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普通高中生的日常 理想和现实是不同的。 ——安于不止一次这样想。 如果现实是小说,那他作为一名无车有房父母双亡的归国子女,应该是个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美女倒贴、有必要的话还外加个天生异能自带系统偶尔穿越到其他世界修仙再顺手拯救世界的标配龙傲天。哪怕还是学生,也应该一口流利的拉丁文,以双手插兜的装○姿势漫步在校园里,一路上四周的姑娘们或尖叫或窃窃私语,校花红着脸向他打招呼,班里的女学霸扶着眼镜结结巴巴地说有问题请教……然后开启那烂大街的日常剧情。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纵然打着哈欠神游到再远,他也是…… “安于!这道题选什么?”班主任严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与之相随的是一个正在怒放生命的粉笔头,直直地砸上了他的脑门。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二学生。哪怕是在阳光正好、适合逃课的大白天,只得乖乖坐在教室里听“这道题有几种解法”。 抬手揉着肯定发红的额头,安于不由得感叹,写板书果然练手劲儿,老师们的握力非同凡响。 而打断他神游的那个真凶——指节大小的白色粉笔头——则在面前的书桌上滚出一个弧度才慢慢停下。吐出一口气,安于抬眼,在周围同学的注目下,问出了一个更为尴尬的问题:“那个……哪道题?” 前桌的姑娘忍着笑,肩膀颤抖。讲台上的班主任不知被什么激出了怒火,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课本摔倒讲台桌上,把他一人的走神发散到整个群体:“你瞧瞧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6月6号!明天你们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就要走上战场了,过了后天你们就不是高二,是准高三!还……” 窗外,伴随着夏日的蝉鸣与树叶的沙沙声,一阵热风吹过,把那土蓝色的窗帘吹起,恰好在他眼前挡住了讲台那么几秒。 安于打了个哈欠,心想明明当初分班时看到班主任是男的又教物理还挺开心的,结果怎么这家伙的话全校最多?!班主任那千篇一律的说辞终于同窗外的蝉鸣合为一体,嗡嗡嗡地在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甩甩脑袋,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手边的卷子上。 刚刚正在讲哪道题……安于的目光扫过第一页的选择题,在那三分之一的红叉中看了看,又对照了一下那写满公式的板书,仰头耸肩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让他回答的题目。不过……算了,窗帘落下,他又看到了讲台上那口沫横飞教育学生强行灌鸡汤物理老师外加班主任性别男,深感再过几分钟老师自己就忘了点他回答问题。 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终于快熬过了这上午最后一节课,放学近在眼前。难得只上半天课,这要归功于明日开始的高考,在考试地点就读的他们这帮小崽子们自然要给考试腾地方。更要谢天谢地谢高考的是……之后的两天全天放假。嘿,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呢。虽说身处非重点但仍然很严肃正经的高中学习,但在没补课的假日,不干点儿什么作个死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可惜的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既不能摇身一变换上西装给美女总裁做贴身保镖,也不能戴上墨镜拿着金条去夜店撩妹,更不能抱着核弹灭日屠美一统宇宙。以他的条件和胆量,顶多不写作业、拒绝学习,去打两天黑工赚点儿零花钱,然后在课堂上收到老师冷漠的眼神,课下被叫到办公室被骂个狗血喷头。 “……所以,安于,这道题选什么?”班主任噩梦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去,老师您都教育了这么久竟然还记得这茬儿?而且距这节课下课只有不到五分钟了好吗!安于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左半边脸,连题都不知道是哪道的盲答道:“选C?” 讲台上的班主任一脸“你死定了”的表情,道:“我讲什么你听了么?” “那就选B?”反正一般中间两个选项的可能性最大,凭借直觉,安于换了个答案。 双手抱胸,班主任追问道:“来讲讲吧,为什么选它?” “报告老师,我猜的。” “……” “……” 他以为这位要把自己树为典型的老师会继续发火说教,可谁知——兴许也是他刚刚骂累了——他只是推了推那瓶底厚的眼镜,平静道:“安于,你给我出去站着。”口型明显及时收住了那个可能会导致扣工资的“滚”字。 “哦。”他起身,向门口走去。 路过女神梦凝露的座位时,他明显听到女神一声没忍住的轻笑。 试问,在女神面前丢脸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毫无自夸价值的是,这种事安于一向很有经验。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光把众人视为空气也把自己视为空气,大步走向教室门口。只是……只是,他还是没忍住偷瞄了一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马尾辫下的白皙后颈,又越过她的肩膀可以看到摆在桌上的试卷:整齐的笔记停留在第六题上。 等到他站到楼道中时,才反应过来第六题他明明会做啊,与那些复杂的妖艳贱货不同,库伦定律永远是那么小清新。整个人靠在教室的外壁上,安于默念这大概是自己这学年第233次在女神面前丢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还有多大的几率挽回自己在女神眼中的形象?这个答案当然是无限接近于零。 双手捂脸,还未等他走出这巴掌大的阴影,下课的铃声就准时响起。那古板又传统的不锈钢电铃不巧正在他的脑袋上方,尖锐刺耳的噪音震得他一个激灵,仿佛有锥子直刺着他的耳膜,带来了生理上的疼痛。在响铃结束后的数秒内,其他声音的距离被拉远,包括教室内班主任的那几句“好好学习不要疯玩”的叮嘱与最后指令般的“下课”。 2、拒绝女神与家中遭贼的关联性 ——下课了。整个校园逐渐喧闹了起来。 教室内的班主任夹着教案最先走出,在看到乖乖在门口罚站的他后叹了口气,说教道:“安于啊,你家里的情况老师也了解,但你这种态度到高三肯定不行……” 在现代雇佣制的社会中,偏偏摆出一副为人父母的样子。 不过以他家里的情况而言,但凡负责任的老师都会对他有些“特殊的关照”,换言之,从小到大他也习惯了。安于同学家里的情况……具体算是怎样呢? 父母早亡,也没什么别的亲戚——关于这点,他拒绝去思考自己那对父母的人缘问题。总而言之,现在除了一位素未相识也联系不到的养母外,无论是伦理上还是法律上,他什么亲属也没有。而唯一可以证明那位养母存在的证据,也是她每月打到他账户上的那份生活费。虽然每到家长会同学们都会羡慕孤身一人的他,但这在老师们眼中……就是个连幼年留欧经历都变成了“海归子女不合群好可怜一定被孤立”的脑补。 安于只得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点头称是,内心跪求老师赶紧放他走。 几分钟后,这位极其负责关乎弱势学生心理健康的班主任终于放过了他。安于揉着刚被铃声震完又被唠叨的耳朵,走进教室准备收拾书包奔入假期的怀抱。 “啊,于子,下午一起去书店吗?”出门前,同班的死党搭上他的肩,抬手拇指指向身后,带着几丝坏笑小声道,“凝露也去。” 梦凝露,人美成绩好,在这种土掉渣的现实高中里也能保持女神形象的真·女神。如果说她身上有唯一的现实感的话,就是他们学校这难看的校服一丑毁所有。但这不影响她走到哪里都会前呼后拥地跟上一堆献殷勤者,正如现在…… 刚好今天好几科老师说,可以去买那什么《王○雄教材解读》、《五年○○三年○○》了,女神和她闺蜜随口说了一句下午顺路去趟书店,就蜂拥而上这么多顺路的人,一副要在书店包场的架势。 安于望着这群能让书店老板乐开花的教辅专业户,轻叹了口气,平静地对死党说:“算了,我不去了……” “啥?为毛啊!”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拎包走人。 可上天明显不让他安稳地开始这个小假期,教室这么大人这么多,正在和闺蜜闲聊的女神梦凝露偏偏一转眸就望到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邀请道:“安于,一起去吗?” 她那双大大的杏眼直视着他,嘴角上扬,露出可爱的笑容,或许是过于直白让他有那么一瞬产生了人生三大错觉之她喜欢我。可更多的是强烈的违和感,她没有必要单独问他这种事;而另一重错觉却敲打着他的脑袋,女神的双眼中只有他,认真地望着他。 “不了,我……”他停下脚步,干笑着,做了一个大部分男人都不会做的决定,后面那半句话尚未出口,就感到众人那杀人般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到他身上,以至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个,反正我买回来也做不了两页……嗯……再见!” 随即转身,撒腿就跑。 他拒绝了女神他拒绝了女神他拒绝了女神……这套路是不是哪里不对啊!一口气跑到车站,安于感到喉咙与呼吸道泛上了干燥的疼痛,他扶着公交站牌大口喘着气,欲哭无泪。 如果说他有着龙傲天身世却没成为龙傲天存在一个致命性的因素的话,安于一定会毫无犹豫地指出:因为他穷! 穷到连动辄上百块的教辅书都买不起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安于不想说话并向金钱势力低头。家里除了在市内老旧小区留了一套房子外,连一分钱存款都没有。当年连他那死得稍晚一点儿的老爹的葬礼还是热心的邻居们捐款凑出来的。至于那位养母……她每月寄来的抚养费可以说是参差不齐,两千大洋上下的数额,除去水电气物业管理费等等杂七杂八的琐碎后,在这个一线城市内,剩下的钱对于一个正直青春期长身体的男生来讲也十分勉强。 ……不过再怎样,有总比没有好。感谢父母的房子和他那不知在何处的养母,如果没有他们,搞不好他小小年纪就要去辍学去卖肾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路走回家,安于觉得等明年自己到了18岁,这份抚养费没了也在常理之内。走进单元门,老旧小区的水泥楼道散发着独属于那个年代的气息,办证、通下水道、高价收药及空调加氟的小广告喷满了墙壁。他满脑子想着哪里有靠谱的高中生兼职,习惯性地踩着楼梯走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刚回过神要把钥匙对准锁芯,却发现—— 这不科学!穷成这样都能招贼??? 在那扇生了锈的防盗门上,锁芯被人整个儿拆了下来,完整的躺在门前的地上。而门上原先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圆圆的孔洞,可以由它望到屋内。门与门框之间的空隙足有10厘米。 作为一个正常人,安于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可同样作为一个穷到不敢感冒的正常人,安于也挺好奇自家究竟被偷了什么。深吸一口气,他心里一横,万一里面还有人大不了就拜小偷为师呗,厚脸皮能蹭个手艺也不错。干票大的后半生进监狱也算养老了。 想开后,他拉开门,走了进去。穿过玄关,在客厅还罩着旧窗帘的沙发上,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反射性地想要躲起来,却被那人先一步发现了入室的自己,以及他的视网膜终于准确对焦……那是一个女人。 明显是染的棕褐色卷发披在双肩,她一身深色的OL套装,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没有扣紧,露出了深深的沟壑。被西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随意搭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裤脚处露出的细长鞋跟像是能刮坏桌面。只见她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的……是他上次月考的成绩条。 3、初遇的养母大人 明显是染的棕褐色卷发披在双肩,她一身深色的OL套装,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没有扣紧,露出了深深的沟壑。被西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随意搭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裤脚处露出的细长鞋跟像是能刮坏桌面。只见她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的……是他上次月考的成绩条。 安于:“……”悄无声息地撬门进来看普通男子高中生的月考成绩条,很好,这很有水平。 那个女人抬起漂亮的凤眼,放下双腿,起身双肘撑在膝盖上,望向他,双峰自然垂下,夹在沟壑间的一条黄金项链反射出从窗户照入的阳光。她涂得红润的双唇微启:“欢迎回家,安于。” 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就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她知道他的名字,可这句“欢迎回家”是在对谁所说呢? 安于愣了一下,随即迟到了数秒的危机感才开始在心头蔓延。尤其是这个陌生女人的眼神,那双算不上惊艳但绝对在美丽范围内的眼睛带有致命的侵略性,仿佛在看她的猎物,或是在把他作为一坨人肉来评价质量的优良。不,拆锁入室又能肆无忌惮地等待房主归家,光凭这两点就足够断定她不是善茬儿,无论其目的是什么。 他估算了一下此时自己离房门的距离,五步之内跑出去没问题,之后再拼命大吼几声“救命”,就会有退休在家的邻居们出来帮忙;再不济就喊“强○啦”,肯定会有更多人出来看热闹。 17岁,接近成年,拼上全力打架斗殴也不至于太差,只是……直觉告诉他,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硬碰硬为妙。无声吞下一口唾液,安于全身的肌肉由于紧张绷了起来,时刻准备着跑路。 那女人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随手把那成绩条扔到茶几上,站起身,走了过来,道:“怎么,想逃?可是于情于理你没有回避我的理由啊。” ——压迫感。 随着她鞋跟踏地的声音一步步逼近加重,四周的空气都有了重量,静止在空间中。 呼吸困难,身体像是被固定在原地,这种只有在漫画和小说中会出现的状况竟然发生在了现实中。他咬牙,少开玩笑了,这已经超出了他所理解的常识,如果不是心理作用的话…… 如果不是,那或许已然超于“人类”的概念。 安于盯着那个女人一步步走了过来,停在自己面前。大/波浪的棕褐色卷发恰好挡住一只眼睛,深褐色的瞳仁中映出他的轮廓,然后在下一秒,禁锢着周身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变得柔和,一手半握拳捂嘴道:“我花钱养了这么多年的小鬼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 安于:“……”等等!您说什么? 这个私闯民宅的陌生女人说,她花钱养了他这么多年。而这世上唯一符合这项标准的人……他模糊地想起每月出现在“汇款人”上的那个名字。 “海……海拉阿……小姐?”她的年轻让他感到意外,吞下那个从她外貌上看有些作死的“阿姨”,一脸懵逼的他试探性地叫出了那个印在白纸黑字上的名讳。 “嗯,看来不傻。”她点头。 他那只在银行账户上存在的养母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在他17岁这年。 “那个……您这是……?不、我是说……您……”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安于顿时感到书包带压得肩膀酸痛,他小小活动着关节,大脑想组织点儿语言向这位监护人寒暄,可支吾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嘴笨天生不会恭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思考已经超过了他的行为,先一步想到了更为重要的事情:既然是他法律上的养母,想要看养子是名正言顺的事,为何要拆掉他家的门锁呢?把校服黏在身上的冷汗尚未干透,凉飕飕地,他想到刚刚那一瞬绝不是错觉的压迫感,他决定此时还是装傻比较好。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臂,抓了抓后脑的碎发,他干笑道:“那个……一直以来感谢您的照顾,我给你倒杯水?” 这个女人……不、现在应该叫她海拉了,海拉根本就没理他的客套话,语气显然有那么几分漫不经心:“不用,我就是来给你送个东西。” 她说,她是来送东西的。这个套路怎么看都有点儿眼熟。可从多年来收到的抚养费看,这位海拉小姐也不像是什么把一亿当小目标的有钱人。更何况这也不能解释被拆下的门锁与刚刚那异常的压迫感。 遵循国际惯例,免费的不吐槽,安于没放弃那套寒暄:“要不您先坐吧,坐下再……” “我赶时间不想废话,而且……那可是我十分‘宝贵’的东西。”打断他,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朱唇在“宝贵”二字上咬了重音。 目前之于他的情报甚少,除去这是养母(在只能对上名字的状况下,是冒充也说不定)、有着拆锁技巧(还擅闯民宅不知为何)、说要把自己宝贵的东西(呃……这个槽点……)送给他这三点外,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加上括号中的内心小剧场,也增添不了其他的信息。但多年独自生活的安于相信,绝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面对谜一样出现养母,他只得干笑着顺着她的意愿发问:“您要送的是指……?” 海拉的心情明显因为他这句问话而好了很多,她笑了一下,望着眼前比自己还高了那么一点儿的他,吐出了她的答案:“按照比较贴切的说法,大概是一个公司吧。” 一个公司,前面还有“大概”这种词汇。安于内心咳出一口老血,这种不靠谱的形容,该不会是负债累累、濒临破产,然后找他这个替罪羊被人告上法庭吧?联想到他那每月都数额不定的抚养费,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推辞道:“那个……您看我还是未成年,当不了法人什么的,要不然……” 他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右腿后退了半步。可就是因为这半步—— 苍天作证,这真的是无意识的自卫行为!或许是出于某种已经看到的逼迫,把自己和她的安全距离拉大到可以拒绝的地步,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只是后退了半步,这个女人却以极快的速度上前一步,抬脚,在他重心不稳是绊了他一下。他确定自己踩到了她黑色的高跟皮鞋,而眼前她的表情却纹丝不动……这样说也不准确,是她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没有吃痛、没有怒视,只是眯了眯双眼,扬起下巴像是在示威。 4、充满威胁的壁咚 眼看他就要向后摔倒,她一把扯着他的胳膊把他甩到一旁的墙壁上,力道之大让背后的书包撞得他后背阵阵发痛。 啪的一声,她一手按上他脑袋边的墙壁,把他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挡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安于的大脑一片空白,隔了数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海拉作为一个不那么合格的养母,壁咚了她那还是普通男子高中生的养子。一般意义上,这已经超过了可以描述作品的标准,之后的展开是一○道还是○○热就真的太不可描述了。 相距不过二十厘米,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那不知名的香水味。这个距离可以完整看到她端正的五官以及那过浓的妆容导致的美艳之感。那双深褐色眼眸中映出的不再是他模糊的轮廓,而是他惊愕的表情。 “我有说你有拒绝的权力了吗,小鬼?”她压低声音,像是失去了耐心,倾身凑到了他的耳边,吐着热乎乎的气息,道,“我选中了你,所以你无法逃脱。” 她说,她选中了他,所以他无法逃脱。 会被杀——安于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认知。比起不久前单纯的压迫感,此时这个女人散发出来的则是无法形容的杀意,像是他只要拒绝就被血溅当场似的,给邻居和片儿警增添麻烦。他试着动了动双唇,却发现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肌肉僵硬到让他失声。 只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真乖。”她站直,看起来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留下了一个纸条和一个玉饰后,踩着嗒嗒作响的高跟鞋离开了房间。 直到鞋跟的声音走出楼道,静止的空气失去了重量流动起来,他才从恍惚中惊醒,得以呼吸。大口喘着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身后的书包随着重力落地,发出哐的一声,仅剩一条肩带也无力地搭在手肘上。冷汗把发丝与皮肤粘在一起,他低头,看到了她扔到地上的物品。 那个玉饰不过半个手掌大小,圆形,绿得不正常,绿到连他这种外行都觉得是劣质货,上面雕刻着简单的花纹,像是有些年头了,边缘处的纹路快被磨平。而那个纸条上,则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一处地址,可能是为了隐藏连笔字的笔迹,特意用了规规矩矩的小楷。 她刚刚说……送给他一个公司。 拿起那个纸条,他突然笑了起来,与劫后余生相比,这笑显然有着更加张狂的意味: “我那天上的老爹老妈,我就知道你们还有别的‘遗产’!” 他们不会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所以在贫穷的考验过后就会有可以挥霍的奖励,这时的安于就是这样想的,年轻人总是爱冲动,比如说什么一步当上霸道总裁,接手跨国集团,暗地操控黑帮,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什么的。 反复深呼吸,平静了几分钟后,安于把包扔在地板上,拿着纸条和玉饰站起身,甩甩头发,把被冷汗黏到身上的校服上衣抻平,准备去卧室打开那台老旧电脑查查这处地址。可就当他的手刚握上门把手时,随着一声巨响,卧室的整扇木门都从门框中掉了出来,差点儿砸到他的脚。 …… 他傻了。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力气,能弹指一挥间樯橹灰飞烟灭。 可这样中二的脑补在他抬眼看到屋内景象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安于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这一定是她的杰作。因为他在的卧室内……从床到柜子、从书桌到阳台、从窗帘到衣服都被翻弄得乱七八糟,俨然一副招贼的样子。 毋庸置疑,她在找些什么。那么到底在找什么呢?安于知道一贫如洗的自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要么是那个女人在骗自己,要么……就是自己也有着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年少的幻想与热情当头被一盆冷水浇灭,他沉默了下来,从口袋中掏出黑白屏的二手功能机,拨打了那个人人皆知的号码:“喂,110吗?警察蜀黍我家招贼了。” 无忧无虑时可以畅想未来神游太空,俗称犯犯中二病,可当超脱掌控的意外发生时,人总是要归回现实的。 等警察赶来、走完程序办完手续后,已经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他直言看到了一名陌生女性从家中离开,却隐瞒了他与那名女性间发生的事。这种上个世纪的破楼自然不可能有多完备的安保系统,警察只能调出了小区大门与附近街道的监视录像,却没有那个女人或是其他可疑人士的踪迹。经过确认,他家也什么都没丢,除了被拆下来的锁芯外,连入户盗窃是否真的发生都让人产生了疑问。严格来讲,他也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件事的存在。 安于突然意识到,说不定那个女人是个游刃有余的老司机,可这位老司机却忘了戴手套。茶几上的成绩条或是墙壁上还可能还留有她的指纹……这个想法一闪而过,被他憋了回去。一是,万一那个女人真的是他的养母,而非冒充,那他现在的吃喝还暂时离不开她;二是她口中提到要赠与的“公司”……还抱有希望的安于不想真闹得太僵。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经济损失。让隔壁大爷都不想吐槽的唯一经济损失就是……一袋速溶咖啡。那还是他上个寒假在附近超市非法打工时,好心给他工作机会支援他生活的超市老板送他的。一盒中只剩下了最后一袋,他一直留着舍不得喝,却被那个女人随意烧水冲着喝了。偷喝就算了,竟然还剩!餐桌上的茶杯中,那剩下的半杯凉咖啡仿佛在嘲笑他,连泡沫都组成了近似笑脸的形状。安于暴躁了,刚想当场处(摔)理(碎)这玩意儿,就被警察拦了下来:或许还有残留的唾液和指纹。 他刚刚隐瞒掉了成绩条和墙壁上可能存在的指纹,但此时不光被经验丰富的警察发现了,还加上了个没准儿能找到DNA片段的唾液。海拉小姐,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在心中默念这句道歉辞时,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的虚伪。 5、收礼之路 虽然唯一的经济损失就是这袋速溶咖啡,可好歹也是入户盗窃,写在《刑法》修正案里的那种。警官负责地告诉他,她的资料只有在她曾有过其他犯罪行为时才会入库,若能够成功提取,比对有结果后再来通知他。安于点头,早已认定海拉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司机,也没抱能有什么结果的希望。 于是这桩算不上悬案的案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静静地躺进了档案中。 哦对了,管辖地派出所的警察蜀黍看他怪可怜的,还自掏腰包给他买了一盒速溶咖啡,安慰他贼不走空,估计是看你家太穷了所以只好喝你一杯咖啡。安于抓狂,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好吗!不过……好人一生平安。 一直对他颇为照顾的隔壁大妈帮他节省了一顿晚饭钱。发现锁芯装回去还能正常用的安于也懒得赊账换锁,在感叹他那养母拆锁技术好的同时也吐槽要是每个贼都这么人性化该多好。直接进屋扑倒硬板床上,他看着被她翻得乱糟糟的房间一阵头疼,然后又感叹这种贼真是一点儿都不人性化。 那枚玉饰和纸条还在他的裤兜里,压在大腿和床板间有些难受。安于翻身,平躺,把它们掏了出来,视线的焦距从天花板落到这两件小物上。 反正明天也放假,要不……就去看看吧? 他这样想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那光是开机就要花费20分钟的台式旧电脑。 翌日,初夏的太阳还没有盛夏时那样近。 安于起了个大早,趁着微风还有些凉的时候就出门了。毕竟那地方从地图上看可一点儿也不近:五环开外,还是在南城。虽然不在朝○区让人有些失望,但……知足吧,安于,他告诉自己,好在不用跑到另外一个城市去。 这座城市的面积着实忧伤。地铁转乘公交车再转公交车再再转一次,等他的双脚终于再次站到地面上时,还有半个多小时的徒步路程。海拉口中的“公司”的所在地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昨晚在网页导航上查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这个地址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公共交通线路,若不是这个契机,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座都市内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存在……不,搞不好这里已经是被称之为远郊的地方了。 安于再次怀疑起这家“公司”来,如果是工厂还可以理解,但若说是公司本部在这样的地方……既然已经决定来看看了,好歹就看一看吧。他就在楼外面蹭蹭,不进去。反正再怎样也比去图书馆学习蹭免费空调免费热水有意思。 气温逐渐上升,顶着明媚到燥热的阳光,他拿着自己从网页上临摹的地图……迷路了。临街小卖部的大爷表示看不懂他的灵魂手绘,在安于说出那个以“号”为单位的完整地址后,当地人自然也没在意过那排到三位数的号码,只得在前面的“街”的单位上稍作指导。 “不过○○街啊……”还没热到那个程度,大爷却把背心卷到胸口,露出圆滚滚的啤酒肚,摇着折扇给他指路,“看见前面那个路口了吗,左转,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就是了。” 安于道谢,正准备离开时,却听见有人叫住了他:“小伙子,你等等!” 那两个人早就在小卖部的货架前比对矿泉水的优劣。此时一人叫住了他,另外一人挑了两瓶不一样的矿泉水找大爷结账。 耿直的大爷连看都没仔细看:“两块钱。” 然后那人更加耿直地掏出了一张崭新的红色100元纸币。 大爷:“……算了,水送你,两块钱还不够我折腾找钱的呢。” 安于惊呆了,这也行?要不大爷你也送我一瓶水呗? 叫住他的那人颇为尴尬地轻咳一声,推了推遮挡住双眼的墨镜,正色道:“那个,小伙子啊,你说你要去哪儿?” 这二人一丝不苟地穿着黑色的西装,像是买房子买保险的职员,还带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银色袖扣,与这偏远的郊区产生了巨大的违和感。这套路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杀马特洗剪吹更适合本地的套路。而且这故意装出的和蔼表情……扭曲在他肌肉僵硬的脸上。 这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啊。 有着上次面对海拉的经验,安于这回忍住自己又要后退双脚,心里敲响警钟,犹豫了几秒说“关你屁事”好还是说“去同学家开黑”好,敷衍地笑道:“那什么……去个亲戚家。” 然后保持镇定的正常速度,转身,离开了这里。凝视在背后的两道视线直到他在路口拐弯后才消失。又向前走了几米,确定自己肯定脱离他们的视线后,安于全身一下子放松下来,耸肩吐气,随即、撒腿就跑。 虽然一向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但他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被下了降头或是出门没看黄历,要不然就是祖坟被破了风水害他一直走背字,圣父圣子圣灵真主阿拉佛祖观音再加上三清四御,谁都好过来给他加个buff求buff么么哒……出个门都能碰到疑似人口贩子的在房地产中介工作的保险公司推销员,不过话说回来,他这种人还有什么拐卖的价值吗?贵妇求子? 在堪比县城的马路上一阵狂奔,期间还差点儿被没铺平的路砖绊倒,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那条街。时间已接近中午,夏日的阳光火辣起来,六七百米的距离就让他流了不少汗,浑身散发着热气,燥热到连心情都变得烦躁起来。 去他的来自养母的礼物,再这样下去会折寿的他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抬手擦汗,拿出那个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地址的最后几个字符写着“666号”。算了,既然都走到最后一步了,就去看一眼吧,刚刚说就在外面蹭蹭不进去,现在他决定在远处观察一下好了。 “这条路的666号吗?”左边还是右边?这面还是对面?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大中午拿着纸条和自己手绘的地图,站在大街上的安于颇为显眼。 6、谜之妹子=朝阳群众?! 虽然这不是○阳区,但群众也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安于感到有人从后面拍了自己的肩膀,一惊,那声“救命”还未喊出,就听到了一个女性的声音传来:“小哥你迷路啦?” 他转身,低头才看到那个小个子姑娘。 她剪着齐耳的短发,身着牛仔热裤和宽松的上衣,一手还拎着三份外卖。怎么看都像是住在附近被爸妈赶出来买午餐的无业少女。 ……说好的城乡结合部杀马特洗剪吹呢?这不挺萌挺清新的么? 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洗剪吹是自己意淫出来的安于,兴许也有见到人畜无害萌妹子的缘故,终于放下心来,问路道:“请问666号是哪栋楼?” “666号?”她眨眼,反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去那里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他的错觉,她中间的停顿明显有些生硬,就好像她知道那里一样。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吗? 眼色一沉,他继续用了一个最保守的含糊说法:“就是……随便看看。” 原以为对方会追问,没想到她只是事不关己地轻轻“哦”了一声,随后抬腿率先向右走去,对他道:“一起来吧,我顺路。” 虽说萌即正义、萌妹子绝对不会是坏人,但姑娘你这么冷漠是不是有点儿崩人设啊。默默吐槽,安于跟了上去。走进临街的胡同,在一片时而荒凉时而有几栋两三层的小楼间七拐八拐,走了足有五分钟还未停下。 正当安于打算开口询问时,前面的姑娘终于停下了脚步,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建筑毫无疑问是一间废旧的小厂房。挂在门柱上生锈的门牌号上的数字难以辨认,安于盯着它用力看了好几秒才发现是“665”这三个数字,而更加难以辨认的是,后面用黑色油漆手动填上了一个“+1”,锈迹与油污似乎组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S形。 “就是这儿了,我先进去,你随意。”那姑娘开口道,转头一笑——笑得有那么几丝不怀好意——便推开嘶啦作响的铁门,穿过院子,走进建筑。 所以说,这位姑娘你就是在这“666号”工作吗?安于突然意识到自己那搪塞的理由简直是丢人。不……一般来讲,重点难道不是这破地儿有什么值得他继承的“公司”吗?这一路几乎就没看到行人,而这间小厂房的周围也没几栋建筑,放眼望去荒地延伸到很远。而以上都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 “贤哥!外卖我放桌子上了,还有外面有客人!”像是故意要让他听见似的,那姑娘扯着嗓子大喊的声音从厂房中传出。 姑娘!!他不是说了自己就在外面看看!你就放过他好吗! 看着架势,里面还有其他人。他想起那姑娘刚刚手中的盒饭……是三份。把手中那两张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片彻底卷成团往兜里一揣,咬牙,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除了自己这条命。 推开那不知多少年没涂过润滑油的铁门,向厂房的侧门走去。院子里连一辆车都没有,倒是地上那只鼓鼓的死乌鸦十分显眼,黑色的羽毛失去了活物的光泽,逐渐膨胀的尸体在烈日下已经形成巨人观,仿佛下一秒就就会爆炸。 吞了吞口水,他推开厂房的门,走了进去。 “啊,欢迎光临,这里是半名社。”刚刚的姑娘在她宽松的上衣外披上一件西装外套,不伦不类地坐在前台的位置,一秒变脸,挂上了标准的微笑。 安于石化在原地。这也太敷衍了!好歹把你背后的那堵墙刷白一下啊!白不了至少也要把你们公司的名字挂上去啊!叫什么……半……呃什么来着? 好在有人及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尴尬。 一个男声从前台的后面由远及近,似是本人走了过来:“怎么,今儿没有客人预约啊?” “其实我只是……”安于开口,且不论他是不是故意要走进来这件事,他想辩解自己不是“客人”这件事。 然而,他还没有把话说完,那个之前一直被称为“贤哥”的男人终于从后面走了出来。只见他穿着浅色的衬衫,两个袖子被挽到小臂以上,领口的两个扣子和领带一起扯开,一身薄汗与这身不太严谨的西装产生了极强的违和感。让安于多虑的是,这个男人显然没把他放到眼里,连看都没有看,直接对前台的那个姑娘道:“电路好像又烧了,我刚查完机房,其他的你去看眼……” 安于表示他不想当吐槽役。 “嗯,”前台的萌妹子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答应了一声后弯腰从前台下面拿出了一个五金工具箱。起身刚走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依旧挂着那过于标准甚至有了诡异之感的微笑,道,“哦对了,他应该是海拉的客人。” 她的声音不大,可这句话却像是一颗落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的波澜。这个房间的空气在波动过后又瞬间凝固了下来。 那个男人前一秒还在用手扇风,后一秒便收敛了轻松的神情,连全身的肌肉都僵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头,终于正眼审视了他,深色的双眸好似模糊了起来。 看来……至少有一点海拉小姐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他要找的那家公司,至少里面的人与她相识。但是此时的气氛……哪怕是用膝盖想也不是什么友好的事。该不会,真的是海拉小姐欠债逃跑,找他这个替罪羊来抵债吧?安于的思想明显向另一种狗血的可能性上偏去。 可那个依旧笑眯眯的姑娘拎着五金工具箱,已经走出前台却站在一侧纹丝不动,张口用着比刚刚更大的音量,向那个男人解释道:“贤哥,他刚刚在路口手里拿着的那张地址……一看就是海拉小姐的笔迹。这年头也只有那个女人才会把字写得那么工整了吧!”兴许是安于的错觉,这口气当中竟然听出了两分轻蔑与八分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然后,她终于挪动脚步,转身绕过前台的背景墙,走了进去。 7、钦定你为新BOSS 她提到,他在街口拿着纸条,猛然想起刚刚的画面,原来她……这个姑娘已经站在街口观察了半天,甚至越过他看到了他的纸条,才去拍他的肩膀。 这应该是被摆了一套…… 而且是相当没必要地被摆了一套,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开来,像是进入了某种早已设计好的陷阱。安于觉得如果他还能再见到海拉小姐的话……去他的抚养费,大不了他以后打工还钱好了。 他干笑两声,望着眼前那个依旧不咸不淡直视着自己的男人,试图表达一下自己只是个路人的身份:“那个其实我……” “你见过海拉?”他丝毫不打算听他的说辞,打断他的话,问道。 安于愣了一下,刚想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好诉说一下自己也是被她坑进来的过程,就又听道那人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在什么地方?她和你说了什么?”一连几个问题被抛了出来,他咬字清晰,听似内容极为急躁,可缓慢的语气却让本就凝固的空气沉重了下来。 这种感觉……类似海拉小姐走向他时那不知名的压迫感。而唯一的不同,就是在这个破旧昏暗的旧厂房中,多了份压抑的霉味。 ——。 不会被杀。和海拉小姐那要命的粗鲁不同,眼前这个被称为“贤哥”的男人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的箭头直直指向海拉,而非他。 眼前的男人吐出一口气,耸肩,像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般,双手把推到双肘的衬衫袖子拉了下来,打理了一下头发,在安于的一脸无语中又扣好了领口的扣子、系好了领带……尽管小臂袖子上的褶皱多了点儿,却不影响他自以为是个白领的唯心主义,轻咳一声,道:“我们重新来一下吧,小伙子。就从……自我介绍开始?” 安于:“……”甭管你们是公司还是黑作坊,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靠谱的人吗? 可安于等了好几秒,也没有等到那个男人开口。他像是看出他的所想,挑眉道:“怎么,我有说‘相互’自我介绍吗?你这小鬼……” 作为一名17岁的青少年,安于平生第一次有咳出老血的冲动。可出于礼(威)仪(胁),他带着不爽,摸摸鼻尖,答道:“那个……我叫安于,今年17岁,是一个普通高中的普通高中生。” 这大概算是最不痛不痒的自我介绍了。 “安于?”他反问,随即皱眉,像是想到什么,“啊,你就是那个安于啊……” 偷偷松了一口气,看来海拉小姐和这些人还是有过基本交流的。于是他从口袋中拿出海拉留给他的地址纸条与那枚绿得诡异的玉饰,讲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 那个男人接过玉饰,手指抚过上面的纹路,沉默着,一直听到他絮絮叨叨地讲完了全部的经历——关于安于眼中的那位只见过一面的养母。 “……所以,她把这个交给你,并说要把这个‘公司’也交给你?”“也”字被咬得很重,他简单明了地总结了他的遭遇,声音压低,低头望着这枚玉饰,昏暗的房间中,碎发的阴影挡住了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安于摸不清他这不喜不悲的情绪,“嗯”了一声算作赞同。随即,以那个男人为中心的低气压随之扩散开来。只是在这本就凝重的气氛中,徒然增添了几分尖锐的杀意。作为连杀鸡杀猪都没见过的城市普通居民,安于当然不可能对这种情感如此敏感,但……这种压迫感倒是和海拉小姐有几分相似,几乎让他断定了有着血腥的成分,只是目标依然不是他——才得以不惧怕地继续站在这里。 沉默中,安于转移眼神打量起了前台的浅色背景墙。不对,现在也不是悠哉悠哉的时候,万一这个男人真和海拉有什么仇,那遭殃的岂不是身为海拉养子的他?!安于的智商终于再次上线,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却不知怎么开口告辞,总不能转身撒腿就跑吧? 然而,就在这几秒的纠结间—— 清脆的玉碎声带着煞人的怒气,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枚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绿色玉饰在地上,碎成了几半。 …… 碎了?这怎么看都是个重要道具要么就是开启剧情的信物,最重要还是个古董,就这么碎了?在故事还没开始之前?? 安于望着地上的碎片,内心疯狂吐槽。事情既然发展到了这样一步,显然已经和他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他开口,想给自己找个离开的理由:“那个……我先……”您对海拉有什么不满先气着,他告辞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BOSS了。”那个男人如此说道,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用着更加荒唐的话语,在安于震惊之时,补充道,“既然海拉说把这里交给你,你自然得接替她。” 也就是说……海拉小姐的确是这里的负责人。可…… “算了吧,这种事……”安于抓了抓头发,干笑着拒绝了这样的邀请,“你看我还未成年……什么的……” 作为尚未走出青春期的高中生,安于把这略带中二的矛盾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方面,对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怀有侥幸的心理,另一方面,也对未知的情景心有敬畏。通俗来讲,就是磨磨唧唧犹豫不决,侨情地即使不想照海拉与面前男人所言接手这里,也要来看看,毕竟——万一呢? 他所在的那个老旧小区里还真有人中过五百万的彩票,万一他也拿了电影里主角的剧本呢? “万一”是个不单纯不做作的词,意如其面,几率是万分之一。但此时摆在安于面前的事实则是……这一切都不是他一个普通高中生能掌控的。所以,他拒绝了这个男人的荒唐要求。 更何况以他先前爆发出的怒气,怎么想都不可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种事,更不可能把这个“公司”——这里必须要加上双引号——全权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他。可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安于礼貌性的婉拒,他没有礼貌性地回应,而是选择了和海拉小姐一样的蛮不讲理式态度—— 8、插线板不能乱接 可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安于礼貌性的婉拒,他没有礼貌性地回应,而是选择了和海拉小姐一样的蛮不讲理式态度: “随你,但是如果不答应的话,就别走了。” 双手插兜,靠在前台上,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我有说你有拒绝的权力了吗,小鬼?”海拉小姐那句在他耳边吐出的威胁,与此时的这句话重合在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错觉的程度了,这两个人……的确很像,在某种刚愎自用的程度上。 尽管有自己作死非要来看的成分在里面,但这种丝毫不顾当事人意愿的安排还是让忍了许久的安于终于感到了火大:“去哪里都是我的人身自由吧。” “未成年谈什么人身自由?”他挑眉,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关乎性命的威胁,“海拉她握有你的监护权,我稍微代她行使一下也没什么错。而且……像你这种不创造社会价值的人,在大都市中蒸发那么一个也不会有人在……” 忽然,有什么锐利的东西猛地从前台的背景墙后面穿出,眨眼间扫过这个男人的脸侧,直直插在安于身后的水泥墙上。金属震动的嗡嗡声在瞬间安静下来的空间中十分明显。几秒间心脏被吓得跳得极快,安于转头,看到了…… 那应该是一把螺丝刀,深深地插入水泥墙足有数公分。 直直往水泥墙上扔飞镖,这连综艺节目里的武术大咖也不敢轻易挑战吧?这要是直冲着脑袋…… 安于咽下一口唾液,僵硬地转头,看到它在背景墙上留下了一个有拳头大小的破洞,从中可以望到刚刚被派进去查看电路的萌妹子,气鼓鼓地尖叫道:“林!子!贤!说了多少次了不能串联插线板!不能!!你还接!你还接!还接!!” 矮个子的姑娘在里面直跳脚,挥着手中的另一把螺丝刀抬手就要扔…… 夭寿啦!凶手竟然是萌妹子!!!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好在眼前终于被叫了全名的男人并没有计较自己的装○行为被打断,及时阻止了她:“插线板的事待会儿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的脸颊渐渐浮现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他用手指按了一下,吃痛闭上了一只眼睛,看了看手指确定没有出血。 “这就是你乱接插线板的借口?!”那姑娘显然还在气头上,右手用力一挥,手中的螺丝刀从那背景墙的破洞中再次飞了过来。 安于果断特别“从心(怂)”的蹲下,免得被误伤。 那个刚刚似乎是……被叫了全名,但安于也没听清的到底叫什么的男人抬手,轻易在脑袋边上单手握住了那支飞来的螺丝刀,对那姑娘道:“伤到咱们的新BOSS就不好了。”语毕还鄙视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安于。 “什么?”她诧异,“海拉呢?” 深吸一口气,他回答道:“海拉说把这里交给他。” 尽管隔着一面带洞的墙,但安于仍能感到墙对面的萌妹子一阵无语。她憋了好几秒,才小声吐槽:“……是不是少了‘暂时’这两个字。” “说不定是永远呢,”他耸肩,瞥了一眼依旧蹲在那里的安于,对他道,“走吧,我给你介绍一下。” 安于:“……”等等,他有同意什么吗? 仿佛看出他的所想,他继续道:“你既然来了,就说明这是一种选择。” 安于:“……”你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起身,他跟了上去,绕过前台的背景墙,终于把屋内的情形看清,呈现在眼前的内景让安于差点儿咳出一口老血。简陋到连“脏乱差”三字的“脏”和“乱”都没物件去脏去乱,倒是这“差”一字……嗯,虽然不太懂,但唯一高级的那些东西看起来好像挺……高级的? 这间阴暗破旧的厂房中,几张桌子上摆着一些外行看不懂的电子机械,电线乱哄哄地缠在一起,被那夺命螺丝刀妹子诟病的插电板串联了好几个——为了维持这些电子机械的正常运转。不过二十几平方米的大小,便是“这里”的全部,唯一的窗户也被挡上了。空气中仿佛还带有些许霉味,破旧的空调挂在墙角,没有运作,像是失去了机能的废铁。可明明是初夏的正午,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前台的萌妹子摆弄着五金工具,见他们进来,抬头白了一眼,转身继续折腾着电路。 “说好的当上跨国集团总裁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呢……”打击过大,安于泪流满面地小声吐槽。 他古怪地看了安于一眼,道:“总裁不是给董事会打工的么?” 安于:“……”可能是因为总裁听起来比较霸气? 他轻咳一声,总算做了勉强的介绍:“虽然海拉跟你说我们这儿是公司,但……严格来讲,我们只是个情报机构。” “情报贩子,有时候还是二道的。”坐在地上不知在修理什么的前台萌妹子小声拆台。 他挑眉,对这种拆台行为不置可否,却又仿若什么都没听见,继续道:“叫我们情报贩子也可以,反正今后的BOSS是你。” 安于表示……他已经懒得吐槽你们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面前的男人终于报上了自己的大名:“我叫林子贤,算是这里的二把手。海拉不在时也由我代理她,现在你来了,就一切归位了,BOSS。” 这个用性命威胁他的男人——不、现在应该叫他林子贤了——向他伸出了右手,像经历了一场平和的谈判,虚假地欢迎着他。 “你好。”安于硬着头皮伸手握了上去,力道适中。 随即,林子贤向他介绍还坐在墙角摆弄电路的妹子:“她是翠花,我们的吉祥物。” “翠……”翠什么?这么一言难尽的名字是认真的吗?!虽然这么吐槽别人的名字很实力,但槽点已经多到连后面的吉祥物都能忽视的地步了啊。 可那妹子转头瞪了他一眼,掂了掂手里的扳手,一个眼神就让安于噤声在原地。扳手的威力可比螺丝刀强太多,比起吐槽,保命要紧。尽管这战斗力怎么看都超越了“吉祥物”的级别…… 9、膜式钦定 别看眼神,他转眼看到桌子上的三份盒饭依旧整齐地套在白色半透明塑料袋内,没有人动过。三份……?可如果不算上他,这里只有两个人…… 很快,他就知道了第三个人的所在。林子贤绕过堆在桌上的电子机械,对安于道:“韦尔夫,我们的技术黑客。” 安于跟着他走了过去,才发现被像小山一样的电子机械挡在桌后的人。他戴着黑框眼镜,耳朵上罩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屏幕,手指飞快地敲着虚拟键盘与鼠标。只是那屏幕上的画面…… 林子贤背对着他,伸出拇指向后指着,看起来十分自豪,对安于道:“最近接的一个单子需要潜入A国的(5+1)角大楼,他正在操作……” “德玛西亚——!!” 打断了他的自吹自擂。 你们自己人互相拆台的本事也算堪称一绝了,安于扶额,不忍直视屏幕上的那局英雄○盟。 林子贤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转身,走过去把韦尔夫头顶的耳机一把摘了下来:“你干什么呢?” “啊,贤哥,”那人抬头,推了推眼镜,毫无愧疚地答着,“因为你乱接插线板,所以电路又坏了……没电这些设备都无法进行,所以……” “所以你为什么有电干别的?” “这是两回事,贤哥。根源在于都怪你乱接插线板,”一脸认真,被称作韦尔夫的黑客辩解道,抬高声音征求另一人的意见,“对吧,翠花花?”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扳手就径直飞了过来,穿透了薄薄的屏幕,卡在正中。液晶屏幕上的画像扭曲了几秒后,迸出几丝电流的炸裂声,彻底黑屏。 林子贤耸肩,对这出惨案爱莫能助。 韦尔夫肉痛地转头看了一眼屏幕的尸首,双手在胸前画了十字:“掉线不是我的错,阿门。” 正常情况不应该心疼一下经济上的损失吗?还是说……这种事已经习惯了?安于听到翠花妹子冷哼了一声,立马站直,不敢喘气。 韦尔夫祈祷完,转头才注意到安于的存在,对林子贤问道:“这位是?” “啊,我们的新BOSS,安于。”他简短介绍。 韦尔夫镜片后的双眼虽闪过惊讶,反应却正常了许多,向他伸手道:“幸会幸会,早闻大名……呃那个,您叫什么来着?” 能理直气壮地敷衍到这个地步也是一绝。安于已经放弃吐槽这里的一切,生无可恋地握手:“安于。” 保持着握手的姿势顿了几秒,被称为“韦尔夫”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似是没等到安于自我介绍的后文,镜片后的双眸微微睁大,道:“只说名字是不是太敷衍了,BOSS?” ExcuseMe?敷衍的到底是谁啊!忍住掀桌的冲动,安于干笑两声,小声道:“那个……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海拉小姐的养子,您叫我‘安于’就可以了。”BOSS什么的,他还真担当不起。 对方显然也不太介意他的话,耸耸肩,算作默认。 林子贤瞥了韦尔夫一眼,明显不太爽,插话道:“等电通了赶快干活儿。” 那位技术宅韦尔夫先生悄悄做了个鬼脸,摊手。然后又被瞪。林子贤转身对安于道:“就这样,然后就没什么事儿了。” “呃……就这样?”安于吃惊。虽说三人就算结党还能注册公司,但……他们这儿也太过分了?不不,虽说人家自称是情报机构……嗯,按照翠花妹子的说法是二道的情报贩子。 “不然你还想怎样?”林子贤挑眉,反问。 安于被噎了一下,摆手:“没什么……” “还有一些外围成员,这里也不过是一个临时的据点,”似是看出了安于的所想,林子贤解释着,然后又泼了一桶凉水,“不过我估计现在就算说了你也记不住,对吧,我们的新BOSS?” 后面那个加重语气的称呼怎么想都带着挖苦吧。安于嘴角抽了抽,语气平平地低声吐槽,青春期的摇摆性暴露无遗:“我说啊,您要是也觉得我不可能胜任……不,我是说无论怎么想我也觉得自己不可能胜任,能不能就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放我回去……” “不行,海拉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接任BOSS。”这回倒是没再用那些充满杀气的威胁,林子贤如此道。 安于扶额:“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不是谦虚,我一个打酱油的高中生,怎么就当上你们的BOSS了?” “一定要让我把话再说得那么直白吗?”他把衬衫的袖子再次拽到肘关节处,脸上露出微笑,道,“看来我们的新BOSS更想去死……” 等、等等——!这么明显的恐吓没人管吗?!! 安于转头找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却发现技术宅韦尔夫蹲在翠花妹子身旁一起修着电路,对这角发生的一切全然熟视无睹。 欲哭无泪,安于抓狂着做了丧权辱国的决定:“大哥你冷静!冷静!我答应你……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对自己也颇为心虚,“只是能不能别叫我‘BOSS’了,‘安于’就好……” 那种称呼怎么听都只是在嘲讽吧。 “嗯,不过,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讽刺你。” 安于:“……” 林子贤点头,右手摸上了下巴,“那么接下来……” “是……接下来?”安于眨眼,重复着。 似是认真思考的样子,他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是个问题,接下来让你做些什么好呢?” “……” 亏你们这些不靠谱的家伙能坚持开情报机构活到现在啊,安于深呼吸好几次才忍下了这句吐槽。 “啊,对了!”房间另一端蹲在地上修电路的翠花妹子忽然抬高声音,加入了他们这略显尴尬的对话,依旧低着头干自己的活儿,开口道,“午饭的外卖只买了三份,你要是比较闲的话就去把自己的那份买回来吧,不给报销哦亲。” 买外卖这是BOSS干的活儿吗?还有后面那个“哦亲”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儿也不萌啊你们这里连午饭都不给报销的么?然而……作为在场的一名出了在课堂上解题也没什么特长的真·普通高中生,安于表示自己除了出去买外卖好像也干不了什么。 嗯,没错,所以说萌妹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萌即正义,哪怕那妹子叫翠花还能把螺丝刀扔进水泥墙。 10、来者为杀 嗯,没错,所以说萌妹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萌即正义,哪怕那妹子叫翠花还能把螺丝刀扔进水泥墙。 肚子适时反应出了饥饿感,算了算也到了午饭的时间。安于耸肩,向林子贤打了招呼,摸了摸钱包里仅剩的几十块钱——严格说来这还是海拉小姐给他的抚养费中的一部分——向门口走去。正回想着怎么从这个偏僻的地方走到主干道上时,从屋内绕到前台,低头看到了碎在地上的那枚玉饰。 这是海拉小姐交给安于的信物,在前不久的对峙中,被自称为这个组织的二把手的男人带着怒气摔碎。抛开这其中的各类安于不清楚也不太想了解的缘由不谈,碎在这里要是被谁不小心踩上……磕磕碰碰总是不好。如今身为这个情报机构叫……呃,名字刚刚翠花妹子说得太快他没听清……总之安于身为这个什么什么社的BOSS,虽然是名义上的,但好歹也得装装样子,比如说…… 除了出门买外卖之外,还可以蹲着打扫一下地面? 轻咳了一声,安于转身伸着脑袋望向屋内,那个人……之前翠花妹子和韦尔夫先生是叫他“贤哥”吧? “那个……贤哥,”安于小心翼翼地向屋里问道,“需要我收拾一下外面这儿吗?” 屋里的人用手把被翠花用扳手击穿的液晶屏幕摆正,右手手指捏着扳手的一端轻轻拔着,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用,反正那块儿玉佩也不值钱,现在的说法算是冰翠种的翡翠。” 拜托这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而是会被人踩到受伤的问题啊。安于吞下一口口水,干笑道:“我是对那么高端的收藏品没什么了解,不过……” “俗称彩色玻璃!”像是终于结束了电路的修理,翠花妹子一手转着螺丝刀,站起来打断了安于的委婉说辞,另一只手抓了抓肩上短发的发尾,瞪着大大的杏眼,偏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多话!” 手中转着的螺丝刀怎么看都像是简单粗暴的威胁。 “我现在就出去买。”安于果断转身,迈过地上的那些碎片,向门走去。心中不忘吐槽:所以说,那种在电影小说漫画里怎么看都像是重要道具的东西,连他这种外行都觉得绿得不正常——果然是彩色玻璃做的就算了,在开篇不到两万字的时候就被摔碎成这样、并且没有任何人怜悯感叹什么的这样真的好吗?还有这略带嫌弃的态度……地上碎成玻璃碴的尸体真的会哭出来的。 安于“兔死狐悲”中,走到了这间旧厂房的门前,抬手,想要拧手把打开这扇十分古旧的防盗门时—— 在他的手碰上门把手之前,门把手就向下动了一下。 以为自己眼花看错,安于顿了一下,眨眼,看到那个金属的门把手再次动了动。 ……这是闹鬼了?等等,这不是灵异小说啊! 可就在下一秒,正当安于想再废话一句向屋里的那三位说这件事时—— ——!!! 轰隆一声,不算响,但离得近足以震到头痛的爆炸声迎面响起。 整扇门的崩塌,带着碎屑和热流,隐约中的硫磺味还刺激着鼻粘膜。出于一个基本已经被吓到脑袋一片空白的正常人之保命反应,安于护着脑袋蹲下身,还向后跳了两步,落地之时还差点儿崴到脚。 比对方身影先到的是对方的身影,尚未抬头观望,就听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这回可算是让咱们找到了……” 找到……什、么? 感到这声音有些耳熟,安于放下双臂,抬头,看到了门外的两个人影,他们分明是……刚刚在小卖部时,碰到的那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由于和周围的环境太过违和,安于还狠狠地在心理吐槽过他们俩,连他们的袖口都让人印象深刻。 似是看到安于脸上表现出的惊讶,那二人的其中之一低头望着他,吹了一声口哨:“哟,小子,多亏了你,让我们省了不少事儿……” 也就是说……是跟踪他来的。 安于咬牙,皱眉看着这两个明显来者不善的家伙,今日之事早已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来者是客,虽然今日没有访客的预约,但,”林子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口气轻松,甚至还带着几丝戏谑,大大方方地把安于的身份介绍了出来,“至少要站起来问号才符合我们的水平吧,我们的新BOSS。” “等、等等!”安于心里嗡的一声,猛地站起眼前发黑,转身瞪向林子贤,“你怎么……” 安于与这两个人在外面的小卖部见过,在这种怎么看都不太妙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借由“自己是打酱油”这一点安全脱身,他为什么却要告诉这两个人自己是这里的新BOSS……虽然既没权力也没能力,但这也算牵扯上……记忆回到原点,海拉小姐会不会正是因为这样才……是的,他早就怀疑过,海拉小姐把这里托付给他这种局外人的另一种阴暗的可能性—— 为了逃避什么。或者说,把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 “你们——!”他们都是串通一气的,海拉小姐也好、面前的林子贤也罢,都是…… “不过话说回来,韦尔夫,”林子贤完全无视掉他的愤怒,耸肩,问身边的自家技术人员,“门前的监视器没反应吗?” “因为刚刚电断了啊,”韦尔夫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镜片反射着从被破坏的门照射进来的日光,淡定地答道,“这都是你乱接插线板的错,贤哥。” “所以这就是你有电打游戏没电工作和查监控的理由?” “都说了这是两回事。” …… “够了!!你们!!!”门口的两位西装大汉大吼着,强行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我们是来要你的命的,林子贤!” 其中一人右臂一挥,手中刀光一闪,那是一把……出鞘的三棱匕首。在初夏的正午泛着寒气。 刀……开过刃的……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安于无声咽下一口唾液,作为距离这两个夺命之人最近的人,他稳稳后退了几步,靠上了前台的桌子。对方的目标看起来不是他,但会不会连坐到他就难说了…… 11、战略性转移 对方的目标看起来不是他,但会不会连坐到他就难说了……虽然不清楚这些人的规矩,但按照电影里的套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也适用在这些家伙身上。 林子贤依旧是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对他们道:“老实说,像你们这么直白的人……我还真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安于看到站在林子贤身边的韦尔夫冲他招了招手,明目张胆地向他做了一个手势:左手手掌伸直,竖起来横成一面墙的样子;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和中指,摆出步行小人的动作,向前越过了那左手的面墙。 ……安于表示他看懂了,他竟然看懂这玩意儿了。意思是叫他翻过身后前台的桌子、越到前台里面? 从更加专业的角度来讲,前台高高的桌面和后面背景墙之间的缝隙的确可以勉强算作一个战壕,可……这里室内的空间只有这么大,对方把前台一端的口堵住不是反而自己进了死胡同吗?安于稍作犹豫,可耳边林子贤同那两人的谈话明显不太愉快,直到他听到他说道: “道理我都懂,可你们真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吗?”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平淡的口气说出嘲讽意味这么浓厚的话啊。对面的那两个人一定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除非……这个自称林子贤的人的实力远在他们两个之上,并能妥善处理好这种危险。 在怎样也是这种社会边缘组织的二把手,安于想,应该可以放心……吧。 果不其然,那两位西装革履却口吻粗俗的家伙被他的话激怒。 “翠花,准备好了吗?”林子贤抬高声音,忽然问了这样一个莫名的问题。 后面房间内的女声远远传来:“好了!!” 说要准备什么的话……安于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彻底落地,看来是早已准备好解决这种突发状况的预案了。就是嘛,这种干情报的勾当,多多少少也会遇到不明事理的仇家,所以这都不算事儿,人家早已身经百战,比他这种普通高中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然而…… 林子贤点头:“嗯,那……撤吧。”然后转身就往屋里跑。 安于:?????.jpg 好在韦尔夫上前拉了他一把,傻在原地的安于才跟了上去。身后,面对这种“装○过后撒腿就跑真刺激”的情形同样是愣了一下才想起追了上来。随后其中一人一脚踩到地上没来得及打扫的碎成渣的冰翠种翡翠之彩色玻璃上摔了个跟头,脸着地。可惜安于已经转身,错过了这个槽点。 “我刚刚不是叫你先偷偷跑吗?”韦尔夫扶着眼镜吐槽他。 过于狭小的屋内也跑不快,安于差点儿把身旁的桌子掀起来:“鬼知道你那是让我逃的意思啊!” “那不叫逃,请称呼为战略性转移。”韦尔夫一本正经。 “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 他们可正在被人追杀。几步的工夫,安于就听到身后的人追了上来,抬头,室内另一端却照射进来了正午的阳光,那是…… 房间尽头,原本的那面墙已经升了起来——原来不是砖头或钢筋水泥——露出了隔壁的车库,车库的升降门也升了起来,让刺眼的阳光得以进入这个老旧的厂房。室内的电子机械全部不见,只剩下数张桌子和几个被嫌弃的插线板。车库中,一辆小型面包车的引擎已然启动,翠花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开着车窗,冲他们招手。而车打开的后备箱中满是屋内的电子装置。 刚刚林子贤问她是否准备好,想必被省略掉的宾语就是……收拾收拾逃走。 向那辆小型面包车跑去,安于满脸黑线。 “啊对了,新来的帮忙拿一下外卖!还没吃呢!”翠花突然叫到。 新来的……?是指他?由于室内的桌子上的物品几乎全被清走,所以剩下的那三盒套在半透明白色塑料袋中的外卖分外显眼,就在安于面前不远的那张桌子上。于是,几乎没过脑子,在路过的时候,他把那袋还没冷掉的盒饭抱到了怀里。就在大脑刚反应过来这件事,想要吐槽“这种时候还想着吃”的时候…… “趴下!” 他感到一股力量狠狠地向下按住了他的脑袋,那是能把人腰按折的力量,让他不由得弯腰蹲下身。 一把匕首嗖的一声擦着他头顶的头发飞过,也不知有没有碰到他的头发,但头皮上却一阵冰凉,仿佛刀刃带起的气流已经把他的头皮割开…… 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按下他的林子贤就做了一件之前安于想做的事:掀桌。抄起旁边一张足够大的桌子,向身后追来的两个人抡了过去。 安于的心脏突突跳着,大脑再次空白,四肢麻木发凉,只有怀中温热的外卖刺激着他手臂的神经。刚刚的那把飞刀—— 与海拉小姐的压迫感不同,比起“被杀”这样的感触,更多的是激起了对“暴力”的恐惧。“生死”对于绝大多数人不过是字面上的概念,而“暴力”则是……自儿时起多少都会有所感同身受,并在自诩为文明社会中生活的同时,无时不刻避免且心怀畏惧的东西。 所以才会有“死得痛快”这种表述,比起一瞬状态的改变,虐待所带来的痛苦显然更为折磨。 ——。 “啧,这就是海拉找来的人?”翠花在公路上驾驶着这辆车,车速紧贴着违章的红线,看起来颇为自在。她抬眼,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和行李挤在一起的安于。 这辆小型面包车只留下了主驾驶和副驾驶两个座位,翠花在开车,林子贤坐在副驾驶上,而后面全部的空间……韦尔夫和安于同一堆机器和行李挤在一起,韦尔夫不知何时挤到副驾驶座位的后面,用手机上的地图app做着导航,而安于则抱着怀中的三份外卖靠着车门坐在后面。 等安于的意识归位后,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好像是被林子贤拖到车上的。手脚冰凉,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恐惧中逃离。 12、她的目的 等安于的意识归位后,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好像是被林子贤拖到车上的。手脚冰凉,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恐惧中逃离。 车子依旧在稳稳地行驶着,引擎的声响似乎是经过改装。 面对翠花的挖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子贤出声,也不知是在维护他还是在维护海拉的选择:“行了,我们的新BO……安于他也不过是个高中生,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翠花哼了一声,也算服了软:“值得表扬的是午饭没给我弄洒。” 安于僵硬地低头看了看怀中还有着余温的三份外卖,又抬头通过后视镜看到了翠花的半张脸,道:“没想到你是吃货啊……” 翠花:“啊,你还活着?不过这句话的账我呆会儿再和你算。” “嗯,”脑袋还不太灵光,安于机械性地凭借本能吐(作)槽(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车厢的东西搬进来,也只有你的怪力能做到了……” 韦尔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翠花她说……她什么也没说。脚下猛地一踩油门又猛地一踩刹车,在瞬间加速又减速的惯性下,安于成功扑倒面前的行李箱上,手中的盒饭应声落下,菜汁顺着盒子的边缘流了出来,好在有两三层塑料袋的保护,没弄脏车内。 “看,你竟然没用到连拿个外卖都拿不好!”翠花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得意道。 安于:“……”额头磕了一下,好像清醒了不少。 林子贤啧啧了两声,对外卖发生的惨案表示惋惜,并对翠花的行为提出了谴责:“和什么过不去不好,非要牵连到吃的。” “……”拿回外卖的袋子,重新坐正,靠在后门上,安于甩了甩脑袋拍了拍脸,劫后余生地吐出一口气,“那个……刚才,谢谢……” 仔细想来,那两个人的目标是林子贤不是海拉小姐,而且他们也救了他,所以应该不是这些人和海拉联合起来让自己当替罪羊,但…… “要说谢谢的话现在还太早了,”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没有回头,当即就给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安于泼了一桶凉水,“他们还在后面呢。” 他们???安于转头,透过车的后窗,在视野中的车辆中看到了旁边车道紧紧咬在后面的一辆黑色轿车,侧面的玻璃似乎是用了特殊的贴纸,让人看不清里面,但从他的角度可以透过前面挡风玻璃的一部分看到里面的人影…… 那两人中的一个没错。只是…… “那你们这已经安全了的欢快气氛是怎么回事啊……”电影里那些飙车的戏份果然都是骗人的,抬臂揉了揉太阳穴,安于感到自己已经惊吓过度没了脾气。 “事实就是,”林子贤语气轻松,对安于道,“做我们这行的,得罪过的人已经多到我懒得去想这回又是谁要来让我‘永远闭嘴’了。所以我们的新BOSS你从今以后自然也要有所心理准备。” “都说了不用讽刺我,直接叫我安于就好了!”还有这种说话方式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想让你“永远闭嘴”呢! “好,安于,已经被卷进来的你最好也别想着离开了,毕竟……以你的能力明显一个人会死得更快。” 如果他继续摇摆不定,甚至拒绝成为这个——啊他又忘了问到底是什么什么社的——首领的话,在已经被卷入事件并被介绍完毕的情况下,一个人若是出现什么意外…… ——“像你这种不创造社会价值的人,在大都市中蒸发那么一个也不会有人在意。”这是林子贤的威胁。 ——“我选中了你,所以你无法逃脱。”这是海拉的威胁。 骤然放松下来后难以把神经再次绷紧,反正想到自己也没亲人,唯一的遗憾就是前日放学时竟然拒绝了女神的邀请,哦对了,还有没有和好心的邻居大妈大叔告别……破罐破摔的安于竟然哼笑出声,眯起双眼望着那个副驾驶座上的背影,道:“你的说话方式真是和海拉小姐一样不讲道理。” “第一次有人说我和她像。” “你以为我在夸你?” “不,说我和那家伙像的话……”那人顿了一下,“你是在骂我。” “……?” 翠花皱眉、沉默地开车,韦尔夫盯着手机屏幕没说话。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或许是不够通风的缘故,皮革的味道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两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再迟钝安于也能从今天一系列的事件中嗅出不对劲的味道。已经进入自暴自弃要上天的放飞模式的安于把全身的重心都靠在后门上,抱着接人伤疤幸灾乐祸的心态,道:“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两秒钟内没人回答,安于把这当做了默认,继续道:“为什么……海拉小姐会找上我,说要把这里送给我?” 是的,这才是问题的根本与关键。多年前,当安于的父亲去世后,警方联络不到他家的其他亲属,准备把安于托付给福利院时,听说有位好心的女士收养了他。虽然这么多年以来他与她从来没见过面,但海拉小姐每月寄给他的抚养费从未晚过——虽然金额时多时少,但加上他自己打的黑工,安于过得还算滋润,因此他还是相当感激她的。 如果不是心情被这两日一系列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情弄得乱七八糟,他会更加冷静客观地看待这些事,并更早的察觉到这个无比重要的关键性问题也说不定: 海拉小姐,他名义上的养母,多年来素未谋面的养母,为何会忽然找到他,并对他说那些话呢?毫无征兆地要把这样一个他无法胜任的职位甩给他?或者再进一步说,当年他父亲去世时,海拉小姐应该更加年轻,从相貌上来看可能还是未成年,为什么会收养他呢?“出于好心”这样的借口在此时已经无法说服任何人。难道说…… “可以这样问吗?海拉小姐她有什么目的?” 13、偶像厨的地盘 回忆中,海拉她那张满是戏味的脸逐渐模糊起来,一时间安于甚至想不起她相貌的细节。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连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都没到,正值高考前记忆力巅峰的他不可能产生这种疑问,但…… 海拉小姐的面貌……在脑海中竟然真的是如此模糊……暧昧到只剩下染了色的披肩卷发与一身黑色的西装。 脑袋两侧的神经拧出了疼痛,安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听到了那人的回答: “谁知道……”林子贤哼了一声,望向车窗外,压低声音,这样回答了他,音量小到需要用力才能听清,“她已经失踪两年了。” 两年,失踪。谁?那位昨日还见过面的海拉吗? 不过你们作为情报机构,找个人……嗯,想到昨日报警的风波,不负责任地说,安于也觉得海拉小姐在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方面的确是太专业了。 感到一双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安于抬头,看到了韦尔夫对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回应该没理解错,就是让他闭嘴:右手像捏拉链一样,从这个嘴角到那个嘴角,让他把嘴缝上。 安于唇语: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韦尔夫那只手做刀状,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安于一哆嗦,觉得自己真?活不长了。 好在韦尔夫适时转移了话题,打破了压抑的气氛,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道:“前面堵车,翠花,上辅路。” “知道了。”翠花手下方向盘一转,坐在车尾的安于随着惯性重心像一旁倾斜。他回头,望到紧跟在后面的那辆黑色轿车也跟着并线。 “这样也甩不开他们啊……” “当然甩不开,你以为这是电影吗?”翠花一脚减速,回答了他的感叹,转头对身边的林子贤问,“目的地不变吗,贤哥?” “不变。”林子贤终于开口,“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去处的话。” “说不定还真有,”韦尔夫戳着手机插话,“不用挤进市中心了,前面立交桥下右转直走的xx广场有个偶像团体的见面会,已经到了两万人……” 越热闹的地方,针对个人的报复顾虑也就越多。人越多的地方,发生暴力事件时误伤的几率也就越大。简而言之,只要把足够多的第三方牵扯进来,再专业的杀手失败的概率也会变大。更何况……市中心也好,上万人集会的商业中心也罢,巡警的密度也和这种郊区不是一个等级。 林子贤果断道:“就去那里吧。” 翠花脚踩油门:“明白!” 数分钟后,已经能看到正准备举办活动的广场。狂热的偶像粉丝们早早地就前来等候,身着不同颜色的应援服装排起了长龙,以至于这条街的前面实行了临时的交通管制,几辆交警的车停在那里,路中央也摆着临时封路的标志。翠花也只得逐渐放慢车速,把车停靠在路边。 “这条路是死的,韦尔夫。”她吐槽,“怪不得刚刚没车往右边转。” 韦尔夫:“……这锅我背了。” 安于转头,果然后面的黑色轿车也跟了过来,停在他们的后面。透过两层透明车窗,安于清楚的看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名大汉从车座下面掏出了一把什么,放到了西装上衣内侧的口袋中,而那个形状…… “枪?!”不可能吧?他一定是看错了,那种东西…… 这个国家有着十分严格甚至于苛刻的禁枪法案,治安才得以如此良好——比如说安于同学平安地活了17年。甚至说一般的刑事案件只要和枪沾上边儿,性质一下子就严重了不少。是故这种物件对于普通人来讲是绝对只存在于文艺作品中的符号。 ……虽然,安于几年后就会主动发觉那些文艺作品演得也挺假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明明在同样一个地点,不远处成群结队的偶像厨还练着打call的动作,他却看到了全然未知的另一层阴影,好不容易有了温度的全身再次冷了起来,在初夏,被车内的空调吹得泛起了鸡皮疙瘩。 “枪?”听到他的惊呼后,林子贤显然兴奋了起来,“主动作死成这样的人真是少见。” 韦尔夫耸肩,放下手机,从面前的行李中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然后,安于看到林子贤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他转头,看到后面黑色轿车中的那两位大汉也分别从驾驶和副驾驶的座位上下车…… “喂!是叫……安于吧?”翠花的声音打断了他,只见她转身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冲他伸出一只手,“饿了。” 安于:??? “看什么看!你是要独占所有盒饭吗!” 他恍然醒悟,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外卖,想要递过去……呃,太远。小型面包车的最前端和最后端的距离还真不是两只胳膊能解决的。他只得起身,艰难地迈过一车的机械和行李,把快凉掉的午饭递到她的面前。 不过……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开吃,是不是说明…… “那什么……你们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事?”感觉上……如果单说“习以为常”也就算了,事实却是比这更进一步,用“闲庭信步”的话会不会被老人打啊。 “也不算‘经常’,就是……”翠花顿了一下,从塑料袋中拿出了一盒,转移了话题,“韦尔夫,你现在吃吗?” “不了,”韦尔夫推了推眼镜,双手不停啪啪啪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吐出一口气,像是接着翠花刚刚的话一般,“就是‘海拉如果还在就好了’……对吧?” “……” 眉眼弯弯,她轻笑了一下,转头对安于道:“安于,你替他吃掉这份吧。” 算SH拉小姐的话你们一共才四个人,这人际关系到底复杂成什么样啊!对于不小心又躺枪的自己,安于表示再怎样也不能饿肚子,于是十分感动,接受了翠花的施舍。打开餐盒后…… 西红柿鸡蛋盖饭,伙食挺……健康的。 14、人类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就在安于腹诽盒饭的时候,听到翠花轻轻叹了一口气,承认道:“的确,这种时候如果海拉还在的话就好了……” “怎么讲?” “如果海拉还在的话根本就不用折腾成这样……”趴在椅背上,翠花抓了抓自己的肩上带着弧度的短发,端着盒饭甚是惋惜,“再怎样,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问题是他完全不明白啊,安于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像是体会到安于这轻微的强迫症心情,韦尔夫在键盘的按键声中,向安于解释道:“以前,如何把前来找茬的仇家不伤筋动骨也不见血地揍出去是海拉的任务。但两年前……”他顿了一下,似是在琢磨用词。 下一句被翠花接下,简单粗暴地说:“两年前,海拉和贤哥吵了一架,之后就失踪了。” 呃……你们真的有把她当上级看待么?安于表示这话他没法接,只得换了一个角度:“那林……贤哥他现在这是?” “他比较热爱和平。”翠花答着,转身按开了车窗,用眼神示意着外面的情形。 室外的空气带着初夏的热流涌了进来,狭小的车内气温在瞬间上升了不少。外面刺眼的阳光下,林子贤的浅色衬衫高了不止一个亮度。他在下车后没有选择与他们对峙,或者说连看都没有看过去一眼,而是径直走向了道路一侧的警车。 一位巡警坐在驾驶座上,另一位站在外面。 林子贤淡定地走过去,停在巡警的面前,小声道:“警|察同志,可能是我看错了,那两个人……对、就那两个穿得跟卖保险的似的……” ——“他们,好像带着管制刀具,而且……持枪。” 在上万人的集会中,些许的安全隐患都会造成无法估计的后果,更何况…… 两位巡警在听到他的话后,颜色立即严肃了起来,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站在车外的巡警再次望向那两个走下来的大汉。 “……” 缄默而漫长的数秒钟—— 林子贤眯起双眼,站在警察的身边,望着他们诡异地笑了一下。或许是不清楚林子贤对警察说了什么,就在下一瞬,那二人转身弃车就跑……在交通管控网络完备的城市中,徒步或许比驾车更有效一点。这两个人在奇怪的地方难得还算有智商。 “站住!”面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再外加多年从警的直觉,站在车外的警察立即追了上去。车中的警察也打开车门,对着无线对讲机说了几句后也跟了上去,很快便消失在密集的人群中。 吵闹的粉丝们都过于关注即将登场的自家偶像,这个小小的风波并未引起多少波动。 完美解决。人类果然还是可以和平共处的。林子贤耸肩,转身刚想回去,就看到另一位别处的警官站在他的身后。 “……” “先生,可以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吗?” 车内的吃瓜群众三人面面相觑,虽然听不清外面发生的事,但想想也能知道大概。 翠花咽下口中的食物,捏着筷子对安于道:“你知道海拉和贤哥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性别。”把一次性筷子折断,安于把它盖在空饭盒里,回答着。 “……除了性别。” 安于把盖好的空饭盒装进塑料袋中,回答:“那……头发长短?” 翠花呵呵了两声,虽然还端着盒饭,寒气却散了出来,低气压以她为中心直直地奔向安于。数十分钟前,那把深深插入水泥墙壁的螺丝刀和穿透液晶屏幕的扳手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若论徒手把人揍跑的话,眼前这位似乎更可怕啊。 意识到此,安于瞬间怂了下来,干笑着,改口道:“不,花花姐,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你想啊,两个人我都不太熟,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叫我‘花花姐’的理由?”哼了一声,翠花妹子不吃这套。 韦尔夫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继续低头盯着笔记本屏幕敲着键盘。 当一个人想找茬的时候,无论你干什么都是错的。深刻体会到这一点,安于秉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就把问题反抛回去”的原则,讪笑道:“那叫您看我称呼您什么合适呢?” 她甩了一下自己那并不长的头发,抬高声音,沉醉着说出了一大段乱码:“来自东方的金丝雀,伟大的平原领主,伯利恒的守护者,维多利亚·梦雪蝶舞·玛丽安娜·Vi·紫殇·冰灵·苏。” 脸滚键盘就算了,能把这么老的槽点还拿出来卖弄……是认真的还是在玩他?安于扶额,再次望向似乎是唯一的正常人·本机构的技术扛把子·手持笔记本电脑的圣者·韦尔夫求救,然而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像是ie浏览器般晚了那么好几秒的回答:“与其说海拉和贤哥的不同,倒不如论一下……虽然暴力无法解决问题,但暴力永远是结束问题最有效的手段,不是么?” 是是是,你们说什么都是对。他再也不随便吐槽了,毕竟容易被怼,在这儿还更容易丧……呃命。 “翠花花也想这么说的,对吧?越和平就越没有效……” 嗖——!! 一只一次性筷子直直地打向韦尔夫的笔记本电脑,在屏幕后面的金属外壳上留下了浅浅的一个小坑。 “你再叫一遍试试?”她浅笑着,手中转着另外一根筷子。 总感觉……她比刚刚更可怕了。虽然脸上在微笑,但脸色实在是难看至极。安于望向窗外找警察蜀黍来阻止一下这要暴走的萌妹子,可入眼的全是宅+偶像厨=双倍的蒸鹅心,根本无人理会他这位未成年的心身安全。 安于突然能理解林子贤对于和平的渴求了,如果他长时间呆在这里的话,一定也会……渴求世界和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交警在车外敲了敲窗户,对翠花道:“姑娘,您挪一下车呗,这边儿不让久停。” 他那在天上的父母,你们看到了吗,这世上果然还是警察蜀黍最好了。 15、美女总裁的邀请 待林子贤做完笔录,从不远处的当地派出所回来时,广场上的偶像团体见面会已经过了大半。把车挪进停车场,吃瓜群众三人组开始吃偶像见面会的瓜,站在人群的最外侧被迫欣赏了一番音响效果不太好的演唱与卖萌。 对此,安于表示……那个穿红裙子的妹子最可爱了呜呜呜!应援色是红色吗?尬舞的call要怎么打?还有…… “说真的,我越来越鄙视这家伙了。”——翠花的评价。 “说真的,我也讨厌那种场合,尤其是现在。”林子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自然地加入其中。 “你回来啦!”翠花转头,在望到景象后瞬间收敛了表情,“什么情况?” “啊对了,刚刚那两人我查到了,虽然蠢了些也不像是专业的,但果然是有前科的通缉犯……”韦尔夫掏出手机,低头解锁,然后把详细信息翻出来举给他时,显然也注意到了现在的情形,收回手机也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听到身后动静,安于也转身,问道:“什么什么情况?呃……什么情况?” 只见林子贤一脸黑线地背光站在那里,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大美女。身材高挑,奶白色的套装勾勒出了完美的身形,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戴着无框的眼镜,冷若冰霜却理直气壮地不请自来样:“百闻不如一见,半名社。” 背景音还是吵闹的演唱与打call,人群最后面的这一角的气氛却诡异了起来。 除了终于确认了原来名字是“半名社”的安于,不过这么复古的名字反而毫无槽点了啊。不过……这个刚从废弃厂房里逃出来的半名社是那么有名的组织吗? 林子贤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真的讨厌容易被认出来的场合。” “不,林先生您不必如此感叹。这只是凑巧罢了。”那位秘书模样的美女冷淡地反驳了他,补充道,“我们的总裁这两年也在找您,只是没有门路一直无果罢了。” 她说,这两年。有意或无意,咬重了这个时间。 翠花微微皱眉,反应极快地反击:“找了这么久依旧一无所获,看来你们也不过……” “行了,”林子贤抬手叫停了这出无意义的争端,头疼地顺了顺这双方都一头雾水的事情进展,“让咱们一步一步地来,首先……韦尔夫,你说的那两个通缉犯有悬赏吗?” “应该没有。” “也是,我说警察怎么没提这事儿。” 安于腹诽:这个“首先”这么爱财也太露骨了吧?! “其次,这位是……”林子贤再度开口,道出了他的其次,抬手介绍起身后的美女,“嗯,还是你自己说吧。” 那位冰美人把右手的黑色公文包换到左手,道:“水曜集团旗下娱乐公司的经理,姓秦。今天多亏林先生了举报,避免了我公司活动中可能发生的意外。这点我一定要亲自感谢。” “……等等,那个水曜集团?!”安于惊呼。 因为他的噪音,四个人的视线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安于噤声,那个……他是不是太没出息了……?不过……这可是那个水曜集团啊水曜集团!大名鼎鼎的水曜集团!横跨多个行业的世界500强,更重要的是现任总裁不光在工作上雷厉风行,而且还是个经常上时尚杂志、亲自为自家产品代言的风云美女……等一下,刚刚这位大姐姐好像是有说他们的总裁也在找半名社吧? 发生这种事,他更想没出息地惊呼了。 冰雪美人收回了落在安于身上的视线,道:“这位是……?” “啊,介绍一下,他是我们的新BOSS。”面带微笑,林子贤充分发挥着牺牲自我的娱乐精神自黑着。 “原来如此,”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那么几丝嘲讽,道,“看来海拉女士不在对你们也没什么影响,除了……多了一个智障。” 智障……安于嘴角抽筋,这位大姐姐还真是不留情面。 林子贤眼色暗了下来,嘴角下压,压低声音,看起来不太愉快:“既然你已经道谢完毕,就可以离开了吧,秦小姐。” “我记得刚刚从派出所出来时,我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总裁想要委托贵社帮忙查找一人的下落,不知……” “我也记得我已经拒绝你们了,这种事找普通的侦探事务所就好,毕竟……如你所见,我们在找人方面不太擅长。”针锋相对,继续秉持着自黑的精神,林子贤道。 喂,别因为找不到海拉小姐一人就自黑了整个系统啊,那明显是海拉小姐的反侦查能力太强,是世界的错……安于默默吐槽。 面对如此不善的闭门羹,这位一直如寒冬般没什么表情的秦经理倒也不恼,仿佛从一开始就胜券在握一般,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张照片,道:“那么,看了这个,您还是同样的回答吗?” 安于三人凑上前去,那张照片…… 是一个女人的背景,她身着浅褐色的风衣,在杂乱的似是走廊或通道的地方,与什么人在交谈着什么,另一人的大部分身影都被杂物挡住,能够分别的只有比那个女人要高上一头左右的身高与黑色风衣的一角。 另一人,应该是位男性。而这个背景…… 海拉那模糊的相貌再次闪现在安于的脑海,不能确切地说有多像,但……对方知道海拉不在、又把这张照片当作筹码一般出示给他们,从逻辑上判断……只能说是海拉小姐本人的可能性更大。而能够确定是否为海拉小姐的人……安于抬头看了看他们,从沉默的表情中发现这可能就是。 “这张照片是在三个月前拍摄的,她似乎和我们想要的人有所接触,所以被意外拍了下来。” “三个月前么?”林子贤转头瞥了一眼,安于,对她道,“抱歉啊,我们可是有她昨日还在这个城市的证据,所以……” “所以,这样如何呢?”打断他,她从公文包中又拿出了十余张照片。 1、深宅旧梦 “一定能行的,只要有他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重新振作。” ——少女时的吉金曾经这样想过。 + 二十年前,S市—— 水曜集团当年的董事长重病在床,病情几经反复,直接影响外面集团的股价忽高忽低。董事会连续数日召开全体会议,作为董事长儿子的时任总裁亦是无能为力。 时至今日,她也回忆得起来,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十分压抑。 吉金是董事长的小女儿,那年她才十四岁,正是中二的年纪。每日穿着宽松的运动校服上学,然后放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父亲的房间探望他,父亲总是昏迷着,以至于在她长大以后,每每试图回忆起父亲时,除了照片,在记忆中的他就剩下昏迷在床上的模糊面容了。 几乎她每次去父亲的房间去探望时,她那年轻的后妈也都会在房间里,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父亲的床边,不是在削水果就是盯着父亲的脸发呆,时而不知真假的掩面哭泣,在看到吉金进来后连忙站起,小声招呼着她。 她的这位后妈是父亲的第三任妻子,她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则是父亲第一任妻子的儿子,而她……很遗憾,还真不是父亲与他第二任妻子的女儿,据家里人说,她是在一个雪夜被父亲带回来的,据说是父亲同外面女人所生的女儿。对此,鉴于她来到这个家时已经是第二任后妈的时代了,所以她亲切地把自己那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编为2.5号。再然后,成功上位的小三儿就是这位、也是最后一位后妈。 老实说,这样的身世很容易往苦情剧那方面进展,比如说让吉金妹子模仿一下悲情女主人公什么的,然而……现实一向和小说千差万别。可能是她上面有了个已经准备接手集团当上总裁了的哥哥,下面也没有其他的弟弟妹妹,外加堂堂水曜集团也不差养她这么一位小公举,总而言之,她过得还算滋润,尽管与所有人的关系都停留在“客气”上。 ……漏了一人,这位后妈除外,正是陪着滥情的父亲走完最后一程的这位第三任后妈。 吉金在潜意识中总觉得她演得太用力,让人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不过也无所谓了……物质与美貌交换的婚姻,只要双方都高兴就好。反正在这出戏中,吉金她也只负责演好自己这个乖女儿的角色。 父亲去世那日,也是如此。 那是个寒冬的午后,窗外枯树的枝丫上搭着几个鸟窝,灰色的大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后妈抹干净了眼泪,强颜欢笑着,也不知是在安慰谁:“喜鹊喜鹊,看来会有好转了……” 不能进食的父亲明明已经挂了很久的葡萄糖与生理盐水,可她却时常能看到后妈把削好的水果切成小块,摆在床头,也不知是给谁吃。今天摆的是苹果与芒果。 十四岁的吉金立在床边发呆,身边是请假没去上班的哥哥。 他家的私人医生把号脉的手从父亲的手腕上拿了下来,又探了探他的颈动脉,脸色沉重。整个房间里,似乎乐观的只有那位后妈。 医生还很年轻,却是某个世家的唯一传人,凭借数个延缓绝症发作的祖传秘方几乎让自己的名字响彻了半个国家。与儒雅的名医不同的却是经常为五斗米折腰,屈于金钱的诱惑。因此,在父亲的绝症被医院彻底宣布死刑、一切医疗手段不过是在为其续命的时候,才能请得动他常住她家,至少能为父亲减少些痛苦。 医生的名字是顾润雨,从他的脸色看,父亲这次恐怕……无论再延缓,那一天还是要来的。 他走到床头边,对后妈讲:“您叫一下吉先生的名字看看?” 那个女人不明所以,发着愣,对事情突然的进展感到奇怪,傻站在床边,僵硬地摇了摇头。 “是么……”顾润雨医生勾起嘴角,双手搭上了躺在床上病人的肩膀。 ——! 那一瞬,仅仅是一瞬,以吉金的角度和她较矮的身高,她敢保证自己恰好看清楚了顾医生的全部神情:那是嘲弄的笑容。 来自于这栋死气沉沉别墅之外的不羁与讽刺,在嘲笑着深宅之中他们这些家伙,嘲笑着他们的虚伪,嘲笑着他们的算计,亦嘲笑着自己有损医德的趣味心理。 接下来,他一运气,把部分真气渡到了床上之人的体内…… 吉金眼睁睁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地父亲动了一下,只有一下;接踵而至的,是她后妈的尖叫,仿佛是见了鬼一般,受到了莫名的惊吓。身旁同父异母的哥哥连忙奔了过去,安慰着她,同时转头瞪着顾医生。 顾润雨耸肩,对他们道:“吉先生已经去了。” 留下这样一句简短到可怕的结论,他转身而去。任由可怕的沉默蔓延在这个房间内,以及……后妈低低的抽泣。 葬礼办得中规中矩,水曜集团的股价一路跌停数次,又在数月后逐渐回归的正规。结果就是这个世界无论少了谁都无所谓。她的哥哥兼任董事长与总裁,继续着他的工作。 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位贪恋物质的后妈却没有对水曜集团这块到嘴的肥肉动什么心思,经常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惊一乍得像是真的失去了深爱的丈夫,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脱身。 …… 微信的铃声吵醒了吉金,如今她已是整个水曜集团的董事长兼任总裁,整个集团的规模也在她接手后翻了几番,甚至涉足了新兴的文化产业。而这位商业帝国的美女总裁则坐在水曜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中,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真是该死,竟然梦到了那个时候的事。”二十四岁的吉金抬手揉了揉还在发痛的太阳穴,拿出手机,看到了属下发来的消息: “阿金,我已经把明晚慈善晚会的请柬交给半名社了。从反应上看他们应该会去。 秦。” 2、直男的审美 “呵呵,我对直男的审美已经绝望了。” 在安于挑完衣服第四次被翠花姑娘否决时,她说出了这句至理名言,然后抡起拳头就朝他脑袋走去:“别再辣我眼睛了!” …… 时间向前推数个小时,初夏的午后,暴晒的偶像见面会以及人群边缘极不合群的他们。 秦经理依旧面无表情,充分发挥她为夏季降温的冰雪美人本色,在把那十余张照片交给他们后,胸有成竹地又从包中翻出一张请柬,道:“这是明晚在S市的慈善晚会,我们总裁会参加全程,可以与您一叙。” 那叠照片明显是跟踪的偷拍,而画面的主角,除了疑似——或者说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海拉小姐的背影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位是一名男性,黑发,亚洲面孔,从身高来看应该是第一张照片上被杂物挡住的人;而另一位……仅出现在一张照片中,身材娇小,女性,可脸却被藏匿镜头的物件恰好挡住。 按照她之前的说辞,这些照片是三个月前他们在找人时意外拍下的,那么他们要找的人……或许就是那位男性了。但是……既然已经在这么近的距离拍到了这些,为什么还是没能查找到下落呢?安于怀有这样的疑问,在问出口前,被林子贤抢了先。 他把照片随手给了探着脑袋看的安于和翠花,单手接过了那张请柬,当场打开,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们会去?” “你看,”她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表情,得意地勾起了嘴角,黑眸盯着他,“林先生,你已经接下它了,不是吗?” 是的,他的确接下了这份请柬,但关于赴约的承诺却只字未提。 广场另一端的舞台上,演出的偶像团体唱起了活动谢幕的最后一支歌。这位娱乐公司的经理以“工作”为由向他们告辞,转身,高跟鞋踩着歌曲的节奏离开了这里。可能是安于的错觉,那位兴许真的有降温能力的冰美人离开后,周围的温度立即上升了少许。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翠花从安于手中抢过照片,翻了几遍,哼了一声,啧啧称奇:“奇怪,以海拉的能力竟然也能被人偷拍?她是故意的吗?” 这也算是一个新的疑点。一时间冒出了太多的问题,安于果断选择闭嘴以免破坏气氛。 只见林子贤抖了抖那页请柬,对韦尔夫道:“订机票吧,去S市。” 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咱们就这么上钩了,感觉那位冰山大姐姐会笑到人设崩坏啊。 韦尔夫显然没想那么多,从兜中掏出手机:“都谁?” “考虑到到时拒绝人家总裁这种事……自然也要同等职位的人说话比较有分量,带上我们的新BOSS吧。”林子贤瞥了安于一眼,答道。 “好,两张。”韦尔夫面不改色地按着键盘,突然停下,转头对安于,“身份证号给我一下……呃不用了,我记得海拉好像留下过你的资料……” 安于摸了摸鼻子,面对这些安排强行发表了建议:“其实……我也没什么作用吧,所以……”貌似做决定的都是林子贤。 “你知道就好,”这位实际决策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越权,对安于教育,“但程序正义更重要,所以你还得去。” 安于表示他要上网去问一下:理性讨论,程序正义和形式主义的区别在哪里?如何正确看到程序正义和形式主义的关系?胡适的“问题与主义”在新时代有了怎样的发展?如何优雅地推辞参加完全不熟悉的活动? “更何况,你确定不想去看看?”林子贤的声音打断他的脑内剧场,他把那张硬卡纸的淡蓝色请柬放到了他的眼前—— 八股文的落款处,签着水曜集团现任总裁的大名:吉金。 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 “哟嚯!”翠花一把抢过那张请柬,手指指肚在那个落款上蹭了蹭,惊讶道,“不是印刷上去的?!” “不是,看来人家总裁也算上了心。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算准了秦经理能找到咱们。”林子贤耸肩答道。 而这句话,在另外一种意义上,对于安于来讲则是晴天霹雳:他想起来了,吉金是水曜集团总裁的大名,就是那个经常出现在新闻报纸甚至时尚杂志封面上世界500强美女总裁,教科书般的商业传奇,广告牌上也时常能看到她亲自代言自家产品,总而言之就是……超越女神的女神——呃这个该叫什么? 这是她亲笔签的请柬?可以收藏吗?能见到她本人的活动?这可比身边这偶像团体见面会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可以签名吗握手吗合影吗?? 这不能怪他没见识,因为这的确是在他目前的人生中,所见到的最知名的名人了。他两眼冒着星星对林子贤说:“贤哥你可以帮我和她照一张合影吗?” 林子贤:“……翠花,你先带他买套正装吧。” 于是,就有了挑衣服被揍的那幕。翠花姑娘明显还没解气不想停手,在店员小姐的围观下开始上脚唾弃安于那直男的审美:“你一定要把自己弄得像个不好好卖保险的房地产销售员不是好的银行职员吗!!” 不远处,望着正在疯狂踢安于的翠花,林子贤咬了一口商场楼下快餐店的外带汉堡,对身边的韦尔夫抱怨:“你们竟然没给我留午饭。” “谁知道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这个锅给海拉背吧。不过……”他答道,推了推眼镜,看着对面的暴力事件,道,“在这么下去,我觉得安于同学可能命不久矣了,浪费了中午的盒饭。” 终于踢累了,翠花喘着气,双手叉腰对安于嚷道:“起来!抬头!挺胸!收腹!站直了!还是我来挑吧……” 满身鞋印的安于挂着两条自行脑补的眼泪闻声立马站起了军姿。 “真是的,我真是受够了你们直男的审美,哦对了还有海拉的,怪不得有名的男设计师都是基佬……”她翻着挂起的一排排衬衫,嘴上仍然不饶人。 “那个啊……花花姐,可能是我的错觉,但好像你对海拉小姐……颇有微词?不对,应该说是关系微妙?” “嗯,”翠花闷闷地答了一声,没有掩饰,但在下一秒又炸毛了起来,倔强道,“不就是胸大嘛有什么可夸耀的……” 她低头,自己的宽松的上衣下……一马平川。 3、前往S市 翠花承认她和海拉小姐之间有过节的原话是:“不就是胸大嘛有什么可夸耀的……” 她倾身在一排衬衫间挑着衣服,宽松的上衣下……一马平川。 “……”这话安于还真没法接。更何况……他收回了视线,总盯着人家姑娘的胸看也不是回事…… 她挑出两件衬衫,站到他面前,抬臂拿着衣架把其中一件比到他的肩膀,偏头打量着。身材娇小,她恰好比他矮一个头。安于低头,可以看到她领口露出的部分肩膀,细腻白皙的皮肤仿佛带着少女特有的芬芳。短发的下端内扣出弧度,灯光在肩上打出的阴影在锁骨处形成小小的三角形。 这个距离…… 或许是由于她刚刚那句抱怨的缘故,他不由得顺势把目光往下,少女胸前隆起的弧度虽然在宽松的上衣下不太明显,但……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连忙别开脑袋,小声道:“那个……花花姐,其实你……” “什么?”心不在焉,她没什么好气地声音传来。 “……挺漂亮的。”终是把那句作死的“不算太平”咽了下去,安于换上了这么一句范畴更大的安全句。只可惜…… 在量子的世界里,当妹子处于没有表态的状态,整个系统则一直保持不确定性的波态。妹子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必须在她表态后,外部观测者才能确定。也就是说在妹子没有正式表态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是对是错。这被称为薛定谔的表态。 翠花抬头,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廓,挑眉,反问:“你的意思是有人觉得我不漂亮咯?” 不!他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啊!!! 抬手捂脸,进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安于低声吐槽:“反正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对吧……” “别灰心,”翠花把决定下来的深色衬衫交给一旁的店员小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觉得自己是个智障的话,你还可以去死嘛……” 安于:“……”现在放他回家还来得及么,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翌日一早,在市区酒店住了一晚猛然才发觉还有十余套卷子的作业没有写的安于在被拒绝了回家取作业的要求后,又被强行按上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 林子贤向车窗外的翠花嘱咐着别忘了找新的据点后,与他们道了别。车窗上升关上,出租车前往了机场的方向。 看了看时间,高考第二日的上午,大概是考理综文综的时间。虽然考场附近的部分道路实行了交通管制,但好在不影响从这里到机场高速入口处的这段距离。 “……只放两天的假。”坐在后排的安于张口,忽然对前面副驾驶座上的林子贤说道,“今晚去S市的话……明天上午七点半前能赶回来么?” 而且那些一笔未动的作业……要死要死要死,虽然他不算是什么学霸之流,但好歹也是勉勉强强的程度,更何况……又要被女神笑话这种事…… 普通高中生·安于在受到了一整日的各种冲击后,开始担心起了作业的问题。 然后,被判了死刑: “肯定回不来。”林子贤淡定道,随即又补了一刀,“如果到那时你还有心情思考那些事的话。” “什么……意思?” “到时再说。”他耸肩,熟练地转移了话题,“或者说……你可以考虑一下正式接任海拉的这份工作?” “……随时会挂掉的工作?”安于嘴角抽搐,反问。 “但是我们谁也没挂掉啊。” “……” “昨天那什么都不算,”轻咳一声,林子贤试图用他能听懂的方式解释道,“那种连雇人都雇不到专业的仇家你不用在意,如果海拉在的……”尾音尚未出口,他就猛地停住了这句话。 如果海拉小姐还在的话……安于回忆起昨日翠花和韦尔夫的话,海拉小姐的拳头就没那么麻烦了。可现实是……她不在,她不光不在,还把自己的位置留给了他。 安于望着车窗外飞速闪现的风景,开口道:“是不是只要她不在一天,我就必须要顶替她的位置?” 坐在前面的人沉默了少许,才慢慢说:“你真不可爱。” 这算是默认。 安于表示自己不太懂成年人的赌气方式,不讲理到这个地步也是少见。而且提到了“正式接任”这个词,说明海拉小姐她…… “我觉得……那些照片有问题。”安于开口,内容却直指了那些和她有关的照片。哪怕是他也想得出,这其中的逻辑漏洞太多了。 且不论为何能有本事从那么近的距离偷拍到连监控录像都捕捉不到的海拉小姐,单论他们要找的那位男性,照片能收集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找不到?照片的时间是三个月前,从衣着上看似乎没错,可这三个月他们又在干什么呢?还有昨日秦经理那句似乎若有所指的……他们找半名社找了“两年”,是真的找了两年,还只是在提醒海拉小姐失踪两年的事呢? 出租车进入机场高速,道路两旁的临街建筑物被绿化带代替。安于看到玻璃反光中的自己一脸考试最后解不出数学题的凝重,甩了甩脑袋,换了个轻松些的表情。 ……他为什么入戏这么深?说到底这也不关他的事。 可前面的人却一口孺子可教也的口气:“这些等到了自然就有结果了。你还是很有干我们这行的天赋的。” “虽然我很感谢海拉小姐这么多年来给我的抚养费,但……我没有接任她工作的义务,或者说……理由。” 况且,退一万步来讲,说到他“不合适”的理由反倒有一大堆:学生、未成年、涉世未深、没经过任何特种训练、连打架都没打过几场,外加青春期躁动…… 在这件事上被威胁还能磨叽到第二天,安于觉得自己也绝了。 而林子贤的回答则是:“海拉她给你打过多少钱?” 安于满脸黑人问号。 “算了,不管她打给你多少,我呢……包吃包住外加零花钱找韦尔夫随便提,如何?” “爸爸!”人生苦短,这个交易他做了! 当日下午,飞机在S市平稳落地。 4、神秘的金发少女 S市,地处入海口,天然的港口优势让这里从近代开始就成为了商贸的开放口岸。近数十年来更是逐渐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经济中心之一。而这次水曜集团选择举办慈善晚会的场所…… “我以为会在租界遗留下来的古董建筑或是新区的高档酒店。”身着西装正装的安于从车里下来,望着面前会场的入口,如此道。 会场选在了港口,由数个巨大的集装箱改造的室内会场。颇有那种废弃厂房改建成艺术区的颓废风格……嗯,如果安于没记错,在他不多的艺术细胞里,这种风格的名称好像是蒸汽朋克。 林子贤也从车上下来,耸耸肩,回答:“现在的人都比较喜欢玩艺术。” 二人向入口走去,然后在第三步,林子贤就停下来对他说:“挺胸抬头,你可是我们的新BOSS。” 瞥向他的黑眸略带鄙视,安于吐出一口气,第一次穿这种衣服的他活动了几下肩膀,让自己再适应下,小声道:“肩膀不太舒服……” “习惯就好。” “……嗯。” “……” 相视无言,最终或许是他也觉得不能对一个高中生的要求过高,叹了一口气,率先走了过去,把请柬交给入口处的礼仪过目。然后带着安于淡定绕过了媒体们——无论是谁都一阵乱拍——的闪光灯围攻。走位极其风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连安于都快觉得这人不是团空气就是负责会场保洁的阿姨。 一脸吃惊的安于赶紧跟了上去,心道这本事……或许和他们反侦查的能力如出一辙。 而就在这时,安于猛地撞上了前面的人,抬头揉了揉撞疼的鼻尖。看到林子贤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一片闪光灯的身后,眉头紧皱神情严肃,全然不顾那些闪瞎眼的强光,因此直接后果就是—— 几秒后,他默默转头,闭上了刺痛的双眼,用手揉着内眼角。 安于:“怎么了?”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脸上丝毫没有吃痛的神情,他勾起嘴角,低声道,“有趣的事要开始了,咱们已经被盯上了。” 闻声,安于也转头向门口的红毯处望去,眯着双眼看到数位似是演艺界明星的俊男美女在入口处摆着pose接受着闪光灯的洗礼,不由得感叹一句不愧是专业的,面对频闪的强光还能面不改色地直视,至于紧盯着他们的人…… “别找了,你找不到的。”留下这样一句话,林子贤走进了会场。 而拥挤的人群外—— 黑色的无牌照新车内,一个人影放下了望远镜,拿出手机发了一段语音后,打开车门。最先出现在外面的是纯白的皮靴,随着美腿的伸出,长长的皮靴直到大腿,与同色的短裙间留出了十余厘米宽的绝对领域。那双皮靴踩地,扶着车门出来的是一位异国的少女。 深金色的头发披在肩上,一双湛蓝的眼睛好似晴空,白色的短裙与过膝靴,戴着一套白色小花的首饰,未施粉黛的精致五官像是从童话里走出的洋娃娃。她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白色小花样式的耳钉,拿着手包向会场的入口。仰首挺胸,然后被礼仪拦了下来。 “小姐,请问您的请柬……” “забыть.”她流利地回答了一句外文。 礼仪:“……Could...couldyouspeakEnglish?” 她开口问,眨眼,像是泛着水光的大眼纯真无比:“что?” 礼仪:“……” 四周的人早已开始窃窃私语,有余力的记者们甚至对着她一阵狂拍,问着周围人这位美女是哪国的明星或是基金会的代表。 因为她的突入,入口处形成了小小的堵塞,礼仪不得不把她请到一边询问,可语言不通显然是个大问题。又考虑到这位趾高气昂的少女可能是某位重要的来宾——或者说来宾的亲眷,最终也没把安保叫来动粗。而最终的结果则是这位金发少女留下了一张名片,之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会场。 “俄语吗?”那张名片的正面是外文,入口处的礼仪把它翻了过来,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中文,“半名社……那和刚刚的林先生……” 礼仪抬头,却再也找不到那位金发少女的身影。 集装箱改建的会场内,棚顶架满的灯光把夜间的室内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室内的装潢多以齿轮为灵感,金属的色泽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擦得发光的水泥地和集装箱特有纹路的墙壁反而成了质感极强的装饰物。数分钟后,司仪走上了搭建好的舞台,开始了同大多数晚会一样的开场白。在琳琅满目的茶点和各类酒水饮料在精致的圆桌上摆放成爱心的形状…… 外加一个没见过世面开始把这些当正餐吃,并引来周围人注目的西装少年。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林子贤拒绝承认这是他的新上司。揉了揉太阳穴,走到角落处等待着吉金的到场。不,从目前的这种状况来看,就算吉金来了,也无法和她说上话。 ——主题是慈善。 恶意揣测一下,是社会名流们最喜欢做的事情,或者说作秀的事情。水曜集团成立的基金会作为主办方,吉金自然也会成为整场的焦点。看来这个套路……是要把那些照片的事情拖到最后了。 在司仪的官腔中,人群中的金发少女环视着四周,走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穿过人群,从餐桌上随便拿起了一个高脚杯,刚想入口,蓝眸一亮,在不远处摆放蛋糕的桌前轻易找到了她的目标。少女一口喝掉高脚杯中需要细细品味的红酒,在玻璃的边缘留下了粉红的唇印,随手把空掉的高脚杯放到了侍者的托盘上,拨开人群径直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会场内掌声雷动,司仪邀请水曜集团的总裁、旗下基金会的名誉主席吉金女士致辞。 为了一睹芳颜,安于也停下了不吃白不吃的恶劣行为,探着脑袋望向演讲台……虽说那位总裁的脸也经常能在杂志封面或是广告牌上看到,但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多少也让人屏息,满是期待…… “您好,安先生。” 一个金色的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带着不自然的异国口音,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在整个会场中,成为了唯一与众人向背的身影。 5、来自北方的Здравствуй 数百人的会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方走上演讲台人影上,唯独她,与所有人向背,逆光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全部视野。强烈的光线下,少女金发的边缘微微透明;白色的短裙停留在膝上十余厘米处。即便逆光而立,雪白的肤色丝毫不受服装的影响。 她一手叉腰,一双清澈的蓝眸中映出他惊讶的面孔。 如果真的有从童话中走出的公主,那一定就像她这样。 耳边扩音器传来吉金总裁的致辞,那个女声仿佛被拉得很远,模模糊糊得连一个词也听不清。安于定下心神,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你好……不,我是说Nicetomeet……you?” 高中英语多少还是有用的。只可惜对面的少女不领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偏头道:“Nicetomeetyou,不过我的家乡话是Здравствуй。” 那是一句带着卷舌音的外语,夹在混了三种语言的一句话中,安于顿感头大。好在眼前的金发少女会说中文,虽然语调上带着异国的口音,但至少在沟通上没有障碍。他吐出一口气,问她:“请问您……” “啊,我呀,”她忽然压低声音,用着几乎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微微张口,唇语像是要淹没在扩音器中吉金的致辞中,却清楚地让他听到,“海拉小姐让我给安先生带句话。” ——??? 由大型集装箱改建的会场自然是个临时的场所,内部装潢与那些完善的建筑相比也十分粗糙,好在这也符合设计师的理念,自然也包括为了照明而横在棚顶的密密麻麻的铁梁与电线。不负责任地说一句,这虽然看起来很酷炫,但……埋在墙内的线路似乎更为安全。 没人去自毁眼睛地抬头望那些灯光,会场角落处,挂满照明灯的一条铁梁上,模糊的人影隐藏在黑暗中。一双细跟高跟鞋的轮廓尤为明显,足弓与脚背形成优雅的弧度,她的长腿平放在铁梁上,后背靠着集装箱的内壁,慢慢曲起右膝。坐在那里,深褐色的双眸冷眼看着下面的人群。 那人正是海拉。 她还放肆地掏出了一盒烟,抖了抖甩出一支,叼在嘴边,好在出于安全考虑没有点火。 下面的会场内,吉金总裁的致辞已接近完成了大半:“这笔善款将用于医学事业……” 那个女人一身藏青色的旗袍,站在演讲台的后面,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只是那份运筹帷幄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呢?眯起双眼,海拉抬起左手把那支未点燃的烟从嘴中拿出,上身微微前倾,显然来了兴致。 “……你在开玩笑吗?”安于古怪地看着前面的异国美少女,反问。 她的脸上挂着似乎不是装出来的天真微笑,用带着异国口音的中文继续回答:“不,海拉小姐是认真的。” 她刚刚说,海拉想要转达给安于的事情是:说服林子贤,接受吉金可能提出的委托。 “你们明知道我没有那种本事……不,其实更重要的是,”安于的口气变得急切,上前一小步,对她道,“海拉小姐在哪里啊?让她赶快回来我好……” 他的声音淹没在突然爆发的掌声中。 前面,灯光照射的演讲台后,水曜集团的吉金总裁抬手,待掌声停下后,开始做致辞最后的结尾:“除了刚刚讲的我个人也捐出1亿现金以外,我还要特别感谢今天到场的……” 捐出一亿到自己的基金下么……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的林子贤嗤笑一声,跟风地抬手随意鼓掌。收回目光,很快便捕捉到了会场内的那抹白金—— 金发少女的一身纯白装扮在这个会场内十分显眼,很少有人能驾驭住这个纯色,但她做到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洋娃娃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自然而然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如果现在全场的注意力没有被吉金的致辞拉走的话。 “外国人?”皱眉,像是联想到什么,他啧了一声,向安于走去。走近时发觉安于和那位少女间的气氛有些诡异,他吐出一口气,在下一秒换上了调侃的神情,道,“怎么,你小子运气不错啊,被搭讪了?” 安于:“……”严格意义上来讲,是陷入了奇怪的境地。 不知名的金发少女脸色微变,转身望向身后的林子贤时却又恢复了无辜的微笑,水汪汪的蓝眸盯着他,一副语言沟通障碍的样子,道:“Боже,Господин!Добрыйвечер!(啊,先生,晚上好!)” 可惜把一切责任推卸到语言不通的前提是……真的沟通不能。 林子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的惊讶,开口,用着流利的外语质问:“Ктоты?Чеготебянадо?(您是哪位?有何贵干?)” 这回傻在原地的是这位金发少女,她微微石化,无声动了动双唇,找了好几秒台词才匆忙敷衍道:“Ничего,досвидания。(没什么,再见。)” 在扩音器传出的那句“谢谢”与再次雷动的掌声中,金发少女转身离开,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啧,毛子……”望着那个不知名少女离去的背影,林子贤的不悦终于表露在脸上,转头对安于道,“刚刚她对你说什么了?” “毛子?那是……俄语吗?”安于眨眼,内心松了一口气却又紧绷了起来,考虑到这个半名社内他还不能完全掌握的微妙关系,努力表现得自然,一副刚刚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反问,“传说中有28种变格的俄语?” 他一脸崇拜状,也只有这崇拜的样子是真的。在语言方面没什么天赋,甚至在归国之初连中文的成语和典故都感到苦手的安于表示他连英语都有些勉强,更别提语法更复杂的语言了。 似乎是被他这么盯着感到恶心,林子贤别开眼神,耸肩道:“毕竟那个年代……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那个年代是指……?课本上的前苏○援助的年代?然而……明显和年龄对不上啊。安于深感这是敷衍的谎话,没有拆穿。 6、假烟害人 会场的上方,坐在那里的人影自然也注意到了场内发生的一切。海拉挑眉,看到那个匆忙离去的金色背影,耸肩,无奈地感叹一句:“还是太嫩……” 但当眼神落到站在原地交谈的两个背影上时,凝视着林子贤和安于的肢体动作,若有所思。无意间手指掐着那支未点燃的香烟微微用力,少许的烟丝从前端被挤出。似是心烦地一甩手—— 啊,糟糕。 脸上摆出不知扯给谁看的尴尬微笑,海拉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看到那根被捏弯了的香烟掉到了下面会场的地面上,心道了糟糕。 她特意选了会场比较偏僻的位置,而所谓的会场边缘也意味着……距外侧的警卫更近。好巧不巧,恰好有一位警卫看到了这根香烟从空中掉落的全过程。随即抬头,在掉落香烟的上方看到了坐在铁梁上面的她。 相视无言。 海拉依旧保持着脸上那尴尬到极点的假笑,一只胳膊抱着膝盖,另一只胳膊做出递出整包烟的动作,唇语道:“小哥,来一根吗?”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警卫立即颇具素养地通过无线电对讲机讲了几句,随后向她的方向走来。会场内,吉金从演讲台上走下来,前后一群人簇拥了上去,司仪的声音再度响起,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变化。 “天啦噜……”意识到这些专业警卫们可能是想闷声按死自己,海拉惊呼一声,猛地起身,因为空间不够高磕了一下脑袋,疼着肉疼的哐的一声引来了附近人的注意。而站在犹如独木桥一般的横梁上重心不稳的女子吃痛地揉着头顶,一咬牙,沿着铁梁向另一侧走去。 数名警卫在她的下面聚集,会场一隅的小小骚动引起了全场的注意。正被一群名流围着的吉金总裁也抬眸,一双丹凤眼望向那里,皱起的眉头被刘海挡住。 安于转身,不忘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困惑道:“那边……?” “啊啊,没办法了!”破罐破摔,事件中心的不明人影在铁梁上跺脚,高鞋跟与钢铁相碰发出金属的撞击声,而随之出现在她鞋跟外侧的是一排锋利的刀片。她走到铁梁另一端——那里的几根电缆在半空中垂成弧形——然后抬起长腿,用力…… ——! 嘶啦一声,四射的火星在骤然断电的会场内十分明显。随着电缆被切断,除了舞台上有着独立供电系统的电灯外会场顶棚照明用灯在瞬间灭了大半。好在在惊呼与尖叫声爆发之初,吉金转身重返舞台,打开了演讲台上的麦克,确认了扩音器的正常后,反应极快地安抚了在场的群众。 所以说,有好好的各类场地不租,非为了艺术改建什么港口的集装箱……海拉小姐会教你们做人的。 数分钟后,一名在夜晚还戴着墨镜的西装女子轻巧地走出会场,在停车场中找到那辆还没有上牌照的新车,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这么快?”驾驶座上的金发少女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望向身边的女子,一脸的惊讶。夜晚,手机屏幕发出的荧光直直照在她的脸上,再可爱的脸蛋也有了几分女鬼的样子。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柳博芙。”轻轻喘着气,海拉关上车门,又按下车窗,不太爽地再次掏出那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道,“走吧。” 被称为“柳博芙”的金发少女“哦”了一声,没有多问。收起手机,系上安全带后启动了车子的引擎。 初夏,江边,夜风还带着些许的寒气与潮湿,在车子启动后从海拉打开的窗户中灌入车内。迎着风,海拉用手挡着,打开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第一口,烟雾云绕没几秒就被风吹了她一脸;第二口,她呛到了,捂着嘴就开始猛咳。 旁边开车的柳博芙:“……” “咳、咳咳……为什么这烟的味道这么奇怪?不……现在回想起来,刚刚买它时那大爷的微笑很可疑啊……”把几乎全新的烟包举到眼前,在车外路灯的灯光下打量着,她最终爆发出一句粗口,并把那包只抽出两支的烟狠狠扔到了脚下,“S**t!怎么想都是这包烟的错!” 假烟害人,但不能因为买到假烟就把责任都推给它啊。 似乎想象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的金发少女柳博芙瞥了她一眼,无奈道:“至少把安全带系上啊,海拉小姐。” “吵死了,”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海拉还是把那只抽了一口的烟戳进车内的烟灰缸,乖乖系上了安全带,迎面吹着涌进来的夜风,道,“去机场。” “欸?哦……好。”转动方向盘,并线,柳博芙问,“去哪儿?” “算算时间,该去见顾医生了。” 另一方面,明日各大新闻报纸的头条肯定已经预定为水曜集团慈善晚宴的这出意外,不,在这个自媒体发达的时代,现在网上肯定有不少现场的自拍了吧。 手机的闪光灯一闪,吉金自拍了一张30度侧面的美颜,传上了微博—— “【头像V】吉金 抱歉了,突然停电,开始问责[悲伤][委屈][流泪][二哈]” 在一分钟内迅速获得了上千的转发,热门评论的前几都是类似“女神美哭了”、“女神舔舔舔[比心]”、“女神不怕黑还有我[doge]”、“女神你最后一个表情是不是手滑了[吃惊]”等等等的内容。 吉金身后的秘书有些崩溃地捂脸道:“总裁,您能不能……” “正好,我先回去了,剩下的就交给你。”收回手机,吉金打断他的话,抬眼半带着威胁道,“不然我养你们干嘛?更何况,我还有……其他客人。” 最后,她的目光越过秘书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二人。 安于和林子贤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安于终于看清了这位名媛总裁的全身,藏青色的短袖长旗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脑头的高马尾根部插着两个小巧精致的簪子,一双古典的丹凤眼正望向他。 ……这就是真人。 7、贵社药丸 吉金一身藏青色的短袖长旗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手工的金丝刺绣是先秦礼器上的兽面纹。黑发在脑后束成了高高的马尾根,部插着两个小巧精致的簪子;腕上带着价格不菲的紫色翡翠镯。一双古典的丹凤眼正望向他们。 ……这就是真人。与照片上的刻板不同,带着生命的敏锐。 感到那双黑眸落到自己身上,安于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在下一秒—— “这就是小秦说的你们的新老板?”她摸上了下巴,尖酸地讽刺道,“看来……贵社药丸啊!”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这个当即一棍可以给一百零一分。 一改致辞时或媒体上那礼节性的笑容,这位上流社会的名媛、商界知名的美女总裁仅仅用了一句话就成功把商业包装起的女神形象击得粉碎。 她身旁的秘书已经崩溃到生无可恋,估计就差冲过来把他们俩外人的眼睛戳瞎踹走了。安于也石化在原地,然后拼命给自己洗脑刚刚那是错觉,她那种成功人士怎么可能说出…… “不过,或许应该说已经完了?”她又补上了一刀。石化在原地的安于彻底碎成了渣滓。 林子贤轻咳一声,企图化解尴尬,向她伸出了右手,道:“不劳您费心,我是……” “林子贤,我当然知道。”她打断他,亦没有去握手。 总感觉……场面变得更尴尬了……这是蓄意报复之前的拒绝还是报复之后可能的拒绝?安于突然想到不久前那位金发少女的话—— 说服林子贤,接受吉金可能提出的委托。 可此时此刻这位美女总裁却丝毫没有有求于人的样子,反而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得逞笑容:“算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吧。” 随即转身向隐藏在布景后的侧门走去,旗袍勾勒出了婀娜的背影,长腿隐约从摆动的下摆中露出,只是口气严厉,最后仍不忘教(威)导(胁)下属:“打点好那些记者们,别给我惹事……” 叹了一口气,林子贤跟了上去,两步后又戳了一下依旧没反应过来的安于:“愣着干什么,走了。” “啊……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他跟了上去,似是仍然不放弃自己的错觉,小声对林子贤抱怨,“为什么会是这么恶劣的人啊……” 堂堂水曜集团的大总裁,严格意义上来讲也算是商人,理论上不会如此难以相处。 “那么,你的幻想是什么?”他留下这样一句话,让安于继续风中凌乱。 ——对于一无所知的人,有什么幻想呢? 以貌取人、听信传闻与真实之间……相隔了一句“贵社药丸”。 数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水曜集团的总部大楼。这栋五十层以上的摩天大楼立在入海口的江岸旁,一面可以看到灯火林立的都市夜景,另一面则是港湾。布满霓虹灯的彩虹大桥横跨江岸,玻璃的建筑反射出了彩色的光芒。 少数的部门正在加班,从外面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光亮。一行人沉默地走进电梯后,又沉默地进入了高层的会议室。安于觉得这沉默的原因大部分是……好像无论说出什么客套话,都会再被那位传说中的吉金总裁怼回来、并糊一脸数值有十尬的嘲讽。真是难以想象她的属下们是怎么适应这种处事方式的。 走进会议室,里面的人急切道:“总裁!非常抱歉……因为整理这些资料耽误了时间,晚宴发生那样的事……” “没事儿,你在的话还是会发生。”耸肩,吉金开口怼了回去,“反正我也讨厌那种应酬的场合,这种无伤大雅的意外当然越多越好了。” 你们这家集团的总裁……画风真是和其他总裁不一样,这么清新不做作才是真·贵社药丸吧!安于默默吐槽,看到会议室中道歉又被怼回去的秦经理,感叹这位冰雪美人原来还是有表情的…… 也可能,秦经理只是不屑于对他们有表情。 想到这个可能性,安于更抑郁了。 吉金大摇大摆地坐到了会议室的主座上,用力把带着轮子的转椅向后一蹬,随即抬起双脚、小巧的黑色低跟皮鞋搭在桌上,一双雪白的长腿几乎完全露了出来。只见她端起摆在那里还冒着热气的红茶,抿了一口,对安于和林子贤道:“坐吧,具体情况小秦你跟他们说一下。” “是,”秦经理答道,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依旧一身浅色的职业套装,转身对他们面无表情地介绍,“关于我们的委托,其实是……” “等等,”林子贤果断打断了她看起来不会短的介绍,没有坐下,更没有掩饰自己的锋芒,上前一步反问,“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有说接下这个单子吗?” 场面再度陷入尴尬。不过这回让场面尴尬的是林子贤——半名社这一方似乎扳回一局,虽说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好像没什么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安于感到秦经理的脸色在瞬间冷了下来,直接导致周围的气温骤降好几度。 吉金把白色的茶杯放到同款的托盘中,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尴尬的寂静,这位恶劣的古典美人右手手指抚摸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紫色翡翠镯,意味深长道:“哦?可是……你们来了啊,以‘半名社’的名义。” “的确,不过也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罢了,”林子贤把前日秦经理给他们的那叠照片掏了出来,放到了会议室巨大的桌面上,“这些照片的问题连我身后的那个白痴都看得出来,你们不觉得要解释一下吗?” 莫名中枪的安于在他身后白了他一眼,心里道为什么要强调他是白痴——不对,不是“强调”,说的好像他本来就是白痴似的…… 秦经理张口要说些什么,被吉金一个眼神制止。她搭在桌子上的双腿交换了一下叠着的上下位置,丝绸旗袍的布料划到腿间,漂亮的丹凤眼满是戏谑,道:“你既不接受我的委托,又不肯去死,还让我回答问题,我很难办啊……” 8、接受委托 吉金搭在桌子上的双腿交换了一下叠着的上下位置,丝绸旗袍的布料划到腿间,漂亮的丹凤眼满是戏谑,道:“你既不接受我的委托,又不肯去死,还让我回答问题,我很难办啊……” 一时,场面第N次被吉金推向尴尬。 安于应该是没听错,这个正规企业的大总裁说了“去死”一词。你们这些成年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生生死死”地威胁?这让他这个在场唯一的未成年也很为难,是害怕好呢还是认怂好? 然而贤哥不愧是贤哥,面对她说笑般的威胁面不改色:“那么我就换个问题吧,吉大总裁。为什么秦小姐会‘恰好’出现在我们被追杀后?为什么她又‘恰好’带着你亲笔签的请柬?” 的确,这无论怎么看都太过于巧合了。安于站在原地,点头,如果被算计的话怎么可能进一步有所交往,补充道:“相互信任才是合作的基础。” 只是……呃,他说错什么了么?为什么场面第N+1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安于呀,”林子贤转头,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有说要‘合作’吗?”其中“合作”二字咬得很重。 对面的吉金噗嗤笑了出来,手指卷着马尾垂到肩前的一缕头发,挑眉:“信任?少年你为什么这么甜?嗯?” 一旁的秦经理低头,不忍直视地把桌上的资料重新摆了摆。 有那么一刹那,安于深感自己还是当场撞死会更好,他讪笑两声,连给自己蹩脚理由的工夫都放弃了,小声说:“你们继续,继续。” 吉金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秦经理命令道:“小秦,你自己给林先生解释吧。” “是。”那位冰雪美人惜字如金,应声后,放下手中的资料,对他们认真道,“因为那的确是巧合。” “……” 林子贤一阵无语,可站在他身后的安于仿佛听到了什么神经崩断的声音,立马赔笑道:“贤哥,淡定,淡定……你们成年人要做表率……” 好在那位秦经理抬头继续把话补充完整:“因为之前联系半名社的门路断了,所以总裁就托我带着艺人以‘全国巡演’的名义找你们。昨日因为在活动现场抓到了两个有前科的持枪抢劫犯,所以作为活动的负责人我也要出面,就在派出所遇见了林先生。所以,综上所述,这真的是一场意外。” 她的镜片上可以看到反射出的屋顶的白炽灯,脸上的神情过于严肃,难以分辨真假。 坐在会议室桌子一端的吉金依旧颇毁形象地踩着桌子边缘,小巧精致的黑色皮鞋开始不耐烦地用鞋跟敲了敲桌子。显然,她在等待着他们的回答,而且……那个答案必须是她所想象的那一个。 “算了,就当做是巧合吧。”林子贤耸肩,“你们堂堂水曜集团也不可能找那么鶸的人。” 莫名被嘲讽一脸的吉金当场就怼了回去:“如果是我的话,想必你现在已经死无全尸了。” 针锋相对,安于扶额,对这帮任性的成年人无比失望。顶着再次被糊一脸“大人说话智障小孩子别插嘴”的风险,他幽幽开口:“你们不谈正事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想也没什么好谈的了。至于那些照片的事……我们自己会调查。”林子贤算是对一无所获的今夜做了简单的总结,转身告辞道,“那么,就这样。” “……小公司就是可以随意僭越啊。”吉金刻薄地感慨一声,终于把那双长腿从桌上收回,在椅子上坐直坐正,黑曜石般的双眸望向了安于的方向,对林子贤道,“老板还没发话,员工自己就开始做决策,怪不得你们前任老板跑得比谁都快,要是我……” 提到“前任老板”一词时,林子贤脚下停在原地,整个会议室内气氛由尴尬转向了沉闷的低压。安于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他知道海拉小姐的名字经常像是一个开关,可以轻易引起他不知道的波澜,正如此时。 “要是你的话怎样?”林子贤打断她的话,转身质问。 “自然比西方记者跑得还快咯!”吉金摊手,开心地回答,完全没有读出会议室中的低气压,道,“我用之前的门路联系到了海拉,想把这个委托交给你们半名社去做,然而那个时候她的答复却是……爱谁谁反正她不管了。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找了私人侦探帮忙调查,但最后还是发现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你们……” “抱歉,找人这种事我们并不擅长。”似乎不愿意和她多聊,林子贤转向安于,难得用了相当尊敬的口吻,“BOSS,麻烦您拒绝一下这位‘客户’。” 而这两人像是自说自话一般,全然不在意对方的激烈的言辞。吉金双臂放到桌面上,只看向安于,继续说着她的委托:“不光是找人,还涉及二十年前的一桩案件,能够判别死因的只有他。” “安于,别浪费时间。”林子贤催促着他。 他与吉金面对面,背对她的林子贤自然看不到也不想看到她的表情,可安于却看到了,一清二楚…… 尤其是在说出“二十年前的死因”的时候。这位性格恶劣可以用“飞扬跋扈”这种成语来形容的集团总裁,在这一刻收敛了全部的张扬,漂亮的丹凤眼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情愫,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悲恸吗? 一旁,沉默是金的秦经理终于又有了表情——只对吉金有的——她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家的总裁,动了动嘴,终是没有发声。 再加上那位不知名金发少女…… 她说,海拉小姐让他答应吉金;从吉金的话语中可以知道她曾与海拉小姐有所接触,那说明她知道她要做的事情吗? 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与话中的真假,但如果说按照这条似是陷阱的道路一直走下去便可接近海拉小姐并把她拽回来按在这个位置上的话,他是不是就能早日摆脱这些麻烦,回归正常的生活呢? “贤哥,”安于开口,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他在理论上算是自己的“属下”,道,“要不我们……接下这个委托吧?” 9、礼器 安于的童年是在希腊度过的。那个偏远的小镇在半岛的东面,夏季闲暇时可以在爱琴海的岸边漫步,走上一个小时也见不到第二个人影,而冬季则湿冷得不想出门。那里有一句这样一句谚语: ——如果你一无所知,那么你无所畏惧。 ——η?γνοιαε?ναιατρ?μητο?.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伟大的古希腊先哲的名言被断章取义又口口相传被讹传成了今天这样,但或许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说中文中也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说法: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而这类话语所描述的主角,显然就是安于这类人。 在水曜集团高层的会议室内,可以从落地窗看到外面都市璀璨的夜景。只是那份欣赏美景的愉悦心情没有通过落地窗传达到屋内。一直站在入口处的林子贤和安于终于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桌旁,前者脸色不佳,后者决定背锅。 “就是嘛,”长长会议桌的另一端——主位上——吉金大总裁满意地点头,语气怎么听都有那么几分得瑟,哪里还有刚刚那一瞬的悲恸之情?抬手,隔空像是摸了摸安于的脑袋,笑道,“还是年轻人更懂事。” 安于:“……”拜托您老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好吗! 自他说要接受这个委托后,他身边那位爷就一直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啊,总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揍。仔细想来,在决定来之前,他还对他说过“程序正义即用自家BOSS之口拒绝人家总裁”这样的理论,然而…… “没办法,谁让你是海拉钦定的新BOSS呢。”一分钟前,他咬牙切齿、极怒反笑,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上去,面对吉金,一副心情不好但就是要谈的样子。 谈生意跟闹着玩似的——高压之下,安于诧异于自己竟然还能想着这种更不正经的槽点。陪笑着跟着坐到了他的左手边,根据他的观察,林子贤是右撇子,并排坐的话明显左边要安全点儿。 可对面的吉金大总裁在火上浇油过后,又趁热打铁地扔了一坨干冰,捂嘴笑出声:“不爽吗?可是你那可爱的上司已经答应了哟!”可爱二字上咬了重音。 生无可恋的安于肩膀一塌,自暴自弃地回复了恭维话,语气平平地敷衍道:“啊,第一次被人说‘可爱’真是谢谢了……” 且不说吉金作为水曜集团的总裁在外谈生意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态度,单说这种相处模式……安于不由得同情地望了一下一直静立在一旁的秦经理,只见那座冰山依旧是冷着那张脸,看不出喜怒。嗯……或许能忍下她的都是这一类型? 秦经理公事公办地把整理好的两份资料分别摆在了他们面前。 林子贤垂目瞥了一眼厚厚的一叠资料,没有动一页纸。在几秒间平复了情绪,望着对面的吉金,像是认栽般地从胸中吐出一口闷气,低声说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遣卤积,彼潜征繁汤,取厥吉金,用作宝协钟。” “什么?”安于懵逼,眨眼,古文渣渣绝非浪得虚名的他……承认自己一个字都没听懂。从某种角度来讲,能够听出这是古代汉语而非什么其他语种的归国子女·安于同学还是值得表扬的。 对面的吉金也不明所以于这句古语,但选择了沉默,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吉金’,”林子贤再次开口,点了她的大名,继续道,“按照现在的解释……是‘青铜器’的意思。” “金”为“青铜”,“吉金”为“青铜礼器”。没有错,就是那个在石器与铁器之间那遥遥的数千年间留下辉煌遗产的青铜。 名为“吉金”的女子对此似乎不以为意,淡然道:“所以呢?据我所知只是我的亲生母亲比较爱财罢了。” “但你看起来并不这么想。”林子贤的目光落在她恰好搭在桌面之上的胸前…… 合身剪裁的深色旗袍包裹着丰|满的双|峰,压在浅灰的会议桌上。 大概是他的目光过于明显,安于也顺着望去,然后在第二秒便收回了视线,涨红了脸,小声戳了身边的人:“你!……”然后在第二个音节便没了话。 这的确不是怪他……青春期没过完所以淫者思淫这件事。 “兽面纹,饕餮,常见于礼器之上。”林子贤没理会他,指出了她旗袍上精致的手工刺绣,对吉金说出了那个“所以”,“你头上的两个簪子是太阳鸟的形状,从这故意作古的墨绿来看……是你造型师的意思还是你本人的?” “难道林先生也想让我评价一番你们的打扮,从而牵强附会出什么吗?”吉金眯起双眼,上身后仰靠上椅背,看起来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在安于在一旁趴在桌子上,独自捂脸纠结并唾弃如此低级的自己并用额头撞桌面时,对话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无视掉了这个不和谐音。 林子贤眼底一暗,对吉金挑衅式的问法采用了迂回的态度,道:“不,只是想向吉大总裁提个案,关于报酬的……” “哦?什么都还没看就先谈钱了吗?”提到钱财似是终于来了兴趣,她在惯例的讽刺之后,有所收敛道,“相关的内容我已经放到资料的最后一页了。” “钱的话就算了吧,我也不指望能从你这种大商人的牙缝里抠出什么利润来。权当给这小子……咳,我是说给我们的新BOSS当教训好了。”他耸肩,话锋一转,锐利起来,“不如帮我们买下一件青铜器如何?至于能谈到什么价格就全看吉大总裁您自己的本事了。” “我为什么要答应?”吉金挑眉反问。 这显然是他们自己拿不到的东西,而且……价格比这个委托的定价还高又要如何? 尽管吉金是个成熟的生意人,在这种事…… “那个……原本的报酬是多少?”似是终于从自我批判自我剖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安于插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吉金报以一个难得温和地微笑:“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10、决心 后知后觉,安于终于悟出了和吉金打交道的人生真谛,那便是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必要时坚守沉默一个字也不说,嗯没错,就像一旁的秦经理一样。然而…… 又不是三岁小孩,被人当面怼“小孩子别插嘴”这种话自然是不能忍。 而这份自以为成熟的不成熟被摆到台面上,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就是说不得一句难听的话。 炸毛的安于——以自认为是半名社新BOSS的古怪自尊——双手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当即怼了回去:“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逼我当BOSS的是你们、管我叫BOSS的是你们、结果让我闭嘴的也是你们!如果只是需要花瓶的话……呃……那个……” 自以为掷地有声的发言到最后渐渐收了声,他显然把近日来所遭遇的一切锅都甩了出来。对面的吉金略带惊讶的睁大双眼,一副“哟嚯你小子能耐了”的神情,身边林子贤一声头痛的叹气格外明显。 “总之!”抬高声音,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安于继续道,“总之,既然是我说要接下您的委托,就一定会尽全力而为。同时也希望您能……摆正自己的态度。” 说出来了说出来了说出来了,他竟然对着水曜集团的美女大总裁指责她的态度问题。内心给自己点了一根蜡烛,可秉着那点儿输人不输阵的可笑面子,安于站得笔直盯着对面的吉金。 不愧是纵横商场、世界500强企业的大总裁,她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修长纤细的双手抬到胸前,鼓掌,啪啪啪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的空气内,只听她对安于说:“不错,加油吧,少年。” 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是冷漠地吐槽。但……兴许是安于的错觉,他竟然在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看到什么暧昧的模糊—— 那仿佛是某种真心的祝福。穿越了十余年的时光。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身边林子贤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那么,你具体打算怎么做?”他一手点着那厚厚的一叠资料,显然意指安于擅自接下的这个委托。 “我……可以学。”安于回答道。 不会就是不会,对这样一个显然超脱于高中生生活的世界一无所知就是一无所知,这都是必然的事情,作为一个两日前还在学校的教室中一边做题一边打瞌睡的17岁学生而言,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更何况……也从未有人天生就都会这些,就如同他在学化学前不可能会配平反应式一样。 坐在椅子上的林子贤抬头,目光在安于那张过于认真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后,也沉默地站了起来。 脑补到自己是不是又无意中说错了什么话的安于额上冒出了冷汗,连忙补救上:“我是指……不要小看高中生的学习能力啊……” “嗯,”他淡然点头,后退了半步,与安于相距一步远的距离,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微微鞠躬道,“能够指导我们的新BOSS是我的荣幸。” “……”安于一脸懵逼,在大脑空白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在下一秒就陷入了更深的被捧杀于死地的混乱中,“贤贤贤贤哥你别这样QAQ!” “因为之前的玩笑似乎开得太久了。”依旧是倾身微微鞠躬的角度,他抬眼,面不改色地望向他。 “我!方!!!” “那就努力圆起来吧。”站直,耸肩,全然不在意一旁再次陷入混乱的安于,他对吉金道,“关于那件青铜礼器的资料我会让韦尔夫发给您,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就帮我们拿到它,如果不感兴趣也无所谓,报酬就按原计划即可。” “成交。”被安于搅和过后,看起来像是也没了什么继续怼人的欲|望,结束了今晚的对话,对秦经理道,“小秦,你送他们下去吧。” “是。”秦经理推了推眼镜,走到会议室紧闭的大门旁,打开门,对他们道,“这边请。” 依旧是上来时的那条路,电梯,然后是一层的大堂、警卫与自动门。 时间已接近午夜23时。似乎是在这里工作的人们经常加班的缘故,大堂的正门在警卫的看管下仍然可以使用。最外面那扇玻璃自动门打开的同时,户外带着潮气的夜风也迎面而来,即便是初夏,江边的风也足够冻人。 秦经理叫来的出租车停在门口处。 “等一下,”在寒暄过后,上车之前,这位惜字如金的冰雪美人叫住了他们,难得主动开口,迎着夜风吹乱了刘海与脸侧的碎发,道,“总裁她……以前并不是这样,她……” “说重点,秦小姐。”打断了她的话,甚至可以说有些粗暴,但语气却极为平静,林子贤打开出租车的车门,对她道。 像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反应,她咬了咬下唇,道出了那个提炼后的“重点”:“这件委托对总裁来讲很重要。” “我知道,来找我们的除了重要事就是难事。”他答道。 “拜托了。”那位宛如冬季的美人,在初夏的夜风中深深鞠躬。 已经一只坐入车内的安于正打算开窗说些什么客套话,却被林子贤一个眼神制止。只听他最后对她这样说道:“要感谢的话就感谢我们的新BOSS吧。”语毕,坐上了出租车,像是欣然接受了女子的鞠躬。 在说出酒店的名称后,出租车司机一踩油门,离开了这栋大厦。 “我……”安于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今晚的事情或许从一开始……不,从那位金发少女向他传递那句口信开始,就偏离了某个最初的预定。更甚者,走向了另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连指路标上的语言他都无法通晓。 可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的林子贤接着他这句话说了一句足以让他原地爆炸的话:“你明早有课,你作业没写,你还选择了继续逃学。” 安于:“……我可以以BOSS的身份让你先炸一下吗?” 11、埋头苦干 谁在学生时代都经历过挑灯夜战的那么几日,要么彻夜刷题、要么通宵开黑,要么光明正大还有夜宵、要么偷偷摸摸不敢开大灯……安于更是如此,在暑假寒假的最后一周,摊开好几本砖头厚的习题册(大概之后前几页是在放假第一天好好写的)就进入了誊写答案的模式,偶尔连选择题的ABCD抄串行也懒得修改,面对答案上残酷的“略”字更是抓狂到极点,理科随便写几个公式凑数,文科就默上两句概念。碰到查得严的老师还要在习题册上做旧——用打完篮球的手揉揉搓搓书本的边页,再用红笔装模作样地订正答案。 后来在发现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唯一的意义就是浪费海拉小姐给他的那可怜的抚养费。在大多数学生对“血汗钱”这三个字都没什么概念的时候,归功于那撒手而去的老爹,X0后空巢老人的安于就深刻体会到了每一分钱的来之不易。因此升了高二之后,他便很少去买那些以自己的水准不会写的课外习题。从而直接导致在这场变故之前他拒绝了来自于女神梦凝露的那句和同学们一起去书店的邀请…… ……怎么想都挺亏的。就算再为了贫穷的自己省钱,也好比现在这种情况强。 酒店租赁的会议室内,挑灯夜战的安于把资料和照片洋洋洒洒地摊满了整张实木的会议桌。 林子贤说,作为BOSS的第一课,就是先把这些资料整理清楚。 然后,连看都没有看,就把吉金给的那叠厚厚的资料丢给了他,转身去酒店的前台租下了通宵的会议室。 “什么啊……”安于叼着一支笔,双手托腮再次走起了神,“说是‘整理’,可已经是整理好的……” 让他不好好学语文这门课,对于文本信息的整理再归纳与提炼不得不说是一个技术活儿。但……这么符合学生守则的正能量未免也太牵强附会了吧作者! 重重叹气,他叼在嘴里的笔掉到桌面上,在A4的打印纸上画出了一道弧形的黑线。困意袭来,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用力睁眼好让自己清醒些。 吉金——或者说秦经理——给的资料相当全面,内容的时间范围甚至包括了二十年前的一场……呃,这里无论是用“事故”还是“事件”这样的辞藻都不太合适,因为二十年前水曜集团的老板病逝一事看起来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寿终正寝”。 而引起她怀疑的则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那些变故的结果带着后现代主义的荒诞,把她推上了水曜集团总裁兼代理董事长的位置。 不过……竟然已经三十四岁了啊,那个大名鼎鼎的吉金。虽然是在网上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事情,但对于凭借新闻和广告认识她的安于而言,“水曜集团的吉金”这苍白的几个字已经同“美女总裁”的炒作画上了等号。 这不得不考虑的一个极其无聊的问题便是水曜集团到底给了媒体们多少钱,好让他们没节操地直接无视掉了吉金那恶劣的性格,集体把她捧成了完美的女神。用粗俗一点的流行语来讲,应该是——卖屁股。果然有钱就是好,有钱人就是恣意地让魔鬼来推磨…… 他瞥眼望到了资料中“报酬”的那一页,夹着一张支票,用途处写着“定金”,面额是…… 五个零,十万。 安于隐约记得政治课上讲过类似的法律条文,一般定金不能超过全额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这个委托的报酬至少是五十万。虽然他对这方面不甚了解,也不清楚这样的价位是高是低,严格说来对于五位数以上的“巨额”钱款他都没什么概念。但若是用五十万去买一个青铜器的话……如果那件文物的价值很高,很显然这五十万也只是凤毛麟角,如果他是吉金的话显然也不会答应。怪不得吉金不会答应……不对,猛地回想起数个小时前的场面,当时的吉金似乎有所兴趣又似乎只是故意刁难。他伸手拿过那份关于报酬的文件,清清楚楚看到上面隐藏在其中的霸王条款: …… 第六条、乙方同意签订本合同时,甲方支付报酬的10%为定金(10万元),作为甲、乙方双方当事人订立委托的担保,完成委托并通过甲方审核后,甲方支付的定金转为报酬。 第七条、乙方在执行委托所产生的费用,包括但不限于交通费、住宿费、装备费、医疗费、破坏公共设施赔偿金、超出额度的保险金、被碰瓷的骗子讹的诈骗钱、碰到传销交的智商税、甩锅砸锅玩脱基金等,全部由甲方支付。 …… 呵呵了两声,安于满脸黑线,一时间槽点过多不知该先吐哪一个好。百分之十的话……掐指一算,合着一百万是纯利润咯?这简直就是奸商!黑心商贩!万恶的资本家!一看就不会背诵○会主义○心价○观!!难怪之前和林子贤做肮脏——划掉!是纯洁的——交易时,他说自己可以随时找韦尔夫提钱。然而…… 一单都上百万了!为什么要在郊区的废旧小厂房里办公!开小型面包车外加午饭是西红柿炒鸡蛋盖饭的外卖啊!!! 再脑补下去,之后的剧情是不是海拉小姐卷走巨款跑路……?而事情的真相又牵扯出一段爱恨情仇,可回想起近两年依旧每月打给自己的那不太稳定的抚养金,安于又觉得没感受到什么波动。除非……按照居委会宣传栏上的说法,如果一个人忽然要大量的现金的话,沾染上“黄赌毒”这三个毒瘤的可能性极大。而海拉小姐…… 脑中再次浮现出那模糊的相貌与清晰的相处情景。 ……她本身不用“黄赌毒”去祸害别人就是万幸。 在满脑是戏的恍惚与醒神中,S市的黎明悄悄来临。初夏闷热的阴天让阳光无法顺利按时照到地面,但时间从不受这些意外的影响。早报按时印刷、发售,头条被寻常的政治经济新闻占领,而翻开后娱乐版面则无一例外地是—— 黑幕?S市水曜集团慈善晚宴停电中断。 12、往事扇你一巴掌 相比于水曜集团股价微微波动、开盘猛跌、市值蒸发几千万这种惊险刺激的商场大戏,某黑心情报机构·互相拆台的典范·怎么看都随性过分了的半名社则优哉游哉得多。安于依稀记得昨夜整理的众多资料中竟然没有任何关于期限的约定…… 先不说这是否正常的问题,单说吉金她的心也是够大,像是丝毫不在意他们会卷钱就跑。 ……可能,总裁的脑回路就是和常人不太一样吧。观望一下隔壁的总裁文,总是随手就甩出一千万的钞票要买傻白甜女主一夜什么……的。水曜集团今早蒸发的市值可以用来创造几个傻白甜总裁文了。 五星级酒店的自助早餐也未能赶跑安于通宵未眠的睡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后,他用力甩甩头,强行唤起自己对食物的热情。毕竟他家的邻居大妈的养生之道就是,当睡眠不足的时候就要靠吃来补充体力,所以她越吃越胖……嗯,这不算是什么成功的论据。 “请问您是要咖啡还是红茶?先生?先生??” 感到桌下有人踹了自己一脚,猛然回神的安于才注意到身着制服的服务员正一脸甜美地问向自己。 啊,真不愧是五星级的水准,连妹子都这么可爱……吸了吸鼻子,安于小声答了一句:“咖啡。”他需要提神。 坐在对面的林子贤倒是相当精神,一看昨晚就睡得很好。在萌萌哒服务员把一杯现磨咖啡和一杯红茶倒入镀着金边的白色瓷杯,把焦糖与牛奶摆到桌上后姗然离去。 “喂,别盯着人家背影看了。”林子贤终于开口,尔后又想到什么,怀疑道,“该不是看完那些,弱小的心灵受刺激了吧?” “没!有!”咬牙否认,愤愤撕开了两条焦糖,把它们全部倒入咖啡中,又几乎倒入了三分之二的牛奶,用小勺随意搅了几下后,他端起来就往嘴里灌。 下一秒就被烫得喷了出来,引来对面关爱智障的眼神。 褐色的咖啡印在洁白的桌布上留下了点点的痕迹,纵然是把舌头烫得捋不直,安于也奋力吐出了一句:“卧槽……” 林子贤轻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把疑似被溅上可疑液体的整盘食物推向一旁,继续用关爱智障人人有责的眼神看他冲向饮料区灌了好几杯冰水、终于折腾完这出可能由睡眠不足引起的闹剧后,算是终于进入了今日的主题:“那么,我们的新BOSS关于这次的委托有什么想法吗?” 他在问他昨夜的战果。 安于坐回原位,被这么一折腾驱散了睡意。到底还是年轻,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大的影响,脑子飞速转着,神色认真了起来,叙述着整件事情的脉络。 他已然想通,回忆起林子贤的行事风格,他口中所谓的“整理”,是指“再整理”,用更加通俗的话来说,就相当于考试前的划重点。吉金给出的资料全面但冗余,那厚厚的一叠光是抱在怀里就有三四斤重,而安于作为半名社新任领导的第一课,就是从中剥离出真正有用的东西。 “目标人物叫顾润雨,是一名江湖医生,同时也是二十年前水曜集团董事长吉富贵生前的最后一名私人医生……”安于开口,还原了他所理解的重点。 二十年前水曜集团的董事长,也就是吉金的亲生父亲吉富贵勉强可以说是寿终正寝,虽然并未走到现代意义上的垂暮之年。当时……甚至可以说是时至今日,也没多少人在意他的病逝,或是对此有所异议。吉金本人真正开始着手于这件事是在三年前,起因是随着水曜集团旗下慈善基金会对前沿医学研究的支持,她也接触了不少工作在疑难杂症之中的医学工作者。作为基金会名誉主席的吉金在出席那些令外行昏昏欲睡、每个字都明白但拼起来就听不懂的医学论坛时,意外地想起了这件事与之后的变故。 她那年轻的后妈整日疯疯癫癫,要么把自己关在小屋里,要么在宅内走动时陷入了父亲生前的岁月。当时身为总裁的兄长继承了父亲的一半股权并在吉金未成年之前代持另一半股权,董事会经历了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重新洗牌,拆分成两半的股权不再有绝对的优势,而因为“年轻”而不被信任的兄长也未能坐上那个位置,董事长最终换成了吉金也不算熟悉的家伙,看似恢复正常的水曜集团却变得古怪起来。被推举出的新任董事长显然要把总裁也换成自己人,在与兄长的争斗中逐渐把整个集团撕裂为针锋相对、势均力敌的两部分。好在脾气暴躁的兄长与董事长间虽互不相让,但也斗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双方坚守阵地,持续了十年的勾心斗角,让水曜集团虽没壮大扩张,也没有萎缩到路边摊的水平。 然后,摆平这足有十年的对峙的是……按吉金本人的话说,是“瓜被群众吃完了就只好自己当瓜咯╮(╯_╰)╭”。 那年吉金二十四岁,自成年后就从那同父异母的兄长手里拿回了那份属于她的股权。幸好她家的律师们足够负责,或是那日渐暴戾的兄长没心思和她玩什么宅斗强抢股份,总之作为水曜集团的著名花瓶,她读完商科毕业后在集团内部谋的那份职……地位挺好、工资待遇都不错、就是比较闲。但闲又怕什么,她有颜值啊。吉金那同父异母的兄长是个极其出色的商人,自那时起就开始把她包装成“女神”、“水曜集团的公主”、“时尚界的宠儿”,让她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招牌。然后在董事会上被怼任人唯亲……然而,whocare?有钱赚再任人唯亲也掀不起多大的浪。直到…… 撕裂的集团两方掐架的瓜被吃完了,吉金自己成为了被吃的那个瓜。 继承了股权的吉金作为董事会的一员,自然而言是自家兄长一方。当那位身为总裁的兄长突然失踪的时候,矛头自然而言也对准了她。 13、扇完再糊你一脸 面对半个群龙无首的集团以及另外半个把矛头对准自己的不友善集团,当时吉金的第一反应是关我屁事,第二反应是关你们屁事,第三反应是……在心里把那位本来就没什么感情的同父异母的兄长骂了个狗血喷头。当年电视上流行的是现在看来十分脑残的偶像剧,她曾一度怀疑他是去找那传说中的嫂子去了。可拖了几日后,不仅是那人仍杳无音信,她还接到了精神病院的电话: 接受住院治疗的后妈在病房内自杀,抢救无效,身亡。 一切雪上加霜。 而这一连串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变故的结果,就是今天的吉金。在律师的帮助下拿回了兄长的股权,坐上了总裁的位置,把处于崩溃边缘水曜集团打造成了今日的商业帝国。 “等一下,”林子贤叫停了他滔滔不绝的叙述,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语文成绩怎么样?” “实话?” “实话。” 安于摊手,直言不讳:“现代文很可以,但文言文……老实说,归国子女你懂的。” “所以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重点’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废话’?” “……” 无语凝噎,安于默默拿起一个牛角面包把凝在喉咙处的空气又噎了下去。大概是说得过多,松懈了下来,得寸进尺地坦言道:“贤哥,人类都是对八卦抱有崇高的好奇之心的。” 林子贤眼角抽动一下,像是忍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说教,手指摸了摸袖口无奈道:“算了,你继续吧。” 意识到自己关于这些绝对不会出现在新闻上的八卦过于关注,安于干笑两声,低头摸了摸鼻尖,继续道:“原本吉金从未把自己生父的病逝与十年后的这些变故联系到一起,但她在三年前以基金会名誉主席的身份参加一个医学讨论会时突然怀疑起……那可能是一场谋杀。” “证据呢?” “她本人给出的理由相当暧昧,说是她能够感觉到深宅中的‘气氛’……蓄谋已久地把一切都联系到了一起。” “……感觉么?”吉金的这个理由无论从哪点来看都过于形而上学了,单凭直觉和对空气的敏锐去判定二十年前的事……不光是安于的音量没了那么足的底气,林子贤也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把全身地力量都靠在餐厅的椅背上,抬头望向天花板,问他:“然后?她有什么结果?” “从三年前开始,吉金就分别雇佣了多家私人侦探帮忙调查此事。她把重点放在了刚刚所提的私人医生顾润雨身上,可是结果……看起来不太理想。”安于答道。 “不太理想”显然是句恭维话,其结果几乎可以用“相当不理想”来说明。吉金的生父吉富贵先生在二十年前病逝,当时顾润雨是她家的私人医生,也是最后一位负责吉富贵的医生。直到吉金接手整个水曜集团的两年后,也就是八年前他还曾为那栋深宅所用,然后,出于不知名的缘由便终止了这个继续赚钱的机会。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吉金的面前。 在吉金展开调查的这三年间,也时常能捕捉到他的影子,但奇怪的是却没人能当面抓到他。以最近尤其明显,从拍摄照片的距离来看,明明近在咫尺,却总能被他轻易逃脱。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正常心理,愈发觉得事情可疑的吉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昨晚她说这件事只有半名社能解决的原因是……拍到了海拉小姐。”在说出那个人名时,安于犹豫了一下,抬眼悄悄望向对面的人,发觉他毫无反应后,接着说道,“从两年前开始,顾润雨似乎和海拉小姐有着频繁的接触,当然,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那名女子是谁,倒是其中一位私人侦探认识海拉小姐的脸,把半名社的存在抖了出来。然后……” 然后,吉金当即动用资源联络到了半名社,可当时她的参谋明显落后了时代,给出的联系方式是旧的。他们通过深网(deepweb)打通了电话,然而电话的那端直通海拉的手机。 据说——据资料上比较文雅的写法——海拉小姐按下通话键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都说了我不管这摊子事儿了你们爱谁谁”把他们怼了回去。 在这里安于不得不吐槽一句,海拉小姐怼吉金这件事听起来为什么这么爽啊!不愧是养母太太他要跪下唱征服! 事后,吉金只得退而求其次继续委托私人侦探,要他们当场按下顾润雨并把他绑回来,另一方面,让集团旗下娱乐公司的秦经理以“全国巡演”的借口寻找半名社。后者的发展不必多说,倒是前者……那些私人侦探们虽然没有抓到顾润雨医生,但撞上过海拉小姐本尊,这位落跑的半名社社长对他们说—— “是啊,顾医生的嘴真的很紧,反正我是问不出来什么,但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我社的贤……林先生,我强烈推荐他来帮你们老板解决问题,提我名能打个11折哦么么哒。” 这是资料上转述的她的原话,恰好也与秦经理的人物不谋而合,只是…… “我怎么觉得咱们被海拉小姐套路了,贤哥。”安于一脸黑线,默默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酒店那笑容甜美的服务员轮完一圈,走过来开始加这桌的咖啡和红茶,倒水的哗哗声被背景放着的钢琴曲淹没。安于望着那杯加满的咖啡,明智地选择先让它冒会儿烟散散热。把瓷杯放到胸前,低头,可以在泡沫间看到自己的倒影。 “是个好推测,”林子贤道,“不过你也可以换个思路,比如说也可能是海拉想和咱们联手坑吉金的钱。” 安于手动哆啦A梦吃惊,眨眨眼,情不自禁鼓掌,崇拜道:“不愧是贤哥,脑回路就是……” “闭嘴。”啧了一声,适时打断了安于那听着诡异的夸奖,他在下一句便否认了自己刚才的调侃,“很可惜,那不可能。” 14、金三角银三角木三角 是的,仔细想一想就知道这不可能。安于点头,先把坑那个大名鼎鼎的吉金有什么意义这件事放到一边,如果海拉小姐真的要联手坑水曜集团一笔的话,铁定会和他们有所接……等等!昨日晚宴上的那个金发的异国少女,她…… “海拉小姐让我给安先生带句话。” “说服林子贤先生,让他接受吉金可能提出的委托。” “海拉小姐是认真的。” …… 那个女人、他的养母……到底在想些什么?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漩涡,思绪乱糟糟的有什么确切又模糊的答案呼之欲出。她的目的是什么?比起突入他的生活这件事,似乎写更为诡异。 看到安于不自然的神情,林子贤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安于低头动手往咖啡加焦糖,敷衍着。如果海拉小姐真的如林子贤所说,为何让那位金发少女单独找了自己而非林子贤本人呢?而且……以他和那个金发少女短暂的几句对话——虽然安于对俄语一窍不通——来看,显而易见的是,她要隐藏她与安于的接触。那么,是否也可以推断为她不想让林子贤知道这件事呢? 舌尖在上颚与牙齿尖犹豫着,他终是没有发声。 更何况……在逻辑上还有一个无法说通的漏洞,那就是—— “海拉小姐为什么会知道吉金想要向顾医生问的事?”安于抬眼,开口问道,算是成功转移了话题,顺带把自己刚刚的不自然当作对这件事的思考。 好在林子贤看来并未过多怀疑,把安于的疑惑补充完整:“她不仅知道吉金要向顾医生询问二十年前吉富贵病逝的事,看起来她自己也对这件事颇感兴趣。” “所以,她才会说‘顾医生的嘴很紧,反正我是问不出来什么’这种话吗?”安于回应。 “然后还是把这个委托推回给我。” “……”嗯,虽然知道贵社……他是说我社内部关系复杂,但看这来回来去的折腾,安于感觉自己的智商好像追不上现实了。成年人的推脱游戏还真是……一时词穷,他用小勺搅了搅杯中的咖啡,确定这回不会烫到舌头后,喝了一口,随后道,“有没有可能……海拉小姐说了谎,或者是……故意对吉金他们说的这话?倘若是海拉小姐也对顾医生可能知道的某件事感兴趣的话,总不可能是她也对二十年前吉富贵的死因也感兴趣吧?” 林子贤的手指敲打着桌面,难得赞许道:“是个好问题。但是以她那仅比你高那么一点点的智商,她不会撒谎。” 安于差点掀桌:“那我谢谢您对我的抬举!”这句话有本事也当着海拉小姐的面说啊!他相信自己那名义上的养母会站出来“主持公道”的……大概。 “不客气。”他点头,轻描淡写地继续分析道,“不过现在多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关于今后的行动,你的打算是?” 深深呼吸,压下吐槽的欲|望,安于愤愤吃了两口沙拉后,从信封中拿出那几张拍有海拉的照片,放到桌上,推到他年前,道:“秦经理给我们看的那些照片说是拍摄于三个月前,实际SH拉小姐与顾润雨医生的接触……保守估计,在一年以上。” “地点是?” “缅甸。” “……” “……” 相视无言,安于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正视回去,问:“怎么了?” “你不知道现在的网文都不让写现实的地名了吗?”林子贤瞥他。 安于摊手:“好吧,○甸。” “Myanmar,M国。”他纠正道。 安于:“……好吧好吧,M国,我在地图上查了一下,具体地点是……克耶邦,金三角。” “改叫银三角怎么样?” 如果这是漫画而不是现实的话,安于手中那半杯咖啡早就泼上去了。再这么吐槽地名问题会被喷水字数的! 安于抓着自己的头发,重新把话题拉回了正轨:“不要纠结那地儿叫什么了!总之,我的想法是……先去拍摄这些照片的地方看看。虽然……” 虽然,海拉小姐前日出现在他家,现在也不知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但亲自去现场的话或许会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也说不定。作为绝对的新手,这是他昨夜通宵能想出的唯一步骤。尽管他也不清楚到了当地具体要如何下手。但在寻人的优先级上,他们更为熟悉的海拉被安于放到了更优的位置。出于海拉和顾润雨频道接触的事实,前者一定掌握着后者的所在。可是…… 是的,凡事都要有那么个“可是”。 可是,在说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看到林子贤的那张脸,他突然意识到……或许逮海拉远比逮一个陌生人要难。 对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计划在根本上的漏洞:“在逃跑方面,海拉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回想起前日报案后,调出的监控录像连那个女人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拍到,安于深表认同。 随之又听到他完成了这个补语从句:“无论是肇事逃逸,还是逃避现实。” 他的声音被自己压得很低,像是抱怨又像是讽刺。安于本能地想要反驳一句海拉小姐看上去不是那样的人,可又察觉到自己确实对她了解不深,便闭上了嘴,留出了一段沉默不知如何接话。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自嘲一下自己连个计划方案都想不出的外行水准,或者……智商? 酒店自助早餐的服务员小姐端着托盘中的茶壶和咖啡壶走了过来,依旧挂着甜甜的笑容,询问要不要加满瓷杯。安于走神地心里感叹一句五星级的水准,小姐姐不光人可爱声音也这么好听,开口答道:“麻……”烦了…… 第一个字音刚刚被喉咙挤压出一半,甚至还没有脱口,就被林子贤打断,他双手抱胸坐在原位,抬头对那位笑容甜美的服务员道:“这是第三次了吧?” “啊……是的,先生。”不知所云,身着荷叶边短裙制服的小姐姐如实答道。 随即,就在下一秒—— 哗啦几声,托盘落地,上面的玻璃壶与陶瓷壶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碎片间,咖啡、红茶与牛奶混到了一起,形成了格外艺术的色泽。 15、小姐姐的眼泪 林子贤忽然挥手打掉了她的托盘,玻璃与陶瓷碎了一地的清脆声响在酒店的餐厅中异常明显。整个空间霎时安静了下来,人们把目光集中到了这里;连远处弹钢琴的乐者也停止了演奏,伸着脖子望向事件发生的地方。 “对……对对对对不起,先生,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吓傻了的小姐姐立刻泪眼汪汪,蹲下身想要收拾又不从下手,连连道歉,“怎么办嘤嘤嘤我今天第一天来上班……” 面对这教科书式的找茬行为,安于也惊呆了,直到这位服务员小姐姐一滴眼泪流了出来才反应过来,“指责”对面的林子贤道:“你对我的计划不满的话冲着我来啊……” 忽然来这么一出迁怒无辜的服务员小姐姐算什么本事,而且……把小姐姐弄哭了啊啊啊!他安于被讽刺几句是自己想法不成熟,可加茶加咖啡的小姐姐做错了什么,撞上心情不好吗? 而林子贤直接无视掉了他那看似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指责,脸上挂上标准的微笑,温柔地对她安慰道:“没关系,你没伤到吧?” “欸……”服务员小姐姐也挂着泪痕抬头,面色一红,猛地摇头,“没没没……我没事……” 这时,同场的服务员拿来了拖把开始帮忙收拾地面,值班的经理也赶来道歉。安于的手动吃惊变成了目瞪口呆,真是……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仗着颜值装温柔再反手甩锅,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也是实为少见。 那位笑容甜美却哭花了脸的小姐姐在上任第一天就被值班经理批评了几句,餐厅内往这边看的人们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该聊聊,背景的钢琴声再度响起,一切恢复了正常。 安于见他理直气壮地看着服务员们打扫完了地面,随后喝下杯中剩的最后一口红茶后,干净利索地站起身,道:“走吧。” “走?”安于默默看了眼桌上没吃完的盘中餐,又转头看向自助取餐区香喷喷的食物们,“我还没吃完呢……你也没吃几口啊。”光顾着说话了。 “少废话,我请你吃别的。”连他只顾吃这点都懒得吐槽,林子贤绕过桌子,拎起他的后领把他往外拖。 过!分!!就算他说了自己要学习如何当你们的BOSS,但这明显不在斯巴达教育的范畴内啊!学校里名副其实的斯巴达高三学长学姐们每天的早饭也都好好供着呢!! 努力抱着椅子的安于欲哭无泪,做最后的挣扎:“……等等这可是我第一次来五星级酒店昨晚不让我好好睡也就算了怎么连早饭都不让吃!” 林子贤:“……”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安于感到他大概是有点儿生气了。拽着自己后领的手一用力,他整个人便摔到地上,然后任他拖向酒店餐厅的出口处。 摔了托盘的小姐姐脸上还挂着泪痕,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眨眼,然后表情丰富到一脸又是她的错的样子。 被拖着的安于连忙摆手道:“那个……和你没关系,别哭别哭,其实是他不对……” 望着他们离开的的方向,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暗了下来,尽管眼眶还红红的,里面的委屈和慌乱消失得无影无踪:“安于吗?”是本人,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另一个人是谁? “喂!发什么呆?新来的说你呢,赶快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要上的菜!”值班经理的声音传来。 她立即摸了摸脸上的眼泪,抬头时已是满脸怯生生的神情,答道:“是,这就去。” 走出——把他拖出——餐厅,在酒店的大堂,林子贤终于憋出那句吐槽:“瞧你那点儿出息……” “你才是……好好的为什么要掀人家的托盘啊?虽然我知道自己那个先去M国看看的想法没什么含金量,但……这又和那个小姐姐无关。”一同穿过酒店的大堂,走到另一面的电梯间,逃脱魔爪的安于小声抱怨。 “不,你的直觉没错,M国还是要去看看的。不过是以找到那个顾润雨医生为优先条件。至于刚才……”顿了一下,林子贤告诉他,“呆会儿再说。” 正值酒店早上的高峰期,哪怕八台电梯同时运转,上上下下的人流还是挤满了不算宽阔的电梯间。等了三四分钟后,叮咚一声,一台电梯到达一层,大波人流的涌出,又顺着大波人流走进电梯。当他们到达房间的楼层,再走出电梯时,安于已经被挤到呼吸困难然后转眼就忘了自己要问的事。 直到林子贤从上衣兜中拿出一个比纽扣略大的黑色物件,他的脑子也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酒店客房的走廊中,灯光昏暗,脚下的深色地毯踩着软绵绵的,像是从下贯彻到上的脱力感。安于望着他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那个原型物件,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打出了分界线不明的阴影,他晃了晃手,答道:“黏在托盘下面的,你猜会是什么?” 所以,这就是他要解释的原因?按照一般的套路,以及安于对电影电视剧漫画游戏小说的了解,这应该是…… ——窃|听|器,有摄像头的话则是盗|摄装备。 而现实中会是如此吗?市场上无法购买这样违法的设备,而能够通过合法手段买到的录音笔大多是早些年MP3流行时它的大小。这个只比纽扣大上几圈的东西…… 他们站在走廊的一端,酒店的早高峰尚未结束,安静的走廊中偶尔有其他房间的客人出入的响声,或拉着行李准备退房。安于的双唇动了动,最终道:“咱们回房说吧,如果房间也安全的话。” 被他逗乐,林子贤笑了出来,转身掏房卡推开房门:“没有那么夸张,这只是个录音的纽扣。” “我那总结也没什么意义吧。”安于跟着走进房间,自嘲道。 “所以也不一定是针对我们来的,也许是邻桌的大老板们在讨论什么商业机密也说不定。” 16、罂|粟 手里拿着那个录音的纽扣,林子贤笑道:“所以也不一定是针对我们来的,也许是邻桌的大老板们在讨论什么商业机密也说不定。” 安于:“呵呵,所以你就是欺负人,好玩吗?” “当然好玩。”不假思索,他答道,随即像是意识到这样的回答十分不妥,轻咳一声,补救道,“我总要以防万一,对吧?” 那枚比纽扣略大的圆形物件在他的指间像是转硬币般转了几转,最后被捏在拇指和食指间,用力,咔嚓一声。 安于觉得他可能是要装○捏碎这个录音纽扣,就像大多数电影中装○的角色一样,指尖微动就灰飞烟灭,但天不如人愿的是……那个物件的塑料外壳裂出几道裂痕便没了下文。 如果这种时候有一只鸭子在场的话,安于坚信它会叫出一声:尬! 然而贤哥不愧是贤哥,淡定把外壳裂了的录音纽扣放到左手上,右手拇指搓了搓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嘶”了一声,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感叹一句:“还挺疼……”随后把裂开的塑料外壳扭开,抠出了里面的电池,完美收尾。 “我说啊……”安于拉开房间内,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上去,有气无力地吐槽,“我之前就想问了,前天被追杀的时候也是,你们的处理方式也太随意了吧……” 不闻不问,置之不理。态度消极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让他捏上一把汗。 “连死都怕就不要活着啊,安于。”他漫不经心地说出了可怕的话语,悄然偷换了概念,又紧接着转移了话题,“说说M国的事吧,咱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 M国,掸邦—— 这个西南的邻国在数年前有过一次彻底的修宪,如今政局的稳定与否光凭这短短的时间不能下绝对的定论,但至少总体上看来说得过去。然而边境的场面就没那么好看了。与现代的“割据”们时不时来一场内战的复杂形势无关,其中一面自古以来就几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无法地带。三国交界,以毒品闻名于世,被称为罪恶的天堂。 六月初,很快就步入中旬,在大陆内部是初夏的时节,但在气温变化不明显的热带地区,已经准备进入漫长的雨季。罂|粟花的花期也进入了尾声。 这是一个小小的边境村庄,山坡下,大片罂|粟花田中,或如血般鲜红、或如雪般雪白的花朵即将凋落,迎来对植物来讲对重要的时期之一,果期。 花海中,两个人影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沿着那条种植者用土简单夯实的小路。 “说实话,近些年随着化学制毒的技术发展,已经很少再见这么大片的罂|粟了。”海拉用力把自己的鞋跟用湿乎乎的泥中拔出,对身后的少女道。 柳博芙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短装,金发的长发在脑后绑起,回应道:“可能……这是顾医生的兴趣吧。” “兴趣?”她从鼻腔中哼出不耻的一声,停在小道旁,转身面对一丛丛的花簇,蹲下身,顺手折下一只鲜红的花朵,道,“我讨厌鸦|片。” 一百多年前,英国殖民者来到这里的同时,也带来了罂|粟的种子。这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每年在花朵枯萎掉落后,再过上一两个月,果实就会成形。到时只要用小刀在上面竖着刮几下,就会慢慢流出白色的汁液,它们日晒自然风干会变成淡淡的黄色,里面还有微量的吗|啡和可|卡|因,这就是最原始的镇痛剂,如果再用化学方法将之提纯……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很少会有人喜欢毒|品吧,海拉小姐。”柳博芙站在她的身后,道。 “不,有的时候喜欢的人还是蛮多的,比如说在无法或合法的情况下吸食或贩卖的人们。”她抬杠般地反驳了回去,把折下的花朵握拳碾碎,花瓣带着植物色素的汁液沾满了掌心,像是某种血液……不,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的确是植物的血液,没有铁元素的腥气,只有像是除草过后的芳香。她起身,然后站在原地没有动。 柳博芙:“……???” “鞋跟陷到泥里了,帮我一把。”海拉面无表情,对她命令道,语气就好像“帮我买一份今天的晚报”一样。 所以说,来这种地方还穿又高又细的高跟鞋到底是怎样的作死心态啊。 努力了几分钟,直到海拉小姐的裤脚都沾满泥块,她们二人才得以继续前行。望着前面蹦跶着尽量不去踩湿润土地的海拉,柳博芙扶额,不想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过多评价。顺手也折了顾医生的一枝花,那是一支带着白边的红花,把它别在发间,算是用海拉小姐讨厌的东西对她隐晦地表达一下自己想要吐槽却忍下来了的不满。可是对方显然不太在意。 穿过花海,就到了那几幢小楼。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动,这几个月来顾医生基本都住在里面。但是今天…… 他似乎有别的客人。 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她们就隐约看到了两辆轿车从建筑物的缝隙中露了出来。海拉小心地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少女打了个手势,柳博芙也停了下来。花田在那几幢小楼的背面,她们看不到正门的情况,在从缝隙中车辆的样子来看,不像是认识的家伙。 直达这几幢小楼的路有两条,其中大路只有一条,就是正门前勉强算作“公路”的泥泞大道,连结村子,可以走车。而另一条,也就是海拉选择的这条,可以走车的稍宽一些的道路在花田的另一面,她们需要徒步穿越花海才能到达这里,但也能尽量避开村中的其他村民。 顾医生的客人并不多,或者说除了海拉和柳博芙外几乎没什么别的客人。偶尔有闻风来寻医的村民也都因为语言不通被打发了回去,哪怕会说中文也能强行语言不通……嗯,这的确是顾医生的本事,一般人学不来。 只是今日,这…… 17、阴差阳错 只是今日,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皱眉,海拉向柳博芙示意继续前行,只是放轻脚步,从建筑的后方绕道了正面,两辆……不,之前被建筑完全遮挡住的第三辆车也露了出来。三辆军绿色的吉普停在门前的空地上,其中的两辆里面,驾驶座的位置还有着人影。 以建筑本身做掩护,海拉悄悄打量完情形,收回露出的那半个脑袋,靠在外墙上,开始了日常扯淡:“虽然我对车这玩意儿没什么虚荣或歧视的想法,但是……在这种地方开那么干净的吉普,绝对是在挑衅。” 别说柏油,这里的路连水泥都没有铺,又是临近雨季的时节,虽没到天天下雨的地步,但也不会干燥到让泥土蒸发完水分。常走山坡的土路理应脏兮兮的一身泥水才是这里车辆的标配,是的……就像她现在的裤脚一样脏,咳、这里并没有自黑什么。 “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吗?”唯一心系正事的柳博芙小声问道,试图把关注点引上正轨。然而并没有达到期望的效果。 海拉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用着正常的音量丝毫不在乎被那坐在车中的人影发现,不负责地推测道:“搞不好又是哪位来求着看病的有钱人呢,毕竟……你知道,顾医生以前很有名唔……”所以哪怕刚搬来几个月也被找来了。她的后半句本想是这么说的。 柳博芙冲上去就捂住了她的嘴,用着极小的音量,语气却十分强烈:“小点儿声呀!海拉小姐!!”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一副“你反了”的惊讶表情,迅速拉下少女的手腕,抬臂拉起了她的胳膊,少女一下子几乎贴到了她的身上。女子眯起了双眼,调侃道:“哟嚯,你这丫头这么怕死?” “别偷换概念啊,海拉小姐……”用力挣脱了她的钳制,少女别开视线抱怨道,“对方本来就敌友不明……而且,我……当然怕死……” 名为柳博芙的金发异国少女今日没有戴那对蓝宝石一样的隐形眼镜,而是换上了一对普通的褐色的。依旧漂亮的双眸被碎发遮住,侧脸完美的线条被午后的阳光打出了阴影。六月的热风吹过花海,天空中几片云彩遮住了太阳,天地间的光线渐暗。 她怕死,这她当然知道。倒不如说自打初遇开始,海拉就知道柳博芙有多么地“爱生”与“恋生”。按照哲学家们的说法,存在是需要勇气的。而柳博芙那令人敬佩的勇气仿佛与生俱来,纯粹到在白雪皑皑的严冬都坚持着初春的希望。 海拉抬手,轻轻按了按少女的头顶,终于压下音量到悄悄话的地步,安慰道:“别担心,做人呢,要乐观一点儿,比如说……这几辆车是水曜集团雇来的,吉金已经带人杀到这儿了。” “他们哪儿有这么快啊。还有……你这真的是在安慰人吗?” “当然。”海拉点头,托腮道,“你想想,昨晚安于听取了你的建议,然后我们的林大参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火速接下了吉金的委托,然后连夜查看资料,以我被拍到的那些照片的地点来看,做个简单的排除法就能确认有可能藏匿的位置,然后再连夜飞过来……嗯,赶在咱们前面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这卷就光荣完结了?抬头看看这卷才三万多字啊海拉小姐!”柳博芙一脸黑线,吐槽道。 “所以,这不可能,对吧?”她摊手,又拍了拍胸,自信道,“而我也得在他们真正找过来之前把顾医生转移走,毕竟这是和人家的约定嘛……” 少女崩溃中:“那你还让半名社那边调查什么啊,委托也不过是要寻人。” “不,你错了,柳博芙,”海拉勾起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找人只是顺带的,而吉金真正想要的……是二十年前她父亲的死因,也是我想要确认的事。这种程度的欲盖弥彰……我们的林大顾问他看得出来,所以半名社调查的重点应该也是死因而非寻人。” + “……所以,只要先找到顾医生,如果他还记得当年的病例,那就会顺利很多。”S市酒店的房间内,安于顺着讨论的思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前提是他真的对此有所隐瞒。”林子贤肯定道,“不过根据你的转述,除了先去找到那个顾润雨试试也没什么其他选择了。” 他们显然是先要寻人。 安于坐在椅子上,林子贤那句“根据你的转述”让他微微一颤,讪笑两声拿出那厚厚一叠的资料,讨好道:“要不……你再理一遍?” “不用,”站在椅子后面,一手撑在椅背上的那人回答道,“我相信我们的BOSS。” “别!你相信我但我不相信我自己啊!!”这么大的事儿好歹也要个看起来更为专业靠谱的人过过目,仅凭他…… “如果你连这点儿都做不好的话,”他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中的资料被接走,然后被压在自己头顶,“那你也别坐在这里了。” 本来他也不是自愿坐在这里的,看看时间,学校上午的课已经快上完了,也不知自己的逃课有没有被抓到现形,不……肯定被发现了,只是他填写的联络电话…… 作为一个有节操的、父母双亡没车有房的归国遗孤(并不),他记得自己填的是家里的座机,只是现在这种情况那个电话也不会有人接。而且……作业没写就算了,日后逃课要是给记上个处分,他仿佛看到了梦凝露那噗嗤一声笑出来的背影。 ——只有高中生才会有的烦恼写出来也挺……无聊的。 林子贤没空理会他不知在纠结什么的沉思,用手机查了一下航班信息后,站直,把桌上的地图收起来,道:“那么,出发吧。” “什么?”安于被这突然的一声惊到,抬头,“现在?” “嗯,现在。”他点头,补充道,“去M国,下午有飞机。” “可是……我没护照啊。” 18、血染的花朵 “去M国,下午有飞机。” “可是……我没护照啊。” “……” 安于感到蓄势待发的气氛一下了冷了下来,但……这也不能怪自己,该背的锅就要背,不该背的锅……嗯,争取不背吧。想他自从死完一户口本后连飞机都没坐过几次,儿时的护照早就过期也没有更换新的,谁知道会有这种突兀的出国计划啊。理直气壮,他表示自己很无辜地盯了回去。 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林子贤再起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韦尔夫吗?昨晚跟你说的……对、那份青铜器的资料给水曜集团的总裁发过去了吗?好的,还有让翠花做一份安于的护照,现在、立刻!……加急寄到YN省,我们先飞过去,好的。”挂断电话,转头对安于道,“咱们先去YN省吧,然后坐车过边境。” YN省是与M国相邻的省份,这样的行程安排也算省时省事,只是…… “贤哥,‘做一份护照’这种话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会被和谐的吧……绝对会被!”安于捂脸,拼命纠正道,“我觉得半名社需要一次○会主○核○价○观的洗礼,我们要认真贯彻落实遵纪守法的好习惯……” “说够了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懒得理他,却又补充上了一句,“完事后你去办好新护照,还有……翠花给你办的护照比珍珠还真。在一个太平洋小岛国给你做出一份从出生到现在的全套存在记录也不是什么难事。” 被刷新了三观,安于的内心有点儿小崩溃:“也就是说我成了几天歪果仁?地球上就这么多了一个人?禁忌的二重存在?!不对……你们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是啊,当成什么了呢? “课本上的世界太美好了,所以你就开始怀疑真实的世界了吗,安于?”他望向他,反问,“那么,你觉得‘人’是什么?” 这是显然是一个哲学问题。 出于对那段历史那些思想了解的惯性,安于没多思考,开口就道:“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人是政治的动物。柏拉图的定义,则是没有羽毛两脚直立的动物。” + 是啊,人是什么呢?人命呢? M国边境的小村庄,罂|粟花海旁的几幢小楼前,海拉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直击一人的脑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那个男人的颈椎就被轻易扭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水从口鼻中流出。 至此,守在建筑wait车上的两个人就都躺在了地上,哪怕还有微弱的呼吸也无济于事,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人在战场上毫无用处。 时间往前推几分钟—— 当时海拉和柳博芙还靠在建筑侧面的外墙上小声做着无意义的扯淡,从建筑内发出的声响像是家具倒地或是摆设落地,噼里啪啦地持续了三四秒,随后又陷入了大片的寂静。隐约只能听到风过花海的细碎声响。 还真被柳博芙给说中了,看样子里面的“客人”的确没多少善意。海拉耸肩,对柳博芙说:“走吧,进去看看。” 然后便抬脚大步向正门走去。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没事……啊,已经有事了啊。”柳博芙没有跟上去,可这句吐槽已暴露了发生的事。 车中的那两个人影见到海拉后走了下来,拦住了她前进的方向。那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人戴着墨镜。似乎是……防风之人。 “啊,那个啊……”海拉微微低头,抬眼,故意露出魅惑的微笑,低声道,“我是顾医生的朋友,请问你们……?” “……”对方没理她。 “IamDr.Gu’sfriend,please…” “……”对方依旧岿然不动。 她一手摸上下巴,偏头,眨眼:“顧先生の友達ですから……” “……” “……柳博芙,缅甸语怎么说?”她光荣卖了身后没跟着走出来的那位队友。 被点名的金发少女默默翻地出了一本《缅甸语会话500句》,还没翻到需要的那页就听那个没戴墨镜的大汉开了口,西南口音的中文对海拉说:“你是他的家人吗?” 这不是会说中文嘛。 一般人都会条件反射地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然而……不过一瞬的时间,海拉同他的对视中读出了彼此的意愿。眼神可以代表许多东西,可现实中大多数细腻的情感是读不出来的,唯独“不怀好意”却可以在第一眼就被读出。 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家人??真有求医的闲心为何会不知道这种事?又或者挡住医者家人的路?在她亲自说了自己是“朋友”之后?只能说这是在简单又愚蠢地划分关系,比如说她是路过的,还是……和里面住户一根线上的蚂蚱。 很抱歉,顾润雨医生医德人品怎样她虽然不清楚也不感兴趣,但现在,最起码现在……他还不能出事。 于是,在第二秒,二人……不,在场的三人几乎同时出手,这样近的距离去掏武器显然更为徒劳,近身的搏击是反应更快的选择。可这两位不偏偏训练有素进入了某种格斗的套路,在伸手拿武器的空挡被海拉干净利落地解决在原地。 就是刚刚的那一幕。 她的长裤裤脚还带着刚刚在花田中踩的泥块,收回长腿,高跟鞋的鞋跟上有着些许的血迹。那两具带着温度的肉块横在土地上,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不知内伤到哪里的血水不受控制地从口鼻处流出,染湿了阳光下已然干燥的土地。 柳博芙从建筑旁边走出,白皙地皮肤白到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海拉小姐?” 她收敛了轻快的神情,一脸严肃,转身抬头望向面前的小楼,微微皱眉,对她命令道:“你去看看这三辆车哪辆能开,我去接顾医生出来。” 刻不容缓的语气,柳博芙闻声点头,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地上的两个人形的影子,向吉普车跑去。海拉从上衣的兜中拿出一把弹|簧|刀,握在右手手心,向小楼走去。 19、枪击 M国数年前修宪过后,虽说是由军政府安稳过渡到了总统制国家,但边境的地方武装却从未消失。偶尔冲突更甚时,演变为小规模的内战也不为罕见。再加上银三角那不值得称赞的历史传统……似乎能平安地生活就称得上一个“小目标”了。 两个月前,辗转至此的顾润雨恰逢这家人移民前急于将不动产变现,便以市场价以下的价格拿下了这个临时的住所——这几幢小楼外加后面的花田,嗯,后面的花田算是赠送的。怎么看这家从前也是地方的一霸,向当地的头子按时上交保护费或是交货,发展到现在果断移民去和平的国家享受人生……怎么看都没多少槽点,但对于后住进来的顾医生而言,想要抱怨给前任房主听的牢骚就数不清有多少条了。 比如说莫名其妙来收地租的村长、举着枪来抢保护费的地头蛇、扛着RPG来提醒别忘了继续割罂|粟的嗯,后面那个RPG划掉,换成镀金AK47好了。 或许是罂|粟的结果期还没到,们忙着关注隔壁更为暴利的化学制毒;地方霸王搜刮过也没发现什么值钱的物件,倒是一次撞SH拉被揍了个半残,让小弟们给抬了回去……照理说,不会再有什么家伙前来骚扰,而且……是如此有组织有纪律的家伙们。 如果不是她的话,恐怕早已成为了门口望风者枪下的亡魂。 海拉右手握着弹|簧|刀,轻轻打开了楼门,尽量让合页摩擦的声音降到最小,随后以穿着高跟鞋还踮脚的高难度动作,不出声响地走了进去。 一层没人。顾医生的家具很少,几乎到了一眼望过去除了墙就是地的地步,而活物的气息显然也来自二楼。海拉望着进门右手边的木质楼梯,深感无力,一脚踩上去铁定能发出好几脚的嘎吱嘎吱响声,这和大吼一句“老子在这儿蛤蛤蛤”没什么特别的区别。就在她犯难,开始考虑从外面爬上去的时候,上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两个陌生男性的声音,用着她听不懂的缅○语。 就在她脑补到可能顾医生已经命丧黄泉的时候,其中一人用了不太标准的中文,语气不善道:“喂!我们参谋长说了,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 “别打扰我的研究。”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那人的嚣张,字正腔圆。 楼下的海拉松了一口气,看来顾医生还没死——尽管这么咒人家不太好——只是在作死罢了。“参谋长”这样的称呼大多出现在沾“军”的地方,而流利说着缅○语的军……地方的武装吗?为什么会牵扯到他们?而上一个对军人说别影响研究的是谁来着? 伟大的古希腊数学家阿基米德在死前对攻进城的士兵说“别动我的圆”,然后……然后他就被捅死了,当场血溅三尺。 现在过气的知名江湖医生顾润雨在对边境的地方武装说“别打扰我的研究”,估计下一秒……不,用不了下一秒,因为哪怕一楼和二楼隔着一堵天棚,海拉也敏感地嗅到了骤变的气氛。 拜托那可是一发高射炮能移平这栋楼的民兵啊!明显是忘了自己先前在门外实施了怎样的暴力行为,把可能惹怒这一方武装的锅甩到顾医生身SH拉心平气和地把弹|簧|刀放入西装上衣的兜内,抬脚,快步走上了楼梯。古旧的木头立刻用残破的身躯暴露了她的行踪。 骤变的气氛在她暴露的同时,有所缓和。直到她走过楼梯的拐角,全身出现在众人眼中时,才算彻底变换了关注点。 “女人?怎么上来的?” 她望到二楼没有隔间的室内,顾医生背对着数人,在工作台上用简易的玻璃仪器操作着什么,而另一侧,则是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的军装男子与围在周围的几人,其中用中文开口问她的便是其中之一。目光扫向一旁,一个半人高的书架倒在地面上,上面的花瓶被摔碎,木板也散了架,想必刚刚的声音就出自这里。垂目,有六双鞋,按照地球人的标准应该是六个人。可穿了军装的只有那一人,应该就是口中的那个“参谋”,而其他人的打扮与站姿像是社会人士。 对M国边境那些占山为王的家伙们没什么兴趣,也无意了解他们的恩怨,海拉抬臂,撩了撩披在肩上的卷发,毫不畏惧地再次望向他们,落落大方道:“从正门,直接进来的。” 被她的直球噎了一下,担任语言翻译的年轻男子向“参谋”说了几句。虽然听不懂,但出于礼貌……礼貌个鬼啦,要是出门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两个,没准一个高射炮就真的射过来了。她没理会那几人的审视与听不懂的对话,转头对那个工作台前的背影道:“顾医生,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大麻烦怎么又招惹到这里的武装民兵,不过……我想你又双叒叕该搬家了。” “海拉吗?”那个背影依旧坐如古钟,手中的工作微微一顿,道,“距你上次来还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说明……” “是的,”她点头,与此同时,她用余光看到对面的一人从腰后掏出了一把手|枪,胳膊还未抬起,她保持着微笑,秉着从不逼死强迫症的优良品格,把话说完整,“这说明吉金快找到你了。”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之人的枪已抬起,漆黑冰冷的枪口直直对着她的脑袋。海拉漂亮的眼眸瞥向那个仿佛可以吸入光线的洞口—— 现实不是那废话连篇满是flag死于话多的文艺作品,出色的杀手都知道在瞄准的一瞬间就应该扣动扳机。现代枪|支子弹的速度大多快于声速,换言之,人们往往在听到枪响时就已经被打中了,是故在狭路相逢中,唯一可争取的时间就是从瞄准到开枪……思维反应上的这零点几秒。 砰——! 枪击,没有消声器的状况下,这个距离震得耳朵嗡嗡发响。 20、圣父,活的那种! ——。 ————!! 子弹确实地射了出去,却打在了白花花的天棚上,石灰裂出蜘蛛网状的裂痕,几块墙皮掉了下来,落在地板上,摔碎成了粉末。 海拉几乎贴身站在持枪者的面前,左手握着他的手腕,角力间颤抖着用力将他的胳膊举过头顶,枪口斜着指向了天花板,一如那颗子弹的弹道轨迹。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五六米的距离仿佛只有一步。还未等人感叹出这是何等的爆发力,她便屈膝狠狠顶向那人的腹部。伴随着一声吃痛的惨叫,那人咳出了胃液,她左手顺势夺过了那把手|枪。与此同时,另一人见状抡起一根钢棍就向她的后背…… “说好的回合制呢?”她蹲下身,一个前滚翻越过倒在地面上的那人,蹲在地上转身就开了抢来的枪。 第二发子弹射入了身后那人的肩膀,还好抢过时惦着这重量像是还有“第二发”的样子。来不及瞄准,这不算新的自动手|枪也没能达到彻底消灭有生力量的目的,但至少还算让人没了威胁。握枪的姿势不太标准,后坐力震得她整条左手手臂都微微发麻,在射出子弹之后,她立即把准星对上了那位坐着的军装“参谋”,随后才缓缓站起身。 地上被踢了一脚的那人捂着肚子缓缓爬了起来,而另一个肩部中枪的家伙……大概出了还在失血外,没什么大碍。这武装团挺寒酸的,她想,要不然怎么会连个新式的枪支都配备不上?目测那个铁疙瘩还老老实实埋在他肩膀的骨肉中间……呢。 没空去看这枪是私制的还是几十年的老古董型号,因为现在的情况……嗯,似乎是不太好。手|枪再旧,只要在这个距离准确打对了位置,对方也有一击毙命的能力,更何况…… 的确,群殴还要什么回合制?! 剩下的四人,除去那一身墨绿色军装的“参谋”被她用枪口指着外,其中一人也掏出了手|枪直直对着她,另外一人……F**k,她心中不文明地骂出声,把枪口指向了仿佛置身于外的顾医生坐着的背影。地上的那个和中枪的那个……显然还有余力。 而她也终于看清了对方举着的物件……第一眼猜不出枪支的型号,而第二眼则看到了枪管衔接处那粗糙的做工。果然……是自制的么? 那坐在中间的参谋似笑非笑,说了一句什么,随后唯一没拿武器的那名翻译对她道:“喂,你有没有兴趣和这位医生一起加入我们?” “哟嚯,”她的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坐在那里的参谋,口中轻松的调侃却问向了身后的顾医生,“要被挖去当军医了?待遇怎么样?” 身后传来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顾润雨拿了一把医用剪刀,不顾这群人互相指着的枪口——包括随着自己走动而一直标准他的那一把,亦无视掉这一触即发的气氛,走了过来,对海拉道:“别出人命。” 然后停在那个肩部受伤的男子面前,对翻译道:“跟他说,他的伤口如果不尽快处理会有危险。” 翻译:“……” 海拉紧握手|枪的左手抖了抖,差点儿咳出一口老血,是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圣父,还是活的!活!的! 那个男人已经自顾自地剪开伤者肩膀的布料。在热带的六月身着深色的长裤和长袖的衬衫,没有空调的室内纵然是风扇吹得再厉害,也还是可以看到汗水的痕迹。 如果单凭外貌,很难想象顾润雨这样的人竟然是医生,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是非科班毕业的江湖医生。没有白色的大褂、没有扑面的药气、也没有儒雅的德行……海拉在第一次见到他时,第一印象是商人,从未关注过医学这方面的她细想来也觉得这符合他作为江湖医生骗吃骗喝的风范,而稍有接触过后,才发现,哪里是商人,分明就是圣父!应该建个庙把他画在里面的那种!至于圣着圣着没圣的资本了就当起黑心资本家什么的……他百分之二百应该给自己看一看得没得精神分裂! 那位“参谋”像是全然不在意海拉指向他的枪口,饶有兴味地看向处理枪伤的顾润雨,说了一句话后,翻译会意道:“看样子你是已经决定了。” “不,”顾润雨连头都没有抬,冷淡地答道,“我只是提醒一下那个女人,不要给我增加工作量。” 海拉朝天白了一眼,不想计较这种逻辑问题。可在翻译把他这句话告诉参谋后,那个坐着的军装男子却笑了出来,说完一句外语后,连同身边的人也发出了轻蔑的笑声。翻译带着笑意,对她道:“你手中的枪只有两发子弹。” 只有两发。被打入天花板中算是一发,另一发…… 那个伤者一声吸气的痛呼,顾润雨用钳子把肩膀中的那颗变了形的子弹掏了出来。 嗯,另一发在那儿呢。 吐出一口气,心里抱怨果然你们这种自制的弱爆了的土手|枪不光威力小到能让子弹卡在肉里,这诡异的手感和不标准的重量也无法让人估计弹夹中的弹药。怪不得这位参谋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瞄准他的枪口,因为他知道此时的枪膛里只有空气。而且,另外两个看起来肯定是有子弹的枪口,一个对着她,另一个对着顾医生。她放下了举枪的左手,弯腰,把它轻轻放到了地板上,道:“要不……咱们认个怂,顾医生?” 她依旧保持着弯着腰的姿势,左手纤长的手指指尖还触碰着枪身。随着倾身的动作,胸前受重力自然下垂的双峰在衣料的勾勒下更加饱满,恰好挡住了放在腰间的右手。 顾医生走到一旁的柜子中,拿出消毒的酒精和生理盐水,再次走到伤者的身边,不愠不火地开口:“如果你的能力只有这样的话,就太让我失望了。” “说的……也是呢。”她的右手,摸到了那把弹|簧|刀。 21、西南的初夏 YN省,西双○纳机场—— 时间已接近寻常的晚饭,六月,出发地的太阳已经挂到了西边,可东西的时差却让这里的晚霞还没有变红,太阳挂在偏西的位置,阳光还明亮得有些刺眼。这个西南省份的旅游宣传语常见“四季如春”这样的词汇,至于春秋冬这三个季节到底如何安于不清楚,因为他也是第一次来,但夏天……它就是夏天。走出机场,热浪扑面而来,大有糊人一脸的架势。 从遇见海拉开始算,连续折腾了数日的安于在飞机上也没补上几个小时的觉,被降落时的失重感强行从睡梦中唤醒,没有驱散的睡意好比周一早上六点闹钟准时响铃后的困倦。他迷迷糊糊地走进了机场附近的酒店,然后扑上床就不省人事。 已经把地图展开的林子贤:“……” 一觉睡到翌日天明。 安于是被热醒的。那人是出门拿走了房卡,然后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打开了窗户——中央空调不会因为拔房卡而停电,随着太阳的上升,近三十摄氏度的热风呼呼地灌到房间内,让他强行自然醒。 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时间是上午10点,该上第三节课了;星期五,第三节是……最毒舌的语文课。猛然一惊,刚想哀嚎睡过头的安于在下一秒便意识到几日来发生的变故,以及自己身处的地方。 ……走到这一步,说是顺其自然,但真的毫无自身意愿吗? 终于由于疲惫睡了一个安稳觉过后,他的心中隐约出现了另一个模糊的答案。都说肉体上的伤痛在第48小时的时候,痛感最强烈;他这精神上的冲击在连轴的压力之后终于有了小小的松懈,事物与情怀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手掌撑着额头,坐在床上低头沉默了些许后,粘着一身汗下床关窗,把中央空调的风速调到最大后,拖着鞋去浴室冲澡。温热的水从头顶的花洒中淋到身上,从发丝的缝隙间触到头皮,顺着皮肤向下滑过后背至脚踝。淡白色的水蒸气向上腾起,在吊顶上凝结成了小小的水珠。 既然是自己答应的,也通宵尽力而为了,至少等这个委托完成后再谈之后的问题吧。现在是六月份,这学期应该还能……赶回去考期末的统考。不过,要说到考试这件事的话…… 有什么闪过脑海,昨夜在吉金给出的资料里面—— 他竟然忘说了卧槽!吸了一口气,迎面就呛了一气管的水,扶墙猛咳然后又呛进去了更多,抬手把头顶的花洒关上后,差点把肺咳出来才恢复正常。整个呼吸道连同鼻腔火辣辣的疼。苏醒的身体终于反映出少吃了两顿饭的后果,空腹洗澡,随之而来的饥饿感引发了头痛。 同国他省,大概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早晨了。 草草地梳洗完毕后,他在酒店的桌子上望到了一张摊开的边境地图,上面用记号笔画出了几个位置,几摞资料放在旁边,上面还有安于昨夜画的笔记。目光再次落向那张地图,用记号笔画出的地方……他读出了那几个地名——均在M国的国境线内,广义上来讲属于银三角的地方——是吉金雇佣的私人侦探拍到海拉小姐照片的地方。林子贤重新整理了吉金给出的资料吗?莫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他这种半吊子万一理解错了什么……那效果绝对堪比新司机开翻了车。 压在地图边上的照片按照拍摄地的位置与那几个地点一一对应地摆着,基本都是跟拍的海拉小姐的背影或侧面,其中有两张与顾润雨医生同镜…… ——?! 他突然发现了什么,拿起了其中的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处集市的样子,那个女人身着清凉的紧身背心,皮肤在阳光下被晒得微微泛红,小臂上搭着一件十分不搭的黑色西装外套,面向一处卖花的小商贩笑着,可眼神…… 照片拍出了她的侧脸,强烈的阳光下无法准确对焦,甚至整张照片都微微发白。 她的眼神似乎在望镜头,照相的镜头,摄影师的方向。 照片的质量不佳,曝光过度有了噪点,他用力看照片中女子的脸也只能看到印刷照片时的色块,所以只能用“似乎”这种暧昧的说法。尽管这构不成直接的证据,但先前在安于脑中的某个大胆的假设几乎成为了现实:海拉是故意被拍到的。 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呢? 再假设她和顾润雨在一起——至少知道顾润雨的所在的话,让他们接下这个找顾润雨医生的委托意义又何在?除非…… 除非海拉小姐所述的吉金总裁的委托内容,并非寻人,另有其他。 深思之中,房间的玄关传来了电子锁头的锁尺收回的声音。林子贤推门走了进来,见他站在桌前,道:“起来了?” 这大概算是传说中的明知故问系列。 安于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曝光过度的照片上,顶着饿到发痛的脑袋,说:“我好像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不过你也看过资料,所以也应该注意到了吧。” “你先说。” “吉金回忆她当年考GMAT(经企管理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时候,同考场的外国人问候过水曜集团,还提到过……”安于顿了一下,干笑道,“啊那个名词我没记住,好像是那家外企和水曜集团的生意,当时她没放在心上,但向她哥哥转述时她哥哥的神色不太自然,而且她掌权后也没有在过往的生意中查找到那个。”这就是刚刚他想到考试时想起的事情,大概是他的关注点都是水曜集团内部的家族八卦上,而把这种小事当成了边角废料的线索,但现在想来…… 总有种境外反|动势力的微妙之感,尤其是他意识到这个半名社的能力也触及国外时。 林子贤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在安于的话音落下时,开口道:“我只是把里面的照片和地图拿了出来,并没通读全部内容。” 安于:“……”拜托对工作负责一点儿好吗!至少对他负责啊! “但,如果加上你这条的话……我们假设这件事直指那个外国人和吉家之间的私交,那你提供的思路或许是完全相反的。” ——不是寻得顾润雨医生,而是查得二十年前吉富贵的真正死因。 22、入境M国 如果考虑到安于忽略的这件事,那么有就有理由判断另一条思路更为准确:在“寻人”和“死因”这两个可能有着极大重合的目标前,后者占据了更为主要的位置。 一阵无声的尴尬。安于抬臂挠头,决定主动认错:“……是我的锅。” 而且这口锅一下子把人从这个国家的北方抬到了西南。 “是你的锅,但毕竟你也没有经验,这种程度的偏差还在接受范围内。”他用着安慰的口气说了毫无安慰感的安慰话,“别自责,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去看看吧。更何况那个假设也不一定成立。喏,早餐。”然后抬手把拎在手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恰好压在地图的中心。 安于:“……”这话一点儿安慰的感觉都没有的原因一定是因为这盒米线。 不过……YN的米线啊,第一次吃到正宗的,不知如何。满怀期待地接过了这已经过了上午十一点的“早餐”,他道了谢。坐到一旁,掰开袋子里面的一次性筷子时,又听到林子贤的声音道:“我刚刚去机场取了加急的快递,你的护照到了。” “嗯……辛苦了。”打开餐盒,食物的香气一下子扩散了出来,安于对他道,“我看地图……你把出现的地点整理出来了?” 他点头:“准确来讲,是拍摄照片的地点。至少把他们的活动范围确定了。” 孟宾、孟萨、孟洋、莱梅、孟帕亚……名字都很陌生,带“孟”字辈也可能是M国地名的特征,但在地图上却有着惊人的脉络。 “他们的交通工具应该是车,因为明显沿着……”又望了一眼边上的地图,安于分析道,“沿着公路在移动。”M国的四号公路和四十九号公路,以Y字型的方式交集,孟宾、孟萨和孟洋、莱梅、孟帕亚分别位于Y字的两翼。从某种角度而言,还真是明显得像是故意留出的线索。他想起那张曝光过度的照片,举着筷子迟迟没有下手,对林子贤说,“你也看到那张照片了吧?感觉……就像是海拉小姐故意让人拍到自己一样。” 海拉小姐故意拽着顾润雨医生出现在镜头前。而且从照片来看,无论怎样都是可以直接逮到人的距离,按照资料上每次莫名失手的说法来看……海拉小姐这钓鱼的嫌疑更大了。安于这回决定闭嘴,不轻易吐自己养母的槽。低头尝了口正宗的米线,不知是不是前面少吃了两顿的缘故,入口后顿时感到好吃到飞…… “她是故意让自己被拍到这件事我原以为不用强调……” 尽管林子贤后半句那转折的话没说出口,安于那今早已经被洗澡水呛过一次的气管就再次被米线呛到。及时捂住嘴才避免了把口中的事物喷出来,他咳了半天,脑袋没转过来这个弯…… 海拉小姐一直都是故意的话,那么这明显是引诱他们去M国的边境……是为了什么呢? 他终于咳完,抽出纸巾擦了擦,把问题问出了口。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词:“景栋。” “什么?” 林子贤继续道:“两条公路交汇的城市,也是银三角的中心地带之一。如果他们下一步要乘车转移的话,应该就是去那里。” 如果海拉让他们去那里的话,就去看看才能知道她留下了什么。 咽下口中的米线,安于道:“……怎么感觉像RPG游戏似的?” 林子贤:“……” 他把护照从快递的信封中拿出,放到他面前,换了一个话题:“抓紧时间吃,如果赶不上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就要等到明天了。” 安于:“……”是是是,他速度吃。 两个小时后,如愿坐上了飞往M国的飞机,在仰光转机后到达禅邦的景栋时又过了一日的时间。望着整个M国的地图,他们从东北的邻国飞到了南部的城市,然后又飞到了东北的边境机场。 安于看着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在景栋机场落地后对身边的人吐槽:“没有直飞的航线我理解,但……从地图上来看,明显咱们走陆路更快捷啊。” “M国边境的地方武装最近经常内战。”林子贤用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语。 战争,这个距离和平国家的学生相当遥远的词汇,却切实地发生在邻国的边境处。安于缄默了几秒,不知要如何回答。 可林子贤却又补上了一句,风淡云轻:“联系到了一个M国的黑市,不光又涨价了服务态度还极其恶劣,像咱们这种小顾客只让自提,不给送到口岸处。所以在手里没有家伙的前提下,我个人也不太想去走陆路。” 安于扶额:“……等等,贤哥你能先解释一下‘手里的家伙’是指什么吗?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对、应该先问什么时候联系到的M国黑市?” “在你睡觉的时候。”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随后掏出手机,打开地图app,定位后向机场外走去,“至于其他的问题,你马上就知道了。” 走出机场的大门,天空阴着像是要下雨,然而快要来临雨季并没有起到任何降温的效果,湿热的空气在瞬间仿佛能把上衣打湿,被云层笼罩在低空的闷热让人有了轻微窒息的错觉。安于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确信自己的肺部工作正常。 自提——自己滚去提货——的地点在机场附近的巴士中转站。绕过嘈杂的人群,车站的最里面有一处寄存行李的空间,进入没有门的房间后,可以看到里面的铁柜立了数排。每个柜门上都配有机械的密码锁,一位似是管理员的工作者坐在门口的隔间内,窗口处垂下了一个印有佛教图案的布帘,为交易双方保证了隐私。 林子贤走了过去,隔着布帘,把手机屏幕上的一串号码给里面的人看,道:“isuukarrngareataarayaatwathpyitpartaal.(这是预约码。)” 安于惊呆在原地,这是哪国语?为什么连缅○语都会说?!! 23、韦伯利MKⅣ 没等安于惊讶完这听着拗口的外语是不是超小的小语种之缅○语,布帘后那不知相貌的管理人就伸出黝黑的手臂,把一把钥匙交给了林子贤。钥匙后的号码牌上清晰写着:No.1909。 1909号柜……吗?不对,这是……钥匙?可这里的寄存行李柜上都是密码锁。 那把钥匙是十字型的,比普通防盗门的钥匙要大上一些。如果后面的号牌是只第十九号寄存柜的话……他穿过成排的铁柜,在里面找到了十九号柜子。一排排高度在身高之上的寄存柜足以遮挡住这个房间内留给人走动的空间。最深处的十九号柜子上不再是机械的密码锁,而是一个个十字型的锁孔。 找到其中的1909号柜门,林子贤插|入钥匙,用力拧开了门内沉重的锁尺,缺少润滑油的缘故,金属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刺啦声。打开柜门,可以放入拉杆箱大小的空间内只有两个比手掌略大的帆布包。帆布包着的形状不是规则的长方体,少了一角,就像英文字母的L形两段用一条直线连载了一起。 体积极小的物品静静躺在柜中,明明是一脚就可以踩上去的程度,却意外地散发着某种不属于生活的寒冷。 安于站着没有动,心中那个不成形的预感渐渐清晰,仿佛从帆布的轮廓上看出了什么,喉咙咕噜一声吞下一口唾液,干笑道:“该不会是……吧?” “你以为是什么?”林子贤反问,不以为意地拿出它们,把其中的一个扔给安于。 他手忙脚乱地接了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走火身亡——以一个相当外行的担忧。小心地打开土黄色的帆布包,里面的器物完整地呈现了出来:黑色的枪身。 林子贤啧了一声,拇指转了下枪身上的旋转弹膛,似是不太满意,抱怨道:“二战时的老古董,不该抱太大希望的……” 韦伯利MKⅣ号转轮手|枪,英国制,广泛运用于二战战场,抚摸着枪身的老旧程度,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那时候遗留下来的,毕竟那时M国还没有独立。 第二次见到实物、第一次摸到真的热武器,安于轻轻从布包中拿出了这柄手|枪,又看到布包地步附带了两个不大的纸盒,想必就是子弹了。他轻咳一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道:“有总比……没有好吧?” 手掌的温度渐渐传递到冰凉的金属枪身上,带着小小的兴奋,安于试图摆弄起这个看似古旧的枪身。与好○坞电影中的那些自动枪支不同,旋转的弹膛要从顶部拆开。他手指用力,咔嚓一声,转轮中的六个空洞便露了出来。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孔洞中的膛线清晰可见。 可那人依旧对这不包邮还货烂的黑市服务——不要计较为什么黑市还要有服务这种东西——抱有相当不满的负面评价,打开弹膛,按进去了六发子弹后,丝毫不怕走火地在手中转了转才收回怀里,口中不忘挑刺:“有效射程不超过五十米,而且这破坏力……嗯,只要不打到致命部位,信不信一个人挨上十枪也能抢……” ——砰! 打断林子贤的是一声枪响,冲出的气流扫过他的耳朵,吹起碎发,直直打向挂着灰网的墙角。 安于屏息,双手被枪支强大的后坐力震出了疼痛,心脏咚咚地跳着,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恢复意识,小声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按下作为保险的击锤,扣动扳机,幸好没有在弹膛中装上子弹,但推出的气流在足够近的距离也颇有杀伤力。 “我只是想试试,”见林子贤脸色不好看,安于立马把手|枪收好,解释道,“没想到它真的射出去了……” 但总感觉……他的这番解释越描越黑……啊。 深深呼吸,显然强行压下了脾气,林子贤对他笑道:“看来不用教你怎么用了。” 安于诚恳道:“我错了。” “我没生气。你手疼吧?顺便告诉你,这一款的后坐力比较大。” “……” 行李寄存的管理人估计是听到里面的枪声,喊了一句什么。林子贤带着歉意回复了一句后,对他扯开了话题:“走吧。” 怀中的枪支加子弹沉甸甸的,安于吐出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景栋也不小……而且……”走出行李寄存处,巴士中转站的样子再次落入眼前,他顿了一下,默默把后半句变成了吐槽,“嗯,这么乱。” 虽说偶尔在电视上也能听到这一带局势不太稳定的国际新闻,但刚下飞机还不到一个小时就碰上这种事,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不是这里的常态,就是他安于的谜之人品了。 机场附近的巴士中转站,既有长途和短途的客运和货运,也有卖手工艺品和生活用品的小商小贩,还有不少露宿的社会人士。热带的高温下,柴油的味道重掺杂着刺鼻的气味。虽然刚刚进来时也十分嘈杂,但也不至于当街……呃、这么横冲直撞地搜查吧? 安于犹豫了许久,还是不清楚“搜查”这个词汇用得是否正确。他们站在行李寄存处的门前,望到车站内来了数十人,没有穿警服、军装或是其他什么能代表身份的衣服,却纪律性极强,有组织地以强横粗暴地态度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脸,像是在找着什么人,以在超市挑选五花肉的态度。车站中的当地人像是习以为常,躲得稍远些地被拽过查看后依旧麻木地继续行走。 是发生了什么事件吗?但为什么都穿着便装?而且……安于寻找着车站内的保安或是警卫,结果却一无所获。 他们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什么,渐渐往这边走来。安于转头向林子贤询问:“他们在说什么?” “离得太远,听不清。”他答道,随后表扬了一下自己,“不过从表面上看,幸亏我没有选择走陆路而且从不靠谱的黑市买了防身的装备。” ……不,按你的话说,“二战时的老古董”有用吗? 24、骚乱 怀中那“二战时的老古董”似乎用重量提示着自己的存在。安于张了张口,面对开始变得有些紧张的气氛,张了张口,没有去吐槽这种事。头顶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可依旧吹散不了这个地区的炎热。 他们停留在原地没有动。那些人以两三人一组分散至各处,显而易见地找人也同样显而易见地一无所获,渐进中把目光落到了他们身上,用着当地的语言说了几句后,如同看到其他非目标的闲杂人等一般,从安于和林子贤的面前走过。 不明所以,安于道:“……搞什么?” 这回像是听清了这些人口中的所述,林子贤耸肩,讲清了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的部分:“和我们一样,也在找人。不过是地毯式的那种‘找’。” “这不用听也看得出来啊!”安于抓狂,“其他的呢?” 静了几秒,他补充上:“在找C国人,而且他们似乎已经记下了相貌,所以刚刚在看到咱们时说了‘不是’。” “啊,我今天不是C国人。”随着那群人又渐渐离开,空气中的紧张感消散干净,安于掏出了自己那本某太平洋岛国的护照,道,“我今天是歪果仁。” “就算是也波及不到咱们,刚刚他们还有说……目标是一男一女。” 这算是犯事儿惹上什么当地黑社……不,是当地社团组织了吗?如此明确的国籍说明事情还不……小的样子?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安于开了脑洞:“在这种地方惹事……是贩|毒了还是在赌场欠钱了?” “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林子贤怼了回去,“走吧,先去城里转转。” 然而打断他的,是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两声坚定的巨响。这回不再是安于摆弄扳机时的手滑,而是实弹的枪击。而声音的源头……来自于车站的外面。尖叫应声而起,站内的人们蜂拥着却不知窜向哪个方向,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被撞到靠墙的二人对脸懵逼。边境的内战也很少会选择发生在景栋这样的大城市的交通枢纽,除非……要么是真正撕破脸皮的大战,要么……是意外。 安于要扯着嗓子才能确保自己的声音能被对方听到:“会不会是爆胎不是枪声?” 谁家爆胎一口气爆三个?懒得计较他这明显的自我安慰,林子贤皱眉,转身走回了行李寄存的房间。安于一脸问号,想是在那里面呆会儿免得卷入车站的踩踏事故,也跟着走了进去,却不料,见到林子贤和那寄存室的管理人说了几句话后,那人从侧面的小门走了出来。布帘后的中年大叔走到其中一排靠墙铁柜前,那个铁柜的每一格都是落地的大号行李柜,他打开了其中一扇门—— 户外的阳光射了进来,这居然是一个后门。 在安于再次惊呆的目光中,林子贤向他解释道:“这地方既然敢给黑市当寄存点儿,一般也提供相应的逃跑服务。” “类似的事……我好像也听过。”安于跟着从柜门走到车站的后面,道,“西西里岛的酒吧一般都有个小后门,如果帮派发生争执或是警察来抓人的话,酒吧的老板会招呼当事人从后门逃走。” “哦?”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林子贤对他的话语来了兴趣,“你还知道这些?” “嗯……小的时候,爸爸告诉我的,放假时他会带我去那边。”他如实回答。 安于很少会去想那些事,包括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发生的事。兴许是那悠闲又富裕的童年对加剧自己对生活不平的感慨,戳破自己努力维持着的一个人的平静生活,但……如今,在这混乱的国外,他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倘若父亲还活着的话,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呢? 与那骚乱的中心只隔了数堵墙的距离,人们的尖叫与持续不断的枪声却仿佛被拉到了更远的距离,站在车站的后面,烈日的阳光不一会儿就把皮肤晒得微微刺痛。 + 二十分钟前,一辆越野车正驶向机场——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子眼角微红,上身浅色的女士衬衫带着污痕,扣子也被扯掉了几个,几处划破的口子内露出了里面雪白的皮肤。她咬着下唇,口红沾到了牙齿上,挤出了一个字:“疼……” “不过是两处子弹的划伤,你已经叫了一路了。”后座上的声音像是忍无可忍,终于谴责了出来。 “到底是谁的错啊,顾医生!”打架过后像是在泥里滚了一圈的海拉也因为他这句话炸毛,转身刚想接着谴责回去,就又牵扯到了胳膊上的伤口,“嘶”地吸了一口气,默默转回身靠在座位上低声骂了一句,“你这圣父……” 仔细看的话,她的右臂上有两处绑着绷带,淡红色的血水少少地渗出在外,像是淡红色的花。 两日之前,在那处村庄的激斗过后,这位吃饱了撑的无药可救的医者又犯了圣父病,要求她不能下杀手后,还亲自医治了屋内的六位伤员外加屋外的两位。不顾她的怨念又把这群家伙妥善地绑在屋内后才姗然离开,等在外面的柳博芙都快在车内用空调耗光了油箱。 如果不是耽误了这些时间,他们此时应该已经成功离开了这里也说不定。然而,也正是因为耽误了这些时间,才让那个地方武装找不到自己的“参谋”出面寻人,给了他们更多追捕的可能性,而且……为什么要救那些人啊?为什么?身后那人的圣父病简直没法治。 哼了一声,她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从烟盒中抖出一支烟,叼上,点火,吐出云雾。绝对是精神上的错觉,尼古丁让右臂的伤轻了些许。 可身后那位圣父又开始喋喋不休:“吸烟有害健康。” “关你什么事?”含着烟气,她怼了回去。 “吸二手烟有害我的健康。”后座的顾润雨医生面无表情。 海拉:“……” 25、最后一支药 她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香烟,吐出了一口烟随即被涌进的气流打散,淡了些的二手烟直直糊到了后座之人的脸SH拉淡然道:“你的健康和我有什么关系?顾医生,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了。” 这口气明显带着威胁。后座的男子身着整洁,闭目养神,开口:“这就是你有求于人的态度?” 正在开车的金发少女握着方形盘的双手微微一紧,指节泛白,小声叫了她的名字,似是劝说:“海拉小姐……我……” “你闭嘴。”她打断了她,抬臂把香烟伸到车内的烟灰缸内,掸了掸烟灰,抬眸,在后视镜中看到了顾润雨的半个身子,言语中满是讽刺,对他道,“宗教中的圣子可以随时牺牲掉自己,你这种人偶尔牺牲一下健康也不算什么吧?” 她承认偷换概念又不太讲道理,但她实在是有些受够了这位医者那精神分裂的圣父性格,尼古丁到底也没什么阵痛的作用,右臂伤口的疼痛缓缓传来,直达大脑。 顾润雨露出古怪的微笑,睁眼,墨色的双瞳在前方的后视镜中看到了那个女人晕染了眼线的不善眼睛,缓声:“我们是各取所需,海拉。” 在这种时候又学会了算计,全然不见救治伤患的慈悲心,精神分裂到这种地步或许只是一种满足于自我的虚伪自私。啧了一声,骂了一句“伪善”,她收回眼神,用力吸了一口香烟差点儿呛到自己,随即把剩下的那半支扔出了窗外,关上了车窗。 这时,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道:“这是最后一支药了。” 一个拇指大的深褐色玻璃瓶装着类似糖浆的粘稠液体,从后面递了过来。最初他在村庄的小楼中用化学仪器私自制的药……大概就是指这瓶东西了。 表情终于有所缓和,她接下了这个小瓶,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最后一支?” “是,最后一支。依旧仅有的一支、没有临床试验,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就用。”语气强硬又任性,他双手抱胸,如此道。 哼了一声,海拉不置可否,把那个易碎的玻璃瓶抛起又接下,最终放到了脚下的皮包中。他说这是最后一支,是否也意味着某种结束的先兆?可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明显事情没有完结……不、不但是没有完,而且正是关键时刻。 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顾润雨的声音再次传来,肯定了她的猜想:“回国后,暂且不用管我了。” “回国?不用管你??”被他的言辞逗乐,海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舔了舔嘴角,那新涂的口红终于被她自己快折腾没了,一连发出了好几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以水曜集团的实力,在你入关的同时就能追踪到你的痕迹?而且没了我,你连最弱鸡的私家侦探都摆脱不掉?嗯?更何况现在吉金找到了更有力的帮手……” “你和那‘更有力的帮手’不是一伙儿的么?”他打断她,问出了尖锐的问题。 面无尴尬,海拉的左手无所事事地又去摸自己的烟盒,意味深长地低声回答:“谁知道呢……也许,我叛变了?” 顾润雨沉默了下来,听到她按了数下打火机才点上火的声响。二手烟的致癌空气再次袭来。 刚浪费了半支烟又开始浪费第二支的女子对他的无语十分满意,用着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笑语气继续道:“不过你自己作死我也没什么拒绝的道理,毕竟……辩证来看你说得对,我们各取所需。只是但愿你被水曜集团的那个小丫头正面怼的时候别怂就好。” “不,那最后一支药的交换条件……也是我的最后一个要求。”他说,“在我做完最后的了断后,帮我离开。” ——离开。 从哪里?又向着何方? 海拉眯起了漂亮的双眼,没有把这两个问题问出口,只是简单地说了最安稳的话语:“成交。”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这座边境城市机场前的公路上,难得堵起了车。驾驶车辆的柳博芙踩着刹车,偏头从前方车辆的缝隙中望向前方,皱眉,出声道:“海拉小姐!前面……有人封路,好像是……在找人。” 身着便服、不是军方,却赫然做起了这种事。不……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不方便在这里穿军装。 “我们之前搞事搞了的那些人是隔壁孟帕亚的自卫兵团,而这里……景栋这个城市显然不归他们管。”海拉忍痛终于动了动自己的右臂,却是拿下口中的那支香烟好让自己吐字清楚,感叹道,“有意思……” 找人,自然是找搞事的人。 “我说怎么没有在咱们后面追,因为判断出咱们要从机场离开了吗?所以……”所以就在这里设了关卡,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柳博芙转头问她,“海拉小姐,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在不是自己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嗯,不是作死,是花样作死。”她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香烟,对她反问,“你觉得他们是想把顾医生招安的愿望大?还是觉得自己被揍又被治太丢脸要报仇的愿望大呢?” “海拉小姐,现在不是吐槽这种事的时候。”柳博芙的脚下在油门和刹车间晃了晃,盯着前面没有说话。 又吐出一口致癌的二手烟,她耸肩,摆出无趣的样子:“轻松点儿,待会儿我去吸引火力制造混乱,而你……带着顾医生掉头离开,走陆路回国。” “好的,那我们最近的服务站等你。” “不,不用等我,你们也没那国际时间等人。”她弯腰从脚下的皮包中拿出一副墨镜,戴上,道,“我会找你们,回国之后。” 车子缓缓行进了几个车位的长度,封路的便装民兵开始敲前面那辆SUV的车窗,检查车内的人脸。柳博芙紧紧握着方向盘,紧张地吞下一口唾液;海拉把半支香烟叼在嘴边,受伤的右臂放在车门里面的把手上;只有后座上的顾润雨,依旧闭目养神,巍然不动。 26、来呀,互相伤害 透过贴了深色遮光膜的车窗,可以看到两个便装的民兵向他们的越野车走来。墨镜镜片后看到的光景要更暗上些许,海拉看到其中一人向副驾驶座位的方向走来。那副挡住了她半张脸的墨镜亦挡住了她直勾勾的眼神。 ——近了。查完了前面的车,放行,封路的路障出现在眼前。 屏住呼吸,就在那人走到副驾驶的门外,抬起手臂刚想敲车窗示意…… 她手下用力,猛地开门,用车门撞开了那人。与此同时滚出车厢,紧接着猛然关门,趁他重心不稳之时一手撑地一脚扫过他的小腿。那人跌地痛呼出声,四周的同伴反应过来尚未又什么动作…… 柳博芙一脚油门,车子的引擎发出嗡嗡的响声,以极快的速度冲开了前面的路障。随即猛然踩下刹车,打方向,高温下橡胶车轮与柏油路面摩擦出烟,发出刺耳的响声,整辆越野车在路上以漂移的方式掉头,仗着没有交警拦路罚款,超速向另一个方向逃走,带起了疾风与扬尘。 “litelan(追)!” 在场便装的民兵们向车跑去,打算追击时显然忘记了刚刚从上面滚下的那个女人。 在人们的注意力被更大的家伙吸引时,更小的变动就处于了次要的位置。她站起身,摘下墨镜,被阳光刺痛的双眼眯了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那副墨镜扔到了他们的脚下,阻止了他们蹬车的去路。 停下脚步的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她踩着那位被车门撞断了鼻子的弟兄,鞋跟上的刀片没有收回,还带着干掉的血迹直直抵着他的胸口。被撕坏多处的女式衬衫满是血污,连带着露出的皮肤也毫无美感。 那张脸……就是他们的目标。惹火上面的那两个人之一。 她也不顾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语言,也不在乎自己走光到内衣的痕迹隐约可见,扬起下巴,道:“既然你们都能耐到在别人的地盘封路找人,那就……让我把事情再闹大一点儿吧。” 来呀,互相伤害。 通向机场的公路上,路边就是最大的巴士枢纽,人群密集又混杂,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 ——“让咱们猜猜,这个地盘的主人会用过几分钟到位吧。” 受伤的右臂拿出那把弹|簧|刀,刀刃弹出刀柄,金属片颤抖的声音持续了数秒。 + 巴士枢纽站建筑的后方,直到阳光把头发晒得微微发烫,安于才意识到天空变成了多云。 明明刚出机场时户外还是闷热的阴天,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多云。看来今日的这场雨终究是没下下来。 “走吧。”林子贤率先转身走去,沿着建筑下的那一条阴影,似是要绕过这栋建筑走向公路。 虽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 “不等一会儿真的没问题吗?”安于开口问道,快步跟了上去。怀中的枪支随着重力晃了晃,有了温度却凸显了重量。 “既然和咱们没关系就堂堂正正地走路就好了,没人会无缘无故浪费自己的精力跟你过不去,除非……”在车站建筑的一角,已经拐弯踏出两步的他停住了脚步,又退了回来。 “除非?”安于走了过去,探出头,从两栋建筑的缝隙中望到了公路那面的情景。 “除非,”他重复道,“人品好到恰好赶上人家内战。” 依旧是骚乱的喧嚣,安于从中望到了有序赶来的人们,他们身着统一的军装,与另一方便服却有组织的人们对峙,没有开火。 “……所以,这就是他们穿便服的原因吗?在别人的领地内那么大张旗鼓地找人?作死?”他问道。 “人只有在两种可能下会作死,一是就是想死,而二是情绪极度激动。这显然属于后者,或者换个角度,他们要抓之人犯了大错。” 安于托着下巴,正经吐槽:“睡了他们军长的老婆?” 林子贤:“……” 感受到鄙视的目光,安于重力咳了一声,表示自己很正经,道:“也有可能抓人只是噱头,他们只是想打内战了而已,所以……咱们怎么办?” 最后那个问题的尾音,安于明显有些方,圆不起来的那种方。纵然“战争”这个词汇离他曾经的日常生活再远,他也清楚这代表着什么,新闻上的残垣断壁、电影中的尸横遍野、文献中的一串数字,还有随意受伤死掉的人。归根结底就是“怕死”二字,嗯……这点他从不否认,大多数人都是怕死的,“求生”是人类的本能。 “在这种时候做决策的应该是BOSS吧,安于。”他却说了这样一句,拎着他的领子把他向后拉了两步,收回了探出的脑袋。 安于听到那声“BOSS”全身都恶寒了一下,用上了敬语:“不不不,还是贤哥的建议更准……您觉得呢?” “我的建议是先装路人绕开他们,如果这场冲突真的演变为一场内战的话……就先回去吧,从别的路子下手。”他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回国。面对这样的风险回国,尽管他们刚出发还没有几天。 “那……如果是海拉小姐的话,会怎么做呢?”鬼使神差地,他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是半名社的前任BOSS的话,面对这样的状况她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呢?或许是带着莫名的不甘心,他想要听到另一个答案。 “如果是海拉的话,”他道,“正面死磕,拿到想到的东西后,惹了一堆麻烦再转身逃跑。” + 公路上,景栋的地方武装闻声赶来,随后全部的精力都被这些突入自家地盘的隔壁民兵团牵制,相比之下,混在人群中一个受伤的女子就像是大海中的一粒沙,闪了几下便消失在惊慌失措的人流中。 持枪的正装军人们与便装的民兵们对峙,双方谁都没有开枪,口中交涉着些什么她听不懂的语言。那些都不重要,现在眼前的…… 这个巴士中转站遭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戒严封锁,就算她混在没来得及走远的人群中,也无法顺利离开这栋建筑。尽管这个混乱就是她本人引起的,但……她还是想骂上那么两句。 27、擦肩而过 不,海拉是想骂三句的,先是日常问候一句顾润雨医生,再是唾弃一下跑慢了的自己,最后怪罪一下整个社会。嗯,圆满又完美的日常甩锅与背锅。 左手习惯性地再去摸烟盒,摸空的她顿时心情更糟糕了。缩在人群的角落扯着脖子望了望周围,那些封锁车站的军人们都配备着黑市上爆款的冲锋枪或是步枪,如果硬来的话……被爆成肉酱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儿。而如果保持沉默的话……她转身望向另一面,这两个地方武装若是没打起来反而交涉成功的话,自己被抓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一百,而在那之后…… 嗯,怎么想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倒不如…… 反正送走顾医生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再惹出多少事都无所谓,她拍拍屁股走人。日后再踏上这片土地指不定猴年马月了,所以…… 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她左手捂着右臂,绷带下撕裂的伤口挤出了鲜红的血水,从外面看去,把原先星星点点的红花连成了大片的血色。在蹲在地上的人群中,她一点点向封锁薄弱的边缘挪去…… 一块又一块的厚重云彩逐渐连成一片,从缝隙中露出的明亮阳光再次被逐渐遮挡在高空之上。巴士车站内的潮气像是被气压压缩在每个人的头顶一般,有的孩子发出低低的哭泣被父母捂住了嘴巴。 估计是周围那几个持枪的地方武装军人真的眼瞎——或者说注意力没有在这边,她成功移动了十余米都没有被发现,直到—— 熊孩子哪国都有,而且不分地点不分时间,只分……嗯,他们就是熊。 一个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孩子,伸手越过母亲的肩膀拽住了她的头发。 海拉:“……” 她和那个熊孩子凝视了好几秒,无果,然后去掰熊孩子的手,之后在第二秒—— “哇哇哇……!” 熊孩子的哭声惊天动地,具现化地喷薄而出,在整个车站内荡漾。 “去你大爷的……”她低声骂了出来,感到周围人的目光聚了过来,自然也包括那几位持枪的地方武装。 ——在战场上或是危机之中,长发还披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作死,哪怕没有熊孩子。 几秒之间,她与对峙的便装民兵对视,稍稍用力掰开了那孩子的小手,站起身刚想抬脚…… 突突突—— 机枪扫射的声响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人群再次抱头尖叫,蜂拥着把她挤向一边。 又发生什么了?声音的来源……是车站的后方???算了,无论怎样……她轻笑一声,但凡混乱的都是机会,再见了,M国。短期内她是不会再来找不痛快了。 + 车站的后方—— “如果是海拉的话,她会正面死磕,拿到想到的东西后,惹了一堆麻烦再转身逃跑。”面对安于的那个问题,林子贤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是吗,也……的确是海拉小姐的风格。他讪笑了一声,想着这样的任性与失踪两年又把半名社甩手于人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你也没必要去参考她。”林子贤话锋一转,对他说,“更多时候,方法论的关键不在于‘效率’,而是‘适合’。” “……这是安慰我还是你在怼她?” “怼她。”他一脸认真,摊手。 安于:“……”这种话有本事当面对着她说啊掀桌! 完全没有意识到安于的腹诽,他继续道:“有时候适当地向后退一步会发现更准确的方向。” 仿佛话中有话。 头顶连成片的云彩再次挡住了阳光,短短数十分钟内,这里的天气就变了又变。 “话说这样说,贤哥,”安于双手用力握拳,双眼望向他,认真道,“但再怎样这也是我加入你们后第一次接受委托第一次出门,所以……总不能空手而归。” 无论怎样都要有所收获。这就是他的决心。 哪怕莫名其妙地被海拉小姐甩手到这里、哪怕意气用事接下了水曜集团的委托、哪怕……“哪怕”的条件太多,但都走到这里站在这个国境的土地上,就总要做些什么实际的事情。 “因为我是半名社的新首领,对吧?”他开口说。 林子贤望着前面的少年,从他双眼中读出了那份连目标都模糊不清的坚决。在决定着些什么呢?对什么有所期待呢?还是说……仅仅是想要作为半名社的新BOSS这种单纯简单的前提呢? 他望向他,露出微笑,道:“当然,我们的BOSS。”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啊!” “不,这不是讽刺。”他回答,“我们不会空手而归的,我保证。” 然后—— 载着地方武装士兵的小卡车驶到了巴士车站建筑的后面,发现了孤零零站在那里的两个人。两个……外国人。 几乎是同时,他们围了上来,举枪,口中说了两句什么。没等安于懒得记惊讶于这样的变故,林子贤在听到那两句话后,脸色微变。 安于问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林子贤转身,望向那群围过来的武装军人,嗤笑一声,告诉安于,“‘找到那两个中国人了’。” “咦?”安于睁大双眼,目光落到那些军人举着的冲锋枪口,“不是和咱们……没关系么?”刚刚他们要找的是一男一女。 而且这样的架势……第一次被枪支瞄准,来自于生命的威胁带来了刺骨的寒意,在闷热的空气内这股寒意从脚底顺着骨骼直达脊椎。那些黑漆漆的枪口深不见底,仿佛可以把人吸入一般。双脚生个根,他僵在原地,能够活动的似乎只有大脑和口舌。 “是啊,变得有意思了。”与他不同,林子贤依旧是那份泰然自若的态度,面向那群人站在他前面,两步远的距离可以清楚看到他全身的肌肉却紧绷起来,像是进入了某种对立的状态。 那声低低的“有意思”或许是真的有意思,不过用安于的话来说,大概就要换成——“要命”这个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