是杨俞,心中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哪天买肚兜不好,就非得今天抽风来买啊!!老天这是在玩她吧,是在玩她吧! 杨俞红着脸,将散落一地的肚兜捡起来,上前扶起梁莫,又羞又急的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儿,” 其实梁莫整个人,根本还麻木得没有知觉。只是见杨俞的自责的样子,她不好实话实说。 谁想等借力站起身来,脚踝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梁莫暗自叫糟,低头一看,脚踝已经肿得像个馒头了。 “你刚才跑成那样,是有什么急事?若是急,你送回我马车上就行,我让车把式送我去医馆!” 杨俞皱眉看了梁莫一眼,接着一个弯腰,打横将梁莫抱了起来。 梁莫变了脸,抓住杨俞的胳膊,沉声道:“杨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我送你去看大夫。”杨俞眼神复杂的看着梁莫:“马车停在哪里。” 梁莫不想在大街上同杨俞纠缠,只得指了车所在的位置。车夫见梁莫受了伤,不敢耽搁,忙把车驶到医馆。 大夫替梁莫正骨时,梁莫疼出了一头的冷汗。杨俞扯着袖子要替她擦,梁莫忍着疼,挡开了杨俞的手。杨俞一怔,随即满脸失落的退到了一边。 正完骨,大夫净手去开方抓药,梁莫坐在医榻上,整了整脸色,直视着杨俞道:“杨大哥,以前我若是有什么让你误会了地方,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怕杨俞又误她的意思,梁莫补充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杨俞脸上浮现受伤的神情,却挺着脖子,硬声道:“我不明白。” “既然始此,那我就直说了!我只拿你当邻家大哥,对你并无任何……” “别说了,”杨俞打断梁莫的话:“你别说了,我,明白了!” 在一片窒息的尴尬中,梁莫突然对杨俞生出一股淡淡愧疚。喜欢上她这样有个小大夫的有夫之妇,杨俞恐怕也是经历无数痛苦的挣扎吧。 可惜,这份感情来得不是时候,若是再晚个三年、五年,那时候莫小五大了,懂事了,能正确处理和她的关系了,她或许可以试着去接受……想到这里,梁莫又觉得迷茫,真的是时间不对吗?还是说,是遇到的人不对呢? 梁莫不敢去深想,她怕想深了,就发现她或许也会为了别的什么人,抛弃同她相依为命的莫小五。 扭了脚,生活的中各种不方便,顿时被放大了无数倍。梁莫不得已歇业了七天,直到扭的脚可以下地了,才重新开门营业。 虽然能下地,但右脚依然不敢使力,所以做起调粉揉面,这些平常做惯了的活计,梁莫都吃力不已。每回揉完面,梁莫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梁莫只庆幸,还好莫小五不在家,要不然,不知道又是个什么鸡飞狗跳的情形。 第021章 章 闻知书院的学制是七年,分堂学和部学两部分,堂学念经史子集百家经典,六堂一年一考,考试合格者算结业,升至下一堂继续学习。 新生入学,第一年可只念堂学。第二年起便要从政、刑、兵、工、律、书、算、医、商九部中,选一部研习。 在闻知书院六堂、九部教学的先生,都是当世名家大儒。他们平日讲学,只算授课,不算收徙。 因为,在闻知书院,拜师,是一件严肃而重大的事情,若是行了拜师礼,此后一生,做学生的不论是封候还是拜相,都必得谨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道。而做先生的,亦是倾囊相授,养徙如教子。许多先生,终其一生都未收过徙弟。 宿舍四个人里,陈忱是三年级,在崇志堂念堂学。顾文武、党怀英虽然入学比莫小五早,不过因为连着留级,都还跟刚入学的莫小五一样,在念一年级的率性堂。 至于部学,顾文武念的是兵,党怀英念的是商,陈忱念的是医。 陈忱因为天姿过人,入学不久,就被名医圣手周臣收为了弟子。有了陈忱这个意外,莫小五教训党怀英的计划,彻底的踢到了铁板。 莫小五上午给党怀英下个药,陈忱下午就给解了,莫小五那点翻医书现学现用的本事,遇到陈忱这个药呆子,没三天就落了下风。 被激起了斗志,莫小五上完堂课,就往藏书楼跑。比起陈忱,莫小五还是有个绝对的优势的,那就是他看书快,而且还过目不望,藏书楼里,无数被人遗忘在放在犄角旮旯古书善本都叫他翻了出来。 最先感受到宿舍异样气氛的是顾文武,为了避免被拖下水,顾文武开始天天耗在武场里,能不回宿舍就尽量不回宿舍。而党怀英在被折腾了几次后,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得罪人了。 只是党怀英以为自己得罪了陈忱,对着陈忱低声下气、各种讨好,求陈忱高抬贵手饶他一回。 谁知陈忱这个一心钻在医书里的医虫,因为莫小五倒腾出来的方子,给了他不少灵感。所以他,十分愉快的替莫小五背了黑锅…… 于是乎,陈忱跟莫小五两人,拿党怀英的身体做战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这天,党怀英跟名妓青青姑娘,滚/床/单滚到关键时刻,惊恐的发现自己雄/风振不起来了。 党怀英吓得屁滚尿流,奔回宿舍,抱住陈忱的大腿大哭:“遐心,我错了,求放过啊!” “我就连我们相见那天,你吃的什么菜都回忆了一遍,实在想不明白,我哪里得罪了你,你给我个明示吧,啊!求你了!” “医者父母心,你不要再虐我了……哥养你一辈子,好不好,你原谅我吧!” 莫小五在党怀英身上,下过痒、痛、笑、毒各种粉,可是,就算挠得浑身都起了疹子,党怀英依旧能穿得人模人样、风度翩翩的出去鬼混。 莫小五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党怀英鼻涕横流、痛哭求饶的戚惨模样。 党怀英在陈忱的‘铁石心肠’下,败退而走,莫小五主动走上前问陈忱:“你给他下的什么药?” 永远看似纵/欲过度的陈忱,慢吞吞的六十度仰起头:“不是你下的吗?” “我今天的药还在这儿呢!”莫小五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晃了晃。 陈忱拖过自己的药箱一看,少了一瓶‘醉扶归’,而上次党怀英问他要的虎/鞭/壮/阳丹还好好的在箱子里。 陈忱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他给错党怀英药了。 想到党怀英刚才跟天塌下来了一样的表情,莫小五嘴角一翘,对着陈忱道:“你把醉扶归的配方给我,我把古兰毒经给你。” 古兰毒经是莫小五在藏书楼找到的一本远古善本,里头记载了许多失传以久的使毒配方,莫小五知道陈忱对医书毒经,深爱成痴的德性,所以看完后,故意重新把书重新放回了浩瀚的书海中。让陈忱在藏书楼里,整整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出来。 陈忱眼睛一亮,忙不迭道:“好!”陈忱动如脱兔一般,咻的跳下床,走到书案边,提笔刷刷刷把配方写给了莫小五。 莫小五将醉扶归的配方,先记在心里,然后把放书的地方告诉了陈忱。。 陈忱拿到日思夜想多日的毒经,喜得找不着北,抖着手看了几页,嗷嗷叫着奔去了医庐。 没了陈忱这道护身符,党怀英的生活彻底的:水生火热了。 莫小五只知自己抓到了党怀英的弱点。哪里能明白,男人那/话/儿软绵绵的硬不起来,对立志要做一辈子风流浪子的党怀英而言,是怎么样山崩海啸的恐慌。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党怀英躲了。 一直安静围观的顾文武,看党怀英惨得连宿舍都不敢回了,终于鼓起勇气去莫小五跟前当和事佬。 “你别再跟他见识,饶了他这一次吧!” “你心里的气,若是还没撤够,我再替你去揍他一顿!” “哎,其实你跟世杰很像的……” 一直百无聊赖趴在围栏上,忍着顾文武碎碎念念的莫小五,听到这句,回头挑眉看着顾文武。 不知道想到什么,顾文武眼里闪过一抹促狭,摇头笑道:“你不信?那我带你亲自去见见?” 出了书院,顾文武带着莫小五进了碧春茶楼,要了二楼一个北向的雅间,点了茶水,给了赏钱,顾文武便让店小二同茶博士都退了下去。 坐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在莫小五难得的好奇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党怀英亦步亦趋的跟着个中年美妇人,出现在楼下的窄巷中。 “我到底哪里得罪陈忱了,他要这么对我……我受伤了,元娘,来给我抱一下!”党怀英悲愤的哭诉声,从下面传上来,叫顾文武和莫小五听得清清楚楚。 美妇身旁,一手提着大包小包,还单臂抱着两个孩童壮汉,脸色一黑,吼道:“滚开,别吃我媳妇豆腐!” “舅舅,羞羞脸~” “这么大了还跟娘亲撒娇!” “大宝二宝,不准取笑舅舅,赶紧给舅舅道歉~”中年美妇说着,伸手安抚的摸了摸党怀英的头。 妇人与梁莫有六七分相似的说话口吻,让莫小五听得一愣。 顾文武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道:“她叫元娘,世杰和她,就跟你和莫姑娘一样。” 顾文武瞄眼的莫小五,才要继续说话,可惜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莫小五冷冷的道:“你带我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说话间,党怀英和妇人一行人,开门进了一所小巧精致的庭院。 党怀英被两个孩子拉着进了屋,尚站在院子中壮汉,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朝院中的石桌上一放,勾手将妇人搂到怀里,低头对着妇人的唇亲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莫小五仿佛被蝎子扎了一般,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阴狠的盯着顾文武:“我跟党怀英哪里像……” ……你认为我会跟他一样,把三姑让给别人吗?莫小五咬住舌尖,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吞回了喉咙里。 握住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莫小五发狠的想:三姑是他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他一个人的!谁敢来跟他抢,他就把他挫骨扬灰。 顾文武是见莫小五同梁莫相处的情形,跟世杰与元娘差不多,深觉两人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才想着说带莫小五来看看。等莫小五见了,说不定就不再计较党怀英的口没遮拦了。他万万没想到,莫小五的反应如此激动! 顾文武一时间让莫小五阴鸷的表情吓住了,等他回过神来,莫小五已经跑出了茶楼。 第022章 章 美妇和壮汉拥抱亲//吻的场景,不停的在莫小五眼前回放,然后渐渐的,妇人的脸变成了梁莫……心中一直以来的担忧,好似在眼前变成了现实,莫小五双目赤红,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慢无目的到处乱窜,等他稍稍清醒过了,发现他居然自动自发的走到了车行。 他不在家的大半个月里,三姑一个人在做什么呢?会不会有人趁他不在,把三姑抢走,想到喜欢梁莫的杨俞,莫小五立刻白了脸。 在哪里不能念书,他为什么要离开三姑,来闻知书院?不,他不要读书了,他要回家,现在,马上,立刻就回去!!! 想见梁莫的想法,压倒了一切,莫小五进车行租了辆马车,不管不顾的正要离开。正好撞上,被两个小鬼折腾得受不了,从元娘家逃出来的党怀英。 “耶,莫小五,这个时候你租车是要去哪儿?”党怀英理衣被拉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头冠,漫不经心的问。 没等莫小五开口,站在台阶上的管事就笑着对党怀英道:“这位小公子是要进城,东家,你这……又是刚从大娘子那儿出来?” “现在进城?”党怀英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解的看像莫小五:“这个时辰进城去,可赶不回来了,咱们明天一早可有课呀!” 莫小五没理党怀英,面无表情的催车夫赶紧走。 党怀英这才注意到莫小五难看不已的脸色,皱眉问:“你有急事?” 嘲讽的看了党怀英一眼,莫小五冷冷的道:“我要回家,让开,别挡道。” 莫小五的声音透着无法压抑恐慌,绷得像欲//断的弦,党怀英听了,微一沉吟,对着台阶上的管事道:“福叔,去把踏雪牵来!” 管事惊讶了一下,随后转身到后院,亲自把党怀英口中的踏雪牵了出来。 通体乌黑的俊马,毛色又油又亮,只在四蹄上有四簇白毛,就算是不识马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匹名驹。踏雪打个响鼻,拿马头蹭着党怀英,原地不停的踏着步子。 “骑它去,保管你一个时辰走个来回!”党怀英拍住踏雪的头,对着莫小五道:“借你!” “我不会骑马。” 做为从小在名驹宝马堆里玩大的豪门公子哥,党怀英从来没想过,居然还有人不会骑马。 党怀英似笑非笑扫了莫小五的腿间一眼,语带双关的道:“做男人,不会骑马可不行啊……”说完头一甩,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朝莫小五伸出手:“行了,爷今天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莫小五微一犹豫,跳下马车,走到马边搭上党怀英伸着的手。 把莫小五拉上马,党怀英将莫小五的手往自己的腰上一盘,笑道:“你可抱紧了!”党怀英话刚说完,踏雪就疾风一样,射//了出去。 做为千里名驹,踏雪跑起来,就像在飞一般,所以尽管是从外城绕道,但用不到半个时辰,党怀英就将莫小五送回了鸣玉坊。 第一次骑马,就骑踏雪这种级别的,莫小五整个人难受得要死,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给你!我不回书院了,你走吧!”从怀中掏出装药瓷瓶塞到党怀英手里,莫小五艰难的滑下马背,头也不回的朝家跑去。 党怀英一脸莫名其妙握着瓷瓶,坐在马背上,朝莫小五的背影大叫:“莫小五,你疯啦,敢旷程叫化的课,到时候你光着身子在书院里遛/鸟,可别怪爷我装作不认识你呀!” 莫小五一心想奔回家去见梁莫,对党怀英的话充耳不闻。 原来率性堂授课的程老先生,从来上课就是往书案后头一坐,自己闭上眼,摇头晃脑的背一篇书,然后就让学生们默写。写不出来的,通通扮成叫化子,出去讨饭。 因此,学生们私下给他取了个程叫化的外号。程老先生教书考试都挺简单,就是背书。他先背一遍,然后叫你写,一字不漏写出来,就算合格结业。 不过程老先生熟读经史,学富五车,每回背的书,都不知道是从什么年代的断篇残简上翻出来的。就因为这样,党怀英和顾文武才结不了业,一直在率性堂原地踏步。 而天姿聪颖的莫小五,一进率性堂,就成了程老生‘爱徙’,别人每日只用写一章书,莫小五却要写三章,而且是倒背着写,错了,更是罚得比其它人变态。 莫小五错一次,就得脱一件衣服,夏天衣裳本来就穿得少,上学大半个月,莫小五已经脱到中衣了。 程老先生让莫小五在他手里折了几回,十分得意,说他等莫小五啥时候脱光了,天天不着寸缕的上下学。当时满堂的同学,都对莫小五悲壮的命运,表达了深切的同情。 望着莫小五急切切的背影,党怀英晃了下神,随后切了一声。把莫小五给他的瓷瓶举到眼前,喃喃自语道:“这给我的是什么玩意。”说完,党怀英拧开瓶塞一看,立刻像被雷劈了一般,黑了脸。 一跃下马,党怀英火冒三丈追上莫小五,伸手抓住莫小五的肩,怒道:“娘个西皮,莫小五,爷哪里得罪你了,你个娘的,居然背地里暗算我,你怎么比陈遐心还阴险呀你!” 莫小五甩天党怀英的手,气鼓鼓的瞪着党怀英:“你朝三姑挤眉弄眼,还说她坏话!” 把那天见到梁莫和莫小五的情形,重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党怀英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直接气死:“我那只是顺口开的玩笑,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一点玩笑也开不起!” “我也是在跟你开玩笑!”莫小五拽拽的斜了党怀英一眼。 莫小五嚣张的模样,直接让党怀英炸了。党怀英一把揪住莫小五的衣领,把莫小五提起来,抵到街边的墙上,恶狠狠的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咱们来场男人的决斗,暗地里耍阴招,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你也耍呀,又没人拦着你……”迎着党怀英愤怒的眼神,莫小五还要刺他几句,眼角余光却撇到一旁无人的小巷中,梁莫正和杨俞面对面站在一起。 莫小五一喜,掰着党怀英的手,正要叫梁莫,却见杨俞张开双臂,一把将梁莫搂进了怀里。莫小五眼眶微扩,漆如点墨瞳孔缩成一根针。 党怀英被莫小五的表情吓得心脏一抖,顺着他的视线偏头望去,也看到了巷中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党怀英一愣,下意识的抓着莫小五闪身躲进到了墙后。接着,杨俞饱含痛苦和不甘的声音传到了两人的耳中。 “莫小五迟早都会长大,你为什么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呢!” “我知道,你一直只拿莫小五当弟弟,我们在一起后,我也会对他好的!” “三姑,我喜欢你,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求你,不要拒绝我,给我一次机会!” “好!” 好……好……好……莫小五的脑海中,只剩下梁莫的声音在回荡。一片漫漫血雾在莫小五的眼中浮起。裂开嘴,莫小五无声的笑了起来,像野兽一样,露出了噬血的獠牙。 党怀英按住,表情狰狞、挣扎着要冲出去的莫小五,眼神复杂的道沉声吼道:“莫小五,你冷静点……” 莫小五掀起眼皮钉了党怀英一眼,叫党怀英剩下的话,全数卡在喉咙里。 这时,梁莫的声音,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像水波一样传了过来。 “杨俞,我是拿小五当弟弟,但他亦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在一起后,你要跟我一起抚养他、赚钱供他读上学,娶妻生子。在他成年之前,我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将来莫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小五的。还有,在小五接受你之前,我们不能成亲……”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是梁莫平静而温柔的声音:“杨大哥,你还愿意要我给的这个机会吗?” 第023章 章 莫小五浑身巨震,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巷中梁莫的背影,震惊、愤怒、惶恐无数的情绪像云海一样在莫小五的眼中翻滚,最后,所有的情绪卷裹起来,沉进了黑暗的深海。 莫小五转回头,平静无波的开口让党怀英放开口他,然后,不再看巷中,还抱在一起的杨俞和梁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莫小五!”党怀英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巷中分开的两人,叫着莫小五追了上去。 大街上人潮汹涌,千里名驹踏雪的本事,没了用武之地。只得踏着小小的碎步,跟在党怀英和莫小五的身后,一点点的向前挪。 党怀英取下挂着腰间的酒囊,把酒倒在手心里,喂踏雪喝,安抚它爆躁的情绪。 沉默无语的走了半晌,党怀英终于忍不住,对着像游魂一样的莫小五道:“唉,其实,你家三姑,挺在意你的,你看,她要接受个男人的情意,都还事事把你摆在前头。” 莫小五面无表情的看向党英。 “你别这样呀!”党怀英顶着莫小五可怕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你们总有一天会有各自的生活,她总不可能守着你一辈子……” “她为什么不守我一辈子,”莫小五打断党怀英的话,目光穿过党怀英的脸,落在了虚空处:“她的一辈子,本来就是我的。” “莫怀安!”党怀英皱起眉头,不赞同的看着莫小五:“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现在小,又聪明绝顶,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她总会跟不上你的脚步,你让她只守着你,等她青春不在,而你正当壮年,到时,除了所谓的少年情谊,你们之间还剩下什么,那时候,你要让她如何自处?”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间无法接受,但是,船到江心补漏迟,如果你真的在乎她,从现在起,开始学着放手吧!”党怀英说完,沉重的拍了拍莫小五。 党怀英幼年时,染了场重病,党家抬了元娘进门替他冲喜。党怀英病愈后,就成了元娘的小尾巴。 那时党怀英对元娘的占有欲,比起莫小五有过之而不及,元娘两次能逃离党家那个让人窒息的牢笼的机会,都让他不知轻重的毁了。 党怀英长大懂事后,无时不在后悔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他能早点明白,男女之情,与姐弟之谊的区别,或许,元娘就能少受一些折磨。 作为过来人,党怀英十分能体会莫小五现在的感受,所有的割舍,都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疼痛过程。 莫小五冷笑一声,鄙视的看着党怀英:“我不是你,我的东西,永远不可能让给别人!” “可她是人,不是东西!”党怀英沉下脸,喝了莫小一声,可是看到莫小五的表情,又觉得一阵无力,叹气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如今豆蔻年华,难道你忍心,让她荒度青春……” 如果梁莫在现场,听党怀英说她十三岁连胸还没鼓就算豆蔻年华了,一定会哽得吐出口血来! “我就是她的男人!除了我,她谁也不准有!”莫小五捏着拳头,咬牙死死的瞪着党怀英:这个家伙,第一次看到三姑的时候,就对三姑挤眉弄眼,就是在君子好逑吗? 党怀英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看着只他胸口高的莫小五,党怀英很想大声狂笑,说一句:就你这小破孩的德性,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幸而搁在怀里的醉扶归提醒党怀英,他要是敢真的笑出来,从此以后,他就别想再过快活的日子了。 党怀英描了眼莫小五的双腿间,一撇嘴道:“等你长大,对着她硬得起来的时候,再说你自己是男人吧!” “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也别这么偏激,反正现在你们也还小,至少还有几年呢,你可以慢慢的让自己想明白……” 莫小五无视党怀英的喋喋不休,掉头就走。 党怀英被莫小五的固执,弄得头疼不已,很想直接扔下他一走了之,不过,想到以前的自己,又对莫小五升起和分同病相怜的感慨,无奈的追了上去。 回到书院,莫小五书也没心思念了,开始天天发呆走神,弄得自己在学堂上,脱得只剩条内裤了。 许冶借机来表达了下自己的关心,可惜,被莫小五冷冰冰的挡了回去。 党怀英怕莫小五做出什么疯狂的傻事,难得没去风流快活,天天进进出出的跟在莫小五屁股后头。时不时拿话劝莫小五,弄得莫小五直接用药让他闭了嘴。 到了旬休放假这天,莫小五早早的就收拾东西,等着回家,药效过了的党怀英继续不怕死的上前找虐。 “你想开点啊!她对你,那么情深意重,你怎么能……” “三姑不需要别的男人,”莫小五打断党怀英的话,双眼看莫家所在方向:“我现在是她的亲人,长大了是她的丈夫,不管她拿我当弟弟也好,孩子也好,都没有关系。” 莫小五扬起嘴角,露出个愉悦的笑:“我要她这一辈子,所有的感情和喜欢,都只给我一个人!” 直到莫小五的背影消失不见,党怀英都没从震憾中回过神来。 莫小五回到家,见院门半掩着,他站在门口,顿了一下,脸上浮出欢快的笑,推门进屋,高声叫道:“三姑,我回来啦!” 院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灶上的锅里炖着煮到一半的肘子,水气打得锅盖浦浦做响。 莫小五脸上的笑容一下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离开了快一个月的家,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 “你回来了!”梁莫拿着粮罐,从家屠家院中跑出来:“进屋,别挡着门,我的菜快糊啦!!” 梁莫拨开堵在门口的莫小五,冲进院子,揭起锅盖,把粮放到肘子上,又把一旁的大料全放进去,重新盖好盖子,然后一转身,激动的把莫小五抱到怀里:“唉呀,可想死我了!” 莫小五不再的这一个月,梁莫其实还挺不适应的,每次煮饭买东西,都下意识的弄成双人份,弄得她都哭笑不得。知道今天莫小五回家,梁莫一大早就买了肘子回来炖,煮到一半,才发现家里没糖了。谁知她刚去屠家借点糖,莫小五就回来了。 埋在梁莫怀里的莫小五放软身体,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这是我的,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在梁莫看不到的地方,莫小五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粟的笑容。 “快,给我看看瘦了没?”梁莫把莫小五从怀里挖出来,上下认真打量了一回,挑眉道:“怎么瘦了?” 莫小五脸一跨,可怜巴巴的瞅了梁莫一眼,委屈地道:“夫子每天都罚我!” 啊!梁莫傻眼,那些什么老夫子,不是向来都挺喜欢莫小五的吗?难道莫小五这回踢到铁板了? “怎么罚的?” “让我在同学面前脱衣服!”莫小五脸要哭出来的表情:“背错一回书,就让我脱一件,我现在天天都穿着贴身小衣小学了……” “你记东西挺厉害啊,怎么会背不出来书了,不是出去一个月,就变笨了吧?”梁莫说着,担忧的摸了摸莫小五的额头。 莫小五衰怨的看着梁莫:“会背呀,可是字写不出,都是没见过的……” “那别人呢?夫子只叫你一个人脱啊!” “嗯,他们是去当叫化子要饭!” 梁莫简直快风中凌乱了,这学上上上上,不会整成个变态了吧! 莫小五一反常态,开始对着梁莫大吐苦水,天下闻知,在他嘴里,成了地狱牢笼,跟张嘴要吃他的厉鬼一样。 莫小五呼哧哧的啃着肘子,撇嘴道:“食堂的饭也好难吃,我每天晚上都饿得睡不着。” 上次吃过,不是挺好吃的吗?难道食堂厨师换人了? “那个党怀英,天天都取笑我,他还给我起外号。” 一片好心还依然中枪的党怀英:………… “我不想去上学了!” “不想上学的想法,不能有啊,”梁莫拿帕子给莫小五抹了下嘴,揉着他的头道:“夫子那里嘛,咱要尊师重道,没办法了,不过那个党怀英,你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他吧!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他力气好大,我打不过他。” 梁莫纠结了半天,终于狠心咬牙说:“咱跟他玩阴的,回头你把你上次弄的那些药粉带一瓶去,选不招巨毒的……” “没有用,”莫小五放下肘子,低下头失落的道:“陈遐心都帮着他,他是名医圣手周臣的弟子,弄的药比我厉害。” 梁莫脑补了下莫小五在学校宿舍被人欺负的惨状,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把英小五搂到怀里,安抚了一番,道:“那上次,顾文武不是说要教你学武吗?跟他学,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头套他们麻袋揍回来。” 莫小五背靠在梁莫的怀里,猛点头:“嗯!” 虽然莫小五已经吃撑了,不过为了让食堂饭菜难吃更具有可信度,他依然冒着把胃撑破的危险,抓过炸排骨开始啃。谁知没啃两下,咯嘣,伴着满嘴的血,莫小五吐出两颗大门牙。 梁莫慌得跳起来,拉着莫小五去止血。 血止住后,梁莫看到莫小五的牙龈上居然已经冒出了新牙,又惊又喜的道:“嗳,你开始换牙了!”正常小朋友七岁左右就会开始换乳牙,莫小五一直没动静,梁莫还挺担心,这下放心了。 牙齿这东西,平时没觉得有啥,可它要是疼一下,掉一颗,各种不便就跑出来了,梁莫本来想好好替莫小五补补的,这下,只能天天给他煲汤了。 莫小五一肚子的诡计,也叫突如其来的换牙给毁了,他一张嘴说话,就露出豁缺缺的嘴巴,梁莫一见了就笑,根本没法认真听他说话卖乖。 第024章 章 〔大修〕 这天收了摊,梁莫见时间还早,便烧了水,在院子里给莫小五洗头。 盛夏的娇阳隔了树阴打在两人身上,空气中热浪滚滚。莫小五仰躺在长凳上,长长的头发,一直拖到了地上。 梁莫先给莫小五湿了发,然后用手沾了水,将敲破的皂角在手心里先搓出泡沫,才抹到莫小五的头上,用手指按压莫小五的头皮。 “你的头发,怎么一下子长了这么多……”梁莫把长出的一大截头发递给莫小五看。 年前莫小五的头发跟梁莫差不多,都是齐肩长,现在梁莫的才到肩膀以下,莫小五却快要齐腰了。一个男的,头发长得比她还快,真是太没天理了! 叫梁莫揉得舒服得不行的莫小五,听出梁莫语气里的羡慕,像慵懒的猫似的,眯起眼道:“那我剪下来给你做假发!” “不准乱来!”梁莫一掌拍在莫小五的额头上,这个时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生中,只能剃两次胎发,剪发刺面,是比流徙三千里还重的刑罚。 前后洗了两遍,梁莫用晒得热热的布巾,仔细的给莫小五擦干头发,最后他梳了个侠士的发型。 “去换新衣裳,穿出来给我看看!” 莫小五进屋去换衣裳,梁莫收拾了面盆毛巾,端着残水出门去倒,一开门就见杨俞背靠着院墙,静静的站着外头。 看到梁莫,杨俞站直身体,温柔一笑:“那天说的话,我想清楚了,我愿意!” “你,”梁莫没想到杨俞如此固执,头疼的道:“杨俞,你明知道我对你……你又何必……”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看到杨俞的脸色,梁莫知道这话说出来无异与拿刀子捅人心窝子,只得咽了回去…… 杨俞看着梁莫,眼神坚定而深情:“既然你给了我机会,我就要不惜一切抓住它!”杨俞伸手拉住梁莫,低声道:“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吧!” 梁莫下意识的往屋里瞧了一眼,然后触电般的缩回手。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抓狂的大吼:她算是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为什么杨俞没有被她开的条件吓跑,反而会迎难而上,难道说她真的就那么魅力非凡嘛?!! 梁莫特别想直白的告诉杨俞,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别说她对他根本没有感觉,就算两人真有什么,也不过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缝未嫁时’。 但杨俞跟顽石一样的德性,梁莫几次三番下来,是深有体会,上次当街堵她,已经弄得流言满天,她若真的说出来,杨俞不知道又会干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怕莫小五出来撞见,梁莫扶着抽疼的额角,让杨俞再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 在屋里换衣服的莫小五,在杨俞一开口,就听出了他的声音,梁莫和杨俞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莫小五的耳朵里,莫小五捏紧了拳头,脸上布满阴鸷的恨意。 等梁莫打发走了杨俞,莫小五收起脸上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顶着穿到一半衣裳跑出屋:“三姑,你个腰带要怎么系?” 莫小五的衣裳,一直以来都是上衣下裤,梁莫见他最近个子长得厉害,再穿袄裤,一来她不好次次都烦屠茶花帮忙做,二来也浪费,便趁着前些日子养伤,给莫小五做了两件小道袍。 梁莫做的时候,是抱着莫小五长得快的想法,刻意做大了两码,又把下摆留了好几寸,反收在里头,等莫小五长高衣摆短了,放下来,正好继续穿。 莫小五穿着完全不合身的道袍,就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配上梁莫刚刚给他梳的头,简直搞笑得不得了。 梁莫趁着回身关门的功夫,撑在门上忍笑了一会儿,才上前去给他系腰带。 “你刚刚是不是又在偷偷取笑我!!!”莫小五指着梁莫跳脚道:“我不穿这件衣裳了!” “没有,你看错了!”梁莫把莫小五没系的衣绳解了,重新给他系上,然后理直衣领,半弯下身,双手环上莫小五的腰,给他扣好腰带。 “你就有!” “……没有” 被梁莫嘲笑了三天,莫小五怀着一肚子的郁闷和挫败回了书院。 在青楼鬼混了几天的党怀英,裹着一身的脂粉气回到寝室,就迎头撞上莫小五阴渗渗的眼神。 党怀英吓得心肝一抖,捂着胸口道:“你这又是在想什么阴肠子烂肺的毒计啊!”说着,党怀英不确定的反问:“……我没得罪你吧?” 莫小五斜了党怀英一眼,翻身趴到床上,对着床头梁莫叫他带回来的药瓶开始发呆。 党怀英见状,走到床边,展开扇子挡住脸,贱兮兮的八卦:“怎么,旬休这几日,在家跟你的三姑吵架了?” 莫小五伸手去拿床头的药瓶,党怀英忙跳出三丈远,口里大叫:“莫怀安,你再给我下醉扶归,别怪我跟你翻脸啊!” 两人正闹着,顾文武抱着一叠书走了进来,莫小五坐起身,问顾文武:“你上次说,要教我习武的话,还做不做数?” 莫小五一说话,党怀英看到他没门的牙缺,立刻捂着肚子爆笑出声。 顾文武比较厚道,艰难的忍住了笑,咳了一声,惊讶道:“你愿意跟我练武了?”把书放到书桌上,顾文武脸上闪过一丝歉意:“不过后面我要开始背书了,每天只能教你两个时辰,没问题吧?” 党怀英扶着额头无语的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个武痴啊!!就他的这小身板,一天能坚持练上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顾文武的名字,虽然文武双全,可惜,他是二窍只通了一窍,光喜欢练武,若是让他读书,读不了半页,他就头昏脑涨,双眼发黑。 “那要不要我教你背书?”莫小五只是想着顾文武教他练武,他好像没什么能教顾文武的,不如就教顾文武背书好了。反正他最会背书。 “要!”莫小五背书,在率性堂众同学中是公认的无人能敌,听莫小五愿意教他,顾文武立刻从小山一样高的书册中,抽了一本递给莫小五:“先教我背这本,我感觉今年升业,程夫子肯定会让我背这里的头文章!” 顾文武说到升业,党怀英才想到后的升业考试,跨下脸,大叫了一声,倒到床上不甘心的吼道:“真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升业,程叫化都故意整我们,今年再不让我结业,我就要读第三年的率性堂了……走出去,真是要被人笑死了啊!!” 比党怀英早两年入学,已经读了四年率性堂的顾文武:“………………” 第025章 章 〔大修〕 跟着顾文武练武后,莫小五也开始了天天往武场跑的生活,他本来就在换牙长身体,这下饭量更是大蹭,一日三餐外加宵夜,顿顿都要吃好几碗,弄得个子就跟雨后的春笋似的,噌噌噌往上窜。 七月的旬休,莫小五没能回家,因为旬休的第二天,正好是程老夫子的寿辰,率性堂所有的学生,都要去程家行礼磕头。 闻知书院的夫子先生们,住的地方那是千奇百怪,各具特色,但以变态严厉著称的程夫子,住的地方反而中规中矩:两弯竹篱,围着三间茅屋,一园花圃,半扇竹门上,刻着隶书写就的程园两字。 磕完头,拜完寿后,所有人都被程夫子大手一挥,赶走了,独独莫小五,党怀英和顾文武三人,被留下来翻修屋顶,整理庭院。 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铺完最后一捆稻草,党怀英四肢一伸,瘫软在屋顶上,大叫:“爷活了这么多年,就只给程叫化一个人,端过茶递过水,修过屋顶倒过恭桶,今年程叫化再不让我结业,爷一定半夜来捅他窗户!!!” 除了练武,顾文武也没受过别的罪,这时也累得不行,靠在墙角上,听了党怀英的话,跟着露出一个深有同感的表情。 莫小五因占着年纪小的便宜,顾文武和党怀英没让他爬上爬下,就让他清理花圃,党怀英发完牢骚,一偏头,见莫小五还蹲在花圃里,吭哧吭哧的挥舞着小锄头翻地,去了一声,道:“莫小五,你也休息休息,别干了!” 莫小五哦了一声,故意把一棵断肠草种到程夫子最爱的十八学士边上,才拍了拍沾了泥的衣摆,起身走出花圃。 跟老友小聚完,醉红着一张脸,晃晃悠悠回家来的程老夫子,见党怀英四仰八丫叉的躺在屋顶上,立刻发出一声怒吼:“党世杰,你给我滚下来!!!” 党怀英几乎叫程夫子这声怒吼,真的吓得从屋顶上直接滚了下来,顾文武和莫小五,上前要去扶醉得眼花的程夫子。却叫程老夫子拿醉眼一扫,两个拐杖敲在了脑袋上。 “哼,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程老夫子哐当哐当敲着莫小五和顾文武的头,嘴里不屑的哼哼完,然后,一摇三晃的走到院中的摇椅上,躺下来开始闭着眼睛哼曲儿。 从屋顶上下来的党怀英,拍着身上的茅草,眼睛一转,小声道:“你们有没有发觉,程叫化好像跟平时都点不一样!” 莫小五和顾文武自然也感觉出了不对劲,三人望着悠然自乐的程老夫子,转头一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各自的打算。 悄悄走到摇椅边上,党怀英轻轻叫了声:“夫子,夫子……” 程夫子刷一下从摇椅上站起来,合起双手,对着党怀英拜了三拜,语气惶恐的道:“夫人唤我,不知有何吩咐!” 莫小五,顾文武,党怀英:“…………………………” 不准笑!党怀英两脚踹向忍笑忍得面目扭曲莫小五和顾文武,用口型无声的道。 “夫子,你为什么,总是为难党世杰和顾双全,不让他们结业!” 程夫子一弯腰,恭恭敬敬的说:“禀夫人知道,他们两个顽石,永远不可能在我手上结业!” 听到这个答案,党怀英直接在心里爆了句粗口,顾不上掩饰自己的声音,叫道:“为什么!” “党世杰,伤于狂,而不知礼。顾双全,痴于武,而不知仁……”说着,程夫子无奈的长叹了口气:“现在又来了个莫小五,比起他们,更是不知情,不知义,简直是不知所谓!!” 程夫子涨红了脸怒道:“他们三个,准备在我手下,念一辈子率性堂吧!” 程老夫子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闻知书院的规矩,堂学不结业,就不算出师,不出师,就只能一年年的往下念。当然,学生也可以选择退学。 程老夫子的话,党怀英和莫小五听了还好,顾文武却被砸晕了。他痴于练武,对别的事情都缺了根弦,因此总给人感觉他反应迟钝。很多人跟他接触下来,知道他居然是顾若兰的儿子,都万分不可思议。 当年,三十万蒙人南犯京都,他父亲领五万京卫,死守京城。苦战月余,最终等到舅舅搬来六王兵马进京救驾。 随后,父亲奉旨西征,十万铁骑踏平蒙人草原,坑杀蒙人十万妇孺,火烧蒙人圣地焉支山,大火连烧三月不灭,至今,焉支山连绵千里依然寸草不生………… 他从小听母亲说父亲的这些丰功伟绩,嘴里虽然不敢冒犯,但心中却认为天下人给父亲残忍嗜杀的评价并没有错…………战祸不及妇孺,可父亲为了换大梁边疆安稳,将霍霍赌刀挥向蒙人无辜妇孺,十万人的鲜血要会流成多长的一条河流,想到此,顾文武就觉得他父亲,生生世世都罪业难消。 因此,顾文武从小就告诫自己,要做端方君子,待人宽和,温和知礼,这十多年,他一直严格的遵守着自己的信念。他也做到了,闻知书院所有的人,都说他温暖得像邻家的大男生,一点都不像平凉候的儿子,连舅舅许长卿,有时都对着他叹气,说他身上,看不出半分父亲的影子。 可是,现在程老夫子,却说他:不知仁! 若君子不仁,那什么才是仁! 安置好程夫子,从程家出来,莫小五,党怀英,顾文武三人,一路沉默无言的往宿舍走。 顾文武眉头紧皱,党怀英哀声叹气,莫小五面无表情的想:即然他不知情,不知义,那结业考试,程叫化会考他什么呢?想着,莫小五转头看了眼党怀英,这家伙,在程叫化心里,应该算是有情有义的人吧!! “党世杰,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党怀英被莫小五天外飞来的话,弄得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立刻挤眉弄眼,一脸淫、荡的对着莫小五嘿嘿直笑:“啧啧啧,莫小五,爷总算明白,为什么看你顺眼了……” 党怀英的贱样,让莫小五手痒得想直接灌他一瓶醉扶归。 快到寝室,党怀英一拍脑袋哀嚎:“刚才,忘记问程叫化的名字了!!”程夫子的名字,一直是闻知十大未解之谜。 被程夫子评定不知仁的顾文武,从翻滚的思绪中醒过神来,勉强一笑,安慰党怀英道:“问了又怎么样,你还准备直呼夫子的名字吗?” “要来做把柄啊!!” 党怀英一脸后悔痛惜,觉得不回去问明白,他肯定要失眠,抬脚正准备走,就听埋在书桌前,捣轱着自己宝贝药材陈忱抬头道:“程夫子的字:叫程程程啊!你们不知道吗?是师娘给夫子取的!” 莫小五、党怀英,顾文武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同时爆笑出声。 党怀英笑得捶床:“这真的是一辈子把柄了!!哈哈哈哈!” 陈忱眼一眯,淡淡的道:“我劝你们笑小声一点,师娘是广业堂的先生!” 莫小五,党怀英,顾文武:“…………………………” 第026章 章 大梁坊学书院,平时是三日一休沐,加上各色年节假日,一年到头,学生们的假期多到数不完。 可是闻知书院,除了每月只旬休三天外。一年中,还只放寒食清明,中秋,除夕和元宵这几个节日。 转眼到了中秋佳节,算下来近两个月没有回家的莫小五的归心似箭,上完最后一堂课,便回宿舍拿了头一晚就收拾好的东西,急匆匆的往车行跑。 在半路上遇上一脸春风的党怀英。党怀英上前勾住莫小五的脖子,直接掏出一张帖子塞进他的怀里:“中秋一起游湖赏月啊……”说完,一拍莫小五的胸口,又自顾自走了。 党怀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加上那日在鸣玉坊,看到了莫小五的真面目,就时不时主动骚拢莫小五,被莫小五修理几顿后,进化成了能跟莫小五勾肩搭背的‘难兄难弟’,如今宿舍几个人里,他跟莫小五的关系到最好了。 莫小五将帖子拿出来看了看,本打算扔掉,犹豫了一下,还是又重新收了起来。 莫小五回到家,梁莫对着两个月不见,就长得都跟她一样高的莫大头,差点没敢认。 围着莫小五打量了两圈,梁莫拍着莫小五的背叹息:“你在学校,吃的增高剂吗?这小半年,把前头几年的个子都长了!” 到了晚上睡觉,梁莫拿铺盖出来,铺了两张床,刚开口说分床睡,莫小五立刻就炸毛了。 本来还想像以前一样,跟个树赖似的挂到梁莫身上耍赖,可莫小五发现,凭他差不多跟梁莫一样高的个子,再也做不成树赖了,于是直接将梁莫扑倒在床上,压着梁莫半哭半吼道:“你是不是有了别人,不要我了!” 梁莫差点叫他压断了气,抬手扇了他的头一把掌:“胡说八道些什么!……快给我起来!” “我没胡说,你就是不要我了!”莫小五吼得嗓子都破了音,勾着梁莫的胳膊越发用力。不停的把梁莫往怀中勒。 梁莫让莫小五造得差点翻白眼,从初春起梁莫就计划着跟莫小五分床睡,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一拖就拖到了仲秋,可不能再往下拖了。 其实梁莫本来想得挺好,莫小五在闻知自己睡了几个月,肯定也习惯了,回家来让他自己睡,往后两人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分开睡了,哪里料到莫小五的反应还是这么大。 梁莫抓着被莫小五扯开的衣领,对着死死扒着她的莫小五,轻声道:“那这两天先分开睡好不好,我不太舒服,想一个人静静的躺躺……” 莫小五知道,跟梁莫撒娇拿乔,若是梁莫温言软语的哄他了,他就该适可而止了,这样一来,下一回,梁莫就会把底线降得更低。这些年,他一直就这样,不停的往下刷新梁莫容忍他胡闹的界限。 想到自己后面的计划,莫小五咬了咬牙,将脸贴在梁莫的脖子上,委屈的道:“不跟你一起睡,我睡不着!” 梁莫失笑,戳了一下莫小五的头:“那你在学校的这几个月,是怎么睡的?” 莫小五:“……………………”破学校又坏他的事儿。 最终,莫小五心不甘情不愿的抱着枕头回到自己的床上,然后半个身子吊在床沿,以渴望的眼神看着梁莫,试图让梁莫改变注意。 “好了,快睡吧!”怕自己真的心软投降,梁莫不敢再看莫小五,连忙吹了灯。 黑暗中,趴在床沿的莫小五收起撒娇作痴的表情,双眼如炬的望着对角床上梁莫模糊的身影轮廓,暗自捏紧了拳头。 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二更的邦鼓声。 终于等到梁莫睡着了的莫小五,轻手轻脚的下床,爬到梁莫的床上,小心的越过梁莫,躺到了床时在,接着,一点点蹭进梁莫的怀里。 终于,偷袭成功的莫小五,满足的闭上了眼。 迷糊中察觉莫小五爬上她的床的梁莫,扯过身上的薄毯给莫小五盖上,悄悄的叹了口气:算了,今晚由他吧! 可惜,隔天一早醒来,梁莫见自己衣衫凌乱,被扒得只剩一件肚兜,莫小五死粘在她的身上,嘴巴居然还含着她的胸脯。 尴尬部位上传来的湿意,叫梁莫又羞又怒,忍了半天,才忍住没将莫小五一脚踹到床底下去。 到了晚上,莫小五再要故计重施,叫梁莫一拍掌给拍了回去:“你要再趁我睡着了爬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莫小五在屋中站了半晌,见梁莫居然真的狠心不搭理他,才起身,又恨又气的踱回了自己的床上。 后面两天,莫小五都嘟着一张嘴,寸步不离的跟在梁莫身后。 梁莫见莫小五可怜又可气的样子,几次三番差点没忍住去哄他,幸而最后反应过来,她要再惯下去,莫小五就得要上天了,这才忍住没有又先服软。 一年中,中秋和元宵两节,京都解禁,全城百姓可以在这两个日子里,肆意的通宵达旦彻夜狂欢。中秋虽还未至,城中却处处都是过节的气氛了。单鸣玉坊里,都搭起了好几座戏楼。 这天吃完晚饭,吃饱喝足的梁莫和莫小五,并排躺在井边的葡萄架下,赏月消食。 开春里种的葡萄秧,虽然没挂果,但枝条藤叶却长得很茂盛,密密麻麻的爬了一架子。 夜空中,秋月尚有一角未圆,满开繁星,耿耿星河,透过层层的叶片,落到两人的眼里,简直美不胜收。 梁莫把一早就放到井里泮着的西瓜,提出来对切了,跟莫小五一人抱一半,拿勺子挖着吃。 吃着透心凉的西瓜,梁莫爽爽的舒了几口气,伸了个懒腰感叹:“要是天天都能这样,那真是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 “啥时候才能实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夏有人打扇,冬有人温席幸福生活啊!!!”梁莫话音刚落,莫小五就挖了勺西瓜喂到她的嘴边。 梁莫感动得眼冒星星,张口把西瓜吃到嘴里:“小五,呜呜呜!你实在太好了,来,抱一个!”说着伸过身子轻轻的给了莫小五一个拥抱。 莫小五一怔,连忙又挖了勺西瓜喂给梁莫。然一脸期待的等梁莫再来抱他,谁知梁莫这回吃完,懒洋洋的眯起眼,往椅子上一滑,大有要在在明月秋风中,睡一觉的准备。 莫小五气得瞪圆了眼,把勺子往西瓜上一插,哼一声别开头。 这时,花丛中闪过几点绿光,定眼一看,居然萤火虫。梁莫兴奋的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跑到花丛中去捉了两只,瓮在手里,给在莫小五看。 “好不好看!” 莫小五将眼睛贴到梁莫拢着的手口处,见小小的黑暗空间里,只有两点绿光起伏,没觉得有啥好看的,不过看梁莫期待的样子,十分捧场的嗯了一声。 “哎,你等着……” 放飞手里的萤火虫,梁莫回屋里,找出了个麻布的小锦囊。 锦囊上针线歪歪扭扭,奇丑无比,原是梁莫学作女红时,缝制出来的第一个荷包。梁莫用力将荷包崩了崩,让它变得更松散些,然后开始在花丛里捉萤火虫往里装。 似乎是花丛的香气吸引了萤火虫,萤火虫也不飞远,只在花丛上方绕来绕去,不到一盏茶功夫,梁莫就捉到了小半袋。萤萤的绿光从布里透出来,数十个星点飞浮起伏,仿佛天上银河,都叫梁莫装到了乾坤一囊中。 将萤囊递到莫小五眼前,梁莫笑道:“一会儿给你挂在床头好不好?” 隔着浅碧微光,看着梁莫带笑的眼,莫小五的心口,突然扑通扑通剧烈的跳起来。 血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破出来,可惜无形牢笼实在太强大,又将它压了回去。 伸手接过萤囊,莫小五怔怔的看了半晌,点了点头。 半夜,失眠的莫小五躺在床上,对着床头挂着的萤囊,按着自己的胸口,疑惑的想: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第027章 章 八月十五这日,梁莫和莫小五在家吃完团圆饭,等及华灯初上,便一起出门去赏灯踏月。 大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涌汹的人潮几乎要将人挤成纸片。梁莫紧紧牵着莫小五的手,顺着人、流跟蜗牛似的一点点往前挪。 街道两边的花灯,戏台,杂耍,舞技一出接着一出,看得人眼花缭乱,人群的喝采起哄声,连绵起伏,震得梁莫两耳发聋。 最后,梁莫实在挤不动了,同莫小五找了间茶摊,点了壶茶水坐着休息。 临时搭的茶摊十分简漏,只有三张桌子,几条长凳,不过位置到很好,正好在护城河边的玉带桥下。 “小娘子不上去走桥?”摊主将茶水端上桌,笑道:“走桥拜月,来年小娘子肯定长得比月宫的嫦娥还美……” 望着玉带桥上,走三桥的人,挤得好似快溢出锅的饺子,梁莫满头冒瀑布汗的拒绝了摊主的建议:“不用了,我随便长长就行!” “我替你去!”梁莫还没来得及说话,莫小五已经从板凳上站起来,蹭一下就窜了出去。 看着桥头上,被挤得险象环生,差点掉进河里的莫小五,梁莫吓得跳起来,上前拽住他的衣领,将人往回拖:“哪座桥都是桥,回头找个人少的,再走也一样……” 这时,河面上突然传来一声高叫:“小五!”梁莫转头朝河面望去,一艘画舫正缓缓朝两人驶过来。 船刚靠岸,还没停稳,船上的党怀英就一撩衣摆跳了下来。 “就知道你要放爷鸽子,幸好,爷生就了一双利眼……“党怀英上前一把抓住莫小五:“走,遐心也在,今晚咱们三个,不醉不归………放心,我们喝酒,你喝茶!”说着,党怀英对着梁莫风度翩翩的拱了拱手,便目不斜视的移开了眼。 党怀英这副‘朋友妻不可戏’的即视感,让当惯了大家长的梁莫额头三条黑线。 “同学约你一起游船赏月,怎么不说?”笑着看了莫小五一眼,梁莫正打算找借口走开,让莫小五跟党怀英去玩,就听见画舫内传出来女子的娇笑声。 “陈相公输了三子,这下该饮尽此杯了吧!” “朝云的绣鞋,出来游湖才换上的,陈相公,你闻闻香不香?” “嗳呀,陈相公,你别躲呀……” 满脸通红的陈忱,双手环胸,跌跌撞撞的从船仓中冲出来,慌不择路的要往河里跳,却让追出来的丽人拽住了胳膊。 丽人云髻松散,香肩半露,拽着陈忱,反手挡在樱桃般的樊素口上,脆声笑道:“好腼腆的相公,让姐姐教你怎么做个男人!”说着,丽人青葱玉指掐上陈忱的下巴,红唇贴上去,勾出陈忱的舌头,来了个*辣的湿吻。 一吻完毕,趁着陈忱石化的空当,丽人伸手在陈忱档部摸了一把,然后抿唇嘴轻笑起来:“没想到,原来陈相公是深藏不露……奴家看走眼了!” 围观了此幕的梁莫,顿时庆幸无比,莫小五没有跟党怀英一起游什么湖,赏什么月了。 梁莫对党怀英的感觉,直接降到了负无穷,若是莫小五在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被人教了怎么做男人,她估计提刀砍人的心都有。 摆脱了死活要拉莫小五的去游湖的党怀英,梁莫牵着莫小五走到一人少僻静处,终于忍不住问:“你老实跟我交待,你在学堂里,有没有跟党怀英去胡来过?” 莫小五皱了皱眉,表情认真的想了想,问:“什么样的算胡来啊?” 难道莫小五已经让人那啥啥了!!!!梁莫到吸了口冷气,抓住莫小五的胳膊,急道:“就是刚才那种事,有人对你做过没?” “有啊!”莫小五嘴角一扬,笑道:“你以前不是经常那样对我吗?” 心脏像是做了回过山车的梁莫:“……………………” 梁莫恨得戳了莫小五的额头一手指,气道:“我是指,除了我之外的人……不对,我什么时候那样对过你,我最多是搂一搂,抱一下,才没有含着你的舌头,吸来咬去的好吧!!!”为什么突然有种她曾经好猥亵的错觉? 莫小五哦了一声,随即一脸无知的问:“那你现在要咬一下吗?” 被莫小五自然天成的荤段子扑了一脸,梁莫浑身的汗毛头发都竖了起来。 “莫小五,”梁莫咬牙切齿的拧上莫小五的耳朵,怒道:“你这话都跟谁学来的!” 莫小五捂上被拧疼的耳朵,满脸委屈的看着梁莫:“我才不会跟别人学说话!!” “你不学,你就知道什么咬…………”对着莫小五纯洁无辜的表情,梁莫的怒吼,吼到一半,卡壳了。 啊!莫小五才几岁怎么懂那种事情,根本就是她思想肮脏龌龊不纯洁,才一听就想歪!!! 尴尬羞耻得不行的梁莫,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给莫小五揉着被拧红的耳朵,不停的道歉求原谅。 莫小五哼了一声:“吸一下,就原谅你!”说着,莫小五张开嘴,对着梁莫把舌头伸了出来。 啪,梁莫直接一把掌,糊在了莫小五的脸上。 认真拷问了莫小五半晌,确认他在学堂,过的是宿舍-食堂-校场纯洁的三点一线生活,梁莫才要稍稍放心,随即想起刚才被党怀英拉住时,莫小五即没躲开,脸上也没有抗拒的表情,终于有点反应过来,惊讶的问莫小五:“你跟党怀英不是不和吗,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嗯,我们不打不相识呀!原来他人挺好的。以前都是我误会他了。” 听到莫小五终于交到了个知心朋友,梁莫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想吐血,交谁不好,偏偏交党怀英那个风流浪子,这是想让她从此以后,都坐立难安吗?要是将来莫小五跟党怀英有样学样,那她还不哭死?好好的一棵小树苗,千万不要叫党怀英三下两下给带歪了啊!! 梁莫很想将一肚子洁身自好、注意清白的话,倒出来劝莫小五,可对着莫小五天真纯洁的脸,梁莫又觉得现在就跟莫小五说这些,实在是羞耻得超过底线,再怎么着也得十四、五岁去,对吧? 但是,古代的孩子那啥都很早啊!!!莫小五又还特别聪明,要是懵懵懂懂,跟着党怀英走错道了怎么办!! 要不想个法儿给他启蒙一下? 转头看到不远处的戏台,梁莫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第028章 章 来的时候光是看热闹,没有驻足细听。等梁莫想找出健康向上,积极乐观的男女情爱戏,给莫小五听后,却发现戏台上演的戏,居然没一个符合她要求的。寻了半天,最终,梁莫还是只得带着莫小五听西厢。 西厢记侩炙人口,大梁的百姓,几乎人人都会几句,今夜演这一出剧的戏台更是多得不行。 梁莫自认听不出什么云水高低,便找了个人最少的戏台,跟莫小五一同站在台下听。谁知才听了一会儿,梁莫就被台上花旦行云如流水的身段,优美之极的唱腔带得入了迷,把听戏的最初目的给忘到了脑后。 因此,等到谢慕散场,人群离去,看到停在角落中的许家马车和等在上面的顾文武和许冶时,梁莫一时间都没有回过味来。 许冶一身浅色的襦裙,娇俏动人,看见到莫小五,眼眸一亮,却不像以前一样粘过来,只矜持端庄的朝梁莫和莫小五笑了笑。 顾文武戴着缨冠,穿着华丽的锦袍,通身都候门公子独有的贵气。脸上没了往常温和有礼的表情,眉间夹着几分不耐,倒显出了一点生人勿近的感觉。 今夜到真是有缘份,到把认识的人都遇了个遍。梁莫心中暗叹,带着莫小五走过去同两人打招呼。 看出许冶和顾文武有事,梁莫也不欲多停留打听,打完招呼,就准备要告辞走开。 这时,两个青衣的随从,从戏台后头出来,对梁莫道:“先生有请,请两位跟我来!” 看着难掩吃惊神色的许冶和顾文武,梁莫立刻反应过来,青衣人口中的先生是谁。 整了整衣衫,梁莫拉着莫小五,跟在青衣人的身后往后台走。 上回送莫小五去闻知书院,许长卿因有急事,到了闻知后不久就离开了,事后梁莫提了薄礼,几次上许家去答谢,都被挡在了许府外头。 梁莫明白像许长卿这样的人物,他想见你简单,你想见他,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所以,也就去了见人心思,想着往后若再有机会碰见,再当面道谢也是一样的。 到了后台,看到闭目靠在高椅上,让人给他卸残妆的许长卿,梁莫腹中打了几遍草稿感恩道谢的话,刹那间烟消云散,整个人化身斯巴达,脑中海啸似的刷屏:刚才台上,许长卿扮的是谁! 见许长卿头上钗环已经卸去大半,梁莫的心口痛得抓心挠肝,男神扮女神啊,她居然眼瘸的没有认出来! “你应该一早就看出来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梁莫附到莫小五耳边,小小声,痛心疾首的问。 被冷落了半天的莫小五愤愤的一抬下巴,转过脸不理梁莫。 若不是许长卿在场,梁莫真想把莫小五给拖到角落暴揍一顿:小破孩什么时候犯浑不行,为什么偏偏选这种时候!!!!! 许长卿卸完妆站起身,侍立在一旁的班主,连忙上前恭敬给他挂玉佩、丝络,嘴里轻快的说:“爷今儿唱的,比起往年,越发精进了。” 许长卿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众人见他神色冷淡,顿时都屏声静气,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见状,梁莫发烧的脑子稍微回笼了点理智,暗想:既然许长卿心情不佳,为什么要请她和小五进来? 随后,从戏台后场出来,坐马车,上画舫,都是一路压抑的沉默。 比起党怀英那艘张扬华丽的游船,许家的画舫低调雅致,通共上下两层,上了船,许长卿淡淡的一句话,便将许冶、顾文武和莫小五留在了船仓,只让梁莫跟着他上了二楼。 侍从们上来轻手轻脚的摆好东西,又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梁莫吃着凉风,看着站在船头,许长卿遗世独立的背影,感觉自己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 画舫缓缓驶入河心,护城河面上,往来如织的游船画舫,如星光点点。半空的皎皎明月,亦被人间的繁华灯火映得暗然失了色。 梁莫挺想装点范,吟两句酸诗,在许长卿面前给自己刷点气质好感度,张嘴却发现自己脑袋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只得识相的装布景板。 许长卿到似好像忘记了还有梁莫的存在,取下腰间挂着的碧绿的玉萧,拿在手里发了半晌呆,才竖到唇边,吹了起来。 一曲关山月,流泄而出,呜咽的萧声,层层荡开去,让听见的人,唯觉得想要心酸落泪。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梁莫暮然醒悟,许长卿是在祭奠顾若兰。 或许,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悲伤,比起高兴,更容易让人受到感染,梁莫听着,布满全身的尴尬总算稍稍退去了一些。 一曲吹完,许长卿回身见梁莫一脸哀伤,倒是一怔:“你听得懂?” 听了这话,梁莫突然觉得,或许许长卿想一个人静静的怀念平凉候,而自己居然听懂他曲中之意,真是太不应该,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歉意,朝许长卿点了点头。 “是吗?”许长卿抚着长萧道:“那到真不该让你跟上来了!” 梁莫想她要不要识相点,赶紧主动消失,许长卿却一撩衣摆,坐到了榻前,倒了杯酒,开始自斟自饮。 “当年若兰听我吹此曲,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许长卿晃着酒杯,抬眼望向梁莫:“你听出了什么。” 梁莫有些恍忽的看着许长卿:“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许长卿举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即,仰头苦笑道:“说得好。”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许长卿慢慢的念完此句,将手中的酒杯递给梁莫,面无表情的问:“我再替你取个字可好!” 啊哈?梁莫惊得差点掉进河里,许长卿话里的意思,应该不会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但是一个男人说要给一个女人取字,除了那个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 梁莫脑海中的小人,还在她想多了,和许长卿疯了之间来回跳跃,就听见许长卿不悦的说:“怎么,你不愿意?” 第029章 章 惊竦,惊诧,惊讶,惊喜……各种惊惧莫名的情绪,在梁莫身体里轮回了几圈后,梁莫才后知后觉的有了被羞辱的难堪和被轻视愤怒。 再替她取个字!是要怎么个再法呢? 不说她是莫家的童养媳,就算她是什么小富之家的清白女儿,进许府做妾都是攀上高枝了吧! 或许,在许长卿这类人的心目中,她一个靠着馒头铺过活的平凡普通人,一年到头,只在为三餐衣食,碌碌奔波。若得他们的垂青,便该欢天喜地,赶紧跪舔上前谢恩。 梁莫发现,她对许长卿温润如玉的清雅形象,有了个全新的认识。垂眸掩去眼中的自嘲,梁莫微微一笑,道:“许相喝醉了!” 许长卿自来身边佳人如云,年轻亦是红粉欢场中的常客,不说他的学识身份,只光一份皮相,至今都还叫无数女子前扑后继。他说给梁莫取字的话,本是一时间脱口而出,却不想见了她就一脸崇拜两眼冒光的梁莫,居然拒绝了他。 “怎么,你是担心你的小相公?”许长卿挑眉看向梁莫:“你放心,等你进了许府,我自会再给他娶一个绝代佳人做补偿。” 翻滚而起愤怒掩盖了梁莫对许长卿的敬仰,梁莫抬起头,笑意吟吟的望着许长卿:“许相真会说笑,哪个女人不喜欢小鲜肉,到爱去啃老菜梆子!” 老菜梆子许长卿:“!!!!!!” 幸而许长卿的风流只是一时抽疯,被梁莫刺了句难听,也并未生气,反而重新斟了杯酒,递给梁莫,刹有其事跟梁莫陪了个不是,便让梁莫自便。 若是以前,梁莫估计是要诚怕诚恐的不安,可惜,她心里还梗着口气,接过酒,一仰头喝了,然后为莫小五进闻知书院读书的事,郑重其事跟许长卿表示完感谢,便转身下了楼。 梁莫刚走到船仓内,一直等在楼梯下的莫小五,立刻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坐在一旁椅中的许冶和顾文武也站了起来。 许冶带着几分不安的开口问梁莫:“爹爹,他还好吧!” 梁莫不想让许冶她们看出不对劲,勉强一笑,感慨道:“先生一个人在喝闷酒,也不知是何事,居然能让许相如此难过!” 许冶和顾文武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一年中,实在没有机会,能这样通宵达旦的畅游,可否劳烦两位,派个船支先送我们回岸上。我还想带小五,去放花灯……” 顾文武本要派车送梁莫和莫小五回家,可梁莫说他们还准备再去玩,便只得将两人送回到岸上作罢。 一上岸,梁莫便拉着莫小五,直直的往家赶。 莫小五见梁莫心情不好,乖顺的任梁莫拉着往前走,只是路上回头望了,河面只余一点虚影的许家画舫好几次, 急行了半晌,梁莫心中的闷气散了,想到自己今晚一波三折心绪起伏,顿感哭笑不得,好好的节,让她给过成了什么样。出来了一晚,她甚至连个灯都没给莫小五买一个。 正好街边,高高的灯架上,挂着无数样式各一的花灯,梁莫买了盏小老虎和小兔子,跟莫小五一手一盏提在手上。 莫小五提着小兔子走了两步,便要跟梁莫换。 “你喜欢小老虎?” “嗯,”莫小五把兔子灯递给梁莫:“我要当老虎,不当兔子!” “你这是要让我当兔子?”梁莫举起手里的灯,敲了下莫小五的头。 “我会保护你的!”莫小五低头踢着街上的石子,问梁莫:“三姑,刚才在船上,那个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梁莫一怔,随即笑道:“没有的事。” “哦。” 梁莫看着莫小五的表情,扬眉问道:“你没使坏吧?” 莫小五看了梁莫一眼,从怀里掏出几颗黑色的小圆球,失落的说:“我还没来得及……” 梁莫:“……………………” “这是什么东西?”梁莫从莫小五手心里捏起一颗黑球,举到眼前看了半天,实在没出来是什么。 “丢到水里,就会爆炸,很好玩的,我用给你看呀!”莫小五握着黑球,就要朝街边的水缸里扔。 “等等,咱们还是找个人少的地方,再试吧!” 梁莫说着,正要拉莫小五朝人少的地方走,人群却顿时混乱不堪的拥挤起来。 “前面走水了!” “啊!” 蚂蚁般的人潮开始涌动,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看着四处奔逃的人-流,梁莫眼前一黑:不好,要出事! 顾不上喊人别挤,梁莫一马当将莫小五拽到灯架上,大吼道:“沿着灯架,爬到高处去,快点!” “那你呢!”莫小五抓住梁莫的手不走。 “你上去,再拉我……” 灯架沿着高墙堆扎,莫小五人小身轻,几下便沿着灯架,爬到了街边人家的屋顶上头。 梁莫紧随在莫小五身后往上爬,混乱中的人群见了,也立刻跟着朝上爬,木制的灯架哪里承受得住,吱吱嘎嘎的开始散架,朝后倒塌。 莫小五伸的去拉梁莫,指尖却刚好从梁莫的袖子上滑过,眼睁睁看着梁莫,抱住根薄木朝人群中跌落,莫小五双目赤红的大吼:“三姑!” 梁莫让莫小五这声,吼得反应过来,目测了一下自己与莫小五的距离,当机立断,放开木头,一跃身朝屋顶飞扑过去。 这个动作难度太高,又是混乱之下,身体求生本能下使出来的,梁莫的腰在半空中,发出咔嚓一声的错骨声响,接着整个人撞上莫小五。 幸好莫小五跟着顾文武练了两个月的武,反应很快,梁莫朝他扑过来时,他便已经放软身体,等梁莫撞到他身上,他借力一个后仰,抱住当梁莫,双双倒在屋顶上 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依然吓得莫小五六神无主,他死死抓住梁莫的腰,整个人抖几乎要散架,泪水跟珠子似子,一颗颗往下砸。 梁莫压在莫小五身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后背处钻心的痛,半晌,等喉间发出一声闷咳,梁莫才重新活了过来。 “放……手,我的腰,要断了……”梁莫一口气喘了三回,才终于说完了这句话。 街面上,已发出了踩蹋,挤拥的人群乱成一团,处处都是恐慌的怒吼声。远处,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凶猛的火龙,迅速的扩散漫延。 梁莫倒吸着冷气,动弹不得的趴在屋顶里,无能为力的看着这从天而降的*。 这时,一道五彩的烟花从东方射出,像流星拖着光茫划过京都的上空。许长卿一身白衣,蹋着人群,似流星一般,降到了城楼上,一手夺过城门侍卫手中的鼓槌。 接着,有序的鼓点声,如雨点般,一阵接一阵的响起。人群中,曾经历经过十二年前京师守卫之战的人,反应了过来,迅速的跟着鼓点的指示,开始有序的朝四面八方撤散。 梁莫努力转头,看着城楼上许长卿挥舞着鼓槌的身影,突然莫名犯贱的想,不知道等个十年后,许长卿还愿不愿意,给她取个字。 有了许长卿的指挥若定,混乱的人群,很快被稳定了下来,远处的火光也渐渐缩小,迟来的巡城护卫和官兵,开始疏散人群、救治伤员。 梁莫和莫小五这种成功爬到屋顶上的人,被留在了最后解救。 明月依旧高挂星空,寒意随着夜风渗入骨髓,梁莫同莫小五趴在屋顶上,心有余悸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从屋顶上被抬下去后,军医探了梁莫的脉,仔细的摸了她骨头,随即,面无表情,五指成爪,捏住她的腰脊,咔嚓一下,直接就给把错位的骨头正了,毫无准备的梁莫,痛得发出刺耳的惨叫。 街边屋檐下,正好骨的梁莫依然一动不能的动的躺在床板上,莫小五死死拽着她的手,面无表情的垂头坐在着。 到了下半夜,朔风一冷,空中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夜风秋雨中夹杂着悲伤的哭泣声,已经可以半坐起身的梁莫,被莫小五从后面楼着,靠在屋檐下避雨。 一片悲凉寂寂中,每年中秋,最盛大的烟花表演开始了,京城九门无数烟花同时冲天而起,在紫金城的上空中,拼成了一幅锦绣山河,三山五岳,两江一河,十三郡县……大梁的万里江山,如海市盛楼一样,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漫天花雨中,莫小五把头搭在梁莫的肩膀上,脸色苍白的闭上眼,依然颤抖的手,因怕再弄疼梁莫,死扣着松松的环在梁莫的腰间。 等到天明,终于有了空车,梁莫和莫小五回到了鸣玉坊。对着一夜未归,就莫名有了些陌生感的庭院,梁莫在心里叹了口气。 莫小五把梁莫扶进屋,靠到床上,转身烧了水热水,替梁莫擦洗完手脚,找了衣裳出来,要给梁莫换。 感觉莫小五人有点不劲的梁莫,见状,终于不敢再随莫小五摆布,抓过衣裳,道:“我不是成残废了,这我自己来,你出去。”莫小五并未像往常一样再撒娇,静静的看了梁莫一眼,背过了身。 等梁莫穿好衣裳,莫小五拿梁莫当易碎娃娃一样,小心翼翼的扶她躺好,梁莫躺到床上,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打算好好的跟莫小五聊聊,谁知才躺下不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030章 章 再醒来已是深更半夜,寂静的黑暗里,只有莫小五急促的呼吸声在回响。梁莫听了一会儿,察觉不对劲,伸手去摸莫小五,摸到了一片潮湿。 梁莫忙撑着身体坐起来,取过床头的火折子点油灯,昏黄的灯光亮起来,照出床内情形:莫小五牙关紧咬,脸色苍白,身子蜷曲成一团,微微的打着细颤,浑身上下冷汗淋淋,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梁莫吓得差点将手中的火折子掉到了地上,赶忙侧身弯腰抱过莫小五,贴着他的脸叫:“小五,快醒醒……快醒醒……” 陷入恶梦中的莫小五,哪里听得见,他脸上露出惊惧恐怖的神情,鼻孔中哧哧的喷着气。 梁莫急得没法,一咬牙,狠心用力扇了莫小五一个耳光。 被打醒过来的莫小五,一脸空茫,双眼失焦,颤着手抓上梁莫的袖笼,半晌,才喃喃叫了梁莫一声:“三,姑……” “嗯,我在这里,”莫小五的样子,让梁莫看得心疼不已,包住莫小五的手,让他摸上自己的脸:“我在这里……” 莫小五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将梁莫的脸来回摸了几遍,终于哇一下,放声大哭。 “我没有,拉住你,没有……呜呜呜……”莫小五哭得肝肠欲绝,嘴里反反复复的自责,到后来哭狠了,连手脚都开始打摆抽搐。 梁莫把莫小五搂在怀里,下巴压在他的头顶上,手安抚似的在莫小五的脖子、肩膀各处来回游走:“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啊!” 等莫小五终于哭累了,抽咽着停下来,窗户上已透着青光。莫小五的眼睛,哭到肿得睁不开,人趴在梁莫的怀里,手死死的揪着梁莫的衣领。 梁莫半靠在床头上,拍着莫小五的背,哄他睡觉:“乖,快睡吧。” “三姑,我是不是很没用!”莫小五拿脸蹭着梁莫的胸脯,哽咽的问。 “你这么聪明都叫没用,那我不是更惨。”梁莫摸了摸莫小五耳朵:“你只是还小,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我想明天就长大!” “那你现在赶快睡吧,睡醒了,就能长大了……” “真的?” “嗯!” 终于哄得莫小五睡着,梁莫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在心里感叹:养孩子,还真是个甜蜜的负担呀! 梁莫向来是个爱惜羽毛的,平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就算恨吃那又腥又苦的药汁,也会强迫自己去找渠大夫把脉开方。 陪莫小五睡到中午起来,梁莫感觉自己脚踝和腰背隐隐发痛,便带着莫小五去了医馆。请渠大夫给她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伤着了。 结果梁莫还好,只是抻着了筋,贴几帖膏药,养养就行,到是莫小五,渠大夫一搭上他的脉,便不住的摇头。 梁莫支莫小五去药柜给她拿膏药,等莫小五一走开,便忙问渠大夫:“大夫,小五是哪里有什么不好?” “思虑太重,现在又惊悸于心,若不好好疏导,将来势必会成大患……”渠大夫道:“他这样小小的年纪,何来如此重的心思?真是怪哉!” 梁莫望着药柜前莫小五的身影,重重了叹了口气。 “我开的药方,对他无益,回去后,你尽量小心留意,多宽慰他些吧!” 从医馆出来,梁莫想到渠大夫的话,瞅着提着药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的莫小五,心中又是酸软,又是无奈。 回到家,梁莫边生火做饭,边指使莫小五扫屋子,洗蒸笼,整理后院。等吃完饭,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刷干净了,梁莫穿着中衣,趴在床上,露着后腰让莫小五帮她贴药膏。 “唉,几个月前你还连磨台都够不到,现在家里的活,你差不多都能包圆儿……”梁莫趴在床上,开始意有所指的念叨。 效果哄劝疏导这种事,向来要润物细无声,效果才最好。梁莫也明白,她太急了些。但没办法,莫小五现在,一个月才能在家呆三四天,不像以前时时刻刻都在她眼前打转儿,没两天又要回学校了,她不得不急…… 梁莫撩开衣裳,莫小五一看到她后背蜜色的肌肤上,无数擦刮出的细小伤口和军医正骨时留下的四道青色指痕,眼前便又浮现梁莫错开他的手,朝人群里仰倒的一幕,莫小五耳边哄隆作响,眼里重新漫起赤红的血丝。 “你以前还说我把磨台、灶炉拢得太高,叫你够不着,如今刚刚好了吧,说不定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开始嫌它们矮了,所以呀,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听出梁莫话里的弦外之意,莫小五咬紧牙,垂下眼睑,敷衍的应了声嗯。 搓热了手心,将膏皮包在手里捂了捂,莫小五取过药棒,把膏药均匀的抹在膏皮摊平。然后举膏药在炭炉上前前后后反复了烤十来次,才小心翼翼的把膏片贴到梁莫的腰上。 滚烫的膏片贴上皮肤,梁莫没忍住,嘶一声倒吸了口冷气。 万应膏,贴上去就撕不下来,莫小五以为梁莫烫着了,赶忙弯下腰,对着膏片呼呼的吹气。 微凉的气息,喷在腰间的痒痒肉上,梁莫受不了,撑着要翻身坐起来,却叫莫小五压着肩膀,给按回了床上。梁莫偏过头看着莫小五:“干嘛你,想造反呀!快放手……” “还有两张,”莫小五垂着眼皮,紧抿着唇道:“忍一忍,好不好?” 这种软语轻言的哄人语气,向来是梁莫对着莫小五使的,梁莫首次被莫小五打了个回旋,顿时跟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枕头上。 好不容易贴完了药,梁莫一口气还没松出来,莫小五的手又摸上了她的腰。 莫小五的指尖,轻柔、仔细、小心的划过梁莫的肌肤,叫梁莫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一茁又一茁的往外冒。 要说梁莫的腰,莫小五这几年真是没少摸过,可总归隔着层衣裳,而且都是玩闹的性质,像这样,赤、裸、裸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怜惜之意的抚弄,算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梁莫一肚子要疏导莫小五的话,这下全给惊吓到爪洼国去了。 自从跟莫小五分床睡后,梁莫就开始注意跟莫小五的男女之妨,重新在莫小五面前解衣露背,梁莫心里本来就有点不自在,叫莫小五这摸,算是彻底尴尬了。 梁莫很想赶紧咻一下翻身起来,躲开莫小五的手,可她跟莫小五亲密惯了,要是躲避得太刻意明显,莫小五肯定又要跟她一场好闹。 抓着枕头,梁莫忍着让莫小五摸了好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打开莫小五的手。 “摸什么,痒死了……往后再乱摸,当心我揍你了啊!”佯装生气的扯下衣裳盖好腰,梁莫抬手拧了把莫小五的脸颊。 梁莫本来做好心理准备,莫小五要扑上来跟她撒娇的,谁知莫小五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乖顺的应道:“嗯,我不摸了!” 说完,莫小五起身端过桌上的水,浇灭了炭炉,收拾好药膏盒子,拿了衣裳,去了屋后的净室。 梁莫趴在床上,听着净室偶尔传出来的水声,担忧的皱紧了眉头。 第031章 章 过完十七,到了莫小五该回学校的日子。一大早,莫小五起来,把家里他能干的活都干了。吃完早饭,就进屋提了书箱,说要回书院。 “啊!这么早就回书院?”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唇舌,才能哄莫小五回书院的梁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举着擦到一半的碗,吃惊的道。 莫小五双眼黑得像口深潭,脸上的却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 莫小五这几日的不对劲,梁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消解莫小五心里对她的自责内疚。或许,回了书院,莫小五见不到她,心里会好受些?想到这,梁莫放下手中的碗和布巾,拿围裙擦着手道:“那我送你去坐车。” 莫小五摇了摇头,上前环臂轻搂了下梁莫:“三姑,我很好,你别担心……”莫小五真的觉得他很好,他不过就是,长大了而已。 莫小五说不要梁莫送他,但一直提着颗心的梁莫,哪里肯答应。怕莫小五在路上饿着,梁莫装了两包吃食拿着同莫小五往车行走。 一路上,梁莫几次三番想张口劝莫小五,可那些干巴巴的老生常谈,在舌尖上滚了又滚,依然没能说出来。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这个心病宽慰的话,说得再多,莫小五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若是还像以前一样就好了,莫小五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她眼皮底下,那样的话随他怎么拧,自己都能一点点给他掰正过来。一直将莫小五在闻知上学,视为难得机缘的梁莫,首次有了点淡淡的失落和后悔。 等莫小五上车走了,梁莫回转到家,就看见门首的台阶上,静静的放着两包药。 谁莫名其妙的把放在自己家门口,转头四处看了看,梁莫见无人,刚弯腰捡起药包,一张药笺,飘然落了下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渠大夫的万应膏太烈,你用受不住,这是我在仁济堂买的,药性温和很多。 对着药笺上杨俞端正的字迹,梁莫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上次打发了杨俞后,趁莫小五不在家,梁莫找了机会,把自己的想法,清楚明白的告诉了杨俞,再她接二连三的拒绝下,杨俞为什么还不死心呢? 这时,屠家的院门打开,屠茶花倚在门柱上,啧啧了几声,对着梁莫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明白杨俞偷偷放药时,是让屠茶花看见了,梁莫拿药包,无奈的抚了下额头。 “跟我说说,你们到哪一步了?亲了,还是已经做了……”屠茶花撩着眼皮扫了眼梁莫的下半身:“杨大郎的床、上、功夫怎么样?弄得你爽不爽!” 如果不是万分理解屠茶花口没遮拦的德性,梁莫真想抬手把手里的药包,直接拍到她脸上。 “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干净纯洁的东西。我跟杨俞什么也没有。”梁莫瞪了屠茶花一眼,侧身掏出钥匙开门。 “什么纯洁干净,男人跟女人,说穿了不就床、上那点子事。有什么好藏着掩着的。”屠茶茶拿手撞了下梁莫的腰,一脸荡、漾的说:“前些天,我在东门校场里,看见杨俞他们操练,上百斤的石锁,他单手就提起来了……啧啧,那臂力、腰力,在床、上,肯定生、猛得能叫人晕死过去……” 见屠茶花越说越不像话,梁莫连忙打住她的话:“姐,我求你,你要是欲、求、不、满,回家跟屠二哥滚坑去,别来拿寻我乐子,行不?” “你们真的没什么?莫三,凭我跟你的关系,你拿话哄我就没意思了啊!” “要不要我起个毒誓!”梁莫收起脸,认真的看着屠茶花。 屠茶呿了一声,拿手一脸无趣的扇着脸,将梁莫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转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道:“杨俞对你那点心思,三街四邻的,谁没看出来!你干嘛不顺水推舟,跟他好一好,多强壮的小伙儿!你当给自己开个荤也行啊!!” “杨俞他娘这两个月,天天出门给他相看亲事,回头等他成了亲,你就跟他断了,过两年就算莫小五长大,也说不了你什么……” 梁莫在心里,直接就给屠茶花的三观跪了。 什么顺便好一好,开个荤,她才十三,十三,开什么荤!难道她浑身上下写满了饥、渴两个字吗?! “你难道真要给莫小五守着?”把梁莫的表情收在眼里,屠茶花挑眉冷笑:“莫小五以后会是什么前程说不准,但你比他长了五岁,等他长大知事,你都成老菜梆子了,他啃不啃得下嘴,还另外两说呢!你现在大好的年华不享受,以后可别来拉着我哭!” 在许长卿面前夸口说自己爱小鲜肉的梁莫:………………………… 等莫小五二十加冠,她也才二十五岁好不好,不正是最好的年华嘛!哪里就算老了!!!可惜,对着年芳十七,却已经成亲了四年的屠茶花,梁莫默默的把心里的咆哮吞回了肚子里。 气若游丝的送走屠茶花,三观被狠狠刷了一遍的梁莫回屋搬粮食打算干活,半只脚跨进门槛,脑海中却突然窜过一个想法: 莫小五总是挂在嘴边的,她有了别人就不要他了的这些话,会不会根本不是她理解的依赖与不安。而是同屠茶花的想法一样:觉得她也会顺水推舟的跟谁好一好? 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得打了冷颤,梁莫想,等莫小五下次旬休回家,得好好跟他聊聊,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下午梁莫刚收完铺子,莫小五就骑着匹黑马,跑回来了。 望着去而复返的莫小五,拿着簸箕在院中巅黄豆的梁莫手一滑,满箪的黄豆,哗啦啦的全滚到了地上。 “你,你,你……”大着舌头你了半天,梁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这马是哪儿来的!”梁莫整个完全跑偏了重点! “我跟党怀英借的,它叫踏雪,跑起来像飞一样快,你想骑吗?等我再熟了点,带你去骑!”莫小五摸着踏雪的脖子,牵着它往后院走。 “等等!你怎么回来了?出了什么事?”梁莫终于反应过来,跳起来要去拉莫小五,脚踩在黄豆中一滑,反而整个人扑到莫小五身上,让莫小五抱了个满怀。 莫小五靠在踏雪的身上,稳住梁莫,皱眉道:“慢一点,你身上还有伤呢?”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伤不伤,你上午才回学院,下午就跑回家来了啊!难道还不赶紧解释解释原因嘛?!!! 幸好没等梁莫抓狂,莫小五就从怀里掏出两张通返凭证,递给她看:“我不在家,都没人帮你贴药膏,所以,我跟夫子和院长请了假,他们准许我通返两个月,等你伤好了,再回学校住!” “你放心,踏雪是千里良驹,从家里去学校,连半个时辰都不要,就跟我以前走去坊学一样……就是它吃得有点多!” 梁莫觉得她一点都不放心,贴药膏芝麻大点儿的事,莫小五不在,她自个儿反手贴贴就行了。实在贴不好,她请屠茶花帮个忙也简单得不得了。 但是,莫小五为了这么个事,商量都不给她打一个,就擅做主张申请两个月的通返!这不是脑抽了是什么!!怪不得今天一早就拎着东西要回书院,原来就是为了这茁!! 梁莫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很想抽根柴禾,逮着莫小五先狠狠揍一顿。 第032章 章 站稳身体,梁莫做了无数次深呼吸,才压下心头的怒火。 莫小五把踏雪牵到后院出来,见梁莫沉着脸坐在板凳上,脚步一顿,接着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欢快的道:“要择粮食吗?我来帮忙!” 梁莫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莫小五,伸手拍着身下的长凳,示意莫小五坐。 梁莫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的神情,让莫小五有点发慌,拖着声音长长的叫了梁莫一声,上前拉住梁莫的袖子,撒娇似的要往梁莫怀里蹭。 梁莫抓住莫小五的胳膊让他站直了,定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平静的开口:“我一直说你小,其实细算起来,你也不小了。坊里的孩子里头,卖豆腐李家的幺儿,比你还小一岁,去年就去了染坊做了学徙,他师傅喜欢他能干,把三年的徙期,改成了两年,明年他就可以开始拿工钱……” “跟你同年的王家大哥儿,每天提着篮子走街窜巷的买米糕,一天能挣七八十个钱。” “我每天开铺子做生意,要脚不沾地的从寅时忙到未时,一年四季,寒来暑往,除了几个节日,不得半刻空闲。”梁莫指着院里的家什东西:“整日里,我就围着这些灶台、磨台打转,春天赏不了一次柳,夏天游不上一回湖。这几年,我走到最远的地方,就是城外的南郊,就这样一年到头下来,赚到的钱,尚只够养活你和我,勉勉强强供你去上学读书……” “小五!”梁莫直视着莫小五的眼睛:“你想让我一直这样,靠卖馒头养你一辈子吗?” 无视莫小五受伤的表情,梁莫面无表情的继续开口道:“你聪明,心思又多,一直以来我总是一直担心,怕养不好你,浪费了你的天赋,让你将来泯灭与众人,现在看来,到是我太惯着你了!”推开莫小五,梁莫站起身:“为了一点儿小事,你就不分轻重,擅自做主申请通返跑回家……” “根本不是小事!”莫小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捏着拳,红着眼眶,低吼着打断梁莫的话:“才不是小事,你受伤了,我,我……” “回来照顾我,帮我贴个药膏,是多大的事!天大的事吗?” 梁莫平静的表情,淡漠的语气,让莫小五心里升起巨大恐慌,他伸手要去拉梁莫,却被梁莫避开了手。 “既然你认为,这对你来说,是最要重的事,那明天起,你就不要去上学了,回来跟我一起卖馒头吧!”梁莫说完,不再理莫小五,转身朝屋里走。 被留在原地的莫小五,凄惶不安、语带哭腔的叫了梁莫一声。 梁莫身子一僵,咬牙忍着回头的欲、望:“你不是回来照顾我吗?把地上的黄豆捡起来,然后去烧水,回头把面给我和了……” “三姑,我错了,你不要生气!”莫小五再也忍不住,大哭着跑上前,从后面抱住梁莫的腰:“我现在就回学堂去,呜呜呜,你不要不理我……呜呜呜……” 莫小五松开梁莫,边哭边往后院跑,要去骑踏雪回学校,梁莫看着已经偏西的太阳,叹气着拉住了他。都这个时辰了,就算踏雪能飞,带着莫小五也来不及出城了。 梁莫的冷淡,彻底的让莫小五感觉到了害怕,等梁莫和面干活的时候,他就一脸想亲近,又怕被梁莫推开的可怜表情,站在一边打下手。 晚上睡觉,也不敢再闹着要跟梁莫一起睡,不等梁莫从浴室出来,就自己抱了被子铺好床,乖乖的上床躺平了。 第二天一早,莫小五骑着踏雪回了书院,梁莫忙到中午,关了铺子,收拾了些东西,到车行租了马车出城去了闻知。 到闻知时,已近申时,找好入住的客栈,梁莫放了东西,便进书院,朝一年级率性堂所在的学楼走去。 此时正值晚饭时辰,学生们下了课,有的像阵风似的朝食堂跑,有的三两成群往学院的酒楼去。 远远的看见党怀英勾着一脸无精打采的莫小五走过来,梁莫转身躲到了一边的花丛后头。 “你就别再挂着一张脸了,你家三姑辇你回来,也是为你好呀!后面快结业考试了,你来回两头奔波,肯定得留级……” “程叫化可憋着劲,跟咱使坏呢!你看双全这些日子,跑藏书楼,比武馆还勤……” “唉,对了,你跟双全练武,练得怎么样了啊!” 等党怀英同莫小五走远了,梁莫才从花丛里出来,远远的跟在两人后头。 食堂,藏书楼,直到亲眼见莫小五同党怀英回了寝室没再出来,梁莫才离开闻知回了客栈。 半夜躺在客栈的床上,失眠的梁莫想着白天看到莫小五萎靡的样子,暗自懊恼她昨天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可是莫小五得寸就要近尺的性格,她是知道的,但凡她要是有一丝心软,莫小五就能耍赖撒娇,胡搅蛮缠的弄得她溃不成军。以小见大,这回她若是轻拿轻放了,下一次,莫小五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会不会是她反应太过度了?毕竟中秋那一场踩踏,确实把小五吓着了,渠大夫都说他惊悸于心,要注意疏导……或许让他家里学校两头通返,他反而放心安心了?梁莫越想越是烦躁不堪,一晚上跟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曾睡着。 纠结了一个晚上,梁莫决定,她还是别玩这种默默无声、注视关心的蹩脚戏了,直接了当的去问莫小五,问他想明白了,若是没有,自己再好好的跟他说说,哄哄他算了。不然,若是弄得莫小五心病又加心病,她就真是没事作了个大死。 匆匆吃完早饭,梁莫赶着书院大门一开,就进去找莫小五。 谁知刚走到寝院外头,梁莫就看到,昨天还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焉焉的莫小五,身上的消沉颓丧一扫而空,跟党怀英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从院里走了出来。 深吸了口气,梁莫正了正脸色,正打算开口叫莫小五,莫小五却和党怀英一折身,往西面去了。 “嗳,你家三姑愣在原地看着你呢,你真要当没看到她?”党怀英勾着莫小五的肩膀,跟莫小五咬耳朵。 莫小五拿手肘顶了党怀英的腰一下,嘴角克制不住的扬起个胜利的笑容。 党怀英抖了下自己竖起来的汗毛,一脸受不了的道:“莫大头,你别笑得这么渗人行不行,我的一柱擎天都被你吓软了……”莫小五还没有字,室友同学都是叫他小名,只有党怀英,因为自恃莫小五有朝一日会跟他成‘难兄难弟’,所以时不时会叫莫小五的外号嘲笑他。 莫小五斜着眼睛,看见从后面跟上来的梁莫,难得心情很好的没跟党怀英计较。 一上午,端坐在学堂里念书的莫小五,想到外面偷偷来看他的梁莫,一种战兢的兴奋感,就不住的从他身体里往外涌。同时,他也明白过来,他前天犯了个愚蠢之极的错误。 他申请通返回家,根本不应该先斩后奏。只要对着三姑,示一下弱,装一下可怜,将自己的担心、自责、负疚展现出十分之一,三姑就会心疼、心软,到时候就算再担心,三姑也会同意让他学校家里两头跑。只可惜,就因为他太急于证明自己长大了,反而弄巧成拙。 如果能让三姑一直宠他让他,那么要他在三姑的面前,做一辈子乖巧听话长不大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样的手段方法,最终,不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吗? 莫小五展开手掌,接住秋日的暖阳,天真的笑了起来。 站在学堂外头,看着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莫小五,经过一晚上的纠结,想要先服软哄人的梁莫,决定还是再观望观望:如果莫小五自己想清楚了,她再巴着上去哄人,反而是画蛇添足了。 后面,梁莫跟了莫小五大半天,从书楼武馆,到马场药圃,确定莫小五又恢复了以日的精神奕奕,梁莫彻底放了心,掐着最后的时间,退了客栈的房间,坐马车回了鸣玉坊。 莫小五趴在浮云阁的美人靠上,看着长街尽处,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马车,晃着袖子想:旬休回家,他要怎么样,让三姑多说点好话,哄他开心呢? 第033章 章 闻知书院各堂学每年的结业考试,是在九月底,考试这天,恰是立冬,一早起来,天空就阴沉沉的,刚坐到学堂里,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 风流倜傥还穿夏衫党怀英被冻成了狗,正一边打喷嚏,一边哀嚎出师不利。程老夫子就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踱进了课堂。 看着满堂学生如临大敌的表情,程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点了莫小五,顾文武和党怀英的名字。 “莫小五,你进学最晚。所以今儿考试,不用你从头到尾背默写,我念一段,你写一段,一字不落的写出来,就算你结业……” “顾双全和党世杰,你们俩今年算是沾莫小五的光,跟他一样考吧!” 听到莫小五三人考试的内容这么简单容易,堂里的学生齐齐发出羡慕的哄声。 程夫子话音一落,莫小五就面无表情的开始磨墨、润笔、铺纸做准备。 而表情一直紧张得不行的顾文武,暗自悄悄松了口气:全文默写他力不能及,但一段一段的听着写,他到是没问题,看来今年,他终于能结业升到诚心堂了。 到是党怀英花花肠子多,听了程老夫子的话,心里不屑的哼了声,程叫化能叫他们这么容易就考过,除非是撞鬼了,想着,党怀项斜眼看向莫小五的书桌。 党怀英坐得离莫小五近,脖子都不用伸就能将莫小五书桌里外上下,看个一清二楚。 想到能将程叫化教过的文章,全倒着背出来的莫小五,党怀英放心的哼了哼,莫小五写一句,他抄一句,这样还考不过,他真可以出家去当和尚了。 将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程夫子眯起眼,从袖子中拿出本包着封皮的书放到书案,不紧不慢的翻开,一清嗓子,开口念道:“#¥%—*%$#&^……” 天书一样叽叽咕咕的话,不停的从程夫子的嘴里往外蹦,一个字也听不懂的莫小五,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笔。 党怀英心里爆了句粗口,把笔一扔,降亡的倒在了书案上。倒是顾文武,先是震惊,等反应过来,连忙抓耳挠鳃的把自己听懂的字,写到草稿纸上。 最后,莫小五和党怀英交了白卷,倒是顾文武,稀稀落落的写出来了二十几个字。 在同学们同情可怜的目光欢送下,考挂了的三人出了学堂。 走到学院外,党怀英立刻跳起来,抓狂的大叫:“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去捅他窗户,捅他窗户!” 顾文武跨着肩膀叹了口气:“往好处想,至少明年,夫子不会再用蒙语念文章来考我们了……”顾文武脸上浮现敬佩的神色:“没想到夫子蛮蒙话,说得这么好!比起舅舅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子的话,谁会去学,他分明就是故意为难我们!”党怀英说着,见一路都沉默不言的莫小五转身要走,忙道:“唉,莫小五,你干嘛去!” 自从上次,听到了程叫化说他不知情,不知义的酒后之言,莫小五一直揣磨着结业考试,程叫化会考他什么,他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谁知道,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他本来憋了一肚子的娇要回家对梁莫撒,眼看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旬休,现在好了,拿着留级的通知单,叫他怎么还有脸回去见三姑! 莫小五抿紧唇,愤恨的握紧了拳头,咬牙一字一顿的回党怀英:“藏书楼!”。 “唉呀都考完了,还去什么藏书楼,今天冬至,哥哥我请吃饺子,走,回宿舍叫上遐心一起!” 党怀英一把勾过莫小五,不由分说的拽着他往宿舍走。正准备说自己要去武馆的顾文武,实相的把话吞了回去。 “小五,你上次说欠我一个人情,哥哥现在要你还了哦……”党怀英搂了下莫小五,不怀好意的说。 党怀英为人放荡风流,豪爽大方,他养着十几匹名驹,莫小五跟他借踏雪时,他挥挥手就让人把踏雪牵来给了莫小五。 莫小五再怎么不知世事,也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占党怀英便宜,就说他先欠着人情,往后党怀英若是有事要他帮忙,只管开口。 “什么事?” “嘿嘿!”党怀英猥琐的笑着,从怀里掏出本不足手掌大的小书册,爱惜无比的摸了摸,递给莫小五:“这可是失传已经的好东西!你那么聪明,帮我试试?” 莫小五接到手里,翻开看了看,书册里是十几个药方子,只简单的写着配药用的药材,连剂量都没写,到是后头的药效和用法,写得详细又香艳。 这一个月里,莫小五经过党怀英无数小说话本、传奇南曲的醺陶,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了解到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无知懵懂,不过他看那些男男女女缠绵纠葛,爱来恨去,只觉得无聊透顶。实在理解不了,党怀英天天沉溺其中的乐趣到底何在。 把册子收到怀里,莫小五对着党怀英道:“药配出来了给你!” 莫小五展开册子时,走在他右边的顾文武瞄了一眼,就看到让人浮想连翩的‘一江春水’四个字,一脸受不了拍了党怀英一掌:“你丧心病狂啊!叫小五帮你配春、药。” “你个武痴懂什么!”党怀英抽出插在脑袋后头的扇子,对着顾文武扬了扬下巴,邪魅一笑:“小五可不是你,他将来大有前途,我这是让他,先积累经验……” 说莫小五大有前途,教了莫小五几个月武的顾文武,深有同感,莫小五就跟天生开了任督二脉一样,学什么都一点就透。才跟他学了小半年的武,单凭招式,莫小五都能跟他打成平手。想到这,顾文武有些羡慕的看了莫小五一眼,要是他也像小五一样聪明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他就能早些了悟许家的十八棍法了…… 三人说笑着走到寝室外头,正好碰上同样考完试回来的陈遐心。 陈遐心志在为医,念堂学一直都是敷衍塞责,他即已立志,崇志堂的夫子对他上课三天打渔两天的德性,自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考试自然是轻轻松松的过了。 知道莫小五三人留级了,向来万事不留意的陈遐心,也有了种耻于跟他们三人做舍友的感慨:不会等到他广业堂毕业,这三个家伙,还是在程叫化的手里念率性堂吧!! 第034章 章 被留了级,莫小五没脸回家,因为他还没选部学,每日上课的时间比寝室中的另外三人少很多。 恰好,在结业考试里拿蛮蒙语涮了他们一道的程老夫子,心血来潮,开了个小班,教书院里的学生学蛮蒙语。莫小五纠结了一个晚上,写信告诉梁莫:他要留在学校里,学夫子的新课程,后面两个月旬休,都不回去了,让梁莫别担心。 在家等莫小五回家的梁莫,望眼欲穿的等了半天,却等到一张薄薄的音书,当时就吓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拆信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等看完信,梁莫松了口气的同时,无法克制的脑补了一出莫小五在跟他冷战闹别扭的起伏剧情。 拿着那半张纸颤来倒去的读了几遍,梁莫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终于忍住了想要关铺子,冲到学院把莫小五接回家的冲动,提笔给莫小五写了封回信。 在信里,梁莫先是委婉的认了一下错,然后,特别真诚的问莫小五,真的是因为学习才不回家的吗?还是因为在生她的气啊!如果是后者,下月旬休,就赶快乖乖回家吧,不要让她担心,随后是各种天冷了,保重身体,好好吃饭这些啰啰嗦嗦的交待…… 如果不是实在因为手残,写出来的字实在难看得没法见人,梁莫还得主动划拉出十条二十条不平等条约来自打脸。 莫小五收到梁莫的回信,对着从那方块大的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轻哄讨好,先是惊诧的瞪大眼,随即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勾起嘴角邪恶的笑了。 莫小五举着梁莫的回信,高兴得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认真仔细的,又把信看了一遍,将信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记到心里,然后将信折起来,小心的放进自己床头的小匣子里。 从莫小五上学第一天起,梁莫就每天都给他五文钱的零花钱,莫小五拿着,也没怎么用,都是存起来,大半年下来,也存了快一两银子。现在他终于找到花钱的地方了,那就是用来给梁莫寄信。 自从跟梁莫书信往来后,等着收梁莫的信,就成了莫小五每天的头等大事,莫小五有时候想让梁莫说好话哄他了,就故意在信里发个小抱怨或是牢骚,再收到的回信,就必定要多出来的一张纸。 入冬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因为有土壕党怀英和候门公子顾文武,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还没下,寝室里就点起了火笼,莫小五和陈忱心顺带跟着沾光,一个冬天,过得暖洋洋的。 下了学,党怀英顶着满身的风雪回到宿舍,又见莫小五躺在床上,宝贝似的捧着信在读,一脸受不了的道:“你们是隔着千山,还是万水啊,一个城里,一个城外,天天的玩‘鸿雁往返’的情调,爷都被你们肉麻得,活不下去了……” 莫小五不理党怀英,捞过身边一个透明的瓷瓶扔给党怀英。青碧色的液体,随着瓶身的晃动,划出淡青光茫,瓶身上贴着红色的签子写着四个字:一江春水。 党怀英举着瓷瓶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真的配出来了?” 莫小五嗯了一声。 “快,跟哥哥说说,你怎么做到了……”党怀英激动的一下窜到莫小五的床边。 莫小五护着信,后仰着跟党怀英拉开距离:“按你给的方子,从陈遐心药圃采药来配的……你离我远点。” “我那方子,连个剂量都没有啊!”党怀英爱不释手的玩着药瓶,对着莫小五比出个大拇指:“莫大头,你牛。” 比起以前周彦那些人刻意的取笑和嘲讽,党怀英叫莫小五的外号,不过是自然的亲近和玩闹,莫小五听了也没什么感觉。 看党怀英兴奋得找不着北的样子,莫小五皱眉道:“没试过效果,你用的时候注意点,最好,先在别人身上先试试!” 捏着瓶子,党怀英摸着下巴,挑眉道:“爷现在就找人试去……嘿嘿。”取过刚脱下的鹤氅穿上,党怀英唱着淫词艳曲浪着走了。 三天后,党怀英软着双腿,一脸欲、仙、欲、死的爬回了宿舍。扒着床沿,尖着嗓子细声细气的对着莫小五搞怪:“兄弟,受哥哥一拜!” 正伏案练字的莫小五,随过桌上的镇纸,就朝党怀英砸了过去。两人正闹着,顾文武拢着袖子,难掩兴奋的推门进屋,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回身关上了门。 “双全,你是这干嘛……”党怀英撑起个头问顾文武:“难不成你敲了程叫化的闷棍?”自从结业被摆了一道后,敲程叫化闷棍,捅程程程家窗户,成了党怀英的口头禅。 顾文武兴奋的手脚都有点打摆,不顾最外头的氅衣上,还沾着雪花,一下子就坐到了自个的床上。 顾文武虽然亲和,便平时细节处,还是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些大家公子的做派,像是出门进屋,必要换鞋脱衣,不洗完脸净好身,不会往床上坐。顾文武明显失态反常的表现,让莫小五也放下了笔,朝他看了过来。 “表妹悄悄从舅舅那里,把棍谱拿给了我,小五,你过来,帮我把它记下来!”顾文武兴奋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卷绢轴。 “传闻中的许家棍法,我也要看!”党怀英一骨碌翻身从床上起来,够着脖子去看顾文武手中的绢轴。 半旧的绢轴上,歪歪扭扭的画着十八个斗大的字,党怀英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眼花。 莫小五跟着顾文武练了小半年的武,时不时就会从顾文武嘴里,听到他叨念这套棍法,大意就是因为他太笨,悟不了其中的招式,许长卿几年前给他看过一次后,就不准他再碰了。 没想到顾文武居然说得许冶帮他偷棍谱,不知道又答应了多少许冶莫名其妙的要求,莫小五想着,拿过卷轴,认真仔细的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奥妙来。记完十八个跟鬼画符一样的字,莫小合上卷轴把棍所还给了顾文武。 顾文武目光难舍的在棍谱上流连了半晌,把绢轴放回怀里:“得赶在舅舅回草庐前,把绢轴放回去,小五,你把记住的棍谱,帮我画下来……” “等等!”莫小五皱眉,叫住抬脚就要往外走的顾文武:“绢轴再给我看一看!我好像,忘了……” “什么!!” 莫小五逆天非人的记忆力!刚看过的东西,居然转眼就忘记了!党怀英惊呼着跟见鬼了一样看着莫小五。顾文武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莫小五微偏过头,努力回想自己刚才看过的棍谱,发现他的脑子里,真的空空如也,那十八个斗大的字,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屋里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人开口说话。 “我就不信了,真这么邪门,我来记……”党怀英展开卷轴,强着眩晕感,努力想要记住一个字,可惜,那个字就跟阵风似的,从他脑子里一吹过就没了半点痕迹。 “怪不得,这几年不管我怎么请求,舅舅都不让我练它……”顾文武喃喃的道。 党怀英见顾文武一脸失落,小声道:“要不,我咱们去找遐心,让他试试?”因为连着下了几天的雪,陈遐心挂着他药圃的草药,这几一都住在药园里没有回来。 顾文武自嘲的笑了下,摇头拒绝了党怀英的提议。 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棍谱,可到头来,别说练,连一个招式也记不住。顾文武深受打击,仿佛被抽掉了精神气一样,直到学院放假,整个人都无精打彩的。 第035章 章 为了逃避,莫小五在书院里磨蹭了两个月没有回家,在家一直提心吊胆的梁莫终于忍不住,借着给莫小五送冬服棉衣的借口,来了闻知。 梁莫也使了个坏,她故意在信里,告诉莫小五说她要来闻知给他送衣裳,只是城里跟城郊才多少路,梁莫又刻意迟了半天去寄信,所以莫小五收到信,还没来得及拆,梁莫人就已经站在了他寝室门口。 “三,姑!”对着仿佛从来而降的梁莫,莫小五目瞪口呆,傻愣愣了半天,才叫着扑上前,用力一个熊抱抱住了梁莫。 两个月不见,莫小五脑袋了身子又都抽条了,人长得比梁莫还高,脸庞轮廓已经是少年的模样。梁莫抬起手臂,回搂着莫小五,佯装生气的拍了他的背几巴掌。 “这两个月,在学校里怎么样?”……吃得好不好呀,冷不冷,有没有生过病……这些琐碎啰嗦的话,梁莫虽然在信上来来回回问了无数遍,可是等见到莫小五,还是管不住嘴,张口又问了出来。 拉莫小五,坐在寝室里说了半天话,梁莫等到党怀英、顾文武和陈忱三人下学回来,跟他们打了招呼,便带着莫小五出了寝室,去了自己住的客栈。 客栈的房间里只点了碳盆,没有寝室暖和,梁莫怕莫小五冻着,把带来的手炉,装了碳,塞到他手里,让他抱着。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地上的雪积了三尺厚,天间一片银妆素裹,梁莫同莫小五围着火盆,坐在房间里,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外头白茫茫景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身体内的兴奋感渐渐平息,莫小五想到要跟梁莫说他留级的事,顿时缩了手脚。不敢看梁莫,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一咬牙,一狠心,把怀里留级的通知单递到梁莫眼前。 梁莫不知道,闻知的结业考试是在十月,手接着通知单,语带惊讶的问莫小五:“已经结业考过试了?” 莫小五低垂下脑袋,有气无力的嗯了声。 打开通知单,看到上面留级的评定,梁莫愣了下,随即若无其事合上通知单,笑着问莫小五:“你这两个月不回家,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莫小五咻一下抬起头,看了眼梁莫。 “真的是因为这个?”梁莫挑眉不可置信的提高了声音,无语的拍了下额头:“多大点事,值得你这么上纲上线的啊!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还是骂你了!”梁莫恨恨的戳了莫小五一手指头。 “三姑,你,不生气?”莫小五眨着眼,带着几分傻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呃,虽然是有点意外……”梁莫道:“考试很难吗?” 莫小五摇头,撇嘴道:“不难,考背默写《论语》!” “《论语》,你不是倒着都能背了,怎么会考不过?” “考的时候,夫子用蛮蒙语念的,我听不懂!” 看来老夫子是故意在为难人,难道莫小五有什么地方,惹得他不喜了?梁莫皱眉想着,明天回城前,得找机会去拜访一下老夫子。梁莫心里想着,嘴里却劝着莫小五道:“你进学晚,多读一年也好,这样基础打得更牢!” 莫小五没想到让他耿耿于怀的事情,梁莫却轻飘飘的没放在心上,顿时万分后悔自己居然两个月没回家,但是想到床上那些信,又觉得算起来得到的比失去的多点,很快平衡了下来。 腊月夜长昼短,未到晚饭时间,天就黑了。 莫小五在客栈里跟梁莫一起吃了晚饭,回到房间后,跟厨下要了热水,等梁莫洗漱完,他就着梁莫用过的残水:净面,洗脚,擦背,脱衣上床,动作行云如流水,一气呵成,完全没有自己应该回寝室睡的自觉。 梁莫对着裹着被子,紧紧靠着他,一副准备要睡觉了的莫小五,无语的了半晌,把辇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默默的躺到了床上。 梁莫和莫小五各自裹着被笼,紧挨着躺在小小的床铺上,这情景,仿佛回到了以前,梁莫记得她刚到莫家的时候,因为天冷,为了暖和,她也这样跟莫小五挤着睡,不同的是……一直感觉有点不对劲的梁莫,经于反应过来,她怎么睡床里头了,明明从来她都是睡床外面的啊!! 梁莫正想坐起来,跟莫小五换换床位,就听莫小五难掩高兴的轻声道:“三姑,你来看我,我好开心,真的……其实我很想回家,但是,我怕你觉得我没用……” 唉,算了,睡里头就睡里头吧! 梁莫叹了口气,从被子里伸出手,拍了拍莫小五:“睡吧!” 第二天一早,送莫小五回了学校上课,梁莫趁机在街上转了转,打算选份薄礼,等莫小五放学后,带他去拜访程夫子。 逛了半天,梁莫实在不知道选什么礼,最后灵光一闪,想到:老夫子喜欢什么不知道,师娘喜欢的不是有范围的吗? 想到这儿,梁莫找了家首饰铺子,走了进去,选了半天,梁莫终于看中了根木镶碎玉的云簪,价格不太贵,样子又好看,送人还能拿得出手。 梁莫正要叫掌柜给她包起来,一道冷洌的声音插了进来:“掌柜的,她手上这只簪子,我要了!”梁莫转过头,就见许长卿面色沉重,满身风雪的进了铺子。 “好呐,许先生,小人这就给你包起来!”掌柜叠声应声,忙不迭去取盒子。 许长卿似乎心情不好,也没有认出梁莫,带着几分克制的不耐,站在柜台前,等掌柜的给他包簪子。 也不知道许长卿有多少面,似乎自己每次见到他,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一个人,第一次见面时,许长卿给梁莫的,温和知礼,清风朗月的印象,现在想起来,仿佛好像是个幻影。 梁莫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对着许长卿福了个身:“许先生!” 许长卿看着梁莫,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才像想起梁莫是谁一样,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跟我到是有缘!” 这时,掌柜的包了好簪子,许长卿付了钱,拿着盒子,转身扬长出了铺子。 梁莫:“…………………………” 梁莫觉得她以前的眼睛肯定是瞎了,不然怎么会看出许长卿:温、和、知、礼。 重新在铺子里挑了根云簪,梁莫回到书院,带着下了课的莫小五,往程园去拜访程老夫子。 谁想刚走到院外,就见刚才夺了她簪子的许长卿,正跟程夫子对坐在院中的茅亭里:煮茗享茶。 第036章 章 隔着篱笆,看到乖巧柔顺,一脸开心跟在梁莫身后的莫小五,程老夫子双眼一眯,不动声色的将梁莫打量了一遍,然后,板起脸对着莫小五道:“课习时间,谁准你乱跑,回学堂去抄书!” 平时对着奇葩的程老夫子,莫小五虽然拙与应对,但反抗忤逆的心思倒是从来没有过,可是这回得了程夫子的吩咐,莫小五却站在原地没动, 拜访完夫子三姑就要回城了!莫小五想着,眼里浮上几分难过,整个人恨不得挂到梁莫身上,让梁莫顺带着把他也捎回家去。 看着莫小五委屈的样子,梁莫下意识的伸出去想去揉他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却发现,对着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莫小五,揉脑袋的动作当着旁人再做出来,有那么点叫人不忍直视。于是梁莫伸出去的手,落在莫小五的肩膀上。 收到梁莫让他乖乖听夫子话的暗示,莫小五拿眼神依依不舍的,在梁莫身上流转了几个来回,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莫小五一走,程老夫子便收起脸上严肃的表情,请梁莫进去。 推开积着厚雪的篱笆,梁莫刚走到茅亭中,还没开口表明来意,程老夫子倒先毫不客气的开口问梁莫:“你是莫小五的什么人?” 梁莫一下子叫程夫子问卡壳了。在鸣玉坊人人都知道她是莫家的童养媳,出门在外,别人也好似一眼就能看穿她跟莫小五的关系,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在姐和娘子两个答案中犹豫了半会儿,梁莫一笑,温声道:“我是他娘子。” 对着即未盘发,又未梳髻却说自己是莫小五娘子的梁莫,程老夫子皱紧了眉头,带着几分失礼的审视了梁莫半晌,指着亭中的暖凳让梁莫坐。 梁莫来程园拜访,本意就是为了打探下,程夫子对莫小五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因此也不客气,道了声叨扰,侧身坐到暖凳上,然后双手叠着收在腹侧,对着程老夫子笑道:“小五玩劣,在学院的这半年,也不知有没有给夫子惹麻烦。知道他留了级,今日特意来拜问夫子,不知他学业中是有哪些不足?等年里放假回了家,我一定用心,好好督促他用功努力!” “四书五经,莫小五已经念得烂熟于胸,我刁难他,让他留级,与学业无关!”说到刁难自己的学生,程老夫子到是一脸坦荡荡。 “莫小五聪慧过人,但天性有亏,凉薄无情,世间是非善恶于他如镜花水月,不经敲打锤炼,将来他为官做宰,便是社稷的祸患。” 想到刚才莫小五在梁莫面前的样子,程老夫子抚着山羊胡,望着梁莫:“你既然能让他听话,那就教他明白,什么是善恶之别,什么是对错之分!他懂了其间大义,自然就能从率性堂结业了!” 灯下黑是人的通病,莫小五在梁莫眼里,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除了有点小性子,爱撒娇,偶尔心思多了些。其余的,是怎么看怎么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听程老夫子说莫小五天性有亏,凉薄无情,不分是非善恶,梁莫心里生起几分生气不满:莫小五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坑蒙拐骗了,没点真凭实例,就武断的给一个半大的孩子盖了戳,怎么配为人师表。 想着,梁莫正要开口反驳程老夫子几句什么有教无类,十年树木,百年育人的话,就见程老夫子转头,对着坐在一旁温雅恭谦煮水洗盏的许长卿道:“至于你,再来拐弯抹角讨情,就跟我脱光了衣裳,上大街讨饭去……” 梁莫:“………………” 想到曾经的国民宰相许长卿,在大街上裸、奔要饭那画面感,梁莫咬牙苦忍了半天,才把不停要往上翘的嘴角,努力给压平。 许长卿看了眼梁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无奈的唤了程夫子一声师傅,叹息道:“文武终归是小师弟的儿子……” “你是一叶障目,身陷迷途而不自知!”程老夫子放下手中的茶盏,厉声道:“他入闻知五年,痴于练武,藏书楼中,万九千八百七十卷韬略,两百六十三卷兵书,他都已尽览,至今却从头到尾背不出一卷完整的《论语》!” “温和敦厚,浮于其表,仁勇谋略,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程老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许长卿:“许家棍法,他可看明白了一招一式!” 程老夫子和许长卿的对话,梁莫虽然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却不妨碍她从两人的对话里,知道了一件事:许长卿和顾若兰居然同是程夫子的弟子!!! 梁莫目瞪口呆的望着貌不惊人的程夫子,心里倏然升起几分诚惶诚恐,想到莫小五居然还在他目下读了快半年的书,梁莫都有点了不真实的幻觉……听说,闻知好几位名儒曾经的业师也姓程…… 梁莫顿时觉得屁、股下的暖凳,好像长了刺了,扎得她坐立难安。想到刚才自己轻浮失礼的态度,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站起来,给程老夫子行个深蹲大礼。 这时,远处一抬软轿,抬着个满头银丝,和蔼慈详的老妇人踩着积雪而来,程老夫子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挥袖辇许长卿和梁莫走人。 梁莫借机站起来,对着程老夫子行了个礼:“谢夫子为小五的一片拳拳苦心!” 许长卿本还要话欲说,见梁莫如此,只得把话咽了回去,起身深深给程老夫子拜了两拜:“弟子告辞!” 从程园出来,梁莫和许长卿沉默无言的共行在雪地上。 许长卿虽一身锦衣白裘,却掩不住眉间的风尘倦色,心事重重的样子,连五岁孩童也能看出来。 梁莫有些不自在,想找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出来说说,掏摸了半天,跟个脑抽了似的脱口道:“是哪位佳人又拒绝了先生替她取字?让先生如此烦恼!” 话说出口来,梁莫便恨不得一掌将自个儿拍飞,她这怨念的口吻是在闹哪样!对着许长卿撒娇作嗔吗?!! 许长卿眉梢一挑,偏过头看着梁莫:“没想到你还挺记仇!”说着从袖从掏出一个锦袋递给梁莫:“君子不夺人所好,方才事权从急,失礼了。” 直到许长卿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梁莫还拿着他给的钱袋,站在原地回不过神。 第037章 章 回到鸣玉坊,忙碌的生活,让梁莫很快把心中,许长卿前后行事巨大反差,引起的怪异感给抛到了脑后。 因近年关,铺子里的生意淡了不少。书院放假这天,正值腊八节,梁莫关了铺子,雇了马车去学里接莫小五回家。 出门前,梁莫特意在后院里挖了颗品相最好的君子兰,拿花盆小心装了,带到书院去送给程老夫子。 茶花喜温怕寒,一入冬,程老夫子就给院中的茶花搭了暖棚,可惜还是死了一株‘二乔’。 程老夫子好不容易,从别处坑回来了一株替补上,谁想已经结蕾了好几个月十八学士,又莫名其妙的开始枯叶了。 梁莫到程园时,正撞着程老夫子正对着气息奄奄的十八学士哀声叹气,梁莫见了,笑道:“小五很会种花,前两年也种过一株十八学士,夫子要是愿意,我一会儿带他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程老夫子爱不释手的接过梁莫手中的君子兰,叠声让梁莫赶紧去带莫小五过来。 因为带了花来送程夫子,梁莫到闻知后直接先来了程园,看着程夫子不时拿手小心翼翼的去接花眼见要掉的花蕾,梁莫忙转身去宿舍找莫小五。 闻知书院年假要放到元宵佳节后,从前几天起,就有学生陆陆续续的离开,率性堂是放假最晚的。梁莫一路从程园走到宿舍,都没碰上几个人。 寝室里陈忱裹着被子睡得正熟,党怀英躺在床上,单手枕着头翘着腿,手里转着折扇,看顾文武和莫小五收拾东西。 “今天咱们四个一起先上酒楼吃顿饭,双全,小五你们再各回各家……”党怀英一拍脑袋,叹道:“忘了,双全你今天要进宫领宴。” 顾文武扣着箱子,笑道:“开了学再聚吧,到时候我请!” “嘿嘿!”党怀英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等什么开学,年后初八,咱们小汤山别庄泡温泉,聚一聚怎么样!” “我没问题,就怕小五不去。”顾文武难得揶揄了莫小五句:“别说小汤山,估计他连院门都不肯出半步。” “我和三姑一起去。”说这话,莫小五一点不好意思感觉都没有,他就只想着,梁莫说过想去小汤山赏雪泡温泉。 党怀英将手里的扇子一扔,准确无误的砸在莫小五的背上:“男人的聚会,不准带家属!” “那我不去了。” “这样就没意思了啊!”党怀英跳下床,上前勾住莫小五的脖子:“想到后头三十多天都见不着你,哥哥我都伤感了!” 莫小五屈肘一个回顶,顶在党怀英的肋骨上,党怀英痛得跳脚,慌不迭的放开手,弯着腰匀了半天的气,指着莫小五气道:“莫大头你还是不是人,下这么狠的手。” 莫小五哼哼了两声,将收拾好的箱子放到床脚,转身去开窗。 自下半年起,莫小五的身高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窜后,他就不再是颗头大身子细的豆芽菜,渐渐脱变出了鲜活青嫩的小小少年模样。就是头虽然缩了几圈水,但跟身子还是有点不协调。 前两天收到梁莫的信,说今天会来接他回家,莫小五即觉得高兴又有点担心。 今年的天比往年寒,大雪接连下了好几场,到城外的路因积雪,塌陷了两三回。他怕梁莫在路上会遇上什么意外。 莫小五刚推开窗户,就看到院墙外转出来的梁莫。高兴的笑起来,大叫一声,转身朝外跑。从烧着碳炉暖融融的房间,一下子冲到天寒地冻的室外,冷热剧然交替,让莫小五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我身上冷,沾你一身寒气。”梁莫拦着朝她身上扑的莫小五,推他回屋:“赶紧进去,把大衣裳穿起来!” 梁莫进到宿舍,看到里头的情景,同党怀英,顾文武打完招呼,望着还呼呼大睡的陈忱和一点东西也没收拾的党怀英问:“放年假,你们这是都不回家?” “关山路远,放假的时间,还不够我们走个半道,有的人啊还一点义气都没有……”党怀英嘴里摇头叹息,眼睛却梭着莫小五。 听了这话,梁莫下意识的就要请他们去家里过节,话要出口,却想到她开口请不太合适,回头得让莫小五自己下帖请,于是便笑了笑没说话。 同党怀英几人告了别,从宿舍里出来,梁莫拉着莫小五去程园给程夫子看花。 “我刚才去程夫子那里,他花圃里种的十八学士,生了病,枯叶落蕾……我想你以前不是种过一株嘛,所以说带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莫小五脸上的开心的表情一顿,随即,眨眼嗯了一声。 “夫子让你留级,是……”梁莫卡顿了一下,接着道:“是为你好,以后对程夫子要恭敬,知道吗” “知道了!”莫小五嘴里应着,心里却带着几分疑惑的想:怎么他每次做点坏事,结果总会拐弯抹角的让三姑撞上呢? 程夫子的十八学子害病,本来就是莫小五使的坏。到了花圃,莫小五把自己种在树根处的断肠草除了,装模作样的松了下表面的土,用稻草把茶树的根护起来,最后还剪了两枝离根最近,已经没得救的枯萎得最严重的枝条。 治完茶花,从书院回到鸣玉坊,莫小五放好东西,对着差不多三个月没回来的家,就开始撒欢。 屋里屋外,前院后院,一圈溜下来,莫小五发现,花园里少了一株君子兰,立刻皱起眉头去问梁莫:“我的短叶去哪儿了?” “哦,那个呀!”梁莫正给莫小五归置东西,没太在意的随口答道:“我今早挖来带去书院送给夫子了。” 莫小五心里,花园里哪怕是根草都是他种来送给梁莫的,除了他,谁也不准碰。听了梁莫的话,莫小五抿紧了唇。 一下午,梁莫忙着煮腊八粥,祭灶拜神,根本没察觉到莫小五的生气和不爽。 到晚上烧好屋子,梁莫直接在床上铺了两个被卷,莫小五见了,难过了一下午的心才稍稍好受了点。 洗漱完躺上床,莫小五滚到梁莫怀里,支着头半压着梁莫道:“以后不准再把我种的花送给别人。” 梁莫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莫小五话里的意思,翻了个白眼,抬手拍了下莫小五的额头:“我还不能挖你一株花啊!” “那是种来送给你的……”莫小五抚着脑袋,委屈的看了梁莫一眼,卷过被子转身拿背对着梁莫。 莫小五话里的那股劲,叫梁莫一怔,感动的同时,想起了程夫子说莫小五天性有亏凉薄无情的话,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是不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心里存了自省的怀疑,梁莫便开始留心观察起莫小五的一举一动。 种花养草这种事,梁莫翻翻嘴皮子还行,一落实到行动上瞬间就萎了。莫小五几个月没回家,后院的花草让梁莫打理得叫人根本没眼看。莫小五忙了三四天,才重新弄出了点样子来。 打理完花园,莫小五上街买了几笼小鸡兔子回来说要养。 梁莫最怕在家里养家畜家禽,主要是莫家如今只有她跟莫小五两个人,鸡鸭鱼肉这些东西,一年下来买着吃也花不了几个钱。自己养,费时费力不说,还把家里弄得又脏又乱的不卫生。 可莫小五难得起了兴头,梁莫不好泼他冷水,只得含泪帮着莫小五一起搭窝做棚。 “我就先养养,等开了学,我拎到学里去!” “啊?”梁莫拎着小白兔的耳朵,吃惊道:“拎到学院里去?学院里能让你们在寝室养这个?” “放在陈遐心的药圃里养。”莫小五倒提起毛绒绒的小黄鸡,拨开小黄鸡爪子间的绒毛,拿手指在黄鸡的小屁、股上摸来摸去。 梁莫眉头皱成了颗酸枣,瞪着莫小五:“你干嘛!!” “挑母的呀……”莫小五说着,把手里不符合要求的小黄鸡扔到空笼子里,重新捉了一只,继续去掰小黄鸡的爪子:“卖小、鸡的让我拿回来挑……” 梁莫风中凌乱的看莫小五挑了十来只,最终顶不住小黄鸡们求救的目光,扔下小兔子,撤了! 第038章 章 自养了小鸡小兔子后,莫小五一门心思扑在上头,早起晚睡伺弄它们,搞得比起梁莫还忙。 这天梁莫摆好饭菜,唤莫小五吃饭,叫了几声,都不见人来。把米饭端到屋里,梁莫摇着头转到后院去找人。 北墙根下横板上的窝棚已是鸟枪换炮,梁莫帮忙拿木柴随意搭出来的笼子,早让莫小五弃到一边不用了。 如今上面一溜儿,排着四个用小木板搭成的两层豪华小楼阁,四周还挂着防风防寒的稻草苫子,要是尺寸再大点,住人都没问题。 莫小五正把切碎的食料倒在小鸡的食糟里,梁莫见他抬着手腕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嘴边不由自主的逸出个笑来,提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小半个月观察下来,梁莫发现,除了不太爱动,有点不合群,莫小五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喜欢侍花弄草:天性纯然。 养了小鸡小兔子,照顾得又精心又仔细:善良有爱心。 不学人惹事打架,她有点什么不舒服,比她还紧张着急:乖巧懂事又暖萌…… 看着莫小五掏鸡笼的身影,梁莫想,果然不能盲目崇拜权威。只要是人,不管再怎么圣贤,总归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的啊! 因为迎新除旧岁,腊月里头,向来是不得闲的。 洒扫尘除,收拾屋子,准备年货,一堆堆的事情等着做,从二十四‘扫尘’开始,到二十八最后一日开铺,尽管有莫小五帮忙,梁莫还是忙得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二十九蒸完馒头,上供完祖先,所有的活儿终于告一段落。梁莫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推着小手磨,磨芝麻、核桃、花生果仁,让莫小五试新衣裳新鞋给她看。 等莫小五穿着一身新行头,从屋里掀帘子出来,倒叫梁莫看得一愣。 素色浅蓝的直裰,高底黑面半靴,再加小幅巾帽,小小少年,身上居然已有儒士风流的气韵。 叫莫小五原地转了两圈,梁莫点头笑道:“这样穿好看,明年的衣裳都这样给你做!等做夏衣的时候,外头再做两身半臂长衫配着……” 说着,梁莫在心里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一年又要过去了。今年的莫小五,变化最大,简直是一天一个样!不知道明年又是个什么情形…… ……除夕当天,大早上起菜市街就爆竹鞭炮不断,家家户户炊烟缭绕,空气里各家的饭菜香混成一团。 梁莫难得睡了回懒觉,起来后,随意煮了面条同莫小五吃了,才开始忙活年夜饭。 因为就自己跟莫小五两个人,年夜饭梁莫只做了五菜一汤,凑了个六六大顺的吉利数,然后备了个羊肉鲜汤火锅,晚上守岁的时候吃。 大梁除夕夜依然宵禁,天一黑,家家就关门闭户,但热闹喧啸的团圆喜庆声,依然透过院墙传出来,在夜空里飘出很远。 莫家只有梁莫和莫小五,热闹不起来,吃过晚饭,烧起火盆灯烛,梁莫把备好的东西,端出来,摆在堂屋里。 羊肉锅子沸腾着热气,梁莫拿出屠苏酒,给自己和莫小五各斟了一杯:“从小饮到老,你先喝……” 莫小五端起酒杯,一口闷了,把杯子倒过来,递给梁莫看。梁莫十分捧场的叫了两声好,然后端起自己的,小小的抿了一口。 辛辣凛冽的酒香,在唇齿间散开,梁莫喉间作烧,脸上飞起两抹霞色。等一杯酒喝完,梁莫两只眼睛都重影了。 对自己一年年毫无长进的酒量点了根蜡,梁莫不停的涮着羊肉往胃里塞。 守岁熬人,梁莫只打算跟莫小五守到子时,跨完年,放了炮就上床睡觉。 可惜,天冷夜长,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打发时间,感觉像坐了几百年那么长,却还不到戌时。 重新给锅子里加了汤,掩小了碳火,梁莫拿了骰子马吊出来,跟莫小五摇大小、摸牌赌输赢玩。 莫家夫妇去后,莫家的几门亲戚,为了铺子钱粮的事情,上门来闹了几回。让梁莫打了出去,大家撕破了脸,这两年,都不来往走动了。 少了窜门子联络感情的三亲四戚,莫老爹珍藏的骰子马吊牌九,平时都没什么见天日的机会,只有过年的时候,梁莫会拿出来,自娱自乐的玩会儿。 梁莫觉得她抹牌猜牌,还算有点厉害的。可惜,跟莫小五一比,就烂到马里亚里海沟了,十张牌,梁莫至多能猜对两三张,而莫小五十张都要说对十一张来。 玩了几把,被虐得体无完肤的梁莫不干了,从牌堆里,随便划拉过一张牌,拿空碗盖上,愤愤的看着莫小五:“这张牌是什么?” “你耍赖,我不猜……”莫小五得意的晃着脑袋,把桌上梁莫输给他的钱,一个个拾到自己的荷包里。 “猜吧,猜吧,”梁莫不甘心的哄莫小五:“这次猜对了,我输你……十个钱! “不稀罕,除非,”莫小五侧过脸,拿手指了下自己的脸颊:“亲一下!”莫小五目光落在梁莫的唇上,委屈的想:这几个月,三姑除了还牵牵他的手,都不抱他亲他了。 梁莫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牌,就不信莫小五真的那么逆天,于是爽快的点了头。 莫小五眼睛瞍一下亮了起来,将眼神往牌堆里一扫,张口道:“长六。” 揭开碗,翻过牌一看,真是一张天牌。 “这样都能猜对,太没天理了!” 梁莫悲愤想要捶桌子。莫小五却站起来,把脸颊凑到她面前。 梁莫伸手抱过莫小五的脑袋,对着他的脸颊,响亮的亲了一口,然后,糊住莫小五的脸,让他转过头,重新拿碗盖了一张牌,让莫小五再猜。 “猜对了要再亲一下!”莫小五天真无邪的眨着眼。 梁莫心一横,牙一咬:“行!” “梅花!” 说着,莫小五自己伸手揭开碗,把牌翻了过来:两朵黑五,梅牌。 “…………………………”梁莫。 不甘心的又玩了几回,梁莫输得北都找不着了。 “莫小五!”合手包住莫小五的脸来回蹂、躏,梁莫恨声道:“你放水让我赢一次会怎么样!” 莫小五乖巧的任梁莫搓他的脸,心想:赌这个,我才不放水。 第039章 章 (捉虫) 闹了半天,终于熬到了午夜,外头烟花鞭炮一家接一家响起来。梁莫和莫小五也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放炮。 拿香点了引,梁莫拉过莫小五,捂着耳朵避到一边。 五彩的烟花,咻咻咻的冲天而起,在夜空开出一片火树银花。等及烟消云散,明月高悬,星河朗朗,天地间又恢复了自古的宁静。 梁莫倒想风雅一把,无奈寒风瑟瑟,实在顶不住,炮一放完,就跑回了屋。 因下午已经从头到脚,好好洗过澡了。梁莫收拾完杯盘狼藉桌台,舀水同莫小五随意擦了擦脸,便滚上床上,缩进了被窝里。 节前忙得脚不沾地,到了节里,人瞬间就闲了下来。 年初一,除了吃吃喝喝,啥活也不能干,图讨好彩头,指着在新的一年里能轻闲舒适,不为生活劳碌奔波。 大早起来,煮汤圆吃了,实在无事可做的,梁莫便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到了晌午,虽然剩菜还有一大堆,梁莫还是另炒了两个新鲜的端上桌……毕竟新春伊始光吃剩的,这彩头也不好啊! 一不出门,二不归家,初一几乎就是在床上磨蹭没了,到了初二,便要开始到各处去拜年。 莫家没啥亲戚,除了街坊邻居,就是两位夫子那里,程老夫子本家在外省,拜年,要等到元宵后学校开课。所以,早上吃完饭,梁莫便提了厚礼,同莫小五去咸宜坊学,给学里的老夫子拜年。 老夫子见到大变样的莫小五,拉着瞧了半天,考了莫小五几篇课文,听着莫小五的回答,抚着长须不住的点头:“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闻知这几个月,你进益非凡,可惜,有些关碍处,你尚未领悟……” “不过你年纪尚小,阅历浅薄,不通俗世人情,也无可厚非!” 逮着莫小五夸了半天,老夫子送了莫小五端好砚台,怕老夫子再塞个比拜年礼还厚的红包,等逐渐上门来拜年的人多了,梁莫便找了机会,拉着莫小五告辞了夫子。 回到家,梁莫也没歇着,挨家挨户的给街坊邻居拜年。 每家年礼都是一样,一瓶酒一包糖,因为时常托屠茶花帮忙,屠家的礼,梁莫多加了块棉绫料子。 料子颜色是按屠茶花的喜好挑的,很艳,开了春正好裁裙子穿,屠茶花收到后,果然喜欢得不得了,当场就拉了梁莫进屋去,让梁莫给她选个裙子的样式。 屋里,屠茶花拿料子在身上比划了半天,然后抓过梁莫的手,摸上她的小腹。 梁莫感觉手下的触感不对劲,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你……”大节里,说破喜不吉利,梁莫便把剩下的话头咽回了嘴里。 “嗯!”屠茶花笑得满脸容光:“昨夜才知道的,我太开心了,可又不能说,让你知道,替我一起高兴高兴……” 自从成亲起,屠茶花就想要孩子,但就是一直都没好消息,现在终于有了,的确让人很难不兴奋。 可惜,不能明着说梁莫和屠茶花在屋里打了半天哑谜。等梁莫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回到家,发现,她癸水来了。 要说梁莫从不亏待自己,家里的活虽然累了点,但吃穿用上,她对自己和莫小五都大方。碰到了事情也不逞强,任性的关门歇业几天,等养好伤再开铺子做生意。 可是,自她来了初潮后,她的日子就一直来得很不规律,不是太长,就是太短,天冷后,有次还接着两个月没来。而且每次来,都叫她疼得不行。 新年正月里来癸水,让梁莫郁闷得想去撞墙,本来后面几天,还想同莫小五到处逛逛来着,这下哪里都去不了。 梁莫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小腹时不时一抽一抽的阴疼,让她烦躁得想发飙。 莫小五只在梁莫来初潮时见她疼过一次,其余的几回,他都不在家,他没想到三姑现在要疼成这样。 站在墙角下,隔着窗户,莫小五看着梁莫疼得就差打滚的模样,恨恨的握紧了拳头。 撞破梁莫初潮的恐慌,再次涌到心口,想到自己还要几个月,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试验,莫小五突然急切的焦躁起来:要不直接按方子抓药熬了给三姑吃吧!不,不行,那药性太烈,三姑会受不住的…… 莫小五顶着寒风,在屋外纠结了半晌,还是不敢轻意的把药熬给梁莫喝,最后,拿汤婆子灌了热水,进去给梁莫捂肚子。 越躺越不舒服,梁莫半坐起来,曲着腿靠在床头,拿棉布包住莫小五灌来汤婆子,放在腿腹中间,一时间舒服了不少。 对着垂头丧气,束着手脚坐在床边上的莫小五。想到她来初潮时,莫小五以为她要死了,扒着她哭的情景,梁莫忍不住想要笑,可笑声还没出口,就变成了嘶嘶的呻、吟。 莫小五看了梁莫一眼,低着头难过的说:“三姑,我不想考状元了,我想去念医部……”嘴里说着,莫小五心里却觉得迷茫,一想到有一天,要亲自给梁莫把脉开方,莫小五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对于诊脉看病,莫小五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只是喜欢配药玩,让他跟陈忱那样,一片赤子之心,追求医途圣道,他的心性天生不适合,因为他没有慈心。 说起来,梁莫原先也是犯了个理所想当然的错误,她早前接受到的概念中,古代男子读书,都是拼了命走仕途一道,至于其它的,都是下了一等,要被摈弃在外。 直到莫小五到了闻知读书,她才知道,尽管仕途依旧是大道,但是工,算,医,商这些,也并未被人视作未流。 想到自己一心让莫小五读书考状元的那些话,梁莫私下没少后悔烦恼:自己没常识,早早的给莫小五架了个框架,不知道会不会反而耽搁了莫小五。 “你想将来当大夫?”梁莫揉着肚子问莫小五。 看着没精打彩的梁莫,莫小五抿唇怔了半晌,诚实的摇了摇头。 梁莫不解:“不想当大夫,那你怎么说要学医?”抬手摸着莫小五的肩,梁莫的轻声道:“还是说,你就是现在想学,没想到未来那么远?” 莫小五满脸茫然的坐在床沿上,没有说话。 闻知的学制,第一年虽然不强迫学生选部学,但是越早确定目标和方向,对人生是大有好处的,莫小五已经上了半年学,按理说要去哪一部上学,应该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了。 但莫小五因为梁莫的话,一早就订下了选政部,考状元,走仕途。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想学的是什么。 刚才他一时自责不安,脱口而出他想去念医部,不考状元了,可梁莫问他将来是不是想当大夫,他发现,他也不想当大夫…… 莫小五的样子,梁莫也看出他并不是真的想念医部了,心里暗自奇怪,既然不想学医,怎么突然莫名其妙的说要去学呢? 梁莫拍了拍莫小五的背:“离开学还有好些日子,你慢慢的想清楚真正想要念什么,要是不能决定,也不着急,等再下学年的时候,再选部学也是一样的。” “嗯!”莫小五应了声,倒到床上,拿手划着被子,精神恹恹的看着梁莫。 “行了,大过年的,要开开心心的……水不热了,去帮我重新灌一下……” 欢欢喜喜的节里,别人是走家窜户,拜年,逛街,到处赏玩。梁莫却是怂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等癸水结束,可惜,癸水也故意折腾她,来了五六天,依然汹涌澎湃,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还好街坊上门来拜年,因为住得近,不用留饭款待,来了人,梁莫还能强撑着招呼应对。 到了初八正午,两辆马车停在了莫家门口,车帘子掀开,党怀英和陈忱提着一推东西,从车上跳了下来。 恰好梁莫刚送后头来拜年王大婶子离开,正站在门首,见到两人,忙笑着请他们进屋:“外头冷,赶紧进屋坐!” “我们来找莫小五出去玩,他人呢!” 梁莫一边给党怀英和陈忱倒茶,一边笑道:“在后院喂他养的小鸡和兔子……” 这两日,莫小五就跟着了魔一样,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盯着那些几笼鸡仔和兔子,一副恨不得跟它们同吃同睡的样子,弄得梁莫心里又是奇异又是好笑。 真是从没见过莫小五对什么这样着迷过,哪还像是在养鸡仔和兔子,分明是养的心肝宝贝…… 党怀英一听莫小五居然会养兔子,立刻坐不住了,同梁莫说完客气话,就要往后院去寻莫小五看稀奇。 陈忱向来惜言如金,首次来莫家,也不想一人独自在屋里尴尬的面对梁莫,便站起来,跟党怀英一起去了后院。 见到一脸严肃正经站在鸡舍边上的莫小五,党怀英不可置信的叫道:“真是太阳打西边起来,莫大头,你还真养了兔子啊!” 比起顾文武和党怀英,陈忱三天两头在药圃里生根,偶尔回宿舍,也是倒头就睡,难得清醒几回,跟莫小五也是两对无言,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但是陈忱跟莫小五之间,却有种顾文武和党怀英都不能察觉的默契。看到莫小五的兔舍和鸡笼,陈忱立刻皱起了眉头。 “当归,白术,熟地黄,川芎,香附……”陈忱伸手捻起一搓莫小五切碎食料在鼻间一闻,面无表情把里头的药材一样样的说完,平静的盯着莫小五:“所有的剂量都重了七成,你在拿它们做试验?” 第040章 章 (捉虫) 原来莫小五按方索义,私下配了几副养宫补血的方子。但是比起以前那些随心欲弄出来的东西,养宫方子配出来,莫小五却气怯了,他不敢抓来熬给梁莫喝。 是药三分毒,吃久了对人总归不好,莫小五琢磨了好几个月,发现怎么都平衡不了方子中的药性,人若是长期饮服,便会生出后遗症。 愁了两天后,莫小五想如果把他的方子,从直接的服用,改成间接的温补,那药物可能引起的后遗症,能不能被削减掉? 于是,经过一翻挑选,母鸡仔和小兔子,成了莫小五的实验品。 莫小五只想着验证自己的想法,研究出一张百利而无一害的方子来,并没有想过,他一不足十岁的少年,不经人指点,便能想出到这样的方法,看在平常人眼里,是多么的残忍和惊骇世俗。 所以自己做的事,被陈忱说破,莫小五并没有什么感觉,嗯了一声,拿着川芎的干叶喂着笼中的小兔子问:“你们来我干嘛?” “今天初八,说过一起去小汤山泡温泉的……你别说你忘了。”党怀英翻着白眼,上前饶有兴趣的围着莫小五搭的舍笼看:“这是你做的?手工活儿干得不错呀。” 莫小五打开党怀英要去捉兔子玩的手,道:“我要在家陪三姑,不去……” “知道你的德性,我马车都准备好来了,让你带着你家三姑一起去。” 可惜,梁莫身子不方便,这几日就是只在家里头转悠,她都难受得心浮气躁。更别说出城去小汤山泡泉了。 莫小五正要张口再拒绝,党怀英却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哼声道:“跟你们俩儿玩,真是没意思透了,好好泡汤赏雪,你们到好,一个只想着去挖草药,一个光惦记着自家媳妇……” 打定主意不去的莫小五,听了这话,想到手上缺了味药,没配出来的方子,犹豫的皱起了眉头:他手上方子里缺的天冬,因为天寒,药铺里都断了货,小汤山树林里头,肯定能挖到,可是,这个时候去小汤山,已经来不及赶回来了,是必要在那里住一夜的…… “都让你带家属了,还犹豫什么呀,你这样,太没意思了呀。” 看了党怀英一眼,莫小五把篓中的川芎都倒进兔笼里,拍着手往外走:“三姑,我要跟党怀英他们去小汤山泡温泉。” 正在灶前,扇着风炉烧水,打算给党怀英他们煮甜汤喝的梁莫,听了这话,回身道:“去小汤山泡温泉?那得要过夜了,多穿件衣裳去……” 心底还有点期盼梁莫不准他去的莫小五,哀怨的瞅了梁莫一眼。跟在莫小五后头的党怀英看着梁莫,疑惑道:“弟妹,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啊?” “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梁莫让党怀英一声弟妹叫得有点无语,摇了摇头,笑着打趣道:“再说兄弟聚会,不准带家属,不然玩起来影响气氛。” 党怀英被梁莫的话,直接撞在了心坎上,一时激动,忘了形,两手一拍大笑道:“就是,温汤玉暖,佳人如仙,自个娘子坐在边上盯着,还怎么玩嘛。” 梁莫:“……………………”她是不是,还是应该让莫小五离党怀英远点。 党怀英性格太浪、荡,梁莫怕莫小五跟他有样学样,内心深处的确是想叫莫小五离他远点来的。可是莫小五长到现在,论得上朋友,能跟他勾肩搭背的,除了党怀英,就没有过别人。所以,虽然提心吊胆,但梁莫总归狠不下心肠,断了莫小五难得的一点朋友之谊。 莫小五进屋去加棉褂子,梁莫趁机装了两盒果仁糕饼,给他们带着路上吃。 党怀英原想着莫小五要带梁莫同去,就只包了几个唱曲的歌伎到别院里伺候,这下见梁莫不去,刚走出莫家的大门,便立刻叫过自己赶车的小厮,让他赶紧去春风得意楼,把他平时相好的几个娘子全请了,载到小汤山去。 “你快马加鞭的去,请了人,直接送到别院里,到了后,吩咐人先将汤池客舍收拾出来,备上酒菜果子候着。” 交待完,党怀英哼着小曲上了陈忱和莫小五坐的车。虽然都不算高大,但三个男的,挤一辆马车,无论如何都有些坐不开。 一上车就哈欠连天,舒腿伸腰,准备一觉睡到小汤山去的陈忱,盘起腿给党怀英腾地方,不解的问党怀英干嘛叫小厮把车赶走,来跟他们挤。 想到一波三折,最终还是趁了自己意的泡汤计划,党怀英挑着眉梢,嘿嘿嘿嘿的笑得很是下、流。 到了东直门,党怀英三人在茶楼里等了一顿饭的功夫,顾文武也骑着马赶了来。四人碰了头,便出城门,逶迤往汤山别院而去。 小汤山离京不足五十里,寸土寸金,主峰建有皇家庄苑,除此外,凡是有个好泉眼的地方,几乎都叫京中王孙贵族圈来修了庄园。 党家的温泉庄子在小汤山外围,占地不大,泉池亦只有两只,本来环境清幽雅致,可惜,党怀英入京读书后,按自己的喜好改了布置陈设,弄得十分的‘艳俗’。 马车刚驶到庄外,便听到院里从来一阵银铃似的欢声笑语。马上的顾文武摇头苦笑,怪不得自已提意去半上山自家的别庄,党世杰这家伙死活不同意呢!原来是请了花魁娘子。 党家的别院,借着温泉的池水修了地热,一进到庄子里,顿时暖气扑人。来得早已经在院中玩了好一会儿的娘子们,见到党怀英,都笑着迎了出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中秋曾在画舫上,‘非、礼’过陈忱的花魁青青。陈忱一见她,立刻缩到了顾文武的身后。 青青盈盈眼波一扫,见到比陈忱还小,一脸青涩稚嫩的莫小五,伸出染得红艳艳的青葱玉指,勾了一下他的脸,笑道:“好俊俏的小相公!姐姐的香茶饼子,喂你一个吃,好不好!”青青嘴里说得挑、逗,手上却不在有动作,只拿媚眼上下打量着莫小五笑。 “他还是个木头,不懂怎么吃姐姐的香茶饼子,乖乖喂给我一个人吃就好。”说着,党怀英勾过青青,对着她的红唇直接亲了个嘴。 见到这个情形,莫曾撞见过几回男女亲、热场景,都没有过感觉的莫小五,不知怎么的,心口猛然一跳,耳根处窜起一抹赤色。 第041章 章 因党怀英的吩咐,别庄里服侍的人早在泉池边上的暖厅中,安排好了席面。 四人换好的衣裳,入席落了座,党怀英挥手让服侍的丫环奴婢都下去,只让青青,朝云和绿萼三位娘子倒酒陪席。 青青和朝云都是党怀英在楼里的包占的相、好,两人自然而然的挨着党怀英入了席,绿萼便坐在了顾文武和莫小五中间。 绿萼才年芳十三,杏眼桃腮,长相甜美,尚未被人梳笼过。党怀英向来只喜欢成熟的、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在楼里从不曾点过她的牌子,这次是因为有莫小五和陈忱这两个雏儿在,才让小厮包了她来。 “这酒不醉人,小相公不妨多饮几杯。”泡汤不宜饮烈酒,因此席间备下的是度数很低的桂花甜酒,饮到嘴里,花香凛冽,酒味散淡。 绿萼说着提起酒壶,要给莫小五斟酒,谁知莫小五将唇一抿,抬手把杯子反扣在了桌面上。 绿萼叫莫小五的动作给臊红了脸,讷讷的动了两下唇,放下酒壶,尴尬的坐在圆凳上,脸上都是羞恼。 “嗳!”埋脸在青青的颈项间,跟青青咬耳朵调笑的党怀英,余光撇见,立刻拍桌子大叫道:“佳人斟酒,如此不给面子,罚三杯!” “小五是第一次,我们也别欺负他。”顾文武转着手中的杯子,笑道:“罚他给绿萼姑娘斟杯酒陪罪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给她陪罪,”莫小五淡淡的看了顾文武和绿萼的一眼:“她又不是三姑。” 莫小五的话,让顾文武一口酒呛在嘴里,回身拿袖子挡住嘴不停的闷咳。 对坐的党怀英,抓起面前的果子,直接扔在了莫小五的头上,受不了的道:“出来寻欢作乐,别再三句话不离你家三姑行吗?!” 倒是被人劝酒,从来不知如何拒绝的陈忱,瞪着桌上被莫小五反扣的酒杯,眨了几眨眼,立刻跟把自己的杯子,反了过来。 “谁是三姑?”倚在党怀英肩头的青青,捏指挡在唇边娇笑着问:“小相公家的正头娘子吗?” “对,那可是莫大头的心肝儿,”党怀英:“看不得,说不得,更碰不得的。” “这位三姑,好会□□人的手段。”青青的勾人的眼神落在莫小五身上,带着几分戏谑笑道:“小相公这么乖巧听话,让人见了,越发心痒难耐呢。” “你别祸害人,小心涩得酸了你的牙。”话是这样说,朝云自个却拿签子插了颗蜜果,咬在齿间,双眸含波看向莫小五。 做为得月楼的花魁,青青和朝云早已是阅尽千帆,一颦一笑,都能勾得人心神荡漾,其入骨的妩、媚风流之态,自是非绿萼可比。两人这番故意施展,让莫小五颈间才稍稍褪却的躁热,又重新漫了起来。 对着青青、朝云春意横陈的名眸,莫小五脑海中,曾经看过的那些什么香汗微微,娇喘细细的淫-词-艳-曲,顿时有了真实的影像,全都活了起来。 身体深处,好似有一股浪潮,开始来往冲刷,波涛翻涌间,越掀越高,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莫小五眉头皱成了个死结。把莫小五的反应看在眼里,青青和朝云隔着酒桌,相视一笑。 给自家姐妹找回了场子,青青朝云便不在拿莫小五逗趣,吃完洒席,又换了茶果上来,一行人喝着茶听了半天的曲儿后,党怀英再也坐不住,拉着青青朝云去汤泉里嬉戏游玩了。 顾文武自放假归家后,天天的大宴小宴亦把他折磨狠了,于是也跟着脱了衣裳,下了泉池。让绿萼半跪在池边,替他捏肩。 党怀英顾文武泡在池里,见莫小五和陈忱只坐在暖厅中不动,便闹着叫两人。 陈忱记挂着自己来采药的最终目的,又对池里一身湿衣半、裸半露的青青,视若猛虎,趁着几人在池里不便,摇头摆手,提着药篓药锄跑了。 莫小五慢了半拍,等他想又样学样,已被从池子里赶出来的党怀英抓住了手腕:“刚才饶了你的酒,这下再跑,小爷我动真格了……”党怀英回头对着池里的青青大声道:“乖乖,来,教教莫大头怎么做个男人。” “我拨了莫小相公的头茁,回头家去,他家三姑可别不让他进门哦。”青青在池子里挑着眉角说着,从池子里站起来,踩着水朝莫小五走过来。 下水前,青青身上本来就只脱得只剩薄纱小衣亵裤,被池水一湿,贴在窈窕有致的身段,已经勾人之至,这下再淋着一身的水露从池里起身,那一种荡人心招魄的性感风情,真是非笔墨能形容的出。 虽然有几分觉醒,但还没体会过其中滋味的莫小五还好些,只是身体中那种怪异的潮涌再次排山倒海的袭来,让他很不舒服,而党怀英腿间的东西直接硬了不说,两道鼻血还从鼻间喷了出来。 青青被党怀英的反应,弄得又是骄傲又是好气,笑倒回池水中,道:“叫我去勾人莫小相公,人家还坐怀不乱呢,你倒先丢人了……” 青青本笑得花枝乱颠,却顿时脸一白,刷一下从池里起来,扯过一旁的衣裳裹到身上,匆匆朝外走了。 党怀英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抱着颗巫山*的心,放开莫小五,捂住鼻子就要追上前去。池里的朝云却开口拦住了他的脚步:“劝你别去找气受,青青她每回见红,都疼得要去半条命,不论谁凑上去,都没好果子吃。” 党怀英对着转角青青快要消失的背影骂了粗话,弯着腰跳进池水里去抓朝云:“来,给爷泄泄火。” “我可不陪你在池子里疯。”朝云笑着东躲西避,从池水里出来,进了屏风后的蒸气房。 对党怀英放浪形骸的德性早就看得麻目了,池中的顾文武摇头笑着,端过酒杯,叫莫小五下池一起泡汤饮一杯。 “这里太闷,我出去转转再来……”对着顾文武丢下这么句话,莫小五追着青青出了暖厅。 第042章 章 青青回到房中绑好身子,穿了衣裳,神色恹恹的斜躺到罗汉床上,正让丫环玲儿替她擦头发。展眼看到外头走来的莫小五,眼里先是惊讶,随即换成了不耐和厌烦:果然,男人不管八岁还是八十岁,都是一样的德性。 本要叫玲儿出去把人打发走,青青转念间却想到,莫小五自个舔着上来找没脸,她何必跟他客气,拿他撒回气也爽快。 想着,掩下心头的鄙夷厌恶,青青对着莫小五招手笑道:“小相公是来找我的。”青青将手中的帕子一甩,慢慢的从身前的空榻处扫过:“来,这儿坐。” 莫小五走到榻边,将青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眼神落在青青的肚子上:原来你也会痛啊……真是,太好了…… 坐到青青扫过的空榻处,莫小五伸出手,隔着衣衫,摸上青青的小腹,轻声道:“我有张方子,能温宫暖腹,养血理气,我去抓药来,熬给你喝,好不好?” 莫小五的语气,缓慢坚定中夹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青青感觉仿佛有丝丝凉气,从莫小五的指尖,透过衣裳,划破皮肤,渗进了她的身体里。 面对恐惧的危险,青青下意识的伸出手,一把推开莫小五。 莫小五摔下榻,先是腰在脚踏上咯了下,接着额头咚一声,碰在了榻脚上。这一撞恰巧碰在榻柱棱角处,莫小五的额头划出了一道寸长的口子,几滴血珠,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看莫小五见了红,青青立刻慌了手脚,连忙翻身从榻上起来去扶莫小五。 青楼女子,讲起来锦衣玉食,万人追捧,可说穿了,不过是朝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撒娇乞怜,以求得尺寸立身之地。 别看党怀英平日对青青轻怜蜜爱,由着她使性儿娇嗔,一幅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样子,若是知道青青伤了莫小五,不知道会给她多少苦头吃。 “我一时失手,伤着小相公,真是对不住……”嘴里陪着不是,回头又叠声叫玲儿赶紧去取止血的膏药。青青抽出袖中的丝帕,要给莫小五擦额头上的血珠子。 过去的一年里,莫小五虽然长高了不少,人也养得有了血气,但因打出娘胎就带着的弱症,总还是给人一种单薄怜弱的感觉。他皮肤又细嫩,很容易留痕迹,平常就算只磕着碰着了点,也会青成一片。 才不过十来息的功夫,莫小五的额角上就陇起了个青包,衬着又红又肿渗着血珠的伤口,叫人都替他疼。 青青经一慌一吓,心中那股预警般的恐惧已没了踪影,此时望着莫小五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反而暗自责怪自已:明明是故意要招他来撒气,怎么才被摸了一下小腹,就那么大反应。 莫小五偏头避开了青青的触碰,从自个儿怀里掏出帕子,按在额头上,抓住青青的手腕,半阖着眼睑问:“我的方子,你要吃吗?” 青青刚才并没把莫小五的话听真切,此时听了莫小五的话,不解的道:“什么?”青青嘴里问着,眼神询问的递向柜子旁,正在拿膏药的丫环玲儿。 玲儿取出瓶子,笑道:“小相公说他有一方温宫暖腹,养血理气的方子,要去抓药来,熬给娘子喝……” 虽是被男人讨好惯了,但还是头一回,有男人在她来癸水的时候,能想到她会疼痛难忍,要抓药来给她吃。 青青心头涌起股暖意,对着莫小五温柔一笑:“多谢小相公的美意,只是我疼了几年,不知道请大夫开过多少方子,从没见过半点效。反而让庸医误了,弄得雪上加霜……”话未说完,腹间窜起一股阴冷巨痛,让青青刹时就白了脸,铃儿连忙上前扶她躺到床上。 “我身体不舒服,少陪了,”青青倚靠在床头,紧蹙着眉头,死咬着唇道:“铃儿,替我送莫小相公出去……” 从青青屋里出来,莫小五面无表情的在回廊中站了片刻,然后抬脚外往走。 行到外院,站在阶下的小厮见到莫小五,忙笑着上前问好:“小公子这是要出去?” “嗯。” 党家虽是世代经商,但族中规矩却十分严苛,小厮想着外头天寒地冻的,莫小五出去,若是遇到个什么万一,到时候他们怕都要受挂落,于是小步跟上莫小五,道:“小公子是要出去转悠悠,还是办事,若是转悠,这附近虽有几处好景致,因上月下雪蹋了路,如今还未通……” “我要去抓药……”莫小五停下脚步,转头问小厮:“离这里最近最全的药铺在哪儿?” 听了这话,小厮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小公子要抓什么药,若是平常见的,庄里都有备着,公子将方子给小的,小的立马配齐了给你送到屋里……” 小厮拿了方子去,不多会儿,便提着个药包走来:“只配出来这一副,还尚缺了味天冬,小的这就骑马到镇上的药铺里,去给公子买回来……” 莫小五高兴的接过药包,让小厮不用去买了,他自个上山挖。将药拿回屋里放好,莫小五提着药篓药锄,出后门进了山林。 幸而这几日都不曾下过雨雪,山林中的路不算难走,莫小五先把自己要的天冬挖足了量,见时辰还早,便开始逐一按方寻自己用得着药材,打算采回去先搁放养起来,开春再种到后院里。 先进山的陈忱,转寻了半天,没有找到老师周臣指名要的药材,正想再往高处走一些,就看到下面背着篓,一路走走停停上山来的莫小五。 陈忱微皱了下眉,收回跨出去的脚,靠到一旁的大树上,等莫小五走到眼前,开口问道:“你在拿那些鸡仔兔子做什么实验?” 论起配方制药,莫小五是无人指引,完全凭自己的天赋聪明胡来,至多就是在藏书楼,记住了几部古本残篇,而陈忱却是业术有专攻。 不说陈家祖上世代行医,单说陈忱,十岁入闻知求学,就便被圣手周臣收为了关门弟子,这几年得周臣倾囊相授,在把脉问诊上虽还尚未达到周臣入道的标准,但在于药理药性这一途上,周臣对他亦是赞不绝口的。 莫小五看了眼陈忱,想了想,将自己试验,是想削减方子中药物后遗症目的说了出来。 陈忱听完,对着萧瑟的山林沉吟了半晌,道:“把方子给我看看!”莫小五从怀里掏出药方,递给陈忱。 认真仔细的看完药方,陈忱皱眉道:“物极必反,过由不及。你方子上的药材,全偏于补血养气。万物不中,则偏,血气过旺,亦会伤津耗气,生风动血……”陈忱从药方里抬起头,看着莫小五:“你配这几张方子和做实验,是为了你家三姑?” 莫小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烦恼泄气:“我找不出能平和方子药性东西来!” “臣药的剂量重了,佐药的剂量可以再加两分……”陈忱虽然懂药理,但对妇科的病症却不通。说了两句,又摇头改口道:“算了,还是先别改了,等回书院,我把你的方子给先生看一看。请他指点一二……” 凡跟女子沾染着的事,大都被视为污秽不洁,男子从医若选妇科一途,多会被同行中人取笑,因此满京城的名医里,数不出一个妇科圣手来。就算有大夫偶有兼习,也是稍带而学,并不专精。圣手周臣算是难得对妇科,小有心得的名医。 将方子又看了一遍,记到心里,陈忱把药方还给莫小五:“我还要再往山上去,你去吗?” 想到自己要回去做的事,莫小五摇了摇头。看陈忱往山上去了,莫小五又挖半篓药,便下山回了别院。 第043章 章 (小修) 把挖到的天冬,洗净切成片,入进药里,莫小五亲自熬好药,送到了青青房中。 青青由玲儿服侍着,正要吃厨房送来的汤粥点心,看到端着药回转来的莫小五,顿时一愣,眼眶微热,心口里涌起股莫名的感动。 莫小五把药熬都好端到跟前来了,青青也不好再拂他的意,加上身子着实难受,于是谢了莫小五,端起药,仰头喝了。 看青青把药一滴不剩的喝了,莫小五也不走,生根似的坐在凳子,眼睛一错儿也不眨的盯着青青瞧。 他双眼漆如点墨,纯如明镜,眼神中没有一丝杂念,青青教他看得晕红了双颊,不自在的问:“小相公怎么这样看着我……” 莫小五眨了下眼,没有说话。然后,干巴巴,硬生生的坐了三刻钟才起身离开。 回到屋里,莫小五取过笔墨,开始记青青喝药前后的不同的气色,精神样貌,记到体温脉息时,莫小五皱眉划了两道杠。 若是早知道别人也会疼,能拿她们试方子,他就在藏书楼翻些诊脉望症的书来看看了,莫小五带着几分懊恼的想,要不等一会儿陈忱回来,先去问他一下? 写完记录,莫小五将自己所配的方子,一一全部默出来。然后,搁下笔,将袖中的三张药方也掏出来,平展开铺在案上,拿手指挨次扫着,脑海中开始筹划,怎么再去找人来试方子。 还有十来天,他就要回书院了,找的人最好在书院附近,能让他方便见着……莫小五想着,许冶的脸率先浮现在了他的脑中。 ……不行,莫小五摇了下头,许冶到家里去过,三姑见过她,后来跟他说话中,还无意间提起过好几回…… 虽然莫小五没觉得他现在做的事情是错的,但是却下意识的知道,若是梁莫知道他拿人来试药,肯定会比上次他不打招呼就跑回家还生气…… 这些年里,对莫小五来说,梁莫最生气的样子,就是上回他擅自申请通骑马跑回家,他想像不出,如果梁莫更生气,会是什么情形…… 回想起梁莫那时失望又冷淡的表情,莫小五抬手按住窒闷发慌的胸口,皱起了眉头:……要不,先暂时只喂鸡仔兔子,看看能不能削减后遗症。找人试药的事,先缓一缓,等陈忱把药方给圣手周臣看过了再说? 梁莫生气可能会有的反应和梁莫这几日不舒服难受的表情,在莫小五脑海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后,莫小五决定折中一下,他就先拿青青试一试好了,其它的暂时缓一缓,等开学回到书院里再筹化安排。 打定了主意,莫小五起身收了方子,提过药篓,走到屋外,开始整理自己采回来的药材…… ……不说别院里,莫小五把实验对象从鸡鸭兔子打到了活人身上,却说梁莫,送莫小五几人走后,因小腹实在坠涨难受,便掩了院门,将堂屋里的碳盘搬到里屋,歪上床,半搭着棉被,倚坐在床头,给自己缝月事带。 屋里暖轰轰的熏人,梁莫不知不觉就朦胧睡了过去。 梁莫才睡去不久,屋外便天空洒起了雪花,先是零星几点,半个时辰后,便如扯棉飘絮一般,扬扬洒洒、遮天敝日,放眼四望,天地间皆是白茫茫一片,辨不出东南西北。 等梁莫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屋外飘飞的鹅毛大雪。想到莫小五的宝贝鸡仔和兔子,暗叫了声糟,连忙起身披了衣裳,走到后院给兔舍鸡笼放草毡子。 在瑟瑟寒风雪中冻了大半天,四个笼中的鸡仔兔子全部都挤在笼中的角落处,梁莫见它们虽然全冷得,跟要把浑身的毛都抖光一样,但还好都活着,大大的松了口气。 别莫小五当宝贝疙瘩似的养了快一月,交到她手上不过半天,就让她养挂了,那她可真没脸跟莫小五交待了。 放好草毡子,梁莫伸手拨开挤成一团的鸡仔小兔,再次确认了一遍每只都好好的,正准备转身回屋,却看到笼边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的食糟。 看了看因为窝笼回暖,已经开始在笼中漫步的小黄鸡,梁莫伸手打开莫小五装食料的陶土缸,心想大雪纷飞的,她直接把小鸡们的晚饭喂了算了,免得回头还出屋来受一回冻。 谁想刚一掀开缸上的盖子,一股浓烈的药材味就迎面扑了出来。梁莫要去抓食料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拿药材喂鸡仔兔子,小五这是要干什么? 第044章 章 梁莫站在雪地里,怔怔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小五到底打算干什么,自己还是别替他喂了,免得无意中坏了他的事。梁莫想着,带着满腔的疑惑,重新把陶缸替莫小五封好。然后,对着挤到笼边来等食吃的鸡兔们,自言自语的打趣道:“只得叫你们饿一顿了,坚强点,明天饲养员就回来了!” 前后将笼舍又检查了遍,确定没了问题,梁莫回了屋,捡过做了一半的月事带正要继续缝,院门外就响起扣扣扣的敲门声。 “谁呀,等一下……”大风大雪的,谁这种时候还上门来,梁莫嘴里应着,重新披上衣裳,走到院外,隔着门缝,就看到外头站着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杨俞。 自从上回中秋梁莫腰受伤,杨俞悄悄把药膏放在莫家门口起,隔三天两头,杨俞就会时不时送些小玩意来给梁莫,每次都不当着梁莫的面给,只是趁梁莫外出时候,塞在门缝里或是放在台阶上。 要说感动,梁莫有一些些,但更多的却是后怕,她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出门,生活规律状态,都叫杨俞摸得一清二楚,幸而杨俞是对她有情要讨好她,那要是杨俞对她起了歹心,要害她呢? 梁莫坐立难安的思来想去,最后把杨俞送她的东西,写的纸条情书,拿木匣子装了,拖杜荣原原本本的全送还给了杨俞。 被杨俞缠了几个月,梁莫也受了教训,其实也怪她开始拒绝的时候,语气措词太过委婉。被缠不过,又提了那些条件给了杨俞念想。弄得后来,她再拒绝杨俞,都被他拿那些话堵得有嘴说不清。 吃了前面的亏,这回还东西,梁莫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让杜荣告诉杨俞:不要再来纠缠她了,再闹下去,别怪她骂上杨家的门。 别看梁莫这几年见了谁都和和气气,笑脸相迎,但她原先提着铁棍,追着莫家那些糟心亲戚满街追打的英姿,还深刻的留在菜市街各街坊邻居的脑海里。 回过头不知道杜荣是怎么说服杨俞的,但自东西还回去后,杨俞倒没再来纠缠了。 男人认了死理犟起来,能固执到什么程度,梁莫算是在杨俞身上切深的体会了一把。于是,杨俞消停后,梁莫连鱼都不再上杨家去买了,一是避嫌,二是彻底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见杨俞又缠上门来,本来人就不舒服的梁莫心头立马开始烦躁抓狂,这大过年的,又是要来干什么?她的态度,还要怎么清楚明白,是不是看她忍气吞声的,就觉得她好欺负了! 梁莫越想越怒,气势汹汹的打开门,面无表情的看着杨俞,道:“你又想要干什么。” 望着梁莫愤怒不耐烦的表情,杨俞眼里流露出隐忍的悲痛,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捏得骨头咔咔作响。梁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条件反射的就伸手去□□在柴垛里的铁棍。 梁莫的反应,让杨俞觉得自己心口处,仿佛被捅了一刀,疼得他几乎没法挺直腰,只想丢盔弃甲赶紧落荒而逃。 “你别害怕,我只是……”杨俞踉跄的退下的台阶,眼神恍惚的看着梁莫:“来跟你道个别。” 道别?道什么别?梁莫皱眉看着杨俞。 “我申调去边关驻防了。” 什么!梁莫猛的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瞪着杨俞。 杨俞脸上露出个自嘲的苦笑:“要不是杜荣点醒我,我都不知道,我的不识时务和死缠难打,让你那么为难和害怕……”杨俞仰头,定定的看着梁莫:“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你可以安心了。” 大梁的军制,除了战时临时征调,太平时节,除了世袭军户之家,平常士人百姓没有参军入伍的资格。京师三营十七卫,上至军官下至士兵,皆出身军宦世家。 因为救了许冶,杨俞才得到机会,从一个守坊门的民兵,入了军籍,在五城兵马司中当上了总旗,之后因得上司的喜欢,又迁升了百户。 按这样的势头,杨俞想军中给自己挣个好前程,已经不成问题……现在,就因为在她这里受了点感情的挫折,就要抛家弃业、背井离乡,去荒芜苦寒的边关,自我放逐。 而这一去,经年不归,生死无定。家中病父慈母,孤姐弱弟,统统都抛到一边,只为自己那点所谓的情伤。这样的男人,来她面前演什么痴情,真是可笑之极!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我,你选择离京驻边,都是为了我,对吗?”梁莫冷冷的对着杨俞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说了,我会很感动。”梁莫看着杨俞,失望的摇头道:“我告诉你,没有,我不仅不感动,甚至还万分庆幸,自己不曾喜欢你。” “你连自己的父母家人,姐妹兄弟,都能抛之不顾。你觉得,你嘴里口口声声说的那些承诺,还有谁敢相信。” “你既然觉得自己很伟大,就抱着你自怜自伤的所谓痴心,去演你自以为是的深情似海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杨俞半躬着身躯,退着抵到小巷的石墙上,神情悲伤而迷茫:“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呢?……我真的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杨俞的眼角流出的眼泪,被遮在了漫天的风雪里。 看着全身溢满浓烈深情和衰伤的杨俞,梁莫终究做不到冷血无情,无奈的长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杨俞,有些情谊,你在年少的时候,觉得似乎就是人生的全部,可等三年五载事过境造后,再回头去看,就会发现亦不过尔尔……” “三年五载……你以为只有三年五载吗?”杨俞打断梁莫的话,扶着额头,弯腰惨然笑道:“从你七年前,你把我从河里救起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被杨俞一说,梁莫也想了起来,她的确是救过杨俞一次,那还是她刚到莫家的时候,那时莫家后院的井还没打出来,每回浆洗东西,都要端着盆,去街井或是沿码头的河边去。 她刚被莫家夫妇带回家,面对着陌生的一切,内心深处惶恐而不安。因为怕再次被转卖掉,她对莫家夫妇一向是乖巧顺从,家里她能做的活儿,不用等莫大娘莫老爹开口说,她就已经做在了前头。 有一回,她去河边洗衣裳,碰见几个放学归来的熊孩子,几个小破孩见了她,立刻不伦不类的学大人说荤话拿她取笑,还故意在她面前,脱得光溜溜的跳到河里去浮水。谁想跳下去不一会儿,杨俞就抽了筋,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小痞子们,个个吓得六神无主,最后,还是她用竹竿,把人拽上了岸。 不过她虽然救了杨俞,杨老爹还亲自带杨俞上莫家来道过谢,但是,每回杨俞看到她,都是大老远的就躲开了。开始她还有点气愤杨俞忘恩负义,几次三番后,心里那点不平,也就把被她忘到了脑后。至于后来杨俞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躲着她走,她到没有注意过。 可那时候杨俞多大,不过也才十岁出头吧!梁莫不可思议的看着杨俞:所以,杨俞,从十岁起就开始喜欢她了?!!! 杨俞深深的看了眼梁莫,然后,仰起头,望着被雪花遮得模糊不清天空:“我的确是个没用的懦夫,要是我能早点鼓起勇气来跟你说,我喜欢你……就好了。” “杨俞,我,你……”不知道杨俞为什么莫名其妙喜欢她时,梁莫还能理直气壮怒骂他,现在知道了原由,梁莫突然就被杨俞沉沉垫垫的情谊,压得透不上气。 一个个,默默的喜欢关注了她七年,然而面对这样的感情,她却无法做出同等的回应。这让她怎么承受得起! 杨俞从怀摸出了个蓝布的荷包,捏在手里,盯着看了会儿,然后递给梁莫,道:“我送给你的东西,你都全还给了我,这个,你能收下吗?” 梁莫静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留个盼头,求你,收下吧。” “杨俞,我……”梁莫张嘴想要说我回应不了你的感情,所以不能收你的荷包,可刚讷讷的说了两个字,梁莫又住了口。 比起杨俞的伤心,她的理由实在太过苍白。 杨俞闭上眼,露出个比哭还难堪的笑,缩回握着荷包的手,目光在梁莫身上流连了半晌,落寞的转身要离开。 “杨俞,”梁莫抬脚跨出门,唤住杨俞,沉声道:“不管怎么样,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将来当做儿戏。” 杨俞背对着梁莫,没有回头,背影仿佛僵着了块铁石:“你放心,我申调驻边,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梁莫站在台阶上,看着杨俞的身影,一点点渐失在茫茫白雪深处。 被杨俞搅得心烦意乱,梁莫一夜辗转不曾睡好。第二天,梁莫起来去开门,就看到从门缝里塞进来,静静的躺在雪地上的蓝布荷包。 呆怔了半晌,梁莫蹲下身将其拾了起来,打开荷包,只见里头装着的一块小小的,从河里捞来的普通青石。青石面上,用刀深深的刻了四个字:我心匪石。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梁莫握着青石,抚上自己昏沉发疼的脑仁。 这时,院墙外面传来,柳家大娘送杨俞离开的悲哭着声,梁莫伸去准备开门的手,顿在了门栓上。 开,还是不开? 开了门,把人留了下来,她能保证去回应杨俞的感情吗? 纠结犹豫了半晌,梁莫无力的垂下手,软倒在了门上。听着外头渐渐远去的送别声,梁莫背低着门,仰首酸涩的闭上了眼。 第045章 章 党怀英被青青一番引|逗,勾得体内欲|火|炎炎,与朝云从蒸房折腾到卧房,胡闹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卸去身上那股劲头。 尽情发|泄完毕,党怀英穿好衣裳,神清气爽的从朝云房里出来,见雪花纷飞,立刻兴致高昂的唤小厮来吩咐,叫厨房赶紧宰羊杀鸡,布置抹栏围亭。 夜里,几人围炉赏雪,对酒吟诗,通宵达旦的闹了一夜。 第二天,等几人补足了觉,收拾好吃完饭,再回到城里,已经是申未时分。 进了西直门,看到平凉候府等在一边的车轿,顾文武开口邀请党怀英和陈忱这两个,没回家过年的‘孤家寡人’,去平凉候府小住几天:“再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等热热闹闹的过完节,咱们正好一起回书院报到。” 一想到去平凉候府,会碰到许长卿和许冶那个刁蛮郡主,党怀英等顾文武把话说完,便开口拒绝道:“每回见到许先生,我就连垂个手都不自在,这种该好好风|流快活的日子,爷才不到他跟前去自找苦吃……” “放心吧!”顾文武笑了笑,摇头道:“舅舅和表妹不在!”想到现在对着莫小五就矜持端庄,私下却嫌弃他,过了一学期,跟莫小五还比上党怀英熟,快拿鞭子抽他的许冶,顾文武顿时心塞又心累的看了莫小五一眼。 听到不会遇上许长卿和许冶,党怀英立刻本性暴露,一把勾住顾文武的肩膀,贱贱的笑道:“听说你家连三等的婢女,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我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平凉候顾若兰生平第二爱好就是收集各色美人,虽然他故去经年,但候爷夫人许月,却将他的喜好,延续到如今。平凉候府里的丫环侍婢,的确个个都明眸皓齿,肤白貌美。 尽管对党怀英风流却不下流的品性十分有数。顾文武还是无奈的白了党怀英一眼,交待道:“她们胆小怯弱,你见了收敛点,可别吓着她们……” 也想拒绝回学院照顾他宝贝药园的陈忱,被顾文武一句:候府书房中,有许多内藏的古本医书就给轻松搞定了。 “知道你归心似箭,就不请你让你为难了……”顾文武对着莫小五笑道:“十四晚上,我再派人到鸣玉坊来接你和你家三姑。”莫小五想想,点了点头。 莫小五跟党怀英顾文武和陈忱道了别,坐车回到家,见院门紧闭,伸手推了推,发现门从里面扣住了,敲了好一会儿,梁莫才听到,睡眼惺松来开门。 “三姑,你在睡觉?”莫小五疑惑的看了看已近黄昏的天,然后对着梁莫明显很疲倦憔悴的脸,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去扶住梁莫:“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去看大夫。” 看到莫小五,梁莫浆糊一样的脑袋终于有了一丝清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摆手道:“没事,就是昨夜没睡好,没精神……”说着,见莫小五脚边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筐,梁莫拢着头发问:“是什么?” “在小汤山挖的药材,带回来种……”莫小五一说药材,梁莫立刻想起来他的鸡仔和兔子。 拍了一把自己脑门,梁莫发出一声惨叫,从早起到现在,她因杨俞的事心绪消沉,直接把莫小五的鸡仔兔子忘得一干二净了……一天一夜没吃没喝闷在笼子里,不会全都死了吧! 跑到后院,梁莫手忙脚乱的掀了草毡子,见笼舍里鸡仔兔子,一个个还神采奕奕的活蹦乱跳,捂着胸口狂舒了几口气:“幸好,幸好!” 终于得见阳光,呼吸新鲜空气的小黄鸡,立刻聚拢到笼边上,发出叽'叽'叽',求饲养员投食欢呼声。 “赶紧喂它们,从昨天你走了,我连滴水都没给它们喝过。”这话一说,梁莫立刻觉得自己也够挫了,不知道怎么喂食也就算了,居然还喂碗清水都想不到。 “哦,没事,它们饿几天都没关系的,我是用……”差点就自爆底细,莫小五赶忙咬住自己的舌头。 “……你是用药材喂它们嘛!”替莫小五补完话头,梁莫抬手给了他的脑袋一下:“说吧,你准备拿它们干什么?” “我就喂着玩玩儿的~” 梁莫哼哼两声冷笑,屈指弹了莫小五一个脑瓜崩:“喂着玩玩儿,你还怕我知道?赶紧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知道不知道,嗯?” 莫小五瞪圆眼睛,心里天人交战,挣扎了半天,跨下了肩膀,小小声说:“我老实说了,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气?” “嗯,你先交待,我根据你犯错的大小,再决定要不要生气!”这话梁莫是笑着说的,虽说知道了莫小五在拿药材养鸡兔,但梁莫除了有点意外之外,并没有多想到哪里去。不说以前,就是现在大梁京都,拿药材养鸡鸭兔子的也不少,菜市街上就有人每月专门挑药鸭来卖。梁莫也买来替莫小五补过身子。 可是,等听莫小五一五一十的说完事情的前因始未,梁莫整个人都蒙了。 ……配出了温宫暖腹的方子,做实验削减药性,梁莫看着眼前的莫小五,第一次觉得,她照顾了七八年的莫小五如此陌生。 梁莫曾经为莫小五的聪明早慧喜过,愁过,烦恼过,但是现在她却发现:她根本就一直在管窥蠡测,她想象中天才的极限,简直只不过是莫小五智商的起|点!! 还不到十岁,自己就能配药方!那要再过个几年,是不是眨眼就给她造个飞机出来? 边‘坦白从宽’,边小心翼翼注意梁莫神情变化的莫小五,看到梁莫十八连拍的骇然、惊愕、诧异、震惊的等等一系列表情。立刻飞快的伸出手,死死纂住梁莫的袖子。抖着嗓子叫了声:“三,三姑……”深陷在自己跑马一样的思绪中,没醒过神来的梁莫,鼻子里无意识的嗯了声。 莫小五的两条眼泪,顿时跟水头龙似的,刷啦一下,流了出来。无数的实战累积出来的经验告诉莫小五,赶紧认错,然后撒娇卖萌求原谅。可是,这一次,认错的话,却像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 认错了,就要改,改了就不能再研究方子、拿小鸡兔子做实验,这样下个月,下下个月……一直一直往后,每个月三姑都会那么疼……他才没有错!没有错!他做的都是对的!莫小五红着眼眶,倔强的咬紧了唇。 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声的沉默中,莫小五的倔强率先开始动摇:要不还是认错吧,不能拿小鸡兔子做实验,还有人呀!大不了他以后,就拿人做实验好了。 莫小五脑子里转过了劲,张嘴正要认错,人却突然被梁莫一个熊抱,揉进了怀里。 “你实在……太天才了!”梁莫搂着莫小五,兴奋的上下柱了两下,然后抱住他的脑门亲了两口,指着鸡笼兔舍道:“快,快点把它们喂了,我一起来帮你把的实验完善下。” 梁莫不生气,反而兴奋的要飘起来的反应,直接把措手不及的莫小五敲蒙了。 接下来,莫小五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任梁莫拉着喂了小鸡兔子,奔回屋,被按到书案边……直到梁莫把沾好墨的毛笔塞进他的手中,他机械的、呆呆的发出声音:“三姑,你不生我的气吗?” 被自己脑补出来的养鸡卖药,致富发家,买田地,修豪宅走上人生颠峰的人生,兴奋不要不要的梁莫,豪气干云的一挥手:“生什么气,以后这种能发家致富的点子,你没事多钻研几个……” 自己把自己吓了半死的莫小五:“…………………………” 第046章 章 “你说你怎么会想到去配温宫暖腹的方子?”梁莫不解的问莫小五。 “因为你呀,”莫小五用镇纸扫压着宣纸道:“我看你疼得那么难受,想让你不要疼……” 莫小五这话,跟直接把一个暖宝宝,贴到了梁莫的心上一样。梁莫感动得忍不住又搂过他蹂|躏了一番。 梁莫摸着莫小五的后脑勺,问:“你一共配出来多少张药方?” “配了五张!”莫小五把怀里的药方掏出来,递给梁莫。 梁莫接过药方,仔细的翻看了一遍,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可以直接按方子抓了药,熬来喝吗” “也可以……”莫小五道:“不过,长久以往会导致人气血过旺,有生风动血的隐患。” 梁莫听了,拿着药方沉吟了半晌,道:“你的实验,大方向上应该没错,但方法和细节上,要再改动下,”梁莫划手在莫小五眼前打了个响指:“现在,我说,你写,留点白,回头补充遗漏的地方。” 莫小五立刻端正坐姿,执好笔,眨着黑瞅瞅的眼珠,开心的看着梁莫。 首先第一要做的,当然还是要先找个有经验的大夫来,给这几张方子把把关。 梁莫让莫小五把审核方子这条,陈写在最前面,并划上着重号。 “这是一切的基石,要是方子本身就有谬误,那后面做的一切,都是在徙劳无功的白费力气。” 莫小五从善如流的附合,表示明了。然后先认认真真的把字写完,才抬头道:“陈忱说,等学院开学,他会把方子给周臣先生看……” 梁莫挑眉惊讶的看着莫小五:“闻知学院的名医圣手周臣?” “嗯!陈忱是他的弟子。” 梁莫:“…………………………” 对人生来说,果然混什么圈子那是至关重要啊! 有周臣这么个超级名医审核方子,梁莫顿时觉得她畅想的前途又光明了不少。 “审方子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实验的具体规划和步骤,方子的剂量,你一下子直接重七分,太简单粗暴了,最好分成重七、五、三分、平,以及减三,五、七分,七组,这样方便实验结果,做纵向和横向的对比……” “你配了五张方子,那鸡笼的设置,最好这样……”梁莫从笔筒里抽出支最细的毛笔沾了墨,在另一张白纸上,开始歪歪扭扭的画线。 “横栏五排,竖栏的话……每副方子七组,每组到少要养两只,竖栏最少就是有十四列,中间要搭出横架……” 梁莫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横七竖八的划线,可还没等她收笔,墨迹就已经全都晕成了一团。 “是这样吗?”莫小五举着自己画的,完美无缺的笼舍设计草图递梁莫眼前。 对着莫小五已经用小细楷标注明确,预计会用到多少木板的设计图,梁莫默默的把手中的笔,放回了笔架上。 接着是各种食料的配比制作,每天喂食的次数和份量,实验时间,费用预算…… 理论和实践之间,毕竟横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等将所有的条目注意事项陈列明白,梁莫幻想发家致富的狂喜,也慢慢的沉淀了下来。 莫小五倒是对整整四大张纸的‘实验规划’爱不释手。直到上床睡觉,都还卷握在手里,舍不得折起来。 “快睡吧,明天起来,咱们去找木材,回头把笼舍先做出来……”梁莫把暖被窝的汤婆子,压到后床沿上,替莫小五抻着被角道。 “太高兴了,”莫小五眼睛放着光,亮闪闪的看着梁莫:“睡不着。” 说着,莫小五宝贝的摸了摸手里的纸卷。三姑给他设计实验流程,还要和他一起做实验……莫小五怎么想都感觉自己好像还在做梦。 “你自己都做了快一个月了,还有什么好兴奋?”梁莫拍着莫小五的肩,道:“这回你配的方子很好,要是实验成功了,咱们能发家致富不说,同时也能减轻很多人的痛苦……以后要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努力,知道吗?” 除了梁莫以外,莫小五对减轻别人痛苦这种事,兴趣缺缺。哦了声,接着两眼期待的看着梁莫:“那你会跟我一起做吗?” “只有像这次这种利人利已的可以,要是像以前,你配来捉弄同学那些□□毒粉的,我不揍你就不错了……” 莫小五听了,心想:那他以后就弄利人利已的吧! 昏黄的灯光,照着莫小五还微肿的脑门,梁莫伸手轻轻摸上他额头的伤口,皱眉问:“还疼不疼?” 下午梁莫整个人激动得都忘了形,莫小五又带着帽子,以至于她都没发现莫小五受了伤。还是晚上洗脸换衣裳的时候,莫小五脱了帽子,她才看到。 莫小五眨着眼睛,摇了摇头。 虽然莫小五额角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了痂,梁莫还是越看越不舒服,手指来回摸着,语气不太好的道:“怎么会磕到这里!以后跨门槛走路什么的都注意点,别再冒冒失失的,知道吗?” 看着梁莫后怕担忧的神情,撒了谎的莫小五心虚的抓起棉被盖住头,闷声闷气的嗯了声。 “当心闷着……”梁莫把棉被拽下来,将莫小五肩膀脖子包了个严严实实:“困了就睡吧!” 梁莫说着,从床沿上站起身,抬手放下纹帐,收来压到床垫下,才回了自己的床上。 半靠在床头,梁莫摸出压在枕下,装着青石的蓝布荷包,握到手里,发起了呆。 双眼恍惚的盯着帐顶,梁莫脑海里,来来回回的,都是杨俞昨天离去,那个夹杂着漫天风雪的背影…… ……过了许久,梁莫长长的叹了口气,打开床头平日放小东西的匣子,将荷包放了进去。 第047章 章 吹了灯,躺进被窝里,兴奋迷茫,惆怅伤怀各种思绪残留的余波,让梁莫不舒服的来回翻了几个身。 听着梁莫这头晰晰唆唆的动静,帐子里,一直没睡的莫小五,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道:“三姑,我想跟你一起睡。” 梁莫跟莫小五分床睡的计划,一直执行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主要原因是莫小五,太会撒娇耍赖找借口,每次放假回到家,今天蹭蹭,明天蹭蹭,蹭来蹭去,几天的假,就让他蹭过去了。 莫小五入冬就有手脚冰凉的顽症,梁莫寒假把他接回家来后,也就没再坚持分床睡的事儿,两人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只是这几日,因为来癸水,梁莫身子不舒服,加上量很多,经常会沾到被褥上头,两人才又分开睡了。 要是按以往,梁莫肯定是让莫小五别闹,赶紧睡觉。可是这一回,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里,心乱如麻的梁莫,也突然有了想从莫小五身上,汲取一点力量的软弱。 静默了片刻,梁莫翻身起来,拿着枕头走到莫小五睡的床边。 撩开帐子,坐到床沿上,梁莫安着自己的枕头朝莫小五道:“往里睡一些……” 莫小五倏的一下,朝里缩得贴到了冰冷的床板上。 掀开被子,梁莫抬脚上了床,环手将莫小五往外捞了捞,拍了两下莫小五的肩膀,侧回身平躺好,捏了捏莫小五的手道:“快睡吧!” 梁莫握着莫小五的手,纷乱如麻的思绪,终于一丝丝散开,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天里头,接二连三的惊喜,让莫小五晕得有点找不着东南西北。往被子里滑了滑,莫小五沿着枕头,一点点把脑袋蹭到了梁莫的颈间。 “三,姑…三姑……”拿脸颊摩擦着梁莫肩膀,莫小五轻轻的叫了梁莫好几声。 没有再得到回应,莫小五失落的抿了下唇,然后伸出手脚,在被子里缠上梁莫的腰和腿。 抱着梁莫整个人的充实感,叫莫小五的嘴角不自觉的飞扬起来。深吸了口气,莫小五开心的闭上眼,让自己赶快睡觉。 可惜,一刻钟后,莫小五又睁开了眼:他还是睡不着。 身体里有种止不住的兴奋,一直咕碌碌的往外冒,让莫小五就想梁莫再对他做点什么,碰碰他,摸摸他,或者陪他说说话,再不然,就是打他几下也好。 仰头看着半昏半明的黑暗中,梁莫隐隐可见的五官轮廓,莫小五心里造了半天,终于,决定把梁莫弄醒。 把手从被窝里钻出来,戳了梁莫的额头十来下,莫小五见梁莫居然还没有要醒的意思,顿时玩心大起,弹着手指,沿着梁莫的眉心开始往下滑。 在梁莫秀巧的鼻子来回划了半晌,莫小五的手,落到了梁莫的唇上。 虽然莫小五跟梁莫,平日里肢体接触多到数不胜数,但是像这样,用手指勾勒描摩梁莫的五官轮廓玩,却还是头一回。 莫小五拿手指,点着梁莫的唇,上下来回走了几遍,然后,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用力往里按了按……指尖沾到温温的湿意,党怀英勾着青青亲|嘴的面画,顿时,在莫小五的脑子里回闪了一下。 心头一跳,莫小五嗖的一下,将手指从梁莫的唇齿间缩了回去……咚,咚,咚咚咚,寂静的黑暗中,莫小五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半晌,莫小五小心翼翼的重新伸出手,想要再去摸一下梁莫的唇,可当他探出的食指,才刚落到梁莫的嘴唇上面,从梁莫鼻间喷出的微凉气息,好似三月的春风,温柔的拂卷过他的指尖。 轻浅的呼吸,仿佛带刺的电流,扎得莫小五手一抖,随即微微点点的酥|麻,从指尖处荡|漾开来,瞬间袭卷了莫小五的全身。 身体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莫小五的呼吸,刹时急促得好像打在荷萍之上的雨点。 外面北风呼啸,呜咽的肆虐过门窗,纹帐里小小天地的温度,却炙热得几乎要将莫小五熔化成一滩软泥。 嘴巴里仿佛多了团火,让人口干舌躁,蠕动了几下舌头,莫小五干咽了口口水,目光积粘到了梁莫微微翕动的唇上…… ……半晌,莫小五僵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慢慢的,落到枕头上。 手撑在了梁莫的耳侧。莫小五耸着身子从被子里钻出来,俯下头,如蜻蜓点水般,飞快的琢了下梁莫的唇。 这样的亲吻,一碰即离,除了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温暖外,并不会让人有多大感觉。 所以亲完,莫小五的感受除了紧张,还是只有紧张,本意是要折腾醒梁莫的他,瞪圆眼睛,大气也不敢喘的顿在梁莫的脸庞上空,生怕自己一口气出重了,就把梁莫吹醒了。 幸而被莫小五骚拢了半天的梁莫,只是不舒服的皱了下眉,左右晃了晃脑袋,蹭了下枕头,又展眉睡去。 做坏事没有被抓包的莫小五,大起胆子,再次低头,又亲了一下。这回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但除了软软的,很想再亲一下以外,莫小五依然还是没什么别的感觉。 比起刚刚那种,几乎将整个人电得全身麻弊掉的快|感,唇与唇的相接,平淡得好似白开水。莫小五砸着唇,眼里划过一丝疑惑:怎么没有刚才的感觉呢? ……想着,莫小五又一次,低下了头…… ……如是再三下来,莫小五七情五感,时松时紧,内外冷热交替,被透骨的寒凉之气,侵肌入骨而不自知…… 所以,第二天一起来,莫小五就着凉了,双颊作烧,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昨晚睡觉,是不是又踢被子了?”梁莫急得不行,扯过棉被将莫小五裹得像个棕,穿好衣裳,胡乱踩着鞋,赶忙烧水化药丸来,喂给莫小五吃。 莫小五喝完药,心虚的摆头道:“呜有。” “行了,快别说话了,“梁莫用手试了下莫小五的额头的温度,感觉不是很烫,稍微安心些:”赶紧给我躺好,我去点两个火盆来,你捂捂,发发汗……” 莫家冬天拢火盆的碳,都是平日烧火蒸馒头积赞下来的,碳条烧得比较透,烟很少,但点着两个火盆,梁莫也不放心叫莫小五一个在屋里睡着。只得半靠在床头边陪着他。 梁莫什么都不怕,就怕莫小五在春冬交替之际生病,要是一个弄不好,莫小五就得陆陆续续的一年病到头,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以后睡觉再不老实,就拿绳子把你的手脚都绑起来,看你还折不折腾……” “病好了,早晚继续给我去跑步,遇上刮风下雨的,你就是在屋里原地蹦,也要蹦几百下。” “开学回了书院,也不准停……” 莫小五缩在棉被里,苦着脸,点了点头。 梁莫倒不怕莫小五在书院,没自己看着会阳奉阴违的偷赖,向来莫小五答应了她的事,都是说到做到的。 幸好,在床上捂一个上午,莫小五出了两回汗,烧就退了,除了喉咙还点红肿涨痛外,人倒没了大碍。 中午吃了饭,梁莫让莫小五在家看家,自己一个人出去拉了木材回来。 比量了后院围墙的尺寸,规划好笼舍做出来后,怎么摆置安放,梁莫跟莫小五选分好木材,把堂屋腾出来,拢上火盆,将木料搬到堂屋,齐齐动手,开工干活。 做手工这种事,梁莫就是翻翻嘴皮子,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厉害,一碰上手,就直接歇菜。 所以,莫小五是干得热火朝天,梁莫却是捧着茶,坐在火盆边上,向火烤红薯,偶尔帮莫小五递下东西。 拿火钳给火盆里的红薯翻着身,梁莫对着莫小五道:“你十七回了学院,先拿方子给周先生掌目,他要是确认没有问题,你写信回来告诉我,我去预订鸡仔,等你放假回家来,正好一起去挑……” 梁莫想她本来最不喜欢养鸡养鸭,可要是实验成功了,以后就得从卖馒头改成养药鸡为生了,一想到这儿,梁莫就很想替自己点了根蜡烛。 “嗯!”莫小五应着,持着挫刀的手一个巧力,来回几下,就挫出一个完美插糟。 “你要在后院种药草,开春后,要不要我抽空先将地翻出来?” “不要,那个我回来自己弄……”莫小五拿过一块割好的插板,插在凹糟里试下轻紧,感觉正正好,便取下插板,将脚下挡板朝外一梭,继续开始挖下一个孔糟。 “好吧!唉,如果是种喂鸡的草药的话,后院其实太小了,根本种不开,要不通过保长,看看能不能租借块田来种药……”说到这里梁莫也愁了,实验阶段还好,家里的地方凑凑还能腾挪得开。等真的弄出来后,养鸡的场地和种药的田,就真的是个大问题。 莫家以前在城郊倒是有几块瘦田,但为了给莫小五看病,都让莫家夫妇卖给人作花圃了。 愁完养鸡种药的地方,梁莫又开始担忧,鸡养出来后的销路,她们养这鸡,目标针对性太强,不比平常的药鸡药鸭,适合所有人吃。 而且女人来癸水阴冷腹痛的事,不说男人嫌肮脏,女人自己也羞于耻口,向来马糊对待。 菜市街上要是哪个妇人,因为这点疼就买鸡买鸭的回去,炖来滋补养身,三姑六婆的口水,喷也把她喷死了。 梁莫越想越觉得前途灰暗,简直不明白,她昨天那些发家致富的幻想是怎么来的…… 莫小五听着梁莫嘴皮子不停,嗒嗒嗒,嗒嗒嗒的念叨,无数完全没遇上,根本不存在的困难前景,只觉得眼前好似被打开了道新世界的大门。 他完全想不明白,明明在说做实验养鸡仔,怎么会扯到将来地要买在哪里,房子要怎么修,家具要怎么摆上面去? 第048章 章 看着喋喋不休的梁莫,莫小五心里突然有了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那种感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从家里到坊门口:在他看来是,出门,左转,直行,然后再右转就到了………… 梁莫却觉得应该要右转左转,左转再右转,而且还会事先交待他,去的路上,哪家人家养了狗会咬人,走到人家门前的要快走两步,哪家店的东西卖得便宜,不能错过,到了一定要进去逛逛…… ……所以,三姑想事情是这样子的吗?莫小五停下手里的活儿,微仰着头,呆呆的看着梁莫。 梁莫从碳盆里,扒出烤好的红薯,才剥到一半皮,就忍不住先咬了一口,眼角余光见莫小五双眼直直的盯着她看,以为莫小五是闻着味馋了也想吃,便拿手撕了块,递到莫小五嘴边:“给你……这红薯又甜又糯,早知道应该问吴大叔多要一篓子。” “………………………………”莫小五。 分着吃了两个烤红薯,梁莫让莫小五停手歇歇,明天再继续做。 “哦,”莫小五应着,把脚边挫下来的碎木料,全捡来装到竹筐里,然后就要抬去放到西屋。 梁莫收拾着桌子上的红薯皮,见了忙道:“还放屋里去做什么,就搁在这儿呗,一会儿做晚饭,我直接烧了…………” “我还有用呀。”莫小五抬着竹筐进了西屋。 梁莫十分不解:“都零零碎碎的了,还能拿来做什么?” “不告诉你!” 莫小五放好东西,从屋里走出来,梁莫上前,屈起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随你捣腾什么,反正早晚都得叫我知道……” 梁莫这个动作,叫昨夜偷偷划了她无数回鼻子莫小五,咻一下瞪大眼,僵在了原地,梁莫倒是无知无觉,拿着垃圾,一掀帘子出屋去生火做饭了。莫小五却捂着鼻子,站在堂屋中间,透过半旧的棉布帘子,对着梁莫生火淘米的背影,发了半晌的怔。 到了晚间,等梁莫睡熟了,莫小五还想学昨晚故技重施一回,谁知他才刚一动,梁莫就一个翻身把捞到了怀里。 睡梦中的梁莫,拿腿勾过莫小五的双脚夹住,再摸过被子将他裹了裹,然后,手掌拍了莫小五的背两下,无意识的警告他不准乱动。 梁莫这一连串的动作,莫小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以前他常病的时候,每回晚上睡着了,就控制不住手脚,喜欢扑腾掀被子,等一受凉,本来快好的病,又给他折腾反复了。 梁莫让他坑了无数回后,练就了这一手的绝活。别管睡得多死,病中的莫小五就算只翻个身,她也能瞬间做出反应。 见梁莫这样,莫小五也不敢再闹腾了,折着脑袋往梁莫怀里钻了钻,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忙碌了七八天,总算赶在十五元宵节之前,把笼舍做了出来。 十四这日,顾文武派了人,来请梁莫和莫小五去候府观灯听戏,梁莫看莫小五还有点咳嗽,便婉言谢绝了来请的人,让莫小五写了帖子,让他们带回去回话。 到了十五元宵正日,燕京城大街小巷火树银光,灯火通明,热闹得如同天上街市。 梁莫同样没打算出门去赏灯。一是因莫小五还没好全,二也是中秋踩蹋的情形,还叫梁莫心有余悸。 可一年一度的佳节盛会,不出门去通宵彻游已经很悲惨了,连花灯也没得赏,那真是惨上加惨。 于是,吃好了晚饭,梁莫便出了门,打算到坊门口,买几只花灯回来,给莫小五玩。 挑了半天,梁莫最后买了两盏走马灯,一盏是四美倾城,一盏是锦绣山河。 画着锦绣山河图的走马灯,一转起来,上面的山河就像活了一样,连绵不断的流趟起伏,隔着灯纸,好似都能听到滔滔的流水声,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买好灯,梁莫提着兴高采烈往家走,谁知刚转回到菜市街上,就看到出来找她的莫小五。 莫小五蹦蹦跳跳的小跑到梁莫面前,两眼放光的看着梁莫手里的灯:“买给我的吗?” “你出来做什么,不是交待你好好在家看屋子吗?”梁莫把锦绣山河递给莫小五,笑着问道:“喜欢不喜欢?” 莫小五拿手拔着灯,开心的道:“喜欢!” “喜欢就行,回家吧……” 回到家门口,莫小五把手里的灯递给梁莫拿着,走上台阶,拿钥匙开了门上的锁,然后,回身拿手蒙住梁莫的眼睛。 “又有什么惊喜要送给我呀!”梁莫的话音刚落,莫小五就刷一下推开门,移开了挡在她眼前的手。 院子当中,平日吃饭的小桌上,无数用木块拼出来的、形式各异的鲁班锁灯,一个接一个的叠成了一座城堡,直有半人多高。 城堡的最高处,是一座七层的佛灯塔,塔刹顶上立着木刻的嫦娥奔月。 从梁莫所站的方位看去,嫦娥飞天迎出去的掌心,正好拖举着悬挂在夜空中,如玉盘一样的满月。 明月和各盏鲁班锁灯中点着的灯火,从上至下,恰流泻成一线。好似星光银河,从天上倾洒下了人间。 看到这样一幅画卷,梁莫惊得差点把手里的走马灯,丢到了地上:“你,你……你……”瞪着莫小五,梁莫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梁莫的表情,让莫小五骄傲得意的晃着脑袋,想:终于看到一次三姑吃惊的样子。 “喜欢不喜欢?”莫小五期待的望着梁莫问。 “喜欢,”梁莫站在台阶上,暗自深吐了口气,扬起笑脸,上前环住莫小五的肩膀:“太喜欢了……这么好看的灯,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舍的时候,一下子想到的……我还想了个玲珑灯,做出来给你玩好不好?” “好,”梁莫摸了下莫小五的后脑勺:“去把屋里的小桌也搬出来,今天在外头赏灯……” 莫小五高兴跑进堂屋,去搬摆着瓜子糕饼的小桌子,梁莫望着他的背影,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第049章 章 关于莫小五的未来,梁莫原先设想的是让他读书考功名。 毕竟就算是只考上个举人,但只要一有了功名在身,莫小五一生就都富足安康,不必再为吃穿住行而发愁了。 可等莫小五因缘际会进了闻知书院读书,梁莫想叫莫小五去考功名的念头,就发生了动摇。 天下闻知,名师济济,堂学九部,仕刑兵工,律书算医商。不论莫小五学什么念什么,七年后读出来,必定是脱胎换骨。 到那时,比及莫小五的眼界目光、胸怀抱负,她这种只为了柴米油盐、吃饭穿衣,给莫小五筹算出来的所谓前程,是多么庸俗可笑。 虽然梁莫心里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一要让她对莫小五说:‘你的未来你做主’这种话,她又说不出口。 因为不论是治书讲道,还是行医经商,总比不过做官。 一个人的时候,梁莫也鄙视自己这种世俗不堪的念头想法。 可一看莫小五,她又会想,人一生,不都是在为一张嘴、名和利,而奔波劳碌吗?怎么就不能庸俗呢! 在放莫小五自由和让莫小五听她的话之间,梁莫摇来摆去,拿不定主意,所以,对于莫小五选部学的事,便产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逃避心态。 可是现在……梁莫望着面前精巧之极的鲁班灯,怔怔的出了会儿神,走到桌边,抬手转了下塔刹顶端奔月的嫦娥,心里长叹了口气:算了,由他吧!她这夏虫何苦非要语冰呢! 梁莫对着桌灯发呆的间隙,莫小五搬了桌子板凳出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比划了半天,最后把桌凳安在了院子的东北角。 梁莫开始还没回过味莫小五折腾的是什么,等坐下去后才发现,从莫小五放桌凳的位置看去,不论明月如何西移,月影灯光,从上而下,总是银河一注…… 看书过目不忘,随意倒腾几回就能自个配药方子就算了,现在连对视角光影线条的掌控都这么非人是要闹哪样! 这都突破天际快爆表的智商,以后还能找到有共同语言的灵魂伴侣吗?!!梁莫揣着娇傲、担心、忧虑的复杂心情,同情的看了眼莫小五。 过完有史以来最难忘的一个元宵节,隔了两日,就到了莫小五回书院的日子。 暮春的天气最是捉摸不定,乎冷乎热的,梁莫便把冬春两季的衣裳,都收拾了,叫莫小五带到书院去。 “最近天变得利害,记得在学堂的课桌里放件褂子,以备不时之须……还有,过一段时间,雨水天气多了,多放双鞋袜在学堂里,湿了鞋脚好换……” “到了学里读书第一,做实验是个急不得的事,你别一头扎进去,弄得本末倒置……” “少了什么缺了什么,记得写信回来说,我有空就给你送去,或者叫人捎给你……” 莫小五拿匣子装着笔墨纸砚,听梁莫念一句,便乖乖的点一下头。 检查了两遍衣箱,确认再没差什么了,梁莫合上箱盖重新拿锁锁好,把钥匙递给莫小五:“药带够了没?” 梁莫说着,伸手打开莫小五装药的小匣子,就看到放在最上面的‘一江春水’。 “这是什么?”梁莫说着,拿起药瓶,举到眼前晃了晃,青碧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瓶中荡漾开来,划出一道青芒。 “党世杰让我帮他配的药!”莫小五把砚台小心的放进匣子里,随口道。 “香水?颜色挺好看的,”梁莫掀开瓶塞,闻了闻:“怎么没香气?” “不是香水,是……”话要出口,莫小五顿时反应过来,连把忙已经滚到舌尖上的春|药两个吞了回去。 尽管一直受着党怀英污染熏陶,但是就在几天之前,莫小五还都非常纯洁无暇,他脑海中,虽然对男女情爱有了点模糊的认知,但那种理解,就像是终于知道了以前没听过的常识,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什么深刻的感想。 在温泉别院时,莫小五被青青和朝云刻意展现的风情妩|媚,弄得身浮气躁,可让他不舒服的,只是自个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对青青和朝云横陈的玉|体,并无一丝绮念…… 但自从上次夜里偷偷亲了梁莫后,莫小五就察觉他身体多了某种东西,让他难受堵心,让他心烦气躁,让他一看到梁莫就很想:扑上去亲一下! 若是以前,只要想跟梁莫亲近了,莫小五就会顺从心意扒上去,耍赖撒娇直到达成目标。 可是现在,莫小五却朦胧的察觉到:这次是不同的……他想的亲近,跟以前都不同,但是不同在哪里,莫小五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干嘛说话说一半?”梁莫拿手在发呆的莫小五眼前扇了下:“不是香水,是什么?” 莫小五一把将药瓶从梁莫手里抽出来,手忙脚乱的放回药匣里:“方子上没写药名……” 莫小五的反应,让梁莫眉毛一挑,张嘴正要细问,这时,订的马车来了,车夫笑着推门走进院来道:“莫小哥儿,东西收拾齐整了没,趁现在天好,咱走呐……” “这就搬箱子出来……”梁莫应着,抬起莫小五的衣箱,走了出去。 等把箱笼搬上车,梁莫还想拉着莫小五交待几句话,可北边的天空乌云阴阴的笼了下来,梁莫生怕变天,便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送走了莫小五,梁莫对着好似少空了一半的院子,顿时有了点惆怅的失落感。 嗯,这种心情,估计还能体会个十来回,梁莫摇头自嘲的想着,回屋换了衣裳,锁好门,朝后街王家走去。 菜市街上许多铺子,过完初十,就都陆陆续续开了门。梁莫恰着身子不便,想着直接歇到送莫小五去了书院回来,再开门做生意,谁知后头王大姑娘的好日了正择在十七这天。 元宵一过,王家就上门来订喜宴待客用的馒头,并请梁莫今日过去帮忙。于是,梁莫送莫小五回书院的计划,只得泡汤了。 节里的喜气还没散尽,到了王家,里里外外挤得满院的人,梁莫自动自发的去了后厨,帮忙切菜摆盘。 摆过晌午饭,迎亲的花轿来了,一身红衣的王大姑娘,顶着红盖头,由媒婆背着出来,送进了花轿。 等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的去后,梁莫又跟着帮忙的众人,收拾桌台,洗锅碗瓢盆,直到几乎宵禁时分,才收拾完备。 忙活了大半天,梁莫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烧水洗完澡,不等及头发干透,便趴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梁莫只觉得身体里窜起一股躁热,开始只如一线,渐渐便如水波般,一层层晃荡开来,心口微麻窒热,只想让人抓住替她揉一揉………… ……………梁莫刷一下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捂着依然砰砰乱跳的胸口,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风化在了床帐里! 第050章 章 过了惊蛰,吹到人脸上的风,就带上了几分暖意,众人脱去棉衣袄裤,渐次换上了薄棉夹衣。 忙了一大早上,买馒头的人渐渐少了,梁莫将馒头腾捡到一个蒸笼里,抬回灶上蒸着,便趴到柜台上,眼眼空洞洞的,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开始发呆走神。 她为什么会做那种梦?!她怎么会做那种梦?!! 这两个问题就像紧箍咒,自从那夜一场春|梦后,一直盘旋在梁莫脑门上,让她煎心熬肺,坐立难安。 梁莫实在想不通,平白无顾,莫名其妙的,她怎么突然就:思、春、了呢!而且她还叫出了……梁莫崩溃的捂住脸。 没错,比起做春|梦,真正让梁莫无法接受的是:她叫了莫小五的名字! 虽然并不是在梦里,真的梦见莫小五对她做了什么,叫莫小五的名字,也只是无意识中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但是,她怎么能,怎么能,在那种情况的下叫莫小五的名字呢!她是变|态吗?梁莫抓狂得想一头撞死。 屠茶花摇着身子走到馒头铺子前,见梁莫两眼直鳏鳏的,叫了她好几声也没反应,拿帕子兜头甩了梁莫一脸,高声道:“你聋啦!发什么呆,叫了你半天!” “干嘛?”梁莫掀起眼皮,一脸生无可恋的看了屠茶花一眼。 “突然想吃个菜心炒腊肉,转了几家,卖的菜心都不嫩,想在你家后院摘把新鲜的……” 梁莫拖着声音半死不活的道:“自己去摘。”说着,看到屠茶花微隆的小腹,梁莫拿额头在柜台上撞了下,撑着身体站起来道:“算了,还是我给你去摘吧!” 拿过屠茶花手里的菜篮子,梁莫转身去后院摘了一篮子回来,递给屠茶花:“后面几天,要是还想吃,直接过来摘……葱苔蒜苗什么的,也别买了,明天小五回来,要把后头的菜地都锄了,改种他的花花草草。” “院里的菜,你下午来看看,有要的,直接摘了拿家去吧!” 莫小五回学院后,没两天,就把让周臣掌过目的药方子,寄了回来了,除了稍稍改动了两味药,其余的都没什么变化。 于是梁莫在家,安好了鸡笼鸡舍,预定订了鸡仔,又从渠大夫那里,买了些药材幼苗,浅埋在后院地里,等莫小五放假回来自己种上。 一想到明天莫小五就要回来了,梁莫第一次觉得,闻知书院应该两个月,不,半年放一次假才对! ……明天,让她拿什么脸见莫小五啊! 梁莫在家,恨不得拿剥开自己的脑袋,找出她变态的原因,莫小五在学校……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不过,不同于梁莫的自我嫌恶,莫小五纠结烦恼的却是怎么实现自己的念头。 其实莫小五的脑子虽然开窍了,但他的身体尚未跟上他早熟灵魂的步伐,所以,他每天夜里翻来覆去想的亲近,也就止于把舌头伸到梁莫嘴里,舔|舔|吸|吸这种地步。 但就算只是这样,莫小五也知道,不管他怎么撒娇耍赖,梁莫都不会让他做的。 以前莫小五亲耳听梁莫说过很多回,她拿他当亲人,当弟弟,当时莫小五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只觉得亲人也好,弟弟也好,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三姑是他一个人,谁也抢不走。 可自从觉醒后,莫小五顿时就明白了,亲人弟弟和男人丈夫之间的天壤之别。 莫小五发现了横跨在他和三姑之间的鸿沟,这道鸿沟,就如同从家里到坊门口要怎么走一样,源于他和梁莫不同的思维认知。 要怎么,才能让三姑跟着他走呢? 莫小五吃饭,上课,睡着,一天十二个时辰,脑子都不停的想着这个问题。 什么事情,都怕上心,莫小五更是一副要走火入魔的趋势。 他白天上课精神恍惚,下了课,藏书楼也不泡了,往医部的药圃里一钻,直接就呆到要熄灯才回寝舍。 莫小五这种样子,看到程老夫子眼中,便误以为他对医部产生了兴趣,想要选医部就读。 这天,去率性堂授课前,程老夫子特意绕道医部,找到了正在药圃里,翻地浇灌药苗的圣手周臣。 “什么风,把你这老叫花子吹来了!”比起程老夫子怪异的脾性,周臣却无愧于他的圣名,面目清瞿,仙风道骨,虽然一幅农夫打扮,却丝毫无损他的形象气质。 程夫子拄着拐杖,哼了一声:“半个月后部学申请,莫小五要是申了医部,你先扣压住,不准同意。” 周臣想到最近天天围着自己打转莫小五,不解的看着程老夫子:“他哪里让你看不顺眼了?让你特意跑到我跟前来,给他使绊子。” “生性如刀,又尚未彻悟,学什么,都是害人害已!”程老夫子说着,恨铁不成钢的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你老叫化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周臣摇头笑道:“我看他别的没悟,于男|女|之|情上,倒是开窍了呢!” “什么!” “才一开学,就拿了几张温宫暖腹的方子来让我掌目,为了那些药方子,这个月,天天泡在我的这药圃任我使唤,药性药理的书,背了一大叠,这等用心,听遐心说是为了他家什么三姑……” 听了周臣一番话,程老夫子一路沉吟不语走到了率性堂。 一进学堂,程夫子看见莫小五端坐在位子上,双眼出神望着书案右上角的笔洗,眯起眼睛,抚了抚长须。 倒似真的开了窍,程夫子心里想着,坐到书案后头,一声清咳,学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子曰:温故而知新,莫小五,你起来,把《关雎》给我念一遍!” 程夫子这话一出,堂里的学生,全都一脸兴奋,满眼同情看向莫小五。 程老夫子最喜欢讲《论语》,其次是经史,对于诗向来讲得很少。莫小五的《诗经》,算来还是在咸宜坊学的时候学的。 看了眼,莫名其妙让他念《关雎》的程夫子,莫小五站起来,拱手行了礼,张口背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程老夫子的盯着背诵关雎的莫小五,越听越皱眉,等莫小五一遍背完,静了片刻,面无表情的道:“你再念一遍。” 莫小五皱了下眉,重新又背了一遍。 莫小五的声音清朗,音调抑扬顿挫,但语气里,却是平白直叙,没有一丝感情。 满心以为莫小五开窍的程夫子,又是失望,又是婉惜,见莫小五连书卷都未翻开,顿时迁怒道:“让你念诗,不是让你背诗,给我展开书卷,好好看着,一个字一个字再重新念一遍。” 被如此为难,本就满怀心事的莫小五,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丝不耐烦。 想到梁莫说过,一定要乖乖听程夫子的话,莫小五忍着不悦,拿过案上的书册,卷到手里,认真的看着,重新念道:“关关雎鸠……” 莫小五因为太过聪明,便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凡是看书,只要看过背了,就不会再去翻第二次。自从能将《诗经》倒背如流后,莫小五这算是头一回,再翻开它。 念熟了的文章,比起闭着眼睛默背,再拿起书本,看着一字一句的诵念,有时得到的感悟是完不同的。 莫小五手里拿的《诗经》,又是去年,梁莫在闻知书斋,替他买的手抄本。抄书的人,写的是行书,字与字之间,勾牵缠连,一泻如注,将《关雎》一诗的诗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开始念时,莫小五心中还带着几分不悦,等念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这一句时,莫小五顿时查觉出从字里行间,流泻而出的文意。 再念到‘吾寐思服……辗转反侧’时,莫小五的脑子里,倏然闪过他这些日子,为梁莫寝食不安的情形,颈项间哄然升起一片躁热,舌头瞬间打了结。 等结结巴巴的把后面两句念完后,莫小五握着手里的书卷,半边脖子通红,一脸无措的站在位子上。 “诗三百,思无邪……叫你念诗,你脸红什么。”程老夫子努力压着自己要往上翘的嘴角,一拍戒尺道:“给我站到外面回廊上,面壁思过!” 对着莫小五垂头朝外走的背影,程老夫子抚着长须,掩嘴小声嘀咕道:“开什么不好,偏偏先开这一窍!真是,不知所谓……” 第051章 章 下了学,等程老夫子一离开,辛苦忍了半天的党怀英立刻从位置窜起来,一个梭步滑出学堂,溜到回廊上,哥俩好的搂住莫小五的脖子,笑得落井下石的道: “给哥哥试试,是不是还烫得能煎蛋……莫大头,你让人怎么说你,以前看哥哥的书,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怎么现在念念关雎,你都浮想连翩了……” 站在回廊上,思了半天梁莫的莫小五瞪了党怀英一眼,抓住他的胳膊一把丢开,抬脚往外走。 党怀英咳了咳,追上前,搭上莫小五的肩膀,不怕死的道:“跟哥哥说,你念诗的时候,脑子里思的是不是青青呀……” 年前在温泉别院,党怀英知道莫小五亲自给来红的青青熬药的事情后,就取笑了莫小五半天,说他是‘妇女之友’。开学回来,还没少拿这事笑话莫小五。 做为曾经拜倒在青青石榴裙下的过来人,党怀英十分理解莫小五,青青那样娇艳风流的美人儿,就连万花丛中走遍过的男人,见了都把持不住。何况是莫小五这种连荤都没开过的雏儿。 想到现在每回去得月楼,也总是有意无意跟他,打听莫小五情况的青青,党怀英眼睛一转,撞了下莫小五,贱贱的道:“你要是真的垫记她,哥替她赎身,送给你怎么样!” 说来闻知书院才子之间,互赠侍妾名妓的传统,倒是始于顾若兰和许长卿。 当年顾若兰对许长卿一见如顾,转头就把从小侍候他的侍婢,送给了许长卿。 那时许长卿还是一介寒儒,住在四面漏风破草房子里,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别说再养两个专替他□□添香的娇|妾。 收到顾若兰送来的美人,许长卿一头两个大把人送还回平凉候府,不想去时,却撞见到正对着顾若兰撒娇的顾锦绣。 等后来许长卿娶了顾锦绣,许月嫁了顾若兰,两段姻缘一时间成为了一桩美谈佳话。 再后来京师沦陷,许长卿顾若兰两人力挽狂澜,重新撑起了大梁朝汲汲可危的江山社稷,两人的管鲍之交就成了现代版的伯牙子期,被人吹了成传奇。 于是,兄弟朋友间相互赠娇娃侍妾,就成了闻知学子表达感情一种方式。 一心赶着回家的莫小五,不耐烦的拐了党怀英一个手肘:“闭嘴,不然塞你十瓶醉扶归。” “我去,莫大头,你要不要这么狠呀!”党怀英揉着胸愤愤道:“你敢再对我使绊子,我就去你家三姑跟前揭你的底……看谁比谁下|流……” 莫小五脚步一顿,转头眯起眼看向党怀英:“你说什么?” 过完年,莫小五的个头又窜了不少,五官渐渐长开了,顶着大头时,看起来圆溜溜的眼睛,正朝着狭长勾人的丹凤眼变化的趋势,虽然还没什么风情,但此刻眯起眼来,叫人看了,也心头一跳。加上他肌肤细如白瓷,在灿灿春光里,泛着一层莹光,党怀英没被他吓着,反而惊讶的发现:莫大头居然长得挺好看的。 第052章 章 坐在马车里,透过窗纱,莫小五看着车外,宣武门大街缓缓后移的街景,心里除了归心似箭,头一次有了种‘近乡情更怯’的忑忐。 不知道三姑现在在家里做什么,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收完铺子了吧?莫小五想着,顿时又恨不得立刻就到家。 这时,梁莫的身影,从车窗外一晃而过,莫小五瞪大眼,叠声让车夫停车。 车把式把车驶到街边,还没等停稳,莫小五就从车上跳下来,兴奋的挥着手,对着梁莫的背影高喊了一声:“三姑!!” 人潮中,梁莫恍惚间好像听到莫小五叫她,正疑惑自己是不是又幻听了,下一秒,莫小五就跟火箭炮的窜到了她面前。 看着从天而降的莫小五,梁莫整个人都死机了。脑海里,只剩下一千万只羊驼在来来回回奔腾: ……她是抽了什么风,才会选莫小五回家的这天,上街来买肚兜呢??? 腊月里头,里三层外三层的捂着,有点什么也看不出来,一直没习惯穿肚兜的梁莫,顺理成章回到了从前拿内衣当肚兜穿的日子,所以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 等换上薄衣裳,梁莫才发现的她的胸,居然悄无声息的长大了好几个号。 去年买的那些肚兜再上身,紧得不能再紧,两个馒头似的嫩|乳,给那么一绷,沟深得简直让人没眼看。 推磨,揉面,筛粮食……以前是平胸一族的时候,不穿肚兜还没什么感觉。可等有了山峦起伏的曲线后,再干这些活,不穿肚兜就……丧失了。 只要一用力,两团肉肉就上下左右,来来回回的晃来晃去,梁莫自已低头看着,都觉得淫|荡那个不堪…… “三姑,你怎么会在这里!”莫小五抓住梁莫的手,来回甩着,脸笑成了一朵花。 瞄了瞄离自己还有两百米的绣铺,梁莫心里默默的流下了两行宽面条泪,表情僵硬的呵呵笑了笑:“我就是,在家呆闷了,出来走走……随意走走……” “不是来接我的呀!”莫小五皱了皱眉头,用失望的小眼神看着梁莫。 “……………………”梁莫。 “你哪次回来,不是到坊门口下的车,我要接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梁莫用力拍了下莫小五的背,无声的发泄了下下自己的郁闷心情。 本来还只是失望的莫小五,听梁莫这样一说,立刻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鼓起脸,哼了一声,拿眼神指责的瞪着梁莫。 见到莫小五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傲娇模样,梁莫条件反射的抬手盖了他的头一巴掌:“觉得委屈啊!那我骗你说是来接你的好不好?” “不要!”莫小五摸着额头,大睁着眼睛望着梁莫:“你不准说假话骗我!” 梁莫拿手挡住嘴,心虚的咳了咳,伸手环住莫小五肩膀,朝停在街边的马车走去:“那不就得了,走,回家吧……” 被梁莫搭着肩膀,莫小五的心情瞬间又明亮起来,反手抓住梁莫搁在他肩上的手,笑道:“那你还要不要再走走?我陪你逛街呀!” 想到莫小五跟她一起挑肚兜那醉人的画面,梁莫连忙猛的摇头:“不走了,累死了,赶快回家吧!” “你以前上街,从来不说累的……”莫小五仰头疑惑的看着梁莫:“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小破陔,记性那么好做什么,梁莫想着,不爽的蹂|躏把莫小五的脑袋:“那是以前,我今天累了,再说看到你回来,我高兴都高兴不过来了,哪还有心情逛街啊……回家做面片汤给你吃去!” 如此动听的理由,成功制止了莫小五的刨根究底。 回到家,莫小五进屋去放包袱衣箱,梁莫点火烧水,准备和面刷锅。 燃好炉灶,梁莫拿了面盆,进屋去盛面粉,却看到已经进屋半晌的莫小五,抱着衣包,神色纠结的站在屋子当中发呆。 梁莫挑了挑眉,走进屋,把手里的面盆举到莫小五的耳边,拿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你不放衣裳,站着发什么愣?” 脑子里碌骨骨打着坏主意的莫小五,装作被惊的回了三魂六魄,咻的抱紧了怀里的衣包,涨红了脸。 “这里头有什么,你宝贝成这样?”梁莫奇怪的看了眼莫小五,伸手要去拽他怀里的衣包。 “什么都没有……”莫小五慌乱的把衣包塞进自己的衣柜里,反身推梁莫出去:“你快去给我做面片汤。” “莫小五,我告诉你,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梁莫顺从的让莫小五推着她往外堂屋走:“你要藏就藏好了,不然,晚上等你睡着了,我爬起来,一样给你翻了。” ……就是故意要让你来翻,莫小五心里想着,嘴里却道:“不准你偷看……” 把梁莫推出屋后,莫小五下了帘子,关上门,还把窗户也放下来,特意在屋里叮叮咣咣的弄了好些动静,但却把衣包放在他平时藏东西的地方……梁莫真要想要翻,连找都不用找。 莫小五把包袱里的画册拿出来放在最面上,想了想,觉得这样做太明显,说不定会让梁莫起疑心,于是,拿了件中衣,将画册包了包,夹到衣包中间。 ……可放好后,莫小五又怕梁莫翻的时候粗心大意,到时候随手就掀过去了,于是把画册往外掏了掏,露出个角来…… ……可这样一来,画册的颜色和底下衣裳料子的颜色,很相近,不注意看,也容易忽略过去,莫小五又赶紧把衣裳重新堆叠了一回…… 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终于保证,无论梁莫是粗心大意,还是眼花看不清楚,或是什么别的,只要她来打开包袱,就一定能找到画册。莫小五才放了心,重新系上衣包,哼着小调,打开门出去帮梁莫烧火打下手。 把切好的腊肉码到面汤上,梁莫盖上锅盖,挥手让莫小五摆桌子,吃饭。 想到自己的计划,莫小五把桌子摆好后,特意点了两盏油灯,放在桌子中间。 梁莫掩了灶火,拿碗盛着面道:“点一盏就行了呗,干嘛点两盏,浪费……” 莫小五小声的嘀咕了句:“一盏看不清楚……” “什么?” “没有,我就要点两盏!” 梁莫装好的面汤端放到莫小五的面前,递给他筷子汤勺,顺手掐了把他的脸颊:“回到家后,你就奇奇怪怪的了呀?” 莫小五耳根一热,晃了下脑袋:“才没有……” 吃面的途中,莫小五一会抬头看梁莫一眼,一会又抬头看梁莫一眼,回回眼神都直勾勾的落在梁莫的唇上,然后,每回垂下眼皮,头就越埋越头,到最后,简直脸都要埋到碗里了。 梁莫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啪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隔着桌子,伸手拿五指顶住莫小五的脑袋,强迫他抬起头:“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第053章 章 莫小五含了口汤正要喝,被梁莫一撑头,顿时岔了气,呛到了。 梁莫慌不迭的跳起来,给莫小五拍背,又倒了杯水喂到他嘴边:“嗳,这叫什么事……赶紧喝口水,顺顺气……” 莫小五难受的咳了半天,眼眶都睁红了。等他终于缓过劲来,梁莫也把逼问的话,抛到了一边。 吃完晚饭,收拾了桌台,梁莫煮了壶茶,跟莫小五坐在院子里消食。 灶里的木柴劈劈啪啪的燃着,锅里烧来净身洗漱的水渐渐漂起了热气。 梁莫捧着茶碗,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莫小五说着这一个月来家里发出的鸡零狗灶的事情。 像是后院里养的鸡长大了不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的都是补气养血的药材,一个个的都精神抖擞,活力无限,一天到晚在笼子里打成一团,都快成斗鸡了。她被吵得受不了,便将它们分开各自单独养了。 还有,按理应该长得飞快的兔子,却没怎么长,原来一身白得发亮的皮毛,还变得灰扑扑的,又丑又挫,难看得不行。 说到这里,梁莫放下茶碗,偏过头问莫小五:“咱们的实验不用兔子了,明天得空,能把它们卖了不……”其实梁莫早想把那两笼兔子卖了,一直没行动,就是想等莫小五回家来,给他打个招呼。 点头嗯了一声,莫小五的眼神落在茶碗边缘,梁莫喝茶留下的水渍处,心里突然就像被猫挠了一爪子,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来。 “哎,你说,你当初怎么会想到拿鸡仔和兔子当实验品?”这个问题,梁莫心里还真一直很疑惑不解。 “它们长得比较快……” 莫小五不经意的偷看了梁莫一眼,手指微微跳了跳,终于,屏着气伸手端过梁莫的茶碗,将唇印上梁莫喝茶的位置,开始一点点的抿还剩半碗的茶汤。 “干嘛端我的碗喝,你面前不就有……” 莫小五小口小口的喝着茶,眨巴了下眼,没有说话。 看莫小五这样,梁莫想到刚才被中断的‘严刑逼供’,挑了挑眉梢:“你今天大大的有问题,别给我磨矶,赶紧坦白,别等着我收拾你……” 慢吞吞的喝完茶,莫小五含着碗沿抿了抿唇,才不舍的放下茶碗,开口道:“我,我……” “你什么?”梁莫问着,提水茶壶往碗里倒了半碗茶,端到嘴边喝了一口。 见梁莫喝茶的位置,又重新印在自己含过的地方,莫小五噌一下爆红了脸,脑子里编得完美无缺的理由借口,刹那间通通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我去后院看看……”莫小五跳起来,跟火烧眉毛一样跑了。 “莫小五,你给我站住!” 梁莫起身追上去,谁知道跑在前头的莫小五,居然莫名其妙的停在墙根的拐角处,梁莫没防备,刹不住脚,整个人直接撞在了莫小五的背上,把两个人一起掼倒在了地上。 一直穿着紧绷绷的肚兜,被勒得胸闷了一天的梁莫,只觉得胸都被震麻了,挥手扇了莫小五的脑袋一巴掌,撑着墙壁站起身,恨恨的说不出话来。 在底下当了人肉垫子,还要被打的莫小五,转头委屈的看着梁莫。 暗自舒了几口气,梁莫缓过劲来,伸手去拉莫小五,气道:“你跑就跑,干嘛停在这里。” 莫小五借着梁莫的手站起来,指着北墙根下,一只横躺在笼里的灰毛兔道:“我跑过来,看到它死掉了,想回去叫你……” 莫小五刚音刚落,那只所谓死掉了的灰毛兔子,咻一下,活了。 活过来的灰毛兔子,在原地蹦了两下,然后骑到一只毛毛还算白净的雌兔子身上,开始快速无比来回抖臀,秒秒钟后,灰毛兔身子一抽,僵着身躯从雌兔的背上滑倒在了笼子里。 “啊!它又死了!!”莫小五抓紧梁莫的手,叫着的指给梁莫看。 梁莫一口血梗在胸口,很想跳脚大骂:这个到处都在发|情的春天,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啊!! 可惜,还没等梁莫心里抓狂完,兔笼里的兔子们,居然开起了交|配的狂欢派对,两个不足三平米大小的兔笼,顿时成了纣王的酒|池|肉|林,简直刺瞎人的双眼。 望着笼里三三两两叠在一起,串成肉串的兔子,还有你下去后,我接着再来的一个个极速五秒侠,梁莫仿佛觉得有十万道渡劫天雷,齐齐轰到了她的头顶上,直接将她轰碎了渣渣。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兔子这东西的世界原来这么污!!!! 梁莫整个人在风中凌乱,莫小五却对着笼子里,来来回回,不停又死又活的兔子,瞬间变了脸色。 快步走到放食料的陶缸前,莫小五打开缸盖,抓了一把食料,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接着把食料摊开,仔细快速的检查了一遍,确定食料是按他写回来的方子剂量配出来的,根本没有问题,想到唯一的一种可能,莫小五惨白了脸。 ……药方后遗症!!!!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子里,莫小五想也没想的打开兔笼,伸手把一只骑在雌兔身上,还在抖臀的雄兔拽了下来。 虽然是兔子,但是这种情况下被人骚|扰打断,再温和无害都不会忍了,雄兔鼻子喷出一股热气,扭头就给了莫小五一口。 莫小五一个吃痛,鲜红的血迹从伤口里冒了出来。 无视冒着血的手指,莫小五把发怒的雄兔拎出笼子,扔到还空着的鸡舍里,又把手伸进兔笼里去要再拽下一只。 终于从碎裂的世界里醒过神来的梁莫,冲到兔笼边拦住莫小五做孽的手,掏出手帕给他按住手指上的伤口止血。 过了会儿,梁莫移开手帕,看到伤口不大,松了口气,哭笑不得的打了莫小五一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而且这种时候,你去捉它们做什么?被咬得疼不疼?” 看着笼子里,还嗨得万分疯狂的兔子,莫小五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悄然藏到身后,颠抖着纂得死紧,心里止不住的庆幸跟后悔:还好他没有把药煎给三姑喝过……还好他没有…… 第054章 章 梁莫把莫小五拉回屋,用烧酒给他冲洗了两遍手,然后倒出药粉敷到伤口上。等血止住了,梁莫吹掉多余药粉,拿布条将伤口裹住,轻轻的打了个结:“行了,去找换洗的衣裳吧,我去给你兑洗澡水……洗澡的时候,当心点,别沾湿了手。” 还深陷在恐惧中的莫小五,愣愣的坐在凳子上,没有反应。 “怎么了?”想到刚才那些闪瞎人眼的疯狂兔子,和莫小五莫名其妙去捉兔子的举动,梁莫捋了下莫小五脑袋瓜,轻声问:“是不是吓到了?” 莫小五手指一跳,垂下眼皮,将唇紧抿成一线,摇了摇头,站起身,进了东屋去拿衣裳。 把莫小五明显不对劲的神情看在眼里,梁莫皱了下眉,心里暗想:要不,就借这个机会,顺势给莫小五普及下两|性健康教育? 一边舀热水提到净室,给莫小五准备洗澡用的东西,梁莫一边在脑海里组织语言,想着怎么能把话说得婉转而不露骨,但又清楚明白。 兑好水,让莫小五去洗澡,梁莫踱到外院,坐到凳子上,开始整理自己要说话。 把脑子里的东西,来回顺了几遍,发现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梁莫定了心。 不知道莫小五那个小破孩,一会儿会问出什么刁钻古怪的来问题来,梁莫想着,仰头看着星空,摇头感慨:真是教子如苗,户主难当啊! ……哎,对了,那个包袱! 端起茶碗,刚喝了一口,梁莫想到几次三番被打断的事,连忙咽下嘴里的茶,放下茶碗起身往屋里走。 梁莫走到衣柜前,蹲下身,拉出藏在柜子底下的小衣箱,拧开锁打开,就看到被莫小五堂而皇之‘藏’着的衣包。 梁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摇头,伸手刚解开衣包,被莫小五欲遮还露,藏在衣裳中间的画册就露了出来。 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引她来翻。梁莫漫不经心的想着,拾起画册,随意的对分翻开…… 一幅比刚才疯狂的兔子更污的图象映到眼中,没一点思想准备的梁莫,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画册给扔了出去。 党怀英给莫小五的这本所谓入门级画册,开头几页的确很正常,就是一对男女,在花园中的葡萄架的凉榻上,亲|亲摸|摸翻翻滚滚,可越后就越污,简直可以说是一本野战指南。 什么秋千架,花丛中,池塘边柳树下,凉亭假山里……变化万千的场景,配上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让人看得都担心,画册上的人会不会扭到腰。 莫小五翻的时候,只看到画册第一页嘴都没有亲上的壮男仕女,哪知道只要往后再翻两页,就会看得人想打他。 快速的把画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梁莫一边翻,一边头疼肝疼,气短胸闷。 ……合着回到家,神神叨叨了半天,就是因为这个!!! ……看了这种东西,怪不得会被那些疯狂的兔子吓到呢!活该!! ……不对! 梁莫啪一下合上画册,咻一下站起来,莫小五那糟心的熊孩子,故意引她来翻这个春|宫图册,是几个意思??? 回想到刚才,莫小五时不时盯着她的嘴唇看,还害羞脸红的德性,梁莫握着画册的手,顿时有点打抖。 ……不,不,不,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莫小五才多大,就算看了这些东西,起了什么不纯洁的心思,也是有心无力,自己别见风就是火的,自乱了阵脚……捂住额头,梁莫开始在屋里来回转圈,试图让自个尽快冷静下来。 ……此时净室里,泡在浴桶中的莫小五,把受伤的手,搭在浴桶边缘,然后,整个人往下沉到了桶底。 温热的水汤,带着压力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莫小五感觉,体内那些后怕和恐惧,似乎渐渐的从身体里被挤压了出来……直到胸腔因缺少空气而几乎要窒息,莫小五才哗啦一下从桶底浮了上来。 趴在浴桶边缘,莫小五面无表情的看着包着布条的伤口。 ……到底是错在哪里呢?如果后遗症这么严重,周臣先生掌目的时候不可能看不出来,难道是他急于求成,把药的剂量加得太重了吗? ……如果减轻了药量,被药材饲养大的鸡仔,能削减掉多少药效?会不会,药方的副做用,反而被累积下来,变得更严重?? 莫小五的眉头皱成了死结,不管实验成不成功,那些方子,不能给三姑吃,连碰都不能让她再碰一下,回头得要想个借口,把实验搬到药圃去…… ……他一定可以重新给三姑找到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方子。 心里打定了主意,莫小五抓过胰子,开始认真的洗澡。因为刚刚沉到桶里,弄湿了头发,莫小五只得把头也洗了。 折腾了半天,终于洗好澡,莫小五从浴桶里站起来,拿水瓢舀起盛在桶里的水,开始冲身体。 这是梁莫替莫小五定的规矩,不管在浴桶里洗得多干净,最后起身,都得再拿水冲一遍。 一桶水冲完,莫小五甩了甩头,拉过架上的毛巾随意擦了两把头发,然后擦干身体,扯过衣裳穿好。 等莫小五擦着头发走出净室,就看到坐在南窗的书案旁,对着摇曳的烛火出神的梁莫。 莫小五一愣,猛然想起自己下午的计划,眼神快速的一扫,看到被梁莫压到手底下的画册,瞳孔微不可查的收缩了下。 心念急转间,莫小五放重脚步,把手上换下来的衣裳,放到柜上的衣筐里,故意弄出了两声响动。 听身后的声音,梁莫从怔忡回过神来,侧过身看着一身水汽的莫小五,去年还跟萝卜头似的,小小一个人,怎么翻过年来,就到了对性好奇觉醒的年龄了呢? 梁莫想着,手指点了下桌面上的画册,对着莫小五平静的开口道:“小五,你过来……” 梁莫淡然的神情,让莫小五身体一僵,犹豫了一下,才抬起脚,慢慢的走到了梁莫的跟前,在离梁莫两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坐。”梁莫指了指床沿,让莫小五坐:“把外套先穿上,赶紧把头发擦了,别一会儿着了凉。” 莫小五捉摸不透梁莫的意思,乖乖的坐到床上,穿上大衣裳,然后按着布巾,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全身的注意力,却全都绷得紧紧的落在梁莫身上。 梁莫盯着莫小五看了半晌,突然摇头笑道:“没经意一眨眼,你都长大了……” 莫小五擦头发的手一顿,抬头快速的瞄了梁莫一眼。 梁莫回了莫小五一个无奈的笑容,抓起画册晃了晃,道:“小五,其实世间男女、天地万物,能周而复始,生生灭灭,都源来于自然的阴阳调和。” “身体*是人的本能之一,你要是对它产生了好奇,不用觉得羞耻,更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就像弹簧,你若越是压抑,它到越是反弹……你要做的,是正确的去认识它,然后学会疏导它……” “至于怎么去疏导,我也不好跟你说得太仔细……明天上街,我带你去书斋,买两本相关的书回来,你自己好好看看,要是有什么不懂疑惑的地方……” 说到这里,梁莫有点卡壳,她一堆没有经过实战的理论知识,好像也指导不了莫小五什么,不过撸|管做手活那点事情,应该是也男人本能吧,到了特定的阶段,想来就会无师自通的。 于是,梁莫只得硬生生的把话头一转,不负责任的道:“要是有不懂疑惑的地方,你就先放着,等过两年,你自然而然就会懂了!” “这些春|宫画本,看过几册,了解知道也就行了,你现在还小,看多了,移心动性,对身体不好……回头,把画册还给党世杰,跟他说,这回就算了,要是以后,再借这些书给你,下次他上门,我就拿水泼他出去。” 看着莫小五倏然瞪大的眼睛,一幅‘你怎么知道我哪儿拿的画本’的表情,梁莫忍不住抓着画本,打了下他的腿:“你认识几个人里,会珍藏这种春宫图册的,除了他还有谁……” “至于刚才那些兔子……”说起男女本能,梁莫倒坦荡大方,但是一说到兔子,梁莫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刚才那场面实在太污…… 避开莫小五的视线,梁莫不自在的咳了一下:“现在春天到了,这种万物繁衍的季节,它们疯狂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本来看了那么一场,让人眼瞎的狂欢派对后,梁莫打定了主意,明天就是刮刀子下冰雹,她都一定要将两笼破兔子卖出去的。不过,现在梁莫决定,那两笼兔子,还是暂时不卖了,先养着吧,让莫小五看看小兔子出生,感受下生命诞生的过程后,再另做打算好了。 梁莫嘴里教育莫小五,说得比花还好听,倒是完全忘记了,她这一个月来,为那场春梦焦头烂额的样子。 但梁莫坦坦荡荡的态度,让莫小五消解了对男女之情,那种朦胧的渴望和羞耻感,莫小五微偏着头,看着梁莫,开口道:“三姑,我可以亲亲你吗?” “什么?”梁莫觉得她的耳朵,肯定出现了幻听。 “我最近,一直想亲你……”莫小五半垂下眼皮,脸上浮出一抹羞涩。 梁莫背一麻,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想也没想的拒绝道:“不行!” 莫小五猛然抬头,盯了梁莫一眼,随后一脸受伤的红了眼眶:“为什么!”果然,三姑不会答应,莫小五心里又恨又怕,死死的咬紧了牙根。 “小五,你我之间,不是那种关系……”看不得莫小五难过的样子,梁莫走到床边,把莫小五搂进怀里,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又带着几分伤怀的道:“你现在太小了,等你再大点,再懂事些,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感受到莫小五的害怕,梁莫心一软,想也没想的道:“等到你加冠,若你还这么想,我再给你亲,好不好?” 这话一出口,不说莫小五,梁莫自己到先愣住了。 从照顾莫小五的第一天起,梁莫真心只将莫小五当成弟弟,她一直想着,等到莫小五成熟懂事,加冠成年后,她能和莫小五相互坦露心声,两人平和自然从夫妻做成姐弟。到那时,莫小五有他的世界,她也会有自己全新的生活。 如果两家人能隔三叉五聚一聚,逢年过节坐在一起吃几顿团圆饭,相互扶持,一直有来有往。那当然更是好上加好。 但这些设想的未来,因为那场春|梦,仿佛已经像两个耳光,狠狠的扇到了梁莫的脸上。 其实自从莫小五去闻知上学后,每回回家,不是抽条,就是变瘦了,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每次都会有点新变化,梁莫感觉到自己高兴欣慰的同时,时不时会生一种淡淡的失落。 那个小小的,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都粘着她的莫小五,正在她看不到地方一点点的长大。 再过几年,等莫小五从少年长成了英俊伟岸的男子,有了光明似锦的前途,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明白她不仅仅只是他的三姑,还是他的妻子,更会成为,他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阻碍后。 她和莫小五现在亲密无间、相依为命的岁月,说不定就会成为他永远不想启齿的过往。 她精心养育长大的,聪智绝顶,英俊体贴的莫小五,将来会跟她形如陌路,一想到这种可能,梁莫就无法不伤感。她会就希望莫小五能够慢一点再长大……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会不会,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想的是携恩以报呢?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梁莫猛的一下推开了怀里的莫小五。 莫小五咚一声摔在床上,怔怔摸着头,哽咽的叫了梁莫一声:“三姑……” ……不,她没有……她没有那么想,梁莫稳住自己发凉又颠抖的身体,艰难的露出个僵硬无比的笑,随口敷衍了莫小五两句话,脚底打飘的走到了西屋。 关上门,梁莫在黑暗里捂住了自己的脸。 静静的站了半晌,梁莫坐到已经两年多不曾再睡过人的炕上,取过火折子点起油灯,然后伸手从炕柜最底下的暗格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 就着微弱的烛火,梁莫低头望着手里的布包,里面装着她的卖身契和莫家夫妇代莫小五给她的……休书。 梁莫深吸了口气,打开包布,取出休书,在手里摩挲了半天,才慢慢的展开。 ……夫妇之缘,恩深义重,结誓幽远……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 ……会及诸亲,各还本道,相隔之后,更选重官双职之夫,弄影庭前……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愿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从头到尾,把休书一个字,一个字来回看了几遍,摸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八个字,梁莫捂住双眼,伏倒在了坑上。 第055章 章 平复好心绪,梁莫从屋里走出来,刚打开门,迎头就差点撞上守在门口,表情一脸空白的莫小五。 梁莫吓了一跳,拍了拍还有些酸涩难受的胸口道:“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头发擦干了没……” 梁莫说着,抬手试了试莫小五的头发,发现还湿露露的一陀水,顺手扇了下莫小五的脑袋,佯怒道:“说了多少次,乍暖还寒的天气里,这样最容易感冒,怎么老是不往心里去……赶紧坐到外头灶台边上去。” 望着梁莫还微微发红的眼角,莫小五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垂下头,乖乖走到院子里,搬了小板凳,坐到了炉灶前。 灶台刚烧完两锅热水,四周都散发着阵阵高热,灶膛里,还有柴碳细细的燃着,不时发出轻微劈啪的爆响。 梁莫拿布巾,重新帮莫小五拧了头发,又用木梳把头发顺直,然后换了篦子,一缕缕的篦着头发,借着灶台里的余火,帮莫小五把头发烘干。 莫小五抽条前,头发差不多及腰,等人一长高,头发倒显得短了,只到肩膀下面些。烘起来挺快,不过两三盏茶的功夫,就干得差不多了。 收起篦子,梁莫把十指插|进莫小五烘得松软的长发里,开始来回拨弄。 此时已是入夜,天空地净,月朗风清,只有偶尔几声狗吠,不时从深巷处传来。 莫小五坐在小马扎上,挺直着背,双手搁在膝盖上,闭着眼睛,感受着梁莫手指,从他发间滑过时,撩起的那种淡淡的温暖和安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手指在膝盖上扣了半天,莫小五几番欲言又止,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三姑……” “嗯。” “等到加冠了就可以吗?” 梁莫荡着莫小五长发的手一顿,莫小五顿时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半晌,梁莫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的嗯了一声。 “真的吗?”莫小五瞬间转过身,抓住梁莫的衣裳,双眼放光的再次确认。 望着莫小五就跟孩子要糖吃的模样,梁莫突然为自己刚才小提大做的反应,感到有些可笑。 莫小五今年才十岁,等到加冠成年,还有十年,时光最是无情,到那时,两人之间,怕早已是事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多年后,再回想起现在这等无心的童言童语,想来两人都要啼笑皆非,自己真是,何必早早的岂人忧天,自寻烦恼…… 想到这里,梁莫再次嗯了一声,扬起唇,露出个宠溺的笑容,揉了揉莫小五的发顶:“到了那时候,你要还是想亲,就给你亲一亲……” “拉勾!” 莫小五拉过梁莫的手,跟她盖了个拉勾上吊的章。 “好了,进屋去睡觉吧!”梁莫拉莫小五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进屋去:“明天好多活儿呢……” “我给你提水。”莫小五拿过水瓢,把锅里剩着的热水,舀到桶里。 “当心点,别弄湿了衣裳,你拎半桶就行,别一会闪了腰……” “我现在已经能提一桶了,”莫小五卷起袖子,给梁莫秀了秀他细白的胳膊:“我的力气,都比陈遐心大了……” 莫小五以前的黑历史实在太多,所以就算他已经长得跟梁莫一样高了,在梁莫的认知里,他的力气也空的。 “行,厉害,再过两年,家里的活的就都叫你包圆儿……” 随意哄了莫小五两句,梁莫提着油灯去检查了门锁回来,拿水浇了火,掩了灶口,拎起装满的那桶水,率先进了屋。 等梁莫拿着衣裳,进净室去洗漱了,得到承诺的莫小五,开心的扑到床上,开始来回滚圈。 三姑从来不骗他,只要等到加冠,就可以对三姑亲亲摸摸了,可是……到加冠,还要十年! 莫小五想到这么个漫长的时间,顿时有点蔫气,为什么他不能明天就加冠呢! 抬手把自己散着的长发,拢到头顶上,莫小五笨拙的想学加冠那样盘起来……可惜,明明做手工、拼鲁班灯时巧到不行手,一到给自己梳头盘发就熄火。 莫小五弄得自己手指头都快打结了,也就是把梁莫刚刚给他梳得又直又顺头发,糟蹋成了个毛躁躁的刺猬头。 ……真是奇怪,明明他有时候给三姑梳头,也梳得挺好的呀,怎么回回一轮到自己,就不行了呢? 不过,不会梳更好,这样三姑就会一辈子都给他梳头了! 愉快的想通了这一点,莫小五终于不在折腾自己的头发,拿起床头的春|宫画册,举到眼前,翻开了第一页。 依然是葡萄架下凉榻之上,仕女阖目而睡,榻边的男子俯身将欲去吻|她,但莫小五再看,却不脸红了,心里想的倒是:后院的葡萄藤好小,回头能把它们养得茂盛点……不然以后三姑躺在下|面,让他亲的话,会被太阳晒到…… 这样想着,莫小五翻到了第二页,还是葡萄架下,不过壮男仕和仕女,已经勾脖子搂腰的亲在了一起,身上的衣裳脱得剩贴身小衣…… 看着画中,亲得舌头都要挽成朵花的两人,莫小五心想:原来还可以把舌头拖出来,这样亲啊!好想试试…… 莫小五咬了下唇,翻开了第三页:画册中的两人不再亲吻,而是赤|身|裸|体,跟扭股糖似的纠缠成了一团,最下角小图里,还把两人身体相交连之处,纤毫毕现,清晰无比的另画了出来…… 莫小五瞬间炸了,倏然睁大了眼,啪一下合上画册,拍在胸口上,望着床顶,眼珠子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落出来。 算起来,男女巫|山|云|雨这点子事,因为有党怀英这个说三句话,两句都要带点颜色的移动污染源在身边。莫小五耳睹目梁之下,淫|词|艳|曲,话本传奇,真人现场真是看了、听了不少…… 但党怀英再风流,也不会当着莫小五的面,就脱了衣裳跟青青朝云翻云覆雨,滚|坑摇|床。 而词曲里头,还讲究声律对仗的什么春至人间花弄色,涓涓滴露牡丹心,也不会让莫小五明白,男性女性身体私|处的真实模样…… 加之在开窍觉醒之前,莫小五对这些事没上心过,不止没上心,莫小五简直还点了,天然全自动忽略技能,一直拿无视,无聊,无趣的三无眼光,定义党怀英的乐此不彼、流连忘返。 现在猛然间,看到如此毫无美感的画面,莫小五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莫小五的心脏里,好像有岩浆滚过,他想不通,他把这本画本拿回来,故意引三姑看,还对三姑说给他要亲一亲的话,三姑自己哭了,都没有揍他,最后还跟他拉勾,答应等他加冠…………三姑,到底是有多迁就包容他!! 内疚自责像海潮一样,瞬间淹没了莫小五。 莫小五从床上跃起来,就要跑到净室去跟梁莫道歉认错,可他刚站到地上,却又猛然回想到,刚才说‘食色性也’那一番话时,梁莫平和而冷静的样子。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连意外的神情的都没有……三姑那样淡定从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而且也看过,见过了…… 茶花,萄萄,实验……这些年无数的过往从眼前一一滑过,莫小五突然间悟到一个真相: ……三姑的脑子里,有一个他无法窥之一二的,广阔无边的世界。 未知往往让人恐惧,莫小五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突然就害怕起来。 他知道的一切,在三姑面前,那么渺小又不堪一击。不管他做出多少出格的行为,看到三姑的眼里,都像是孩子不懂事的顽皮。 三姑强大得好像一座无法登顶的山峰,他依偎了这么多年,不过一直是在山脚下打转。连上山的路都没有找到。 那如果有一天,三姑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呢? 莫小五的内心深处,开始蔓延出一种奇异的不安和惶恐,他抬起头看向净室关着的门,眼神好似穿透厚厚墙壁,看到了里面的梁莫。 ……既然你是巍峨的高山,那我就要变成无边无垠的天地,这样,无论多少苍海桑田,岁月变迁,你也都永远在我的掌握之中。 天地宇宙,仿佛静止了下来,这个念头仿佛一粒种子,在莫小五的脑子落地生根,然后,飞速的长成了一棵苍天大树。 莫小五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安心而愉悦的笑容,他慢慢的退回床沿,半靠到了床头,抓过被扔到床里的画册,再次展开…… 一页比一页更污的画面,印入眼帘,莫小五看着,眼神却冷得不像个正常人。 因为他彻底的,真正的,知道了,男女夫妻,可以亲密到何等地步。 ……十年,加冠,他为什么,要等那么久,给三姑抛弃他的机会呢!属他的东西,当然要被他越早标记和占有,才不会失去和让人觊觎。 梁莫哪里想得到,莫小五的思维想法,极端至极,转眼间就天翻地覆的掉了个头。她洗完澡出来,看到裹着棉被,蒙头睡着了的莫小五,还无奈的笑着上前给他压了压被角。 接下来的几天里,买药材鸡仔,整理后院花园,莫小五和梁莫两个人忙得团团转转。完全悟道的莫小五也明白了,兔子会那么疯狂,不全是药方实验的原因,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药方的剂量再次做了修改。 重五分和七分的配方都不要了,直接改成了重一,二,三,平,和减一,二,三七组。 其间莫小五同党怀英和陈忱去候府拜访顾双全,不过,平凉候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宾客,三人铩羽而归。 可等莫小五回书院那天一大早,九门刚开,便有皇宫侍卫飞马传旨,贴出了皇榜告洋:许长卿再次拜相,重返朝堂,并加太子太傅。 政治斗争里的人事变动,并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是简单的一蹴而就,梁莫听到这个消息后,倒突然明白了,为何去年,她最后在闻知碰到许长卿,许长卿会是那样一副神情。 心里有了个可怕计划,莫小五回到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党怀英的珍藏都借出来,全部看了一遍。 看着一本比一本更让人脸红心跳的春|宫|图,心境已经大变的莫小五,除了身体本能躁动,心理上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了。 合上画册,莫小五呆呆的怔了怔,收拾好心情,出了寝舍,朝程园而去。 第056章 章 正在剪花修枝的程夫子,看到终于来找到他的莫小五,暗自满意的点了点头。招手把莫小五唤到跟前,将手中的花剪递给他。 “修完这树花,过来给我煮茶!” 走到茅亭中,程夫子坐到摇椅中开始闭目养神晒太阳。 莫小五认真的修完盆景,汲水洗了手,坐到茶桌边上,开始洗盏淘杯,烧水煮茶,三泡过后,莫小五把泡好的茶,递到了程夫子的手边。 程夫子微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过了!” 莫小五端茶的手一顿,收回手,重新又泡了一盏。 “……太淡!”这回程夫子连看也不看,便摇头道。 莫小五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拱手恭敬的问道:“请先生明示!” 程夫子睁开眼,将莫小五上下打量了几遍,见他身上已无锐进之气,终于缓和了脸色:“水太烫,伤茶之色,不足,又伤茶之味,读书便如泡茶一般……” “子曾经曰:诗教也,温柔敦厚。书教也,疏通知远。乐教也,广博易良。易教也,絮静精微……但诗会失之于愚,书会失之于诬,乐会失之于奢,易会失之于贼……万事万物,穷极必反,诗书如此,学问做人同样如此……” 程夫子端起茶盏,啜了口茶:“你进学院半年有余,藏书楼的书,你已阅了百来卷,自己可悟出了什么?” “在知关雎之意前,如囫囵吞枣,未曾有所感悟……”莫小五垂目低头,掩去自己的表情。 “现在呢!” 莫小五想了想,半带犹豫的道:“诗有诗情,文有文意。” 程夫子摇了摇头:“勘勘入门……不过,比起顾双全和党世杰那两个榆木疙瘩,你已经算是难得了!坐吧!” 莫小五行了礼,重新坐下,不过却只侧着身子,微沾三分之的杌子,一副侧身恭听教诲的神情。 “世上书卷千万,浩渺如烟,一个人,再怎么一目十行聪慧无双,穷其一生,亦难阅尽万分之一……” “读书,在悟不在滥,在精不在广,一理通百通皆然,若不能解书中之义,去芫存精,就是能将天下之书,都倒背如流,亦不过是一书囊。” 说到此,程夫子坐直身体,看着莫小五的眼睛,正色道:“不过,为师真正要你明白知道的,却不是这些……” “你天赋卓绝,若只读书习文,将来必是进士之才,但你生性如刀,善恶浮于一线,若不能先修身养性,明决是非,书的读得越多,对你越是百害而无一利……” “你现在既已悟了儿女私情,那就推而广之,将私情放之于大爱!不需要你善仁慈良,只要你能知道何为‘不忍’,三月后的择优,为师便准许你跳级……” 二月仲春,已是桃红柳绿,百花盛开,莫小五从程园出来,望着甬道旁假山后头,未谢的残梅,心想:原来不是要他知情知义,而是要他有‘仁心’吗? 从程夫子嘴里,套出了通关秘籍,莫小五便开始训练自己所谓的‘不忍’之心,以图能瞒天过海,逃过程夫子的火眼精睛。 因此,莫小五抛弃了‘有情有义’的党怀英,转投了陈忱的怀抱。 本来寝室四个人,一个武痴,一个药痴,已经让人无语得要崩溃了,现在连难得能算同一国的莫小五,居然也叛变了。党怀英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三丈高。 党怀英强忍揍人的冲动,忍了半个月,终于看不下去莫小五跟陈忱,一天到晚埋首在书山药海的德性。强行用武力,将两人拖出了寝室。 “大好春光里,不出门踏青揽景,游湖赏花,你说你们还活来干什么……”把人塞进马车,党怀英勾住莫小王的肩膀,踢了两眼惺松倒头又要睡觉的陈忱一脚。 陈忱不爽的横了党怀英一眼,慢吞吞又意有所指的道:“……醉扶归的方子,可是我给莫小五的。” 党怀英骂了句脏话,咬牙切齿的瞪着陈忱:“陈、遐、心!” “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吧!”陈忱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将党怀英的腿一撩,横躺到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望着睡着了的陈忱,党怀英眯起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随即,拍了下莫小五的肩膀,轻声道:“小五,哥哥有难,你不会袖手旁观吧!” 想到还没给党怀英配出来的金风玉露,莫小五只得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确定莫小五站到了自己这边,党怀英定了陷害陈忱心,愉快的抽出袖中的折扇,在五指中来回的转着玩。 马车驶到目地的,党怀英也不叫醒陈忱,伸手掏出上回用完后,放在车厢暗格里的一江春水,轻手轻脚的下了车。 山涧桃林的凉亭中,铺着毡毯,围着绣幕,青青,朝云,绿萼并许多莺莺燕燕的娘子佳人,正在煮茶猜枚,斗草簪花的玩耍。 党怀英走到青青面前,才跟青青咬了两句耳朵,就被青青一把推开。 青青不经意的看了一脸无聊的莫小五一眼,笑道:“我不做这种事,你要使计玩弄人,找朝云去……” “以往大了去的玩笑,也不见你拒绝,今儿正经八百的请你帮忙,你反而倒跟我拿乔,”党怀英似笑非笑的望着青青:“回头有事,你可也别来求我……” “我现在没事求你了,倒是有事要求莫小公子……”青青抬手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马车,笑着:“你再不去,人陈公子可醒了……” 党怀英回头看了看停在路边的马车,也怕陈忱醒过来,顾不上跟青青打趣,一跺脚转身去朝云帮忙。 等党怀英提着酒壶同朝云往马车而去,青青带着玲儿,走到坐在溪边河石上发呆的莫小五面前,先翩翩的行了个礼,道:“一直没有机会,感谢莫小公子上回在别院的煮药之情……”青青转身拿起玲儿手上捧着的书匣,递到莫小五面前:“这是我以前,无意间得的一本孤本,赠给公子当答谢之礼,还望小公子不要嫌弃……” 莫小五偏头看了青青一眼,伸手点了下书匣,开口道:“你想问我要药方?” 青青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扑哧一笑,道:“小公子快人快语,青青也不拐弯抹角了,不知道小公子可否愿意一解青青之苦……” 其实上回青青当场喝了那方药,并没有效果,还是隔了一个月,再来癸水时,才发现小腹不再同以往一样阴冷剧痛,不过一幅药的药效有限,这个月便几乎没了作用,青青便有了问莫小五要方子的心思。 梁莫这几个月,虽然经常在莫小五耳边念叨养鸡致富宏伟大业,但却忘记了跟莫小五提一嘴保密意识。 所以听了青青的话,莫小五心一动,想,这是她自己送上门给他当实验品的,不能怪他了吧!想着,莫小五便要张口,答应给青青一张方子。 恰好这时,远处的草丛里,跳过一只野兔子,莫小五瞬间回想到,不久前在兔笼边上,没有把药熬给三姑吃的那种后怕跟庆幸。 电光火石间,莫小五终于真正抓到了一点,程老夫子口中的:由私情放之大爱,学会‘不忍’边。 第057章 章 把别人也当成三姑吗? 莫小五眼神直白的看了青青两眼,随即皱起眉,不舒服的摸了摸胸口,转口拒绝了青青,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桃林深处走了。 莫小五的眼神动作,实在让人无法不往歪想,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青青又羞又惭,赤红了双颊,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没想到莫公子,人小,心眼手段到不少,”玲儿朝莫小五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口,冷笑道:“在别院时,自个儿主动凑上前来,俯低做小的讨好巴结,等回头真的求到他头上了,到开始装腔拿调了!” “想来是看不上娘子赠的书,要娘子的人了……”玲儿一脸愤愤然:“咱们也别求他了,难道偌大的京都,往后还找不出第二张方子来……” 青青本来自觉难堪得没个立脚之处,听了玲儿这两句话,反而顿时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玲儿的额头,笑道:“别张嘴就胡说八道,莫小公子不是你嘴里那种人……他是……”青青自认阅人无数,却一下子也找不出个准确的词来,表达莫小五给她的感觉。 若说礼数进退,莫小五行站坐卧,说话行事,跟顾文武、党怀英这等非富即贵的大家公子相差不离。要论真起来,他看着比顾文武这个候门公子还娇气些,一双手伸出来,连个薄茧都没有。 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但衣袜整洁干净,时时刻刻都纤尘不染,不论在什么场合,都端端正正,自然大方,对人即不热络也不冷淡,从容又冷静。 青青听党怀英提过,莫家是开馒头铺子的,可是看着莫小五言行举止,脾气性格,青青实在难以想像,一个小户之家,怎么能教养出这样的孩子。 居移气,养移体,尊贵气质这些东西,没有权势财富,哪里堆得出来……莫名的,青青突然对党怀英嘴里提过的‘三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玲儿见青青词穷,嘴巴一撇,冷笑道:“有什么不同,难道他不是个男人?我看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一样的,浑身上下,从头发梢到脚趾甲,除了那点事,想不出什么好的来……” 见玲儿越说越不像话,青青沉了脸:“你倒越发蹬鼻子上脸了,人莫小公子才多大……” “娘子这话说得,才可笑呢……”玲儿打断青青的话头,奇道:“咱们叫他小公子,不过是句客气话儿,他这样的,咱们在楼里,没见过上千,也见过几百了……娘子见妈妈少收过他们一分银子不曾?” 向来伶牙俐齿青青,也叫玲儿这话堵得哑口无言了。 的确,要说莫小五的年纪,在青青等人眼里看来,其实也真……不算小了。 梁莫算年龄,习惯性的算实不算虚,莫小五是九月十五的生辰,梁莫还只拿他当十岁的小破孩看,但按理,莫小五的年纪,得再加一岁,虚岁算来就是十一了,滚一滚嘛,勉勉强强也算得上十二岁了。 大梁男子,虽然是二十加冠,但十三、四岁就当爹的,也有不少,莫小五掰着指头算算,咳,也差不离多少了…… 青青对着莫小五消失的方向,心里暗自疑惑,自己怎么会一反常态,真把莫小五当孩子看了呢? 这时,凉亭中的众人,招手唤青青过去,青青跟玲儿便止了话头,应着声往凉亭走。 原来青青等人今日出来,除了踏春赏花,还因为绿萼十五及笄,七日后,就要挂牌梳笼,所以楼里的姐妹,凑了份子,选今日私下替绿萼先办个及笄之礼。 众多娘子因与党怀英都混得熟了,知他擅长笔墨丹青,所以也下帖请了他来做免费的画工。 众人在凉亭里,替绿萼妆饰打扮,马车边上,党怀英却倾壶倒了杯酒,然后将一江春水,滴了滴在洒杯中,把酒递给朝云。 朝云端过酒杯,忍不住笑了半天,才踩着马踏,掀起车帘子,钻进了马车里。 随后,马车一阵晃动,先是人体翻滚落地的声音,随后传出朝云的娇声细语:“陈相公上回,可还欠着朝云一杯酒,你若不喝,奴家可就用嘴渡了……” 静了片刻后,朝云纤纤玉手从车窗帘子的一角伸了出来,比了个搞定的姿势。 “陈遐心!”守在马车外的党怀英,大笑着上前掀起帘子,将头探进车里,对着陈忱道:“让你坑哥哥我,自撸到灰飞烟灭吧你!” 说完,党怀英伸手勾过朝云,将人打横抱起,一摔车帘跑了。独留下明白自己中招了陈忱坐在车里,涨红了脸。 合该陈忱命途多舛,莫小五在树林里兜了两圈,等心里的不爽终于散了,看到溪瀑石缝里,长了几株兰草,便捡了石块木棍,撬着挖了,用泥士裹好根,拿着走了回来。 党怀英被众人围着,在凉亭中泼墨挥毫,莫小五直接走到马车边,想着把兰草放进马车里。 然后,等莫小五一掀车帘,就跟还在做手活儿舒缓*的陈忱,来了个四目相对。 陈忱:“…………………………” 莫小五:“…………………………” ……天空中一群乌鸦嘎嘎嘎嘎嘎飞过来,又飞过去。 若有似无的腥气传到鼻间,莫小五捧着兰草,一脸嫌弃的的朝后退了两步。 见陈忱的手拢着腿间的那个东西,莫小五眉头打成了蝴蝶结,放下车帘前,淡淡的对陈忱说了句:“完了记得出来洗手!” 陈忱觉得他一辈子的脸,都在这一天丢尽了,所以等散去了药效,便如驼鸟一样,缩在马车里,死活不肯下车。 莫小五从树丛里折了几枝藤蔓,编了个网兜,把兰草装进去,挂到桃枝上,然后,走到凉亭里,看党怀英作画。 画卷里十停已经画了九停,只见漫天桃花中,绿萼穿着红衫罗裙,梳着少女式的双丫垂鬟,倚坐在亭栏边,手指缠着腰间的丝绦,低眸浅笑……党怀英将绿萼的神韵抓得恰到好处,那种少女才有娇怯烂漫,几乎要从画布从流出来。 等党怀英落下最后一笔,众多娘子便围拢上前,细细看了半晌,连声叫好。 然后众人将画案抬到一边,铺陈起脂胭水粉,回身拥着绿萼,坐到垫着软垫的石凳上,打开妆镜,重新给绿萼散发梳髻…… 莫小五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走到自己挂着兰草的桃花树下,从荷包里掏出削成胡萝卜状的一断木头桩子,拿在手里,看着出了神。 送给三姑及笄挽发的簪子,到底要雕成什么样才好了呢? 第058章 章 各种的花色样式,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莫小五纠结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 这时,一队布衣蓝裙的厨娘,挑着担子,从远处的小径上婉延而来。 等人走到近前,领头约三十来岁,裹着厨巾的妇人,朝凉亭中的党怀英行了个礼,便径自领着人去了围幕后头。 不过片刻钟,并未听到烧柴翻炒之声,但阵阵食物的香气,却缓缓不断的飘了出来。 莫小五闻到气息里淡淡的当归,白术的药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将手里的簪木放回荷包里,抬脚转到了围幕后头。 幕后临时搭出来的桌案上,几个妇人正在摆盘装果碟, 装在木箱里的十二具炉灶,列两队排开,各灶上,都搁着一色儿土黄色,脸盆大小的砂锅。刚才担担的妇人,正一人守着两个炉灶,小心的往里加碳。 砂锅盖着盖儿,又用湿布将四周一圈的缝隙,填得严严实实,上头还封了泥,别说香味,连丝热气都不见漏出来。 那自己刚刚闻到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莫小五正疑惑,就见来时领头的妇人,拿湿帕子垫着手,拧开了灶炉上一个砂锅的盖顶子。 盖顶子刚一启开,一道热气便瞬间从小小的气孔冲了出来,里头除了当归白术还夹着大料酱香。 平常人家做菜,无非是蒸煎炸烙炒。盐焗干锅这些,一般人家哪里有东西和功夫能做得出来。 莫小五头一次看到,只觉得新奇又好玩,便立住了脚,站在一旁,看妇人们怎么掌火加碳,时不时根据放出来的蒸气,猜锅里煮了什么,又都配了些什么佐料。 他站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烧菜管炉子的妇人们,也不时拿眼瞅他,心里都只奇怪,一怎么个白净净的读书公子,居然会对厨房灶役的事感兴趣。 党怀英重新替梳好髻,插了笄的绿萼,画好及笄图,扔下笔,转头四下没有看到莫小五,一行找过来,见莫小五居然站在树底下,兴致昂然的盯着厨娘们做菜,顿时无语。 “你是准备自己学了,回去做给你家三姑吃吗?”党怀英拿一脸无可救药的表情看了眼莫小五,转头对着领头的妇人道:“来,给莫大头说说,这菜怎么做的……” 领头的厨娘把手中的筷子,递给看火炉子的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公子爷莫要开玩笑,小妇人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手艺,哪里入得了小公子的眼……”靠手艺吃饭的人,向都有自己的秘诀,自然不会轻易就说与人听。 党怀英在人□□故上,是成了精的,哪里听不出妇人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来逗莫小五玩的,听了妇人的话,又打趣了莫小五两句,就拉着人走了。 走了几步,党怀英见莫小五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啧啧了两声,挑眉道:“你还真想学啊?那我真让她来教你了!”说着作势要回去叫人。 莫小五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妇人砂锅的鸡里,即放了当归,白芍,川芎这些补气养血的药,怎么又会拿碳火干闷? ……莫小五觉得脑子有根线,在若隐若现,但就是抓不到那个关键点。 “什么想不通,说出来,哥哥叫她来问,大不了几两银子的事!” “跟菜没关系……” 两人说着走到车边,党怀英左脚搭右脚,靠到马车上,拿手敲了敲车壁,吊二郎当的道:“陈遐心,你撸完了没呀……完了下来走两步。” 陈忱从马车窗里探头来,死死的瞪着党怀英两眼,看到一旁的莫小五,陈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重新把头缩回了马车里。 党怀英不怕死的拿话,夹枪带棒的奚落了陈忱半天,看陈忱实在不下车,只得同莫小五回到凉亭里。 等撤去画案、妆台,厨娘们上来摆好酒水菜蔬,众人落坐入了席,绿萼提着酒壶起身,依次给姐妹众人并党怀英莫小五递酒…… 一番下来,轮到莫小五面前,绿萼想到上回莫小五扣杯的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正要开口主动给莫小五换茶,莫小五却端起酒杯,同她虚空碰了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绿萼一怔,随即低下头,莲步轻移回了自己的位置。 酒递完,席间的气氛便活跃起来,众人三三两两的划拳猜枚,不一会儿,就闹成了一团。 党怀英趁着人不注意,划开折扇,挡在半张脸,挨近莫小五道:“今儿有鬼啊!你怎么这么上道了!” 莫小五没有说话,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酒香伴着花香散在喉咙里,莫小五不解的想:这种东西究竟烈在哪里,为什么三姑连一杯都喝不了…… 酒席足足吃了近一个时辰,等及日头偏西,楼里的轿子来接人了,众人才收拾了东西,上轿坐车离开。 因为做着实验,鸡仔们每日吃喝拉撒,掉毛长肉,梁莫都要俱细无遗的写信告诉莫小五,搞得两人一天里头,连三接四的‘雁鸿往返’,为这,莫小五想把实验尽快搬到学院的心,都淡了不少。 等到春尽,莫小五回到家,发现年前养的那些鸡,都开始下蛋了,梁莫已经凑足了一篮子的鸡蛋。 因为那些鸡养的时候,用了七成的药,虽然后来知道药重了,不在拿药料喂它们,但它们下的蛋,梁莫也不敢随意拿来吃或者送人,就怕有个什么万一。 梁莫跟莫小五商量了半天,决定把里头活的挑出来孵小鸡仔,其它的就砸了。 莫家后院的药田边上,梁莫挑鸡蛋,莫小五给药苗除草,两人背靠着背,坐在马扎上。 “唉!”梁莫右手蒙着眼,左手捡了蛋,对着太阳照点子看,嘴里叹气道:“这实验要是成功了,回头我们是吃鸡蛋呢,还是吃鸡啊?” “当然是,”吃鸡蛋……或者吃鸡?莫小五也卡壳了。 对呀,拿药材养大了鸡仔,成功削减了药性,养成了滋补的药鸡,那最后,是吃肉好呢,还是吃蛋好呢? 梁莫和莫小五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看着生完蛋,从窝里钻出来,不在是实验品,而成了自由鸡的大黄鸡,梁莫拿手肘,顶了下莫小五,反仰起头靠在莫小五背上,轻声道:“要不,晚上,先杀一只炖来试试……” 莫小五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梁莫挑完蛋,立刻磨刀霍霍,准备杀鸡。 可能是梁莫身上散发的杀气太重,她刚一磨刀,院子里的大小鸡仔就齐声咯咯咯叫唤,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叫刀从自个手指头上滚了过去。 莫小五见了,一下子从马扎上站起来,上前拿过梁莫手里的菜刀:“我来……” 把梁莫拉起来,莫小五自己坐到板凳上,抬起水碗倒了些水到磨刀石上,然后持着刀的五指微微一扣,将刀横撇着从磨到刀上滑过去,发出锃的一声轻响…… 梁莫下意识的转回头去看院里的鸡仔,发现一个个的气定神闲,吃食料的吃食料,闲庭散步的闲庭散步,顿时满头黑线……这些家伙,只跟她有仇吧! 看莫小五磨着刀,梁莫转身去前院点灶烧水,准备一会儿用来烫鸡毛。 从缸里舀着水往锅里注,梁莫想到一会儿还得杀鸡,心里苦逼的想:果然,这些家禽家畜的,还是买着吃方便,自己养,还要杀要宰的,真是又血腥又麻烦。 梁莫刚想完,莫小五就一手持着还沾血迹的刀,一手提着已经被割断了脖子大黄鸡从后院走了过来。 “你,你,你就杀好了?!!”梁莫手里的水瓢一个没拿住,咚一下,掉回了水缸里:“我,怎么都没听到它叫唤啊!” “哦!”莫小五举了举手上已经咽气了的鸡:“我怕它吓着你……没让它叫!” 梁莫:“………………” 第059章 章 等锅里的水烧开,莫小五也没让梁莫动手,提着杀好的鸡在热水里一滚,接着快速拎出来,十指翻飞,刷刷刷的把鸡毛褪得一干二净。 用小灶的柴火苗,稍微杀了下鸡皮上的疙瘩,莫小五把鸡放到菜板,拿起刀,一刀把鸡开膛破肚。伸手掏出里头肝脏肠肚,偏过头问身后的梁莫:“这些要吗?” 已经被莫小五行云如流水的一连串动作,弄傻了眼的梁莫,干咽着口水,摇了摇头。把手中的内脏,扔到装着鸡毛的桶里,莫小五舀了水,走到水槽边,开始冲手上的血迹。 看着流水趟过纤长的手指,一点点带走上面鲜红的血渍,莫小五面无表情的的勾了一下嘴角。 站在灶台边的梁莫,捕捉到莫小五这个表情,顿时胸口微跳,头皮瞬间炸了一下。 莫小五虽然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但五官那种冰冷的凌厉感,已经越来越明显,他眉似刀锋,唇如薄线,如果从侧面望过去,瞬间就能感觉到那种天生的,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可莫小五因为先天不足,久病沉荷多年。脸,身子,手脚都带着难以消除的,病弱的苍白,所以就算在这两年里,他的个头飞速的窜了起来,给人的印象,还是风一大,就会把他吹倒。 两种矛盾至极的气质,在莫小五身上掺杂混合,仿佛给他上了一层天然的伪装。 在梁莫面前,莫小五向来童言稚语的耍赖撒娇,梁莫自然就成了八丈的台灯,只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此时,猛然不经意间瞧见莫小五,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的,另一副深藏的面孔。梁莫一下子回想起,程老夫子说莫小五‘天性有亏凉薄无情’的话来。 身体的反应,先于大脑的思考,梁莫两步走到水糟边上,一把抓住了莫小五的手腕。 “怎么了?” 莫小五不解疑惑的声音,传进脑子里,梁莫这才醒过神来。 望着莫小五清澈见底,依赖含笑的眼神,梁莫心想,难道刚才是她眼花了? 掩下心间还没退去的不安,梁莫勉强露出个笑容,道:“凉水那里洗得掉血腥气,进屋去拿盆和胰子出来,舀热水洗……” “我就先冲一下,鸡还没弄完呢!” “剩下的不用你弄了,我自己来……” “不要,”莫小五闪身躲开梁莫伸来推他背的手,转回到灶台边,拿起处理了一半的鸡放到菜盆里:“都了弄一半了,你再来插手折腾什么……你等着一会儿炖就行了!” 将鸡重新洗干净,莫小五用力合了合鸡空洞洞的胸膛,把鸡正过来放到菜板上,然后掰过鸡软绵绵的脖子,侧贴到直挺挺的鸡腿边上,摆出了个鸡头回首的造型,才退开两步,朝梁莫一扬下巴,道:“好了!” 等莫小五进屋去拿盆和胰子,梁莫找出装大料的纱袋,打开装调料陶罐,拿着八角香叶魂不守舍的往里装。 肯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莫小五一个每天在自己跟前作天作地熊孩子,又不是霸道总裁冰山附身,哪来什么邪魅狂狷…… 嗯,绝对是自己眼花了,梁莫狠狠的将装好的纱袋塞进鸡肚子里,想,哪个人扬唇轻笑的时候,打从侧脸看过去,不是那个样子,自己肯定也是…… 为了让证实自己想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梁莫支着脖子将头伸到水缸上,抿唇露出个浅笑,然后侧过头,艰难的下拉着眼角,看水面上自己侧脸的笑容。 ……果然,一样是很吓人的嘛! 就这么以奇异的脑回路,安慰好了自己,梁莫吐了口气,愉快的开始炖鸡。 不过,莫小五这次回来,是又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会儿,得问问他,梁莫想着,把鸡整个塞进炖罐里,加上水,封好盖子,抬到了灶炉上。 等浓浓的鸡汤香味,从炖罐里的飘出来,梁莫拌了个香干马兰头,夹了一碟子自家腌的脆萝卜,让莫小五摆桌子吃饭。 掩小了火,梁莫拿筷子分着鸡肉,装似不经意的问展着桌子的莫小五:“最近这两个月在学院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看你这两天回家来,又不对劲了嘛。” 莫小五伸手去拿碗筷的手一顿,随即摇头:“没有啊!” “真的没有?”梁莫回头挑眉看着莫小五。 莫小五与梁莫对视了一眼,随即飘移开视线,低头继续摆碗筷,漫不经心的把程老夫子,答应他择优跳级的事情说了出来。至于,程老夫子说他不知情,不知义,嫌他没有仁心的话,莫小五当然一个字也没提。 梁莫听了,连忙放下筷子,回身道:“这事你回来怎么不早说,先生给你出了什么题目?” 莫小五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来。 “很难?”梁莫一脸担忧的追问。 确定梁莫的注意力被自己成功转移了,莫小五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不算难,就是不知道,夫子真正想考教我的是什么?” 认为考试,就是光写对正确答案的梁莫,默默的转回头,对着汤罐泪流:果然,学霸的思维世界,是另一个二次元的宇宙。 听了莫小五心情不得劲的原因,梁莫安心了,考试这种自己帮不上忙的事情,就让莫小五自己去烦恼吧! 虽然大黄鸡本身就是拿药材养大的,不过梁莫炖鸡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扔了点当归,党参进去。 舀了勺香喷喷鸡汤尝了尝咸淡,发现正正好,梁莫满意的点了点头,捏起一边碗里的姜片,开始往里加。 摆好桌碗,到灶前来端小菜的莫小五,眼角扫到汤罐里,飘在香味浓郁的清汤里,淡黄的姜片和因为梁莫的搅动,若隐若现的当归,党参。 瞬间抓住了,脑子里曾经若隐若现的念头:气热两旺,平与水……平与水!!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莫小五放下手里端着的菜碟,转头就往后院跑。 “哎,怎么了?” 梁莫看着急慌慌的莫小五,慌忙掩了火,盖上汤盖,追到了后院。 第060章 章 不是,不是,不是……莫小五沿着鸡笼,把里头养的鸡挨个翻着看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是要找什么?我帮着你一起找……”跟过来的梁莫,走到一脸兴奋焦急的莫小五面前道。 “买回来的,那两只黑色的鸡呢?” “哦,它们呀!”梁莫走到墙角处,拨开墙根下的花丛,露出藏在里头白羽黑喙的一对乌骨鸡:“这俩家伙,老喜欢往这儿钻,我就把窝给它们挪这儿来了……” 乌骨鸡产于赣州,离京城千里之遥,京中向来少见,上回去挑鸡仔,梁莫意外见到了这两只,磨了场主好久,场主才以高价卖给了她们。 梁莫是操心操习惯了,闻知食堂的吃的饭菜,她虽然实地考察了,天南地北花样俱全。但莫小五这两年里,又是换牙,又是长个,她就担心莫小五饭点之外饿了要怎么办。 所以,买乌骨鸡的时候,她想着乌骨鸡的营养,比普通鸡的营养高好几倍。买回家来,养到产蛋,就让莫小五拿去学院,放在陈忱的药圃里,每日摸了鸡蛋攒着,偶尔饿了馋了,能私下给自己加个塞。免得长身体这几年,差了营养。 因为上辈子长身高的年纪里,梁莫就吃过营养没跟上去的亏,那时她住校,夜里骨头抽条,疼得让人睡不着,可是食堂里翻来覆去的萝卜土豆,花菜豆腐,连滴油星子都见不到,饿了就只能啃馒头,她白受了一年多的罪,最后长了个一米五几的个子……简直是人生惨剧。 上前抓出一只乌骨鸡,莫小五翻毛摸骨将其从头到脚仔细看了几个来回,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脸上绷着的表情一松。转头就要跟梁莫邀功,可等眼角余光,看到长长的鸡笼里面几十只的实验鸡,莫小五瞬间垮下了脸:惨了,要怎么告诉三姑,鸡可能都白养了…… 为什么当初他会想成用鸡做实验,而不是用来入药呢?要是他能早点想到,利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就不会叫三姑白欢喜一场,又浪费那么多的时间跟精力了…… 发现和药的惊喜,一下子变成了自责内疚,莫小五一脸抱歉的望着梁莫,期期艾艾,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梁莫听了,半晌才回过神,复杂的看了莫小五一眼,伸手摸着他的脑袋,道:“新的药方,真的就只能要乌骨鸡?这些一点都不能用?”……不都是鸡嘛,就是营养价值低了点,也不用被嫌弃成这样吧! “它们属木和土,要属水的……”莫小五沮丧的踢了下脚下的泥土。 感觉自己好像懂了,又似乎没懂的梁莫:“………………” 怀疑自己智商的梁莫晃了晃头,看向莫小五手里的鸡:“那现在,倒要想想,去哪里买乌鸡去,这东西,京里可少见……” “走吧,去吃饭,完了去鸡场看看,要是还有乌骨鸡,就先都买回来……回头生鸡入药,该怎么炮制,算来,也得要有一二十只鸡来试做的……” 吃了饭,连碗筷都没收拾,梁莫回屋拿了银子包,就同莫小五匆匆往鸡场而去。 日头已经偏西,街上行人已经不算多,莫小五拉着梁莫的手,笑得两眼弯成一条缝,开心的道:“三姑,是不是以后,我做什么事,你都会顺着我呀!” 梁莫转头一脸你逗我玩的表情看着莫小五:“事事顺着你我做了什么,给你这种错觉呀,赶紧说出来,我好改正。” “你就有,”莫小五得意的晃了下头:“像这次实验就是,我弄错了,你都没怪我!” ……所以,就算我后面做错了事,你也一样不会怪我的!莫小五瞄了眼,跟梁莫相握的手,扬唇笑了起来。 梁莫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探索真理、配方制药走点岔路那是正常的!我为这种事情怪你做什么!别偷梁换柱好吧!” “反正,你就是事事都顺着我……” “你怎么不说,你做错事的时候,我还骂你打你呢!” “你才没打过我,我一哭,你就心软,根本都下不了手……” 梁莫恨得戳下莫小五的脑袋:“合着以前你掉的眼泪,都是装出来的。” 发现自己一时兴奋,说溜了嘴,莫小五连忙拿话补救:“我是真的难过啊,你一骂我,我就很难过……” “猴子尾巴都露出来了,还想藏回去……”梁莫呵呵冷笑了两声,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掴了一把莫小五耳后的脖子根。 莫小五噌一下涨红了脸,捂着脖子跳到一边--耳后的脖子根,是莫小五的弱点,只要被人一碰,他就会是这反应。 “小样,让你使坏……” 去年莫小五猛长个,等他放缓了长势,却轮到梁莫长了,两人一番你追我赶算下来,梁莫再次勘勘领先,又比莫小五高出了半个头。 莫小五本来一心想长高长大,但等真的大了高了,他又发现很多的福利都没了,比如走在街上,梁莫就不会再跟以前一样小心牵着他的手,捋他的脑袋,摸他的后脑勺的动作也少了。更不说挠他痒痒,呵他胳肢窝跟他玩闹这些事情了。 所以,比身高发现梁莫又比自己高了的时候,莫小五是开心大于失落,他想:矮就矮了吧,反正走出去,又可以牵三姑的手了…… ……现在看梁莫又跟他玩,莫小五也顾不上身体还又麻又痒的反应,连忙跳回去戳梁莫的腰。 两人一路闹到鸡场,却失望的无功而返,鸡场里别说乌骨,连白毛的都没见着一只。 “没事,明天咱们早点关铺子,去别的坊里转转……这么大个京城,难道还再找不出几只乌骨鸡来,” 莫小五抿着唇摇头道:“明天不行……” 梁莫:“你跟同学约了要出去?” 莫小五怨念的看了梁莫一眼,掉头就走。 “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啊!!” 梁莫崩溃的追上去,一路哄着莫小五到家,终于临到家门口,莫小五大发慈悲的给梁莫解了惑。 “明天,你及笄啊!” 莫小五定定的看了梁莫半晌,开门进了屋,梁莫却怔在了台阶上头。 第061章 章 明天又是三月二十八了吗? 梁莫扶站门墙,摇头苦笑,她真是连日子都过忘记了呢! 三月二十八,即是梁莫这一世的生辰,又是她来莫家的日子。看着依旧窄窄的巷道,被晚霞映着的青砖黑瓦,梁莫怔愣愣的出了神。 梁莫一直觉得,她是个心大心宽,看得开的人,上一辈子,被人骂有人生没人养的时候;大姐为了二哥和她,早早辍学南下打工的时候;外婆去世,小舅为了房子,瞒着她们姐妹三人,匆忙把外婆火化安葬。她和二哥连夜坐车,披星戴月赶回老家,却只看到起好的新坟的时候…… ……眼看大学即将毕业,踌躇满志,以为能有所作为,却天降横祸,被抢身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梁莫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人所有的不甘和挣扎,在生活和命运面前,微小的如同尘埃。而人生漂泊如转蓬,聚散亦如浮萍,天下间,更是没有不散场的筵席,过去的人和事既然已经无法抓住,就要抬头挺胸,咬牙往前走。 一眨眼,七年了!……人事音书漫寂寥,这么多年过去,大姐和二哥,应该能从她不在的悲伤和痛苦中走出来了吧! 梁莫的手指刮过砖墙,渐渐收紧。而她,到底要用多少年,才能真正放下前世的种种呢? 闭眼吐了口气,挥去胸中又一次缠绕上来的心魔。梁莫整了整脸色,挂起无奈的笑容,进屋去哄又为生辰跟她闹别扭的莫小五。 “生辰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人忙起来,忘记了也是很正常的嘛!”梁莫屈指刮了下莫小五皱得打摺的眉心:“行了,别跟个小老头似的摆着张脸了,大不了,今年依你,过生辰行了吧!” 梁莫漫不经心的话和表情,反而看得莫小五更加暴躁:“及笄的生辰,怎么能一样呢!你就是故意的!” “不也就是个普通日子嘛,太阳又不从西边升起来,东边落下去……再说,多不一样呀,那十岁的生辰,不也没过嘛!” 大梁的风俗,孩子十岁整生和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束冠,是很重要的日子,这三个日子里,中上等人家,有的甚至会摆流水席大宴宾客。 “你还说!”想到过去那场失败的斗争,莫小五更加跳脚:“你不过生日,是不是因为,”……它是你被卖来莫家的日子,所以你根本就不想记得! 莫小五含着未说出口的话,瞪着梁莫,脸色时青时白。 像个炸毛刺猬一样,胡搅蛮缠的莫小五,让梁莫脑仁抽疼得无从下手去哄,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梁莫使出了她的必杀技。 “呜呜呜……小五,”梁莫伸手抱住莫小五,趴在他的肩头假哭:“我错了,我发誓,我真知道错了……今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全部你做主,你说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好不好!” “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我们洗澡,上床睡觉吧!啊?”梁莫抱着莫小五左右轻晃着:“好不好,好不好?” “你,你,放开……”放开两个字,莫小五说得外强中干,十分的底气不足。 毕竟这么多年里,他对着梁莫撒娇耍赖,一天里头,没有十回也有八回,而梁莫跟他撒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所以在脑子反应过来前,莫小五的手已经自动自发的,轻拍着梁莫的背,姿势僵硬的给人的顺毛了。 梁莫绝招一出,莫小五自是兵败如山倒,得意的在心里比个了胜利的剪刀手,梁莫让莫小五去后院看看,鸡和买回来的药材饲料回头该怎么处理才好,自己转身去烧水和收拾灶台饭桌。 等洗完澡,收拾完毕,梁莫躺在床上,一时间睡不着,便隔着空儿,跟莫小五聊天。 “你说,你怎么能想得到,拿乌鸡入药呢?”梁莫侧过身,拿手枕着头,隔着帐子看向莫小五:“用乌鸡入药的话,回头药该怎么炮制?炖煎炸烙炒,还是干锅清蒸?”那不都做成菜了吗? “不是……”莫小五坐起来,掀起帐子,反趴着,开始给梁莫仔细说他想到的制药方法。 ……先将乌骨鸡去内脏毛皮,碎断,和药材置罐中,加黄酒,隔水炖干。取出后碾碎成细粉,加蜜炼成丸…… 听完这种制药的过程,梁莫不可思议的看着莫小五:“你怎么能想得出来……” 莫小五得意的晃了晃头,才状似谦虚的道:“也不全是我想出来的,乌鸡入药制药的方法,我有在一个古方上看到过,不过,能想到把它用在温宫暖腹的方子里,养阴退热,平肝去风,我是第一个啦!”说完,莫小五拼命朝梁莫眨眼,提示梁莫赶快夸他,再过去给他发奖励。 可惜,梁莫根本没看到他的表情,中箭似的捂着胸口,倒到床上,小声道:“好伤心,男神将来是别人的……”人大不中留啊! “什么?”莫小五没听清楚梁莫的话,把头支出床沿问道。 “啊,没什么……”梁莫打了个哈哈,想到自己拙急的智商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便把白天那个水和士的疑惑问了出来。 “五行相生相克,黄,红属火与土,黑属水,方子中选用的药材配起来后,已经气血两旺,所以只能用水平,火和土只会加重药方的气热……” 梁莫觉得她需要为自己的智商默哀三……十秒钟。 “三姑,我是不是很厉害!”迟迟没等到夸奖,莫小五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击。 你何止是厉害,你简直是逆天了都! “等我长大了,会更厉害的。” “嗯,我知道,”梁莫对着床顶,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看来这些年,她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不是吗? 梁莫对着莫小五伸双臂道:“过来,亲一个!” 终于如愿以偿的莫小五,蹭一下翻身爬起来,踩着鞋跑到梁莫床边,扑进了梁莫怀里。 梁莫以为只有莫小五一个记得她的生辰和及笄这事,没想到一大早开了铺子,屠茶也扶着腰过来,送了她双鞋。 “我就是给肚子的小家伙逢小衣,剩了料子,顺便给你做的……你别瞎感动啊!” 看着鞋头上,精巧细致的缠枝莲花刺绣,梁莫没理屠茶花的口是心非,收好鞋,从箩筐里捡了个馒头扔给她。 屠茶花怀孕后,口味大变,从以前的无肉不欢,一变而成沾不得一点荤腥。 屠茶花未出阁前,鸣玉坊对她有意的小伙子,能排出一条街去,最后她选择嫁给屠二,让无数人跌掉了下巴,梁莫现在只要一想到,屠茶花说嫁给屠二有肉吃的那个成亲理由,就笑得不行。 “嗳,问你,你们家莫小五,今天有什么表示没有……”屠茶花伸头隔着柜面往后院看了眼,啃着馒头挤着眼睛问梁莫。 “你想他要有什么表示啊!”想到大早起来,就关了门,独自叮叮当当倒腾了大半天的莫小五,梁莫觉得她的脑门又开始疼了。回头一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摆布她。 “我说莫三,你不会不知道,过了今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过了今天,我是会多个脑袋,还是多只手啊……不也还是我吗?” 屠茶花啧了两声,鄙视的睨了梁莫一眼:“你就装傻吧你!”偏了偏头,见四下无人,屠茶花拿手挡着嘴,凑近梁莫小声问:“你家莫小五,来|精|没……” “………………………………”梁莫恨不得抬起馒头筐,一当头给屠茶花倒下去。 “你别找抽啊!”梁莫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回你的家去,别出来丢人,滚……” “好心当做驴肝肺……”屠茶花用过来人的姿势,拍了拍梁莫的肩:“人家是好意儿提醒你,你家莫小五可是头狼崽子,你别什么时候,被他吃干抹净了,还当自个在梦里呢?” 梁莫终于忍不住,捞起个馒头,拍到了屠茶花的额头上。屠茶花揭下馒头,直接放嘴里一咬,笑得花枝乱颠的走了。 梁莫拍着额头,万万分的无语:有个已婚又满脑子肉|欲的闺蜜,真是让人分分钟累觉得不爱。 梁莫在前头忙,莫小五在后面也真没闲着,他收拾打扫干净屋子,把梁莫的妆镜搬出来,摆到南窗下的书案上。 然后到后院,挑选半天,剪几枝开得最好的琼花和绿瓣木绣球,插了瓶摆到妆镜边上,又摘了四五朵金边瑞香,放在小瓷钵里,准备一会儿给梁莫簪发。 眼瞅着梁莫在收铺子了,莫小五连忙提水进净室给梁莫兑水,等铺门一关好,莫小五立刻催梁莫去洗澡。 “不用这么麻烦吧,昨晚上才洗过了呀,再洗皮都……”看清了屋里的摆设装饰,梁莫吞下后面话,接过莫小五替她找好的衣裳,转身进了净室。 趁梁莫洗澡的时间里,莫小五忙把备好的桂花酒,糕饼,果子拿出来,摆到堂屋中间的桌子上。 等梁莫拖着一头湿发从净室出来,就看到莫小五正专心致至的,弯在书案前,调粉弄墨,立刻嘴角抽搐。 坐到妆镜前,看到一转眼多出来胭脂水粉,眉笔黛墨,梁莫像见鬼一样的瞪着莫小五:“你,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这些……” “在学院的时候!” “你去胭脂铺子,人家就没笑你?” “她们为什么要笑话我?” “………………”梁莫默默的抽过一旁的布巾,开始给自己擦头发。 然后等梁莫擦干头发,莫小五也放下画笔,把自己画的画收到一边,不给梁莫看,转身道:“好了,我来给你梳髻吧!” 啊哈?!惊得差点跳起来的梁莫,让莫小五按着肩膀压回了凳子上。 莫小五拉出放在镜台后的一个木匣,推到梁莫眼前,打开问道:“你喜欢哪一支?” 素色的匣底,依次排着十二支样式各异发笄,三套玲珑,人面桃花,紫阳八仙……梁莫的手指,挨个滑过一支支的发笄,摸着隐隐刻在笄头发底处的莫字,心里感动得不行。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嗯,不知道选哪个,我就都雕出来……”莫小五道:“我以后,有空就帮你做新的,你想一天换一支簪发都没问题。” 梁莫摇头失笑,仰头逗莫小五:“莫小公子,你是不是还替我取了个字呀?说出来,给我听听……” 莫小五垮下脸:“字,我还没想好!” 梁莫深深的看了莫小五一眼,移开目光,反手拍了拍莫小五压着她肩膀的手:“嗯,这个慢慢想,不急!” 前世虽然看惯了,男性的美容化妆师,理发师这些,但是,从朦胧的铜镜里,看着低头垂目,小心仔细给她梳髻的莫小五,梁莫还是忍不住鸡皮疙瘩一茁茁往外冒。 终于,实在觉得如坐针毡的梁莫,按住替他篦发的莫小五的手,哭笑不得的道:“行了,行了,你这样,我真看不下眼,我自己来,行不行?” “别乱动,你答应今天都听我的……” 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梁莫,只得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第063章 章 挽好发髻,莫小五沾了香粉就往梁莫脸上扑,让梁莫眼明手快的拦了下来:“这玩意就算了吧……” 这个时代的香粉,自然无添加,百分之两百的绿色无公害,可惜,却不够贴合肌肤,大家闺秀用的可能稍好些,平常百姓能买到的,抹到脸上,梁莫感觉就像没刷透的墙皮。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加持美貌的作用。 莫小五想了想,放下香粉,右手拿起眉黛,左手微抬着梁莫的下巴,一副要给她描眉的架势。 梁莫抽了抽嘴角,默默的闭上眼。 落日的霞光透过窗纸,打在梁莫的脸庞上,将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染成了金黄色。她嘴角含笑,神情安然恬静,被莫小五抬着下巴,微仰着头的样子,似乎在等着承接谁的轻吻。 莫小五倏然耳根一热,捏着黛墨的手颤了一下。偏过头,莫小五闭眼深吸了两口气,才姿势僵硬的开始给梁莫描眉。 黛墨在眉毛上一次次轻轻的刷过,带起阵阵微小的战粟,时间仿佛被无限制的拉长…… 终于,好似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实在受不了的梁莫开口道:“可以了吧?两片短短的眉毛,哪里要描这么久……你别给我描成两条毛毛虫呀。” 梁莫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莫小五看到随着她张合的嘴唇,若隐若现的舌尖,手一抖,黛墨擦着眉角,划入了鬓发中。 “………………”被戳得眼泪差点飙出来了的梁莫。 忍过短暂的刺痛,捂着眼角,梁莫一脸哽咽的看着莫小五,装着可怜兮兮的征求他的意见:“描眉画唇,可以让我自己来吗?” “我,我……我……”手足无措的我了半天,莫小五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里的眉黛递给了梁莫。 梁莫转过头,对着铜镜,打算速战速决,可等看清楚镜中那个发髻高挽的自己,脸上的表情顿时冏了个冏,她很想回身问莫小五一句:这么难梳的发型,都梳出来了,为什么描个眉,却差点把她的眼角戳出个坑来?!! 梁莫画好眉,又沾胭脂点了唇,偏过头问莫小五:“怎么样??” 馒头铺子的活重,做起来经意一头一脸的汗,所以梁莫自来几乎没怎么用过胭脂水粉。打扮一水的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路线。 这猛然间,描了眉点了胭脂,清秀的五官瞬间变得生动而立体起来,就好似一幅淡色的水墨荷花图中,让人用胭红添上了支含苞待放的花蕾。 莫小五移开目光,眼神飘乎的想看却又不敢看梁莫:“嗯,” “那来帮我插发笄!”梁莫从匣子里,挑了雕成人面桃花样式的发笄,递给莫小五。 莫小五拿着发笄,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上前,郑重其事的将其插在了梁莫的头上。 插好笄,莫小五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拿出了个鼓鼓囊囊的衣包。把衣包放到床铺上打开,莫小五退开两步,站到一边,低声道:“过来换衣裳。” 这准备可真够齐全的……梁莫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感动,起身走了过去。 莫小五准备的衣裳,是一套凌纱淡青色,立领斜襟的窄袖短袄和米色挑线长裙,除了衣裳裙子,还有连套的内衣,中衣,亵裤和一件白绸制的……肚兜。 梁莫翻着衣裳的手,顿在肚兜前……原来虽然穿了大半年的肚兜,梁莫却一直万分注意,从来没有当着莫小五在家的时候,洗晾晒过这东西。 其实最开始穿肚兜的时候,梁莫是有过不好意思,不想让莫小五知道,但两人日夜相对,时不时还要同榻而眠,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了多久。 可梁莫本来都把肚兜放到两人共用的衣柜里,想着等莫小五找衣裳时看到,接着好奇提问的时候,她再漫不经心告诉莫小五呢。 回头倒先让她知道了:莫小五已经长大到,对人之大欲产生了好奇心,并且私下都在看春|宫|小画本了。 这下,梁莫可厚不起脸皮,再跟莫小五坦白科普了。 让她拿着贴身的肚兜小衣,对着说不定刚翻完小黄|书的莫小五说:这是我穿的呀……那我为什么要穿它呢?因为这个那个,那个这个……这醉人酸爽的画面,简直怎么看,怎么都让人没眼直视好吧! 侧过头避开莫小五,梁莫抬手遮住自己一脸破碎的表情:亏她还一直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好,都这么好几个月了,愣是没让莫小五看出来,谁知道………… 梁莫拿起纱袄,量在身上比了半天大小,慕然想到一个问题,抬头问莫小五:“不对呀,置办这一套衣裳起码也得要一二两银子,你哪儿来的钱?”不会为了给她买这身衣裳,莫小五在学校里省吃俭用的扣生活费吧?! 莫小五一看梁莫的神情,就知道她想多了,抿唇瞪了她一眼:“我是拿你给我的零花钱买的!” 零花钱?!自己这两年给的零花钱,全加起来也没这个数吧?梁莫皱眉在心里一细算,震惊不已的望着莫小五:“我给你的零花钱,你一分也没花过!!”最后一个字,梁莫的声音都破了音了。 学院里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莫小五居然忍住一分也没花,简直太会省了吧?! 别的不说,读书人看到孤本,墨块,砚台这些,总归会心痒难耐忍不住买买买的啊! ……吐糟到这里,梁莫倏然想到,她居然忘记在莫小五的生活费里,算上这一笔支出了。 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光想着让莫小五吃好穿好,完全把他的精神需要忽略了啊!想着,梁莫一边在心里决定,后头赶紧把这份补上,一边满脸愧疚的抬手摸了摸莫小五的胳膊。 本指着梁莫看到他送的衣裳,会高兴开心的莫小五:“…………………………” 党怀英不是说女人都喜欢衣裳首饰吗?为什么三姑收到衣裳,却是一脸对不起他的表情! 梁莫平时买料子裁衣裳,也就是贴身的内衣,中衣亵裤这些,会买上好的细棉布做。穿在外头衣裳裤子,大多是买麻布或是粗棉布。像凌纱这么好料子的衣裳,她真是从来没有给自己做过一身。 不过,贵就是有贵的理由,绫纱一上身,舒适程度就不是细棉能比的。 莫小五挑的这套衣裳,上袄剪裁得贴身而收腰,下裙的裙摆又开得大,梁莫穿到身上后,瞬间就想到曾经在寝室里,因为看了古装神话剧,跟室友扯纹帐挂在身上,扮观音飞天的场景。 于是,梁莫也没多想,提着裙摆比着兰花指,当先就在屋里原地转了个圈。 莫小五站在堂屋里的,透边门帘的缝隙,看到屋里第一次露出一幅女儿娇态的梁莫,目睁口呆的瞪大了眼睛。 这一幕的刺激实在太大,莫小五在屋外神游了半天,直到梁莫叫了他无数次,才唤回了他的三魂七魄。 “你双眼直愣愣的发什么呆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梁莫拿手在莫小五的面前晃了晃。 “没有……”莫小五抓住梁莫的手,眼神游移的不敢看梁莫:“我们画及笄图吧!” 把梁莫拉到窗边的镜台下坐好,莫小五搬过画案,铺好纸,提笔调墨,目光专注的看了梁莫半晌,低头开始做画。 僵着身体坐了半天,感觉自己都快肌肉都快硬了的梁莫,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莫小五过目不忘的本领,立刻跨下腰,曲着手肘抵在案上,撑着头,懒洋洋的问莫小五:“好了没?” 正抬起头的莫小五见了一怔,随即低下头,抽掉已经完稿的画纸,重新铺陈宣纸,换笔沾色画了起来。 一看莫小五换了笔,梁莫立刻惨叫:“还没好啊!我不行了,能不能让我上床躺一躺?” “坐好,别乱动!”莫小五手腕翻转勾勒,运笔如飞,头也没抬的说。 你不是过目不忘的吗?梁莫捂着自己默默滴血的心,重新含泪拗起了造型。 透过窗户的霞光越来越暗淡,家具的影子一点点被拉长,快僵成石膏的梁莫,总算从莫小五嘴里听到可以了三个字。 莫小五话音刚落,梁莫就跳起来,冲到画案边看莫小五给她画的画,莫小五却抢在她的行动前,扯过一叠白纸盖到了画上。 “干嘛不给我看!” “本人不能看。”莫小五说着,手脚麻利的干始洗笔研磨,收拾画案。 怎么她没听过这个规矩?梁莫心想,难道是画得不好,所以莫小五不好意思给她看?唉,也是,再怎么聪明,也才捏笔一年多呢?再有天赋,作画这等技艺,也要经过长年累月的学习打磨才行的……不看就不看吧,给莫小五留点面子,反正她想看自己,随时随地水缸铜镜哪里不能照个影呢。 觉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宽厚善良的梁莫,似笑非笑的看了莫小五一眼,转身出了屋。 梁莫一走,莫小五紧绷得如弓弦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隔着空白的画纸,莫小五用手轻轻摩裟着底下被遮住的两幅及笄图,半垂下了眼睑: ……还要多久,他才能真正长大,让三姑彻彻底底的属于他呢? ……真的,好想,明天就长大啊。 “收拾好了没,好了出来吃饭了……” 梁莫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莫小五应着声,收拾好东西,整了整脸色,才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莫小五买回来的都是冷菜糕饼果碟之类,看着丰富,却是管不了饱,回头吃完,到了深夜准得饿醒。 梁莫本来再动手炒两个热菜,可惜,一来,她已经梳洗打扮停妥完毕,一身新衣只中看不中用,一近灶台,保管被灶火苗成块破布。二来,看着桌上早早摆好的酒壶,想到自己沾酒必醉的德性,便只拿盘子,装了几个剩下的馒头,留着给莫小五夜里饿了凑合着吃。 坐到桌边,莫小五提起酒壶,浅浅的给梁莫倒了三杯酒。 知道莫小五是怕她喝多了难受,让她意思意思就好,梁莫高兴得脸都笑成了三月春花,眨眼朝莫小五比个了好样的手势,端起酒杯,隔桌对着莫小五举了举,仰头一口闷了。 “慢着点,喝这么急做什么……” 梁莫挡开莫小五伸过来夺酒杯的手,刷刷刷,一气喝成,将三杯酒灌到了肚子里。 “好了!仪式结束,”梁莫放下酒杯,嗬了口气,豪放的一挥爪:“后面可以放开手脚,吃吃喝喝了!” 莫小五看着一时喝得太急,脸上已经飞起红霞的梁莫,握着筷子,夹了两簮肉片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其实莫小五倒的酒真的浅得不能再浅,三杯加起来,还不到一杯的量,奈何梁莫这个一杯倒,实在没半点长进,洒一下肚,两眼立刻冒起了重影。 “坐要有坐相,你坐着就坐着,晃来晃去的做什么……”醉了的梁莫,拿手指着莫小五开始说胡话。 每回除夕夜里喝屠苏酒,梁莫也是一杯的量,喝完虽然有点头晕,但只要吃菜垫垫肚子,也就很快能醒了,莫小五没料到这次他买的桂花酒,梁莫居然连一杯也受不住,醉得快到,连给他倒酒的功夫都没有。 一子错,满盘皆输,没想到他后面,筹算的各种跟梁莫讨亲近的招数心计,就叫自个买回来的酒毁了,莫小五一时间又恨又气,都不知道该怪谁。 ……为什么,每次他算计要占三姑点小便宜,临到头,吃亏失算的总是他! 心里愤愤不平的想着,莫小五站起来,绕到梁莫身后,把酒壶塞到梁莫手里,握着她的手,就着她刚刚喝过的杯子,满斟了杯酒。接着端起来,咬着后糟牙一口喝了。才放下酒杯酒壶,扶着梁莫往屋里走。 梁莫浑身软得无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莫小五身上:“奇怪,刚刚还是夏天呢?怎么一下子就秋天了……”梁莫一脸疑惑的看着莫小五,拿着手挡着嘴,不停的哈着气。 把梁莫扶坐到床上,莫小五蹲下身给她脱鞋:“怎么会是秋天?” “桂花开了啊!”梁莫双手包住莫小五的脑袋,让莫小五仰起头,然后,张开嘴朝莫小五脸上哈了一大口气:“木樨的香气,闻到没?” 从梁莫嘴里喷出来的酒气,夹着桂花和脂粉的气息,涌起莫小五的鼻腔中,顿时封闭了他的五感七窍,烈烈的酒香无孔不入的渗进了他的骨髓。让他首次体会到了那种醉酒的炫晕感…… 等莫小五回过神来,梁莫已经四肢大敞的瘫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把梁莫的手脚挪到床上抡直了,莫小五扯过被子替她盖好。便坐在床边,双眼楞楞的看着熟睡的梁莫出神。 半晌后,只闻梁莫呼吸声的房间里,低低的响起莫小五的轻笑声。 ……他还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莫小五眼角带笑的趴到梁莫身上,拿拇指擦了擦梁莫唇上的胭脂,然后,收回手,把手指放在齿间色|情的轻舔着咬了两下。 ……比起他原些靠打赌使诈玩心眼,跟三姑要几个拥抱与亲吻的计划。现在三姑就安静的,乖乖的,躺在他的身下。他想要触碰,抚摸或是亲吻,不是更轻而易举吗? 莫小五望着梁莫泛着酒红,醉态可鞠的脸庞,俯身偏头,对着两片红唇亲了下去。 唇齿纠缠间,撩人的酒香,不停的往莫小五身体深处钻去,让他突然深刻明白了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被压得胸闷喘不上气来的梁莫,难受的哼了两哼,被子里的手无力的抬了抬,已经深陷迷途的莫小五,刹那间,如触电般清醒过来。 莫小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仰起上半身,移开压在梁莫身上的重量,双手撑在梁莫的颈侧,垂着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完全被他笼罩,没有丝毫清醒迹象的梁莫。等喘匀了气,莫小五翻身从梁莫身上下来,紧挨着梁莫躺到了床上。 搂着梁莫的腰,将头枕在梁莫的颈肩处,莫小五用手指一点点替梁莫擦干净唇上被他吻花掉的胭脂,拿脸颊蹭了蹭梁莫的肩,终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朦胧睡去的莫小五,漂荡浮沉,丝丝缕缕的桂花香气,一直将他紧紧包围着。似浅似浓,若有还无的清香中,一片温暖的阳光,照在了莫小五的眼皮上。 “太阳都晒屁股啦,怎么还不起床……” “不准赖床,赶紧起来!” “小五……” 梁莫叫的声音变得温柔似水,莫小五朦胧的睁开眼,看到床边半弯着腰,伸过手来逗他的梁莫。 梁莫的手,先在莫小五的脸庞上轻轻的来回抚摸,然后滑到了莫小五耳后脖子根的敏感处,接着继续往下…… 游走的手指,让莫小五脊柱处窜起一串细小的电流,莫小五打了个冷颠,身体里一阵奔腾的快感滚滚而过,莫小五刷一下子睁开了眼。 ……床头的火烛不知何时已经燃尽,屋里一片漆黑,梁莫依然带着酒气的呼吸,在额头鼻尖上轻拂而过,身体深处,还残留着某种快感的余韵的莫小五,带着几分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的感叹:原来是做梦啊。 深吐了口气,莫小五动了动腿,正打算往梁莫身上缠上,却倏然察觉到双腿间,多了一种,清晰无比的冰凉粘腻感。 莫小五整个人僵了僵,接着,咻一下翻身跳起来,同手同脚的奔进了净室。 第64章 城 靠在净室的墙壁上,等第一次成长造成的冲击散去,莫小五回味着那种让人战栗又沉迷的快|感,拿手捂着眼,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 ……比他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两年,真的是,太好了! 想到能提早两年实行自己的计划,莫小五愉快的摸过火折子,点上灯烛,换下弄脏了的亵裤。 漫不经心的瞄了亵裤上沾着的东西,莫小五随意的卷了卷,扔到装着脏衣裳的竹篮里,抬脚就往外走。 一只脚刚跨出净室的门槛,莫小五突然想到,如果明天三姑给他洗衣裳时,发现他通了精,长成了个真正的男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表情或许有点意外,但却不会太震惊或者大惊小怪,会笑着调侃他长大了,接着,教他怎么疏导身体*,注意洁身自好,再买一堆的书回来让他看…… 明面上,三姑的态度和语气,肯定是坦然而光明的,然而,平常的生活和相处里,却会开始小心翼翼,一点点的拉开与他的距离。 ……发现自己偷亲了她的嘴唇,就提出要跟他分床睡,不再跟他打闹和毫无顾忌的亲近。 ……看到他带回来的春|宫图,嘴里说什么天地万物周而复始,都源于阴阳调和。什么身体*是人的本能,可是,转头就小心谨慎的对他掩饰起自己身体的变化…… 买了肚兜小衣,都要包在衣包里,偷偷摸摸的藏在衣柜最底下,生怕他翻到看到! 这一次,三姑又要怎么疏离他呢?莫小五捏起拳头,眼里闪过不安和愤恨。 ……只能说,梁莫不知不觉中,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跟莫小五同吃同住,同卧同息,她只想到自己了解莫小五,却一叶障目,没反着过来想想,莫小五同样把她摸得一清而楚。 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里,但凡要多了点什么东西,有什么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莫小五的眼睛,何况是她。 莫小五聪明灵慧的不止是智商,还有心眼。不,应该说,莫小五全身上下,都长成了心眼。 梁莫自顾自的划定了跟莫小五关系,又计划了两人的将来,所以在她的认知里,随着莫小五的长大,两人自然而然的渐渐疏远是正常的。 毕竟大家长大了,除了身体,心里也会有许多不能再相互坦白的秘密。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无法让别人介入的领地和*。 莫小五现在身体好了,又在闻知读书,一月在家呆不了几回,不需要她再像从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巨细无遗的关注,她自然就腾出了手来,开始往发家致富的事情上钻营。 虽然每次莫小五回到家,梁莫都很想让莫小五,从头到尾的把一个月里每天做了什么,读了什么书,遇到了什么事情,一件不落的跟她说一遍。 却怕莫小五嫌她啰嗦麻烦,以为她想控制他,近而产生抵触情绪,只得放小看大,偶尔装作那么不经意的问问。 可梁莫想法和做法,看在莫小五眼里,全变了个味儿。 莫小五只觉得梁莫不仅不在同他亲密,反而渐渐的疏远他……他惶恐,不安,心悸的同时,不动声色的看着,然后一笔一笔的记在了心里的小帐本上。 最终,那些无法排遣消化的情绪,化成了莫小五心里的刺,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扎他一下。 ……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能让三姑知道! 莫小五面无表情的回转到竹篮边,捡起脏的亵裤,拿过木盆,舀了盆梁莫净身还没来得及放掉的洗澡水,几下把亵裤洗了。 换了水,将衣篮里的脏衣裳,并洗干净的亵裤,一起泡了起来。做完这一切,莫小五持着油灯,回到了床边。 莫小五觉得他在三姑及笄这天,收到了个很好的礼物,可惜却要瞒着三姑,不能让她知道。 心里隐忍的高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莫小五目光炯炯的看着依然睡得不醒人事的梁莫,将油灯放到床头的橱柜上,掀开梁莫身上的棉被,跨上床,骑到了梁莫的身上。 ……三姑,我长大了…… 莫小五把脸凑到梁莫的鬓间,深吸了口气,抬手缓缓的,依次解开了梁莫的纱袄的盘扣。 莫小五手上的动作虽然很污,但双眼却清澈如波,不见一丝一毫的欲|念之色。 占|有梁莫,让梁莫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属于他一个人,在莫小五现如今的认知里,更像是一种在标记所有物,召示所有权的行为。心理上的安心与满足,要远远大于身体上的快|感。 ……咳,主要是莫小五自信的认为,他一定能游刃有余的处理好:身体上的快|感。做到心如止水,坐怀不乱。 毕竟在学院里,拿党怀英的春|宫图册来练定力,前几回看着,还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他现在都没有了。 干净的轻吻,轻轻的落在梁莫的眉心额头上。莫小五的手,沿着中衣的领边,从梁莫左上的锁骨处,斜斜往下游走,然后停在最中间的凹陷处,接着稍稍使力往下按了按。 仿佛查觉到了危险,熟睡的梁莫,眼珠滚动,睑毛颤了颤。用嘴唇感受到的莫小五,勾起嘴角,露出个愉悦的笑:……别害怕,我就是看一看而已,谁让你,一直藏着掩着,都不让我看呢? ……梁莫身上的衣裳,被莫小五层层拨开,胸前陇起的诱人的曲线和素色的贴身小衣露了出来。莫小五呼吸一顿,手指绕到梁莫的后颈,拉开了系成花结的丝带。 白绸的肚兜被抽走,梁莫的上身展现在了莫小五的眼前:凌乱的衣衫似遮还露,白皙细腻的肌肤,随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密桃似的胸脯,纤细的腰,平坦的小腹…… 感觉到鼻腔一热,莫小五反应迅速的仰起头,扯过棉被盖到梁莫身上,连翻带滚的掉下了床。 莫小五捂着鼻子,气喘如牛的坐在地上,胸膛里,如同有上元灯节的烟火,不停砰砰砰的爆炸沸腾。 终于喘匀了气,发现现实和想像之间差距太大,高估了自己实力的莫小五,软着腿站起来,不甘心上前,想要再次挑战一下。 可等他的手,才掀开一个被角,温热的鼻血,又一次汹涌的奔流而出,沿着手指,滴到胸前的衣襟上…… 失血过多的莫小五,脑袋发晕,脚底打飘,抵在床架上缓了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里衣换了,莫小五提着沾血的中衣中裤在屋里呆站了两秒,然后走到净室,再次开始洗衣裳。 手里搓着衣襟上的血点子,莫小五觉得他很有必要,把跟梁莫共效于飞的计划,往后挪挪……最少,也要等到,看着梁莫的身体,能保持着面不改色后才行。 不然,要是像今天这样,一脱掉三姑的衣裳,就鼻血直流,脑袋跟炸了烟花一样……那不是会被三姑笑死? 一条亵裤,梁莫还不会起什么疑心,莫名的多了一套中衣,梁莫要问起来,借口就不太好找了,所以洗完中衣中裤,莫小五翻出刚才洗的亵裤,一同拎干了,放到衣盆里端着出了屋。 从西屋里找出梁莫收放起来的,冬天烧碳用的碳盆,莫小五各倒了半盆木碳,生了两盆火,坐到院中,用衣竿子架着中衣亵裤,开始隔着火烤干衣裳。 半刻钟后,布料上开始蒸腾起热气,虽然觉得梁莫不会醒,莫小五还是一直注意听着屋里的动静。生怕有个万一。 幸好,天渐渐热了,中衣亵裤的料子也比较透气易干,烤了约半个时辰,就都干得差不多了。 烤完衣裳,莫小五灭了火,把火盆里的碳灰倒到灶膛里,然后等碳盆的温度散了,按着原样重新收装起来,放回了原地。 毁尸灭迹干净,确定万无一失了,莫小五又重新回到床边。 虽然很想再试一回自己的定力,可又怕要再洗一遍衣裳,莫小五只得闭着眼睛,一鼓作气,以掩耳不及盗玲的速度,帮梁莫把衣裳穿好。 这么折腾了半夜,脑子又多幅春|色无边的画面,莫小五根本睡不着,一直僵着身体,心跳如鼓的躺在梁莫身侧,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查觉到身边梁莫呼吸的频率变了,莫小五赶忙闭上眼装睡。 醒过来的梁莫,难受的拍了两下额头,稍稍清醒了些后,想起昨晚的事情,揉着太阳穴,又一次在内心深处的鄙视了下自己的酒量。 转过头,看到跟自己枕着一个枕头睡着的莫小五,身体与她保持着半寸的距离,双手叠在腹前,睡得笔直,被角只堪堪盖住了下身,梁莫嘴里小声嘀咕了句:“怎么睡觉变成这种姿势了。” 扯过被子盖到莫小五身上。梁莫拉了几下睡乱了的衣裳。小心的抬起手脚跨过莫小五,正要下床。装睡的莫小五,故意翻了个身,一把将梁莫绊来压在了自己身上。 “天亮了?”莫小五一幅被闹醒的样子,揉着眼,懒懒的开口部道。 看着星眼朦胧的莫小五,梁莫连忙从他身上翻身爬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低头道:“时间还早呢,你别起来,再睡会儿……” “嗯,不睡了!”莫小五打着哈欠坐起身:“我也起来吧,中午回书院前,要把后院的药材鸡仔都安排好……” 莫小五这样讲了,梁莫便无话可说,打开衣柜,找出莫小五的衣裳丢给他,自己拿着衣裙去了净室。 等梁莫换好衣裳从净室出来,莫小五正躬着身站在床边,叠被子收拾床铺。 举手拍了莫小五的背一下,梁莫笑道:“长大了啊……起来都知道主动叠被子了!” 一时感慨的梁莫,两句话中间,稍微比平常多停顿了两秒,莫小五一口气被她提到嗓子眼,又再掉回肚子里,不妨弄岔了气,捶着胸猛咳,倒到床上,瞪着两只眼睛看着梁莫。 梁莫赶紧到堂屋,倒了杯茶过来,递给莫小五喝着顺气:“还是一夸你就要喘……唉!”摇着头,梁莫一脸无语的走到南窗下,对着铜镜散开头发,开始梳头。 笼好头发,梁莫顺手就要挽自己平常梳惯了的发髻,已经起了开对,低头却看到案上自己刚摘下来的人面桃花,梁莫挽发手顿了顿,重亲放下头发,拿梳子朝后梳出及笄嫁了人的妇人才梳云鬓,挽了个家常一窝丝。 打开盒子,把人面桃花放回去,梁莫拿出精巧细致的三套玲珑插到头上。 梁莫抹了两下肩膀和衣摆。取下挂着围裙系到身上,看了眼坐在床边上,喝了茶顺过来气的莫小五,笑着出了屋。 梁莫在前头忙铺子里的事,莫小五在后院整理药圃,笼舍。 先将药圃里,该采挖的药材,分门别类的采挖出来,莫小五用井水洗净根茎叶上的泥巴,铺到大竹篾中,放在阳光下晾晒。 然后标注出各种药材要晒几天,几成干,收储时该怎么存放这些注意事项,拿小竹牌写了,挂在竹篾上。 摸索出来了正确的新方子,养的几十只大黄鸡没了用武之地,可是它们是拿药材养出来的半桶水,卡在半中,上不去,下不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卖,得再养几个月,等它们消解掉体内的药性了,才能当成平常的养鸡卖掉。 莫小五抽掉档板,把长长的大鸡笼,改成了七个小鸡舍,将长得差不多大或是药性相近放在一个笼里。大致算了好各笼鸡散药需要的时间。记到实验的记事本上,让梁莫回头看。 被兔子咬了,莫小五也没留下心理阴影,处理完鸡和药圃,莫小五提着从整理药圃匀出来的青草嫩叶,走到兔笼前,开始喂兔子。 兔子们自从不拿药材,改成新鲜水草喂后,个个都脱胎换骨,灰灰的毛发变得又白又亮,肉也蹭蹭往上涨,体积比起两个多月前蹭加了三倍都不止。 梁莫原先想着把兔子卖掉,后来为着让莫小五,亲自看一看,生命诞生的过程,才继续把兔子养着。 可惜,天不从人愿,笼里八只母兔生小兔时,全挑了莫小五还在书院没回家的时候。 如今,两笼兔子,都快繁殖成四笼了,莫小五还一次也没看到过小兔子出生。 兔子的世界,实在污得完全超乎梁莫的认知,明明才刚刚生完小兔子,母兔转眼就能再跟别的公兔嘿咻,气都不带喘一口气,继续开始繁衍后代…… 现在喂兔子,成了梁莫的一件苦差事,她估摸着再养半年,莫家的后院,就得成兔子的天下了。 长得圆滚滚的小兔子,团团挤在笼舍边,欢快的吃着青草,莫小五看着,脑中后知后学的想到一个问题:他跟三姑那个过后,三姑也会有他的孩子吗? 想到世间上要多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而三姑要细心的照顾他,呵护他,疼爱他…………莫小五愉快美妙的心情,咣咣咣降到冰点,脸色铁青的咬紧了牙关。 笼里可爱的小兔子,顿时变了个味道,莫小五挨个把它们提起来,蹂|躏了半天,然后洗了手,转身走到铺子前头,对着正在捡馒头装篮的梁莫道:“小兔子,我可以提到书院去养吗?” “全部提了去?”梁莫看着莫小五:“会不会太多了……”三十多只啊!陈忱的药圃能养得下吗? 莫小五一笑,装似漫不经心的道:“哦,我就养养,等它们大了,就把它们卖掉……” 梁莫哪里知道莫小五在抽风,听了摇头道:“那还提到学院去折腾做什么……就搁家里吧,正好我也养怕了,打算隔几天就把它们卖了……” “你就挑一对儿拿到书院去养养吧,回头等它们生了小兔子,你见过了,要买要放,都随你……” 莫小五开心的笑起来,站到梁莫的背后,微低下头,把下巴搁在梁莫的肩上。环手搂住梁莫的腰,笑道:“好!” 梁莫让莫小五突如其来撒娇,弄得莫名其妙,回头瞥了莫小五一眼,拍掉莫小五环在她腰上的手道:“别卖萌了,回屋去收拾东西,免得一会儿手忙脚乱的!” “没什么要收拾的……”这时,有人过来买馒头,是个十来岁,穿着青衣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莫小五放开梁莫,让到一边。 看到来人,梁莫把刚刚装好的竹篮提出来,放到柜台上,笑道:“刚刚给你装好……” 小姑娘姓秦,是新近才搬到菜市街来的,连着小一月,天天都来馒头铺子买一篮馒头,算是馒头铺新出炉的大主顾。 从袖里掏出钱递给梁莫,秦姑娘拿眼睛瞄了莫小五一眼,脸一红,提着篮子快步转身走了。 数着钱的梁莫看到这一幕,把钱数好往柜里一扔,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靠在门柱上,已有了点玉树兰芝风流气韵的莫小五。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吾家男神初长成的自豪。 梁莫把腰间的围裙解下来,扔给莫小五,抬手拍了他的胳膊两下,笑道:“看店,我去煮饭……” 其实是梁莫看习惯了,在她眼里,莫小五就是长高了,五官长开了些,其它的她到没觉得有多大变化。 可别人眼里的莫小五,简直跟以前完全成了两个人,虽然身板还有点弱,但那眼睛,鼻子,脸,好看的跟朵花似的。还有一身读书人的书卷气,就不像是菜市街这地方能养出来的人。 所以打从前些时候起,菜市街上三姑六婆的嘴里,关于她们两人闲语碎语,早就变了风向。 莫小五从以前苦情短命的病秧子,成了飞凰腾达后,要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 梁莫到是翻了身,从熬不住背|夫|偷|人,谋财害命的年轻小|淫|妇,一跃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毕竟,辛辛苦苦十来年,好不容易养了颗好瓜,眼看要瓜熟蒂落了,回头一眨眼,却让人摘走了,这落那个瓜农头上,谁能受得了! 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与向往,是能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莫小五系上围裙,往柜台前一站,瞬间如同鹤立鸡群,咻一下,吸引了街上无数大姨大妈小姑娘的目光。 人打馒头铺子前走过,都要回头瞅他两眼。一个个大姑娘小媳妇都借着买馒头,逗他说话,有的还趁着递钱找钱的时功夫,摸他的手,占他便宜。 坐在院子里摘菜的梁莫,看得还忍不住要笑,莫小五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三姑站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有人趁机来拿话勾|挑她,摸她的手,占她的便宜……甚至于……莫小五的唇紧抿成一线,五指在柜台上抓得变了形。 第65章 城. 站了小半天柜台,莫小五胡思乱想,自独自生出了一肚子无根生有的嫉恨。 其实真的是莫小五自己想多了,主要是他没怎么看过铺子,加上现在长好看了,众人一时稀奇,才来逗他玩。若是换了梁莫,众人都看惯了,走过路过时,眼神都不会飞一个。 吃完饭,磨磨蹭蹭了半天,直到车夫催了好几回,莫小五才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梁莫把装着乌鸡和一对儿兔子的笼舍递给莫小五,笑道:“明天起,我再去各坊各街的菜市、鸡场问问,一有乌鸡的眉目消息,我就写信跟你说……” “嗯,”莫小五兴趣缺缺的接过鸡笼,微皱着眉头,一脸不放心的看着梁莫。 “干嘛你!”每次回书院,莫小五尽管也是这种依依不舍的表情,但总归没有这么……渗人,梁莫让他看得鸡皮疙瘩直冒。 莫小五没有说话,抿紧唇,心里恨恨的道:菜市街上,都是对你不怀好意的坏人。 “没有,我回书院了。”莫小五定定的看了梁莫一眼,就要放下车帘。 “小五,等等!”梁莫略一犹豫,还是咬牙开口道:“拨优跳级的事,不用强求,顺其自然就好,多读一年的率性堂,也没什么的。” 其实梁莫内心深处,真的不太愿意让莫小五跳级,她觉得,莫小五若是再读一年的率性堂,反而到更好。 主要是,这里的念书求学,打从开蒙,念的就是艰深难懂,晦涩不堪的古文。跟她原来那种小学六年,只学拼音认字,加减乘除,背课写作的上学读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说句丢人的话,她上完学,就要大学毕业教书育人了,连周易卦象卦词都还读不通顺,一问三不知。 莫小五才上学不到两年,易经,论语,诗经,尚书却都能倒背如流,从头解说到尾,不带喘口气。 除此之外,字,也写得有模似样,开始起风骨了,丹青书画,提起笔随手就能描出幅山水图,至于琴棋射御武这些,更是涉猎广博,学得出于中人之上。回头,抽着空儿,自己看药书,还研制了药方子…… 梁莫担心莫小五,走得太快太急,根基不牢,于将来反而是个隐患。所以,希望他能把脚步放缓放慢些。 莫小五哪里知道,梁莫平凡的忧心,而程老夫子要考他的‘不忍之心’,他也已经想好了通关的办法,听了梁莫的话,只以为梁莫把他随口说来,做挡箭牌的烦恼当了真,鼻子里哼了口气,得意的笑道:“先生才难不倒我……我走啦!” 一夜没睡,又强撑了一上午,莫小五毕竟熬不住,等马车一驶出鸣玉坊,便倒在车厢里,开始闭目养神。 ……升到诚心堂,再选工部,到下半年,他就有资格去参加科举了,到时候,先考个举人回来,吓三姑一跳……想着梁莫接到人上门报喜的表情,莫小五翘起嘴角,露出个坏笑。 其实年前结业考试,程夫子刁难莫小五,让他留级,莫小五虽然不高兴,但他后来想想,闻知名师云集,书藏四海,他多呆一年,有什么关系呢?而且三姑也不在意他留不留级。 可等莫小五悟关雎之意,知晓男|女|妇|夫之事后,再留级,他就不能忍受了。 ……他不能原地踏步,他要赶快长大! 梁莫无间意,带给莫小五的不安和恐惧,就如雨后的春笋,一天三尺从莫小五的骨髓里往外长。让他如置身于碳火之上,迫不急待、心急如焚。 莫小五甚至偏激的认为,他抛洒浪费了,梁莫教他认字前那些岁月时光,若他能早点读书开窍,说不定,他现在都已经考到进士,能当户主养家了。 莫小五想事做事,天生的本性,只选最快最便捷的路走。 大梁科举取士分为三级,秀才,举人,进士,不论出身,下至稚童上至老翁,只要有才学,资历,都能报名应考。 但各个学院,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名望,都另有自己的院规。 按闻知的规定,除了入学前,就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以外,其余各部院学生,若想要学院举名参加科考,都得同时满足,部学和院学所制定出来的要求。 闻知九部里,工,书,算三部,因为跟朝堂关联最小,所以这三部的学子,只要升入诚心堂,便可以开始参加科考。 其余八部,堂学都至少要念到修道,政刑兵更是要等到广业堂结业,方可入仕。 部学,莫小五是随时可以申请就读,但堂学这关,却必得要程老夫子松手才行。所以莫小五到程园去,耍个了乖巧的心机,从程老夫子嘴里套出了原由。 不忍之心……莫小五拿脚轻踢了下兔笼子,那我就不忍给夫子你看看好了! 到了书院下了车,莫小五提着鸡笼兔子,面无表情的打着坏主意,往寝舍走,走到荷花池边,就碰上刚从温柔乡里爬起来,回学校报道,衣衫凌乱不整的党怀英。 “我去,莫大头,你把这两玩意提到书院来干什么?”说着,党怀英俯下身,把扇子伸到笼子里,戳了戳乌鸡的脑袋:“这东西京城里没多少人能养,你哪儿买的。” “城西的鸡场,偶然买到的!”党怀英一身香粉味,熏得莫小五难受,莫小五提着笼舍往前走,避开党怀英三步远。 “哦!城西啊。”党怀英扇子在手里一转,上前抬手勾上莫小五的肩膀:“择优跳级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啊,程叫花要是给你出了什么难题,说出来,我和遐心一起帮你想应付他的招儿……” “你用了什么法儿,居然能让程叫化子松口,答应你择优……回头,也帮我探探口风,看看程叫花子,为什么吃饱了撑着,让爷一年年的留级。” 被程老夫子一次次的压在率性堂,顾文武是不敢反抗,党怀英是结业考试时上窜下跳,可一考完,嘴里抱怨几番,撒了火气,又无所谓的丢到脑后,从来没有去用心想过,程老夫子为什么压着他。 “夫子出的题不难,我已经有答案了!至于夫子压着你的原因……”莫小五皱了下眉头,嫌弃的推开党怀英,道:“夫子说你伤于狂而不知礼,你还记得吧!” 党怀英撇了下嘴:“记得,说我狂而无礼,双全不仁,你冷血无情嘛……” 莫小五朝着程园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缓缓的道:“我想夫子说的,不知礼,应该是认为,你没有认识到礼的作用……” “那些几百年枷锁裹脚布,陈词滥调,就该一把火烧成灰,扔到河里沉江去,礼教的作用……”党怀英一脸厌恶,冷声笑道:“除了杀人于无形,它还个屁的作用……” 党怀英为人狂荡风流,但言行举止并不出格,平时对人说话,也少有明确好恶显露,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莫小五面前,如此反常的直白。 “算了,别说那闹心的玩意了,随那程叫化子,爱咋咋去……”党怀英不耐烦的挥了下手,在袖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卷书册递给莫小五。 莫小五接到手里,看了看,疑惑不解的望向党怀英。 “青青托我给你的,”党怀英展开扇子,摇了摇:“让我问你,上次问你要药方的事,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想着梁莫心疼的数着银子,眼巴巴的到处给他买乌鸡的样子,莫小五皱起眉,把书册抛还给党怀英,抬脚就走:“方子是三姑的,我不给别人。” “哎哎哎!”党怀英叫着追上前:“不就是一幅治女人来红时痛的方子嘛,至于不,你家三姑喝药,又不喝方子……” 莫小五回头看了眼党怀英一眼,没有说话。党怀英状似投降的举起左手,上前把书册塞到莫小五怀里:“美人儿说了,不论如何,这书册是谢礼,要你一定收下。” 见莫小五还要把书册抽出来还给自己,党怀英忙拿扇子压着莫小五的手:“算是哥哥求你收下行不行啊。我已经从人身上,先把好处收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给我个面子嘛!” 能叫党怀英这样死皮赖脸的好处,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莫小五无语的放开手,鄙视的看向党怀英。 目光落到党怀英的肩头,正好看到党怀英,耳后一面,被人吻咬出来的青紫牙印,莫小五眉心一跳,紧抿了唇,心里顿时想到:要是他也在三姑耳后的脖子上咬一个,给别人看着,是不是就不敢再觊觎三姑了? 两人闹着回到寝舍,走到院外,就看到几个平凉候府的青衣侍从,正进进出出的往里面搬东西。 瘦了许多的顾文武,垂眼站在院中,身边,是一身锦袍玉带的太子太傅,宰相许长卿。 第066章 章 到了半夜,莫小五又再次发起了烧,浑身的汗,跟水似的往外趟。不同于白天的昏迷不醒,莫小五精神亢奋,眼睛噌亮,在床上根本躺不住,窜上窜下的闹着要回家。 梁莫没办法,只得用力将人搂在怀里哄着,不停的给他擦汗,喂他喝水。 “好,好,我们回家……回家,只是我忙了一天,好累,小五先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睡醒了起来,我们再回家可以吗?” 莫小五一脸委屈的看着梁莫,不情不愿的蹬了几下腿,语带哭腔的嗯了一声。 手指滑进莫小五湿露露的长发里,梁莫轻轻的给莫小五按压头皮,柔声道:“小五好乖,那,闭上眼睛。” 莫小五把眼睛闭起来,瞬间又睁开,皱着眉头,不停的扯身上的衣裳,抱怨道:“难受。” 知道莫小五是汗出多了,衣裳绷在身上,粘腻腻的不舒服,梁莫拿干布巾替莫小五擦了身,帮他换了衣裳,掉过干净的被单,裹到莫小五身上:“这样好些了没?” 莫小五嗯了两声,头往梁莫怀里拱了拱,嘟起嘴闭上了眼。 ……个子再怎么长,内里还是个孩子啊。梁莫无奈一笑,把莫小五往身上搂紧了些。 安安静静的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莫小五又闹起来,梁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重新哄好,一摸中衣,又湿得不能穿了。 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半夜,到最后实在没得衣裳换了,梁莫只得光拿被单裹着莫小五。 梁莫又是焦心,又是心疼,熬着守了莫小五一夜。等及天蒙蒙亮,莫小五终于平静了下来,梁莫心弦一松,终于撑不住,靠坐在床头,搂着莫小五,迷糊着睡了过去。 日影的青光洒进房间,莫小五睁开眼醒来,入目便是梁莫低垂得几乎要贴在他身上的脸庞,和白皙精致的两片锁骨,莫小五一怔,脑子木了一会儿,才开始重新运转。 莫小五的目光沿着梁莫的额头,一寸寸的往下扫,眼睑,鼻子,嘴唇,下巴……最后,直直的落在了梁莫微微起伏着的两团浑圆上。 中衣的领襟本身就宽松,梁莫搂了莫小五一夜,被莫小五在怀里东蹭西蹭,衣带早就蹭散了,此时几片衣衫,半掉不掉的轻搭着,就像沙堡,只需轻轻一用力,便会散成一团细沙。 水红的贴身小衣,勾勒出梁莫已有的玲珑曲线,莫小五看得心口一躁,无意识的蠕动嘴唇,干咽了口口水。 三姑,无声的叫了梁莫一声,莫小五想趁梁莫未醒干点坏事,严严实实裹在被单里的手臂一动,莫小五才察觉到他自个全身上下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以已度人的莫小五,咻一下瞪大眼,一点血色,从耳根后爆炸,瞬间涨红了半张脸。 三姑,脱,脱光了他的衣裳,她,她……她……无数遐想旋旎的画面从眼前闪过,莫小五整个智商清零,脑子打了成麻花结。 这时,梁莫眉头皱了下,头点了点,好似要醒过来,莫小五想也没想,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他没干坏事,为什么要装睡啊?! 发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莫小五就要睁眼醒来,然而就在他要睁眼的刹那,梁莫的手伸到被单里,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莫小五:“!!!!!!!” 等前胸后背、胳膊腿,被梁莫一个不落的摸完,莫小五已经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奇怪,身子不烧了呀,怎么脸还这么热……” 梁莫嘀咕着,不放心的用脸颊来回贴着莫小五的脸,辗转往返中,口鼻间的气息,全喷在莫小五的脸上,唇还若有似无的从莫小五的鼻间划过。 莫小五再也装不下去,嗖一下的睁开眼,瞪向梁莫。 “醒了!”梁莫一笑,脸上绷着神情的松了下来:“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莫小五直愣愣的盯着梁莫不说话。 “是不是还不舒服?”梁莫抚着莫小五的轻声问。 莫小五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可喉咙又干又痛,根本发不出声音,只得摇了摇头。 吊悬着的心,终于定了些,梁莫跨下肩膀,把头埋到莫小五颈间,闭目深吸了口气。 给莫小五当了一夜的枕头,梁莫的双腿早麻得没了知觉,把莫小五从腿上移开,梁莫撑着床柱站起来,缓缓了气,拿过包袱,找衣裳给莫小五穿。 几件里衣衬裤都被汗水湿了一轮,没法再穿了,梁莫只得让莫小五放空档,单穿着道袍。 可一件道袍罩在身上,腰间的绦子系得再紧,也抵不住两侧衣叉走光,梁莫没多想,莫小五却坐在床沿上,红着一张脸,哀怨的瞪着梁莫,动也不敢动。 把被汗水浸得潮乎乎的床单被褥卷起来放到一边,让小二拿干净的床单被褥来换了,梁莫叫了粥面,切了甜瓜摆好,让莫小五吃早饭,她去帮莫小五拿几件换洗的衣裳来,顺带再多请一天的病假。 等咔嗒的关门声响起,莫小五才回过神来。 一头栽倒回床上,莫小五愤恨的捶床,他怎么那么蠢啊,明明刚才他应该,立刻马上赶紧睁开眼,那样,三姑摸他的时候,他就能装糊涂,理直气壮的找借口摸回去了啊! 错过了千载难逢、光明正大占便宜的机会,莫小五郁闷得直想吐血。 进了闻知,梁莫走到寝舍外,见院门关着,才想到她来这个时辰,是上课的点。 ……自己怎么跟游魂似的,梁莫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转身正要往率性堂去,夜猫子陈忱,又提又夹抱着几个药匣子,从一侧的游廊里走了过来。 梁莫看他拿不住,忙上前替他接手,拎过两个。 “谢谢,”陈忱十分拘谨的道完谢,然后问:“小五好些了吗?世杰昨天担心了一个晚上……” “好多了,只是我不放心,想着再来给他拿几件衣裳去换,然后,多给他请天假……” 陈忱看到关着的院门,忙开了门让梁莫进去,他却只站在门口。 梁莫见陈忱这样,知道他可能是不惯独自与异性相处,摇头笑了笑,手脚麻利的从莫小五的衣柜里,找出衣裳来包好,客气的跟陈忱道了声谢就要走,陈忱却打开匣子,拿出个鼻烟瓶递给梁莫:“这是通鼻畅气用的……小五应该用得上。” 莫小五的病,不是什么受寒感冒,除了大师开的方子,其它一应都没用,但一句两句话解释不清楚,梁莫看陈忱拘束的样子,只得接过鼻烟壶,放到袖里,郑重的说了谢谢。 “我学艺不精,都没帮上忙……”陈忱已经开始跟着周臣学诊脉,几月里也诊过不少病人,可昨天莫小五一病,他望闻问切一圈走完,却连个所以然都没诊出来,受到的打击不小。 梁莫摇头:“小五的病是个特例,这个说起来话长,回头我让他自己跟你说……你进去休息吧,我去学堂跟小五请假。” 陈忱点头应了,脚下却没动,直到看着梁莫走远了,才跨进寝舍关上了门。 从寝院出来,梁莫抱着衣包往率性堂走,走到半道的叉口,居然远远的看到本来应该在学堂上课的党怀英和顾文武,居然跟乞丐似的,蹲在路边,捧着手一副跟人讨钱的样子。 梁莫顿时想起莫小五跟她说过的,程老夫子罚人的喜好,一时间僵在原地,犹豫着是上前布个施,还是装作没看到,绕个远道走。免得以后两人见了她尴尬。 “救星……”眼尖的党怀英看到梁莫,立刻大叫着跳起来,几步冲到梁莫面前:“赏几个铜板吧!”脸皮实在没有党怀英厚的顾文武,挡住脸别开头。 梁莫苦忍住笑,从钱袋里掏出串钱递给党怀英:“够不?” “够,够,太够了!”党怀英欣喜若狂的数着钱:“小五好点了没,我正跟双全说,中午下了课去看他……” 梁莫超想问他们怎么会被罚,到底还是忍住了,只道莫小五好了些,她来给莫小五再请天假。 “夫子不在学堂,去工部找章太先生了,工部在藏书楼后面,你从这儿直接过去……”党怀英给梁莫指了路,把手里的钱倒一半给顾文武,道:“我们还要去哪啥……咳咳,回见啊。” 经过这么两个小插曲,等梁莫到工部找到程老夫子时,离她出来,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 听完梁莫请假的要求,程老夫子抚着胡须,沉吟不语,打量了梁莫半天,才点头应允。 梁莫看程老夫子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有话跟她说,心里正疑惑,就听程老夫子开口道:“你头上的发簪是莫小五雕的?取下来,给老夫看看。” 这天外飞仙似的一笔,打得梁莫满脸一个大写的蒙字,忍着怪异,梁莫拨下头上的芙蓉簪,递给了程老夫子。 莫小五送给梁莫及笄的十二支发钗,雕得万分用心,除了花头设计,钗身上还刻着精致的暗纹。比小指头还细一半的木头上,也不知道莫小五是怎么雕的,摸起来能感觉到纹路,戴起来却不勾发。 程老夫子拿着簪子,来回看了半晌,突然抬手,把簪子扔进了一旁案上养着睡莲的瓷缸里。没等梁莫来得及生气,被扔到瓷缸里芙蓉簪就竖着缓缓浮了上来。 梁莫看到这一幕,脑子里刹时就闪过:出水芙蓉四个字。就着晃荡的水波,梁莫第一次看清,簪身上雕的暗纹居然是碧海潮生,配着簪花,正正就应了这支簪名。 程老夫子哼了一声,抓起桌上莫小五这些日子在工部刻出来的模型,丢进了废弃筐里,旁边自梁莫进来,就没了出过声的章太先生,掩袖轻咳了声,眼里闪过一丝促侠的笑意。 “既然对工部早有兴趣,怎么现在才选部学,肯定是打着什么歪心思……”程老夫子捞起发簪递还梁莫,道:“你回去告诉莫小五,养好身体赶紧回来上课,才跃级就病,如此弱不禁风,往后能成什么大事!” 跃级梁莫知道,但是部学是怎么回事?莫小五选部学了!而且还是……工部!梁莫转头看着,空无一人,只堆着无数假山池沼,楼阁亭台模型的工部学堂,额头上爆出愤怒的十字。 第067章 章 告辞了程老夫子,梁莫面沉如水的往回走。 隔着闻知书院的院墙,隐隐看到宣南客栈的飞檐,梁莫被燎原的怒火烧晕了的脑袋,终于恢复了理智。 被隐瞒的愤怒褪去,各种各样的疑惑便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选部学的事,小五为什么要瞒着她?有什么必要瞒着她? 怕她不同意?这个念头一浮起,梁莫自己就先摇头否决,别说她不会,就算她真的不答应,按莫小五的德性,也应该是想方设法的磨到她同意才对…… 既然瞒着她,就是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计划……又或者是莫小五没把这事当回事了,想到这个可能,梁莫顿时青了脸…… 梁莫回到客栈,莫小五正坐在桌边,叉着片甜瓜在慢慢啃,看到她,立刻眼神一亮,放下手中签子,几步蹦上前来,抓住梁莫的衣袖:“怎么去那么久?” 望着还一脸乖巧听话模样,朝她撒娇的莫小五,梁莫忍住想把人按着打一顿的冲动,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绕了两圈,耽搁点时间,” 说话间,梁莫看到桌上一口没动,已经糊成了一团的汤面和没了热气的粥,皱起了眉头:“怎么没吃早饭?” “没胃口,不想吃。”莫小五懒懒的说着,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梁莫暗自咬牙,伸手揉了揉莫小五的脑袋,把手里的衣包递给莫小五:“那就歇歇,别勉强,等一会儿饿了,想吃了,再吃……去把衣裳穿好……” “嗯,” 不知暴风雨将至的莫小五,欢快的点了点头,从衣包里,拿了中衣里裤,去屏风后头穿。然后,等他穿好衣裳出来,梁莫已搬了椅子,坐在床边,手里敲子鸡毛弹子,一副要三堂会审的架式。 莫小五眨了下眼,一脸无辜的叫了梁莫一声:“……三姑。” 梁莫鼻子里哼出两声冷笑,举着鸡毛弹子,对着床铺刷刷挥了几下:“上去,双手捏着耳朵,翻身趴好。” 莫小五不明白,为什么梁莫出去一趟回来,就生气发火了,但梁莫说的动作,做出来实在有那么点羞耻,莫小五的脑子,顿时发散得有点偏。 红着耳尖,莫小五翻身上床摆好姿势,缩着个脑袋,拿眼神偷偷瞄着梁莫。 梁莫看莫小五这时候还卖萌,气得直接给了他的屁股一下,恨恨的道:“选工部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后面你还想要干什么?” 莫小五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把脑袋往枕头里一埋,不说话。 看莫小五一副既使暴力也不合作的德性,梁莫冷笑一声,霸气侧漏的道:“别装什么驼鸟了,我今天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乖乖的老实说,别逼我给你上大刑……”说完,梁莫举着鸡毛弹子,开始戳了两下莫小五的屁|股。 本来想先玩沉默是金,然后撒娇耍赖,最后蒙混过关的莫小五,顿时像被蝎子哲了一样,两只眼睛瞪成了铜玲状,一下子翻身滚到床里。 半贴在床板上,莫小五看着床边翘着腿,撑着手臂,提着鸡毛弹子一脸似笑非笑望着他的梁莫,脑海里荡过一个羞|耻的画面,脸噌一下红得像棵西红柿。 “躲什么,过来重新趴好……”把鸡毛弹子往床上一杵,梁莫对莫小五勾了勾手。 莫小五眼中,梁莫的动作神情,被放缓了无数倍,多了几圈他自己幻想出来无边的风|情,顿时鼻腔一热,两管鼻血汹涌的趟了出来。 “小五……”梁莫脸色一变,叫着站起来,伸手一把将莫小五从床里拉出来,掐住他的人中,扣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 拍凉水,捂毛巾,一通手忙脚乱后,等莫小五鼻血止住,梁莫严刑逼供的计划,也被吓到爪洼国去了。 抱着因为失血脸色又白了许多的莫小五,梁莫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择优跳级,急吼吼的选工部是为了什么,真的不能告诉我?” 听出梁莫语气里的妥协和退让,莫小五的心又酸又涨,突然就觉得,考举人当户主养家的计划,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我就是想要去,考秋闱……”勾着梁莫腰带,莫小五小小声的道。 听到这个原由,梁莫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你当乡试春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吗?”莫小五鼻粱间,敷着冷毛巾,梁莫本来想拧一拧他的脸颊,一看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得拍了下他的大腿:“天下学子,齐聚一堂,万中选一,你再聪明,也没这么狂妄自大的道理……” 感觉自己被梁莫小瞧了,莫小五不甘心的反驳:“才没有,我肯定能高中。” 得了吧,真当自己天下无敌呢……梁莫无语的翻着白眼,悬着的心到放了下来,虽然莫小五犯了中二病,但还算是目标明确,敢想敢做,不是盲目瞎闹。 揭下莫小五脸上没了冷气的毛巾,梁莫起身走到水盆边,洗了拧好,回来给莫小五擦着脸,道:“身子才好几天,你就当自己是无敌铁金刚了……我不管你能不能高中,今年都不准你下场,要参加科考,最早也得等到后年去……” 布巾下,莫小五的表情一僵,撑在床铺上的手悄然抓紧,梁莫却没发现,依然自顾自的道:“还有,你要是因为喜欢,要念工部,我不拦着你……但如果光是为了早点参加秋闱会试,下午你就跟我去书院,找程老夫子和章太先生把话说明白,回头等你想清楚要念什么了,再重新选部学……” 擦掉脸颊侧边最一点血迹,梁莫收了布巾,无比认真的看着莫小五:“小五,选部学不能儿戏,这关乎你的前程……” “政刑兵工,选了什么,将来就得做什么,像你选工部,再考科举,以后最好的前程,也就是给皇上盖行宫,修皇城,下一等的,帮富贵人家,建楼,造园子……要是一个不慎,被派去修寝陵,一生就困在了一块山头上……” 梁莫说着,想到那凄风苦雨的日子,莫小五还没怎么呢,她反而到先心酸了。 “不光是为了参加秋闱……”莫小五眼神游移,避开梁莫的目光,闷声道:“我也有一点想念工部,” 其实闻知九部,在莫小五眼里,没什么不同,因为他觉得不管读哪一部,其它部学的书,他也迟早会自己学的。 陈忱的医书,顾文武的兵法,党怀英的春|宫图册,他看了,也就那样,没有什么特别难的。 他之所以,选工部入读,除了想要早点参加科举以外,还真是因为比起其它几部,工部他还算有兴趣,毕竟,那些线条,模型,弧力什么的,玩起来还挺好玩的。 可本来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理由,因为怀揣了还是要瞒着梁莫下场应试的目的,莫小五说起来,就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真的?”梁莫怀疑的看着莫小五:“一点是多少?” “这么多……”莫小五伸出大指和食指,比出了个两寸来长的距离。 梁莫看得一口血梗在心头,打下莫小五的手,咬牙道:“那其它几部呢?”莫小五合拢手指,摇了摇头。 看莫小五这样,梁莫沉默了,要说兴趣,莫小五是对什么都有兴趣,他好奇心旺盛得不可思议,可却不长性,但凡什么没见过的东西,拿到手,懂了会了,也就腻味了。这么些年,除了前些日子配药方做实验,梁莫还没见莫小五对一件事,维持过三个月以上的劲头…… 梁莫一直怕莫小五万象广博而不专精,那样,就是有再多的才智,也有耗尽的一天…… 工部,工部,算了,总归有两寸长的喜欢呢,也不少了,心里叹了口气,梁莫勉强一笑,拍了拍莫小五的肩膀:“行,既然选了,就把以前那些三心两意都丢开,好好用心读,……饿了没?” 打了个曲线救国,莫小五心里对梁莫生出了点小愧疚,因此,尽管还不想吃东西,但莫小五还是装作好饿的样子,猛点头。 让莫小五下床穿鞋,梁莫下楼点了罐排骨山药汤,端回房里。汤盖一揭开,热气伴着香气散了出来。 “嗯,好香。”梁莫舀了碗,递给莫小五,莫小五喝了一口,撇了下嘴:“都没有你炖的好吃……” 她的手艺,能比得过客栈的大厨?梁莫睨了莫小五一眼,呵呵了两声。 莫小五本来不饿,逼着自己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梁莫试了下他瘪瘪的胃,有点愁了:“不是饿了,怎么还只吃这么一点?甜瓜想不想吃?” 莫小五摇了摇头:“困,想睡觉。” 梁莫摸了摸莫小五的额头颈项,见没发热反复,才道:“那去漱个口,然后上床睡觉,昨夜折腾一夜,都没睡好……” “嗯!” 蔫蔫的莫小五,一上床,瞬间又来了精神,半趴着枕在枕头上,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喝汤啃排骨的梁莫瞧了半天,才闭目睡了过去。 看莫小五睡着了,梁莫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缓缓的放下手里的碗,梁莫挺直着背坐在桌边,隔着短短的距离,面无表情的望着床上,睡得不怎么安稳的莫小五。 ……小五,你在急什么呢? ……择优跃级,念工部,参加秋闱……迫不及待的,恨不得把几年的路,都缩成一天走了,你到底是在急什么?” 看着莫小五带着病气的眉宇间,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阴郁之气,梁莫搭在桌上的手,一点点捏成了拳。 ……这才放养多久啊,你也有了不能对我说的心事了。 第068章 章 莫小五一觉睡到了晌午,等他睁眼醒来,就见梁莫在包衣包,心情瞬间低落,莫小五抿紧了唇。 “睡醒了?”合上包袱,梁莫走到床边,弯腰摸了下莫小五的脸:“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没?” 莫小五摇了摇头,不情不愿的坐起身,带点不舍的叫了梁莫一声。 “行了,别撒娇,赶紧起来,洗脸梳头,下楼吃饭,完了早点退房回家,关了两天门,回去还有一堆事呢!”梁莫拿过一旁放着的衣裳递莫小五。 啊,回家?!莫小五接过衣裳,又蠢又呆的看着梁莫。 拧了把莫小五迷茫的脸,梁莫道:“刚才你睡着,又有点发烧,正好也快旬休了……我去程夫子那里,多请给你了几天假,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家,读书再重要,身体还是第一……” 梁莫后面的话,莫小五都没听进耳朵里,他在脑子里拔拉一算,到旬休还有七八天,加上旬休,他可以在家呆十多天!! 从床上跳起来,莫小五接过衣裳,忙不跌的开始穿。 莫小五兴奋得找不着北的样子,让梁莫无语得直摇头:“别见风就是雨的,慢点……” 收拾弄好,吃完饭,梁莫去雇车,莫小五想到他配好的药,急匆匆的跑回寝舍去拿。 党怀英顾文武陈忱,正要去客栈看他,见他跑回来,都吓了一跳。 顾文武傻眼的看着一脸阳光灿烂的莫小五:“小五,你,好了?” ……不是病去如抽丝吗?莫小五怎么跟抽风一样? 党怀英叫着扑上前,要给莫小五一个熊抱,让莫小五一掌拍开。 “我要跟三姑回家了,回来再谢你们……” 打开床头的药匣,莫小五拿了个白瓷药瓶,往怀里一塞,来去如风的撤了,留风中凌乱的顾文武党怀英三人面面相觑。 车行就在学院门口的大街上,莫小五拿着药瓶跑出学院,梁莫刚租好车,正站在街边,等车把式驾车出来。 “三姑!”莫小五跑到梁莫身边,掏出怀里的药瓶,晃了晃,塞到梁莫手里。 把不足巴掌大的瓷瓶举到眼前看了看,梁莫打开塞子,淡淡的中药苦腥味飘进了鼻间:“这是最后的成品?” “嗯!” 这时,车夫驶了马车出来,梁莫忙塞好瓶塞,把药瓶小心的放进荷包里。 回到客栈,回房拿了衣包,梁莫下楼到柜台前,跟掌柜的结算房钱,掌柜的得了党怀英的吩咐,死活不收,梁莫好说歹说了半天,掌柜才勉为其难的收了钱。 看掌柜剪她的银子,跟剪着烫手山芋一样的表情,梁莫哭笑不得:住店付钱,天经地意的事,怎么弄得像是她在逼|良|为|娼…… 上了马车,本来还精神奕奕的莫小五,立刻像给人抽了骨头,自动自发的枕到梁莫的腿上,开始往梁莫怀里钻。 大热天里,马车就像个移动桑拿房,人再这么合体,简直是火上浇油。 梁莫轻推了莫小五一下,让他坐起来:“热成这样,还粘乎什么……” “没有劲。”莫小五闭着眼,有气无力的撒了个娇,两只胳膊得寸近尺的环上梁莫的腰。 恨恨的戳了莫小五的眉心一下,梁莫推开两侧的车窗,从衣包抽了蒲扇,给莫小五扇风。 假寐的莫小五掀起只眼皮,偷偷看了梁莫一眼,嘴边露出个得意的笑。 车厢规律的轻晃,让本来装睡的莫小五,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直到到家,被梁莫叫醒过来,整个人都还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迷糊。 莫小五双眼朦胧的仰卧的梁莫的腿上,看着她被夕阳逆光打成剪影的侧脸,鬼使神差的支起上半身,一点点朝梁莫贴了过去…… 一巴掌糊住莫小五伸到面前的脸,梁莫将人捞起来坐好,抓过角落的衣包塞进他的怀里:“去跟车夫算车钱,我腿麻了……” 莫小五:“………………” 被莫小五枕了一路,梁莫两条腿就跟废了一样,下车靠在坊墙上,缓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听着后院传来的咯咯的鸡叫,看着院里灶台上,堆得乱七八糟的柴禾蒸笼,梁莫无力的抚了下额头。 因为天热,没及时清洗的蒸笼都有了馊味,梁莫实在不能忍,放好东西,把窗户院门,都打开通风透气,抓了食料喂完鸡,立刻卷起袖子,开始清洁大扫除。 指使莫小五去换被褥床单,洒水扫地,梁莫烧了两锅热水,擦洗蒸笼灶台,和面发酵,顺带还去屠家买了个猪心回来,给莫小五煲了盅猪心汤。 洗涮完毕,对着焕然一新的庭院,爽爽的吐了口气,梁莫把汤盅端到小桌上,让莫小五趁热赶紧吃,自己转身开始淘米煮饭。 反反复复,接连着病了两天,莫小五嘴里淡得都没味了,才喝完猪心汤,闻到锅里梁莫炒的回锅肉的香味,又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吃饱喝足,烧水洗完澡,绷着心神熬了两天的梁莫,两眼就像糊了胶水一样,不停的往下搭拉。等莫小五持着油灯检查完门窗回来,她人都趴在床上,打起了小呼噜。 莫小五脱鞋上床,小心的把梁莫翻过来,给她垫好枕头,摆好姿势,然后,垂头含住梁莫的嘴唇,就开始啃…… 亲啃舔咬,莫小五想着下午被糊的那个巴掌,恨得咬牙,嘴下不自觉的失了力道。 等心中那股劲泄得差不多,莫小五才心满意足的半压在梁莫身上,阖目睡去。 床头柜上的灯油燃尽,灯花爆了两下,然后扑一声,灭了,黑暗中,熟睡的梁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木木的转过眼珠,看着趴在她肩上,半张着唇,睡得一脸天真无邪的莫小五。梁莫放在床铺手,不自主的抽搐跳动。 梁莫给莫小五请了十多天的假,把人弄回家,是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莫小五不对劲。 那种感觉,梁莫形容不出来,她就觉得,莫小五似乎在朝某个深渊滑落,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把他拉出来。 于是,她只得,采用最笨的办法,把人带回家来,想着好好观察几天……可没想到…… 梁莫抖着手摸上自己的唇:莫小五不能对她言说的心事,眉间的阴郁之气,就是因为这个? 第069章 章 装了几天的若无其事,梁莫几乎快把毕生的演技都用完了,她万分想跟莫小五摊牌,但每次话到嘴边,想到扯掉那层面纱后,要面对的结果,她又怂了。 所以,尽管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一时间梁莫除了掩耳盗玲,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 幸好,暖宫的方子配了出来,莫小五在家呆了两天后,身子也彻底好了。梁莫便借着找乌骨鸡的由头,每日早早起来,把馒头全蒸好,然后将铺子扔给莫小五看,自己东街西坊的逛菜市街铺,不在家跟莫小五大眼对小眼。 顶着太阳,在外头跑一整天,梁莫累成狗,回到家,煮饭吃饭,洗澡上床,动作一气呵成,行云如流水。让莫小五想找个由头,朝她粘乎撒娇的机会都没有。 身累心更累,有时累到极限,梁莫深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扪心问自己,她在矫情什么。 童养媳-青梅竹马-恩爱夫妻,她为什么不能跟莫小五走这条道。 再未知的将来,都是由现在一点点构成的,她要铁了心,难道还抓不住个莫小五? 就算到最终,真的物是人非,分道扬镳,有又什么关系呢? 可想到最后的最后,梁莫发现,她依然不敢赌:因为那个人是莫小五! ……是莫小五,不是什么别的人,所以她输不起,更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酷夏昼长夜短,不过寅时,天已大亮。 又失眠了一夜的梁莫,躺在床上,听到更夫敲了五更的鸣锣声,深深的呼吸吐纳了几回,放软身体,醒好精神,轻手轻脚的起了床。 抓过床边凳子上的衣裳穿了,梁莫拿着铜盆毛巾出了屋。 打水洗完脸,梁莫用牙刷沾了牙粉正要刷牙,隔窗听见屋里的几声响动,接着,莫小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哈欠连天的走了出来。 梁莫目光微闪,咬着牙刷含含糊糊的道:“你跟着起来做什么,赶紧回去睡,一会儿我忙好了,自然会叫你。” “不睡了,起来跟你一起开店,今天是要去哪里?” 莫小五说着,走到石台边,双手扶着铜盆,一头扎进了梁莫洗完脸剩着的残水里。摸过挂在木架上的毛巾,囫囵吞的洗了脸,莫小五拿过自己的杯子牙刷,跟梁莫站到一块儿开始刷牙。 “嗯,今天去城东……” 莫小五:“城东?去那么远?” “就是远,平时都去不了,正好趁你在家,跑去看看,”梁莫低头刷着牙,飞快的说:“要是申时我还没回来,你就别等我了,弄饭吃了,早点关门睡觉……” 捏着牙刷的手一紧,莫小五垂眸遮住眼底的戾色:“知道了!” 刷完牙,梁莫取过围裙系上,放下面案,倒出面盆里发酵好的面团,开始揉面做馒头。 莫小五回屋梳了头,换好衣裳出来,从水缸里舀水,把灶上的铁锅涮洗了一遍,然后重新注了半锅水,用火石生了火,不到半刻钟,水面就浮起了热气。 擦干手,莫小五走到案面边,捡梁莫切在面案上的馒头,往蒸笼里摆。 看着小心仔细,摆馒头都要摆成花样的莫小五,梁莫心里,倏的升起股怪异的疑惑:这家伙暗里地对她这样那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上次说想亲她的时候? 可小破孩对她起的这个心思,究竟是因为好奇,欲|望,还是……执念? ……要是好奇,那还好,等这股劲头过去,估计渐渐的也就淡了, 如果是欲|望,梁莫的目光斜飘过莫小五的下半身,作案工具应该还不能用吧? 可若是执念……不知怎么的,梁莫脑子里一下子划过八个字:执念太深,便成心魔。 瞄了眼莫小五眉间的郁色,梁莫顿时觉得好像有人在拿小槌子在砸她的神经。 泄愤似的把手里的面团,用力往面案上一掼,梁莫在心里抓狂的爆粗口:……抑郁,抑郁个毛线球丘啊!!! 要真抑郁了,还会知道,跳级,选工部,参加秋闱,马不停蹄的谋划着早点加冠!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把全身上下的心眼,都拿来对付她了! 可一想到是自己说的,加冠就给亲的话……梁莫的眼泪又静静的流成了银河。 发现了莫小五所谓的心事,把前因后果一串联,梁莫也弄明白了莫小五最近干这一连串事的原由。 大梁男子正常是二十加冠,但凡事皆有例外,提前或推后这些情况,也时有发生。 莫家上无高堂,五服亲戚又疏远,莫小五作为唯一的男丁,又已经成亲了,若再中举人,或是进士,要早点加冠当户主顶门立户,那完全合乎情理,天经地义的…… 梁莫抽着嘴角,默默的撇开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痛,真的是,痛彻那个心扉啊。 两个人,四只手,做馒头的速度,比梁莫一个人快了一倍不止。 等锅里的水烧开,梁莫把醒好的馒头抬上灶,见灶炉里的木柴烧得差不多了,从柴垛里抽了根粗柴,塞进了灶膛里。 柴禾一放进去,便闷起滚滚浓烟,梁莫连忙拿过火铗,伸进灶头里正准备拨火,突然,一团火龙从灶口窜了出来。 梁莫本能的朝后仰,蹲着的身体重心不稳,歪着朝后仰倒,幸好梁莫反应快,伸出左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才没摔得太难看。 “三姑!”抬着另两个蒸屉子莫小五脸色大变,把东西往面案上一扔,急忙冲上前来扶梁莫。 借着莫小五的手劲站起身,梁莫口里还连声说着没事,一拍手,立刻发出两声嘶气声。 抹掉手上草木灰,摊开手掌一看,两根木刺深深的扎在了手心的肉里。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要塞牙! 梁莫心里恨恨的想着,甩着手掌,就要进屋去线篓子里找针。 莫小五拉住梁莫,掰开她的手,朝手心吹两口气,沉着脸皱眉道:“我去拿,你去洗手……” 拿了针出来,莫小五拽着梁莫走到院子正中,左手握住梁莫的四指帮她绷紧手掌,右手捏着针,来来回回比划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贴到肉上,开始给梁莫拨木刺。 针在肉里轻飘飘穿来穿去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梁莫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唉,你轻的跟挠痒痒似的,挑不出来,从边上扎进去,用力把肉划开……” 莫小五掀起眼皮盯了梁莫一眼,梁莫连忙自动噤声,闭紧了嘴巴。 弄了半天,终于把木刺挑了出来,一点鲜红从伤口里往外渗,莫小五拿拇指轻轻的抹了,抬头看着梁莫,轻声道:“手都受了伤,今天要不别出去了,在家歇一天吧。” 梁莫:“………………………” 第070章 章 “这叫什么伤……”梁莫抽回手,表情僵硬的呵呵了两声,按着破皮的手心随意揉了两下,走回灶边,重新捡起火钳,把火拨了,然后把蒸笼抬到锅里蒸上,点了小灶,准备熬粥做早饭。 淘着米,梁莫埋首对着莫小五道:“去卸门板开门,先数一百个钱放到抽屉里,备着一会儿找零。”莫小五听了,站着没动。 感觉莫小五犹如芒刺在背的目光,梁莫暗自吸了口气,装着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挑眉笑着问道:“怎么了?” 莫小五的表情很平静,梁莫却看得心里发虚:难道她演技不过关,还是让莫小五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三姑又在躲他,为什么!莫小五捏着针的两指相互一错力,悄然把针断成了两截:明明前两天,都跟以前一样了,为什么又……压下心中浮起来的阴戾,莫小五垂下眼皮,摇了摇头:“我去开店。” 望着莫小五无精打采的背影,梁莫脸上划过一丝不忍:要不,今天就不出去算了? 发现自己又下意识的妥协退让了,梁莫连忙甩头,试图把这种毫无底线的习惯从脑子里甩出去。 吃完早饭,陆陆续续的有了客人,梁莫换了衣裳,几乎是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奔出了家门。 此时各坊坊门刚开,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 梁莫回想着自己出门前,莫小五的可怜巴巴的眼神,脚步越走越慢,在回家和不回家中纠结了几百个来回,梁莫最终还是一咬牙跺脚,出了坊门。 午后的烈日,几乎要把人烤成一滩泥,在城东转了一上午,梁莫依然又是毫无所获。 从崇教坊出来,看到一小巷口大槐树下有间的茶棚,梁莫抹着满头的汗,坐到茶棚里,要了碗凉茶。 走久了路,一歇下来,就让人不想动,喝了两碗茶,看着当空跟火球似的娇阳,梁莫正在心里默默盘算到太阳落山、宵禁之前她还能跑几条街。 一串鸡叫伴着道清脆的童声,从小巷里传出来在她耳朵炸开:“小黑,不要跑!” 梁莫侧身回头一看,巷子里,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正在追一只乌骨鸡。 双眼蹭一亮,梁莫连忙上前,帮着把鸡捉住,递给小家伙,笑眯着眼问:“小宝宝,你能不能跟姐姐说一下,这鸡是在哪儿买的呀?” 小宝缩了手接过鸡,防备的盯着梁莫,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奶声奶气的道:“你不是姐姐,你是小娘子。” “……………………”梁莫额头垂下三条黑线。 为什么这小家伙说话的口气语态,让她想到了一身色|气的党怀英? “小宝,你在跟说谁说话?”半掩着的漆黑大门从里拉开,一个美貌少妇走了出来。梁莫看得一怔,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熟悉感。 缓缓的站起身,朝人客气的笑了笑,梁莫连忙道:“大姐,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买这乌骨鸡,只是跑遍了城西城东,处处都没见着卖的,正好看你家小孩追着它跑,所以问他这是哪儿买的……” 元娘一双美目,将梁莫从头打脚打量了两遍,柔声问:“你要买来做什么?” “我相公……”想到糟心的莫小五,梁莫舌头咯了一下:“研究出了副方子,要用这乌鸡入药,谁想这东西稀奇,除了原先碰巧买到过两只,找了好几个月,都没再看到过……” 听了梁莫的话,元娘摇头一笑:“稀奇到不算稀奇,只是乌骨鸡别的地养不活,它一离赣州,不出三代,就会变种,所以才少见……” 梁莫第一次听到还有这个讲究,顿时无语,难不成上窜下跳忙活半年,全要打水漂? “不知怎么的,我一见你,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元娘眼里浮起一丝笑:“我这里正好有几只,你要的话,捉两只去吧!” “不,不不……”梁莫不好意思的摆手拒绝,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苦笑道:“说实跟你说,我是长期要买,拿你几只,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梁莫叹了口气:“打扰你了,我回家再另想办法去……” 梁莫话还没说完,党怀英抛着大宝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梁莫,吓了一大跳,高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没看到莫小五,党怀英眉头一挑,不可思议道:“莫大头居然会放你一个人出门?” 元娘疑惑的看了看梁莫,又看了看党怀英:“你们认识?” 党怀英放下手里的大宝:“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莫三姑……” 元娘先是一愣,随即朝梁莫笑道:“果然是缘份,我听小杰说,就一直想见见你,不想今天这样巧,赶紧进屋坐……” 梁莫顶着满脑子的疑惑,跟人进了屋,一进院中,却发现外面不显眼的小院子,原来别有洞天,二门的院子里,一个黝黑的壮汉,卷着衣袖,半敞着衣衫,正在井边刷被莫小五骑回家过的乌云踏雪。 “这是我相公……”元娘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走到壮汉身边,轻声道:“有客人,你进屋去换件衣裳……”壮汉飞过一个眼刀,看了梁莫一眼,转身进了屋。 被壮汉的眼神吓了一跳,梁莫下意识的转头,瞄了党怀英一眼,脑子里的八卦因子纷纷复活。 ……这是什么情况!想着,梁莫的目光移向元娘,却见她正一脸含笑的看着自己,电光火石间,梁莫顿时,明白了三人的关系! 梁莫本来觉得找|个|鸡,都能找到党怀英家里,就够让人斯巴达了,可这一刹那,她还是惊悚得早了点。 ……合着党怀英跟莫小五能这么要好,是难兄难弟,人海相逢的意思?男人间的情义,到底是哪个二次元宇宙的化学反应!!! 怪不得看到元娘,她会有种熟悉感,梁莫翘起嘴角,回了元娘一个笑容。 进到花厅里,元娘招呼梁莫坐:“你们坐一会儿,我去泡茶……” 党怀英懒懒的躺进厅里的凉榻上,扔着竹球,溜狗似的,逗大宝去捡,嘴里道:“小五身体好了吗?你来这边做什么?” 梁莫把找乌骨鸡的事,大致说了说,党怀英听完,皱眉不爽的道:“莫大头真不拿人当兄弟,多大点事,他早开口说一句,我都让人从赣州给他运一船来了……” 梁莫被党怀英的壕爽大气震得眼角抽搐:要那样的话,买药赚到的钱,都不够付运费的吧? 虽然见过几次,但党怀英跟梁莫其实还挺陌生,一没话说,两人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党怀英看了正襟危坐的梁莫一眼,没话找话的道:“药弄出来,你们准备怎么卖?” 梁莫想了想,也没隐瞒,把自己由点及面,借别的势,赚自己的钱的计划想法,说了出来。 “前期打算找店铺寄卖,药铺可能进不去,我们想先从首饰,胭脂,绣铺这些店铺入手,毕竟它们的主顾,都是都是这方药的潜在客源……” 其实梁莫原先也想过直接开店,只是算了半天,发现启动资金和人工这两个问题,以她跟莫小五如今的状况,根本没法解决。而且直接开店,所带来的风险和收益,也并不成正比。 “等过几年,赚到了钱,又有了口碑,就做自己的药坊,开个总店,然后,再依样画葫芦,把店从南到北开到各州府……”说到这里,梁莫顿时觉得自己把饼画得太大,讪讪的住了口。 党怀英是天生的商人,自然有着最灵敏的商业嗅觉,梁莫的计划他才听了一半,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截胡。 而且他还跟着把梁莫的计划完善延展了一下,砍掉前期低声下气,找铺子寄卖的流程,直接在党家遍布九州的脂粉,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绣庄线铺里,开出一间专门房间,卖温宫暖腹的药子,再另加入春|宫图册,和他手上现有的一江春水等秘|药,直接做成半明半暗的色|情产业线。 等理智回笼,党怀英想到自己是在打|劫自个兄弟,忙抽出袖子里的扇子,不自在的扇了两下。 “你要不把这个计划卖给我吧?”沉吟里半晌,党怀英一收折扇,正儿八经的看着梁莫道。 梁莫:“…………………………”凹你个凸凸!!!果然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一看梁莫的脸色,党怀英立刻从榻上坐直身:“你先别恼,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我在听……”梁莫咬着后糟牙,一字一顿的道。 “我并非趁火打劫,”党怀英脸红的咳了一下,道:“你的计划盘算,如果由你来做,做到有口碑开药坊总店,最少也五年到八年,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之后的向各州府渗透,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更不用我说……” “但如果是我,不出一年,我就能把店从南开到北……”最难的说出了口,党怀英的商人本性便占了上风:“如果你不愿意把计划卖给我,那我们合作怎么样……我出人力银子,你和小五出方子,每年拿纯利分红的百分之十……” ……只入技术股,就坐拿纯利百分之十!! 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梁莫皱眉看像党怀英:“跟别人合伙你也会给这样的条件?” “那怎么可能,”党怀英一脸你跟我开玩笑的表情:“别人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方子卖给我,要么……把方子送给我。”梁莫捏紧袖中手,静静的看着党怀英没有说话。 泡茶回来的元娘,查觉到梁莫和党怀英之间的不对劲,开口打破厅里的寂静:“说了什么,你们这一脸凝重的表情?” 暮然想到什么,元娘脸色一变,上前拧住党怀英的耳朵:“小杰,你是不是又说诨话欺负人了!”党怀英疼得哇哇大叫,叠声叫元娘放手。 刚才一直捡球大宝小宝,巴到党怀英的腿上,仰头对着元娘道:“娘,舅舅没有说浑话,他就是要抢这个小娘子的东西……” “……………………”党怀英。 梁莫摇头讪笑,连忙给元娘解释原由,说话间,梁莫从包里掏出两根,编来回去哄莫小五的发带,递给元娘:“我自己做的小玩意,给大宝小宝当个见面礼……”元娘看着精致又新巧的发带,笑了笑,接到手里。 梁莫脸上虽然带笑,心里却像搁了块石头,喝了茶,勉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不顾元娘苦留吃饭,便起身告辞。 第071章 章 梁莫脸上虽然带笑,心里却像搁了块石头,喝完茶,勉强又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 元娘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挽留道:“多坐一会儿,吃个饭再走吧。” “不了,家里还有事……” 看梁莫一脸无奈的表情,元娘了然一笑,不再强留。 被拧了耳朵后,一直躺在凉榻上装死的党怀英,这时跳起来道:“我送她回去。”说完,也不等梁莫元娘开口,脚下如风的往后走,嘴里大叫:“赵翼,赶紧去给爷套车。” 党怀英这番做派,打着什么心思,元娘自然清楚,望着梁莫的眼里露出几分歉意,小声轻斥了句:奸商德性。梁莫听了忍不住跟着莞尔一笑。 赵家前门开在小巷,马车过不来,元娘带着梁莫往后走,去后门上车。 走到后院时,看到院中停着辆,丝竹盖顶四面敞风,飘着粉红轻纱帐幔骚|气万分的花车,梁莫脚下一绊,额头三条黑线的想:党怀英说的马车,可千万别是这辆啊……然而,梁莫心里还没祈祷完,换过衣裳的赵翼,从一旁的月亮门里,牵了匹白马走出来,停在了车前。 梁莫:“…………………………”她还能不能自己走回家? 等赵翼套好车,党怀英坐到车前架马的马凳上,单手一提缰绳,动作潇洒的甩出个空响,朝梁莫扬了扬下巴,示意梁莫上车。 梁莫忍着想咆哮的抓狂上了车,车边的元娘执过她的手,轻声道:“以后有空,多来走走。” “好!”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露出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敞篷飘纱的马车,尽管外形让人不忍直视了点,但一驶起来,好处就立刻彰显出来了。飘拂的纱幔,滤过带着热浪的夏风,人坐在车里,只觉得凉爽透气,舒适宜人。 对着党怀英驾车的背影,想着刚才在赵家看到的,一幕幕和谐友爱的场景,梁莫一时有些恍神:十年后,她跟小五,会是什么样子呢? 还有这个家伙……居然能跟元娘赵翼,大宝小宝毫无介蒂的相处一堂,也不知道是怎么调整的心态,走过什么样的心历路程? 梁莫喉咙发痒,很想问问党怀英,又觉得交浅言深的,冒冒然就张口打听人私事,实在踩线太过。 ……算了,还是等以后,跟元娘熟了,再朝她请教,刷点经验值好了。想到跟元娘之间那种默契和知心感,梁莫无声的叹了口气:唉,世上最让人惆怅的知已,就是感觉到了,感情却没到啊。 党怀英自告奋勇的要送梁莫回家,自然是盘算着在路上,继续跟梁莫谈谈合作的事,不过,生意场上谈事情,谁先开口,谁先落个下风,所以党怀英慢慢的驾着车,耐心的等着梁莫旧话重提。 可梁莫的心思在党怀英和元娘身上转来转去转半天,都没转回到做生意的事情上来,党怀英还只当梁莫沉得住气,暗自在心里诧异的想:这个莫三姑,到是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见识啊! 说来这也并非是党怀英瞧不起梁莫,而是他划分人的习惯,党怀英对梁莫的认知定位是———莫小五的老婆。 此外还另附加了个标签:莫小五拿她当宝,她要指东,莫小五绝不往西。往后若遇到什么事要求莫小五,直接走她的路子,事半功倍。 若是单纯从市井妇人的角度,党怀英对梁莫的标注评价,已经算是很高了。可惜,梁莫是换了蕊的土著,所以党怀英的标签注定要歪楼。 认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党怀英立刻暂停了自己截胡的想法,莫三姑能有药方开铺子,根基在于莫小五,凭莫小五的脑子和心智,将来的药方没有十副也有八副,就算没有药方,其它别的东西也不会少。自己何必要跟莫三姑争眼前这点利…… 而且这么一张引人垂涎三尺的大饼,自己不抢,也有的是人眼馋,事真做了起来,往后莫三姑求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多如牛毛……自己不如抬手提携她一把,卖她个天大的人情…… 脑子转了弯,决定做散财童子的党怀英正准备开口主动送钱,就听身后的梁莫道:“你刚才说的合作,我想了想,拿着方子入股,就占百分之十的纯利,这个条件实在优厚太过……”梁莫顿了顿,接着继续道:“不若这样,你出个价,若是合适,我同小五商量过后,直接把方子卖给你吧!” “你……”党怀英转过头,震惊的看着梁莫:“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梁莫坦荡的朝党怀英一笑:“现在的方子只有一张,不过,小五应该还能再改良出几方各有侧重的来,回头一起都卖给你……只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党怀英这下相信梁莫是愿意把方子卖给他了。 “前期为了收回成本,你订的药价想来应该不会低,但最迟十年后,我现在手上这张方子,你只能在成本价上,另加二成的利润售卖。” 这个条件,乍听起来无理苛刻,但细品下去,却反而更是一条长久之道。 党怀英虽是商人逐利本性,但他骨子,自有种叛逆豪迈,梁莫的话里所包含的意境,他自然是一听就悟。 若刚才梁莫愿意把方子卖给他,党怀英还只是震惊,这下到却是震撼了,顾不上失礼避嫌,党怀英双眼直视着梁莫:“按你原来的计划,你预计什么时候把药价降下来?” “最起码要……”梁莫升手比了个二:“二十年后吧!” 党怀英挑眉:“为什么到我这儿就缩短了十年?” “你不都说了,我十年八年,才能开得起药坊,你一年就能把药店开遍南北九州……” 党怀英转回身,一扬马鞭,朗声笑道:“嗳,莫三姑,你就信我十年后会把药价降下来?” “君子一诺,你答应了自然会做到……”梁莫掀开纱幔,看着街道两旁,各各行色匆匆的妇人:“再说我也不是只信你,我是信小五。” ……小破孩十多年,才只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我怎么会不信他的眼光。 第072章 章 “说话太直接可不是优点啊。”党怀英微偏过头,用眼角余光,看向表情沉静的梁莫,心想:怪不得她能养出莫大头来。 “你既然爽快,我也不来虚的,过两天就让人把契约书给你送来,绝对良心价!” 梁莫想了想道:“契约书不用送到我这里,你直接在书院给小五签吧……” 跟莫小五签和跟梁莫签,那要面对的困难,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党怀英摇头啧啧了两声,无语道:“才说你直诚呢,别转眼就打我的脸行不?” 梁莫放下纱幔,曲手撑着下巴笑道:“我会先跟小五说好的,至于价格,小五点头就行,我没问题……”拉着缰绳,党怀英心里默然吐血:我宁愿你有问题好不好!!! 把药方卖了,以后一把血汗一把泪赚钱就成了党怀英的事,梁莫便把自己原本树品牌,做药坊,开总店,辐射全国的这些规划和想法,再次梳理了一遍,重新说给党怀英听。 “以你的财力和实力,我原先预设的困难,对你而言倒不是个什么事了,反而最开始把名声先做出来这里到成了个问题……” 所谓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原本梁莫前期寄卖做品牌筹化花十年,这么个漫长的时候,做出个好名声来,自然不难,可党怀英省掉了这个前期步骤,那么怎么一炮打响,把药推广开来,的确就成了个最关键的难题。 “放心,”党怀英一笑:“这个问题,爷有的是解决办法……”看党怀英胸有成足的样子,梁莫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骚|包的花车一路上回头率百分之两百,不过反正都是路人,谁也不认识谁,梁莫就没往心里去,可等车进了鸣玉坊,转到菜市街口,再对着街坊邻居齐刷刷跟探照灯似的眼睛。梁莫顿时暴瀑布汗了,心想:早知道,她刚才就在坊门口下车了。 车驶到小巷口,铺子的柜台后,没看到莫小五的身影,到是侧门半敞着,党怀英一甩缰绳,跃下马车,边往里走,边高道:“莫大头,我把你家三姑给你送回来了!” 咣当一声巨响,伴着烧开的水淋在油火上的哧哧声音传来,正在下车的梁莫听得心口一跳,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了党怀英的惊呼。 梁莫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奔进院子,只见院里一片狼籍,蒸笼锅碗摔了一地,灶口上还冒着缕缕湿烟,而莫小五举着被烧了半截,又湿又焦的袖子,脸色苍白的站在灶台边,露在外头的手臂红肿成了一片。 一见这情形,梁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被开水烫,又让夹着木碳柴灰的蒸气冲了,一个弄不好,是要留疤的,梁莫焦急的让党怀英快点去酒坊,帮她买两坛糯米酒回来。 党怀英挑眉眼神怪异的看了看莫小五,转身出去卖酒。 上前小心替莫小五卷了衣袖,梁莫从水缸里舀了凉水,给莫小五冲干净胳膊手臂,然后把人拉进堂屋,按到长凳上坐好。 低头小心的给莫小五吹着伤口,梁莫一脸焦心的问:“疼不疼?” 微凉的气息的拂过灼热不已的手臂,莫小五的小指微微一跳,点了下头,红着眼眶,语带着哭腔道:“嗯,好疼……” “忍一忍,一会敷上药,就没那么疼了。”抬手抹去莫小五脸上的烟尘,梁莫轻声哄人。 这时,党怀英买了酒回来,梁莫进屋拿了洗脸的铜盆,把两坛酒全倒了进去,让莫小五把小臂放到铜盆的酒里泡着。 手一伸手浸进盆里,莫小五就疼得缩了一下,梁莫赶紧按住他的肩膀:“乖……忍过了这一点劲,就好了。” 党怀英听着梁莫跟哄三岁孩子似的语气,身上蹭一下冒了层鸡皮疙瘩,摇头眼带同情的瞄了梁莫一眼。 党怀英在莫小五心里一直留有案底,三姑出去一天,莫名其妙的跟他一起回来,莫小五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早脑补了不知道多少东西。这时捕捉到党怀英的眼神,立刻竖起了浑身的尖刺。 不动声色的倒进梁莫的怀里,莫小五用没受伤的右手环搂住梁莫的腰,看着党怀英慢慢的道:“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一丝不落接收到了莫小五嗖嗖嗖敌意的党怀英。 莫大头,你还是不是兄弟了,太他妈伤人心了,我党世杰是那种人吗?!!! 把莫小五当知已兄弟的党怀英,气得肝疼,脑子里一愤然,便似笑非笑的对莫小五飞了个眼神,然后故意朝梁莫的方向移了半步,得意的一笑,朝莫小五无声道:继续玩啊。 莫小五立刻抿紧了唇,眼神如飞刀,刷刷射向党怀英。 梁莫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潮光涌,更没察觉莫小五宣示主权似的占有行为。主要是对梁莫而言,莫小五一受伤,就粘人撒娇,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况且她现在着急莫小五的伤,脑子里早把莫小五对她有别样心思的事情抛到了九宵云外。 心疼得不行的看着泡在浅白酒液里,莫小五跟红萝卜似的手臂,用袖子给莫小五擦着额头的冷汗,把遇到元娘的巧合和要把方子卖给党怀英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梁莫的话,莫小五倒是瞬间就抓住了重点:“那明天起不用再出去了吧。”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什么去……”梁莫顺手□□下莫小五的脑袋,叹气道:“往后去哪儿,还是关店带着你吧,你这东磕西碰的,开店赚到的钱,都不够给你买药的……” 心里那股后怕过去,梁莫开启了念叨模式。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端个锅都把自己的手烫成这样?” “饭吃了没?” 莫小五可怜巴巴的仰起脸,摇了摇头。 伸手一按莫小五的胃,瘪得不能再瘪,梁莫气得拍了莫小五两下,招呼党怀英坐,转身出去外头给莫小五煮面。 不顾莫小五冰冷撵人的眼刀,党怀英一撩衣摆,坐到莫小五下首,扬声道:“赶了半天的车,正好饿了,多帮我下点,我要吃一大碗……” 梁莫收拾着院中地上的蒸笼铁锅,问党怀英:“有什么忌口的没?葱姜蒜能吃吗?” 莫小五一抬脚踩上党怀英脚尖,用力来回碾着,压着嗓子让党怀英赶紧走人。 “没你这么待客的啊,莫大头……”党怀英小声嘶了口气,不怕死的朝莫小五挑衅一笑,然后偏头隔着门,朝梁莫道:“别放蒜,多要点香菜……” “好!” 院外灶上,梁莫应了声,便开始洗锅抹盏,烧水等着煮面。屋里,党怀英俯身靠近莫小五,小声道:“客气点呀兄弟,不然,我这就出去,揭你的底了……你说,你们家三姑要是知道,这伤是你故意弄的,会不会打你一顿屁|股……” “你去讲呀。”莫小五眼睛一眯,勾起嘴角:“看三姑信你还是信我……” “她信谁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只想看你被打、屁、股……”党怀英故意把后面三个字拖得老长。莫小五瞬间青了脸。 掰回了一城,党怀英心情大好,把手指伸到酒液里,戳了戳莫小五红肿得触目惊心的手臂:“你看你,听我把话说完再自残多好,你家三姑明天本来就不出去了,白遭了这一回罪吧……”说完,党怀英一脸同情的啧啧几声。 展开五指,莫小五漫不经心的在铜盆里翻转了两下手臂,朝党怀英一笑:“我觉得我那几张方子,可以分开来,多卖几家……” “………………”党怀英。 眼见自己玩过火了,党怀英立刻见风使驼,嘿嘿一笑:“哥哥逗你玩呢,别这么严肃认真嘛,其实,哥只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教训,好心给你提个醒……” 装作一脸沉重的拍上莫小五的肩膀,党怀英继续道:“你这些招数,哥当年不知道玩过多少,可你看看,如今哥哥是个什么结果?” 想到元娘跟赵翼,莫小五脸上控制不住的闪过一丝恐慌。眼见又掰回了一城,党怀英在心理悄悄给自己打了个勾。 “所以哥哥要劝你,别耍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你天天在她面前一副孩子样,她就不会把你当成一个男人看……她再心疼你,怜惜你,那都是虚的,既不会对你砰然心动,也无法对你产生欲|望,你这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知道不?” ……让三姑也对他产生欲|望……莫小五稍微幻想了梁莫亲他摸他,趁他睡着了,对他这样那样的场景,背脊瞬间窜上股电流。 一看莫小五的表情,党怀英就知道他的思想已经滚到他的春|宫画册里了。 ……居然敢不相信小爷的人品,还威胁我,看爷坑不死你,等着被你家三姑揍成猪头吧! 小心掩饰好自己惟恐天下不乱的恶劣意图,党怀英回身伸长脑袋朝外看了看,确定梁莫正专心至致剁姜拍蒜,兑调料碗,没注意这边,才接着做贼似的小声道:“你们家三姑,还是根没开窍的木头,你找个天时地利的机会,给她闻闻一江春水……” 不管什么药,用在梁莫身上的时候,莫小五向来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到不行,一听党怀英这个馊主意,立刻冷下脸,垂着的右手,飞速握成拳,挥向党怀英。 “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党怀英格住莫小五的拳头,压着嗓子飞快的道:“那玩意闻了,不过就是做个春|梦而已,你就不想知道,你家三姑梦里会想到的是谁?!” “我跟你说,要是她叫了你的名字,那你跟她就十拿九稳了!” 本来听了前面的句,莫小五还纠结犹豫,可党怀英后面这句话,彻底把他说服了。 这些日子,梁莫变来变去的态度,让莫小五有种深处悬崖的不安,他急需要某种东西,来让自己安心。 看莫小五上了钩,党怀英努力压下自己忍不住往上翘的嘴角,从掏出荷包里的一江春水,塞到莫小五手里:“你最近天天在家,好好把握机会啊!” 使完坏,党怀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得功成身退,赶紧撤起,于是起身走到外面,叠声对着梁莫告辞。 “不是饿了吗?吃完面条再走吧,我这都要下锅了……” “临时想起来,还有一件急事,对不住,面条下回来再吃了,”党怀英对梁莫一拱手,偏头朝堂屋里的莫小五喊:“小五,你好好歇着,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啊。”喊完,党怀英脚底一抹油,溜之大吉。 坐到马车上,党怀英看着飘着炊烟的莫家小院,心想:莫三姑,爷这也算是做回月老,推你一把了,而且你家莫小五毛还没长齐呢,也怎么样不了你!回头你开揍的时候,下手重点,多替爷出口气啊! 想完,党怀英把心里那点点负疚感一扔,扬鞭驱车而去。 第073章 章 被开水烫伤后,用糯米酒泡伤口,防止留疤这个偏方,是梁莫有一回渠大夫那里看来的,不过,一泡就至少要泡足一个时辰,中途还得注意,不能中断。 所以,煮好面条端进屋,梁莫也没说让莫小五自己吃,坐到下首,用筷子挑了面条,直接喂到了莫小五唇边。 莫小五不觉得他如今都一米五几的个子了,还让人喂饭有什么难为情的,愉快的张开嘴,把面条吸进了嘴里。 一碗面喂完,梁莫掏出帕子,扶着莫小五的后脑勺,给他擦脸和嘴角:“还得要浸两刻钟,才能把手拿出来……”两人隔得近,说话间呼吸相闻,莫小五脸一红,袖中的右手,一下子握紧了党怀英塞给他的瓷瓶。 “好好坐着别乱动,我去渠大夫那里买药膏……一会儿就回来。”交待完,梁莫走到东屋,从书案上,随意抽了本书给莫小五看着打发时间。 书名是用小篆写的,梁莫一下子也认不出来是什么字,递给莫小五后,自己转身就出了门。 梁莫一走,满脑子粉红思想的莫小五,哪里看得进去书,把书拿在手上,随顺翻了两翻,正要放到一边,一张图纸从书里掉了出来,落到了桌上。 泛黄的图纸上,右边画着个五寸来长的小人,左边是八幅分格,图格里,人的头手四肢脑袋,都被单独解剖分割开来,标注了许多的螺旋机括。最左下角落款处,盖着一小小的,椭圆红色私印。 莫小五放下书,捡起图纸,举到眼前对着日光一照,看清章纹刻的是个卿字。 垂眼看了下桌上的书,莫小五才想到这本书,程老夫子给他的,给他书时,程老夫子只让看着玩,要是有所悟或者有所得,再去跟他说。只是他一拿到书,回到寝舍就病了,都没来得及翻开过。 ……夫子的书,私章……这是许相念书时画的图纸? 想着,莫小五低头认真把八幅图格看了看,然后,闭上眼微偏着头,在脑子里,按螺旋机括标注好的顺序,开始组合小人被分割开的身体。 不对,这里错了……还有这里……得改一下,意识转到此,莫小五也卡壳了,睁开眼,手指点上几个不对劲的地方,莫小五皱起了眉头…… 看了看图纸,又看了看书,莫小五把书抓到眼前翻开,想试试能不能从书里找出问题的解决办法。 只是书里的字,都是古篆写的,看起来特别吃力,需要全神贯注,于是,看看看着,莫小五渐渐入了迷。 等梁莫买好药膏回来,莫小五依然端端正正坐在桌边上,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连背上的衣裳,让汗水湿成了一片都没感觉。 摇头笑了笑,梁莫上前把莫小五的手臂,从盆里捞了出来,问道:“看得这么入神,很好看?” 说着,梁莫偏头看了下莫小五手中展开的书,发现一列列的蝌蚪文里,她只能连蒙带猜的认出来几个,刹时间五雷轰顶:莫小五认字还是她教的,怎么转眼她到成文盲了? 莫小五举着手,把图纸夹回书里,合上书,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 被莫小五无意中补了一刀的梁莫:“………………”还能不能给学渣留条活路。 上完药,梁莫看莫小五一身汗水烟尘,衣裳也不成样子了,又烧了水,给莫小五洗澡净身。一通忙下来,梁莫自己也汗湿重衫,难受得不行。 见天实在太热,梁莫怕莫小五的伤口起潦泡化脓,上街卖了块冰回来,放到屋里降温。 虽然夏天用冰不稀奇,但普通百姓买回家,都是用来做刨冰或是冰镇酸梅汤、豆绿汤什么的,没像梁莫这样,学大户人家奢侈的拿来降温消暑。 不过梁莫花钱就是这样,经常弄几个神来之笔,莫小五早就习以为常,像改建房子时,她宁愿多加工料钱,把东屋的墙敲了重新砌,也要把净室扩大一倍,牙刷牙粉这些,再贵都挑好的买。 还有家里铸锅时,梁莫不要杂料,直接把莫老爹藏了快小十年的铁块,拿去倒成了锅,完了还把最后剩的铁汁,铸成了根铁棍用来打人。 吃上更是舍得,反而在穿戴这些大家都讲求的门面功夫上,她到随意得很。 渗人心脾的凉气,一丝丝渗到肌肤里,手臂火辣辣的刺痛感,消减了不少,莫小五面无表情的趴在床上,透过纱帐,隔着半开的窗户,看着院中梁莫忙碌的身影,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手中的药瓶。 ……用,不用……用,不用……用…… ……你就不想知道,你家三姑梦里想的是谁? 党怀英诱惑的声音在耳边重新回想起,莫小五眼底的迟疑渐渐沉了下去。 但是一想到要给梁莫用药,莫小五就止不住皱眉。 ……他先试一下好了,要是不对劲的话,就不给三姑用了……想着,莫小五转着瓶身晃了两晃,单指拨开瓶塞,把药瓶举到鼻尖,深深吸了几口气。 等了一会儿,身体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莫小五疑惑的看了下手中的药瓶,量不够吗? 莫小五正要打开瓶塞,再闻几下,一股燥热从脐下窜了起来。莫小五忙将药瓶藏到枕头下,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下腹的热流,一点点往攀升,浸透入四肢百骸,莫小五难受的皱了下眉……一点都不舒服,莫小五想着,蔓延到了胸口热浪,瞬间散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没了? 睁开眼,莫小五对着飘动的纱帐紧皱起眉头,这时,院中梁莫放下簸箕,起身解围裙抖衣裳,似乎要进屋来,莫小五飞快的抓过书举到眼前,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谁想梁莫没进来,只站在院里高声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菜。” ……又要出去? 莫小五眉头一皱,把书一扔,翻身坐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别胡闹!”梁莫走到院墙下,高支起窗户,沉脸看着忙不迭穿鞋的莫小五:“手臂烫成那样,瞎跑什么,好好在家呆着……” 一听梁莫的口气,就知道没得商量了,不爽的踢掉鞋,莫小五哼了一声,倒回床上。莫小五这一连串傲娇的神情动作,看得梁莫眼角一抽,摇头哭笑不得的嘱咐:“小心压着手……我很快回来……” 可惜,梁莫这次的很快,快去了近半时辰,莫小五在屋里坐立难安的绕了十几个来回,眼见太阳落了山,要宵禁了,梁莫还没回来。莫小五终于忍不住,套了衣裳穿了鞋,出门去找人。 这个时辰,街上的小摊小贩早都推车回了家,只有几家铺子还开着,白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菜市街,在晚霞的映照下,透出了几分寂寥的萧索。 莫小五将菜市几条街,来来回回找了几遍,都没有看到梁莫的身影,噬骨的恐惧顿时爬满了他的全身。 ……三姑抛下他走了!不,不会的…… 睁着惊惧的眼,四处张望,莫小五开始飞速的回想,梁莫这几日面对他的时神态表情,和刚才出门时的所有细节,试图找出点证明来反驳自己脑子里,梁莫抛弃他的那个声音。 ……你敢,我不准,不准你走…… “莫小五!!!” 梁莫的怒吼,划破安静的街道,拉回莫小五几乎失去理智的心神。 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瞬间撞散了莫小五浑身的力气,他踉跄的往前移了两步,张开双臂,准备抱住朝他冲过来的梁莫。 可惜,梁莫跑到莫小五面前,从菜篮子抽出根菜黄|瓜,对着莫小五的腿就是两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跑出来干什么……”梁莫骂着,扔掉手里打折黄|瓜,就要去拧莫小五的耳朵,莫小五却眼眼一闭,倒在了她的身上。 “小五!” 梁莫嗓子都破了音,慌不迭摸莫小五的额头,去掐他的人中。 与梁莫一起出来找人,扶着肚子,靠街口喘气的屠茶花,看梁莫慌得六神无主了,忙急声道:“莫三,你先稳住,把人背回家再说……”屠茶花话音未落,城楼上就响起了宵禁的鼓声。 梁莫脸色一变,抓起莫小五背到背上,脚步匆忙的往回赶。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对街上开始出来巡城的坊卫。 顾不得再多说,梁莫感激的看了屠茶花一眼,抬脚踢开门,把莫小五背进屋放到床上,手忙脚乱的去开柜子拿药。 化药的时候,梁莫的手,抖得几乎提不稳水壶,在心中暗自默念了无数次镇定,梁莫才稍稍冷静了些。 幸好喝了药,不到片刻,莫小五眼皮一动,睁开眼醒了过来:“三姑,”虚弱的叫了梁莫一声,莫小五抬手死死的纂住梁莫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腕。 “我真是……”心头撑着的那口气一散,梁莫埋头压到莫小五身上,后怕不已的道:“心脏病都差点给你吓出来。” “有没有哪里难受?” 莫小五不舒服的晃了一下脑袋,带着点烦躁的道:“胸口闷。” “这里?”梁莫支起上半身,伸手按到莫小五的心口处。 莫小五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梁莫忙并起四指,顺时针来回的给他揉胸口:“舒服点没。” 鼻腔发出一声轻嗯,莫小五紧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揉了一会儿,梁莫见莫小五睡着了,收回手,坐在床头,怔怔的盯着莫小五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的给他脱了鞋,又拿了一件自己的衣裳,盖到莫小五的肚子上,放下纱帐起身出了屋。 第074章 章 等梁莫把一摊活计收拾完,已是暮色蔼蔼,天际一线残云留卷,繁星渐起。 点了灯烛,梁莫扒拉过菜篮子,坐到院中开始择菜。可那长豆也像是故意跟人做对一般,梁莫折了两回,都没折断,一股无名火冲天而起。梁莫狠狠的把长豆掼到地上,疲惫的捂住了脸。 莫小五对她的心思,见天两头就受伤生病,经不住半点折腾的身体。未知的将来,她的挣扎和迷茫……心中五味翻滚,梁莫鼻酸眼热,却干巴巴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半晌,梁莫仰头看着亘古不变的星河,自嘲的讪然一笑,把脑海中如乱麻般的别绪愁思扫到一边,拽过菜篮子重新开始摘菜。 煮好饭,梁莫本想让莫小五起床吃饭,可看莫小五睡得安稳香沉,便没忍心叫他,只将饭菜装到盖碗里,放到锅里温着,留着等莫小五睡醒了再吃。 一天里东奔西走,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趟,梁莫浑身就跟被汗水糊了层泥一样难受,吃好饭,在院中小坐了会,等洗澡的水一烧开,梁莫便赶紧舀了水提到净室,洗了半天,梁莫差点将搓掉了自己一层皮。 梁莫一身清爽的踩在堂屋门槛上,赏着明月繁星,擦干了头发,搬了桌凳,泡了壶菜想在院子里乘会儿凉,谁想刚坐了半刻钟就让蚊虫叮了两个包,梁莫只得起身回屋,拿了本莫小五的书,靠在床头翻看。 生涩难懂,无断句,又是繁体的古文,只看得人昏昏欲睡,梁莫只看了小一页,困倦就涌上眼,见莫小五还没有清醒起来迹象,梁莫将人往床里移了移,滑身躺到枕上,闭了上眼睛………… 睡了不知多久,似醒非醒间,梁莫感觉身上一沉,伴随着炙热而短促的呼吸,脸上多了几道湿意。 眼皮涩得睁不开,脑子也十分朦胧,梁莫无意识的抬手,想把身上压着她的东西推走,可手刚抬起来,就被抓住,扣着压到了床沿边,梁莫一个激凌,瞬间清醒了过来。 然而,梁莫的眼睛还尚未来得及睁开,莫小五的舌头就撬开她的牙齿,闯进了她的嘴里,不同以前浅尝辄止的□□,莫小五这次舌头如勾子一般,不停的往梁莫喉咙深处钻…… 莫小五生涩的动作,夹杂着要把人拆吞入腹的狠劲,梁莫感觉自己头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顾不上再讲什么以静制动,留校察看,梁莫扑腾着要把莫小五从身上掀下来,不想,平时根本不是她对手的莫小五,力气却突然大得出奇,梁莫一挣扎,反而让莫小五把腿卡进了她的双|腿之间…… 毫无空隙,紧贴着摩擦的身体,所有反应都无所遁行,等明白过来顶在自己腿根处,炙|热而硬|挺的是什么东西,梁莫蓦地瞪大了眼。 ……小破孩,什么时候能…… 巨大震惊的冲击下,梁莫才发现莫小五的不对劲,眉头紧锁,神色暴戾迷狂的莫小五,哪里是趁她睡着了又对她动手动脚,分明是被噩梦魇住了!!! 梁莫顿时风中凌乱,这做的什么噩梦,居然要对她……这样?! 尽管崩溃得要抓狂,但梁莫知道,凭莫小五现在玻璃灯儿似的身子,被噩梦魇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弄不好,就得伤筋动骨。 不敢再使力反抗,梁莫努力催眠自己放松身体,磨着准备给莫小五一口的尖牙利齿,也卸了劲。 察觉到梁莫的顺服,莫小五眉间狂躁的戾色渐渐平伏,压在梁莫身上的力道试探着开始减弱,舌头也从梁莫嘴里退出来,埋首蹭着梁莫的肩颈,开始舔咬梁莫的肩膀和锁骨…… 终于,确定梁莫会乖乖的任自己为所欲了,莫小五扣着梁莫的手松开,抚上了梁莫的脸…… 最最想要得到的人,终于被自己抓住,乖巧又顺从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任自己亲|吻,抚|摸,拥抱……但是,不够,不够,不够……要再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陷在无边巫山云梦中的莫小五,双手搂上梁莫的腰,把人死死的往怀里按…… 莫小五体温滚烫如岩浆,绢绢细汗,沿着青嫩的脸庞,不停的滴在梁莫的颈间脸上,下身隔着层层布料,毫无章法的蹭着梁莫的腿。 梁莫躺在床上,身体僵成一块化石,双手揪着床单,一脸‘这个世界逗我玩’的表情,任莫小五在她身上摩擦个不停。 终于,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冰凉的湿意在梁莫大腿处浸染开,莫小五安静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确定莫小五没事了,梁莫抬手把人从身上掰下来,捞过枕巾,囫囵的替莫小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滑下床,拿了衣裳,去了净室。 就着不久前,余在桶中的剩水把身子擦了一遍,梁莫换好衣裳从净室出来,站在屋中,带着几分过度的平静,看着脖颈间潮红尽退,睡得呼吸平缓的莫小五。 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直到眼皮不自觉的往下掉,梁莫才走到自己的床边,翻身滚上了床。 即没煎心焦肺,亦没辗转反侧,梁莫反而一觉睡过了头,直到悠长的晨钟响起,她才被吵醒过来。 开店太晚,一天的生意都不顺,磕磕绊绊的做到下午,梁莫正不耐烦的想要关门,党怀英却恰好遣管事送了契约书来。 “少爷吩咐了,这里头的条款,娘子要什么不满的,尽管提出来,都好商量的……” 梁莫看着契约书上已经到顶的天价,摇头笑了笑,把契约书折起来收进袖里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让他明天来签契约……” 管事应声去了,梁莫彻底没了做生意的心思,直接将门一关,对着躲了她一整天的莫小五交待了声,转脚去了屠家。 第075章 章 屠茶花的肚子,已经快八个月了,大得像口倒扣着的锅,看得人心惊。 梁莫本来是觉得,她对男人欲|望的了解,可能有点过于片面陕隘理论化,所以想找实战经验丰富的屠茶花交流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处理莫小五现如今的情况。 只是话在嘴边滚了几滚,梁莫到底问不出口,只得胡乱找借口买了笼小肠,灰溜溜拎着回了家。 一进门,见院里静悄悄的,莫小五还缩在屋里没敢出来,梁莫心里冒起一团火,万分想冲进屋,逮着莫小五结结实实的打一顿。 ……让你个小破孩不学好,才几岁,就学人发|情,你有那功能嘛你?!……暮的想起昨夜莫小五顶在她腿上那东西,梁莫额角抽了一下。 不爽的将小肠往盆里一扔,梁莫乓乓乒乒的开始煮饭,让躲在屋里的莫小五听得心惊胆颠。 虽然心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但煮好饭,梁莫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隔窗叫莫小五出来吃。 莫小五这下没法子继续躲了,只得硬着头皮,一脸小心翼翼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也不敢看梁莫,垂头着殷情的帮着拿碗端菜。 梁莫一看莫小五这副小媳妇的样子,心里更气,故意拿大碗,盛了一碗清炖的小肠汤放在莫小五面前:“都吃完,别剩,”……好好补补你那花花肠子。 梁莫本来想挖苦莫小五一句的,可在看到莫小五怯怯的眼神后,咬牙把后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 莫小五很讨厌吃什么大小肠,心肝肺,这些猪内脏,以前梁莫要让他吃,都得下不少功夫哄。还是从他身体见好后,梁莫才不再三天两头弄给他吃了。 可现在,莫小五不敢再耍什么大牌了,梁莫话刚说完,他立刻拿起筷子,埋头呼啦啦开始吃。 看着吃得都快把头埋到碗里的莫小五,梁莫顿时不止头疼,心疼,简直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隐隐发疼了。 ……到底该拿这个小破孩怎么办? 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梁莫伸手撑了下莫小五的头:“坐直了吃……别狼吞虎咽的……” 梁莫这语气动作,无意于是率先递出了和平的橄榄枝,担心受怕了一天,又害羞又惶恐的莫小五,鼓着脸颊,仰着脸愣愣的看着梁莫。 ……三姑,这就,原谅他了? 巨大的震惊,让莫小五整个人兴奋得都有点恍然,手里的筷子一个没握住,啪搭,掉到了地上。 梁莫翻了个白眼,重新从筷兜里,抽了双干净的筷子,放到莫小五的碗上。 莫小五:“!!!!!!!” 三姑真的就这么原谅他了?!!! 莫小五脑袋里,简直十万烟火齐放,人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怎么会这么简单容易呢?!根本不可能啊!! 明明这一年多里,三姑都不让他碰碰亲亲了,还一直在不停的疏离他,有了什么事,都瞒着他,还有……莫小五拼命回想梁莫种种让他焦心难安的举动。 但是,隔着记忆面纱,剔去那些偏激阴郁的不安和躁动,最终,梁莫所有的表情,都和眼前的脸重合在了一起,那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拿他毫无办法,只剩无可奈何! 莫小五怔怔的看着梁莫的脸,疑惑的想:为什么之前,他会动不动,就害怕三姑不要他、抛弃他呢?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却一直钻在里面,几乎偏执成魔…… 他为什么要不安,要惶恐,明明他手上,早就捏着了让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 莫小五跟木头似的坐在凳子上,含着一嘴没嚼的小肠,思绪跑了十万八千里远,梁莫还只当他实在不想吃小肠,只得退步打脸,收回自己刚才的话:“不爱吃就别勉强了,先吃饭吧!”说完,还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莫小五的饭上。 机械的转头,莫小五看了看饭上的青菜,又看了看梁莫,然后眨巴了下眼,拿起筷子,把饭上的青菜拨回菜盘子里。 梁莫:“…………………………” 梁莫很想抬手给不知死活,敢得寸近尺的莫小五个爆粟,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毕竟早上起迟了,加上心事重重,她都没做饭,一整天就啃了两个馒头垫肚子,莫小五躲在屋里,还连馒头也没吃,再纠结生气,梁莫也怕莫小五饿出个好歹来。 把回锅肉换到了莫小五面前,梁莫咬着后糟牙道:“吃吧!” 小试牛刀的成功试验了把筹码的威力,莫小五强忍着想跳起来,蹦哒两圈的冲动,端起碗吃饭。 五心里再怎么让自己淡定从容点,莫小还是按捺不住,心急火燎的想要试探试探,梁莫对他纵容的底线。 于是吃完饭,便挠着手臂,扯着衣裳,磨蹭到擦抹灶台的梁莫身后,垂头踢着地面小声道:“三姑,我想要洗澡……”正在搓抹布的梁莫,倏然转身瞪着莫小五。 莫小五找的这个借口由头,合理到梁莫没有一丝反驳的余地,昨天他先是烫伤手,喷了一声的烟火尘土,后来闻了一江春水,心绪大起大落激得昏了过去,晚上还这样那样出了一身汗……就刚才吃饭的时候,梁莫都闻到莫小五身上那股子酸爽的味道了。 抓着抹布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最终,梁莫跨下肩膀,生无可恋般的泄气道:“去把换洗的衣裳找好,弄完这些,先给你洗头……”奸|计得逞的莫小五,忙回屋去找衣裳,拿洗发的皂角。 洗头是在院子里洗的,地方宽敞,又是夕阳西下的傍晚,莫小五没找到玩心眼的机会。 可等洗好头,轮着洗澡的时候,梁莫想着莫小五伤了一只手不方便,便先到净室,把浴桶盆架都移了移,防止莫小五一会儿洗澡的时候,磕着碰到。然后,才提了水到净室里兑。 梁莫伸手试着浴盆里的水温,发现热了点,回身要再加瓢冷水,就看到跟着她后脚进来的莫小五,已经悄无声息的脱了上衣,正在低头解裤子。 “你什么!!”梁莫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瓢砸到莫小五头上。 莫小五一脸受伤,委屈可怜的看着神色慌乱的梁莫,没有说话,咬着唇,渐渐的红了眼眶。 莫小五无声的指责,让梁莫一个激凌,颈后的寒毛都炸了起来,虽然想要极力保持镇定,可话还是说得结结巴巴:“你……心急火燎的,脱衣裳做什么……水都,还没兑好,受凉了怎么办?”说着,梁莫也不用水瓢了,直接提起水桶,往浴桶里倒水。 倒好水,放下水桶,梁莫嘴里打着哈哈,飞快的嘱咐着莫小五:“好了,洗吧,洗的时候当心点,别把水溅到伤口上……”最后一个上字还没说出口,梁莫人都已经逃出了净室。 莫小五走到浴桶边,伸手撩了下里面的水,抽开腰带,两脚一踩,踩下裤子,抬脚跨进了浴桶里,然后抽过架上的毛巾,沾湿了往自己身上浇了点水,然后,摆好姿势开口叫梁莫:“三姑,我擦不到背。” 刚刚溜到院外,抚着胸口还没喘顺气的梁莫:“……………………” 熊孩子肯定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百分之百是故意的!化身恶魔小天使咻的出现,举着钢叉在梁莫耳边咆哮,摊牌,开撕,揍他! 就在梁莫封印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的刹那,吊着受伤着胳膊,病得神色怏怏,眉宇间都是阴鸷戾气的缩小版莫小五,举着大木槌,一槌将恶魔小天使拍了个烟消云散。 对着夕阳默默的流下两条宽面条泪,梁莫深呼吸给自己鼓了半天气,咬牙回了净室。 泡在浴桶里的莫小五,青涩稚嫩的胸膛半露在水面,左手高抬着,右手握着搓澡巾,梁莫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到莫小五装出来的一脸不知所措,心顿时软了一下,彻底的泄了气,上前接过澡巾,破罐子破摔的道:“转身趴好。” 哗啦一声水响,莫小五转身贴到浴桶边缘,曲起右臂枕着头,扭着个脖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梁莫。 “头也转过去,”用五指扣着莫小五的脑袋,梁莫强迫他转过头,用澡巾撩起水,开始给莫小五擦背。 擦了两下,在浑身长刺的不自在中镇定了下来的梁莫,就看到了莫小五脖颈蔓延出来一片赤红。 梁莫嘴角抽搐,忍着特别,特别,特别想揍莫小五的渴望,心想: 是天才这种东西,除了智商发达以外,那啥也特别早熟?还是莫小五体内,封印了只泰迪? ……不然小小年纪,接二连三的发什么情!!! 第076章 章 梁莫心里抓狂得想要发飙,同时又担忧发愁,要知道凡事过犹不及,莫小五年纪小,身子差,心思还要是分分秒秒的,都在欲|望|情|念上打转,时间长了,肯定要出事。 看着已经红透了半个肩膀的莫小五,梁莫问自己:是不是非得要拖到莫小五有了个什么万一,她才会追恨后悔?可若真到了那时,她再多的追恨后悔有又什么用! 梁莫整个人纠结头疼得快要爆炸,囫囵吞的给莫小五擦好背,面无表情的把澡巾扔给莫小五,道:“洗好澡出来换药。”说完,梁莫捡起莫小五换在地上的裤子,放到衣篓里,出了净室。 一看梁莫沉了脸,莫小五立刻装乖,开始认认真真给自己洗澡。洗完澡,换好药,还没等梁莫开口让莫小五上床睡觉,莫小五自个就率先主动爬上床,端端正正的摆好睡觉的姿势,然后,一脸无辜,满眼渴望的问梁莫:“三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梁莫把药膏放进药箱里,用力合上箱盖,看也没看莫小五,板着嗓子道:“不能!” “哦。”失望的拉过被单,盖到自己身上,莫小五神色恹恹的闭上了眼睛。 莫小五这样干脆利落的放弃撒娇耍赖,反而闹得梁莫心里跟长了草一样,脑补了一番有的没的后,从浴室净完身出来,梁莫站在屋当中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上了莫小五给她留出来的半边床。 装睡了半天的莫小五,悄悄半掀起眼皮,瞄着梁莫,眼里闪过狡洁的笑意,不安份老实的右手,一试一试的滑着床单,勾上了梁莫的袖子。 梁莫身体一僵,沉声喝斥莫小五别胡闹。 要是昨天以前,莫小五或许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缩回手了,可惜,现在莫小五有恃无恐了,手顿都没顿一下,反而沿着衣袖抓上了梁莫的手,与梁莫来了个十指相扣。 梁莫额头顿时针扎般的疼,抬起手肘,甩了几甩,想甩开莫小五的手,可莫小五纂得死紧,梁莫抽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只得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挣扎……再次胜利的莫小五,这下终于心满意足了。 ……原来,三姑不仅拿他无可奈何,对他更是纵容得没有底线啊!莫小五将脸埋进枕头里,掩饰住自己脸上,恨不得扇着翅膀飞上天的得意。 早知道这样,自己就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后天,不,明天,明天就让三姑变成他的……莫小五在心里暗自握拳,可是,要准备的东西好多,明天会不会太急了点,要不还是后天?不,不行,大后天他就该回书院了,后天的话,那就只能做一天呀…… 身体里,仿佛多了根定海神针一样吃定了梁莫的莫小五,就在到底要明天,还是后天把梁莫拆吞入腹的纠结中,陷入了沉沉梦乡。 莫小五这一睡,就睡了个地翻地覆,等他再次醒来时,已近晌午时分。 炎炎的烈日透过窗棂,晒着书桌上面梁莫开着的梳妆镜,镜面反射出的刺眼光亮,在纹帐上打出巴掌大的赤白光斑。莫小五揉着眼睛坐起来,脑子又清醒,又迷糊。 他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莫小五正疑惑不解,院门吱嘎一响,接着党怀英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都日上三竿了,莫大头还在睡,不会是……累着了吧?”党怀英问得小心翼翼,藏在扇子后头的眼睛,止不住悄悄打量梁莫,试图从梁莫身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心里还跌足捶胸的暗喊,自己可别千算万算最后失算了,害了莫大头啊! “是累着了,前些日子,又病又伤的,没好好睡过觉,反正今天无事,我看他睡了沉,便没闹他,我现在去叫他起来……” 党怀英扇子一收,拦住抖着衣裳要往屋里的走梁莫:“没事,你忙你的,我去叫他!”嘴里高声叫着莫小五的名字,党怀英旋风一样的冲进了屋,就见莫小五坐在床沿边上,慢条斯理的在穿衣裳。 不动声色的将莫小五上下扫瞄了一遍,党怀英见莫小五眉宇间,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郁戾色,阳光灿烂得简直要开花,而且精神奕奕,一点也没早欲*的样子,抚着胸口松了口气的同时,一身的八卦因子纷纷复活,弄得他抓心挠肝的好奇得不得了。 党怀英正要开口旁敲侧击的套话,莫小五却伸手掏出枕头下的瓷瓶,往他面前一递,开口道:“你的一江春水还你。” 眉头一挑,抓过药瓶塞到袖子里,党怀英啧啧了两声,道:“看来有人如愿以偿了呀!”朝莫小五抬了抬下巴,党怀英贱兮兮的道:“怎么样,要怎么谢哥哥我!” 莫小五仰头看着党怀英,想了想,道:“回书院,我把金风玉露制出来给你!”受上次制药方子的启发,莫小五也找到了做金风玉露的方法,只是他太忙,没时间再去给党怀英折腾。 一听是这个,党怀英也不开玩笑了,正色道:“以前让你帮我制那些药,我是拿来玩的,也就只跟你讲人情,不讲银子,可往后哥哥我准备用来做生意了,这就不能再亏你了,每张方子的做法,我一千五百两的价跟你买……或者,”党怀英顿了下,才道:“要不咱俩还是合伙吧,你只管制药,其它的都交给我……” 其实党怀英开出的买方子的价,绝对的良心到不能再良心,但是,跟往后药方带来的巨大的利益比起来,又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若是别人的便宜,党怀英占了也就占了,可对像要是换成了莫小五,党怀英就不能不考虑更多些,除了他跟莫小五的情谊外,党家世代经商有一条明训就是:莫期少年穷。特别还是像莫小五这样,将来绝对大有可为的少年。 “不要,三姑不让我跟你合伙,只让我把方子卖给你……”莫小五穿上鞋,起身往外走:“我去问三姑,金风玉露制法的方子要算你多少钱。” 党怀英一把拽回莫小五,咬牙一字一顿的道:“你确定,你要让你家三姑知道,你再帮我制春|药……” 莫小五:“……………………” 第077章 章 迟疑的想了想,莫小五决定跟梁莫坦白从宽,反正他捣药就是玩玩,要是三姑生气,那他后面不弄就是了。 “你脑子进水了啊……她要知道你配春|药,肯定打下你第三条腿来,你信不信?” “三姑才舍不得打我呢,”莫小五骄傲自信的哼了一声:“她就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这就去告诉她……” 看莫小五打定主意要自首,党怀英急了,梁莫揍不揍莫小五,他无所谓,可莫小五拿梁莫的话,当圣旨纶音,这几次跟梁莫接触下来,党怀英也算摸出了点梁莫的性格,莫小五配春|药的事,在她那儿,绝对过不了关。 他还指着莫小五把那古方上的媚|药都给他弄出来呢。她要一反对,他后面的指望,肯定得黄。 拉住要冲出去的莫小五,党怀英低头凑到莫小五耳边小声道:“别跟你家三姑说了……方子的制法,我不跟你买了,你还是当人情儿,送我吧!” 莫家的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富裕,但从莫家夫妇到梁莫,都把莫小五保护得挺好,没让他受过点罪。梁莫花钱用钱,向来又是大手大脚,从不精打细算的死扣,所以莫小五的脑子里,对钱的概念也很淡。方子是送给党怀英,还是卖给党怀英,对莫小五而言,差别真不大,可瞒不瞒着梁莫,这就不同了。 莫小五刚在那什么的事情上,吃了个大亏受了教训,白白水里火里的把自已折腾去了半条命,结果发现,他要不折腾,按以前那样厚着脸皮,撒娇死作,什么想法都让他得逞了。这时听党怀英让他继续瞒着梁莫,他不干了。 “不行,我以后什么事,都不要瞒三姑了……把那一江春水再给我下,我拿去给三姑看看……”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党怀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觉得莫小五那里是脑子进水,应该是听话的毛病,直接给病入骨髓了。 “小五哥,我叫你爷行不行,你就是要坦白也缓缓,挑个我不在的时候,你这样大咧咧的出去就说,是想让你家三姑,拿水把我泼出去啊!!” 一直将莫家当成自己的领地,打心眼里不欢迎外人三不五时来窜门的莫小五,听了这话,眼一眯,趁党怀英没注意,眼疾手快的从他袖子里掏出一江春水,得意的一笑,晃着脑袋往外走:“我现在就去告诉三姑!!” 党怀英没想到,他跟莫小五的兄弟情谊,居然会脆弱得这样不堪一击,气得变了脸,一个箭步窜上前,把莫小五按到墙上,咬牙切齿的道:“莫大头,你不仁,别怪我跟着不义了,你非得现在讲,我也告诉你家三姑,”党怀英拿下巴点了下莫小五手里的瓷瓶:“你把这东西用在她身上了!” “我才没……”莫小五的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却瞄到旧布帘子外梁莫的蓝布绣鞋,脑袋一炸,瞬间失了声。 顺着莫小五的视线,也看到了梁莫绣鞋的党怀英:“!!!!!!” 党怀英莫小五两人,大眼瞪小眼,无言对视,半晌,还是党怀英先回过神来,无声的跟莫小五用口型:我们说得这么小声,你家三姑应该没听出什么来的,赶紧出去,套套她话。 莫小五狠狠瞪了党怀英一眼,打开党怀英按着他肩膀的手,气道:我才不套三姑的话,反正我本来就准备跟她说的…… 这时,梁莫的声音,隔着布帘传了进来:“穿好衣裳就出来,在屋里闷着做什么?签完契约,咱们去城东,叫上云娘和大宝小宝他们,一起上酒楼去吃顿饭……” 梁莫的嗓音温和又平静,莫小五却听出了里面,夹着的山雨欲来的紧绷,本来溢得快要爆棚的自信心的,咻咻咻,开始漏气。 三姑生气了!生气了!!怎么办!对,装病,赶快装病!莫小五没头没脑的开始解刚穿好的衣裳,要重新往床上躺。 党怀英忍着一脸的吐血,扯过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莫小五,咬牙道:“真是不想鄙视你都不行,莫大头,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是个男人,就拿出你那股拽得要上天的劲来,硬气一回……” 莫小五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看着党怀英,对三姑,他怎么可能来硬的呢,那样他根本就讨不着好处好不好! 被莫小五的眼神当胸打了一拳,党怀英一时间,无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想到自己居然跟莫小五这种被女的吃得死死的家伙,是校友和舍友,党怀英觉得他都快没脸再去青|楼书肆当风|流才子了。 在屋里磨蹭了半天,直到梁莫又开口催了一回,莫小五才捏着耳朵,怂怂的走了出去,看得党怀英简直恨不得,想装作不认识莫小五,跳窗逃走。 正在倒茶摆瓜子果盘的梁莫,一看走出来的莫小五,屈着手肘捏着耳朵,立刻虎下脸,道:“手臂还伤着呢,又闹什么,赶紧把手放下来!” 说着,见莫小五衣带也是松的,梁莫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给莫小五理正衣领,重新给他系衣带:“穿了半天的衣裳,怎么还穿成这样,是不是手疼?”莫小五连忙猛的摇头。 跟在莫小五后头,从屋里出来的党怀英一看梁莫这样,就知道,刚才他和莫小五的话,梁莫半点没听见,顿时在心里跌足大吼:就不能满足一下他看戏的愿望吗!!莫大头这家伙的命,也太好了吧!!! 不过这个乌龙一闹,莫小五也不敢再急吼吼的要跟梁莫坦白了,他想,坦白什么的,还是等下次吧,今天先把大事做了再说。 党怀英写的契约书,不管是条件还是开价,都是顶尖了,梁莫没异议,莫小五更没什么不赞同的,一式两份签好合约,党怀英从怀里掏出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递给梁莫。梁莫看银票上的字号,居然是宣武街上的恒泰,不解的望着党怀英:“党家在京城没有钱庄?” “有几家分号,不过离呜玉坊太远,怕你要取用时,不方便,特意给你换的恒泰。” 梁莫笑了笑,点清银票,起身进屋把银票放好,重新抿了下头,便同莫小五,党怀英出了门。 梁莫三伏天的大老远跑到城东,请云娘一家上酒楼吃饭,并不是突然的抽风,梁莫心里主要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云娘聊聊,让云娘给她指点下迷津。 面对现在,跟头小蛮牛一样横冲乱撞的莫小五,梁莫狠不下心,她做不到绝决的逃避,又无法彻底的妥协……在她的规划里,跟莫小五要走的,不是这样一条道……可就算心中的坚持,已摇摇欲坠,梁莫也没有豁出走另一条道的勇气。 梁莫比谁都清楚,她是在害怕……那种害怕,无法言之于口,无法宣之于人,梁莫想,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跟她有相同经历的云娘,能稍微感同身受的理解一二。 心里装着事,梁莫上了马车,就沉默了下来,她不说话,心虚的莫小五也不敢吭声,乖乖靠坐她的身边,绞着她的衣摆玩。心事重重的梁莫,也没注意到莫小五又恢复对她粘粘糊糊的德性。幸好骑马的党怀英没跟她们坐车,不然,肯定又得被莫小五的表现刺瞎双眼。 行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见赵家前门巷子口那形如伞盖大槐树,梁莫掀着车帘,正要指给莫小五看,前头一队随从抬着顶青轿,抢在她们车前,率先拐了进去,梁莫看得皱眉,仰头正要问问党怀英,却见党怀英脸色青白的僵直在了马头上…… 第078章 章 “爹怎么会来京城……” 党怀英不可置信的低语完,把手中的缰绳一甩,翻身跳下马,旋风似的朝巷子奔去。 守在巷口前的青衣随从想是事先得了吩咐,看到党怀英,躬身行完礼,便让到一边,侧身让党怀英过去。 这样的情形,看得梁莫眉心一跳,心里涌起股不好的预感,不动声色的让车把式把车继续往前赶,等车多驶了两个街口,又拐了道,梁莫才叫车把式停车。 “叔,劳你把车停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接两个人,很快就回来……”吩咐完车夫,梁莫拉着莫小五,飞快的朝赵家后门走去。 赵家的房子大套小,小套大,格局怪异,前门后门一共开了六七个,梁莫哪里知道,前两天她来时,上车的那个所谓后门,其实只是一个边门,幸而她运气好,带着莫小五走到边门时,党父带的随从尚未守到这里来,而且党怀英刚才骑的踏雪,居然还在她们前面找了过来,正无聊的在门边踏着蹄子。 梁莫先是嘴角抽搐,接着暗叫了一声不好,正要上前去拉走踏雪,漆黑的房门从里打开,大宝牵着小宝,红着眼眶,神色惶惶然的跑了出来。 “大宝,小宝!”梁莫低叫了声,蹲下身将人搂进怀里,安抚的摸着两人的后脑勺,轻声问:“是不是你们的娘让你们跑出来的,她让你们去哪里?” 小宝含在眼眶里的金豆子,瞬间一颗接一颗的掉了出来,伸出小短手圈住梁莫的脖子,哽着哭腔道:“娘让我们去找爹,一个凶恶的伯伯带了好多人来,要抓娘……” “乖,别怕,姐姐现在就带你们去找爹……” 知道情况紧急,来不及往停马车那里赶了,梁莫让莫小五上马,骑踏雪带她们跑路。 谁想,刚把大宝小宝抱上马背,梁莫抬起的脚,还没踩上马蹬,几个青衣侍随就从院中回廊转角处,快步闪出身来。 走在最前头的青衣人,看到要带大宝小宝逃跑的梁莫和莫小五,神色一凛,如急箭般,吹了三声短促的口哨。 急促的哨音,好似催命的符剑,梁莫听了,咬一牙,猛的收回脚,一个箭步跨回门边,砰一声从外拉住房门。 一看梁莫这样,骑马上的莫小五脸色大变,夹着马肚的双腿一绷,翻身就要下马。 莫小五一动,梁莫就知道他要干嘛,双手死力的拉住房门,梁莫低声急道:“别意气用事,快带大宝小宝先走!” 梁莫活了两辈子,虽然遭过不少罪,也吃过很多苦,但因所处的环境所限,并不能真正的理解,富贵权势之家,在一些事情上,出手会有多狠。 此时此刻,她之所以让莫小五带大宝小宝先走,是想着,云娘的事,到底是党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党家的人就算抓了她,也不会拿她怎么着。 可莫小五不同,他那颗七窍珑玲心,除了对梁莫偶尔点不亮,对着别人,那是一照一个准,隔着院墙,他自是看出那些青衣随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听了梁莫的话,莫小五的脸绷得死紧,提着缰绳的手扭曲得变了形,双眼如炬的盯着梁莫,一字一顿的:“三姑,我现在就带他们先走,但我回来救你的时候,你要是受半点伤,你怎么救的他们,我就怎么杀了他们!”说完,莫小五低垂下眼睑,扬手一挥马鞭,闪电般的窜了出去。 被莫小五的狠话震得三魂飞了七魄的梁莫,直到被跃墙而出的青衣人,捉住提回到前厅,双眼依然瞪得如铜玲般:刚才的莫小五……究竟是谁?! 跪在厅中的党怀英,看着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抓回来的梁莫,瞳孔微缩,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低吼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放她走!” 坐在主位上的党铨轻哼了一声,看也没看梁莫,端起案上的茶碗,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才缓慢而凉薄的道:“今天这里的人,一个都走不了,带她下去……” “爹!”党怀英打断党铨的话,额上愤怒得青筋暴起:“她若有一丝损伤,我就把命赔给她!” “孽子!”党铨将手中的茶碗摔到党怀英的脚边,冷笑道:“党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现在你还拿命来威胁我,要死你就去死,别在我面前,脏了我的眼!” 党怀英垂着的手紧捏成拳,重新跪到地上,咚咚对着党铨磕了两个头,语带哀求的道:“爹,她不过就是个菜市街上,卖馒头的粗俗妇人,别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没胆跟造谣中伤党家的脸面,再说,她虽一无是处,但她的相公莫小五,却是天纵奇才,将来前途……” “将来,什么将来……”党铨曲指轻扣着桌案,用眼角余光扫了眼梁莫,接着党怀英的话,冷笑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敢骑着千里名驹踏雪,带着两个婴孩闹市纵马……”党铨话中所表达的意思,让厅中的梁莫,云娘和党怀英同时震惊得白了脸。 不!小五!不!!!脑中仿佛响起嘶鸣的马叫,眼前晕染出一片血红,梁莫疯狂的开始挣扎。 沉默而坦然的跪着的云娘,晃着身子站起来,如飘魂般要往外走,却让站在一边的青衣侍人,扣着肩膀重新按到了地上。 党怀英痛苦的闭上眼,再睁开眼时,里面是豁出一切的绝然:“什么党家的脸面,我给了云娘休书,她既恢复自由之身,再插簮别嫁,人伦至理……” “住口!”党铨一拍桌案,指着党怀英怒斥:“她是八抬大轿,抬进党家的宗妇,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党家的地界上,你不仅任她与人苟合,生了孽种,还带她进京,招摇过市……党家百年声誉,都毁在你这个孽子手上!” “呵呵呵……”党怀英抖着肩膀,发出一连串讽刺的笑声,笑得厅中所有人都心里发毛,倏然,党怀英收起笑,似笑非笑的看着党铨:“我这样胸襟,不正好是跟爹你学的吗?!” “你……”党铨抖着手,指着党怀英:“你说什么!” 党怀英悲悯的看着党铨,抬手扯下颈间代表党氏宗房嫡长孙的木牌,狠狠用力摔到了地上。 所有的青衣人,刷一下全跪到了地上,茶厅中,静得落针可闻,只余屋外焦躁刺耳的蝉声不停的鸣响。 就在这时,许长卿的声音,隔着几重院墙传来,划破了厅中绷得如同弓弦的气氛:“党铨,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死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