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初遇落罪 三年的时间过得很快,我站在乾钦殿外抬起头,眯着眼望了眼一望无垠的天空,碧蓝无云的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清澈明净,在高低错落的楼亭宇阁后,火红的太阳挂在天边,紫红色的朝霞一点点的晕染开,巍峨的皇城也被染上了一层灿烂缤纷的颜色。 听说紫霞高照是好兆头,想起三年前初入宫也是这样一个天气,天是蓝的,也是这样一片令人惊叹的彩霞,而我的命运却在被那一堵高不可及的宫墙改写。 宫里宫外是一片天空,可从这里看到的天空却是四四方方,当我回头看着那堵缓缓掩上的宫门,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不见了,那‘砰’的一声,把我锁进了这个笼子。 正出神的想着,突然耳边真的传来‘砰’的一声,我不由吓了一跳,身子都抖了一下,乾钦殿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为首的那人一袭冰蓝色的直缀长袍,身材消瘦颀长,面如冠玉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眉眼里淡的如一汪泉水,似清澈,似繁复。从琉璃瓦上倾泻而下的暖阳附着在他那如鸦翅般的乌睫上,温暖似乎在他的眼里发了芽。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似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眉峰微微一挑。 我微微晃了一下神竟然连跪拜都忘记了,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呵斥,“大胆宫女,如此不知礼节,连行礼都不会了吗?” 我这才回过神,双膝一屈连忙跪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奴婢拜见三位大人。”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以下犯上,竟然敢直视皇子。” 我心里微微一惊,他们几人原来是皇子,入宫三年因为没有参加过宫宴所以几乎没见过皇子,还是初入宫时曾远远的见过一眼太子,时隔三年也忘的差不多了,平时听秋画在耳边把各位皇子吹的天花乱坠,如今一见倒是真的俊美非凡,只是自己却惹了这么一个大祸。 我垂首把头埋得更深一些,连连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望大人饶恕。” “如此没有教养的宫女还是打发去慎邢司,好好管教一番在出来伺候主子。” 刚刚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又再次响起,秋风从我背上拂过,背上冷汗一片,慎邢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进去的人就算没死也丢了半条命,若是我进去了…… 头上一阵发麻,暗暗后悔,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不轻不重的音调一字一句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六弟,今天父皇大寿,你不是说从宫外请来了戏班子,若是不去好好打点小心再出了纰漏。” 我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双腿似乎在地上生了根,恨不得把这灰青色的地砖瞪出一个洞。 那人恍然道:“对对对,瞧我竟把这事情忘记了,那我们赶快走吧!” 那几人的脚从我身边走过,放佛有一道淡淡的视线从我头顶掠过,我正要松一口气时,突然脚步声又顿住了,我刚刚稍微平复的心促的一下差点要蹦出胸口。 “那这个宫女怎么处置?” 这时候除了自己砰砰清晰的心跳声,似乎什么声音都消失了,我连忙转身朝他们跪着,“三位皇子恍如天人英俊非凡,奴婢一时以为见到画中人所以怔住,却不想冒犯了三位皇子,还请皇子原谅奴婢的无心之失,奴婢回去后定当面壁思过。” “小嘴倒像是甜的抹了蜜似得。”刚刚那呵斥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冷哼,但明显缓和不少。 他又说道:“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我犹豫了一瞬,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报了家门,“奴婢是锦华殿御茶房的宫女,贱名恐污了尊耳。” 其实我心里是有计较的,锦华殿宫婢无数,若是不知道我名字想要找到我也不是易事,虽然这个皇子不会那么无聊真去锦华殿找我这个小小的婢女,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听到磨牙的声音,他的呼吸重了起来正要说什么,突然那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六弟,不过是个宫女而已,何必计较,她既然知错了那便饶她一次,我们还有事。” 听到冷哼一声,那人好歹是没有在为难我,笼罩在身前巨大的阴影也渐渐消失。 “刚刚我明明看到你眼里只有二哥。”半响后,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玩味的语气我甚至好像能看到他挑起的嘴角。 我呼吸一滞,头皮阵阵发麻,这些人没一个好对付的,不知道跪了过久,听到那些脚步声消失了许久,我才缓缓抬起头,他们几人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要寥寥几个宫人从长廊里走过。 我喘了口气无力的跪坐在地上,额前的发丝都已经被汗水濡、湿,恢复了一些力气我撑着发麻的腿,缓缓站起来扶着宫墙往锦华殿走去。 刚刚呵斥我的是六皇子,那温润的声音是二皇子,想到二皇子的声音我勾了下唇角,原来那就是太子……不过却不知晓刚刚逗弄我的是哪位皇子,与太子最为交好的似乎是五皇子与六皇子,他们三人在一起,那刚刚那玩味的声音极有可能是五皇子了。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把思绪甩开,我管这些事情做什么,嫌自己招惹的麻烦还不大么!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这是去哪里了,张公公等会要训导呢。” 刚走进锦华殿秋画便迎面走了出来,脸蛋还是红扑扑的,圆滚滚的双眼扑闪扑闪十分俏皮可爱,她拉着我的手,有些惊愕,“你这是怎么了,手心怎么这么凉?” 秋画是曾经和我同一批进宫的宫女,这几年也多亏有她,我们两人相互扶持,这宫里的日子才不算太难过。 我有些恍惚,刚刚被吓出一身冷汗,手心到现在都还是冰凉冰凉的,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自然是不敢跟秋画说的,她素来胆小,要是知道了这般‘惊心动魄’的事情,还不知要有何种表情。 我抽出手,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只是刚刚在风口站了会,你说张公公要训导?发生什么事了?” 2.第2章 天启王朝 她瞪眼瞧着我,鼓了鼓腮帮,“你糊涂了吧!今天可是皇上五十大寿的日子啊,按照惯例宫宴前可都要训导的。” 我脑袋里一片混沌,刚刚经历了那么一遭,一时间倒真的没想起来。今天是天启王朝皇上五十大寿的日子。当今的陛下年少立国,不仅收复了邻疆武宣国,又平定了动荡的先王朝,更是一举攻下三十年前名声赫赫的北齐,改国号为天,也是现在的天启国,如今登基也有三十余载, “我跟你说,四皇子今天也会回来,听说他可英俊了,而且还是少年将军,立下了不少功劳。”秋画拉着我一边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潮,圆溜溜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四皇子吗?”我略一思索,似乎这个皇子一直镇守边关,很少回京,忽然想起了刚刚自己的遭遇,一时间对这些皇子没了兴趣。 撇眼看到秋画的面目含羞的模样,我抛开不快,‘噗嗤’笑了起来,戳了戳她的额头,“看你这小花痴的模样,能有多英俊?说的好像咱们见过似得。” 宫里几位皇子一直是大部分宫女倾慕的对象,谁让天启王朝的皇子一个比一个生的俊俏,而且能文能武,也难怪惹得那么多少女春心萌动。 “听说四皇子至今没有娶亲,不知道到时候的王妃会是谁呢?” 秋画紧拉着我的手神色雀跃一脸向往,我忍俊不禁的笑着,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庭院里走去,天家的事情又怎么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虽然天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十分遥远,但很多事情的确是我们这些宫女太监酒足饭饱后闲暇时的谈资,在这宫里无论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传播起来的速度堪比秋风扫落叶,哪个角落都能一丝不落的涌入。 比如前阵子丽嫔娘娘养的大白猫,把淑妃娘娘的大花猫给勾搭走了,再也不肯回淑妃娘娘的祥瑞殿,淑妃娘娘气的脸白眼凸,在丽嫔宫里指着那只大懒猫连连骂它生性yin荡。还有前儿个羸弱的十七皇子贪玩爬到了桃树上不敢下来,伺候他的宫人吓得尿了裤子。 秋画对我毫无兴趣的脸色视若无睹,继续玩笑着,“咱们王朝的这几位皇子,随便哪一位都不是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清心你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要是万一到时候我们不能出宫,难道真要当个老女人老死宫中不成。” 她没注意到我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要说起来,当初我们一起进宫的这些宫女中,论才情,论长相,就属你最出挑了,连那个岳若榆都成了贵人,若不是你自己什么都不争,非要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肯定比她更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脸色一沉,环顾了一圈周遭,见没人注意我们,才压低声音道:“这些话寻常时我们两人背地里说说就算了,这里人多口杂,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其实这些类似“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话秋画私下里也没有少说,刚开始听到这些我还会觉得扭捏,到后来也麻木了,只是一笑而过。 照在池子里的阳光折射出一道刺眼的白芒,我微眯了一下眼,至于岳若榆……她虽然得到了恩宠眷顾,可我却并不羡慕,皇恩又如何,对我而言还是当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更自在一些,而且还能有机会可以出宫,若是成为了皇上的妃子,那这辈子的指望全没了,只能在这四方的天空下勾心斗角一生,若有不慎还会搭上性命。 秋画也算是知道了害怕,缩了缩脖子,杏仁大眼咕噜噜的绕了一圈,好歹是没在开口。 不过秋画刚刚有句话说的没错,想起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眼里带着暖意的人,我有一瞬间的失神,倒真是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 “都过来,都过来。” 锦华宫的掌事公公站在院子里挥了一下拂尘,顷刻间各个院落的宫女太监都往前涌去,我和秋画也顺着人潮走到了院中。 张公公站在院中轻咳了一声,有些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今天是皇上大寿的日子,皇恩浩荡,普天同庆,但……”他拉长了声音,细长的眼睛扫了眼垂首的宫人,“若是因为这样就倦懒下来可要仔细你们的皮肉,今天的寿宴所有的茶水都是由锦华殿打点,若是出了差错,可不是咱家一句话能打点过去的。” “奴婢们、奴才们谨遵公公教诲。”大家异口同声的答应。 这时,他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皇上和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若是办好了少不了你们这些小崽子的好处,你们可要知道感谢,有皇上皇后娘娘的赏赐,可是天大了去的福分!” “……” “距离寿宴还有几个时辰,你们该做什么自己都清楚。”他翘着兰花指尖声道:“都下去吧,可给咱家紧醒着些。” “奴婢们知道了。” “奴才们知道了。” 众人唯唯诺诺的应声,骚动着往后散去。 我低垂着眼正要顺着人潮退下,忽然张公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洛清心,你留下。” 我心里一咯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却还是停下了脚步,秋画朝我挤了挤眼,我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让她先走,她虽然有些担忧却不得不先走开来。 张公公朝我走过来,我脸上挂着笑,朝他一福,“张公公万福。” “嗯,很好,很好。”他用那双细长上下打量着我,似乎睁不开的眼眸里迸出一缕缕精光,他低声问,“听说你识字?” 我脸色一紧,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却也讪讪笑着,恭顺道:“托公公洪福,奴婢虽愚钝,尚且也略识得几个字。” “恩,恩,好。”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干瘦的脸挂上一丝笑意,“这样知礼懂事,懂得隐藏锋芒的确难得,难怪王管事那样夸赞你,在这宫里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明白的太多可不是好事,当个聪明的糊涂人才是生存之道。” 3.第3章 提拔 我垂着头蹙了下眉,面不改色侧身朝他一福,“谢公公指点,奴婢一定铭记于心。”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望了眼我身后忙碌的宫人,“咱家知道你很明白事理,在锦华殿的两年做事十分妥帖,不过既然是金子,就算藏着也总会发光。”他又意味深长的道:“宫里可不缺慧眼识珠的人呐,今儿个咱家把你叫住不是为了训诫你,而是想要提拔你。” 我惊愕的抬起头,看着他满面的笑意,心里一阵发冷连带着一阵不安…… “王管事承蒙皇上厚爱,被拨去了御前侍奉,你一直在她手下做事,她向咱家举荐你……” 张公公话还没说话,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浑身一僵‘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也是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翘着兰花指,指着我,“你,你这是做什么?咱家话还没说完呢,要道谢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匍匐在地上嘴唇不停的颤抖,尽力让起伏的心绪平静下来,暗暗深吸一口气后,恭声婉言道:“多谢管事与公公的美意,可清心自知阅历尚浅,手脚粗笨,恐怕担不了如此重任,怕是应当在历练几年,还请公公另行考虑。” 听到婉拒,张公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沉了下去,他拔高音量,“洛清心!刚刚咋家还说你知礼懂事,不要不识好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道理你自当明白。本公公提拔你是看得起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白白给自己找罪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自觉愚钝,难以堪当大任。”我死死的咬着下唇,那些话梗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我想要的不是权,也不是财…… 这三年来,并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只是数次都被自己一一避过了,在这皇宫里爬的越高,就能跌得多重,横祸远比恩宠来的快,看过了太多的起起落落,所以宁愿呆在锦绣宫侍弄花草,挑拣茶叶,只求熬过这几年,等皇恩大赦,放我出宫,与爹娘团聚,重新做回那个普普通通的平凡女子。 我该怎么办?撑死咬牙跟他说不干这个差事吗?不行,我马上把这个想法驱赶开,若是再拒绝,恐怕我在这宫里的日子会更不好过,这宫里从来都只有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还从没人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宁愿碌碌无为,一味拒绝,张公公心里怕是悱恻会更多。 我还在思索,他又道:“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情咱家已经定了,只是通知你一声让你接任就可以了,本公公面前没有你反驳的余地,你现在暂时担任代理管事,一切事情等宴会结束之后在做商谈,锦华宫的事情你再熟悉不过,最好不要给咱家捅出什么篓子!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可是你。” 张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挥袖,面色不悦的转身走远,嘴里还在哼哼,“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 我在地上跪了一阵,放在地上的手不知不觉一点一点的紧紧握起来,细小的沙砾钻入我的指甲,刺进肉里,鲜血冒了出来,十指连心,一点一点的疼痛跟酸涩似乎蔓延到了心里。 见张公公走了,从一旁跑出来几个宫女把我扶了起来,惊道:“洛管事,你的手流血了,没事吧……” “洛管事?”我眉头一蹙,抬起眼皮横了她们一眼。 她们两人没见过我这样,害怕的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说,“刚刚张公公已经下令了,您已经是洛管事了……” 殿内的人进进出出,她们两人站在我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微风拂着庭院内的枫树,红火的树叶在地上倒映成三角形的影子,摇摇晃晃着。 我满脸怔忡,泄了口气,木已成舟,她们不过也是按照吩咐办事,现在我凶她们又有何用,我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忙吧。” 她们两人如获大释,朝我一福,快步退了下去。 我抬头看着满目的红枫,恍惚的目光透过枝桠望向碧蓝的天空,一直躲着躲着,终究……还是逃不掉吗…… 天边暮色掺杂着即将探出的夜墨,金红色的太阳垂下,只在天际留下一丝丝隐约的轮廓,琉璃砖瓦上拉出如丝一般的金芒,紫红的颜色笼罩满整片皇城,朦胧的晚霞美的有些虚幻,虽然天还未黑,梁上的大红灯笼已经妖娆的绽放它的颜色。 微金的晚霞和着宫殿里红彤彤的烛火,绚烂的颜色薄雾般映在宫人脸上。宫宴严谨万分,看着宫人忙进忙出我始终没有松懈下半口气,在这皇城里,不管爬到了一个多么高的位置,要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差池,足以万劫不复…… “清心……清心……” 正在出神,听着耳边的声音,我转过头就看到秋画神色担忧的看着我,杏仁大眼里水波颤颤闪动着不安。 “你没事吧,从下午开始就心不在焉。”她张望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张公公把你升为管事的事情?” 秋画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对我却是极好的,毕竟当初一起入宫,这两年来又一直都在一起,我朝她笑笑,不想让她担心,摇了摇头,道:“没事。”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宴会马上就开始了,你要去紫宸殿吧?” “……” “清心,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万一我们无法出宫,那真该为自己以后打算啊。” “……” 她直勾勾的看着我,“如果真有皇恩大赦的那一天,我们说好要一起出宫,在这之前我们都得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 我浑身微微一震,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秋画,“你放心吧,我知道。” 这几年来我一直小心翼翼,不想升职,也怕得罪谁,唯唯诺诺,甘愿当一名普通平凡的小宫女,等到五年一次的大赦就出宫,从入宫开始就一直想着五年后逃离这个红墙绿瓦的牢笼,可这所华丽的宫殿真的会放过我吗? 这些战战兢兢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明天又会怎么样…… 4.第4章 寿宴 夜幕渐渐从天边笼罩而来,灯火划破墨色,成了夜色里一道绚丽的风景,紫宸殿红烛摇曳,处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露天的宴会场所布置的十分精致典雅,树梢上的红绸,屋檐下的红灯笼,与夜空中垂挂着的银色月盘交辉相应,星光点缀,恍若天宫。 夜色渐渐浓重,王公贵胄也逐渐落座,我站在一颗海棠树下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幕,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现在只差看着这一场盛会完美落幕,那样我才可以松一口气。 “太子殿下,五皇子,六皇子驾到。” 入口处的太监拉长了尖细的嗓音,高声迎着从容而来的几人,听到太子二字我的心奇怪的紧了一下,眼睛也不由自主的转向了那边。 他还是跟之前见面时一样淡雅平和,只是换了一身雅致的月牙色衣衫,暗金色的滚边,上面绣着浮云金阳,更是把他衬得跟谪仙一般,眉目清朗如画,面带浅笑的站在那里静逸从容。 我在心里暗道,这样的温文尔雅的男子,得是天下间多少女子爱慕的对象啊。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好像往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我莫名的有些慌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脚下踩到个小石子,身体失去平衡就要跌倒,没有意料中的摔倒在地,而是撞到了一个坚硬,略带着暖意的胸膛上。 隔着衣裳,我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带着粗糙的暖意,抬起头看着扶住我的这个人,他手抓着我的两个胳膊,并没有看我,而是远远的看向了宴会厅,却也不知道是看谁。似是天生就带着冷意的眼眸仿佛罩了一层薄雾,那双深邃魅惑的眼,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蛰伏在暗夜里的猎豹,带着危险而嗜血的气息,却注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瞪大双眼看着一个男人,虽然今天也“大胆”的瞧了太子爷,但远没有这么近,似乎被他的眼睛给吸了进去,这双眼睛……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双手缓缓扬起来,放佛不受控制的想要触碰他的眼睑…… “小心一点。” 放在我手臂上的手突然松开,冷冷的语气没有温度,比我高出了一个头的他居高临下看着我。 “哦……哦……对不起……”我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退了一小步脸也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我低垂着头暗暗咒骂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半响后,我跟受惊的兔子一般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装扮,一袭黑色的衣裳勾勒出蜂腰猿背,双眉不蹙而紧,眉飞入鬓,刀刻一般的高挺鼻梁,微微向上挑着的眼角,薄唇轻抿,带着寒星的眼眸,英气逼人。 这男子真的不是一般的俊美,我在心里暗叹了一声,站稳了脚步正要道谢,他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 我扁了扁嘴望着他的背影嘟囔,“真是个怪人。” 我转过身看向刚刚那个地方,太子此时已经落座,身边围绕着好些大臣,只能看到在灯笼映衬下那蒙着一层微红的牙色衣角。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高喝——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一听,全部止住了交谈退到两边,帝后的全副金銮凤椅慢慢的抬了进来,百官齐刷刷的俯身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也跪了下去,片刻后耳边传来一个温厚瞭广的声音,“众位爱卿平身,今日只是寿宴,大家不必拘礼,都坐吧!” “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听到稀稀拉拉的衣衫摩擦声后,我站起身远远的看着,宫女侍卫在四周林立,虽然只是寿宴但安全防护却也十分严谨,皇帝皇后已经落座在龙椅凤座上,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正坐上的皇帝。 当今王朝的天子轩辕文绍虽然年逾半百,但背直目炯,头上更是一根银丝也没有,端坐在主坐上精神奕奕,面容焕发,虽然抵不住岁月,脸上生出了不少皱纹,但透过五官却仍旧不难看出当年的英俊之相,也难怪个个皇子生的如此俊美。 初春的时候曾时不时传来皇上龙体抱恙的消息,但现在看来应该无碍。 坐在皇帝陛下左侧的,便是当今皇后,昭和皇后。 昭和皇后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却也并非皇上的原配,而是在先皇后病逝两年之后,才加封当时还是贵妃的她,从此母仪天下,万人拥戴,算一算年纪,她如今也有四十五有余,可皮肤保养得宜,白皙光洁,一颦一笑雍容华贵,凤目流转,含情带笑,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太子轩辕澈俊美的犹如谪仙,相貌上更是多多依赖了母亲几分,只是眉眼里的清淡从容却不同于皇后,多了眉眼这一道差别,气质上却成了高山流水般的两种味道,乍一看太子与皇后倒也似乎不那么相像。 此时太子正和太子妃乌雅静娴在低声交谈着,太子妃递给他一颗剥好的葡萄,葱葱玉指,不知道是手指衬得紫色的葡萄更可口,还是紫玛瑙似的葡萄衬得手指纤弱美好。 轩辕澈接过葡萄,乌雅静娴敛着唇角隐约一笑,那一瞬,放佛整个宴会都失去了颜色,连天上的皓月星点都黯淡了。 坐在皇上右侧的是舒皇贵妃,也是还未出现在宴会上四皇子的生母,舒皇贵妃十分得皇上喜爱,后宫中的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可舒皇贵妃却一直屹立不倒。 她款款的坐在那里,犹如一朵在争奇斗艳百花中清雅盛开的莲花,气质脱俗,没有皇后的华美,反而多了一份宁静的平和,虽然沉静,但出挑的高雅气质却不容人轻易忽视了去,温良娴舒,倒是真的衬得起‘舒’这一字。 看着这样的美人我捏了捏手,我想我大概是一株躲在百花后栀子,那么不起眼。 “老四还没到吗?” 皇上扫了眼宴会厅,乌黑的瞳眸不怒而威,音量虽然不高却自有一股威势。 5.第5章 指婚 太子站起身,拱手行了礼,才缓缓开口,淡雅温和的声音沁人心脾,“启禀父皇,儿臣刚刚接到传令,四弟已经过了东华门,回九阳宫梳洗好后应该就会赶来紫宸殿。” “嗯!”皇帝微微颔首,“朕也有差不多三年没有见过夜儿了。” 坐在右侧下座的礼部尚书站起身说道:“皇上,四皇子常年在外征战,如今平定了西南吐蕃之乱,立功而返,也应该给四皇子择一门好亲事才对。”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舒皇贵妃,笑意盈盈,“卿所言正是朕心里所想,夜儿在外征战三年有余,现年已经二十一了。” 舒皇贵妃侧着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言语。 一旁的皇后面露浅笑,道,“皇上所言甚是,四皇子是应该娶亲了。” 她话音刚落,厅里瞬时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的安静,众人若有所思,都注意听着,沉默片刻后即被打破。 “皇上,最近御花园的贡菊开的很好,你可有去看?”温婉谦和的声音响起,这次说话的却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舒皇贵妃。 皇帝脸上划过一丝歉意,“这几日朕忙于朝政,本答应陪你一起观赏,倒是一拖再拖。” 舒皇贵妃笑了笑,“前几日臣妾在御花园赏菊的时候,遇到了进宫给太后请安,御史大夫的女儿蒲悠,她见臣妾一人在赏菊,便陪着臣妾聊了会儿天,我见她落落大方,知书达理,模样也生的十分娇俏,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皇后眼中幽光一闪,接口道:“皇上,臣妾也有一人举荐,昨天臣妾与太子妃闲话家常,听她提起,太常卿的女儿费婕与她是闺阁好友,今年刚好及笄,正让我帮忙参详合适的人,那孩子臣妾也见过,性格耿直,活泼可爱,我看和四皇子倒是很般配。” 皇帝默想了一会,没有言语。 我虽然只是远远地站着,但也能感受到那种不见刀光的,波涛般的暗流汹涌实实在在流淌着,宴会厅里的奏乐也停住了,都等着皇上金口一开,捆住两个人的一生。 “父王,我看这事情应该等四哥来了之后在做商谈,既然谈到四哥,那不妨也给五哥说上一亲,五哥和四哥同岁,也不能忘了五哥才是。”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沉默,我朝他看过去,一身浅青色的华服,衣襟袖口上用金银线精致的纹着些许波浪,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如玉一般的锁骨,面目清秀俊逸,细长的眼稍向上挑着,虽是男子却生了一双比女子还要好看的桃花眼,他坐在六皇子下手的一个位置,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皇子。 “父王,您说儿臣说的可对?”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点头道:“十三说得有理,你五哥也是该娶亲了。” 我又打量了一眼那男子,原来他就是十三皇子,听闻十三皇子母亲早逝,从小便跟着舒贵妃,虽然风流倜傥,但喜好古书诗集心思巧妙,是不少宫女心中的倾慕对象,就连皇上也对他分外疼爱。 “父王!儿臣觉得不妥。” 忽然一个声音猝然响起,听到这个声音我愣了一下,转眼朝他看去,他半跪在地上,大红灯笼的火光映衬在他的侧脸,把乌黑浓翘的睫毛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这人似乎是今天在乾钦殿外站在太子身后的另一个皇子。 他微蹙着眉,“四哥都还未娶亲,凌儿不敢逾越。” “这个倒无妨,你六弟不也是已经娶亲,如今夫人都即将临盆,反倒是老四老五得抓紧些,也让朕早些抱上孙儿,享受天伦之乐。” “可是父皇……”五皇子抬起头,脸上有几分急,和今天在乾钦殿外调侃我的语气截然不同。 皇帝面容肃立,摆了摆手,“先回去坐下吧,你四哥也快了,而且这成婚哪里还有长幼之分的,若是你们兄弟平时能这么谦和恭让才让朕省心。” 此时太子站了起来,面带微笑,态度从容的缓声说:“父皇说的对,成亲讲究的还是缘分,五弟,你还是先坐下吧!” 五皇子回头看了眼太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转瞬他眼中心痛,哀怒的神色恢复了平常,他站起身落座,脸上神色冷冷的。 我看着他眼底里的漠然,心中微微一痛,这就是天家,旁观者尚且觉得不忍,他自己心中又会有多苦。 十三皇子看着五皇子坐下,笑眯眯道:“刚刚母后所说的太常卿家费婕,弟弟倒也见过,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牙尖嘴利,不,是口齿伶俐,五哥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 五皇子脸色一僵,虽然压制着,但眼里隐隐冒着火光,“莫非是十三弟也想娶亲了,若是十三弟喜欢,哥哥不敢夺爱!” “朕也瞧着太常卿的女儿和老五十分般配,就指太常卿的女儿费婕为你的王妃吧!” 这时不仅五皇子的脸色僵住,就连皇后的脸色也是变了几变。 我正瞧着,忽然听到有人摔倒的声音,转头看去,侍奉茶点的香玉,手里端着托盘跌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 香玉抬起头看到是我,跪在地上垂着头,呐呐的说:“还请洛管事饶恕,奴婢……奴婢突然有些不舒服。” “既然不舒服,那就先下去歇会吧!” 她朝我道了谢,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往宴会厅走去,托盘上的茶壶里冒出阵阵清香,我一闻便知,这是三香茶。 我顺着坐依次斟茶,垂着头不言不语,也没人注意到我,就连六皇子也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我也松了口气,若是六皇子看到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看到五皇子的时候我吃了一惊,他低垂着眼帘,紧攥在手里的酒杯已经碎裂,艳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桌上,他自己却好像毫无知觉一般。 我暗叹了口气,这宫里的可怜人着实多。 替他满上茶,把茶杯推到他手边,我低声道:“五皇子,喝口茶吧!” 6.第6章 戏耍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深沉如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又像是想起什么微微眯了眯眼。 这时皇帝朝着五皇子问道,“凌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连忙退到一边,刚刚皇上说了许费婕为凌王妃后,皇后似乎有些不满又说了几句,现在看来是干脆把皮球推给了五皇子,可皇上已经开了口,君无戏言,五皇子又还能怎么样,皇上如此一问,根本没有五皇子拒绝的余地。 我站在一旁恭敬的垂着头,他站了起来,锦纹滚边的深蓝色的衣角从我的眼前划过,他走到厅中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脑袋触地的声音清晰可闻,夹杂着一丝旁人不可察觉的苦涩高声说道:“儿臣多谢父皇,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我只觉得那三个响头嗑的我有些发晕,一声一声,重重地压下来,我的手紧紧攥着托盘,指甲陷进了木缝里,这个牢笼不仅我逃不掉,他也逃不掉,而他比我陷得更深,更紧,有人看似金贵,高高在上,却又似乎像是一个华丽的傀儡。 看着匍匐在地上弓着腰的五皇子,我突然有些难过,也有些叹息,好歹我还有机会能出宫寻找自己的自由,他呢?他能在这皇城里找到自己的净土吗? “好了,也别跪着了,让礼部择一个好日子,即日完婚吧!” “谢……父皇!” 他站起身从我身边走过,身体僵直面无表情。 五皇子落座后,厅内瞬间响起一片道喜恭贺声,一声盖过一声。毕竟是生在皇家的人,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周旋在众人间,恢复了一贯的闲散淡然,他微微勾着唇角,盈盈笑意挑不出错处,倒真让人觉得似乎是真的开心。 如果我没有看到他满是血的手,大抵也会那么觉得吧! 我默默的挪动脚步继续斟茶,轻轻揭开太子手前的茶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茶?” “……” “恩?” 听到好像是问我的话,我愣愣的抬起头,发现太子正看着我,清波闪动的眼眸里漾着一丝若有若无柔软的笑意。 我心跳都漏了一节拍,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哆哆嗦嗦答道:“回太子爷,这是三香茶,取夏季存下的嫩莲叶、加上松针、白果一起烹煮,那水是日出前收集好的露珠,秋季干燥,此茶清凉解热。” 一口气说下去,连气都没喘,我好像听到了两个轻笑的声音,不过此时脑袋里一阵眩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呷了口茶,“古人云‘茶可以清心也’的确不错,五弟你可要多饮两杯。” 我感觉头顶掠过一道视线,紧接着听着五皇子似乎轻笑了一声,“臣弟知道。” 太子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有心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我垂着头轻呼了口气,谢过恩便站了起来,也不敢抬头,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不过想必太子也不会记着我这一个‘花痴’‘不懂规矩’的宫女。 “你……” 我正要退下,又听得太子似乎要开口,便顿住脚步。 “你有没有面壁思过?” “啊?” 我抬起头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下午在乾钦殿外的时候,是曾跟他们说我回到锦华殿会面壁思过,可回到锦华殿后忙了大半天,早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着他渐渐清冷下去的眸子,以为他要生气,我心里的不安陡然放大,眼眸也瞪得大大的,连手都轻轻抖着,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罗裙下的鞋尖嚅嗫道:“启禀太子殿下,奴婢……还没……” 半响没有听到他开口,我双目紧闭,这次惨了,肯定是得罪太子了,双膝一软就要跪下领罪,却听到耳边五皇子忍俊不禁的笑声。 “二哥,你在吓唬她,等会她手里那壶好茶可全洒了。” 我惊愕的睁开眼,眼前太子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看着我满眼笑意盈盈,水波似得笑意一圈圈的在他眼里荡漾。 我怔了怔,脸促的红了起来,脑袋里一阵眩晕,我这是被他耍了吗? “太子,怎么了?” 坐在左首的皇后突然开口,她随手搁下手中描着金线镶边的牡丹花茶盏,明艳泛红的灯火映在她的脸上,衬出一片雍容华贵,她艳红的唇微微一抿,天下之母的威严恰到好处的压下来,周遭的气氛都肃穆了几分。 我恭敬的垂下头,舒贵妃的专宠能长盛不衰固然令人惊叹,但皇后能在后宫中常年屹立不倒,与舒贵妃分庭抗礼且不落下风自然有她的手段与本事,这样的女人可敬也可畏。 太子站起身刚好挡在我面前,“母后,并无何事,只是儿臣见五弟今天开心,可能难免多饮了几杯,见到有好茶让他喝点茶水解酒。” 皇后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转头朝皇上道:“陛下,您瞧他们兄弟二人多么和睦,要是各宫的皇子都能同他们兄弟二人一般,皇上也能安心了。” 皇上斜眼看了眼五皇子,“旁的不说,若是老五也能跟太子般让朕省心就更好了。” 我听着这话内心一惊,偷偷的打量了眼五皇子,他嘴角笑意如常倒看不出什么端倪,宫里一直盛传因为五皇子生母曾经陷害过舒贵妃,所以连带着皇上也不喜五皇子,皇上在这种场合公然指责他许是真的不太喜欢他。 皇后脸上笑容如常不再开口,太子也转身坐下,他看了我一眼,“你下去吧。” 我如获大赦连忙退了下去,这样的场合我是万万不想多呆。 刚退出宴会厅就见到秋画迎面走来,我快步走上前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她怀里,“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透透气。” “哎……”秋画朝已经消失在假山后背影瘪了瘪嘴,“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秋季的夜晚十分凉爽,少了几分闷热多了丝丝凉意。一阵晚风吹过,枝头的树叶簌簌作响,远离了宴会场我长长舒了口气,想起刚刚的一幕不由苦笑了一声。 7.第7章 牢笼与鱼 太子倒是随和,也会与我这等宫女玩笑,只是那玩笑让我心惊胆颤,我深吸口气,不过五皇子却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站在月牙塘旁边,我随意找了块石头靠在上面闭目养神,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开,那些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多想无益,池边凉爽的秋风可比暗流汹涌的宴会场上让人自在多了。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真想早日出宫。”享受着这刹那的静谧,我勾着唇轻声自言自语。 “你倒是会偷懒。” 过了半响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慌忙睁开眼,眼前的人赫然就是五皇子,我心里惊疑不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讲的话? 我屈下腰就要行礼,又听到他懒懒的说,“这里就我们两人,行礼就免了。” 我一怔,撇了撇嘴挺起身板,微微垂头,静默不语。 他也没有再开口,两人便这么面对面,沉默的站着,偶尔有树叶的簌簌声响起,也有池塘里的鱼儿透出水面,轻轻的拨水声。 气氛沉默的有些奇怪,我悄悄抬起头,夜色下迎目看到的是他的右手,上面的鲜血已经凝固,一道道红色的血痕有些触目惊心。 他大抵是真的不想迎娶那女子吧,我暗自叹了口气,视线悄悄往上,掠过结实的胸口,掠过精致的锁骨,掠过刀削般的下巴,直至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两人的视线相交,这一瞬间空气好似凝固了起来,他有些奇怪盯着我往前走了一步。 我像是做贼被抓到,不由有些心虚,身后倚着石头,无路可退,眼角撇到他受伤的手,只得飞快的说:“五皇子,你的手受伤了,不如让奴婢为你包扎吧!” 不等他说话,连忙从袖子里抽出藕粉色的手帕走到他身边,端起他的手战战兢兢的为他包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现在尴尬的气氛。 他的手很宽大,两人的肌肤接触,能感觉到其上的温热。我耳根通红,手也有些颤抖,磨磨蹭蹭的包扎好,我正想告退,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 “陪我说会话。” 正想要婉拒,可转头看到他此时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我探着眼小心翼翼道:“五皇子,那您先放开奴婢。” 他手一松,很自然的走到我身边,靠着身后的石头,湖里涟漪阵阵,他垂着眼,好似是自言自语轻声道:“我母妃早逝,我自小看人眼色,事事身不由己,如今,却连想与哪个女子成亲,也由不得自己。” “五皇子……”我沉默片刻,往前走了一步,柔声道,“宫里从来没有人能任由自己,皇上又何尝能由得自己,你并不是不甘皇上为你安排的婚事,只是不甘自己的命运。” 他转头看着我,双眸在黑暗里似乎隐隐发光。 “难道不是吗?你只是恼自己罢了………恼自己的身份,恼自己出生就注定好的人生。”我怔怔的望着他,这些话,好像不止说给他听,也是告诉自己, 他苦笑了一声,似是认同了我说的话,“我除了恼,又能如何?这命运,从来不受我掌控,人人都羡慕皇家之人高高在上,我却更喜欢这湖里的鱼儿,自由自在。” 我蹙着眉,觉得眼前的五皇子实在太反常,见他如此我也不在劝慰,提高了几分音量指着那汪湖水道:“五皇子,那奴婢问您,你可愿意做这湖中的鱼儿?” 他偏头看着我,“这话何意。” “对于湖中的鱼儿来说,这湖便是它们的皇宫,这湖面便是它们的枷锁,它们生下来要么被人食用,要么投入这湖中供人观赏,五皇子还觉得自己不如这鱼儿自在吗?” “……” “纵然身为皇子不如平常百姓般洒脱,但寻常百姓又岂是个个都能衣食无忧,又有几人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并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是你不想选,太子何尝又有的选,他只怕有更多的无奈。” “……” “坐拥天下的君王,自由洒脱的王爷,五皇子觉得哪个更自在?” 他盯着我,“你这些话,若是他人听见了,句句都是掉头的大罪。” 我听着他的话,看着眼前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脑袋里面嗡的一声,双膝一曲,砰的跪了下去,“五……五皇子,是奴婢失言。” 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失了分寸,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本来应该是冷汗满头,但被这夜晚的秋风一吹,只觉得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浑身凉飕飕。 半响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也不敢抬起头,诚然,刚刚所说话足够让我死一百次,就一条蔑视皇权便是我不能承受的罪责。 “动不动就跪,也不怕膝盖疼。”忽然那个如下午在乾钦殿外,魔音一般玩味的声音从耳边划过,不知怎的,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五皇子唇角微挑,朝我伸出手。 我抬起头看着他,咬了咬唇,不理会他朝我伸出的手,自己爬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五皇子,你戏耍奴婢。” “刚刚二哥不也是这么耍你的么?你倒是好骗。” 我咬着唇,不知怎么觉得眼眶湿湿的,许是湖边风大,迷了眼。 玩味的笑容还挂在他的嘴角,霎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凝结,“你别哭,见你这么认真,我只是逗逗你。” 他伸手就要替我拭泪,我退了几步,“奴婢没哭,是风眯了眼。”我红着眼,知道他不会责怪我,也略略大胆起来,“拿这事逗奴婢很好玩吗?” 五皇子垂头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是。”随即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喃喃,“谢谢。” “什么?”我忙顾着擦眼泪,忽地好像听见他似乎说了什么。 五皇子朝我一笑,“没什么,早些回去吧。”他说完转身往回走,走出不远却又转过头,“你叫什么。” 湖边挂着的灯火映在湖里,细波荡漾的水面折射出一团一团柔软,泛着黄芒的幽光,横亘在我们两人之间。 8.第8章 岳若榆 我望着他,一个一个字轻声道:“洛清心。” 他垂头似是默念了一声,朝我轻嗯一声略一颔首后转身走远。 等他走远我长舒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你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你起码还能捉弄我取乐。” 远处的丝竹声渐渐传了过来,想来宴会已经进入高潮了,已经出来了许久,还是得赶紧回去看看,正提步要走,突然从暗处窜出个人紧紧拉住我的手。 看到眼前的人,我惊道:“岳贵人。” “洛清心,你倒还记得我。”岳若榆冷笑了一声。 “岳贵人吉祥。”我挣脱她的手,退了几步给她行礼。 “洛清心,你别给我来这套虚的,这种虚与委蛇的模样我见多了,你心里此刻恐怕是恨我入骨吧!”她冷冷的看着我,眼里皆是嘲讽之色。 我脸色如常,对她这幅样子也早已习惯,曾经我,她,还有秋画,我们几人一同进宫,情同姐妹,只是这情同姐妹在荣华富贵面前不堪一击。 “贵人说笑了,能有幸结识贵人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对贵人何来的恨可言。” “对我来说却是霉气!”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脸上刻满了愤怒,“若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我抿了抿唇,“若榆……” “别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是,我当初冒充你,顶替了你的荣宠,可是若知道有今日,这份荣宠,我宁愿不要。”她伸出手,美目含怒,指着我,冷笑道:“洛清心,是不是开始就是你算计于我。” 我脸色骤然苍白,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会如此想,迎视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我一字一句道:“若榆,我当初如何知道你会顶替我?当我知道你瞒着我,悄无声息成为皇上妃子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惊讶么,如果我去揭穿你,你知道对你而言后果是什么吗?欺君瞒上,不仅是你,恐怕连你的家人都免不了要受到牵连。” 岳若榆恼怒道:“如今我也管不了过去的种种,既然成了今日这样我无话可说,现在我要见皇上,你安排我见皇上,只要见到了皇上,皇上一定会重新喜欢上我。” 她抓着我的手臂,长长的指甲陷进了肉里,疼痛让我清醒了过来,她突然会来找我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我苦笑一声,“我只是小小的宫女,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她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听说你升为管事了,你一定有办法。” 我苦涩开头,“岳贵人,奴婢……” 不等我说完,她打断了我的话,脸上的神色和缓不少,美目含着水汽,楚楚可怜的望着我,“清心,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们曾经一起入宫,我们是好姐妹啊,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我受够了这种凄凉的日子,没有皇上的宠爱我什么都不是,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长长的指甲还掐在我的手臂里,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底苦涩更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岳若榆楚楚可怜的神色摆了片刻,脸色又沉了下去,目中泛起阴森的幽芒,冷冷笑道:“洛清心,你要是再不答应我,我便把你和男子在这里私会的事情捅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瞪大了眼,她刚刚看到了五皇子?不,她应该不知道那是五皇子,不然不会这么说。 我急急道:“若榆,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上你,后宫里那么多妃子数月都难得见到一次皇上,我又怎么安排你见到皇上?” “当初你不就是用那些狐媚子手段勾引到了皇上吗?怎么如今不行了?” 听着她的话,我有瞬间的怔忡,心底里刹时一片冰冷,原来在她心里我一直是这样的人,我深吸了口气,定定道,“岳贵人,请你放开奴婢。” “不放!”她不仅没放,冷冷的笑了一声,手上的力气反而更紧了一些。 “放开。”因为疼痛跟气恼,我顾不了那么多,只想挣扎开这双手,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疯了的女人。 两人在湖边拉扯,突然“咚”的一声,有人跌入了湖中。 岳若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看在着水里挣扎呼救的人,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丝复仇的快感,她打量了一眼四周,匆忙消失在了黑暗中。 四周的水不断涌入鼻腔,看着岳若榆渐渐消失的背影,说不清是绝望还是失望的感觉充斥满了大脑。我双手不停的扑腾,远处的丝竹声夹杂着耳边的水声,心里愈发的慌乱。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脑袋越来越重,手脚也虚软起来,不想就这么死了,爹娘还等着我出宫…… “救…命…………” 忽然,又是“咚”的一声,模糊中一道颀长的身影跳入了湖中,只是那人,似乎有些眼熟,他是来救我的么…… 正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感觉有人贴着我的身子,手从我的腋下穿过搂着我,把我从水里拎了起来。 “咳咳,咳咳……” 一出水面,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般,我贪婪的吸着空气,喉咙里火辣辣的痛,眼前更是雾蒙蒙一片,半响后渐渐缓过神来,正要开口感谢救我之人,忽听到冷冷的声音传来, “可以放手了么?” 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此时还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脸上一烫,放手连忙道:“对不起。”想起是他救了自己,又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久久没有吱声,我抬起头看去,看到他的脸不由惊讶道:“是你。” 他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算是回应。 之前在宴会厅差点摔倒的时候也是他扶住了我,他此刻也是先前那身装扮,黑衣黑裤,没有表情的脸,配上此时狼狈的模样,倒是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看着他,我不由低笑了一声。 他皱眉,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欠了欠身,狡黠一笑,“没什么,只是今日多谢公子两次搭救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9.第9章 以身相许 见他不理我,我也不介意,又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应该是侍卫吧?”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我看着他不由有些好奇,说他是侍卫,可有点像又不像,有几个侍卫能擅离自己岗位随处走动的,难道是哪位王公贵胄家的公子哥? 看到眼前这个小女人的双眉越皱越深,他不知怎么,脱口说道:“今日是皇上的寿宴,为了加强防范,所以让我四处巡逻。” 我眼眸一亮,他果真是侍卫,心里也松了口气,如果眼前这个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恐怕自己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的跟他道谢了。 “你……”他顿了顿,有些疑惑道:“似乎很担心我不是‘侍卫’?” 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心里轻松一大截,玩笑道:“若是你王公贵胄家的公子,以后山高水远的,我岂不是没有报答你的机会了?” 他似在思索,好半响才冷冷道,“做牛做马,以身相许。” “……” 我一愣,不由噗嗤笑了起来,没想这人看似冷冰冰的也会开玩笑,于是我也故作认真道,“那可没辙了,你只是个侍卫,我若不愿,可没办法下一道圣旨让我以身相许。。” 他沉默下来不在开口,只是拧着衣服上的水渍。 我故作轻松继续说着:“若你是王公贵胄,我恐怕战战兢兢不敢相言,哪敢这么心平气和的与你说话。”我眨了眨眼,“不过你要是能再救我第三次,要有这样的缘分,那我倒真是要考虑要不要以身相许。“ “嗯。”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又抬起头看向我,“平时也的确没人这么与我说这么多话。” 我愣了一瞬,心想你这么冷冰冰人家自然不敢与你讲话,见他额上的发丝还在滴水,我拧干袖口上的水渍,朝他额发拭去。 他突然抓住我伸出过去的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我呐呐道:“你发上还在滴水,我来帮你擦拭吧!” 此时两人贴的很近,我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脸上挂着的小水珠。握着我手腕的那只手,手掌心满是茧子,想必是长期习武的缘故,我心里此时也更加确信他是侍卫,寻常的公子哥哪来的这么多茧子。 半响后,他放开手,“我自己来。” 我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一会,他抬起头皱着眉朝宴会厅方向看去,“寿宴那边好像出事了。” 我不禁有些疑惑,侧耳听去,刚刚还萦绕于耳丝竹之声已经消失不见,倒是嘈杂声越来越大。 我心里不由的一慌,惊觉自己已经出来了许久,连忙跟他告辞,“我得回去了,下次有缘再见。” 看着慌忙离去的女人,他下意识伸起手摸着刚刚被触碰过着额发,神色始终是冷冷的,更看不出眼里在想什么。 我匆忙转身就走,忽然想起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不由顿住脚步转过身,此时湖边除了遗留在那里的一摊水渍,他人已经消失不见。 一抹凉风吹过,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看着空旷的湖边,心底里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我眼皮乱跳,耳边隐约传来嘈杂声,心底愈发不安,收起思绪转身快步朝着宴会厅走去。赶到宴会厅时,只见已经乱作一团,远远的我便看见五皇子跟六皇子站在那里,皆是皱眉看着人群里被人围住的那人。 “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凤椅上的皇后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回禀皇上,回禀皇后娘娘,太子妃怕是中毒了!”从人堆里挤出一个太医,虽在凉爽的夜里,却是满头大汗。 “胡闹!”还不等皇后开口,皇上突然怒喝道:“宫宴上怎么会有人下毒?给朕查,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皇上一怒众人齐齐跪下,不敢言语。我也慌忙跪着,刚刚还热闹嘈杂的宴会厅,顿时安静连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陛下,您消消气,身子要紧。”舒贵妃替皇上顺了顺气,转而又柔声问道:“既然太医说太子妃是中毒,那太子妃今晚食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舒贵妃婉转温柔的声音犹如春日的黄莺,也让底下的人略略放松了一些。 “回禀贵妃,太子妃今晚只食用了少许的水果,跟茶水。”一个弱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穿着鹅黄色衣裳,跪在太子妃身边,显然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皇后面含怒色,扫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众人,“今日的水果茶水都是由哪些人负责!” 一声尖细的哀嚎突然炸响在安静的宴会厅,“娘娘,水果是瑞芳殿备下的,但奴才们万万不敢毒害太子妃啊!” 他话说完,那里便有几个宫女太监嘤嘤的哭了起来。 “本宫还没动刑呢,你们哭丧什么!”皇后凤眉一拧,音量提高了几分,“茶水又是由谁负责的!” 我匍匐在地面的双手不由得一颤,微微抬起头,跪在左上方的秋画浑身颤栗,一脸惨白。我知道,此时我若不出面,定然是秋画被责问,我止住颤抖不停的手缓缓站起来,“回皇后娘娘,茶水是由奴婢准备的,奴婢是锦华殿的管事。” 数道目光凝聚在我身上,我垂首咬紧牙根,拼命的止住身体的颤抖,此时也分辨不清楚因为害怕还是紧张。 “你……刚刚去哪了?”皇后远远的打量了我一眼,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狼狈。 我垂着头,一咬唇,双目闭上,缓缓答道:“奴婢……刚刚不小心跌入了湖中……” 华光下,殿中的灯火熠熠发光,皇后头上华丽精致的朱钗折射出炫目的光彩,她此刻凤目中的光芒透出冰冷之色,正要开口。 突然五皇子率先开口道:“母后,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医治太子妃,并查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中毒,这些人,现在先扣留下来就是,等太子妃醒了在慢慢审问也不急。”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慌乱的心略微安定了几分。 10.第10章 长明殿受罚 “皇后娘娘,五哥说的对,太子妃为重啊!”六阿哥面露焦急之色,接口道。 一直半跪在地上抱着太子妃的太子,抱起怀里的太子妃,朝皇上说道:“今日是父王的寿宴,不应该为了这等事扫了父王的兴致,太医刚刚说太子妃并无大碍,只是昏迷了过去,儿臣先带太子妃下去医治。” 皇上怜爱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下去吧,这寿宴也该散了。” 太子从我眼前走过,我只看到了他月牙色的衣摆从我眼前划过,我咬了咬唇,垂着的头又低了几分。 太子前脚刚走,皇后偏着头询问皇上,“皇上,那这些可疑之人呢?” “让她们全部跪在长明殿外,直至太子妃苏醒。朕也累了,其余的皇后拿主意就是,皇贵妃从旁协助,只有一点,尽快查明真相,不姑息纵容任何一人,也不致使一人蒙冤,不然何来法纪可言。” 皇上端坐在宝座上,面容肃穆不怒而威,说罢侧头温柔的看了眼舒皇贵妃,“要辛苦你了。” 皇贵妃美目含笑,面色是在温柔和缓不过,“臣妾一定好好协助皇后查明此事,皇后娘娘能干,自然不会让臣妾辛苦。” “皇贵妃谦虚了。”皇后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思,只是嘴角似乎隐约不屑的牵了牵。 “朕便回养心殿了,这里,你们看着处理罢!”他握了握舒贵妃的手,又撇过头看了眼皇后。 “臣妾自当尽心竭力。”皇后站起身一福,“臣妾恭送皇上。” 站在一旁的太监,哑着尖细的嗓音高声喝道:“皇上起驾。” 众人跪送,一干人拥簇着皇上走远,好半响的时间,紫宸殿里依旧鸦雀无声,只有灯火不知冷暖的肆意跳跃。 沉静了良久后,皇后站直身子,眼眸略冷,一扫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冷声吐道:“来人,把瑞芳殿跟锦华殿的相关人等全部押送至长明殿,若是有人敢哭闹便直接打发去慎邢司。” 本来还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几个小宫女,听到这话恍若一股刺骨的寒风吹过,生生止住了眼泪。 皇后话音刚落,便从殿外走进来两队侍卫,不等我们自己起来,强硬的把我们拽了起来,凡是今晚触碰过茶点的二十余人,一一被赶往长明殿,我走在人群中间,侧头看了眼秋画所在的位置,渐渐放缓了脚步。 她走上来和我并排,却浑然没看到我,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她这才转过头,她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神有些呆滞,显然是被吓坏了。看到是我,圆滚滚的大眼睛里立即蒙上了一层水雾,蠕动着嘴唇似要说什么。 我只听到她牙齿打颤的碰撞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有些疼,我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悄声道:“别哭,皇后娘娘与皇贵妃一定会还我们清白。” 秋画咬着唇,啜泣着点了点头,眼泪扑朔扑朔的直往下掉。 刚刚还在天空中闪烁的星星被乌云掩盖,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今年的秋天似乎来的格外的早,如丝的雨滴落在脖颈上激起一片片凉意,连心底都是冰凉彻骨。 长明殿灯火通明,丫鬟太医出出进进忙作一团,领在我们前头的公公站在廊上转过身,尖着嗓音喝道:“都跪在这里,不准哭闹,不然有你们好受,你们最好保佑太子妃无恙,否则就要小心你们的脑袋。” 顿时殿外一篇死寂,片刻后大家乌泱泱跪下,隐隐能听得到几声抽泣声。细雨飘着,此时地上已经湿漉漉一片,雨丝虽小,可众人身上也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湿意。我担忧秋画,她素来胆小,侧头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抿着唇死死忍着哭泣。 站在台阶上那位公公脸色似有不耐,在底下寻了一圈,扬起手指向角落的一个小宫女,利声道:“让你在这里跪着受罚,却偏偏作死要惹人不快,太子妃还好好的你哭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那小宫女也是忍着哭腔,可受了训哭得反而更凶了起来,刻意压着的呜咽声在夜里格外凄惨。 见她越哭越厉害,那公公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连说话都急促起来,“来人,把这个小蹄子给我打发去慎邢司,免得她在这里冲撞了太子妃。”他又冷笑了一声“挨过了慎邢司的刑法指不定还能吐出点什么。” 两个小太监走上前拖着她就往慎邢司方向走去,那小宫女脸色惨白,大声哭喊着,声音嘶哑又凄厉,双脚蹬着地面不停挣扎,“公公饶命,求公公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公公饶命啊!” 那小宫女的身影被拖拽着,已经消失在宫殿尽头,凄厉的声音盘旋在空旷的宫殿中久久不散,一只浅绿色的绣花鞋掉落在空地上,雨渐渐大了起来,其上绣着的幽兰放佛折在了雨中。 我握着秋画的手有些颤抖,别说受尽慎邢司七十二道刑法,怕是刑法还没挨过人就已经殁了。我头皮发麻,垂着头大气不敢喘,这就是深宫,哪怕没有罪,最后却死的个不明不白,甚至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 我正胡思乱想着,身边的秋画突然软瘫再地,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那公公本正要开口训诫,见这一幕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看来你是想去陪那蹄子,来人,把她也给我拖下去。” 他指着秋画,阴冷的声音拂过我耳际,我呆了一瞬,眼见那两个小太监走了上来,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忙扑到秋画前头。 “公…公公……奴婢是锦华殿的管事,她是奴婢手下的小宫女,太子妃是饮用了茶果才有所不适,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脱嫌疑,要是此时把她打发去慎邢司,万一挨不过刑罚,到时候也让公公为难,还请公公高抬贵手饶她一次。” 我上齿碰着下齿,虽然极力让自己镇定,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我垂着头,心里忐忑不安,能感觉到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11.第11章 姐妹之惜 雨越下越大,夹杂着闷闷的雷声,雨水顺着我的脸淌过,从下巴划落滴在长明殿浅白色的石砖上,眼睛上蒙着雨水,眼前一片模糊,连眼前撑在地面上的手掌都看不清,飘荡在雨里的声音都变得悠远空洞。 “该罚自然当罚,若是本公公放过了她,哪来的规矩可言,又岂不是个个都要效仿?个个都要咱家饶过?”阴冷的声音响起,犹如此时冰冷刺骨的秋雨。“既然她是你宫里的人,你又有心,那便你来替她受了这责罚。有你做这个表率,如此我倒要看看看谁还敢喧哗!” 我心里一紧,却也松了口气,起码秋画无事了,他此时也不至于把我这个领头管事打发去慎邢司,我匍匐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公公宽赦之恩,奴婢领罚。” 听到冷哼一声,“给咱家打一盆水来,记得装满。” 听到他的吩咐,马上有人领命下去。 身后的秋画拉了拉我的衣摆,我侧头看向她。她双目含着水汽,看着我,杏仁般的眼里有恐惧也有担忧,圆圆的小脸在雨里异常惨白。 我拍了拍她的手,唇边勉强勾出一抹安慰的笑意。 秋画眼里担忧更浓,我想在这凄惨的雨夜里,我此时的脸色也无法能让她觉得安心。 我放在她手背上的手不由的握紧了几分,宫里的祸事向来如此,没有原由的便能要了人的性命,此时好歹我们两人还无碍,但愿这件事情能早些查清楚。 站在前头的那掌事公公瞧着我跟秋画冷冷笑了一声,眼里闪烁着轻蔑之色。 不一会小太监便用铜盆端着一盆水走了回来。 “既然你想要护住她,那你便举起那盆水跪着吧!也算是替她领受了责罚。” 掌事公公说完,小太监把手里的铜盆塞到了我手里,我自知已经逃脱不过,端着满满的一盆水缓缓举起来。 “好好举着,水盆要举过头顶,要是撒了,或是偷懒,有你好受的!”他不在看我,翘起兰花指,尖着嗓子看着底下在雨中瑟瑟发抖的众人,继续道:“你们要是也想在本公公眼前上演姐妹情深大可效仿她,咱家倒要看看还有几人敢放肆。” 院子里再无抽泣声,只有哗哗的雨声,压抑紧张的气氛在雨里蔓延,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举着水盆双臂酸胀的厉害,雨水落在身上,凉意渗透进去身体里,脑袋里一片昏沉。 雨水愈发的大了起来,雨珠连成了线,似乎像是天塌了似的,珍珠般大小的雨滴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而下,落在地面密密麻麻的连成了雨幕,拍打出沉闷的哗哗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双手颤抖不停,手臂上满是漂浮感,好似双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 那掌事公公看向我眼白一翻,弹了下指甲里的尘垢,悠悠道:“这才一个时辰你就受不了,太子妃要是没醒你就继续举着吧!要是打翻了这水,休怪咱家不客气。” 雨声,呵斥声,嗡嗡的盘旋在我耳边,脑袋里像是和了浆糊似得,眼前渐渐的模糊起来,好似连这地面都在摇晃。 忽然‘哐当’一声,我惊得一个激灵,想要睁眼看清楚些,眼前却一片朦胧,用手揉了揉眼睛,视线才缓缓清晰起来,刚刚还举在手里的铜盆,此时已经摔在了地上,雨水拍打在其上,好似是往上撒豆子般,发出清脆的铮铮声。 站在廊上的掌事公公脸色青红不定,就要怒斥。 我慌乱极了,就要求饶,忽然内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色衣裳的宫女,我抬头看去,她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衣着大方得体,与寻常宫女很是不同,嘴边的笑意似是刻好的,显得十分稳重,我依稀记起她似乎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 掌事公公看到她,脸上连忙堆起来笑意,“秀蓉姑姑,怎么劳烦您出来了,可是太子妃……” “太子妃已经醒来。”唤作秀蓉姑姑的宫女淡淡答道,“我是奉命前来要一个人,不知道公公这里是否方便?” “自然是方便,不过有一个不懂事的被打发去了慎邢司,其余涉事人等都在这里了。”他脸上堆着笑,“要是姑姑要那蹄子,那老奴便去慎邢司把她提回来。” 秀蓉姑姑并未接他的话,扫了跪在底下的众人,“谁是锦华宫的管事。” 我愣了一瞬,抬起头看向她,怔怔答道:“奴婢是锦华宫的管事。” 秀蓉姑姑仔细的看了我一眼,“你跟我进来吧!” 我内心惊疑不定,咬了咬唇站起身,跪了许久刚站起身脑袋里一片发晕,身体摇摇晃晃,双脚更是软绵绵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 秀蓉姑姑双眉一蹙,朝旁边站着的小宫女招了招手,“来两个人扶住她。” 边上走上来两个小宫女作势就要搀扶我,被她们一搀起手腕,只觉得胳膊上一阵钻心的痛,我连忙抽出手。 “多谢姑姑,奴婢自己可以走。” 她道:“那你快些跟上。” 我忍着疼痛,只得拖着僵硬酸麻的腿缓缓跟上去。 内殿里暖洋洋的,烛火通明,坐着的站着的挤满了半屋子人,却格外安静,我垂着头不敢乱看,只是跟着前头的姑姑。 “皇后娘娘,人已经带来了。” 我抬起头,皇后娘娘跟舒贵妃端坐在我眼前,我双膝一屈,跪拜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皇贵妃娘娘。” “你就是锦华宫的管事?” 淡淡的安息香洋溢在室内,缠绕在口鼻间格外清雅香甜。我也清醒了不少,低垂着头,不急不缓的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锦华宫的管事。” “年纪倒是很轻。”皇后说出一句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别有深意的话,转而又道:“本宫记得舒妹妹进宫时候也是这般的年纪,虽然小小年纪,进宫就成了贵人,也如这个小丫头一般,当真让人觉得不可貌相呢。舒妹妹那般好福气当时可真叫旁人羡慕。” 12.第12章 是谁下毒 舒贵妃脸上挂上一抹笑意,声音婉转好听:“皇后娘娘这话倒叫臣妾想起了陛下登基时,当时陛下一登基皇后娘娘便是丽妃,这等福气臣妾远远不如。当初与皇后娘娘一同侍奉陛下的先皇后,更是年纪轻轻便成了皇后,要说福气曾经有先皇后如今有皇后娘娘,臣妾自愧不如,不敢自称。” 皇后唇边的笑意为不可查的变了变,深深看了眼舒贵妃,“妹妹对当年的事情倒是如数家珍。” 舒贵妃笑而不语,微微转过头道:“现在夜也深了,想必皇后娘娘与各位都累了。张太医,人如今也来了,有什么问便是。” 一旁有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应道,“老臣领旨。” 我正想转头看眼那太医,却发觉舒贵妃正笑意盈盈朝我看来,温柔和缓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一般,“你不用怕,太医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 我略略安心了下来,朝着舒贵妃一拜,“多谢娘娘提点,奴婢一定如实相答。” “请问姑娘今天的茶水内都有置放何物?” 听着那太医询问的声音,我转身抬起头看向他,抬眼便看到他身后站着五皇子与六皇子,不由一愣。 六皇子玩弄着手上的扳指,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是太感兴趣,他眼眸微抬看到我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正要说话,五皇子在他耳侧轻声说了几句,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却不在言语。 我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眼五皇子,下午乾钦殿外的事情虽说不关紧要,但此时若是被六皇子提起难免节外生枝。 我看着那太医,徐徐说着,“今日皇上与皇后等娘娘的茶水是前几日外域刚进献的贡品雪山雾莲,因雪山雾莲较少,故而皇子与各位大臣饮用的是三香茶与碧螺春。” 太医点了点头,朝一旁的小宫女看了眼,那小宫女立即把手里端着的茶杯放到我眼前,他指着小宫女托盘上的茶杯问道:“这可是今日的三香茶?” 我端起茶杯,揭开茶盖,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来,细细闻了辨别后道:“此茶正是今日的三香茶,其内有嫩莲叶、松针、白果,并无伤害人身体之物。” “如此便没有错。”太医沉吟了片刻,朝皇后跪下道:“回禀娘娘,太子妃是饮用了此茶导致中毒……” 听着他的话我脸色骤然刷白,不可能…… “母后,儿臣与太子妃所用的是同一盅茶,但并无事,此事到底如何还是要查明才好。”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内阁里面传来,我转头看去,内阁用纱帘隔开了起来,烛火下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我正瞧着,突然一只白净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拨开薄帘走了出来,高大的影子拢住我。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脸上挂着一抹疲惫,望向我时却给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澄澈的眼里净是明朗,不知怎么,鼻头一酸,我忍住泪意,朝他一拜,“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紧接着又是另外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母后,儿臣也用了此茶,并无恙。”五皇子冷冷的看向太医:“还请王太医说个明白才是,不要冤枉了谁才好。” 皇后沉吟了片刻,问道:“太医,这是为何?难道是有人在太子妃的茶杯里面下毒?” 太医跪在地上,额上冷汗淋漓,“回娘娘,太子与五皇子还有太子妃所饮用的,的确是同一种茶,微臣认为,太子妃之所以中毒,并不是有人刻意下毒。” 皇后凤眉微挑,“哦?那是为何?” 听得太医如此说众人都朝他看去,我也朝他看去, 他继续道:“白果本是一味药,既可做成药膳也可以冲茶,秋季饮用可润肺,定喘,清心等功效,但是却有毒,不过不食用过多却是无害的,只是太子妃的体质对白果有排斥,加上莲叶也是性寒的东西,所以太子妃才会有中毒的症状。” “如此倒是情有可原,有些人的体质与某种食物相克,这个本宫倒是知晓一些,本宫也是忌食鱼虾海鲜类的食物,未吃过之前也是不知道不能吃。”舒贵妃思索着点了点头。 皇后凤眉蹙起,“难道你们从不知太子妃忌食白果?若是有人知情怕也逃脱不了下毒的嫌疑。” 我朝皇后跪着诚惶诚恐道:“若是有哪位大人不喜用某物,或者吃不了某物,锦华殿都会有记档,但此前从未记档有人不能食用白果,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结,突然隔开内阁的纱帘又被揭开,一个丫鬟走了出来,她跪在地上,道:“各位娘娘,我们太子妃以前从未食用过白果,所以也是今天才知道此事。” 舒贵妃看向皇后,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无心之失了?” 皇后冷冷道:“虽是无心之失,但却也难逃责罚。” 舒贵妃蹙了蹙眉,似想劝说却被皇后打断。 “舒妹妹一向宅心仁厚,纵然食用白果之人甚少中毒,但是毕竟是有毒之物,便不能摆上宫宴,如此不严谨,若是就这么轻易放过未免失了天家颜面,此次是太子妃,下次若是陛下怕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皇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她更是玩忽职守,身为管事,不好好照看宫宴跑去湖边做什么?” 我大气不喘的跪着不敢相言,正思索着该要如何回话,五皇子是不能提起的,我们虽没有什么,但以免会被有心人揣测,而岳若榆更是不能随意说出。 舒皇贵妃眉头一展,微微一笑,心里自然明白皇后这么小题大做无非是和她过不去。 我正要开口,却听得舒皇贵妃缓缓道:“皇后娘娘说的自然有道理,只是皇上让臣妾协理皇后共同处理此事,是想能得到妥善的解决,眼下中秋刚过马上就是重阳,太后最近身子也不爽利,宫里见不得打打杀杀的事情,且这事纯属无心之失,若是非要严惩怕是要惊动内宫了。” 舒皇贵妃站起身朝皇后一福,“臣妾觉得此时不宜过分张扬,还请皇后娘娘看在太后凤体上可以把此事大事化小。” 13.第13章 太子妃 见舒皇贵妃如此,内殿的人立即齐齐跪下道:“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皇后面色不改,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眼眸内幽光浮动让人猜不透心思。 “母后……”静逸中,内阁传来柔柔的一声。 “太子妃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适?”皇后转头朝内阁看去,虽然被薄帘挡着,却似乎能看到其内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 “太皇太后如今凤体违和,不应为臣妾这点小事惊动,因为臣妾如此兴师动众,更是让母妃操劳,臣妾内心不安,既要责罚,不如就让刚刚那位管事服侍臣妾直至痊愈,臣妾见着与她也投缘,如此也算是小惩大诫。”长长的说了一段,她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更是连连咳了几声。 皇后露出疼爱之色,连忙道:“你身子不好就不用费心说了,你的心意本宫明白,既然如此那便依你说。” “多谢母后。” 太子听着太子妃虚弱的声音,转身走进内阁,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在他撩开薄帘的瞬间,半靠在床上的太子妃似乎看到了我,柔弱的眼内涌现出一种复杂,又略带漠然的光芒,还不等我细看,薄帘已经坠下。 “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照料太子妃,若是再出什么差错,下次怕是谁也保不住你。”皇后说着眼角似是瞥了一眼舒皇贵妃。“本宫也乏了,都散了吧!老五随本宫来,本宫有话交代与你。” 五皇子犹豫了一瞬,随即也答应了。 皇后跟舒皇贵妃接连起身,众人恭声道,“恭送皇后娘娘,恭送舒皇贵妃。” 嘈杂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瞬间人散了大半,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头靠着冰冷的地面,一股苦涩从心底里蔓延开来,如果自己不是锦华宫的管事,如果自己今日干脆的拒绝张公公,那自己还是个小小不起眼的宫女,又怎会成为皇后与舒皇贵妃之间较劲的棋子。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耳边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起来吧!” 我收起思绪,半响后才缓缓抬起头,如谪仙一般太子站在我跟前朝我伸出手,虽然脸上略显疲态,却丝毫没有妨碍他的俊美,倒是更添了几分柔和。 “就那么喜欢跪着,现在无人能责罚你了,起身吧。” 我抿了抿唇,低下头不看他,低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奴婢可以自己起来。” 坚持着站起来,双腿早已经麻木不堪,勉强的站立着,身体却不听使唤摇摇晃晃,我脑中一片空白,双脚软绵无力,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巧合的好似是朝着站在我身前的太子投怀送抱一般。 太子眉峰微皱,伸出手把我扶在怀里。 我心跳好似漏了一节拍,抬起眼眸就看到了他的脸在我眼前,精致的脸庞无可挑剔,微微翘起的眼睫浓密纤长,像是被墨水渲染过似的,深茶色的眼眸正看着我,里面有一抹忧色,“怎么样?要不要让太医看看?” 他的手环在我的腰上,我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身体上的温热透过我湿透了的衣裳穿过来,我的心像是被拨乱了,手足无措就要挣脱,脸上更是羞得犹如火烧云一般,“太子陛下,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跪的太久所以脚才麻了,还请太子陛下饶恕。” 太子看着眼前慌乱的小脸,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无妨。” 我绯红着脸,细弱蚊哼的嗫嚅道:“太子殿下,您放开奴婢,奴婢没事了。” 他好似犹豫了一瞬,片刻后才放开我,我心里这才松了口气,感觉他似乎正瞧着我,我撇过头躲避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却看到太子妃身边的贴身丫鬟站在薄帘旁,正神色冷冷的看着我。 见我看向她,她脸色和缓了几分,一刹那甚至让我觉得是不是看错了。 “姑娘,太子妃说今日折腾了半宿想必你也累了,让你明天过来服侍。” 看着她脸上无可挑剔的笑意,我心里有些发冷。 太子也柔和的笑了笑,“别愣神了,你身上衣裳都湿了,换了衣裳早些休息吧!若是得了风寒怕是无法照顾太子妃。” 我垂首道:“多谢太子,太子妃关怀,那奴婢先下去了。” 我垂着头缓缓退出了内殿,外头还飘着小雨,跪在殿外的众人已经不在,想必是知道无事都已经散了,秋画也不在,也应该是回锦华殿了。 手臂上的胀痛,双腿的酸麻时时刻刻传来,冰冷的衣裳在雨夜里贴在身体上寒意彻骨,要是在不换身干净衣裳怕真是要如太子说的一般冻成风寒了。 一想到太子,我莫名想起了他胸膛上的温热,脸上瞬时滚烫一片,暗骂自己不知羞耻,我冲进了雨幕想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可越是想忘掉,他的脸却越来越清晰。 细雨如丝,在暗夜里软绵绵的飘落,空中起了湿润的雾气,雨小了雾越来越浓厚,连宫殿中的灯火都变得朦胧起来,紫金城在这样的白雾黑夜里美的那么朦胧,那么不真实。 我一路小跑,穿过前面的重华门就到锦华殿了,看了眼前方,雾气朦胧中,似乎有个人倚在门侧上,悬挂其上的灯笼透着幽幽光芒,在雾中极其阴森,我脚步下意识放缓,那个人影似乎也动了动。 我站了片刻,又觉着那个人影正站在那里,似乎透过雾气望向我,我咽了咽口水,有些踌躇,缓缓往前走去。 走近后,却觉得那身影好像有些眼熟,我渐渐往前,那人影也清晰了起来,他闭目倚在门框上,颀长的身子,在薄雾细雨中有些寂寥。 我松了口气,也有些疑惑,脚步不由迟疑起来,他怎么在这里……怔怔的看了他片刻,五皇子毕竟对我有恩,看到如此心里也有些不忍,我小跑上前,“五皇子,你怎么在这里,夜里凉的很,您应该回寝宫去歇息。” “洛清心。” 他没有答我话,只是闭着眼叫了我一声。 14.第14章 娶了便是 我侧身朝他一福,“奴婢在,五皇子有什么吩咐?” 半响后,他缓缓睁开眼,“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我哑然失笑,“皇宫这么大,您是皇子,去哪都行。” 抬头看到他眼里似曾相识的迷茫的神色,我心口像是受到了一锤重击……流转在嘴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看着我,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像是孩子一般的受伤的神情,“洛清心,为什么皇宫这么大,却无论哪里都没有温度?” 他很少如此失态,可仅有的两次却都是在这个女人身边,或许是她有些特别,或许只是时机刚刚好。 “五皇子,刚刚发生了什么?”记得刚刚是皇后唤了他去……我走上前抬起头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缘由,怕他又要捉弄我。 五皇子低垂着头幽眸微微磕起,沉默了好半响才抬起眼帘缓缓道,“若你有不想做的事情,却不得不去做,你会怎么选择?” 我想了想,“既然都已经说了是‘不得不去做’,那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我顿一瞬,继续道:“人生有很多无奈,身居高位无奈更多,有很多不得不去做跟不得已的事情,许多事情皆是与自己的心意违背,可既然本就无法挣脱,不如干脆看开些,否则更改不了结局,却在过程中苦了自己。” 在朦胧闪烁的灯火下,他的表情深邃幽谧,他一直缄默着,微风拂过,我垂下眼帘,抬手挽住耳边滑落的发丝,这番话说的自己心里发苦,真的只是说给他听吗?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双眼紧紧的盯着我,“没有选择,便顺从被人选择,洛清心,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我手臂本就痛,被他这么一攥更是难受了几分,我皱着脸,因为疼痛音量也拔高了几分,“五皇子,你放手,奴婢很痛。” 他这才惊觉,立即放开了我,却又发现异常,拉起我的手臂,我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他翻开我的衣袖,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看着我肿胀的手臂,脸色阴沉了几分,“他们今日责罚你了?” 我撇开脸,闷声道:“奴婢不要紧。” 他沉默下来,眼里幽光闪过,隐约划过一抹厉色。 片刻后,他放开我的手,“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手上记得上药。” 我整理好衣袖,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朝他一福也不再寒暄,提步往锦华殿方向走去,穿过了重华门,我顿住脚步转过头,发觉他正看着我。 “你今日在湖边后来又遇到了谁?” 听着他突然发问,我顿了少顷,答道:“奴婢自己不小心跌入湖中,后来正巧有一个侍卫路过便把奴婢救了起来。”岳若榆的事情我不想与谁说,而且少一些人知道总是好的。 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侍卫么……” 见他似乎是在思索,我又道:“五皇子,你若是因为婚事苦恼,奴婢觉得大可不必,听说费婕小姐国色天香,与五皇子想必般配,左右是要娶,也没得抗拒,与其一个人站在这里吹冷风,无人添衣又无人暖身,到不如娶了费小姐实在,以后要是还有喜欢的,五个六个娶回来来就是。” 我狡黠一笑,不等他回话头也不回的走远。 五皇子看着走远的背影,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不由低笑一声,“原来她以为我说的是这事。” 一路小跑回锦华殿,远远就看见秋画站在殿外张望,她看到我,又是笑又是哭,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她拉住我的手不停的搓着,嘴里反复的说,“怎么这么凉,怎么这样凉。” 我微微一笑,抱住她,“没事了,都没事了。” 秋画扑在我怀里,放声哭着,我知道她今日吓坏了,我们进宫三年,一路小心翼翼,虽然受过责罚,但犹如今天这般阵仗的何时见过。 我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好半响后,秋画抬起头眼里噙着自责,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道:“姐姐我们先进去吧,姐姐衣裳还湿着,我还让姐姐到这里吹冷风。” 我笑着摇了摇头,与她一同走进了居所,升为了管事也不用在与秋画挤一起住着,好在是有单独的房间,此时也已经收拾的清爽干净。一进屋秋画为我更了衣,我虽极力说不用,她却像是觉得愧疚了我一般,非要执意为我更衣,更是忙进忙出的吩咐人去烧热水给我沐浴。 等一切妥当都已经是后半夜,秋画拿来了药酒揉搓着我肿胀的双臂,红彤彤的的双眼噙着泪,低垂着头也不肯开口说话。 我望着她作势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轻笑道:“还难过什么呢!” 秋画手上擦药的动作停了下来,垂着的头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抬起来,“若不是姐姐今晚出面相护,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抽噎声更浓,“也是我无用,才害得姐姐平白替我糟了这些罪。”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滴在在我手臂上,有些温热。我伸出手拭去她的泪珠,柔声微微一笑,“如果是今日换做是我陷入危难之中,你也会挺身而出的不是吗?” 秋画眼里泪意更重,张了张嘴却哽咽的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我朝她一笑,宽慰道:“如今我这不也是好好的,所以你也别在哭了,不然明早起床定是又红又肿,要是变成了兔子那般被你心心念念的四皇子瞧见了,你还如何嫁给他。” 秋画呔了一声,被逗的破涕而笑。我也是松了口气,好歹是不在哭了,这个小姑奶奶要是性子上来了可招架不住。 她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道:“姐姐,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说太子妃明日让你过去伺候?” 太子妃中毒的前因后果想必她也知道了,我也不在解释,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本要责罚于我,是太子妃求情,才让我免去责罚,只是让我过去伺候她直至痊愈。” 15.第15章 梨花簪 “本来就与姐姐无关,皇后娘娘未免太严厉了,太子妃吃不得那东西又不是我们……” 她还没说完我连忙伸出手捂着她的嘴,我摇了摇头,“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做什么事处罚什么人自然都是对的,轮不到我们来质疑,所以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在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见秋画点了点头我才放开手,她眨了眨眼,看着我道,“那太子妃人倒是极好,不仅没怪罪姐姐还替姐姐求情。” 想起那个柔弱美丽的女人我怔了怔,愣愣的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烛火映着屋内的摆设,倒映出许多阴影,烛火一跃那些阴影也变化了模样,似乎光照在哪一面,影子便又不同了些。 “姐姐?” 我回过神笑了笑,“太子妃自然是极好,今天我也多亏了她,去服侍她也是应该的。” 见我神色有些倦怠,秋画想我也是累了,起身告辞,我也不再留,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也着实是累了。 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我暗叹了口气,今夜怕是许多人都睡不着。五皇子母妃早逝,如今陛下又不宠爱他,连婚事都是硬塞给他,在这宫里他又怎么能觉出温暖来,不过也好在他与太子交好,太子那么温润的人想必也不会薄待他。又想起太子妃今日对我的态度,我不由有些惆怅,太子妃就犹如那烛火照射下的影子,让人琢磨不透。 带着纷纷扰扰的思绪睡去,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许是没有睡好头昏沉的很,洗漱后我去往太子妃居住的长明殿,太子妃很安静,也不和我多话,更是对我十分客气,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日子平静如波,在长明殿伺候了三四日,只觉得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太子倚窗看书太子妃便抚琴,太子写字时她便在一旁默默磨墨,虽然两人话不多,却让人觉得琴瑟相和。 太子妃身体日渐痊愈,这一日,我正替她梳头,她看着铜镜里的我突然说:“洛姑娘,你生的真是漂亮。” 我愣了一瞬,福身恭敬道:“多谢太子妃夸赞,太子妃仙姿玉貌,奴婢不及太子妃万分之一。” 她淡淡一笑,“姑娘美貌何必妄自菲薄。”她转过身抬起头细细看着我,“其实本宫见过你很多次,可这么细看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我心生诧异,不知道太子妃话从何来,压住心底的疑惑我轻声道:“奴婢惶恐,太子妃谬赞了。”又略略抬起头,疑惑道:“太子妃以前见过奴婢?”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望向窗台外,“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常常陪着本宫,也不喜我时常呆在他身边,这几日倒让我觉得不真实起来。” 我蹙了蹙眉,太子妃又道:“他非常喜欢梨花,喜欢的诗文也多是讲梨花的,你知道为何吗?” 她望着我,我跪下道:“奴婢不喜欢梨花,所以并不知晓,奴婢只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太子所喜的自然一切都是以太子妃为重。” 她半响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她伸手把我拉了起来,“我是太子妃,太子心里自然是有我的,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你说是吗?” 阳光从窗柩里一点一点缓缓照射进入屋中,明亮的光芒刚好附着在太子妃微微勾起的唇角,我垂着眼,抿了抿唇,“这是自然的。” 她放开手,挽了挽掉落在耳边的发丝,“这几****服侍我也辛苦了,今日为我梳妆好就回去吧!” “今日便替本宫梳百合髻!” 我点了点头,仔细小心的替她梳妆,百合髻虽然繁琐却也难不倒我,小心翼翼的梳好发髻后,珠宝等首饰等也一一佩戴齐全,只差一只步摇画龙点睛,我正要从梳妆盒里拿出太子妃平日喜欢的孔雀银步摇簪上。 太子妃突然道:“今日换一只吧,你费心梳好的发髻,应该配个好看的。” “梳妆盒底下那一格里还有一只簪子,今天就用那只。” 我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孔雀银步摇,抽开梳妆盒看到里面躺着的发簪,手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拿起来替太子妃簪上。 她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转过头又朝我问道:“好看吗?” 我笑了笑,“太子妃天人之姿,自然是梳什么样的发髻佩戴什么首饰都好看。” 我这么夸赞着,心里也是由衷的觉得眼前的太子妃美的不可方物,宫里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太子妃的美却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如仙子般清尘,姿容胜雪,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太子万安,五皇子万安。” 听得外头的动静,太子妃站起身,我也转过身,见到太子与五皇子从外头走了进来,五皇子站在殿中,太子往内阁走来,太子妃朝太子款款一福,我也紧跟着一福。 “太子万安。” 他扶着太子妃,朝我道:“无需多礼。” “多谢太子爷。”我站起身垂首静默着,不再言语。 太子妃看着太子:“太子爷今日来的好早。”她又细细看了眼,笑道:”太子爷今天似乎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太子略勾了勾唇角,“老五九月十二那日成亲,担心以后娶亲了没得现在这么自在,又瞧今天天气好便约了老四老六老八还有十三等众兄弟一起去骑射场。” 太子妃掩嘴娇俏一笑,“太子的意思是臣妾也一同前去?” “我见你气色好些了,清心服侍你也妥当,不妨一起去,人多也热闹些,对你的身体也有裨益。” “不过倒是不凑巧,我刚好让洛管事今日不用服侍我了。”太子妃眼里露出遗憾之色,看向我,“洛管事,那你……” 我正要开口,太子眉峰微皱,开口说:“你…不去吗?”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紧攥了攥手,平静道:“太子妃身体已经康复,奴婢在锦华宫也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怕是不能陪太子妃一起去了。” 他眼里似乎划过一抹失望,只是转瞬却又消失,好像不曾出现一般。 16.第16章 强掳 我半敛起眼皮,又听得太子妃柔声道:“洛管事这几日不在锦华殿想必也的确有诸多事务要忙,再过段时间就是五弟的婚期,锦华殿负责婚宴的茶点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在留你。” 我低垂着眼福身道:“多谢太子妃体谅。” 太子妃又道:“这几日/你服侍我辛苦了,本宫也没什么好赏你,这发簪我觉着与你相配,便赠与你。” 说着她从头上取下刚刚簪上的那只发簪,我跪下惶恐道:“多谢太子妃美意,只是奴婢服侍太子妃是应当的,不敢收如此重礼。” 太子侧着头看着太子妃手里的发簪,开口说:“这支杏花簪,我记得是你先前特意请宫外珍宝斋的师傅制的,倒不见你戴过。” 太子妃巧笑嫣然,转了转手中的发簪,“太子爷好记性,这只簪子,臣妾今日还是第一次佩戴,刚刚洛管事还夸好看,如此我便赠与她,这梨花簪子也与她十分相配。” 太子沉默下来没有开口,我跪在地上有些发懵,却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有说过这样的话。 “本宫觉得与你十分投缘,看待你更像是自己的妹妹一般,这发簪你不收便是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太子妃搀扶着我起身,又把梨花簪插在我发髻上,我无法拒绝,只得谢了恩。 太子妃拉着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我们以后应当要多多来往,本宫随时欢迎你来。” 她拉着我的手,我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只觉得她手心冰凉一片,我跪下朝太子妃行了大礼,“太子妃对奴婢有恩,奴婢没齿难忘,若日后太子妃有差遣奴婢定当遵从,奴婢锦华殿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我躬身缓缓退出内阁,五皇子看到我,朝我一笑,“清心……” “五皇子万安。”我朝他一福,也不等他说话便急急出了长明殿。 服侍太子妃这几日,却觉得愈发的看不透她,也看不透她赠送我玉簪的含义……我取下发簪紧紧握在手中,想起她看着太子含情脉脉的眼神,我脚步一顿,一阵急风吹过,撩起了我的发丝。 她是让我离太子远一些吗…… 发簪上用玉雕刻而成的梨花花瓣硌在手掌的虎口上,细微的疼痛蔓延,梨花……除了秋画还有岳若榆无人知晓我喜欢梨花,我突然想起一事,只觉得手心握着的发簪凉如寒冰。 难道是那里………… 我心急着,一路小跑回锦华殿,刚踏入锦华殿的宫门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我又急又怒,抬起头正想看是谁挡在大门口,却听得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正好要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正好要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声音前几日还让我受了不小的惊吓,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我头皮发麻,抬起头看着正居高临下瞧着我的六皇子,呐呐道:“六皇子……您怎么在这里。” 锦华殿里此刻乌泱泱跪着一院子的人,个个神色凄苦,秋画也在其中,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个奇奇怪怪的表情,我心想,这煞星怕是来了一会了,没找到我人便在这里训斥这些宫人。 他身着绯色的长衣,健壮的身体倚靠着门框,双臂环绕,挑了挑墨眉,“你猜本王怎么在这里?” 我咽了口唾沫,讪讪笑道:“六皇子想去哪就去哪,奴婢猜不着。” 六皇子摸着下巴,双眼一瞪,“你不会这么快就本王给忘了吧?” 我干笑了几声,“六皇子英俊非凡,奴婢怎么会忘记。” 我心里暗自悱恻,我倒是恨不得能忘了你,你也能忘了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谁知道你突然上门做什么。 他突然朝我笑起来,我心里有些发虚,附和着尴尬的牵了牵嘴角。 “那日本王饶了你不敬之罪,更是在长明宫让你免于责罚,你可还记得。” 我心里虽然不觉得是他救了我,脸上却灿然笑道:“奴婢自然记得,还未来得及感谢六皇子,奴婢在这里多谢……” “既然记得那就好说了。” 还不等我说完,他突然把我扛了起来,我双脚突然悬空吓得脸色苍白,更是惊叫了一声。 他见我受了惊吓也不放我下来,反而哈哈笑道:“今日老五约了我去骑射,我的箭童前几日从马上跌下来受了伤,今日便抓了你去给我当箭童。” “六皇子,你放奴婢下来。” 我又羞又窘,长巷里走过的宫人虽说不敢直接打量,却都个个用眼神探视着,个个眼里皆是看好戏的神色。 我死死咬着唇,垂着头闪躲着那些目光,哀求着他,“六皇子,奴婢求求您,您放奴婢下来,奴婢跟你去就是。” 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连自己都未发觉。 六皇子顿住脚步,把我放了下来,瞪着我道:“你这丫头狡猾的很,要是本王不用强的,你怕是要找理由推脱不愿意跟来。” 我红着眼抬头看了他一眼,朝他欠身一福,”如果下回六皇子有需要差遣奴婢的地方,奴婢自会遵从,还请六皇子不要在这样,对六皇子而言没什么,但是奴婢怕被人指点。” 六皇子眉峰一皱,厉声道:“要是他们敢乱嚼舌根本王便命人拔了他们的舌头!” 长街里刚好走过几个宫人,听着六皇子这么一喝,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被惊得连忙跪下。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六皇子为人莽撞,凡是只爱用强,横行霸道从不讲道理,今日一见识倒也的确没算冤枉他。 见我垂着头没在言语,六皇子也不再说话,他往前走去,我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言,他走的不急不缓,渐渐的我们穿过了长庆门,尽头是午门,出了这扇门便是宫外。 我远远的遥望着尽头的宫门,巍峨的城门拔地而起,铜狮坐落在高高的石座上,隐约可看到张嘴瞪目的姿态,为这扇朱红大门平添了无尽的威势。 17.第17章 骑射场 朱红色的城门上纵九横九的镶嵌着九排圆润的门钉,阳光投在金色的门钉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晕,我微眯起眼,下意识紧紧的攥了攥手,那扇门后的天空是怎么样的,我似乎都快忘记了。 “怎么了,后悔了?”六皇子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向我。 我回过神,垂下头道:“奴婢只是很久没有出宫了,一时间有些感触。” 六皇子看了我一眼,唇边挑起一抹笑,继续往前走,“跟紧了,让你跟我去可由不得你反悔。” 我应了声,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他斜眼瞟了我一眼,见我远远跟着似乎有些不悦,却也没再说什么。 若非皇上特允,王公宗室进出都是从午门侧门西门出入,此时西门外早已经有马车在候着,紫褐色的马车停在那里,榆木车身,纹理十分清晰,倒也不张扬,只是凑近了看便能瞧出不凡来,车顶用苏丝缎纹布匹镶嵌,车轱辘上钉着铆钉,虽不是皇家御用的金色,暗金铜色却也暗暗彰显着贵气。 看到六皇子来了,随从躬着腰连忙撩开车帘,候着六皇子上去了,我才跟了上去,车辕上挂着两个精致小巧的铜铃,马车一晃动,便发出轻轻的铃铃声,铃声清脆,倒也别致。 骑射场位于京都南面的皇家狩猎场内,距离皇宫也有些路程,约摸半个时辰后,听得车夫‘吁’的一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我也如获大释。 今日所乘的马车虽说比寻常的要宽敞些,可与六皇子独坐我心里紧张万分,六皇子更是时不时打量我,似是有话要说一般,我数次想开口询问,他却又闭目养神不在理会我,一路上我端坐着揣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他会突然做出奇怪的举动。 马车还未挺稳,我就弓起身想要逃离狭小的马车内,六皇子突然扣住我的手腕,我唔的轻呼了一声,见他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点了点头。 “老五下月十二便要成亲,他几日虽然面上不说,我这与他做兄弟的也知道他心中烦闷,只是这婚事他不愿也由不得他,今日让你来便是让你劝劝老五,若是劝得他解开了心结,之前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 本听着他的前半句我本还觉着原来粗神经的六皇子也有细心体察人的一面,可听他的后半句不由深深的皱起眉头。 我低声道:“六皇子关心五皇子心意是好,可是您找奴婢来解五皇子的心结,未免太看得起奴婢,六皇子怕是找错人了。”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我倒也想我是找错人了。” 他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率先下了马车,留下我一个人一头雾水,我听着马车外的动静,似乎是太子与六皇子在交谈。 想起太子,我放在车帘上的手又顿了下来,太子来了太子妃自然也来了,想起那只簪子,我心里的不安又被掀起。 “怎么还不下来。” 我正想着便听到六皇子呼喝的声音。 “怎么,六哥今天又带来了哪个美妾,六嫂即将临盆怕是来不了,不知道六哥最近又寻得了什么美人。” “哪是什么美人,我带来的箭童罢了,十三弟最近倒是愈发喜欢取笑六哥了。” 我听着马车外他们的谈笑声渐渐平静下去,也听到了太子爷的温和的笑声,心里起伏的情绪稍稍平息下来,撩开车帘走了出去,刚下马车便有几道视线朝我投来。 十三皇子首当其冲看到我,挑了挑眉,桃花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六哥可诓人了,哪里是什么箭童,明明是带来个美人,还不肯承认,是怕我告诉六嫂不成。” 我欠身行礼,“太子殿下万安,十三爷万安。” 太子站在十三皇子身后,他看到我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惊讶,片刻后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箭童也好,美人也罢,来了便进去吧!” 立在太子身边的太子妃柳叶眉蹙了蹙,随即舒展开来,她笑道:“没想到六弟把洛姑娘也带来了,这下倒是更热闹了。 见太子妃朝我笑了笑,我侧身一福见了礼。 我跟在他们后头往骑射场走去,骑射场平坦宽阔,往后便是毓山,每年在四月里的时候,皇帝陛下都会带着众位皇子来这里狩猎,往常的时候便关闭了去林子里的路,只有这骑射场偶有人来。 “十三弟,你最近天天跟你四哥腻在一起,怎么今天老四没跟你一起来?” 我跟在他们后头,听得太子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过去,太子偏着头与十三皇子交谈着,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十三皇子摇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道:“临来时,舒娘娘把四哥唤去了,他让臣弟先行。” 太子微笑道:“也有好些年我们这几个兄弟没有好好一起聚聚了,今天倒是难得能凑到一起。” 十三皇子唇边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二哥说的是,只是臣弟是一向闲散惯了,只喜欢与美人相处,一群大男人聚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说罢他用眼角余光看向我,太子扫了我一眼,随即朝十三皇子微微一笑,“今日是来骑射的,倒是没有美人可供十三弟消遣,若是十三弟喜欢美人,为兄让你皇嫂挑些好的送去你府上。” 十三皇子笑了笑,此时广场里马蹄声铮铮,他们也止住了交谈,静静的看向操场里正在赛马的几人。 我抬眼看去,他们一应人几乎都是我不认识的,此时一匹红棕色的马儿远远的领先着后头的马儿,红棕马的鬃毛浓黑如墨,漆黑的双眼沉稳内敛,四个蹄子更是矫健有力,跟飞起来了似的。 五皇子骑在那匹红棕马上,唇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目光专注而认真,他束起的长发在空中飘扬,阳光穿过发丝落在在身上,似乎连光都在跳跃。 我定定的看着他,他现在这般飞扬俊逸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骄傲而潇洒,我心想着,现在的他,大抵才是真正的他吧。 18.第18章 云泥之别 看到太子等人进来,五皇子拽紧缰绳停在了我们面前,他翻身下马,额头上挂着些许薄汗,一旁的小厮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马鞭,他道:“六弟,十三弟,你们可来迟了。” 六皇子朗声一笑,“今天我来迟可是有原因的。”他说着把我拉到跟前,“前几日-我那没用的箭童受伤了,我想着这丫头还欠我人情,便把她找来了。” 五皇子看着我笑道:“我倒正在想清心怎么来了,原来是被六哥带来的。” “五皇子万安。”我朝他一福,想起刚刚被六皇子强硬扛来,我脸上有些不自在。 此时,赛场上的马儿也都停了下来,一个穿着棕色衣裳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五哥,刚刚胜负未分,你怎得就跑了。” 我看向来人,他五官深邃,犹如雕刻般棱角分明,脸上虽带着笑,但幽暗深邃的眼眸没有半分情绪泄露,英俊挺拔的身形更是让人觉得十分威武,只是两片略薄的唇显出几分刻薄之色。 五皇子笑了一声,“八弟,要是你觉得今日你能胜我,那我们接着再比一场就是,老六跟十三今天迟到,便罚他们两人与我们一起比试。” 六皇子听着哈哈大笑,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八弟,五哥在骑射上一向嚣张,今天我们定要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十三皇子摇头无奈道:“五哥明明知道我不擅长这些……” 五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和缓说道,“五哥知道你骑术不错,四哥教的岂能差了,今日不许再推脱。” 十三皇子收起折扇一脸愁眉苦脸。 “二哥今日不与我们一起么?”八皇子扬了扬脸,看向太子。 我正静默的站着,听到他的话也抬起头看向太子,太子双唇一勾,“今日老四也还没有来,就暂且先你们几人比着,我来给你们当裁判好了。” 八皇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五皇子往前走了一步,笑道,“我觉得这个差事交给二哥正好,若是换旁人裁判,指不定到时候六弟会耍赖。” 六皇子脸一横,“五哥,你说什么呢,六弟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众人大笑起来,太子也忍俊不禁,好看的双眼弯了弯,我偷偷看了眼他,他也正好看向我,我们两人的视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交错,我半握着着的手不由一紧,连忙收回目光。 这时候六皇子转过头,脸上露出羞怒之色,“洛清心,你不许笑。” 我垂着头无奈道:“六皇子,奴婢没笑。” 五皇子挡在我身前,“六弟,你这可恼羞成怒了。” 六皇子忿忿的瞪了我一眼,“五哥今天若是你肯把火驹儿给我骑,我定能赢你。” 八皇子唇边挑起一抹笑,“哟,今天六哥认真了啊!” 五皇子揶揄道:“你要是骑别的马倒是会有几分胜我的可能,骑火驹儿怕是一点可能都没了,六弟你真要骑?” 六皇子从我和五皇子中间穿过,牵起刚刚那匹棕红色的马,嘟囔道:“火驹儿你能驾驭,我自然也可以。” 五皇子摇头笑了笑。 “老六这好斗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太子望着六皇子的背影,皱眉轻言了一声。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太子与几位皇子坐在操场边的茶驿里谈笑,我百聊无赖的呆坐在一旁,心里有些郁郁,只想着能早点回去,锦华殿的事务多不说,我也不想与这些人有过多的纠葛,而且想起太子的态度我更是烦闷的很。 刚刚马蹄践过,骑射场此时弥漫着一股灰尘气味跟干草清香,我仰起头,天蓝云白,阳光直直的照射进我的眼里,一团一团的光晕环绕着光束,我眯了眯眼,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挡在我眼前,我看着他眼皮一翻,转过头当做没看到。 他愣了一下,玩味笑道:“洛清心,我可没得罪你吧?” 我瘪了瘪嘴,若不是因为你六皇子怎么会把我‘扛’来,我心里虽然不大爽快,但他毕竟是皇子,我站起身一福,“五皇子安好。” 他在我身边寻了个地方坐下,笑道,“虚礼就不用了,我知道你现在口不对心,要是有什么想跟我抱怨的直说就是,我也不会跟六哥一般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我闷声道:“奴婢不敢。” 他看了我一眼,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胳膊好了么?” 我垂着头,“多谢五皇子挂念,已经好了。” “我送去的膏药可用了?” 我抿了抿唇,沉默了半响,抬起头看着他,“五皇子实在不必如此关心奴婢,奴婢卑贱之躯……” 他打断了我的话,脸上笑意渐收,“所以你跟我如此客套?” “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敢僭越,也请五皇子不用太过关心奴婢。”我十分的流利恭顺的说着,就犹如奴才对主子顺从万分的语气。 此时也不担心他会因为我哪里说的不对而降罪与我,反而是希望他能降罪于我,无论什么罪责,总比他对我好能让我畅快。 若想日后能顺利出宫,便是与任何人都没有牵扯,特别是……这些皇家之人…… 五皇子蹭的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我,半响后冷声缓缓道:“洛清心,很好,很好。” 我垂着头,恭敬的站着,他从我身边走过,胸膛撞在我的肩膀上,我脚下不稳身体晃了晃,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心里一片平静,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轨迹,他是皇子,我是宫女。 六皇子牵着马从马厩走了出来,他看着五皇子的背影纳闷道:“洛清心,你们两怎么了?” 听到六皇子的声音,我不知不觉紧攥着的手松开来,手心里微微有点疼。 “回六皇子,并没有发生什么。” 六皇子凑过来仔细的看着我,突然皱起眉,“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帮你找他去,你可是我找来劝他的。” 他说着就要追上五皇子,我挡在他身前跪下,“六皇子,我与五皇子真的无事,还请六皇子不要去追问五皇子,算奴婢……求求您。” 19.第19章 相护 “六哥,你要是还不来,我们可就不等你了。”八皇子远远朝我们这里喊了一声。 我默默垂首跪着,六皇子也没在言语,好半响后牵着马往操场走了过去。我垂着眼,这样,对我对五皇子都好,他不需要我这个朋友,我亦是。 只是,为什么我心里会有些难过。 “洛姑娘,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一个温柔关怀的声音,听着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太子妃站在我跟前,她朝我笑着,神色是在柔和不过,白皙如玉的脸上犹如新月生晕,挂着一抹朦胧的薄粉。她微微垂着头,气质清雅高华却没有丝毫架子,犹如看着自家妹妹一般看着我。 我有些恍惚,那支簪子的事情,是我误会太子妃了么? 她朝我伸出手,轻声说,“起来吧,他们开始赛马了,我们也一同去看看!” 我犹豫了一瞬,看着眼前洁白无瑕的纤纤细手也不忍拒绝,我抬起手,瞧见手心有些脏污,又连忙在身上擦了擦,见干净了才把自己的手放到她手心。 她把我拉起来,握着我的手柔弱无骨,其上有股淡淡的的香味,这香味夹杂着细微的草药香,倒是从来没闻到过。 “多谢太子妃。” 我站起身侧头看着她,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大抵说的就是太子妃这样纤弱美好的女子吧!也难怪太子与太子妃恩爱异常,这样的女子又有几个男子不爱。 太子妃微微一笑,“是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麽,竟让你这么盯着?” 我大窘,连忙道:“奴婢失礼,只是奴婢觉得太子妃极好看,又想起太子妃与太子爷十分恩爱,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愣了一瞬,忽地掩嘴笑了起来,双眼弯弯的模样十分好看,“洛姑娘这么说倒让本宫觉得你是哄我开心。” 我怔忡了一瞬,见她笑着转身往操场走去,虽有些疑惑她刚刚的话里的意思,也只得赶紧跟上。 赛场上的比赛已经开始,太子妃站在太子身边,我脚步一顿没有上前,远远的立在他们身后。 太子妃回头看向我,笑着道:“洛姑娘,站那么远怎么能看得清楚比赛,你站到我身边来。” 我垂头诚惶诚恐道:“多谢太子妃美意,奴婢不敢僭越,站这里也能看清楚。” “这里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不要怕,站到前面一些来。”此时开口的不是太子妃,而是太子,他回头面露浅笑的望着我。 我咬了咬唇看了眼太子妃,太子妃神色如常,仍旧是挂着笑意看不出什么异常。 “来。”太子妃又朝我招了招手。 我硬着头皮走到太子妃身边,太子颀长的身影时不时落入我眼角的余光里,不知怎么,我心里万分紧张,连手心都出了不少汗。 赛场上的比赛此时也到了激烈处,五皇子依旧领先,六皇子紧跟其后,其次是八皇子十三皇子,其他几位公子哥略显不足一些。前头的几人相差无几,看的众人是紧张万分,这样的局势随时都有逆转的可能,如何不叫所有人捏了一把汗。 我本来兴趣缺缺,盯着赛场的比赛见愈发精彩也渐渐被吸引过去,刚刚紧张不已的心情一时间也放松了下来。 赛场上,六皇子像是卯足了劲,一举超过了五皇子,赛场上一片呼和声,太子略微勾了勾唇角。 这时六皇子坐下的火驹儿嘴里涎水不断,长嘴里喘着粗气,漆黑的眼里更是露出一股狂躁之色,突然他一扬头,直直的朝着我们这方向冲来,六皇子面色大变,差点被颠下马,他拽着缰绳却怎么也勒不住发狂了的马。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看着马儿朝着这边冲来,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前方,正要闪躲时,突然一双手在我背上狠狠推了一把,我脚下一个趔趄滚了出去。 慌乱中似乎听见有人喊了我一声,似是五皇子又似是太子的声音。 我跌在地上回过神,一抬眼马蹄已经近在眼前,突然一个浅金色的身影挡在了我身前,把我护在了怀里,我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大声喊着不要,想要推开他,可手脚却酸软的动也动不了。 正当马蹄要踏下的时候,‘咻’的一声,一支箭挨着我的头顶飞过,直直射入了迎面而来马儿的眼内,腥臊味的鲜血喷射在我脸上,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箭尖犹如命中红心一般,丝毫不差的直接射在马儿眼中,半截箭都没入了那匹马眼中,见着马儿倒在地上,我眼皮一颤身体抖了抖。 我抬起头看着把我护在怀里的人,他露出一个似是安心的笑容,动了动嘴唇,我还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有一大群人涌上前把我们两人分开,一大群人围着他,太子妃更是眼泪涟涟,梨花带泪的模样分外让人心疼。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一闪而逝的怨恨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我孤零零的远远站着,脸上温热的鲜血提醒着我,刚刚是他护着我,是他不顾一切保护着我,心里交织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为什么他要奋不顾身的救我,他贵为太子,千金之躯,而我不过是区区一介宫婢。 “老六,你在做什么!”众人在照看太子有无受伤的时候,五皇子飞身下马,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到他身边,脸色苍白目中含怒。 六皇子滚落在地上,胳膊上受了伤,鲜血透过衣裳渗了出来。他被摔得发晕,又听得五皇子劈头盖脸的责问声,爬起来满脸恼怒,“我怎知道火驹儿会突然发性!” 他拉着我的手有些抖,我抬起头看着他含怒的模样,心里一暖,我悄声说:“五皇子,奴婢没事。”转而眉头微蹙看向六皇子,“六皇子受伤了,还是赶紧找太医来看看……” 五皇子转过眼看着我眼里怒气未消,打断了我的话,“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突然闯出去做什么?你以为你护得了谁,难道你以为自己能救得了六弟?” 20.第20章 流言 我眼底一黯,没有说话,五皇子见我垂着头不语以为是我默认,紧皱着眉也不在言语。六皇子疼的嘶了一声,他虽有些责怪六皇子,但还是连忙上前去照看他的伤势。 我脑袋里一团乱麻,刚刚自己的确是被人推了出去,刚刚站在我身后的恍惚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可是我又有什么证据说是她推了我,我远远看着太子妃梨花带泪的模样心里乱的很。 脸上温热的鲜血痒痒的,我抬起手往脸上抹去,看着手心殷红的血,只觉得脑中发晕,直挺挺的往地上栽去。 却没有栽倒在地,而是靠在了谁怀里,坚硬略带暖意的怀里,我眼前一片模糊,眼皮重的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一般,朦胧中,觉得抱着我的这人怎么有些脸熟………… “我又救了你。” 若有若无的呢喃流转在耳边……这是谁的声音……是我听错了吗………… 我醒来时已经入夜,房间烛火通明,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陈设,脑中有些恍惚,是做了一场梦麽?梦到被六皇子强带去了骑射场,马儿突然发狂,太子护住了我…… 秋画本来趴在床边,听到动静醒了过来,一看到我愣了一瞬,哀泣一声眼泪汪汪的紧紧抱着我,“清心,好清心,你终于醒了。” 我脑袋很重,“怎么了?” 她松开我,皱眉瞪眼看着我,“你都忘了?” 我皱着眉,下意识摸了摸脸上,好似那马血还有余温一般,那些都不是梦吗? 秋画絮絮道:“今天六皇子跑到锦华殿把你带出了宫去了骑射场,听说是马儿发狂,你又受了惊吓才昏厥过去。” 我撑着额头只觉得有些头痛,就连白天发生的事情也模模糊糊起来,只记得太子护着我,那支救人的箭从我头顶飞过,温热的马血溅在我脸上眼睁睁的看着那匹马而倒地抽搐而亡,此后没了半分记忆。 我突然想起护在我身前那人,心里一紧,急忙问,“太子怎么样?他没受伤吧?” 秋画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看来宫里的流言是真的了?” 我皱眉道:“什么流言?” 秋画拉住我的手,“你不知道,你现在可成了宫里的名人,听说在骑射场六皇子骑的马儿突然发狂,你为了救太子妃挺身挡在太子妃身前,可太子却护住了你。” 她顿了顿,“你说这样百年难得一闻的大事件,能不让你一跃成为了名人么。” 听着秋画的话心里越来越冷,明明不是这样……明明是有人推了我……我手指紧紧的攥着被子,彻骨的寒意从背上一点点蔓延。 秋画没注意到我发白的脸色,脸上泛起了异样的红潮,暧昧道:“后来还是四皇子用弓箭射死了发狂的马,搭救了你跟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少年将军能救人于危难之中,清心你以后要嫁人可一定要找这种顶天立地,可以依靠的。” 满脑子嗡嗡响,无心计较什么四皇子,也听不进秋画这些扯皮的话,只有那双推我的手似乎还悬在在我的身后。 秋画继续说着,“还有,今天五皇子把你送回来,你一直没醒他在这里陪了你许久,六皇子也来过,似乎有些愧疚的样子,更是给你送来了许多滋补品。” 说着她往堆得满满当当的桌上努了努嘴,我垂着眼,抿了抿纯没有说话。 “我今天还听张公公提起,那日在长明殿外责罚我们的那个掌事公公,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听说……是得罪了五皇子。” 我浑身一颤,讶然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秋画想了想,“大约是我们受罚之后的第二天。”她盯着我,意有所指道,“五皇子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那天在长明殿外的事情?” 我揪着被子的手愈发的用力,想起那天晚上五皇子撩起我衣袖,问我是不是被人责罚时的语气,心底里的酸涩怎么也止不住。 见我不说话,秋画眨了眨眼,“清心,你是什么时候和他们好上的?竟然瞒的滴水不透,连我都不告诉。” 我微蹙着眉,避开秋画探究的眼睛,“只是有见过几面而已。” 秋画唔了一声,显然是有些不信。 我闷闷的没在开口,半响后,我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刚进宫时,在西苑槐花树下许过愿?” 秋画一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跟你,还有若榆一起许的呢,我们还把自己的喜欢的东西塞进了香囊里,系在了那颗老槐树的枝桠上。”她眼里浮现出追忆之色,俏皮一笑,“若榆许的是能得皇恩,让一家人飞黄腾达,如今她成了贵人,也算是遂了心愿。我呢,是希望能平安度日,不受他人欺侮,虽然宫中波折不断,但也算是平安。” 提起若榆我神色一黯,随即掩盖下去笑道:“我记得你还说要得一个良人。” 秋画脸上红霞飞过嗔笑了一声,想了想,又继续道,“清心你当时许的是怎么来着?我只记得那时候西苑太明湖边的梨花开的正好,你还咏了好些说梨花的诗句。” 我勉强打起精神,缓缓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秋画用手撑着下巴,眉峰微蹙,“不是这个,你许愿的时候明明说的不是这句,我记得明明是说什么山,什么月……”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过去了那么久的时间,我哪能都记得当初说了什么,还有这件事情,切勿在其他人面前提前,不然对若榆,对我都不好。” 秋画本来还有些不满,听我说起若榆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岳若榆的恩宠是怎么得来的,除了我跟她自己,便是秋画最清楚。 当初我们一起入宫,听宫里的嬷嬷说起了许愿的老槐树,几人便一起漏夜过去,回来的路上几人玩心大起,在太明湖边脱了鞋袜戏水,怎料碰到了一男子,那时夜色朦胧,我们几人不敢与他交谈,走的急,我的鞋子掉在了湖边,后来御前的公公在宫里寻那晚的宫女。 21.第21章 太明湖 直到若榆偷了我的鞋子与那一只凑成了对,一举成为了皇上的宠妃后,我和秋画才知晓那男子是皇上,我与秋画也决定对此事三缄其口,而若榆自此以后更是当做不认识我们般。 “现在夜也深了,明日还有许多功夫,你先回去歇息吧,我也乏了。” 想起太子妃给我的梨花簪,我现在对梨花莫大的忌讳,听到秋画说梨花更是头皮都麻了一片,现在想来太子妃绝对不是单纯的想送我东西,梨花……梨花……她到底知道什么…… 见我神色倦怠,秋画也不在逗留,走到门边,又问我要不要用晚膳,见我摇头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我此时又哪来的心思用晚膳,满心的疑窦无处可查,除了这事其他的心思半分都存不下,想了想,还是要去一趟西苑才能安心一些,本还想今天早晨从长明宫回来后叫上秋画一起去西苑,谁料半道被六皇子带去了骑射场。 经了下午这么一遭,我倒不敢叫上秋画,下午是谁推了我,我不敢去揣测。这些事情,犹如一层阴云盘旋在我心里,秋画胆小,万万是不能与她说,而且如今既然有人有心传是我挺身而出想救太子妃,又岂是我区区一介宫女可以分辨。 我靠在床上坐到深夜,听着外面渐渐的没了声响,才起身穿戴好披着素锦斗篷,打着一盏灯笼推开宫门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秋夜里的凉意愈发的浓重起来,我提着忽明忽暗的灯笼走在寂静的长街里,皇宫里的夜一向很冷,在这里三年,我从来没觉得它暖和过,而现在,只觉得这座巨大华丽的宫殿,越来越冰冷。 西苑挨着太明湖,夜里起风,太明湖水波微漾,湛绿的湖水幽深的可怕,老槐树在太明湖中心的小岛上,专门修建了栈道通往湖心。 传言这里是舒皇贵妃曾经和皇上定情的地方,舒皇贵妃也曾在此许愿,也从那时开始,老槐树便渐渐成了宫里的许愿树,时常有宫人前来祈愿,祈平安求富贵,那颗百年老槐树上更是挂满了许愿的香囊玉坠。 我走在栈道上,栈道两旁悬着许多灯笼,红彤彤灯火映在湖面,朦胧的倒映着一排排灯笼,犹如镜子。 自从那件事情后,我也有三年没来这里,太明湖边的梨树如今也是光秃秃的,不复那年初春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光景,我抬起头,犹如大蒲扇的槐树上,微黄的树叶和颜色各异的香囊玉坠交织在一起,红色的彩绳丝缎系满了枝头,在一旁灯火的映衬下倒是一派喜庆的味道。 我细细循着当初我们三人系香囊的那个地方,虽然犹如大海捞针,可要是不看一眼,我心里始终无法安心。 我仰着头眯着眼,此时只恨不得能有一把梯子能架着我爬到树上去。 “在找什么。” 我正惦着脚想要勾头顶的香囊,听着身后蓦然响起一个略带冷意又有些耳熟的声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转过头,看着来人,微微惊讶道,“是你啊!”我又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清冷素白的月光映在他脸上,他反问道:“你又怎么在这里?” 我撇了撇嘴,也不搭理他,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说,只踮着脚仰起头想要勾那个垂着的香囊,可却总是还差一点点。 突然头顶伸出一只结实的手臂,往那个香囊扯去,张弛有力的手臂上肌肉的纹络清晰,没有过分夸张,却是均匀的恰到好处的流水形状。 我微微仰着头,刚好看到他微微往上看的眼睛,他勾下来香囊,垂下眼睑,两人的视线交触,他眼眸冷冷的,不知怎的,我脑中突然闪过今日在骑射场我晕厥前靠住的那人。 我怔怔的问,“你今天出宫了吗?” 他垂头看着我,在周围的灯火围绕下,他幽深眼里的光芒似乎更晦涩起来,“我一介侍卫,无召如何出宫。” 不知道是安心还是失望,听得他这么说,心里似乎有些奇怪的感觉,不过也是,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骑射场,我摇了摇头,我又怎能把他与四皇子混淆在了一起。 他把手中的香囊递给我,“你找这东西做什么?” 我接过香囊,左右看着,似是与秋画那个十分相似,水蓝色的缎面上绣着一朵大红的芍药。我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念得罪,万一拆错,也算是给这个香囊的主人赔了罪。 我一边打开香囊,一边道:“我曾经在这里许了愿,如今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枚香囊。” 他双手环胸,挑了挑眉,“哦?你是何时许的愿?” 打开香囊,我满眼失望,里面不过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并不是当初我们的东西,我重新系好丝带,高高一抛,香囊重新挂在了枝丫上。我泄了口气,肩膀垮下来,“还是三年前,怕是寻不到了。” 他仍旧是冷冷的道:“你不知道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来清理这些悬满枝头的香囊玉坠么?” 我转过头朝他惊讶的轻啊了一声。 他薄唇隐约勾起一个弧度,“虽然不是全部清理,但是也会清理掉许多,若不是扔到了树冠上,怕是找不到了。” 我蹙着眉,他说的怕也是有其事,不然日积月累的总有宫人往这老槐树上扔香囊玉坠,本就老老垂矣的树不得给压垮了。 长叹了一声,今晚可算是白跑了一趟,其实本来也不报什么希望,来这里也只是求个安心。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我愈发的惴惴不安,香囊寻不见,知晓那日之事的人也不多。 莫不是……我突然想起了岳若榆,略一思索,又觉得不对,岳若榆承宠后避讳这事还来不及,深怕别人知道那晚是我们三人在一起,又怎么会讲与她人听。 可太子妃跟我说的话,却又让我觉得字字含有深意,她怎会突然与我谈起梨花,还有她说见过我很多次,我紧了紧攥着的手,我先前的确是从未见过太子妃,除非是那枚香囊…… 22.第22章 当月对饮 那香囊里有秋画照我模样剪的小像,只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好好挂在这树上的香囊,又怎么会被其他人获得,而且就算被人无意捡了去,又怎能知晓是我……毕竟只是一枚让人难以辨认的小像罢了。 我满心郁郁,百思不得其解,想起身边还站了个人,不由抬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来的时候怎么没瞧见你?” 他看着我,“我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你披着斗篷打着灯笼从太明湖畔走过来……” 我心下狐疑不定,“你……刚刚在哪里?” 他抬起头望着粗大的老槐树,其上枝叶繁错,层层叠叠的仿佛没有空隙的枝桠铺天盖地,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脚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眼中翻滚这阴郁,他刚刚在树上…若是三年前,这树上也有一个人……难道那天太子在这里吗?想到此处我心底一阵慌乱…… “你会喝酒吗?” 我正觉得喉咙间发紧,此时连心都紧缩在了一起般,虽然几乎从未饮酒,我此时却是非常想喝,想着辛辣的酒味,更是心痒痒了几分。 我朝他狠狠的点了点头,“喝!” 他看着我略勾了勾唇角,“在这里等我。” 我闭目靠着槐树根席地而坐,我想的这些太过骇人,那个如流水一般的温柔男子,那个俊美如谪仙般笑容清浅的男子,他那么高高在上触不可及,如何会收藏我一介小小宫婢的香囊,我不敢想,也不愿想…… 或许太子妃赠我梨花簪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也许我自己想错了方向…我深深皱起眉,越想脑袋里越没有头绪。 只是片刻后,他便寻了酒来,是上好的女儿红,还未启封便能闻到一股醉人的香味,他挑着眉伸手递了一坛给我,我也不扭捏,干脆的接了过来。 两人并不多话,我启开酒坛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淌到胃里,如此猛烈的喝酒,我呛的连连咳嗽起来。他面色仍旧冷冷的,看得我这样,也不觉得诧异,似是任何事都让无法让他掀起波澜一般。 肚子里渐渐暖和起来,脸上也有些烫,我只觉得眼角有些热,朝他咧嘴笑了起来,顾不得失态,擦掉嘴角的酒渍衣袖不经意抚过眼角。我仰起脸将酒坛递给他,他抿了抿唇,好看的嘴唇牵出一条看不出心思的弧度。 两人就这么坐在槐树底下,一人一口的饮着酒,头顶是满头簌簌作响的树叶,忽明忽暗的灯火围绕在身边,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湖面吹出了皱褶,也吹得我的发丝乱舞,可此时我心底里却畅快极了。 何时这般疯魔过,要是让秋画看我现在这般模样,怕是下巴都要惊掉。身边这男子也定然是有他的烦心事,我没问他,他亦没有问我,只是两人在相同的时间,用酒排解着不同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西边的月亮沉沉的挂在半空中,我只觉得眼前的重影越来越多,我半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呵呵傻笑着,指着眼前晃来晃去的脸,“你…你……你是谁?”我眯着眼细细打量他,拍了手又欢快的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是你……你那天晚上救了我,你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我。” 眼前这个人似乎深深凝视了我一眼,“袁夜。” 隔~我打了个酒嗝,直起身板,晃晃悠悠的笑了起来,“我是洛清心,不是,我不是我洛清心……”我歪歪斜斜的倒在了他身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老槐树上纵横交错的红绳,香囊玉坠在我眼里连成了一片重影,“我是名字是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又伸出手,抚着他的脸,触着他幽深的眼睑,慢慢磕上眼,嘴唇微动轻声喃喃,“好眼熟,好眼熟……袁夜,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迷迷糊糊的说完一通话,声音愈低下去,便没了知觉,等我模模糊糊觉得有人在摇晃我的时候,却见得夜色还黑,我趴在袁夜的腿上,他背起我离开了西苑,只觉得这个背坚硬又可靠,酒意上头,我咂巴咂巴嘴,转了转头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又混沌的睡了过去…… 躺在柔软的床上,我睡得正舒服的时候,听到了房间里转来转去的脚步声,半梦半醒间,还有男子问话的声音,我睡得酣畅,酒意又还没散,不耐烦的很,嘴里嘟嘟囔囔着,渐渐的那声音才没了。 秋画叫醒我时,已经是中午十分,外头的阳光粼粼的透过窗格洒落在屋内,秋画几次欲言又止,我不急不缓的洗漱好,坐在那里等着她发问。 我刚坐定连水都还没倒出来,秋画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抓住我的手,满脸急色,“你昨晚去哪了?” 我伸手挽起耳边的发丝,垂着眼帘想起昨夜的事情,昨晚喝了那么许多酒,只隐约记得他背着我把我送了回来,他说他叫做袁夜……袁夜,我在心里默念在一声,脸上有些发烫。 秋画又催促了一声,“你倒是说啊,要急死我是不是,你昨夜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竟一点都不知道,还有,你又在哪里喝了那么多酒?”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道:“昨天白天睡够了,夜里睡不着,你又歇下来了,我就出去逛了逛,谁知到了西苑,见那里有酒,就偷偷喝了一点。” 秋画双眼一瞪,嗔道:“你唬我呢?西苑离锦华殿多远?你大晚上随便逛逛,竟逛到那里去了?” 我看着她,“昨天我们不是提起曾在西苑许愿么。”我放下茶杯握住她的手,默默道:“今时不同往日,若榆成为了贵人,而我们也不复从前的平静,我昨天站在那里,想起了很多,哪怕我们只是小宫女,却也步步艰辛……” 我垂下眼帘,又叹道:“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样。” 听着我的话,秋画默然下来。半响后,她道:“五皇子刚刚来过了。” 23.第23章 宁康宫 放在唇边的茶杯一顿,“他……来做什么。” 那天在骑射场,我与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他拉住我把我护在身边,责问六皇子画面也清晰如刚刚发生般。可有些人只能与飞鸟与鱼般,本就不同,也注定不应该有所交集,他有恩于我,我自深记于心,但亦不想在与他们有牵扯。 秋画道:“五皇子今日启程去钺奚城了,听说钺奚城自入夏便滴雨未落,秋收也是颗粒无获,难民遍野,朝廷要拨一位钦差去,五皇子主动请缨去了,同去的还有四皇子。” 我讶道:“五皇子不是都快要成亲了吗?怎么这时候去了钺奚?” “还说呢,刚刚五皇子本来是想看看你身体是不是无碍了,许是顺便想与你道别,你一直嚷嚷的赶人家走,五皇子离开的时候脸色可不怎么好。” 我怔了怔,饮了一口茶,淡淡道:“五皇子本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他走了也好。” “清心……”秋画微微咬唇,迟疑道:“如若万一到时无法出宫,你也应该为自己找好后路才是,难道真的要在宫里碌碌一声吗?” 我心下一颤,宫中从无后路可言,有的只有死路跟活路,我牙根一紧,我们要走的是活路。 秋画垂着眼,突然抖起来,“清心……我是真想出宫,你还有聪慧,可我蠢蠢笨笨,现在只觉得这里越来越可怕。”她抬起眼,水波盈盈的大眼望着我,“我们真的能出宫吗?”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我握起她的手,认真道:“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出宫。” 秋画抿了抿唇,终还是点了点头。 自从五皇子去了钺奚后,我的日子似乎也平淡下来,张公公最后还是把锦华殿的事情全交由了我,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在抗拒,秋画说的或许没错,我们应该找条后路,不仅是后路也是前路,我既然不想依附谁的权势,那便走另一条路,靠着自己在这宫里往上走。 这一日,我正在库房里与香玉清点内务府送来的五皇子新婚那日所用的茶叶,五皇子因为母妃早逝又不得宠,所以一直拖着还未出宫建府,不过听上面的意思,五皇子婚礼之后便会出宫开府封王,此次婚宴却是在宫内,也是意在给皇太后冲喜。 过去了大半个月,五皇子婚事渐近,想必她也快回来了,不知道他对婚事的不愿是否已经放下了…… “管事,洛管事?” 听到香玉唤我,我会过神嗯了一声,五皇子的事情我不应该在想了,他放下不放下也不是我应该操心的。 香玉放下手中装着茶叶的木罐,朝门口使了个眼色,“洛管事,皇后娘娘身边有人来了。” 我心下微讶,转过头,见得一个面生的小宫女站在门口,她见到我,欠身盈盈笑道,“洛管事,皇后娘娘今日突然想起洛管事之前的三香茶,上了胃口,想让洛管事烹一盅,不知道洛管事此时可有空?” 皇后的吩咐又怎么能不遵从,压住心底的狐疑,我道:“承蒙皇后娘娘的看起,这是奴婢的福气,只是还得劳烦姑娘等一会,自从上次的事后锦华殿便没了白果,此时奴婢得差人去内务府领一些,烹好之后再让姑娘带去给皇后娘娘。” 她看着我笑意依旧,“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洛管事亲自送去。” 我眉心微皱,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后怎会突然找到我,是因为上次太子妃中毒之事,还是……骑射场之事。 “临近五皇子婚事,奴婢……在锦华殿还有许多的事情,不如……” 她笑颜渐收,“洛管事,这是皇后娘娘亲口交代,是锦华殿的事情紧要还是皇后娘娘的吩咐要紧,洛管事自己掂量掂量便是,管事是聪明人,奴婢话已经带到了,便先回去了。” 我虽想避,却深知无路可避,只得朝她一福,“多谢姑娘提点。” 待她走远,香玉道:“洛管事,你要去吗?” 我指甲硌在木架上吱吱作响,“你去内务府领些白果来。” 她明白了我意思,立刻领命下去。 闻着满库房的茶叶香味,我心思全无,皇后的心思我摸不准,既然已经如此我也无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且皇后也不会无缘无故把我怎么样,恐怕只是为了威慑。 打定了主意,我离开库房亲手烹茶,小炉子上的铜壶咕咚咕咚的冒着白气,调好了白果莲叶松针,清淡的香意溢了出来,盖上青瓷盖子,用楠木托盘端着正要出去。 秋画出现在我眼前,“一切小心。” 我笑着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我很快就回来。” 皇后居住的宁康宫离锦华殿并不算远,一路上我走的不急不缓,临近宁康宫,宫门口的宫女看见了我,进去内宫通传,我站在朱红的门外,微微抬头看着,宁康宫的牌匾挂在头顶,端重厚实的三字描的十分精致。 片刻后,出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秀蓉姑姑,我见到她略有诧异,连忙欠身行礼,“见过秀蓉姑姑,怎得劳烦姑姑亲自出来了。” 她淡淡笑道:“洛管事不用如此客气,娘娘看中姑娘,让我亲自出来迎,还请姑娘随我进去,别让娘娘久等了。”她挑眼又看了眼我手里端着的茶盏道:“要不然姑娘手里这茶凉了也没了那四溢的香味,怎能叫人喜欢。” 我还未来得及琢磨她话里的意思,见她转身就走,只得跟了上去。 宁康宫院子里的大缸中栽满了牡丹,牡丹乃花中之王,栽在宁康宫倒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不知是不是皇后宫中的地龙不同,平日是春季开的牡丹,此时在宁康宫开的甚是娇艳。。 内宫里燃着清雅的熏香,闻不出来是何种,我见过的香料不多,而宫中的香料更是数不胜数,我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我垂首跟着秀蓉姑姑,走进正殿入了内堂,我虽垂着头,却也能感觉到一股威压,还有那似有似无扫视着我的目光。 24.第24章 皇后的用意 我略略抬起头,入眼的是雍容华贵的皇后,头戴凤冠身披霞服珠翠满头,尽显皇后一国之母的气度与威压,她没看我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皇后侧旁还坐着太子妃,这时我心下已经猜的七七八八,皇后找我来,怕是因为那日骑射场的事情。 我眼角一瞥,发觉太子妃身边挨着还有一个鸠羽色的宫装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十分娇俏。 太子妃迎上我的目光,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我垂首跪下行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奴婢参见太子妃,太子妃万安。” 我恭敬的跪着,手里端着三香茶高高举起。 “娴儿,你瞧,现在内务府做事是越来越不上心了,这玉指这般粗糙不堪,也敢呈上来给本宫,看来她们是瞧本宫管不住他们了,现在竟敢如此敷衍糊弄本宫,怕是要赏他们一顿板子才能让他们好好办事了!”皇后说着砰的把手里的东西摔在了檀木桌上。 我垂着头只觉得一道似刀子的目光在我身上剜过,我的头埋得更深了几分,皇后这番话是在山不在水,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恭敬的跪着巍然不动。 “母后要小心身子,不必为了那些奴才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可好。” 太子妃话音刚落,坐在她旁边鸠羽色衣裳女子,开口道:“静娴姐姐说的是,皇后娘娘不必为了一些下贱的奴才生气,左不过是一些卑贱的东西。” “费婕到底还是快人快语,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皇后语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你也就要与五皇子成亲了,现在应该改口叫母后才是。” 原来那就是费婕,我稍稍抬起眼看向她,她身穿一件鸠羽色的妆锻攒珠长裙,梳着八宝髻,头上珠饰华丽,尤其斜簪着的一支乳白色的玲珑簪格外显眼,簪尾镶嵌着一朵金线描边的鲜红海棠,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先前在皇帝的寿宴上十三皇子形容费婕柳眉杏眼,唇红齿白,却也十分妥帖,她站起身摸了摸头上簪着的玲珑簪,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朝着皇后跪拜道:“儿臣见过母后,刚刚还未谢母后赏赐,儿臣在此谢过。” “跪着做什么,地上湿气重快点起身,你第一次来拜见本宫,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本宫自然要送你一些礼物,这支玲珑簪是前不久皇上赏与本宫的,本宫倒是觉得与你十分相配,现在看来当真是美簪配美人。”皇后朝她一抬手,一旁的秀蓉姑姑上前搀起她。 “多谢母后。” 她们聊得愉快,似是忘记了我这个人似得。 秀蓉姑姑搀起费婕后走到皇后身边,微微笑道:“娘娘,洛管事给您奉茶来了,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皇后好似恍然大悟道:“瞧我,只顾着与你们说话倒是忘了洛管事了,听闻洛管事的三香茶极好,太子妃没这个口福,本宫倒是也想尝尝。” 我垂着头不卑不亢道:“能得皇后娘娘品尝是这茶的福气。” 秀蓉姑姑端走我托盘里的茶,皇后也不让我起身,宁康宫的地砖冰凉刺骨,我默默跪着不敢有半分情绪泄露。 皇后揭开青瓷茶盖,却也没喝,一瞬后,啪嗒一声又合上了,“茶倒是香,可惜凉了。” 我神色一凛,口中道:“若是凉了奴婢立即在为娘娘烹一盅。” 她并不接我的话,嫣红色的唇角微挑,手中捏着青瓷茶盖一下一下的轻敲着,“茶凉了无事,在烹一盅便是。洛管事做事一向勤勉,入宫三年一直在锦华殿倒是有些埋没了。” 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更不明白意味所指,我垂首谨慎道:“承蒙皇后娘娘赞赏,奴婢手脚粗苯,能有幸堪当锦华殿管事已经是福气,不敢再有何奢求。” 太子妃接口道:“母后,地上凉,不如让洛管事先起来吧。” 过了片刻的沉默后皇后才缓缓说,“我倒是忘了洛管事还跪着,太子妃心疼你,那你便起来吧!” 我站起来,轻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太子妃。” 皇后美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太子妃倒是朝我笑了笑,我强牵了牵唇角随即垂下眼睑。 “听太子妃说那日在骑射场,你为了护住太子妃挺身挡在太子妃身前,可有此事?”皇后看着我突然开口。 我心下有些不知滋味,那日之事不论是谁推了我,如今皇后说是我挺身而出,那这事便是以我忠心护主了结,我本就不想去查,可皇后又何必旧事重提,白白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垂着头让她们看不清我的脸色,“那日也是凑巧奴婢站在太子妃身边,照顾太子妃是奴婢分内之事。” “最近太子爷身体不好,那日之事我也未来得及谢你,现在才来向洛管事道谢不知道是不是迟了。” 太子妃笑意盈盈的望向我,我微微撇过头,朝她道:“太子妃无需道谢,能看到太子妃无恙奴婢也安心了。” “母后,你瞧,洛管事是再懂事不过的,臣妾第一次看到她就觉得打心底里喜欢。”太子妃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满脸温柔的笑容,新月一般的眉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略施粉黛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娇媚。 我略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此刻挑不出瑕疵的笑意,我心里跟扎了根针一样,推我的是她的贴身侍女,她自己到底知不知道此事?可若是没有她的授意,那侍女又怎么敢这么胆大包天。 “不怪你喜欢她,本宫也喜欢。”皇后搁下手中的青瓷茶盖,转眼看向我,“这茶从锦华殿送过来有些远了,若是洛管事能在宁康宫为本宫烹茶倒是方便不少,本宫宫里还缺个可心人,不知洛管事……” 不等她话说完,我连忙跪下:“承蒙皇后娘娘抬爱,奴婢手脚粗笨恐怕服侍不好娘娘。” 皇后悠悠的望了我一眼,不急不缓道:“本宫宫里自然有人会调教,你是不愿来本宫宫里麽?” 25.第25章 并肩而行 我头上冷汗涔涔,连呼吸都略重了一些,皇后饶了这么多弯,怕只为了说这一句,只是她让我来她宫里做什么?我咬着唇搜罗着说辞正要开口,突然脑后传来一个稍有冷意的声音。 “母后这里好热闹。” 心突地一跳,我匍匐在地上,手掌一点一点收紧。 “太子爷,你身子还未好,怎么来了。”太子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站起身语气里有些急。 太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的确是毫不客气,“是不是我来了打扰了这里正上演的好戏?” 太子妃欲言又止,皇后见机道:“太子,在外人面前,别失了体统。” “母后可还记得答应过儿臣什么?” 皇后沉默了片刻,“我们不过不过是在感谢洛管事那日搭救太子妃之事而已。”她又朝我道:“洛管事你起来罢,既然你不想在本宫宫里当差,便做好锦华殿的差事。”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提点,一定勤勉做好分内之事。”我垂首恭敬的答了才缓缓站起来。 “嗯。”皇后听我这么说颜色略微好了几分,她淡淡扫了我一眼,“你退下吧!” 我背上冷汗涔涔,躬身退出殿中。 夕阳西垂,天空铺着一层橙红的薄云,金灿灿的太阳垂在西边,穿过犹如薄纱的云彩,有点倦懒的夕阳给紫金城披上了蝉翼般的彩缎,点缀着这红墙黄瓦的宫殿。可纵使颜色在缤纷,这巨大的宫殿终究空有华丽却没有一丝温暖。 我站在宁康宫门口,抬眼看了眼绚烂的天际,转身就要回锦华殿。 “洛清心。” 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我脚步一顿转头看去,看了眼前的男子怔一瞬,随即垂下眼帘,欠身道:“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他今日穿着一身沉香色罗衣,玄纹的服饰上绣着精致的金蕊白梅,腰间的玉带上挂着一个八宝花穗荷包和一块玉佩,墨黑的头发用镂空的暗金簪子束起,静静的站在哪里自有一股高贵清华的感觉。 太子走上前和我并肩,略侧头看着我,“我也走这边,同行吧!” 我垂头不语,心知他回去并不是这条路也不戳穿,我也有些话想跟他说。 他安静的走在前头,我静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过了宁康宫的长街,细碎的晚霞坠落在地面,我们两人像是踩在紫红相间的缎子上缓缓前行,长街里只有我们两人细微轻簇的脚步声。 我微抬起头,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我,他的背脊挺直犹如松柏,温润孤华的气质仿佛与这天地格格不入,我缄默着,有些出神。 “母后今天有为难你吗?” 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转头看向我,两人四目相间,他眼里的柔和像是泄露的月光,好似有点点星辰一般的光亮在眼眸中闪烁。 我有些窘迫,像是躲避一般,垂下头,答道:“回太子爷,皇后娘娘只是召奴婢过去问候了几句,并无它事。” 他轻笑了一声,没有起伏的笑声让人琢磨不透。 两人都缄默下来,只是安静的并肩走着,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可今天却觉得它那么长,似乎没有尽头。他的身影伫立在我身侧,能闻到围绕在他身上淡淡的青竹般的香味,那天在骑射场他把我护在怀里的时候,也闻到了这个味道。 秋日的夕阳拖着犹如金子一般的光芒曳满长街,绕过前面的宫殿便是锦华殿,我顿住脚步,“殿下,前面便是锦华殿了。” 他怔了怔,恍惚道:“就到了么。” 我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压住不解朝他道:“那日在骑射场,多谢太子殿下搭救之恩。” 他面色恢复了往常,淡淡道:“皇后不说你护住了太子妃么,如此我们算是扯平了,你无需言谢。”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得我是护着了太子妃还是意有所指,我垂下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说:“奴婢初进宫时曾许过愿,一愿家人平安康健,二愿在宫中与世无争。” 我顿下看着他,他神色如常,金红的晚霞映在他侧脸上,清淡如波的眼里许是被晚霞映衬的缘故,晃动着璀璨的光波,他抬起头看着前面的宫殿尾檐,轻声道:“你倒是与旁人不同,人人都想在着在皇宫中飞黄腾达。” 我垂首答道:“奴婢自知福薄,能侍奉在父母身侧是奴婢最大的心愿。” 他深深看着我,“我若能帮你,自会如你所愿,只是在这宫中也有我无法面面俱到的地方,一切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一怔,抬起眼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言语,他这番话字字重若千金,我何德何能能让太子爷为我面面俱到? 他见我愣着,不在说这个,脸上扬起一抹笑,“梨花和你十分相配。” 我浑身微微一震,袖下的双手一点点收紧,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有些事情,不问或许更好。 他又道:“你回吧!” 我朝他一福,“多谢太子爷,奴婢告退。” 回到锦华殿用过晚膳,秋画又找我问了在皇后宫中的事,怕她担心,我粗粗应付了过去。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太子妃身边的宝珠过来传话,说明日是重阳节,御花园里有赏菊大会,各宫嫔妃都会前往,太子妃为了感谢我,邀请我一同过去观赏,又说皇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我推脱不过,只得应了下来。 待宝珠走后,秋画笑道:“太子妃待姐姐倒是好,上次不仅为姐姐求情,如今更是把姐姐当做自己的姐妹一般,以后在宫中要是有太子妃照拂,我们也不怕会受人欺侮了,如今你看以前那些给咱们脸色瞧的人,哪个不是对我们客客气气。” 我淡淡笑了笑,继续检查着库房中的茶具,太子妃此次邀请不管是何意,我小心应对就是。 左不过是因为皇后昨天说是我救了太子妃,请我过去算是给众人看看太子妃有多么贤良淑德罢了,也坐实了是我挺身护主,把背后推我之人撇的干干净净,我嘴角扯起一个淡漠的弧度,她们既要演戏,任由她们去演就是。 26.第26章 赴宴 秋画跟在我身后,咂巴着嘴,道:“过两日就是五皇子大婚了,他们还未回宫,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赶回来。” 想起他对婚事的抗拒,我蹙了蹙眉顿了下来,耽误婚期是大罪…… 秋画向四周扫了一眼,走到我身畔压低声音继续说,“最近宫内传五皇子不想迎娶费小姐,不知道五皇子是不是想借着去钺奚之事,躲避婚事?” 我皱眉道:“不要胡说,五皇子自知轻重。” 秋画撇了撇嘴,不在言语。 桃花朱漆小几上的光影褪去,屋外的阳光渐渐暗了下来,我心想,五皇子纵使抗拒,也一定会尽力赶回来的,他不是没有分寸之人。 第二天重阳佳节,阳光明媚澄净,湛蓝的天空中团团白云像是弹好的棉花,秋日的阳光温暖恬静,蓝天白云飘逸悠扬,今日倒是个赏菊的好日子。 一大早我梳洗穿戴好,也不张扬,只是一身天青色的寻常服饰,头上梳着平常宫女多用的双缨髻,也不用过多的发饰点缀。 虽说是太子妃邀请,却也不能过分张扬,以免落人抢风头不知轻重的话柄,中规中矩又不失了分寸,这样是刚刚好的。 待我刚梳妆好,外面便来了小太监领我去御花园,他十分面善,看到我便姐姐长姐姐短的唤。 我微微一笑,问他,“小叶公公,不知今日赏菊在哪设宴?” 他笑着答道:“今日的重阳赏菊宴在毓华宫,毓华宫外便是大片好的秋景,还有花房新培育出来的菊花。”他腼腆一笑,“姐姐能得皇后娘娘跟太子妃的邀请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到的福气,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姐姐呢。” 我淡淡一笑,皇后如此招摇的请我过去,无疑是把我放在了风口浪尖,此时怕是多少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巴结皇后与太子妃。 我面上不露半分心思,略带惶恐与他说:“是皇后娘娘端慧,对我如此客气,我受宠若惊惶惶不安。” 他领在前头,转头笑道:“自然也是姐姐差事当的好,才有这旁人没有的福气。” 我略微笑笑不在言语。 我到时,许多妃嫔已经在驻足交谈,隔着老远便看到了满园的环肥燕瘦,当真人比花娇。 我也看到了一个算意外也不算意外的人,岳若榆远远的朝我扫视过来,嘴角挑起一个冷然的弧度,她不会忌讳那日推我如水,也认准了我不会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如今看到我更不会有半分愧疚。 太子妃看到我来了,走出人群,笑道:“洛管事来了。” 我朝她一福,见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邀请,能与各宫娘娘赏菊是奴婢莫大的福气。” 她一抬手,“无需多礼,请你来便是客。那日多亏了你挺身而出,现在想起那天的事情还心惊不已。这些日子本宫忙着照顾太子爷一直不能跟你当面道谢,今天邀你赏菊权当是谢礼。” 我抬起头,这才看清楚她的装扮,一身水红色千瓣菊纹宫装,其上绣着的层层叠叠的紫色菊瓣,裙摆熠熠随风轻轻摆动,绣着的花朵栩栩如生,像是带着香味似得,宽广的连云袖口衬得冰肌无骨的手掌纤弱修长,低垂的反绾髻斜插着珍珠扇羽步摇,耳上的红珊瑚耳环摇曳生光,皎月一般的脸孔犹如出水芙蓉。 太子妃妆容精致,依旧美的让人不敢与其相较。 “唷,听说今天太子妃邀请了上次在骑射场挺身救主的宫女,想必就是这位姑娘吧!”一个穿着碧绿衫子的嫔妃走上前,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着我。 太子妃容容笑着说,“正是她。” 紧接着后头又走上来一位手执摇扇的紫衣女子,她用扇子掩着嘴,促狭笑道:“我听说太子不是不顾危险把她护在了怀里么。”她打量着我,“虽说打扮的素净,但也掩不住出众的姿色,也难免太子爷动了护花之心。” 太子妃的脸色变了变,我走上前福身,不卑不亢道:“回禀娘娘,太子爷的确是护住了奴婢,只是太子爷怕是本来想护住太子妃才有此举。” 手执摇扇的女子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探究的眼神像是想把我剥皮拆骨探究一番。 这时候,岳若榆突然走上前,“听说洛管事是御茶房的人,不知道那天姑娘怎么就出宫去了骑射场?” 我抬眼看向她,没有答话。 “让你们来赏菊,倒是远远的就听到众位姐妹在嚼舌根了,也不怕辜负了这满园景色。” 密密的脚步声渐渐传入耳畔,珠饰叮当,细细香风紧拥而来,看着来人众人齐齐跪下,“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贵妃万福金安。” 皇后一身暗黄色刺绣金银丝牡丹宫装,头戴金红镶珠凤冠,额上坠着带珠流苏,凤髻露鬓,娥眉淡扫,皮肤细润如玉,踏着沉静雍容的步子缓缓而来。 略在后头的舒皇贵妃身着绯色宫锻娟云千水裙,万缕青丝梳成簪花高髻,髻旁斜插玉簪,脑后穿着一只宝红色串珠宝石步摇,丽质天生,珠饰虽不多却更觉光彩夺目。 皇后凤目环顾了一圈,道:“今日是重阳佳节,特邀各宫姐妹前来赏菊,近日皇上前朝事务繁多,太后凤体欠安,所以不会前来,不过已经托话问各位姐妹好。” 众人都低垂着头聆听着,“多谢太后,皇上挂念。” 皇后又道:“都平身吧,不用拘束。” 众人站起来,口中齐声说着,“多谢娘娘。” 舒皇贵妃盈盈上前,笑道:“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今年的贡菊更是开的十分好,各位姐妹不要只顾着说话撇下了美景。” “臣妾等悉听皇贵妃教导。”众人应了声二三成群散开来。 皇后独独唤住我,“洛管事今天尽可不必拘束,也不用理会闲言碎语。” 皇贵妃细细看了我一眼,温柔笑道:“我记得你是御茶房的管事?” 我施礼答道:“回禀皇贵妃,正是奴婢,皇上寿宴那日奴婢受了皇贵妃的照拂一直心怀感激。” 27.第27章 狭路相逢 我说的诚挚,也是打心底里感激着皇贵妃,皇后那日刁难也无非是因为皇贵妃性子柔和想护着我,才会不肯罢休,但皇贵妃怜爱不肯重责我也是真事,在皇宫中哪怕滴水之恩半分施舍也是难得的。 皇贵妃和婉一笑,“原也是小事,你倒是记得清楚,那事本不是你得错漏,只是委屈了太子妃。” 皇后站在一旁,宫女小心的搀扶着,嫣红的唇角挑了挑,“舒妹妹这么说来,倒是本宫处理的不妥当了,白白让这丫头受了责罚。” 皇贵妃一脸泰然,“皇后娘娘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我正想着领罪说是自己失言,皇后又懒懒道:“这事也已经过去了,洛管事不用惴惴不安。今日本宫请了金陵园的戏班子来唱戏,既然洛管事有心感谢皇贵妃,不如一展茶艺,本宫也好品尝品尝,上次的三香茶可真是浪费了。” 我看了眼皇贵妃,她笑着朝我点了点头,我欠身答应了下来。 皇后也不看在看我,而是朝皇贵妃说,“舒妹妹,最近花房培育出来的瑶台玉凤跟西域进贡的香山雏凤倒是十分惊艳,不妨一同去观赏?” “皇后娘娘倒是和臣妾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笑意盈盈一同前往,满面的笑波倒似乎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我垂首恭送两位娘娘走远,自然不会相信她们真的如表面一般和气,宫里的人向来习惯了带着面具生活,面具下藏着的谁知是尖刀还是利刺。 待皇后跟皇贵妃走远,我抬起头环顾了一圈,今日前来赏菊的不仅有宫内嫔妃,皇后还邀请了不少皇亲贵胄家的小姐,太子妃此时正跟上次在皇后宫中见过的费家小姐还有几位小姐一起赏花,娇花美人倒是上好的秋景了。 见太子妃与那些人说着话,我也甚觉着轻松了不少,如今每每与太子妃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不大痛快,心里像是压着一层阴影似得,那日在骑射场的事情挥之不去。 那些嫔妃小姐自然是瞧不起我一个宫女,也不会好心邀我与她们一同赏花的,我也乐的自在,只是片刻后这份心情便被人打破。 “洛管事倒是命大,水淹不死,马踩不死,哪儿都能遇到贵人,要是我也有这份运气多好。” 不用回头听着明嘲暗讽的声音也知道来者何人,我嘴角挑起一抹笑,转过头施礼道:“奴婢见过岳贵人,岳贵人万安。” 岳若榆一身紫蓝色的锦纹宫装,脸上的发饰跟妆容显然是精心妆点,显然是想借此机会看能不能遇到皇上,可惜并没有如她的愿。 她盯着我,挑起我的下巴,“可惜我没有你那股子狐媚子的妖气,勾引不来贵人。” “贵人何出此言,您已经是皇上的岳贵人,这等福气奴婢没有。”我朝着她笑意盈盈,语调不变,“奴婢那晚没有命丧,自然是替贵人积了德,现在各宫娘娘都在,还请贵人放手,以免徒生事端让贵人难堪。” 她眼底里闪过一抹阴鸷,冷哼一声收回挑在我下巴上的手。 我站直身子,理了理衣摆,抬眼朝她淡淡道:“不望贵人还记得曾经的姐妹情分,贵人若是能与奴婢形同陌路对贵人更好。” 岳若榆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娇笑起来,“洛清心,你这么急着与我撇清关系,是怕我把你的秘密捅出去么?” 我默默无言,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洛清心,你好自为之,你这条命可是炙手可热的很,若是你那晚真死在了那水池里倒没了趣味。” 她冷笑一声转身走远,我蹙了蹙眉,只觉在明媚的阳光下脑后刮过一阵阴风,我并不是十分怕她将当初的事情捅出去,也确信她不敢说出去,毕竟要是皇帝知道她是顶替了我才得到的恩宠,欺君瞒上她得不到好下场。 只是她若是那么做了,于我也实在无益,很有可能会让我今后都无法出宫。 暖暖的阳光洒下来,铺在御花园争奇斗艳层层叠叠颜色各异的花瓣上,映的穿梭在花丛中的女子,香粉之气四溢,一派慵懒迷醉的娇奢模样。 人人都道菊花是花之隐者也,在这御花园中攀比着娇艳富贵,倒是折了节气,多了金奢淫迷。 午时渐近,虽是秋日里,秋老虎的余热不减,中午时分暑气也上来了,皇后自是安排的妥当,到了中午见众人也疲了,便一同进去毓华宫纳凉听戏,连午膳也已经备好。 毓华宫背阴而建,平日里也是妃嫔听戏的场所,殿内地上铺着的是触手生凉的白玉瓷砖,轻柔的蚕丝薄纱垂于殿尾,有一点风涌进便是轻纱微荡细风阵阵,纳凉避暑是再好不过。 殿前搭着戏台子,四方的高台,橘红的锦花锻布挂在梁柱上,奏乐敲鼓的乐师早早就上了台准备着,戏台下的桌椅也排列的整齐,各宫娘娘小姐摇曳这身姿缓缓落了坐。 皇后先前说让我烹茶,此时烹茶的一应器具也都准备了过来,茶叶是雨前龙井。她们一起子人在前头听戏,我便在角落煮水烹茶,不时有人投来嘲笑的眼神,我知道她们心想什么,不过是嘲笑皇后明面请我来赏菊,实则是差遣我罢了。 我坦然自若,也不理会那些目光,认真看着小铜炉子上的水,戏台上乐声起,皇后先点了一出沉香救母,戏台上演的激烈,戏台下也丝毫不含糊。 “皇后娘娘点这出沉香救母,倒是让臣妾想起了太子,三年前皇后娘娘突发恶疾,太子殿下硬是在娘娘塌前守了一天一夜,最后还听信宫人的讹传说太明湖的槐树有灵,漏夜去了太明湖替娘娘祈福,太子对皇后娘娘的赤子之心当真是日月可鉴呐。” 左侧的穿着柳黄色宫裙的中年女子盈盈笑着说着,她体态略显丰盈,却也恰到好处,虽然没有沉鱼落雁之姿,略微丰腴的身姿在众人中倒也别有一番味道,只是保养的不如皇后与舒贵妃,脸上扑着一层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松弛的脸和眼角的细纹。 28.第28章 流光锦 皇后唇边勾起了一抹笑,转头看向淑妃,“若说孝心,六皇子对你也是无二的,本宫听说前几日六皇子将皇上赏赐给他的几匹南丝国进贡的流光锦尽数都给了你,看你今日的这身衣服隐带华光,在阳光下更是琉光熠熠,格外精致,怕是用流光锦新裁制的衣裳吧!” 淑妃掩嘴一笑,显然是皇后说道她心坎上去了,她眉峰一挑,“流光锦虽然名贵,但到底也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臣妾听说皇贵妃宫里的流光锦可都是悬挂于内室,用来赏玩的,听说阳光穿过那流光锦更是显得犹如月光一般柔和,光是皇贵妃宫里的流光锦便是万金之数,旁人哪有这般好福气。” 说着,她探了眼皇贵妃叹息道:“到底是臣妾的六皇子不争气,不能上阵杀敌为国建业,只能在儿女情长上费些心思讨人欢心,对比起皇贵妃的东西来,到底是臣妾的显得小家子气了,臣妾还把这东西当个宝一般。” 淑妃笑意盈盈说着这些话,明面似乎是羡慕皇贵妃跟四皇子的恩宠,可落在皇贵妃耳朵里怕是句句刺耳,我扇着扇子关照眼前的炉火,耳朵细细注意着前面的情况。 皇后笑着,“四皇子屡得军功,皇贵妃同掌协理六宫之权做事向来勤勉,陛下多宠爱些皇贵妃也是应当的。” 舒贵妃看着台上的戏淡淡道:“夜儿不过只晓得莽汉武夫一般打打杀杀罢了,到底是不如兄弟能在前朝为陛下出谋划策。本宫倒是羡慕淑妃的好福气,听说六王妃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倒是太子跟老四老五这些做哥哥慢了一步。” 舒贵妃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听到说起六王妃淑妃的笑意才终于达到了眼底,满眼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我们这朝的皇子成亲的确都是要晚一些,倒是让老六挣得了头彩,也是六王妃自己争气。” “这六皇子与王妃才成亲一年便已经马上就要诞下麟儿,倒是太子爷与太子妃怎得成亲了三年还没得消息。”坐在舒贵妃身后一蓝衣女子开口,眉目清朗,神采奕奕的双眼似是有蝶儿在飞,看她的打扮应该是嫔位。 太子妃脸色隐约有些不好,除了戏台上好戏不断,底下一时间雅雀无声,众人眼里看着台上的好戏,耳朵尖起又深怕错过了台下的好戏。 “听说太子妃两年前小产,想必是伤了元气还没养好,怀孕也是看机缘,丽嫔娘娘不也侍奉皇上多年始终无所出。” 岳若榆的声音适时响起,倒是让我很意外。我蹙了蹙眉,岳若榆当初骤然得宠很不得皇后欢欣,如今这是演的哪出。 丽嫔脸色骤然一变,到底是在宫里经历了沉沉浮浮的,她脸色很快缓和过来,她笑到,“原来是岳贵人,皇上怕是有些日子没去岳贵人那了。不过说起来岳贵人跟太子妃到底还是有些缘分在的,那次太子去老槐树那里给皇后娘娘祈福那晚,不正好是岳贵人脱了鞋子在太明湖洗脚遇到皇上么?” 丽嫔说着不少妃嫔跟着轻笑了起来,我正在滤茶,听着丽嫔的话手微微一抖,小茶杯哐当摔在了白玉地砖上,顿时四分五裂。 我恍然跪下,“各位娘娘恕罪,水开了奴婢不小心烫到手,所以打翻了茶盏。” “无妨。”皇后看也没看我淡淡说了一声。 我站起来,岳若榆正阴测测的看着我朝我冷冷一笑,我转过脸不想理会她,地上的残渣很快就有宫女上前清扫干净,可我心里却是掀起了滔天大浪,那天晚上太子去了老槐树,原来真的是那样…… 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虽然早已经有了猜测,可是此时确定了,心里的惶惶之意更重。 我这里的小插曲无人在意,片刻后,淑妃憨笑道,“当初为了给皇后娘娘冲喜让太子爷娶了太子妃,本以为小两口很快就会有孩子,倒是没想到好消息一等再等,太子爷还得努力才是,也好让皇后娘娘早日抱上孙儿。” 戏台下的女眷暧昧的笑声不断,显然都是想到一处去了,太子妃三年还一直无所出,倒是让这些女眷心想是不是太子爷某些地方不足了。 皇后扫了一眼淑妃,“本宫是所有皇子的母后,自然所有皇子的孩子都是本宫的孙儿,淑妃是怕本宫以后没得抱孙儿的机会吗?” 淑妃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笑了笑,“皇后娘娘说的是,以后六皇子的孩儿,自然也是皇后娘娘的孙儿。” 皇后又道:“今天是重阳,民间这一日都是要佩茱萸,意在辟邪求吉,本宫命人制了些茱萸囊,赠与给位姐妹,希望众位姐妹能多多为皇上诞下皇子,本宫听宫里的小宫女说茱萸不仅驱虫祛湿还能治邪气,希望本宫赠与的茱萸囊能让众位姐妹嘴里的邪风也消停消停。” 众人收起脸上的嬉笑,站起身施礼,“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们一定谨遵教诲。” “这也是皇贵妃跟本宫提起的,不然本宫倒也不知道民间有这样的习俗,众位姐妹要谢一谢皇贵妃。” 众人又朝皇贵妃施礼,“臣妾多谢皇贵妃。” 皇贵妃微微一笑,“众姐妹不必拘礼,坐下听戏便是。” “茱萸囊刚刚倒是忘了拿过来,秀蓉你同皇贵妃身边的青竹一起去取吧!” 皇后吩咐后,皇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与秀蓉姑姑一同出去拿茱萸囊,此时台上刚好演到沉香与二郎神大战时,皇后幽幽道:“就算三圣母被亲弟弟所害压在桃山下十六年,哪怕母亲受再大的委屈,儿子争气也能斗舅舅,劈桃山,救母亲,封仙位。” 淑妃接话道:“三圣母本就是仙子,正统的身份在那,就算被贼人压迫又如何,迟早都会匡扶正位,铲除小人。” 皇贵妃面带浅笑看着戏台没有说话,我暗自一思,开头道,“皇后娘娘,茶已经烹好,不知道娘娘喜欢喝几分烫?” 皇后转过头看着我,似是微眯了眯眼,“有劳洛管事,本宫喝八分烫就好。” 29.第29章 更衣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皇后转过头看向我,似是微眯了眯眼,“有劳洛管事,本宫喝八分烫就好。” 我笑着道:“茶要趁热喝,八分烫是极好的,即不会散了茶香也不会太过烫嘴。”我抬眼看着戏台,“这出沉香救母奴婢也十分喜欢,虽然三圣母与二郎神有些误会,最后也还是重修于好恢复了兄妹亲情,可见沉香救出的不仅是母亲,更是化解了多年亲友间的嫌隙。” 皇后嘴角挂上一抹没有起伏的笑容,“洛管事看戏倒和旁人不同,能看出许多不一样的道理来。” 丽嫔放下手中的小食,笑道,“这终究只是看戏说理而已,依臣妾看,若是沉香没得那劈山倒海的本事,那山里压着的就算是真凤凰也终究只能变成土鸡,皇后娘娘您觉得呢?” 我暗暗捏了一把汗,丽嫔倒真是毫不避讳,这话是往皇后心尖子上戳,凤凰说的不正是皇后,四皇子带功返朝后,皇贵妃已经隐隐超出皇后一筹,我虽然不知晓朝堂之事,但耳边也刮过几阵妖风。 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在太子没做上龙椅之前,这位置到底怎么样还不得可知。 在这样的节骨眼,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丽嫔怎么敢说。 皇后的脸色也果真沉了下来,眼看就要发怒,妃嫔们个个屏住了了呼吸,连脸色都紧了几分,殿后的轻纱也停止了飘摇,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结成了刺人的冰刃。 皇贵妃适时缓缓开口道:“丽妃妹妹素来口无遮拦惯了,既然是戏文,也无人当真,世事难料,戏里是一出,现实又是另外一出,世间之事谁能预料,只有等演到了最后才能分出胜负。” 皇贵妃此言一出紧张的气氛才稍稍和缓下来,丽妃垂下眼帘,“是臣妾失言了。” “失言是小事,丽妃别失了自己你的身份才好。”皇后恢复了往常雍容华贵的模样,偏着头嘴角含笑道:“这出戏要结束了,皇贵妃可点好了想看的戏?” 皇贵妃翻了翻手中的戏本,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说道,“本宫点一出鸿门宴。”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在说话。 烹着的茶芳香溢出,我用小盅子倒出来,端着去给皇后皇贵妃奉茶,其余的嫔妃自有另外的宫女伺候,倒也免了我一个个过去斟。 这出戏也是看的我心惊胆战,按理说丽妃不是个如此没有考量之人,今天怎么处处冒冒失失。 替皇后斟过茶,她看着我微微笑道:“别说喝这茶,本宫就是看着洛管事烹茶时巧手摆弄的模样也觉得可人疼,怕是人比这茶还香。” 我低垂着头,把茶端到皇后手边,“皇后娘娘谬赞,奴婢粗苯,这点雕虫小技不敢在娘娘们面前摆弄。” 我躬着身给依次给皇贵妃斟茶,太子妃突然接口说道:“洛管事是在伶俐不过的,本宫无法为太子诞下孩儿一直十分惋惜,还想要不要给太子爷多纳几房姐妹,好给太子爷开枝散叶,本宫对洛管事倒是欢喜的紧,要是有缘能做了姐妹就好了。” 听着太子妃莫名所以的话,我平静的心蓦然一颤,手也微微抖了抖,站在舒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何其伶俐,伸手就来扶我手中的茶盏,本无事的茶盏被她一端倒是倾斜一下全部洒在了皇贵妃衣衫上,我的衣襟上也是染湿了一小片。 皇贵妃见茶水洒到了自己身上惊得站了起来,还不等我跪下领罪,那伸手的小宫女比我还先跪下,“请娘娘恕罪,是奴婢不好,以为洛管事手滑不稳,才去接了一把手,没想到把茶打翻了,请皇贵妃饶恕奴婢。” 我掏出帕子替皇贵妃细细擦拭着身上的茶渍,蹙眉自责道:“娘娘,您有没有烫着,都是奴婢粗心。” 皇贵妃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转眼看向太子妃,“怕是太子妃突然吓着你了。” 我垂头不语,皇后朝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道:“这丫头也太没有眼力见,这样的奴才怎配在皇贵妃身边伺候,拖出去掌嘴五十,去好好想想该要怎么服侍主子。” 皇贵妃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皇后关切道:“舒妹妹衣衫脏了,青竹又跟秀蓉一起去拿茱萸囊还没回来,洛管事陪着皇贵妃去后殿换身衣裳吧!” 刚刚的小宫女被皇后打发出去掌嘴,舒贵妃身边此时也的确没有合适的人,我陪着去也是应该的。 我扶着皇贵妃缓缓往后殿走去,皇贵妃的手轻轻搭在在手上,她手心的暖暖的很舒服,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张冷峻的脸,他的手也是如此温暖。 我唇边牵出一条线,他此刻应该正在宫内某处巡逻吧!想起那天晚上两人在槐树下饮酒我不由有些哑然,倒是让我再也别见到他了,不然怕是要无地自容。 舒贵妃突然开口问道:“洛管事,你身上的香味倒很好闻,是用了何种香料?” 我愣了一瞬,突然想起来今个儿一大早秋画给了我一个茱萸囊配在身上,那上面都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淡淡的也好闻,我取下茱萸囊,双手奉着,道:“奴婢没有用香料,不知娘娘说的是这个香囊上的香味吗?” 皇贵妃伸出纤手,接过荷粉色的茱萸囊,她唇边挂着一抹笑,“这样拿在手上隔得近些闻起来,味道倒是更别致一些。” 茱萸囊的香味让我微微有些疑惑,今早佩戴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么浓的香味,刚刚茶水泼在了我衣裳上,不知道是不是香囊遇了水,所以香味更浓烈起来。 见皇贵妃把玩着似乎很喜欢的模样,我察言观色连忙道:“若是皇贵妃喜欢奴婢把此香囊赠与娘娘。” “如此倒是多谢洛管事了,只是不知道这枚香囊是洛管事自己所制还是……” 我接话道:“是奴婢的友人所赠。” 皇贵妃朝我笑道,“让洛管事割爱了。” 我笑着说,“娘娘喜欢就好,我友人平时喜欢弄些小玩意,要是她知道能得娘娘喜欢,想必也会很高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30.第30章 污蔑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我搀扶着皇贵妃走入后殿,殿中的暖榻小几上摆放着一个镂空暗铜色的精致小香炉,袅袅白雾缓缓而升,淡淡的香味萦绕于室内,是宫中常用的宁神香。 走至紫檀木雕花山水屏风后,我正要替皇贵妃更衣,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腕,“那边的窗户没有关,你去把窗户关上。” 闻言我顺着皇贵妃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靠窗暖塌上方的窗户半开着,微风一吹,小几上的熏香朝着我们直直飘来。 我走至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岳若榆带着贴身宫女正说笑着往这里走来。关上窗,我心下狐疑岳若榆来做什么,转过身却眼见着皇贵妃扶着屏风摇摇欲坠往地上倒去,心下顿时大惊,连忙跑过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皇贵妃眼眸紧闭,任由我怎么唤都毫无反应,正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听得岳若榆的声音,“洛清心,你在做什么?” 我转过头,岳若榆和她的贴身宫女站在门口,她一脸阴沉的看着我。 我连忙转过身朝她跪着,“岳贵人,皇贵妃娘娘突然晕倒了,还请贵人在此守候,奴婢去禀明皇后娘娘,请太医过来医治。” 我站起身正要出去,岳若榆抓住我的手臂,“果儿,去请太医来,告诉皇后娘娘洛清心欲要谋害皇贵妃。” 唤作果儿的宫女领命立即往正殿走去,我慌忙道:“站住。” 果儿脚步一顿,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看向岳若榆。 还不等我开口,岳若榆斜着眼冷冷的扫着我道:“洛管事,小心本宫在治你一条阻挠之罪。” “果儿,还不快去。” 果儿略一颔首,小跑着走开。 我讶然的看着岳若榆,“岳贵人,无凭无据你怎么可以信口雌黄。” 她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附在我耳边低声道:“本宫说看见你谋害皇贵妃便是看见了,你觉得自己还能抵赖么?” 我浑身泛起一股寒意,一字一句道:“岳贵人,奴婢没有,就算你此时污蔑我,皇后娘娘也自会查明真相。” 她挑着唇冷笑看着我,微眯了眯眼,“你以为皇后被帮你?你当真以为太子妃感谢你?” 我咬着唇,心里的怒火已然要滔天,当初和岳若榆也算是情同姐妹,纵使她之后做出种种不顾姐妹情分的事情,我也从未责怪她,只当是人各有志,却不曾想她竟然恶毒到这种地步。 她抓着我的手,那种触碰感让我无比恶心,“我从未干涉过你的荣华之路,你为何要对我步步相逼。” 她冷笑一声,眼中迸出一丝丝恨意,抓着我的手更是用力了几分,“全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来找我,如果不是他,今日在宫中寂寂度日,直至老死的便是你,而不是我!” 我紧紧蹙着眉,对她的话更是一个字都不明白,荣华富贵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所求,我试图甩开她的手臂,“岳贵人,烦请您放手,皇贵妃还躺在地上,奴婢得把皇贵妃搬上暖塌。” 她抓着我的手突然一松,身体往后倒去,我下意识想要去拉她却没有拉住,我怔怔的往后退了几步…… 岳若榆摔倒在地,她抬起头,殷红的鲜血从她的额头上滑落,她转头看着我,阴测测一笑,“洛清心,这次,你跑不掉了。” 我脸色煞白往后退着,身体撞在门框上无处可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我眼里成了狰狞的恶魔,她到底有多恨我,能让她使出这样的手段陷害我。 杂乱的脚步声临近,我深知今日一劫已经无处可躲,我朝着岳若榆惨然一笑,“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姐妹情分可言。” “这是怎么回事,皇贵妃怎么了?”皇后一看到倒在内殿的皇贵妃,满眼惊愕,凤眉深蹙急急开口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皇贵妃扶起来。” 皇后话音刚落,皇贵妃身边的青竹跟几个宫女连忙上前,把皇贵妃扶到暖塌上,丽嫔急色匆匆,也紧跟着上前照看皇贵妃。 皇后看向我,沉声道:“洛管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双膝一屈,跪下道:“回禀皇后娘娘,刚刚奴婢搀扶着皇贵妃来更衣,皇贵妃看到暖塌上的窗户没关,让奴婢去关窗,奴婢关好窗转身就看到皇贵妃晕倒在地,奴婢也不知道为何皇贵妃会突然晕厥……” 皇后转身落坐在殿中的雕花楠木椅上,满头首饰窸窸窣窣的轻晃,裙摆上绣着的连片成群的牡丹开的妖娆,她面色凝重没有开口。 又有一个声音紧接着道,“皇后娘娘,臣妾刚刚看着洛管事一人搀扶着皇贵妃来后殿,觉得不妥于是唤上臣妾的贴身宫女果儿跟上来照看,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看到洛管事把手放在皇贵妃的玉颈上。” 皇后看向岳若榆,“岳贵人可是亲眼所见?” 岳若榆不顾华美的衣裳染上了脏尘,跪在皇后脚边,恳切道:“臣妾所说句句属实。” “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并无谋害舒贵妃之心。”我朝着皇后磕着头,一字一句道:“皇贵妃有恩于奴婢,奴婢没有理由陷害皇贵妃。” 皇后沉吟下来脸上蒙着一层阴云,似乎在思量。 岳若榆急切开口说:“皇后娘娘,她这是诡辩,见害皇贵妃不成才扯出往日的情分,她又怎么回事顾惜情分之人,臣妾曾经还是宫女时,和洛清心一起进宫,那时候也算是情同姐妹,可是她见臣妾得了陛下的垂怜便多番对臣妾冷嘲热讽,臣妾念着以往的姐妹之情,不与她计较便少了来往,刚刚臣妾发现她欲要谋害皇贵妃,她还以曾经的姐妹情分威胁让臣妾不要外传。” 她眼圈一红,怯怯的看向我,眼泪连成一线哗哗落下,“臣妾实在害怕极了,就算臣妾与她有昔日的姐妹情分,也不敢欺瞒此事,她刚刚拽着臣妾与臣妾拉扯,臣妾额上的伤就是她推搡臣妾,导致臣妾摔倒在地导致,还请皇后娘娘明查,为臣妾做主。” __________ (祝大家五一快乐!)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31.第31章 分辨 我死死咬着唇转头怒视着她,心里的愤懑要涌出嗓子眼,奈何她是皇上的岳贵人而我只是区区宫女,我满腔的怒火无处可放,如果我此时忍不住心绪,怕马上就会被人坐实嫉恨妃嫔,与岳若榆不睦,落得个仗杀的下场。 “照岳贵人所言,如此看来洛管事倒是一个无情无义冷血心肠之人了。”不等我说话,丽嫔走上前扫了岳若榆一眼,朝皇后盈盈欠身道:“皇后娘娘,依臣妾看此事疑点颇多,听闻洛管事日前不顾自身危险救了太子妃,如今怎敢谋害皇贵妃?而且此事也不可听信岳贵人一面之词,许是岳贵人与洛管事素日就有积怨,诬陷洛管事也不定,一切还是等太医瞧过之后在做定论。” 岳若榆脸色一白,分辨道:“她救太子妃不过是一心想攀高枝,曾经我与她同为宫女时就知道她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定是她嫉恨皇贵妃想害皇贵妃,应将她立即赐死。倒是丽嫔娘娘,你平日与皇贵妃素来交好,今日怎么偏帮着这毒害皇贵妃之人。” 淑妃捏着流云锦的帕子,掩着唇角一笑,挑着眼轻声道:“立即赐死倒是干脆,若此事有人指使,洛清心一死岂不是一了百了了,依臣妾看,定要严刑拷问,指不定还能吐出点什么。” 丽嫔秀眉蹙起,脸色一横,“皇贵妃一向仁善,现在要是听了岳贵人之言讲洛清心处死,若是冤枉了无辜的人,皇贵妃醒后作何想?” 丽嫔朝皇后一福,继续道:“臣妾素来与洛管事无来往,万无半分偏私,只是此事来的突然,还请皇后娘娘务必查明真相,重刑之下必多冤狱,错杀是小,只怕作恶之人如果逃脱,难免还会有第二次行恶,且此事就岳贵人一人看见,岳贵人的品行臣妾信不过。” 岳若榆脸上青红不定,“她不过区区宫女,我若想责罚她用得着费这么大周折去诬陷她吗?” 丽嫔淡淡道:“是啊,要是真的有姐妹情分在,你又怎么能责罚她,倒是给她安个谋害的罪名更能顺理成章的除掉她。” 岳若榆脸色涨红,声音也变得尖细起来,“你…………” “行了,此事本宫自有决断。”皇后看向我,“洛清心,你可还有什么要分辨的?” 我抬起头,“奴婢没有谋害皇贵妃之心,岳贵人也是自己失足摔倒才受伤。”我伏地朝皇后三拜,“皇后娘娘蕙质兰心,定会还奴婢公道。。” 皇后朱唇微抿,顿了一瞬又道:“那你和岳贵人有旧,此事可真?” 我一咬唇,“确有此事,但是奴婢从没有嫉恨过岳贵人,也从未嫉恨过任何娘娘,岳贵人今日所言奴婢深感惶恐,怕是岳贵人许久不见奴婢,对奴婢有了诸多误解。” 我话音刚落地,太医急色匆匆而来,“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见过各宫娘娘小主。” 皇后道:“王太医,赶紧去瞧瞧皇贵妃是怎么回事。” 我提着心,目光紧跟着太医,殿内静逸了半响,突然听得太子妃轻声开口,“这个香囊是皇贵妃的么?” 我转过头看着掉在屏风旁边的香囊,太子妃捡起它,“倒是香的很。” “太子妃赶紧丢掉那物。”王太医为皇贵妃诊过脉,回头看到太子妃手里的香囊连忙道。 太子妃似乎有些恍惚,身体摇摇晃晃,她身边的贴身婢女连忙拍掉太子妃手里的茱萸囊。 站立在一旁的众人更是远远的走开,用帕子捂着口鼻,我眼皮一跳,一股冷意从指尖涌上头皮。 皇后皱眉道:“这是什么?” 太医从宫女手里接过茱萸囊,又用帕子把它严严实实的包起来,朝皇后拱手道:“回禀皇后娘娘,这香囊里有香菱粉。” “此物有什么不妥吗?” 太医道:“香菱粉是有毒之物,只是一时倒也不会如何,如果时间久了便会使人产生幻觉,继而神智时常,这个香囊中的香菱粉分量不多,但是中和了殿中燃着的宁神香后会导致心肺功能骤然失常,继而引发昏厥,微臣刚刚已经命人将殿中的宁神香挪走,请各位娘娘小主安心。” 殿中有人咂了下嘴,说道:“这个香囊似乎是洛清心的,刚刚在御花园赏菊时臣妾见着还佩戴在她身上。” 我听着声音分辨出,这个正是在毓华宫外对我多加难堪的紫衣执扇女子,刚刚在席间也从小宫女处得知了她是皇上身边如今颇得宠爱的珍嫔。 皇后幽幽看向我,我呼吸一屏,道:“这个香囊的确是奴婢之物。” “那怎么会掉落在皇贵妃晕厥的地方?”皇后语气冷然起来。 我跪着地上微微颤抖着,“皇贵妃说喜欢,奴婢才赠与了皇贵妃……” 淑妃立即接口道:“皇后娘娘,洛清心必然没安好心,这东西如果皇贵妃日日带在身边,以后岂不是会如太医说的日渐神智失常……”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所说有理,若不是今日殿中燃的是宁神香把这东西查了出来,怕日后谁都不知道皇贵妃竟然带着这么一个污秽之物在身边。” 我压制着心中的恐惧与无力,满殿的人个个都是我的主子,主子说我有罪,就算真是枉杀了我又如何。 我心下戚戚,跪在皇后脚边哀声道:“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不知,奴婢从来不知道香菱粉是什么东西,这香囊也是奴婢今早得到。” 太子妃突然道:“儿臣也觉得洛管事不像是作恶之人。这香囊可是别人赠与你时就有异样?洛管事不妨把给你香囊之人说出来,若是有人指使你,你把背后之人说出,母后想必会对你从宽处罚。” 我回头看向太子妃,她精致小巧的脸美轮美奂,水波盈盈的眼睛皆是楚楚之色,单薄的身姿犹如凌水而出的水仙,我看着绝美的脸却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岳若榆盯着我,恨恨道:“太子妃品性纯良,不知人心险恶,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切勿被表象欺瞒。” 32.第32章 打入大牢 太子妃如翦水般的眼眸闪了闪,迟疑着,“这……” 皇后眼里迸出幽蓝的亮光,“洛清心,既然你说香囊是从别处得到,那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且一一说与本宫,你若清白,本宫自然不会使你蒙冤。” 殿内寂静一片,仿佛连窗外的落叶声都清晰可闻,我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失去温度的冰冷跟麻木,脑海里一时空白,一时又有无数个念头转过,太子妃这番话无疑把我推向了悬崖,难不成要我说出秋画,让她们去审问吗?此事摆明是有人设计陷害我,秋画不过是白白受人利用,最后拷问不出所以然,连累了她白白受罪。 见我迟迟不回话,皇后端庄的脸上泛起锐利的冰冷,喝道:“来人,将洛清心打入大牢,严刑拷问,务必让她供出同伙。” 皇后话音刚落,便从门外走进来几个手脚利索的小太监,我浑身颤栗脸色苍白,一下一下不停的磕首,白玉地砖上染开粘稠鲜红的花朵,“皇后娘娘此事确实与奴婢没有干系,更没有人指使奴婢,还请娘娘明查还奴婢清白。” 岳若榆阴森森的望向我,口中冷冷迸出一句话来,“进了大牢,挨了刑法就知道是不是清白了。” 周围的人皆是垂着眼帘瞧着我,有鄙夷,有冷笑,有看好戏,各种各样神情都有,丽嫔脸色变化莫测,狠狠的撇过头不再看我,太子妃垂着头,长长的眼睫遮挡着眼眸,不知道她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我身体紧绷着,脸色一定是苍白可怖,她们围绕着我,我只觉得像是一团巨大的阴影,虽然无声无息,却要把我一点一点啃食,指甲深深的嵌入我的手心,恐惧愤恨的泪水悄然爬满我的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过一个小宫女又怎么能与她们顽抗! 看着她们一个个的嘴脸,我紧攥着的手突然松了下来,我若不死,我此时奈何不得你们,难不成我这辈子都要这么任人欺凌践踏吗?肆虐在身体里的无奈跟悲怆似乎一瞬间沉淀了下来,我垂着头任由小太监拖着我离开这里。 灰暗潮湿的牢房阴冷至极,淡淡的月光从狭小的窗户中泄落,我吃力的睁开酸涩的眼皮,现在已经入夜,最后一丝微红的夕阳从这阴暗的牢房滑落,四角小桌的铜坐上摆着一根白蜡烛,明黄的灯火在这阴暗的地方像是被吞噬了,怎么也化不开这阴沉的地方,小小的火烛微微摇曳。 两个狱卒许是累了停歇下来,我被反手吊在邢架上,没哭没喊,嘴唇咬破了满嘴充斥的腥咸的味道。 “老六,这还是个硬骨头,竹板夹了两个时辰,昏过去三次愣是一句不说,这么下去怕是要死人。” “呸,硬骨头咱们见得还少吗?不过是没上对刑具,上头说先折磨折磨别弄死了。拷问了大半天,咱们歇歇,你把她弄醒丢到牢房里去。” 恍惚的听着耳边的对话,我的眼皮又渐渐搭拢起来,突然一盆冰凉刺骨的水朝我泼来,我清醒了一些,紧接着有人解开了吊着我的手铐,把我拖着扔进了恶臭的牢房。 我躺在草席上,缓了许久才有力气睁开眼,这张草席不知道被多少可怜人躺过,上面的气味驳杂,草席下垫着些许干草,有些呛鼻,恢复了些力气我挣扎的半坐起来,自嘲的挑了挑唇角,都说马革裹尸,我要是死在了这里面,怕也就是配着这张草席来个“草席裹尸”。 虽说是在牢房中,到了这个点也仍旧是有人送来了‘晚膳’,一个干巴巴的馒头跟一碗洒了大半的寡汤,上面飘着一片烂菜叶。 我这时没有丝毫胃口,我不想死,家里还有爹娘,娘亲身体一直不好,若是我死在了宫里娘亲怕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还有哥哥,哥哥从小便待我很好,父亲严厉,我又调皮,哥哥便经常偷偷带着我去集市上买我喜欢的零嘴,每每回到家被爹爹逮个正着,父亲要教训我,哥哥都会挡在我身前。还有一次我赖着哥哥让他带我去河边摘柳枝编头环,我掉进了水里,爹爹气急要打我,哥哥拦着,结果他被小马鞭打的浑身是伤。 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想着家人我思绪飘忽起来,眼眶湿了一圈,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不知道哥哥是否已经婚娶,父亲常跟我说,就算是身为女儿也要当自强,以后遇到的事情总会很多,父亲所说的,不知道有没有包括我现在的境遇。 我鼻头一酸,真的很想他们。 “小姑娘,小姑娘。” 听着好似是唤我的声音我循着声音看去,隔壁的牢房里一个披头散发,分不清老少的男子双手抓着柱木看向我这边,我擦了擦眼角,没有应声。 他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馒头,“小姑娘,那馒头你要是不吃,别浪费了,给我如何?这鬼地方吃的可难得。” 他声音很沙哑,像是伤了嗓子一般。借着细微的月光我影影约约能看清他狼狈的模样,头发白黑交错,乱糟糟的顶在头上跟鸟窝死的,把脸也盖住了。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又跟他一起关在这个鬼地方,许是觉得同病相怜,我勉强的站起身把馒头小心翼翼递给他。 他接过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掰了一半,另外一半递给了我,“若想活下去便吃一点,受了刑体力都掏空了,这地方湿气重,你一个小姑娘一看就是身子弱的,若是不吃点东西恢复体力,寒气侵体会落下病根。” 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嘴里发苦,有人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来陷害我,又岂会让我好好活着,只是这件事多少透着诡异,要是真的想弄死一个小宫女,又何须这么大费周章。 接过他递过来的馒头,我随地坐了下来,一点一点啃着干巴巴的馒头,他说的对,此事还没有到穷途末路,我怎么能自轻自贱,要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出去,若是病死在这牢中,才是真的什么指望都没了。 33.第33章 一定救你出去 我靠着墙,胸前后背痛的厉害,刚刚那些狱卒给我用的‘夹竹板’那种刑法,是宫里拷问女子常见的手段,手掌厚竹板制的跟竹简一般,不过比竹简大了许多,夹在腹部又不会留下伤痕,又能让受刑人痛不欲生。刚刚我也算是体会过了,就像是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碎的感觉。 隔壁那个狱友自然没察觉到我的心思。他端坐着十分文雅的吃了起来,我有些惊诧自己里会用文雅这个词来形容这个乱糟糟的人,他虽然蓬头垢面,可是看他现在吃东西的模样却让人觉得的确是个很有涵养的人。 片刻后我也释然,这里是牢房,自然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就算曾经高高在上,保不齐一朝也有成为阶下囚的时候。 他吃完了,朝我说了声多谢。 我微撇过头,摇了摇头示意不用谢。 两人沉默了半响,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又说道:“你犯了什么事,怎么落得这个下场?这里可不是你这种皮薄肉嫩的小姑娘能待的地方。” 我握着馒头的手一紧,仍旧只是摇了摇头。 借着微月,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伸出手掰住我的肩膀,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紧接着说,“你转过头来。” 我有些狐疑的转过头,他双手撩起头发伸长了脖子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大约跟我父亲差不多的年纪,脸上脏污的很,只是那双眼睛十分锐利,在夜里也亮的很。 片刻后,他眼里的锐利渐渐收起一股细微的惊在他眼中逐渐放大,他看着我,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他捉住我的肩膀,“你是哪里人氏?今年多少岁?父母可还健在?” 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发懵,我蹙了蹙眉,他抓在我肩膀上的力道很大,隐约似乎还有一些颤抖,我不回答他,这人怪异的很,吃了人的东西怎么还如此失礼。 他见我不言不语,放开了手,低声道:“在下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只是乍一看姑娘跟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所以失了礼节。”他顿了顿又问道,“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氏?” 看他这般惊讶的模样,我心想,可能是我真的长得与他的故人有几分相似,不然他也不会看到我就说与故人相似,不过我家里亲人定然不然他的故人,我长得并不像爹娘,与哥哥也毫无一分相似。 “我是齐州人氏。”我看了他一眼,顿了一瞬接着道:“先生的故人与我真的有那么相似么?竟让先生这么惊讶?” 我向来谨慎,入宫前爹爹也一再嘱咐事事谨慎为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那些隔着胸膛的心里计量着什么。 “齐州人……”他默念一声抬起眼,似是苦笑了一声,又打量了我一眼,“细细看来姑娘与我那故人也并不是十分相似,只是五官眉眼乍一看十分相似。”他似有感叹,“我那故人性子谦弱,姑娘不同,姑娘虽现下境地难堪,但姑娘眉眼里有仍旧掩着一股傲气,在这牢狱里有多少人折了傲骨撇下了尊严。” 他脸上显露出一分追忆还一丝丝柔情。我抿了抿唇,这种时候傲骨是最不打紧的东西,他这话说着倒是让我觉得心酸,撇下的尊严不过是为了活命,如果用傲骨跟尊严能换来活下去的机会,这么做的人又有什么不对。 我又想到了自己,如果求饶皇后就能放过我,那些刑具就能绕过我,我会怎样?细细想来皇后说要发落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求饶。 我问他,“你那故人还活着吗?” 他沉默了半响,“早死了。” 我暗自伤心,我怕是说他难过的地方了,我又说,“我怕我也要死了。” 他此时弯着唇角笑了起来,“你倒是不会死。” 我沉吟了一会,“要是我死不成,我就天天给你送馒头来。”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现在还能说出这些打诨的话来,怕真是被刑罚夹昏了头。 他咧开嘴欢畅的笑了起来,两排大白牙在我眼前直晃,他说,“君无戏言。” 我应了一声,虽然我不是君,不过要是能活着出去,馒头还是不会少了他的,也算是借了个福气,只是要是佛祖知道我想用馒头换活命的福气,会不会怪罪我。 坐在地上,地面不算平整的泥疙瘩硌的很不舒服,我挪了挪又半躺在草席上,胸膛里热辣辣的痛,连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牢房里的空气不流通,总有一股子闷气憋在里头,血腥味,潮湿味,身上的汗味,还有身下席子底下的干草味全部混在一起,像是发酵着的臭坛子。 我迷迷糊糊,总觉得席子下干草的味道有些熟悉,想半天也想不起来在哪闻到过,不知道躺了多久,只知道倾斜而落的月光逐渐偏到了脚边。 一阵锁钥的哐当声,我心里一紧,他们又要来拷问我了吗?我此时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脑袋里昏沉的厉害。 似是有人走了进来,在我脸上拍了拍,“洛清心…洛清心……” 听着唤我的声音,我睁开眼,他看到我睁开眼,手臂一紧似是想抱我,却又忍住了,紧绷着的脸色却是缓了缓。 看到他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五皇子,您回来了?” 我又有心生慌乱,这地方怎么是他能来的地方,“五皇子,这里脏的很,您千金贵体……” 不让我把话说完,他皱眉低声道:“这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可是要是有心人知道他来看我,又会生出什么事端,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很烫,不过你还活着就好。” 听着他担忧的语气,我咬着唇,垂下头眼眶里涌起了一阵温热,他一定刚刚回宫,连身上都还是灰尘仆仆的模样。 “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一定。”他定定的看着我,黑色的双眸里闪闪发亮,他攥着我的手,很用力。 我们?他说的我们里面还有太子吗?我心里一酸,很怕自己会大哭,我怕他看到了眼泪会更担心,我死死咬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34.第34章 拶邢 我仰起头,急切道:“皇贵妃怎么样了?身体有无大碍?” 如果皇贵妃真的有什么差池,我怕是永无活命的可能,皇贵妃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这个脑袋又怎么够皇上泄愤,怕是连累上我的家人也有可能。 我看着五皇子,像是抓着一颗救命稻草,我希望他告诉我的消息是无碍。 他沉声道,“还没醒,不过太医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复杂的点了头,这消息也算是中肯了,可只要皇贵妃还没醒,就不能还我清白,我现在也只能期盼着皇贵妃早些清醒。 我又想起一事,心里一颤,抬起眼看着他说,“我没有伤害皇贵妃。” 他愣了一瞬,突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他注视着我,神色柔和,“你放心,此事一定会还你清白。” 五皇子不宜久留,很快便离开了,我指尖余还留着他留下的一丝温热,听了他的一番话,紧绷着的心也能喘上一丝气,只要皇贵妃醒来之前我还有一口气,我就有机会活着出去。 我斜斜靠着墙躺着,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似是抓住了什么,可是一下又想不起来,手心里抓着一把草席下的干草,我迟疑着揪出几根干草凑近闻了闻,虽然很淡,但是这个味道我的确闻到过,那天在骑射场太子妃手上就有这个味道…… 这草什么……那天虽然有着太子妃身上的香粉香味掩盖,但隐约的确是闻到了这个气味,太子妃身上又怎么会沾染上这种气味,我心里升起一股冷意,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丫头,刚刚那人说要救你出去,你开心疯了要吃这和了人尿的仙人草不成?” 隔壁那人突然开口,拉回了我的思绪,我转头看向他,“你认识这种草?” 牢房里阴郁晦涩的黑暗遮挡着他的脸,是能通过声音隐约知道他在哪儿,“懂马的都知道这种草。” 若不是牢房阴暗,他此刻肯定能看到我泛青的脸色,我咬着牙,“这种草有什么用?” 他沉默了有一瞬,可能是在思索我的用意,片刻后他缓缓道:“仙人草牢监里最常见,这种草很吃水,牢房里又是湿气重的地方。但是这草不能给马儿吃。” 我尽力稳住心神,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如果马儿吃了会怎么样?” 他解释道:“会发狂,谁身上若是沾了这气味发狂的马儿更是会疯的冲上去……”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来,他接下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一切都是太子妃,一切都是她,谋划火驹儿发狂,让婢女推我出去,难怪她邀请我站在她身边。 想起种种,我心里冷意更重,那这次的事情太子妃有没有插手?她这次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害我不成,为什么又这么大费周章的让我下狱。 我正想着,几个狱卒提着火烛走了过来,我手心一紧,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我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 两个狱卒朝着我走来,我大声道:“你们要做什么?”虽然心里清楚我嘴上却还是问了出来,或许是求个侥幸,或许是发泄着不安。 “自然是做要做的事情!”说完,他们靠近我,把我毫不客气的左右架起来拖着往刑房走去。 阴暗过道两旁的牢房里不停有人在呼叫求饶,甚至伸出一截截苍白瘦骨嶙峋的手臂,凄惨哀凉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牢房内,幽怨冗长,像是刮在墙壁上的兹兹声,让我头皮发麻,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到了刑室,比先前要亮堂许多,添了几盏灯,我眯了眯眼,他们按照老样子给我上了脚铐,倒是没在上手铐,小案桌后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握着笔,似是在看着案几上的宣纸。 狱卒道:“池大人,人带来了。” 他抬起眼皮瞧着我,刻薄的嘴唇,撇着八字胡,倒是让我想起了贼眉鼠眼这个词。 “你就是谋害皇贵妃的洛清心?” 看着他的服制,我知道是刑部的提审官员,想来是皇上或者皇后开了口,让刑部来提审我,而不是几个狱卒随便上刑了事,也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我答道:“池大人,奴婢是洛清心,但奴婢没有谋害皇贵妃。” 池大人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官大半夜来这里,不是问你有没有谋害皇贵妃,而是来审问你怎么谋害的皇贵妃,如果有人指使你,你尽可以告诉本官,你若识相干脆坦白,本官也会酌情减轻你的刑罚。” 我半握着的手一紧,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奴婢从没有半分谋逆皇贵妃之心,还请大人明鉴。” 池大人挑起下巴,这才正式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他唇边的冷笑慢慢融成嗤笑,冷冷道:“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来人,上刑。” 这一劫,我知道躲不过,舍弃尊严做小摇尾乞怜或许可以换来活命的机会,我发着烧,可是脑子清醒的很。 洛清心是洛家的人,爹爹曾经征战过沙场,骨子里铁血铮铮,虽然我在宫里一直谨小慎微,但永不会舍了洛家的傲气。 而且此事我如果承认了是我做的,那才是我的亡命之期,莫说皇后,皇上第一个便不会放过我,我现在若挨住了,皇贵妃开了口或许我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话音落地,一旁的两个狱卒立即拿着一副拶邢所用的夹指走了过来,我看到狱卒手里简单而又泛着深红色的刑具,脸色顿时苍白,脚步下意识往后退,脚铐晃荡晃荡响起来。 两个狱卒面无表情毫不留情的按住我,然后将我的紧握着的手掰开,十指利落塞入木棍跟麻绳制成的刑具中,这刑法跟之前的夹竹板同属本源,却更加让人生不如死。 我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听得他说,“本官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有假,他们手上的力道就重一分。”他眯了眯眼,豆大的眼里迸出阴毒的光,“你最好识相些,刑具挨到了葱葱手指上,可不会留情。” 35.第35章 生不如死 刑具架在我手指中央,我脑子里乱哄哄的,这种刑罚痛起来生不如死,我以前曾听说过在牢狱中,有人忍受不住这样的酷刑咬舌自尽。 我脑袋里还在想着接下来要如何应答,却已经听得他说道:“为什么要谋害皇贵妃?” 我牙根紧咬,拧着眉道:“奴婢没有。” 他冷声说,“拉!” 一左一右立在我身旁的两个狱卒脸上的肉一横,手中横拿着木棍用力的往后一紧。十指连心,剧痛传来我就算紧咬着牙关,还是凄厉的惨叫起来,一口气从心肺里尖叫而出。 “啊——” “茱萸香囊是不是你的?” “是……是奴婢的。” 狱卒的手一松,我喘了口气,双手不停的抖着。 “茱萸囊是谁给你的?” 他一字一字引诱着我,我紧闭着嘴,抬起眼皮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若是我说出是秋画,秋画马上就会被押入大牢,若是秋画进来了受不住刑,胡乱应承什么,大家都是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问题,我不能答。 他脸色一沉,“继续拉!” 我死死的咬着下唇,这次没有尖叫出声,闷闷的在喉咙里哼了几声。嘴唇咬破,口中充斥满了咸甜的血腥味,剧烈的疼痛不间断的蔓延在十指间,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身体不停的涌出,灰白的囚服瞬间被濡、湿。 “谋害皇贵妃是有人指使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他阴冷的声音如刺骨的寒风从我耳际划过,狱卒的手片刻都没有停,紧紧拽着那两根木棍愈发用力,麻绳紧紧的绷成一条线。 我耳朵里开始嗡鸣,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我嘴唇微启,血丝从嘴角淌出滴在囚服上,“奴婢没有做,没有谋害皇贵妃,你就算问我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没有做!!” 池大人额头青筋鼓起,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拍案几,怒声喝道,“给我拉!用力啦!!!看是你厉害还是这流水的刑具厉害!” 狱卒脸色一凛,手上的力道瞬间加大,不敢懈怠半分,把平时玩女人的劲都用上了,个个手臂上青筋颤动。 夹指像是被勒到了极限兹兹作响,听着那声音都让人牙酸不已。 夹指磨着我的骨头相互挤压着,我觉得自己手指上的骨头像是就要碎了一般,抓心挠肺的疼痛让我不可自抑的放声尖叫。 池大人脸上的肉抽了抽,“马上交代你谋害舒贵妃的细节,画上押……” 我浑身颤抖着,目光投出去已经停留不住焦距,一切都在晃动,耳边里的嗡鸣让我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模糊的看到他两片薄唇上下翻动,似乎他头上还长出了两个红色的角。 夹棍上的麻绳已经绷到了极致,那两个狱卒一点点的扭动刑具,夹棍都要靠到了一起,那种磨着骨头细密的痛让我喘不上气。 我倒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说,“没有……奴婢…没有——”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两眼一抹黑,天旋地转一般往地上栽去,模糊中因为那两个狱卒手中拉着夹棍,我没有摔倒在地,只是哪怕昏厥,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在黑暗冗长的梦里也不曾减去半分。 我醒来时躺在牢房里,隔壁牢房的那个男子正伸手往我嘴里塞着一种略带苦涩的草根,我有些恍惚,像是从地狱回来了,又好像我是从地狱又回到了地狱。 他松了口气,“醒了?” 我偏过头,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不出来。 “别说话,你伤了嗓子,怕要养养才能好。” 我微微颔首。在倒下后,那些狱卒似乎还试图拷问,见什么都问不出才把我扔了回来,我抬起颤抖着的手,骨头如果没碎怕也差不远了,十指都肿的的可怕,青红而发紫,不仅手,脚也是软的,浑身像是被掏空了,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隔壁那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你这是虚脱之症,等会喝点水,好好歇一歇,就能使上力,手指虽然伤到了一点骨头,但是不严重用了药会好起来。” 我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把头偏向他,努力的挤出谢谢两个字,声音沙哑的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太。 他苦笑了一声,“我见过许多宁死不屈的人,如今又多了一个。”他唏嘘道:“我那故人也犟,这一点你们出奇的相似,若是她还在世,你们一定能合得来。” 我咧了咧嘴,沙哑道:“若相貌也有几分相似,不是跟姐妹一般。” 他垂着头,眼里溜过一抹幽暗的光,似是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大听清,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头,疼的倒吸了口气。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天边已经渐吐鱼肚白,幽暗的牢房也迸进来一束束浅白的光。 还没等我看到金灿灿的太阳升起,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打开牢门又把我拖了出去,案几前还是那个池大人,他望着我,“你想的怎么样了?若是想好了招认,这些苦就不用受了。” 我咬牙抬起头,恨不得朝他脸上啐一口,不过现在不是逞一时意气的时候,我定定道:“奴婢什么也没做,大人要奴婢招认什么?大人一口一个要奴婢招认,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是奴婢谋害了皇贵妃?。” 我声音虽轻,但吐字如珠,池大人的脸色憋的通红。 我继续道:“如今皇贵妃还未苏醒,若是皇贵妃醒了证明奴婢并未谋害,那大人的话,句句都是污蔑,按照律例污蔑之罪应有何种处罚,大人比奴婢清楚,大人若还想对奴婢用刑大人尽可自便,但奴婢就算死在了这些折磨下也不会改口,只是最后真相大白后是否惩治大人一个办事不严,滥用私行之罪,奴婢不得可知。” “你……你……”池大人简直要气的跳脚,他指着我,手不停的抖,“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本官有的是功夫折磨你,你想死也死不了。” “来人,给本官上刑!!” 我欲要继续分辨,却听到从幽窄的楼道里传来清脆的击掌声,正要上前的狱卒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立即顿住了脚步。 36.第36章 所来之人 我转过头看去,看着来人,眼眸一凝有些惊诧,是他…… 十三皇子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击掌声就是从他手中传来,他缓缓走来,好似是踱步在自家后花园一般闲散,穿着一身月白的凌云长袍,外面罩着一件薄纱开衫,微微敞开的领口可见嶙嶙锁骨,无暇的肌肤仿若美玉,如墨的发丝用发带束在后背,含着水波的桃花眼望向我们,清浅出尘的气质与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他桃花眼扫了一圈,挑起嘴角缓缓道:“当真是精彩。” 池大人愣了一瞬,看清来人立即收起凶神恶煞的模样,走上前谄媚道:“十三皇子,怎劳得您亲临贱地,可是上头有何吩咐?” 十三皇子并不答他,似笑非笑道:“池渭大人,你审问的如何?” 池渭脸上立即摆出一副忿忿之色,“这丫头骨头贱,愣是不交代有没有同谋。” “哦?”十三皇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池大人的意思是他已经招认了谋害皇贵妃一事?” “这……”迟渭一怔,眼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面露犹豫。 我冷冷的看向池渭,过了一个晚上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如果皇贵妃清醒后已经还我清白,那来的应该是其他人才是。十三皇子素来与四皇子交好,皇贵妃又是四皇子的额娘,怎么来的会是他,我心下一惊,莫非是皇贵妃出了什么事情? 我看了眼十三皇子,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若是皇贵妃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十三皇子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从容。 我心里虽然满是狐疑,却立即有了计较,十三皇子此时的态度并不像是针对我而来,与其等迟渭胡编乱造污蔑我,不如我先为自己辩解。 我朝十三皇子跪下,抢在池渭前头开口道:“十三皇子,奴婢从未谋害皇贵妃,还请十三皇子为奴婢做主。” 他转头看向我,脸上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拖长语调哦了一声,“你且说说。” 池渭转过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迎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池大人滥用私行逼奴婢招认莫须有的罪责,奴婢没有谋害过皇贵妃,既没做过,奴婢哪怕死在这些刑具下也绝不会承认。” 我顿了顿抬起下巴看向十三皇子,“如今有十三皇子前来,奴婢便有了依仗,十三皇子英明神武又岂会听信奸佞之人所言。奴婢身正不怕影子斜,自会有人还奴婢公道。” 他唇角抿了一下,微翘起的弧度似乎是在笑,连那双桃花眼里都沾染了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呼吸一凛,腹诽道,这人当真是妖孽。 池渭看到这般心知不妙,急切辩解,“十三皇子,休要听这贱婢胡言乱语,下官奉命调查此事,她谋害皇贵妃已经无从抵赖……” “啪——”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满眼惊愕,十三皇子甩了甩手,桃花眼锐利的扫了池渭一眼,口中却是若无其事道:“聒噪,本王让你开口了吗?” 池渭半边脸立即高高的肿了起来,十三皇子那一巴掌当真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两眼呆呆,跟傻了似得的望着十三皇子,之前那般张狂的模样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满心畅快,也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他又怎会料到十三皇子会如此干脆利落的出手,甚至别说他,刚刚我也是愣了几愣,如此看来一定是皇贵妃已经无事,才让十三皇子前来,想到此处顿时心安。 十三皇子继续道:“本王问的是她是否已经招认,池大人避重就轻,在天牢内滥用私行,罪责可不轻。” “未审定罪,池大人做事像来如此么?甚至在牢中滥用私刑,以往还不知道多少人冤在了这些刑具上,池大人的差事是当得腻歪起来了。”十三皇子风轻云淡的话语从口中飘然而出,唇角仍旧挂着笑,只是千娇百媚的桃花眼里隐约可见冷意泛起。 池渭双腿挺直扑通跪下,额头上犹可见一层冷汗,“下官……下官……” “池大人,本王也不冤枉你,洛清心自己说从未招认谋害皇贵妃,那池大人口口声声说她谋害了皇贵妃,是否奉了谁的命,定洛清心谋害皇贵妃一事已经属实?还是谁指使池大人来拷问洛清心?” 十三皇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池渭,眼帘半垂,脸上半分表情也没有。 我看向他,平日里只听人传,说十三皇子喜好诗书,风流倜傥,更无心朝政上的事情,连早朝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不去看他心情,许多大臣私底下甚至骂他是庸才,辱没了皇家气度,只知道流连与烟花之地,不过皇上宠着十三皇子谁也不敢明面上说什么。 我记得上次在骑射场见他,也只觉得他三句话不离美人,与叱咤朝堂的皇子相比,就像是富家不知世事的公子哥一般,现在看倒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管是他毫不犹豫出手打了池渭,还是他风轻云淡的这几句话,都让我深深感觉到了非同一般的威压,这种气势一般人装不出,也没有。 我微垂下眼帘。他到底是真的是庸才还是收敛了锋芒,此刻我脑中已经有了猜测,我立即又将那猜测深深的埋藏起来,面上不露半分心思,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池渭跪在地上垂着头,双手撑着地面不停的发抖,好半响后才支支吾吾说:“下官……并无奉谁的命令,只是听说有人证,而且物证俱全,所以……所以……” 十三皇子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桃花眼弯了弯,看着他灿烂的笑意,我差点也被绕了进去,怎么说笑就笑起来了? 他弯下腰拍了拍池渭的肩,“池大人,本王觉得你这份差事估计是做的腻烦了,你去牢里醒醒脑吧!” 池渭抬起头,脸上神色呆呆的,他张了张嘴,半个字都还没说出来,两个狱卒一左一右架着他,拖着往牢房深处走去。 37.第37章 喜怒无常 这时候才听到他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在幽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凄厉,“十三皇子饶命,是下官错了,十三皇子饶命……” 说不上是解气还是惶恐,我有些恍惚,怎么我跟池大人的角色突然就这么对换了过来。听着耳边久久不散的哀嚎我莫名打了个冷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在宫中许多人的生死往往只需要一句话,谁又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牢房,外面的天空还是雾蒙蒙的,仿佛罩着一张无形的薄纱,贴在身上凉津津。 十指上针扎般的疼痛无时不刻传来,我知道这不是做梦。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发觉原来这宫里的空气这般的清甜,带着一丝丝凉意,沁入心扉。 转头看着站着我身侧的男子,他比我高了一个头,侧脸俊美的让人联想起春日里的被细雨浸润过的桃花,他一头墨色的头发轻绾在后背,一袭月白色绣着提花的锦袍衬得身子修长,腰间挂着一块玉坠,还别着一管萧,这些皇子里面,最洒脱不羁的也就属十三皇子。 我正要开口道谢,他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率先道:“刚刚不是还能言会道,直夸我英明神武,怎么这会哑巴了?”他勾起唇,语气里淡淡的,继续说,“本王倒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如何英明神武。” 他脸上虽然挂着笑,我却觉得他的笑并非善类,他的喜怒无常我刚刚已经领教过了,对他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心里筑起了一层防备。 我谨慎道:“当今陛下天纵英明,奴婢不才,私心揣测着十三皇子自然也是英武无双。” “哦?”他拉长了语调,“这么说来我还是沾了父王的光了?” 他一声哦让的我头皮发麻,刚刚就是他这么一声后池渭头顶上的乌纱帽顷刻覆灭,我朝他跪下,诚恳道:“十三皇子心里自有乾坤,岂是奴婢可以明白,奴婢早就听闻十三爷天资过人,只是更愿意当闲云自在一生,虽也有人说十三爷不思进取,可奴婢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闲云自有闲云的本事,闲云当得好也能遮挡金阳皓月,刚刚十三爷不动声色斩下池渭更是让奴婢拜服,池渭本就不是好官,其实十三爷早就窥破一切,所以才能干脆利落的了解他,这不正是十三爷英明果断之处吗?” 我一大段话下来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我暗暗道:没想到自己拍马吹嘘的本事这么好。 十三皇子轻笑了一声,我垂着头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得他不轻不重道:“我起初还好奇五哥怎么对你这般青眼有加,如今倒是见识了一番,原来你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也难怪高高在上的太子爷都能为了你着急上火。” 听着他的话我眉心一动,我身前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他弯下腰挑起我的下巴,玩味的看着我,桃花眼里渐渐蒙着一层冷意,“洛清心,本王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还是说你有什么手段,能让太子为你这般低声下气。” 听到他的话,我耳边像是划过一个晴天霹雳,昨夜五皇子是跟我说他们会想办法帮我洗刷冤屈,可是太子爷怎会为了我去低声下气求人? 我抬头看着十三皇子,呐呐道:“太子爷怎么了?” 十三皇子眯了眯眼,唇边勾着笑意道:“二哥在宁康宫跪了大半个晚上,可听说是为你求情,夜深露重,太子身体一向不好,倒真是豁得出去。” 看着他脸上的冷笑,我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揪了起来,绞在一起一阵一阵的痛,他怎么会那般…… “不是皇贵妃让你来的么?是太子爷?” 他双手环胸,眯了眯眼望着我语气更冷了几分,“救你的可不止太子跟五皇子。” 我一咬唇,朝他跪拜道:“多谢皇贵妃救命之恩。” 十三皇子生母仙逝后他便跟着皇贵妃,皇贵妃也是把十三皇子视为既出,四皇子常年在外征战,十三皇子陪伴在皇贵妃身边的时间反而更多,他与皇贵妃的感情更是深厚,如今他亲自来牢房,不是太子那只能是皇贵妃的意思。 除了太子跟五皇子,我也再想不到他人,能开口救下我的也只有皇贵妃,我也松了口气,这样看来皇贵妃的身体是已经无大碍了。 十三皇子的脸色换了好几遭,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我也不敢说话,好半响后他才缓缓说,“舒娘娘仁厚,放你一条活路。洛清心,本王觉得你绝不简单,你好自为之。” 他拂袖而去,我一咬唇,微微抬高音量道:“太子……他现在怎么样?” 十三皇子顿下脚步,转过头桃花眼里升起一丝恼怒,“太子如何你自己去问他便是,舒娘娘身体是否安好倒不见你问一声,我看有些人倒真是白为你求情,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太子?”他抿了抿唇,下巴微微勾起睥睨着我冷笑道:“愿他救的人不是一条白眼狼才好、” 我被十三皇子一番话骂的晕头转向,这个她又是谁……是皇贵妃么?可是听十三皇子的语气又不像,难道是五皇子?六皇子?我左思右想想不出所以然,心里只觉得惶惶然,太子爷为我向皇后求情,只怕皇后跟太子妃只想把我扒皮拆骨。 一缕缕淡金的光芒划破天际一点点洒落在灰白的地砖上,我的腿也跪的有些麻了,我缓缓站起来,紫金城在晨阳中熠熠发光,琉璃瓦上的露珠折射起浅浅的光,连绵的宫舍此时都像是发着光,刚刚还雾蒙蒙的天空,瞬间被破晓的初阳冲开,奥兰的天空一片澄净。 远离了大牢,我脚步逐渐慢下来,此番的事情,让我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也是我入宫三年以来遭遇到最大的危难,而这一切全部指向了太子妃,或许是太子对我似有似无的好,惹怒了太子妃,可是若想除我,她又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手段,而且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并不是想置我于死地。 38.第38章 折辱 十指上的钻心的连绵不断传来,手指微微颤抖着,十指连心果真是没错的。我拖着沉重而发烫的身体一步一步往锦华宫走去。望着空荡的长街,我暗自思索却始终想不明白太子妃到底在算计着什么…… 缓缓走回锦华宫,一切如旧,宫人都已经晨起,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四个院角的翠竹上水波粼粼,显然是刚刚已经有人洒过水,青叶晶莹闪着光泽,翠叶在风中微微摇摆十分可爱。宫殿里的宫女太监看到我,时不时打量着我却没人上前,交头接耳的话语我耳朵里也落了不少。 我进了一趟牢房,别的地方不说,起码这锦华宫的天是变了。 我任由得她们去说,只当做没听见一般背脊挺直,往我居住的碎月阁走去,还未到门口,便看到几个太监正把我的东西往外头扔,秋画挡在那里捡着那件,搂着这件,口里苦苦哀求。 “都给我扔了,这些破烂的玩意,凭她是谁,也放在碎月阁,从今以后碎月轩便是我居住的地方,这些碍眼的东西都给我统统扔出去。” 说话的是同宫的柳含姿,她这般轻狂的语气我往日我也没少听,她比我要年长几岁,也比我早一批入宫,自从前任王管事被拨去御前伺候之后,本来有人传会是柳含姿接任,她也眼巴巴的盼着管事之位,没想到半道张公公把那差事交予给了我,从前柳含姿对我便看不大顺眼,此事之后更是对我多了几分怨恨,多半是觉得是我抢了她的位置。 秋画伏在她脚边,杏仁大眼里含满水汽,“柳管事,这些都是清心的东西,柳管事既然要住在碎月轩,奴婢把清心的东西全部挪走就是,求求管事让他们不要扔了。” 柳含姿弯下腰,背对着我,她伸出手在秋画肩膀上推了一把,听得她阴阳怪气的声音,“她以前是锦华殿的管事,我对她忍气吞声,看她脸色。如今,我是锦华殿的管事,我想要她怎么样,她便得跪在我脚边求我,我不过丢她几个东西,怎么难道我还丢不得?” 她一扬脸朝着那几个太监道:“给我继续扔。” 我扶着廊柱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讽刺,就算我成为管事后她又何曾对我忍气吞声,见到我又有几次恭敬的唤过一声‘洛管事’。我敬她比我年长,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也不与她计较这些虚礼,处处礼让有佳对她十分客气,又有什么时候让她在锦华宫受过什么委屈。 可如今当真是觉得心寒,我走到上前扶起秋画,秋画看到是我,搭在我胳膊上的手微微一颤,她压低声音轻轻唤了声姐姐,眼里的泪意更浓。 柳含姿略比我矮一些,我朝她略微欠身见过礼,“见过柳姐姐,恭喜柳姐姐荣升管事之喜。” 柳含姿在宫女里头其实也算是出挑的,小眼高鼻别有一番的味道,她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承蒙皇恩飞黄腾达,只是她没得岳若榆那般的好运气。加之长年累月在宫中劳作又喜与人勾心斗角,被这势力的宫闱浸染一番,纵然曾经有几分别致也被一点点消磨殆尽,眼角眉梢倒是染上了几分俗气。 现如今做了管事派头更是足了起来,仔细的打扮过还是有些许姿色,一身桃红绣着彩蝶的衣衫把她衬得格外光彩照人。 她挑了挑眉,扬起下巴看着我,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进过牢房的人就是不同,倒是比以前更知道如何做人了。”她眉峰一挑,继续道“听说你谋害皇贵妃未遂,你倒还有有脸回来。” 我们两人四目相间,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她瞳孔中倒映出的我苍白的脸,我一字一句道:“奴婢没有谋害皇贵妃。” 她不屑一笑:“做贼的也从来不说自己是贼。” 我头晕的厉害,不想与她多做分辨,回头看了眼碎月阁中,里面的几个小太监我也认识,以前我还是管事的时候没少巴结我,此时他们面面相觑,没在敢动。 我继续朝柳含姿说道,“柳姐姐如今是管事住在碎月阁也是应当的,我现在就把我的东西收拾出去,也好让柳管事住的安心。” 我正欲要转身,柳含姿抓住我肿胀的手,因为牵动了手上的伤势,我痛的低呼了一声。 她丝毫不理会我的呼痛声,紧紧握着我的手,故作惊讶的左右翻看,“你倒是真在牢里受了苦来,你这般细皮嫩肉的模样,想必那些狱卒也是喜欢的很,才这么好好把你疼爱了一番。” 她轻佻一笑,捏着我的手力道一分一分的加重,我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刺骨的疼痛让我身体都紧绷了起来。我心头苦涩萌生,纵使我如今落魄,可我从前得意时也对她也一向敬重,不曾半分踩低她,她如今又何必这么苦苦相逼。 我深知自己如今落魄,她柳含姿想要折辱我,我又有什么本事能去反抗。我咬着唇渐渐垂下头,屈膝朝她跪下,“奴婢如果有何处冲撞了柳管事,还请柳管事谅解,是奴婢年轻不懂事,还需要柳管事今后多多训诫提点。” 她这才满意了,冷哼一声后放开了紧抓着我的手。她手肘一弯,抽出别在衣襟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心,好似自言自语道:“真是脏的很,弄得我一手污血。” 她擦净了手,把手中的帕子随意一挥,帕子悠悠掉落在我跟前,素白的手帕上沾着点点殷红的血渍,像极了败落在雪地里的梅花。 “呀,帕子掉了。” 听着她故作惊讶的声音,我垂头拾起帕子恭敬双手奉上。她没有接,而是抬起脚从我双手之间踩下去,一阵风从我面上扑过,我眼睫轻颤了颤。 素白的帕子被她踩在脚下狠狠的拧着,她脚上那双绣着山茶花的绣鞋红的艳丽,“脏了的东西便是捡起来我也不要了,而且被你这双脏手摸过,我更是碰也不想去碰,以免污了自己的手。既然你喜欢这帕子就送你了,瞅着与你这个破落户也相配。” 39.第39章 人尽可欺 我垂下眼帘,看着被她踩在脚下蹂躏的帕子,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得我连喘一口气都那么痛,在宫里我曾经朝很多人卑躬屈膝,可却从没受过今天这般的折辱,也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被人踩在脚下连萌发出的恨意都无处安放。 她冷哼一声,越过我,朝着碎月阁的太监呼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我轻呵一声惨然一笑,闭上眼听着身后的砰砰声,倒是当真扔了个干净。 我在地上跪了半晌,该摔得也摔了,该扔的也扔了,柳含姿站在廊上,只当做没看到我,更不会让我起来。 她朝身边的小太监悄声吩咐了什么,那个小太监领命下去,不一会,锦华殿的宫人都熙熙攘攘而来,挤在小小的院落里,地上还横七竖八的丢着我的东西。 柳含姿微扬起下巴,拍了拍手,扬声道:“一宫不可没有主事之人,有些人不配占着锦华宫的管事之位,今儿一大早张公公已经命我为锦华宫的现任管事,现在让你们过来,是想给你们树树规矩,以免你们哪个不长眼的在哪位大人面前出了差错!” 宫里的人哪个不都是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如今锦华殿改天换地的消息怕是早已经有了耳闻,院子里的宫人垂着头沉默了一瞬,连忙见机参贺:“恭喜柳管事升迁之喜,奴婢们以后定当谨遵柳管事吩咐,” 院子里恭贺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一时间犹如菜市口一般,好半响后,她才幽幽道:“从此我便是锦华宫的管事,你们认真做事,安分守己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她拔高音量,“但——你们也要拎的清自给是个什么身份!要清楚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事情!宫里不自量力想往上爬的大有人在,甚至有人不择手段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既然我是锦华宫的管事,那我便断断容不得这样心思歹毒之人。这里倒正好有人能给你们开开眼,你们且看看她的下场,自己也能长点教训,知道从今以后在锦华宫应该怎么为人处世。” 我垂首默默听着,嘴角不由往上一挑,无声的冷笑,这是要拿我立威了。 柳含姿转身看向我,厉声道:“洛清心,你跪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的宫人早就看到了我,我半垂着眼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院子中,如今我这般落魄,她们唯恐避之不及,顿时本来不甚宽敞的院子立即空出来一块。 “跪下!” 柳含姿一声令下,不知是谁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我身上本就无力,如此没轻重的一推双腿一软直接噗通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坚硬的地砖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抬起头双眼空洞的看向柳含姿,白晃晃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掀不起丝毫温度,干枯发黄的落叶被风卷落在地上打着滚,枯叶衬着落魄的我当真是应景。 柳含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只发簪,我看着那发簪眉心微动,她开口说道:“这是刚刚从碎月阁搜出来的东西,你尽管以前是锦华殿的管事,可你又拿来的这么好的东西,这发簪一看便是价值不菲,这宫里也只有一些妃子娘娘能有,莫不是你从哪儿偷来的。” 纵使我现在心如死灰,她这般污蔑我,却也生出了一股怒气,我张开干涩裂开的唇,举目道:“奴婢从未偷盗,那支梨花发簪是先前太子妃赠与奴婢之物,柳管事空口直说奴婢偷窃,未免有失公允。” 柳含姿挤眼讥笑道:“太子妃赠与给你?就凭你?太子妃会赠与东西给你?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时后头有宫女插话道:“她算什么,太子妃怎会送这么好的东西给她,上次她去照料了太子妃几日,这发簪指不定就是偷了太子妃,如今为了为自己开脱才说是太子妃赠送的。” “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样,以前总见她软言软语,还以为她有多清高,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越是漂亮的人,肚子里花花肠子更是多着呢,平时净看到她装出一副好人脸了,呸。” “幸好柳管事把她的做的这些恶心事揭晓出来了,不然还任由她那副可怜相给骗过去了!现在想来也未免太不要脸!” …… 鄙薄的话语,一句一句传入我耳中,她们说的煞有其事,我咬紧牙根,浑身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栗,我如今当真是一个人尽可欺的了。 我回转过头,冷眸以对,那几个带头起哄的顿时闭了嘴,纷纷闪躲着我的视线,这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几人平时也是势力的,谁得势便巴结谁,如今上来踩我一脚我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我从前也不曾亏待她们,只可叹人心凉薄。 “你们……”秋画听得这些话又怎么还忍得住,脸都气脸都白了,她跪到柳含姿脚边为我分辨道:“这支发簪的确是太子妃赠与的,奴婢可以作证。” 柳含姿抬起脚在揣在秋画肩上,“这里没你说话的地,你们两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你偏帮她还来不及,说的话又岂能相信?” 秋画跌在地上眼眶通红,垂着头不敢再言。 柳含姿举起发簪,细小的眼眸扫了底下一圈,“你们还有谁能替洛清心作证,这发簪是太子妃赠与给她?” 院子里死一般的安静,柳含姿摆明要和我过不去,谁又敢来掺这趟浑水,只怕有不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好迎合这新上任的柳管事。 半响后,柳含姿愈发得意起来,唇角一挑,又闲闲朝我道:“洛清心,你既然说是太子妃赠与给你,你大可找太子妃证明是她所赠,若真如此,岂不是好还你清白。” 我心里逐渐清明,若是这发簪是别人赠与,或许还有我分辨的余地,也大可去找人证实,可却偏偏是太子妃赠与。若不是有人告知柳含姿我出狱之事,柳含姿又怎么会一大早等在碎月轩见机侮辱我。 40.第40章 耳光 这些事情若没有太子妃授意,柳含姿又怎么恰好抓住了这一支发簪口口声声称是我偷窃,我若真的蠢到去找太子妃证实是她赠与我,只怕后头还有更大的羞辱等着我。 我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身体绷得发紧,似乎连流动在身体里的血液都浓稠起来,热浪一波一波的袭入我脑中,我抬起眼皮看向柳含姿,今日是我遭人陷害,你们人人上前来踩一脚,可你们就不怕人在做天在看,一报还一报吗? 柳含姿蹙着眉,脸上的神色一紧,有些不自在的厉声喝道:“你这么冷冷望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冤枉你了?你做贼不说,还胆敢谋害皇贵妃。” 听着她的话,我顿时一个激灵,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映着我脸上的悲凉,我迎视着她的目光,口中含着凛然不卑不亢一字一句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柳管事非要栽赃于奴婢,说我偷窃,我自知一时间分辨不清。可奴婢从未谋害皇贵妃,此事也定然已经查明,不然奴婢又怎么能从大牢出来?” 柳含姿脸色一沉,“还敢顶嘴。!”她也不在给我分辨的机会,脸色凶狠指了我身后的一个宫女道:“你上前,给她掌嘴。” 我心中一冷,双唇紧抿,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柳含姿怒喝道:“让你掌嘴你犹豫什么?你还以为她是那个得意的洛管事吗?给我马上掌嘴!” 那宫女也是下了决心走到我跟前,看了眼我又转头看向柳含姿,柳含姿冷声道:“掌嘴!狠狠的打,你若是敢留情,你自己知晓后果。” 我抬眼看着站在我眼前的小宫女,她一咬牙,用口型说了句得罪,闭上眼扬起手朝我脸上狠狠扇来。 清脆的声音乍然在寂静的院落响起,我头偏向一侧,头上发簪掉落,万千青丝垂了一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压抑着心中的酸楚与恨意,抬起头冷然的看向柳含姿,她口中冷吐,“继续,今日倒让你瞧瞧什么人是你不能招惹的,也让你明白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身份。” 耳光一个有一个接连扇在我脸上,我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只依稀间能看到柳含姿得意轻狂的脸。 “你出了大牢又如何,可从没有旨意下来证明你是清白,锦华宫容不下你这等心肠歹毒之人,听说最近浣衣房人手缺的紧,我倒是在那里给你谋了个好位置,你且去了,也不用脏了锦华宫这块地方。” 她顿了顿,拔高音量道:“要是哪天一道圣旨下来,说你谋害皇贵妃,谋害皇贵妃这等大罪,你曾经身为锦华宫的管事,岂不是锦华宫都要被你牵连,人人为你一起陪葬。” 她话音一落,院落里瞬间嘈杂声纷起,她这般危言耸听,这番话岂不是让人人自危,当我是个祸害。 掌嘴的宫女也停了下来,我面无表情着垂着眼,脑袋里眩晕的厉害,耳边盘旋着嗡嗡声,满嘴粘稠的鲜血从唇边滑落滴在在地砖上,我出神的看着地上点点斑红的鲜血,模糊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血液里渐渐在发芽。 “柳管事,锦华殿万万容不得洛清心这样的人,我们可没有不臣之心啊!” “柳管事,还是尽早把洛清心赶出去为好,否则我们岂不是要被她牵连了。” “洛清心这个贱人,我早就觉得她不是好人,柳管事你可要为奴婢们做主啊……” “贱人…” …… 不知是谁起的头,她们一个个满脸愤慨,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把我赶出锦华殿。 我歪歪的抬起头,灿烂的光束照我在眼中,我唇边用力绽放出一抹笑容,秋画远远的看着我,微微一愣,突然无声的哭了起来。 “柳管事,柳管事,清心纵使有错,现在皇后娘娘既然已经放了她出来,一定是无事的,她身上还带着伤,求求柳管事让她暂且先养养伤。”秋画手脚并用爬到柳含姿脚跟下,拉着她的裙摆哀求着。 柳含姿嫌恶的推开秋画,在她胸口狠狠踹了一脚,“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来求我?留下她在锦华殿,祸害我们吗?你既然这么心疼她,那你陪她一起去不就行了!” 我脑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清醒,听得她的话撑着无力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朝着柳含姿恭谨顺从道:“柳管事责罚我也罢了,既然锦华殿留不得我,我任凭柳管事吩咐。柳管事一向聪慧,自然知道现下临近五皇子大婚,正是用人的时候,不会随意调离宫人。” 我看向正在啜泣秋画,语气里柔和了几分,微喘了口气,轻声说,“是秋画是不懂事,惹得柳管事生气,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锦华殿,以后自然不会给锦华殿招惹任何麻烦,还请柳管事宽心。” 浣衣房何向来是贱籍奴人所待之地,里面的嬷嬷从来不把人当人看,秋画为我求情若是惹恼了柳含姿,把她一同打发去浣衣房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此刻伏低卖小算不得什么,却是不能再因为我而连累她了。 柳含姿眼眸一转,也明白我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她薄唇一勾,冷冷道:“收拾好你的东西立马滚出锦华殿。你也应该要感谢我,如今我留你一条贱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可要知道惜命。” 我朝她欠身,垂首道:“奴婢谨遵管事教诲,定当……惜命。” 柳含姿得意一笑转身离去。 狭小的院落寂静了一瞬,顿时又炸开了锅,有人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我跪倒在地。坚硬的地砖咯在膝盖上当真是痛,我垂下头缩成一团。 宫女太监围着我,推搡着,辱骂着。 “当真是个丧门星,以后滚出去再也不要来锦华殿。” “一脸狐媚相,被打了一顿这张脸倒是更显得楚楚可怜了。” 不知道哪里伸过来一只手,一个耳光扇在我脸上,那人似乎还不过瘾猛地揪着我的头发,连着又是几个耳光下来,我眼前顿时一片发黑。 41.第41章 刺骨之痛 “听说五皇子喜欢你,可惜这张脸五皇子怕是不想再看了。” “哪是五皇子喜欢她,是她眼巴巴的贴上五皇子吧!哈哈。” 嬉笑打闹声萦绕在我耳边,胸腔里涌动着的愤懑早就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灿烂的阳光迸如眼中,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刺目的疼痛还证明我活着。 后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张公公来了,围绕着我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四散离去,临近五皇子大婚,这种时候她们不去干活反而在这里起哄,张公公又向来是个厉害的,若是被张公公瞧见了定是会有责罚。 那声音此时也当真是救了我一命,否则我今天在这里被他们折辱而亡也不得可知,不少人离去前还不忘满眼嫌恶的打量我,甚至有几个小太监啐了几口浓痰在我脚边。 我卑微的跪在地上,身子往后缩了缩。 与柳含姿素日交好的慧文经过我身边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脚踩在了我受伤的手上。 痛……刺骨的痛…… “哎呀,怎么踩到你了,真是对不起。” 我听到她们结伴的那几人轻笑了一声,无边的疼痛让我浑身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栗起来,我咬紧牙根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 现在哪怕只是最低贱的宫女都可以随意欺凌践踏我,而我抬不起头,不能言语,宫里的权势不会允许我抬起头,而求饶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 半响后院子里终于清净了,只有风吹在树上刮起树叶的沙沙声,阳光投在地面无声的冰冷。 我俯身安静的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秋画连忙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姐姐,姐姐……他们都走了。” 我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惘然,她双唇又启开,满目皆是心疼,“你手上受了伤,不能这么用力啊。” 我垂下头,这才发觉本来肿胀的不能弯曲的手指不知不觉死死的攥着一件已经被撕破的淡粉色绣花衣裳。 “你放心,我没事。”我垂目低声喃喃,声音格外低哑,好似大哭过一场般。 “我知道你难受,可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啊。那些人惯会做的事情就是拜高踩低,可又怎么能这么狠,难道他们就不怕糟报应吗?”秋画一点一点掰开我的手指,把衣裳从我手中取下来,她呜咽的哭声,一声一声落在我心上,我心里很痛,很痛,可为什么却没有眼泪。 她泪流满面用帕子擦着我唇边,下巴上的血污,脸上火辣辣的痛一阵一阵袭来。 我抬起头怔怔望着这块四四方方的天空,阳光洒满了一地,可那么冷,这座牢笼里的斗兽之争,只有赢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光晕投在我眼里一点点染开,四肢百骸一点一点泛起冷意,我仰着头眼前渐渐模糊,脚下一晃身体软软的倒下去,靠在了秋画怀里不省人事。 …… 我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恍惚的青布方格帷帐,我动了动手指却没有力气抬起头,模糊间听到有人对话的声音。 “唉,事情我也已经全部知晓,只是上面也没有下来明确的旨意,谁都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个处理结果。” “姑姑,这可怎么办?难不成清心真的要去浣衣房吗?那里面的人可……” 似乎是秋画焦急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我迷迷糊糊中牵了牵嘴角,那丫头,总是没得一点主见。 “还能怎么样,你先好好照顾她,等五皇子大婚过去了,我在想想办法,这个节骨眼去哪里都不好说话。” “还得劳烦姑姑一定要帮帮忙,若是能让我见一见……” 耳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强撑着的眼皮闭合起来,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薄金的阳光穿过菱方窗格被切成小方块洒落在地砖上,抬眼看着床顶上的青布帷帐,我又扬起手,双手都被严严实实的用纱布包裹了起来,许是上了药,凉津津的很是舒服。 我撑起身子,搁在额头上的帕子掉了下来,身上穿着素白的亵衣,身子也被擦拭过了,没有刚出牢房时那股子酸臭味。 门吱呀一声开开,秋画走进来看到我微微一怔,随即关上门连忙走了过来,她捡起掉落在被子上的方帕,殷切的看着我,“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看了眼屋内的陈设,微弯了弯的唇角,原来回来这里了,我朝秋画轻声道:“我好多了,刚刚是谁来过?” 秋画松了口气,“刚刚是王姑姑来了,也多亏了她,听说你遭了难,特地回来看看。你晕倒时柳含姿可没给好脸色,嚷嚷要把你扔出去。”秋画冷哼一声,“幸好王姑姑赶来,也算是让她碰了个硬钉子,王姑姑怎么说如今也是御前的人,她也不免要迎合奉承。” 大概是想起了柳含姿的嘴脸,秋画脸上十分厌恶,她紧接着又说,“王姑姑说让你先在这里休息,柳含姿也不敢说什么。” 我嗯了一声,王姑姑是曾经锦华殿的管事,后来才调任去了御前。从前王姑姑在锦华殿时待我跟秋画便十分不薄,比如寻常宫女是几人挤在一间房里住着,她破例让我和秋画两人住一间屋子,不用许多人人挤着,两个人住这一个小独间里,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我还没成为管事之前一直住在这里,看着熟悉的每一件摆设,没想到还能回这里不由有几分感慨,还是老样子一东一西摆放着两张窗,中间的小客厅里摆着一张圆桌,上面的花瓶里插着几朵不知名的花,一个秀笸放在梳妆台上,里面搁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看便知道是秋画的。 我们两人说话间,传来了细细的叩门声,秋画和我相视一眼,皆是狐疑此时谁回来,她转身开门,香玉俏生生的站在门口,手里还裹着些东西,秋画忙把她请了进来。 香玉看着我,细细的眉蹙起,柔柔道:“洛管事,你的伤怎么样了。” 42.第42章 人情冷暖 香玉虽说不如我和秋画一般亲密,但是我与她在锦华宫相处久了也有些情分,她性子柔和平时话也不多,眉清目秀跟邻家小妹一般,又从来不与人争吵什么,在锦华宫算是一个很不打眼的,如今我管事之位被卸,新晋的柳管事又不喜我,她这时能来看我更让我多了几分好感。 我连忙让她坐下了,微微一笑朝她说:“我的伤无碍,能活着便已经很欣喜了,你以后不用叫我洛管事,跟从前一样叫我清心就好,不然若是柳管事听见了,得责罚你不可。” 她点了点头,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摆出来,“其实我们有好些人还是担心着你的,可是柳管事盯着,也不敢来看你更不敢说什么,我平时不得人注意,所以能偷偷过来。” 听着她如此说,我心肠触动,如今我不是管事了,宫里的人又是一向势力的,还能有人记挂着我,我忍不住几乎要落出泪来,一遭事才能知道平日里谁是真心的,谁又是心里打着算盘的。 秋画看到我红了眼眶,摆着脸道:“平日里姐姐待这些人是极好的,又不曾苛待她们,但凡有点良心的,谁会在这个事儿尖上给姐姐找难堪,虎落平阳被犬欺,也就柳含姿她们拿起子人良心都是被狗吃了。” 我朝秋画摆了摆手,“你也小声点,现在锦华宫多的是想在柳含姿面前攀附奉承的人,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咱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现在锦华宫的管事是柳含姿,你言行举止也要更小心一些。” 秋画噤了声,有些不自在道:“我去给姐姐打水沐浴。” 秋画一走,我暗叹了口气,她这没遮没拦的脾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莫说有没人听墙角,现在香玉在这里,她这话也是说不得的。 香玉好似当做没听到刚刚秋画说的,兀自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推到我身前,“这些都是伤药,我想你或许能用得上,便带了过来。”她看了眼我用纱布包扎好的手,担忧道:“牢房那些狱卒,从来是不把人当人看的,你这手还得好好保养才行。” 我笑着点了点头,“你一向都是个细心的。” 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葫芦小口瓶,略有些疑惑,马上压了下去,打开瓶盖我凑鼻闻了闻,“这药倒是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看这瓶子做工精致不像是寻常宫女所用之物……” 香玉愣了一瞬,连忙道:“倒是让你多心了,这药原也不是我的,以前王管事还没走的时候,我有次挨了打,这些药都是她那时候给我的,不然我哪来这么好的药。” 说着,她还怕我不信,拿起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些往自己手臂上抹,“这些药你都可以放心用。” 我微微一笑,我原也没想那么多,她一解释我便也明白了,倒是让她以为我怀疑她下毒了。只是我现在用东西也的确要小心一些,太子妃害了我一次想必也不会轻易放过我,谁知到她下一次会使出什么手段,多留点心总是没错的。 我朝她一笑,“刚刚在院子里那声张公公来了是你喊的?” 香玉愣了一愣,有些局促的垂下头,低声喃喃,“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只是觉得她们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他们都怕了张公公,我也只好把张公公搬出来唬一唬他们。” 经过此事后,无论谁此事来看我,我都是会打起十二分防备的,只是我记得清楚刚刚在院子里是香玉替我解了围,她能做出那样的举措,我如今又怎么能不以礼相待。 “谢谢你。” 又与香玉闲话了一会,送走她后,秋画打了水来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在牢房呆了一夜,恨不得彻彻底底的把那股子污秽之气洗的干干净净。 我手上受了伤,沾不得水,秋画替我沐浴后身上干爽松乏许多,一时间倒是有些饿了。 刚穿好衣,门外又传来叩门声,我心下疑惑,这会还有谁回来,秋画看出我的疑惑,笑道:“许是香玉忘了什么。” 她开了门,我听到她带着惊喜的声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来了,还以为你把我和姐姐给忘了。” 秋画又朝我喊,“姐姐,你快来,看谁来了。” 其实我一猜,大概也知道是谁,我走出去,便看到一个小太监躬着身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抬起头,长相清秀,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脸机灵的模样。 “忘了谁,我也不能忘了两位天仙般的姐姐呀,我这不是带着礼物来给两位姐姐赔罪来了。”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食盒。 秋画噗嗤一笑,“就你最滑头。” 我笑道:“别站着了,快让小灵子进来吧!” 小灵子看到我,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他走进来把食盒放到桌子上,朝我道:“姐姐你怎么样?” 小灵子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机灵的,两年前我机缘巧合救下他,他从此跟一贴狗皮膏药似的,黏糊着我非要认我做姐姐。不过也多亏有了他,他在御膳房当差,时不时给我跟秋画送些吃的,别说山珍海味,却也吃过不少好吃的。 我莞尔一笑,“个个都问我怎么样,你瞧我现在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说怎么样?” 秋画掩上门,朝着小灵子道:“她呀,进了趟牢房跟个没事人似的。” 小灵子眼眸一转,“我倒瞧着姐姐不是跟没事人一样,是把心事都藏在了心里。” 我嘴角的笑容一凝,随即道:“你不是带来了吃食,我正巧饿了。” 小灵子见机连忙打开食盒盖子,“我这两个月跟着师傅去宫外伺候那平西王家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是个厉害角色,仗着怀孕非要吃宫里御厨做的饭菜,也好在皇上一向顾念旧情,便从宫里拨了两个大师傅过去,不然一般宫里的御厨哪能拨给他使唤。那平西王也是老糊涂了,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纳了这么一房小妾,当菩萨一样供着,平时给她做了吃的,她还嫌这嫌那,我师傅这次气的不轻,在宫里也没受过那样的窝囊气。” 43.第43章 平西王 他说话间,手脚麻利的把食盒里的东西全部摆了出来,样样皆是十分精致。小灵子的师傅是御膳房排的上名号的大厨,他又是个在师傅跟前的脸的,平时往我这里捎的吃食都是些好的。 御膳房虽说不是通着三宫六院的紧要处,可民以食为天,宫里那些不得宠的妃嫔被克扣了吃食也是常见的事,所以宫的宫女太监也是使劲的巴结御膳房,希望能得一口好的吃食。也是多亏了有小灵子,我和秋画才得了口福,时不时也能吃到一些她人吃不到的东西。 秋画帮忙摆着碗碟,在一旁打趣道:“我记得平西王家的夫人如今似乎还只有六个月的身孕,怎么你们现如今回来了,她舍得放你们这些大厨回来啊?” “嗨,别提了。”小灵子神神秘秘的说,“听说平西王前几日不知怎么的开罪于皇上,惹得皇上不高兴了。他心里估计也有气,就把我们这些人赶回宫了。我们倒是高兴的不行,在御膳房当差可比受他家小娘子的气好多了。” 我思索了片刻道:“平西王子嗣不多,如今新夫人有了孩子,多宠爱些也是应该的。而且平西王是先王后的哥哥,皇上对先皇后的家人十分厚待,想必事事都会格外宽容一些。” 小灵子笑了一声,“朝堂上的事情谁又知道呢,只是他这般把我们扫地出门难免是扫了皇上的脸。” 我笑而不语,平西王曾经在军中也是战功赫赫,可自从先皇后故去后,平西王也少上战场,这些年四王子风头盛起,长江后浪推前浪,军中人人只道四皇子又还有多少人记得曾经叱咤风云的平西王,虽说平西王如今还是宠臣,可其中微妙的滋味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小灵子又朝我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宫中,回宫后姐姐的事情也听说了很多,听到姐姐进了牢房担心的不行。今儿个一大早听说姐姐回来了,我眼巴巴的赶紧来看姐姐,姐姐也不夸夸我。” 我抿唇一笑,看着他这般耍赖撒娇的模样心里的郁郁之气也消散了一些,“那得看看你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他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指着桌上的菜色道:“我知道姐姐这次肯定遭了罪,吃不得油腻生冷的,所以熬了小米薏仁粥,还有新鲜磨的豆浆,水晶饺跟如意糕都是姐姐素日里爱吃的。” 他一样一样的推到我跟前,我含笑道了谢,“知道你这个鬼精灵有心。” 他咧嘴一笑,很是开心,“这些不过是小心思,能让姐姐一笑也算是我心思没花错地方。” 我知道他真心担忧我,朝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小灵子虽面上嘻嘻哈哈,我知道他是个细腻的,秋画总是咋咋呼呼,而他却是个极其谨慎的,而且眼界也与他人很不同,在御膳房更是混的如鱼得水,若是给他机会他极有可能会爬到御膳房的大总管之位。 折腾了两天,虽然没有胃口却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就算自己不想吃空空的肚子也抗议不已。正要动筷,我倒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现在别说拿筷子,就是动一下都钻心的痛,而且两只手包成了粽子一般,我不由无奈一笑。 小灵子眼尖敲到我放在桌子下的手,脸上挂着心痛之色,咬牙切齿痛骂道:“那些狱卒简直不是爹娘养的,他们得给姐姐受了多大的罪,有朝一日定让他们百倍奉还。” 我唇角微微扬起来,语气没有起伏丝毫道:“他们也不过是奉命办事罢了。” 秋画站在一旁,脸色很不自然。我淡淡看向她,她这才噗通跪在我脚下,“姐姐,那个香囊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昨天听说是因为你身上配着的茱萸囊里面有香菱粉,才致使皇贵妃晕厥,可是那个香囊是内务府一同分派下来的。” 我叹了口气,朝小灵子使了个眼色,小灵子连忙把她扶起来。我道:“我知道不是你,只是那个香囊既然是内务府分派下来,应该人人都是一样,怎么那****给我的偏偏就有香菱粉,内务府总不能那么大手脚个个里面都放了香菱粉,这想来也不可能,你仔细想想那天是怎么回事。” 秋画吸了吸鼻子,“事后我也觉得奇怪,那天一早大就有一个脸生的小太监从东西来,说是重阳节各宫都要分发茱萸囊,还特意跟我说,姐姐是管事所以东西要格外精致一些,另外给了我那个茱萸囊,说让我给姐姐。” 我没有说话,心里也大致猜到了是怎么样,心里冷笑一声,那人做事倒真是仔细,宫里的宫女太监成千上万,一个从未谋面的小太监又怎么查。 秋画脸上挂着泪,继续说,“姐姐升为管事后,想奉承巴结姐姐的人不少,姐姐的东西都是比寻常的好一些的,所以我也没怎么注意,却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事端。” 她不停的抹着泪,我疼惜道:“你也别哭了,我从未怪你,而且既然有人想要谋害我,也是防不胜防,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小灵子也附和道:“姐姐这次能出来也是万幸,只是不知道那人谋害姐姐不成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手段。” 想到此处我也是头痛的很,我在宫里从未得罪与谁,现在想来也就是太子妃和岳若榆三番两次想置我于死地。 这次事情,岳若榆是没这么大本事的,她顶多是个帮凶,思来想去也只有太子妃才能谋划此事,而且隐约还有皇后的影子。 她们两人一个是一国之母,一个是未来的国母,她们若是想对我怎么样我又能奈何。 我突然想起一人,我朝小灵子问道:“皇贵妃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小灵子小声道:“今儿个早晨的时候御膳房给永寿宫送去了早膳,可是又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我蹙着眉,此番连累了皇贵妃,又是皇贵妃救了我,我总是要去谢的,只是经此一事,皇贵妃会是什么样子的态度我半分底也没有。 44.第44章 永寿宫 “姐姐现在肯定饿了,我来伺候姐姐用膳吧!”小灵子想必是见我忧思重重,连忙转移了话题,给我倒了一碗豆浆,作势夹起一个水晶饺就要喂我。 秋画止住眼泪,走上前打了下他的手,嗔道:“你这个没规矩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喂了,你不嫌害臊,姐姐还不敢吃。” 小灵子不服气道:“她是我姐姐,我伺候她怎么了,就许你伺候,我怎么就不成了。” 秋画过从他手里夺筷子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看着他们两人吵闹我不由好笑道,“这事还是秋画来做好一些,你要伺候我我倒当真受不起。”我正色朝小灵子说:“如今你也算是在御膳房得意的人,以后的路还长,你做事要格外谨慎小心,切勿因为一时风光得意栽了跟头。” 他突然跪在地上朝我磕头道:“姐姐的教诲小灵子铭记于心,无论我今后如何,无论姐姐今后如何,我定当和姐姐荣辱与共!我这条贱命是姐姐救下,我这条命便是姐姐的。” 我拉起他,诚挚而柔和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是为自己活着,所以你的前程要自己去争。” 小灵子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转而我又说:“这次是皇贵妃救了我,我总要去道谢,你帮我瞧着,要是御膳房送去的东西皇贵妃用了你便来告诉我。” 我顿了顿,“皇贵妃那边还没用膳想必是身子还不爽利,也定是没精力见我的,等皇贵妃能用膳精神好些了,我再去道谢更妥当一些。” 小灵子应了声,“还是姐姐思虑周全。” 秋画转头见他还杵在那,不由说:“你倒是去呀,还站这里做什么,平时倒是个机灵的,现在这会子倒是呆头呆脑起来。” 小灵子脸一红,不服气道:“我这不是不放心姐姐。”他拿起桌上刚刚香玉送来的伤药,拿在手中半磕着眼看了一瞬,又抬起头笑着朝我说,“我认识一个老乡,会自己制膏药,消肿去瘀是再好不过的,上次我挨了大师傅一顿手板肉,手上那是皮开肉绽,用那老乡的药一抹上果真就见效,若是姐姐信得过我,我去找他拿一些。” 我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送走了小灵子,秋画疑惑道:“刚刚香玉送来了伤药,姐姐不用吗?我瞧那些药也是难得的好药。” 我看着那些精致的瓶瓶罐罐,朝她道:“小灵子说的绘声绘色,他也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既然那膏药那么灵,我倒是想试试,你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我明白小灵子的心思,他不想我用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亦是如此。香玉在这种时候愿意来触我这个霉头我很感激,但感激却不等于完全信任,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我在宫中如履薄冰,举步艰辛,想推我一把的大有人在,我又岂能自己失了衡量。 秋画也不在问,我喝了口小米薏仁粥,脑中压着沉沉的心事,胃口不甚好,粗粗吃了几口,却是吃不下去了。 窗外夕阳倾斜,秋日橙红的阳光从窗格里洒落,我靠在躺椅上眯了一会,辗转反侧间不停的发着噩梦,忽然秋画推开门说皇贵妃那边刚刚用了膳。 我顿时一个机灵,立即梳洗穿戴好往皇贵妃居住的永寿宫走去,连秋画忙着说要给我换药也顾不着。 皇贵妃居住的永寿宫挨离皇上的文德殿不远,但是离锦华殿却是十足十的远,靠着我两条腿走着直到天擦黑了才到了永寿宫。 我远远的看到从永寿宫走出来了两个人,他们两人背对着我朝着文德殿方向走去,我顿了顿脚步,瘦高的那人我一眼认出是十三皇子,十三皇子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尽显风流俊逸。 十三皇子已经生的十分高挑,和他并肩而行那人却比他还高出半头。我暗自思索,应该是四皇子,只是瞧着他健壮的身形莫名有些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像谁。 说起来这位四皇子闻名于耳我却还从未见过,想来皇贵妃是那样温和的人,四皇子虽然征战沙场也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听到永寿宫掩门的声音,我快步上前,站在门口朝里头恭声道:“锦华殿洛清心求见皇贵妃。” 一个宫女从门后探出头,她梳着双环髻,双眸在夜里也是闪闪发亮,很是可爱。 她借着灯火看了我一眼,打量我片刻道:“姑娘稍等片刻,我去通传。” 我心神不定的驻足等了半响,却是皇贵妃身边得脸的青竹出来了,我朝她见过礼。 她很客气道:“皇贵妃刚刚用了膳歇下了,等皇贵妃醒了我自会告知皇贵妃姑娘前来,现在已经入夜姑娘请回吧!” 朦胧的灯火映在她脸上,她的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揣测不出半分心思。我有些忐忑,这次事情我终究是逃不脱干系,不然皇贵妃又怎么会平白遭难,皇贵妃现下是真的歇下了还是不想见我? 我轻声道:“无论如何我都想像皇贵妃亲口道谢,还劳烦姐姐等皇贵妃醒了一定要代为通传。” 青竹看了我一眼,似乎打量了下我受伤的手,我有些局促的把手拢到袖子里。 “你放心,若是皇贵妃得空了见你,自然会找人通传你。” 我朝她一福,“多谢姐姐。” 永寿宫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我站了半响才转身往回走。 抬眼看着天空中被云半遮住的月亮,圆圆的月盘只露出小半张脸,透着昏暗微弱的光亮,一阵冷风陡然吹过,我垂下头抱着双臂往锦华殿走去,想来是要下雨了。 第二日果真下起了连绵的秋雨,直到傍晚时分稀稀疏疏的雨才渐渐停了下来,残阳从大朵大朵的乌云缝隙中迸出,紫红的晚霞和浓黑乌云纠缠在一起,这种晚夏特有的景色今年怕是最后一次了。 下雨天里宫人没有马上清理落叶,锦华宫的庭院里洒满了枫叶,放眼看去满目都是红色,夕阳投在还带着雨珠的红叶上,折射出一层薄薄的光雾,屋檐上滴滴答答坠落着雨滴。听着清脆的雨滴声心里也格外平和,我站在门边看着跟记忆中有些相似的景色一时间入了神。 45.第45章 欲望之毒 秋画从正殿回来看到我正呆呆的站着,不由拧眉,“姐姐怎么不去屋里歇着,这雨里带着湿气,手还没好,着了寒当心落下风湿的毛病。” 敷了小灵子送过来的膏药,我手上真的消肿不少,本来肿成包子一样的手瘦了一大圈,骨头上的刺痛感也消散了许多。 秋画还说这味道难闻的很,我倒是觉得当真是个好东西,得让小灵子好好谢谢他那老乡。 被秋画撵着进了屋,我笑着说,“只是想起了以前在家时,这种时候肯定是去拾那枫叶来做书签。” 我回头留恋的看了眼满目红枫,家中的枫叶今年又有多红? 秋画连连道:“你要是喜欢,我这就去给你捡一箩筐回来。” 我无奈一笑,我只是有些思念家人了,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父亲从前腿上落下了隐疾,一到下雨天就痛,从前我在家时还时常为他烧艾草,不知道现在是否好些了。 我刚坐下,秋画在我耳边低声道:“姐姐,刚刚听说岳贵人被罚了。” 我愕然的抬起头,秋画说的岳贵人自然只有岳若榆,“知道是因为何事吗?” 秋画摇摇头,“不知晓,她在自己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下着这么大的雨,现在宫里都传开了,只知道听说是皇后责罚的。” 岳若榆那日捏造我谋害皇贵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事,也不知道那事是怎么处置的,本以为今天皇贵妃会传我过去,今天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通传。 我看秋画皱着眉,我握住她的手,“你担心她吗?” 秋画摇摇头,“她污蔑姐姐,我对她也已经死心了。其实当初她获得荣宠的时候我私心还想着,她会不会照拂照拂我们。如今想来,她不要再来害你我,我都要烧高香了。” 听着秋画的话我没有言语,她那么恨我,又怎么会放过我。 突然想起那天岳若榆在毓华宫跟我说的那番话,她那充满恨意的眼神让我翻起了很多思绪。岳若榆到经历了什么,纵然因为她顶替了我的恩宠才落得现在凄凉的处境,可她又怎么会那般恨我?她句句话牵扯到我,却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脸色有些阴郁,这事必须弄清楚,否则终究是个祸患。 秋画好似自言自语道:“曾经若榆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我们好歹姐妹一场,怎么如今会这样,难道利欲真的能蒙蔽了人的心智吗?” 我认真道,“利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毒药,否则何来利益熏心一说。若榆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路,一步错步步错,才有了如今困顿的境地,尊荣的背面是万丈深渊。你我身在宫中又怎么不知,看似光鲜艳丽的表象下交错着多少人的血与泪?秋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怕秋画也会离我而去,就像当初岳若榆一般。 她琢磨了一会我的话,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在宫中我只希望平安度日。” 我开心的笑了,荣华纵然好,可在宫中是这条路太过艰辛。我真心的希望秋画能平平安安,有朝一日可以出宫,寻一个好人家共度一生,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她是如同我妹妹一般的人啊。 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我想起以前的事情,初入宫的时候,虽然过的很辛苦,但是我和若榆,秋画三人却过的很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若榆和我们越走越远,直到现在势如死敌,似乎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秋画看出我的失神,晃了晃我的肩,“明天就是五皇子的婚期了,宫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刚刚柳管事吩咐我去瑞芳殿取点东西,我得走了,你早些休息。” 我点了点头,“可能还会下雨,记得带上雨伞。” 她没有急着离开,似乎是还有什么想说,我看着她,“你还不去吗?” 秋画一咬唇,似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明天就是五皇子的婚期了,你……” 她欲言又止,我想起来,自从那天在天牢见过五皇子,这几天倒是没看见他,见到他了也得跟他道谢。 秋画看着我,重叹了一口气,“清心,五皇子待你一直很好,你心里有没有他?明天就是五皇子的婚期了,你一点也不难过吗?还是说…你喜欢太子爷?” 我一愣,看着秋画一脸认真着急的模样,我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是说的哪门子混话,五皇子的确是待我很好,但是他是皇子,而我是宫女……” 秋画急急的打断我的话,“宫女又如何,要是你们真心互相喜欢,五皇子想必也不会介意的,而且自古许多嫔妃出身也是很卑微。” 我有些头痛,揉了揉额角,牵住她的手朝她道:“你能为我这么打算我很开心,但是我与五皇子不是你想的那般,哪怕说是朋友都是越逾了。我对五皇子更没有起男女之情的心思,五皇子娶妻我觉得开心,又何来的难过。” 她似乎很意外我会这么说,怔怔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你不是要去瑞芳殿吗?还不去。” 秋画垂头轻嗯了一声,盯着地面又小说道:“外面有很多流言。” 我微微勾唇,“你信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说,“如果没有人帮帮你,你现在的处境打算怎么办?你若有心,太子与五皇子是最有可能帮你脱离困境的人。” 我举目盯着她,“你是不是见过他们?” 秋画眼神有些闪躲,我倏然正色道,“是不是?” 两人僵持了半响,她终于开了口,“你出事那天太子爷曾来找我,问了我一些事情。” 我压住心底翻起的烦躁,“还有吗?” 秋画摇了摇头,“再没有了。” 我暗叹了口气,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你是不是托王姑姑向太子传话了?” 秋画眼里流露出惊讶跟不安,她慌忙朝我跪下,“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被人欺侮,若是太子爷能见见你我,一定会有办法帮你的,他是太子……” 46.第46章 相邀 “正因为他是太子.”我端正坐着语气里透出凝重,又幽幽叹息了一口,柔声道:“太子是东宫之主,若无意外将来是会继承大统之人,不管是见你还是见我对他都是无益,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反而会害了他,与宫女私通是什么罪名你难道不知晓吗?而我是涉嫌谋害皇贵妃之人,他实在不宜跟我牵扯上关系啊!” “我……我没想到这些。”秋画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大颗的泪水从眼中滚落,“清心,我真的不是有意,我不想害他也不想害你,我只是想帮帮你。” 我垂头看了她良久,朝她伸出手,叹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知道我是不想与任何一位皇子牵扯上关系的,我的困境我自会想办法解决,我如今的处境不能在被人抓住错漏了,否则真是万劫不复。” 秋画搭着我的手站起身,咬着唇点了点头,她眼中泛着莹莹泪光有些迟疑道:“那该怎么办,我已经托王姑姑想办法传话给太子爷了。” 我微微偏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红火的枫叶,“事已至此,如果真的传话到了太子那里,我也应当见他一面。” 最后一束光芒消失在天边,无边的黑夜笼罩而来,侧耳只能听见细微的雨珠落地声,其实我也是应该见他一面的,和他斩断一切关系……为他,也为我自己。 “其实就算不是太子,如果太子妃帮帮我们,那……” 秋画还没说话,我眼皮一跳,手边的茶盏咕噜咕噜滚到桌子底下,‘啪’的一声摔得的粉碎。 秋画也被吓了一跳,顿时止住了声音,我看着她,一字一句从口中迸出,“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去找太子妃,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相信。” 秋画从未见过我这般牙咬切齿,立即知道不妙,她脸色泛白呆滞的点了点头。 太子妃之事现在我还不便告诉她,有些事秋画不知道对她更好。只是她一直那么相信太子妃,我却不能不提醒她,否则稍有不慎秋画就能被人利用。 我缠着纱布的手覆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背上,“秋画,宫里许多的事情晦涩难明,许多的人远不似表面和善,我们不能不提防。”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惶,突然又跪下急切道:“这次的事情是我没有多加考量。”她语气中带着哭腔,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我……是我太容易轻信她人。” 我本就无意要责怪秋画,她性子单纯谁对她好她便能掏心掏肺,在宫中这样的性子是最大的忌讳。从前我们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宫殿我也能护着她,可如今我自身难保,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我弯腰扶起她,柔声道:“今后知道了多长一个心眼便是。”我语重心长道:“切勿被人利用。”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 “秋画,你在吗?”门外传来叩门声,香玉在外面唤道。 秋画转头看了眼门外,门外隐约有人影晃动,她擦了擦眼泪,朝我说道:“你好好歇息,我先走了。” 我点了点头,她开门走了出去,我听到外面传来的说话声。 “香玉,你怎么在这里。” “柳管事让我们一起去瑞芳殿,你迟迟没来,我便过来找你。” 渐渐的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我泄了口气,窗外雨滴声不断,拍在落叶上少了几分清脆,多了几分窸窸窣窣的绵长,我看着桌上烛火昏黄的光晕,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五皇子的大婚着日热闹了一整天,天气也放了晴。昨日刚下过一场雨,被雨水洗涤过后,皇宫都好似闪闪发亮,宫里上下都得了赏,个个都开心不已。 虽然五皇子一直不得宠,可是这婚事毕竟说是给皇太后冲喜,不得不办的热闹喜庆。 华灯初上,夜晚逐渐来临,热闹的气氛没有丝毫减少,反正更浓郁起来,想来婚礼此时才到高潮。 我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十指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纤细,也能使上一点劲,只是那伤也不是一时就能好,骨头上还是时不时有些痛。 宴会上的歌舞声隐约传来,我打开门默默望着紫宸殿方向,那边灯火如昼,丝竹声欢快极了,我倚在门框上,灯火映在我眼里唇边也泛起了一抹笑,心中默默念道,你一定会幸福的。 “请问,你是洛清心吗?” 听着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我转头看去,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宫女站在一旁,正疑惑的看着我。 我打量着她,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是洛清心,你是?” 她一听脸上立即挂上了喜色,她正要开口,突又四下打量,似是在提防着什么,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奴婢是长明殿的燕儿,特地替太子爷来传话。” 我心里一咯噔,袖子下的手莫名一颤,我又细细的看了她一眼,先前在长明殿时的确在太子身边见过她。 我故作镇定道:“太子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儿仰着头不解道:“不是姑娘托人去找太子爷吗?” 我顿时有些窘迫,自知也分辨不明,只能垂头不语。 她似乎看出我的尴尬,不在深究,又道:“太子爷这两日得了风寒,其实一直想来看望姑娘,可是太子妃……”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只是一瞬又轻快道:“今天是五皇子大婚,太子爷才抽出空来,所以让奴婢赶紧来告知姑娘。” 我垂着头,听着她说太子身体不适心莫名的抽痛了一下,我低声道:“太子他没事吧?” “太子爷如何,姑娘去见过了不就知道了吗?”她紧接着又认真道,“太子爷知道姑娘受了刑也很想知道姑娘身体是否无恙,有什么话姑娘还是当面与太子爷说吧!那位大人这几天寝食不安。” 我咬着唇暗暗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恰到好处微微一笑,恭顺道:“我只是区区宫婢,太子爷仁厚,才对奴婢如此关怀,太子爷有恩于我,我应该当面去谢。” 燕儿脸上挂着笑容,朝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太子爷在紫薇阁等姑娘,姑娘随我去吧!” 47.第47章 迷乱的夜 我略一点头,伸手欲要掩门,忽然手上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泛起痛楚,我蹙眉抽回手,一颗殷红的血珠从食指中涌出。 “姑娘怎么了?”燕儿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在廊上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 我把手拢在袖子里,垂着眼道:“无事,只是被刺盯了一下。” “那我们快些走吧,别让太子爷等的急了。” 掩好门后我与她一起前往紫薇阁,紫薇阁靠近西苑,离太子的长明殿不远。 我跟在燕儿身后,这么热闹的日子里寂寥的长街中只有我跟她一前一后行走着,喧闹的歌乐声逐渐消弭在耳边,长街上回响着沙沙的脚步声,空荡中夹杂着孤单。 燕儿引着我入了紫薇阁,穿过殿门看着眼前漆黑的内阁我怔忡了一瞬,疑惑不定道:“太子爷在这里?” 我转头看着站在身侧的燕儿,她翘着唇角回望着我,从未变化的笑容诡异至极。 我呼吸一滞,心里涌起莫大的危机感,脚下微动就要撤离,突然从身后窜出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一个捂着我的嘴,一个反扣着我的双手,我丝毫挣扎不出。 看着笑容愈冷燕儿我打了个寒战,犹如当头一棒愣在了那里,哪怕再傻我也知道是遭人引诱。 我瞪着双目朝她不甘的挣扎,被捂住的嘴中发生呜呜之声。 她冷冷的望着我,并不想和我解释什么。 “把她送进去。” 望着漆黑的院落我不停的摇着头,里面有白绫三尺吗?还是毒酒?或是其它?无论哪一种都是我不想要的,我不断挣扎想要后退。 燕儿轻笑了一声,幽幽道:“对了,临走前我可要告知你才是,你的好姐妹现在在紫宸殿,你最好不要妄想逃,否则她恐怕活不到明天。” 我一愣,狠狠咬了一口捂着我嘴的手,那太监吃痛松手,我朝燕儿嘶声力竭喝道:“是谁指使的你,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的事与秋画无关……” 燕儿脸色一沉,不容我继续说,那太监又捂住我的嘴。 她转而又冷笑了一声,“你放心,不会要了你的命,你若是识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乖乖听话也就不会连累你的好姐妹。” 她朝那两个太监扬了扬脸,他们扭着我把我推入紫薇阁中,我跌在地上看着他们拉着门扉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啪嗒’紫薇阁的门死死合上,我爬起身走到门边不停的拍打着,门从外面锁住,任由我怎么呼喊,紫薇阁寂静一片。 我抬起头,透过窗银色的月亮高高悬在空中,绚烂晶莹的星点缀满天空,银白的月光像是白霜洒落而下,紫薇阁外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一阵风带起的簌簌声。 我无力的滑落在地,嘴唇微微蠕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我狠狠咬住唇,燕儿是太子身边的人,又是太子妃,又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黑暗中我似乎听到了低沉粗重的喘息声,细微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呼吸一屏,身体紧紧的绷住。 我死死抓着门框不敢回头,牙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到底是谁,到底还有谁在这里。 寂静了一瞬,那脚步声顿住了。 片刻后,巨大的阴影朝着我笼罩而来,我头皮发麻,爬起身就要躲避,突然一只手扣住了我手腕朝我一拉,巨大的力道拉扯着我,我低呼一声跌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浓郁的酒气伴随着喘息喷薄在我头顶,我挣扎着,他死死箍着我,我却是无法动弹分毫,还不等我看清他是谁,他突然打横抱起我,一阵天旋地转,我尖叫一声下意识紧拽着他的衣襟。 借着月光看着眼前刚毅姣好的脸,我心里一咯噔,怎么是他…… 我盯着他眼眸轻颤喃喃道:“袁夜……” 他大步走着,目光在我身上没有丝毫停留,我一个激灵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袁夜脸上露出不耐,幽深的双眼迸着无情的冷芒,在夜里犹如猎豹,带着一丝嗜血一丝深不可测还有一丝不清醒。 他把我扔在床榻上,欺身压了上来,我小腹上抵着一个硬硬的物件,纵然没有经历过鱼水、之欢,入宫的时候却也听宫里的姑姑教导过。 我恐惧不已,太子妃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让人玷污了我她就放心了吗? ‘嗤啦’一声,我胸前的衣服被撕扯开,裸-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一阵凉意侵袭而来,身上的衣裳一片一片撕落。 宽大的双手游离在我的肌肤上,一寸一寸抚着我的身体,肌肤上传来一阵炙热,留下被他熨烫过后灼热的痕迹。 温热的泪水从我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抬起我的脸,低头贴近我的唇,浓黑纤长的眼睫触到我的额头,他口中浓重的酒气微微喘在我脸上。 我呜泣着,被他压在身下没有丝毫力气挣扎。 他垂头一分一分贴近我,我微微张开口想要呼喊,却被他滚烫的唇堵住,他吸允着我泛冷颤抖的唇,舌头撬开我的贝齿毫不费力进入我口中,熟练的挑起我的舌纠缠挑逗着。 香糜的情、欲之气漫满了紫薇阁,一声声带着泣声的娇喘低低在房中响起。 他带着侵略性的吻容不得我丝毫拒绝无反抗,他压着我的身体,两人紧贴着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不断传来炙热的温度。 我心底一片哀凉,只有眼泪肆意不止,他的手触到我胸前上最柔软的地方,一阵酥麻从脚底升至头皮。 我惊恐的睁大双眼不停摇头,他不满我的抗拒,剑眉一蹙伸手扣住我的头死死禁锢住我,我就像是被他圈起来的小兽,任他索取。 身上最后一片粉色的肚兜被他扯落,前所未有的恐惧充斥满了我的脑中,我在心里尖叫。 不要,不可以。 我胸口剧烈起伏着,浑身紧绷,双手死死拽着他胸膛上的衣襟,想要推开他,手却像是凝固住了怎么也松不开。 他的手灵巧的活动着,我口中不由自主的呻吟而出,酥媚的声音麻了耳朵。 48.第48章 不可以 袁夜顿了下来,他双唇离开了我的嘴唇,沉重的喘息声从口中发出,像是压抑已久的野兽。看着我的目光更加幽深,冰冷的脸上浓烈的浴火简直要从他眼中迸出。 听着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我紧咬住唇,羞赧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能感觉到他身下的欲望正蠢蠢欲动,我呜咽着,在心中大喊。 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他双臂强壮而有力,一把搂住我纤细的腰身,他手腕上不容我拒绝的的力量好像要将我揉入他身体内。 他扣着我的头,身体上侵袭而来酥麻让我浑身无力,羞愤的泪水昭示着我苍白无力的抗拒。 “不…不要…不要……” 我承受着他狂风骤雨一般的撕咬,疼痛跟酥软下,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呻吟从我口中泌出。 口中带着喘息断断续续柔弱不堪的哀求他,他置若罔闻,动作愈加剧烈肆意,我羞耻的死死咬住唇,脸上涨热的放佛要滴出血来,最后微弱的抗拒在他的蹂躏下渐渐平息下来。 他的唇渐渐往上,细密犹如雨点般咬着我纤巧的锁骨。 我啜泣着,迷茫而无助,指甲深深嵌入他矫健的背上,反抗在他手中没有丝毫作用,换来的是更猛烈的索求。 泪水染湿了我的发,我仰着头双眼空洞的望着床顶的帷帐,太子妃的脸浮现在我脑海中,我又怎么能逃得脱你的算计,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吗?这样你便满意了是吗? 火热的唇一点一点爬上白皙的脖颈,熨下一串炙热的痕迹。他逐渐靠近我的的唇瓣,滑溜的巧舌轻而易举撬开唇齿探入其中。 ——唔—— 我脑海中一片窒息的眩晕跟空白,在袁夜身下狼狈的喘息着, 两人的呼吸交错,他的身体越来越炙热,像是炭火要把我燃烧殆尽。 放在我腰后的手解的我的裙带,抵着我下身的火热,仿佛要穿透裙裾刺入我的身体。 一瞬间我浑身僵直,残存的理智与抗拒让我急促的喘息起来。 “…唔……唔…” “不…行…不行…” 被含住的嘴含糊的发出模糊的音节,我摇着头手脚并用推搡着袁夜试图挣扎。 可越是如此那份欲望更是坚硬,无论我怎么挣扎,压着我的那份力量始终纹丝不动。 他抬起头从喉咙间发出一声低吼,大手握着我的腰肢,把我不安分扭动的身体往前一推,我像只小鸟被他包裹起来。 我的头撞在床梁上,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疼痛。他单手按着我的肩,眼睛里带着红芒,像是要把我吞噬入腹。 49.第49章 比杀了我还痛快吗? 不等我开口,唇又被他堵住,肆虐在我身上的力道更加狂躁。 他不耐的撕扯着碍事的裙裾。 我害怕的战栗不已,双目含泪,疲软的手脚挣扎的更加剧烈起来,急怒之中,张开颤抖的唇用力合上牙,甜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他吃痛闷哼一声退离了我肿胀的嘴唇。 他伸出手拭着唇边的黏腻,探舌舔去手指上的血迹,双目紧盯着我像是在审视,居高临下看着我的眼中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我害怕的颤抖着,瞳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凄楚的像是小兽脆弱而无辜。 他迷乱的双眼微微一眯,下巴抬起,神情高傲而冷漠。 没有预料中更猛烈的狂风骤雨,他俯下头,一双热烫.的唇覆在我湿润的眼角。 他启开唇,声音带着情-欲,沙哑而魅惑,“你……为什么要哭。” 我双手抵着袁夜的胸膛,口鼻中的呜咽更浓,眼前的人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袁夜,此时听着他的声音才有了一丝的熟悉,太子妃连你也一起算计了吗? 透过朦胧的泪水袁夜的脸模糊不清,我像个木偶口中不停的低唤着他的名字。 “袁夜,不要,求求你不要……” “求求你不要” “呜呜……” 他身体一僵,幽深的眼对着我的双眸,晦涩不明的眼中泛起幽光。 紧压着我的身体似有松动,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我使力狠狠推了他一把,他紧抓住我的手腕只听得砰的一声后,似乎撞到什么,他躺在床榻上没了声响。 我缩在床侧,头发散乱,浑身颤抖紧紧护着身子,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从眼中源源不断滴落,我蜷缩着,膝上浸湿一片。 幽暗的夜阴冷而绵长,像是要把我吞噬。我拉着被单盖住几尽赤·luo的身体,紧咬着唇,无以复加的羞耻感在我酸痛的每一寸肌肤上纵横。 袁夜的手犹如铁箍紧紧的扣着我的手腕,我缩瑟着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他。他紧闭着眼,长飞入鬓的眉微蹙,浓黑纤长的羽睫轻轻覆在眼帘上,挺直的鼻梁犹如刀刻,高耸的痕迹锋利而狂傲。 晴朗的夜晚星月如水,迢迢银光铺落紫薇阁中,屋内泛着微白的亮光,一切清晰可见。 袁夜身上穿着的衣衫是上好的锦纹布料,腰间的玉带上坠着一块腾龙玉佩,一个香囊还有一块暗金色的令牌,上面镌刻着的字是‘夜’深紫色的衣裳上团簇着五爪龙纹,是皇子才能穿着的服制。 他身上佩戴着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了我他是何人,我发凉的唇角微抿,惨然的牵起一个弧度。 袁夜,轩辕夜,天启王朝四皇子。 袁夜就是轩辕夜,为什么我会没有想到。 那个冰冷如霜,深不可测的四皇子也会骗我这么一个小小宫女? 那个骁勇善战,高高在上的四皇子也有被人算计玩弄的一天吗? 我把脸埋在膝上,酸涩的泪水汹涌而出,为什么会这样,对太子妃而言,折辱我比杀了我更让她痛快吗? 50.第50章 被踏碎的自尊 我把脸埋在膝上,酸涩的泪水汹涌而出,为什么会这样,对太子妃而言,折辱我比杀了我更让她痛快吗? 这一个夜晚比我在宫中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难捱,初秋的寒意源源不断侵袭而来,我在床角缩成一团让自己尽量暖和一些。 轩辕夜躺在床榻上呼吸匀称的昏睡着,我瞪大了眼一刻一刻的捱着似乎不会在天亮的夜晚。 天亮后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太子妃接下来又会对我怎么样?我麻木而空洞的感受着时间一点点逝去。 终于清冷的月光褪去,天边泛起了温润的鱼肚白,紫薇阁带着晨起浓重的霜露的湿润之气,床榻上凌乱一片,地上乱糟糟的摆着一片片撕碎的布帛,似乎昭示着昨夜的疯狂。 我歪歪靠在床角,身上黏腻一片,肌肤上遍布着情·欲后可怕的红痕,微醺的酒香缠绵于床榻。 一股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寒战,轩辕夜紧攥着我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我等待了半晌才小心翼翼抽出手,手腕上烙着一圈青紫的痕迹。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我犹豫了一瞬,裹着被单踮着脚尖小心的走到门边,轻轻一拉门吱呀一声开了。院内空无一人,只有门边摆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裳。 我垂着眼,拉着门扉的手用力攥起,苍白干涩的唇抿出一个不喜不悲的弧度,我站在那里,初秋的寒意格外渗人,被单下毫无衣着的身体冷的连寒毛都似乎竖了起来。好一会后,我弯下腰就要拿起那件藕粉色的衣裳。 一颗硕大的水珠滴在我手背上,一颗又一颗,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我眼前逐渐模糊一片,直至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咬着唇双手颤抖不停,心中的酸楚止不住,心中的羞耻止不住,眼泪止不住,恨意……止不住。 你赢得那么轻松,不费吹灰之力毁了我。 如今我狼狈不堪,你满意了吗? 我捡起衣裳,掩上门飞快的更换好,太子妃不会就这么放过我,如果我现在不顺着她的安排换好衣裳离开这里,恐怕等一会就会有人闯入这里,如果那样最坏的后果便是我会被杖毙。 我躲在屏风后扣好衣襟上最后一颗珠扣,微微偏过头,看到映衬在梳妆台上的铜镜里自己的脸,苍白而憔悴。白皙脖颈上露出一连串红色的印记,触目惊心,我伸手抚着轩辕夜留下的痕迹,苍白的脸又惨白了几分。 床榻上传来细微的声响,我心猝然猛地一跳,照昨晚的情形轩辕夜应该是不知道我是谁,太子妃想必是用什么办法给他下了迷情之类的药物,如果我现在被他看到一定逃不掉了。 我把长发拢在胸前盖住脖颈上可怖的痕迹,飞快的逃离了紫薇阁,轩辕夜知晓了昨夜的事情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座宫殿,逃到一个永远看不到他的地方。 我刚走出紫薇阁,身后幽幽响起一个声音,“洛姑娘走的好急。” 听着略感熟悉的声音,我浑身一震,生生顿住了脚步,我转过身,太子妃的贴身侍婢宝珠站在一旁,刚刚的话便是从她口中说出。 她好整以暇的望着我,似是等待了许久,我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朝她道:“那日在骑射场是你推了我。” 她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道:“太子妃知道姑娘一定有需要事情想要知道,所以特意让奴婢在这里恭候,还请姑娘跟我走吧!” 我看着她,“如果我不去呢?” “姑娘觉得丧家犬有资格拒绝吗?。”她笑意褪去,眼里蒙上了一层寒霜,“我相信姑娘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唇边扯出一抹凄惨的笑,“我还有选择吗?” 是啊,我一直被太子妃玩弄于鼓掌之中,又何曾有过选择。她是太子妃我是奴,她让我往西我不能往东,她让我跪着我不能站着,可就算是如此,她仍旧要一步一步摧毁我,把我击垮推入万丈深渊,磨灭我仅有的尊严。 我默默无言跟着宝珠走到了长明殿,太子在宫外也有行宫,昨天是五皇子大婚之日,太子他们昨夜没有出宫。 宝珠领着我进了长明殿的偏殿,灰白的薄雾在宫殿中飘荡,清晨四下静悄悄一片,宝珠挑着偏僻的地走,我一路上也没遇到任何人。 院子的花坛里,紫色的蝴蝶兰开的甚是娇艳,修剪过的花枝整齐有序,规规矩矩的花枝没有任何旁逸斜出,花朵似是昨夜刚刚绽放,微微卷曲的花瓣上带着清透的露水,一股清雅的幽香飘散而出。 走进内殿,宝珠留下我掩门退了出去,我站在那里,隐约能看到帷帐后正在梳妆的太子妃,我垂着头静静的等待她。 半晌后,听到掀起帘子的声音,太子妃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走了出来,我垂头看到的是她三色彩丝织就的宫装下摆,精致而华美的裙尾绣着大片振翅飘飞的蝴蝶。 她屏退了宫婢,似乎正在打量我也不急着说话,我亦是沉默不语。 “你见到我应该行礼,连这个都忘了吗?” 她的声音突然响起,仍旧是从前与我说话是那般柔弱的低语,只是这娇柔的声音现在在我的耳朵里听来更像是被寒冰包裹起来的利刃。 我眼睑一颤,正要屈膝行礼,她又道:“想必你昨夜也辛苦了,那就无需多礼了。” 我浑身一震,微微的颤抖起来。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将我自尊击碎的快感,语气里带着一丝轻快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抬起头,“为什么?” 她脸上挂着笑,并不回答我,而是伸出手挑开我的衣襟,我脖颈上大片的红痕暴露在她眼前。 我撇过头躲避着她灼热的视线。 “你这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了他是何人。”她满足的收回手,转身坐下,脸上的笑意渐浓,“其实老四如今也不过只有几房侍妾,你要是愿意,想必他也会给你一个陪床的名分,你今早大可等他醒来。” 51.第51章 你的人生已经毁了 我抬眼看着她,早已被她踏碎的自尊被她一次又一次碾成粉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是太子妃,你想要我怎样我无法抗拒,可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折辱我!” 她举目看着我泛红的眼,突然娇俏的笑了起来,唇角微翘的弧度像是最甜美的毒药,“要彻底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便是一点一点敲碎她的反骨。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臣服,可光让你臣服有什么用?我要你永远对我有畏惧之心,永远不敢与我作对。” 我袖下的双手紧攥,眼眶里流转着温热的泪水,我背脊挺直微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怔了一瞬掩嘴一笑。只是一瞬后又止住了笑,望着我的眼神冰冷至极,她突然站起身扯开我胸前的衣襟,身体上一片片耻辱的痕迹袒露出来,我最后的一丝自尊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你死了成了永恒永永远远活在他心里,他无法忘却你,你的位置永远无人能替代,我怎么能成全你!”她看着遍布在我身体上的红痕,狰狞一笑,“所以我要让你活着,让你带着无法磨灭的羞辱活着,让他永远不能碰你,让他视你为毒药。” 我咬着唇嘴角想牵起一个弧度,却怎么了勾勒不起,泪水从我脸上滑落,我张开口语气里带着浓重的呜咽声,“所以你让四皇子玷污我,他玷污了我,你便放心了是吗?我便永远不会对你有威胁了是吗?” 她听着我嘶哑哽咽的声音没有丝毫动容,“若是随便找个人,太子若是知道了反而对你起了怜惜之心,只有是他的亲兄弟,而且只有是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四皇子,他才会有所顾及,太子从此跟你永远没有可能。” 听着她轻飘飘的话,我放佛坠入了冰窟,眼前的女人那么可怕,她是什么时候将我视为她和太子之间的阻碍,我一点也不知道。 她轻笑一声,“你不过是一个不干净女人。” 我彻底崩溃,眼中泪水源源而出,我拉住她的手腕,嘶声力竭的质问,“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为什么,为什么由你来操控……为什么……” 太子妃回望着我,像是看着一件被人丢弃的垃圾。她挑起我的下巴,在我耳边低语,“你哪里还有人生,的人生昨夜已经毁了,你……已经毁了。” 我颤抖不已,泪水一遍一遍洗刷着我的脸,她放开揪着我衣襟的手,我跌坐在地上,搂着发冷的双臂簌簌发抖。 “我没有……我没有想和太子有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垂着头双眼呆滞的盯着黑玉地面,好似自言自语的喃喃低语。 “就算你无心,可你让太子动了心便是你的错。” 太子妃冰冷的声音萦绕在殿中,如魔音一般涌入我耳中。 “那日在骑射场是我让宝珠推了你,是我给那匹马喂了会癫狂的草,可是没想到太子竟然会不要命的维护你。太子府里那么多女人,我从未见过太子那般舍身对过哪一个女人,我也从来没有像恨你谁一样过其她人,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所以你才有这样的下场!” 太子妃伸出手指指着我,柔美的声音尖锐的变了音调。 “为什么你可以让太子对你如此用情,你明明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宫女,凭什么可以走进他心里!” 我嘴角一勾,仰起头,“那现在你满意了吗?” 只是一瞬,太子妃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柔美,刚刚那个妒火中烧的女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当然满意,皇贵妃中毒是我设计陷害于你,把你发落去浣衣房也是我指使。” 她毫不避讳的说着那些事,“你知道我为什么大费周章做这些吗?” 我面无表情的仰头呆看着她。 她一挑眉,描着嫣红水粉的唇轻启,“我只是想告诉你,玩弄你,不费吹灰之力,而你无从躲避。逆我者,不是亡,而是生不如死。” 轻柔的声音像是一股冷风刮过我耳际,我眼睑一颤,神色害怕的闪躲着太子妃看着我的目光。 她伸手扼着我的下巴,迫使我与她对视,“害怕吗?” 我浑身止不住的轻颤,“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似乎等着就是这一句话,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我要你去监视四皇子。” 我惊愕的瞪着眼,下意识的摇头,“不行……” “行不行可不是你说了算。”太子妃冷笑一声,她垂着眼帘,眼中幽谧了几分,“这一会已经有人发现了四皇子在紫薇阁,也看到了一室凌乱。四皇子知道自己宠幸了一个宫女,或许不会张扬,但一定会寻找,他马上就会找到你,如果你答应我在四王子身边成为内应,这是最好的机会……” 太子妃站在我身前,犹如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我,我脸色苍白朝她摇头,我还有爹娘,我已经不想在跟这些天家之人有任何牵扯,我不能跟四皇子在一起,我也不能害他…… 太子妃拉了拉她的裙摆,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裙尾。 我似乎能看到倒映在她眼里我苦苦哀求的脸,她眼眸一转,俯下身握着我的手,“你想求我是吗?想求我放过你是吗?你一定想出宫,如果你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就算你曾经被人玷污过,或许还能找到真心爱你的男子,他会不在乎你的过去,可如果我不帮你,你永远都逃不掉。” 她停顿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如果你当真不想呆在四皇子身边,那便换个去处如何?事成之后我放你出宫,从此在没有人知晓你的过去,你可以在宫外展开你新的人生。” 她的一字一句都带着欲望,一点点引诱着我,我咬着唇,没有拒绝,望着她默默无言,我还能有新的人生吗? 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道:“去皇贵妃身边, 52.第52章 十五年前旧案 我眼帘一颤,脱口而出,“皇贵妃对我有恩,我不能……” 还不等我说完,太子妃脸色一冷,甩开我的手,挺直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以为自己还有谈判的余地?” 她收了声又温言道:“我也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心气高,既然你不愿成为四皇子的陪床,那便去皇贵妃身边,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便让你离开。否则你这幅残破的身体还有谁会看得起?” 见我不言不语,她转过身背对着我,闲闲说道:“天启二十七年采选入宫,良家子出身,齐州人士。洛清心,其实以你的才貌在那一届的采女里也是出挑的,可你却在三审的时候被剔除,成为了宫女,若是当初你过了三审在终审上被皇上看到,想必最起码也能封为美人。” 太子妃顿了顿,转而继续道:“能买通那些女官,你当初可真是给了三审的女官不少好处呢。” 我垂下眼帘,呼吸急促起来,太子妃特意去调查了当初的事情…… “家有一兄,爹娘健在。”太子妃微仰着头,用手指抵着下巴似是回忆,“十五年前北齐余孽在平陵城掀起叛乱,我记得,当时候镇守平陵城的是洛清远洛将军,那位将军曾经也是威名赫赫,可平陵城之乱却结束的稀里糊涂,主犯五人只抓住两人,那时候皇上急着安抚人心,此事也没有在深究,洛将军自请削职才免于一难,听说他远走齐州……”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我拢在袖下的手死死攥起,垂眉淡淡道:“太子妃提十几年前的事情做什么,那时候我还小,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 她朝我勾唇一笑,“其实这些事情我略略查查就知道了,你的身世我也只要。只是洛清远毕竟是你父亲,我也不得不提醒你,当年的事情若是皇上有意复查,你父亲可是首当其冲逃不了干系,你也该为你父亲考虑考虑才是。” 我双眉一蹙,抬着眼紧盯着她带笑的脸,扬声道:“平陵城叛乱一事早已定案,皇上怎会在翻案。” 太子妃笑意渐收,俯下身阴测测道:“近期有个团伙在民间四处活跃,他们自称‘冀’,有人揣测他们就是曾经的北齐余孽,如果此时有人像皇上进言重新彻查当初之事,恐怕皇上很乐意去查。” 我的心猛的揪痛起来,我的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太子妃的父亲就是当今的左相,如果左相谏言,父亲定当难逃此难, 我仰着头,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太子妃转身坐下,抬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成为我的内应,去皇贵妃身边。” 我凄然一笑,回头看了眼院外灿烂盛开的蝴蝶兰,紫色的花瓣放佛在风中起舞,却怎么也飞不出那枝芽。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我瞳孔里投下一片阴影,“永远不要牵扯我的家人。” 太子妃一愣,忽然笑了一起来,“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我抬头和她对视,静静的看着她。 她薄唇一抿,“只要你好好听话,从前的事情永远只是从前的事情。” 我略一点头,“记住你说过的话。” “你安心回去等着吧,会有机会让你顺理成章成为皇贵妃身边的人,只是这段时间你得受些苦头,浣衣房,你还是得去。” 我默默无言,“奴婢告退。” 我转过身,眼角撇到她唇边的笑,笑容漾到了眼里,眼底里的都是得意。 我在门边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淡淡说:“这是皇后的目的?” 她没有回答我,我径直走了出去,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们一开始或许就不是想把我安插在你四皇子身边,只是用四皇子来要挟我,知道我会拒绝,于是退而求其次让我去皇贵妃身边,如此我没了后退的余地,毕竟对太子一党而言,皇贵妃一天不倒,就算四皇子暂时陷入困境也还有翻身的可能,只有四皇子失去了皇贵妃这个屏障,才能 宫里不仅是母凭子贵,还有子凭母贵,扳倒舒皇贵妃才是皇后现在急切要做的事情。而且就连我曾经的事情,甚至我的家人都打听的那么仔细,怕是早就算好了我若不愿,便用我的家人来胁迫我。怕是在皇上的寿宴上皇贵妃为我求情开始,皇后便盯上了我。 本来似乎要放晴的天空,突然又开始阴云密布,丝线一般的细雨绵绵而落,冰冷的雨水划过我唇角,我唇边泛起一抹笑。 太子妃,你最好遵守你的约定。 …… “洛清心!” 我闷在浴桶里,听到哗啦推门的声音,秋画的声音像是一阵风涌进我屋内,我从水中猛地仰起头,隔着屏风看到秋画站在门口,她惊喜的大声道:“你果真真的回来了,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担心了一晚上!” 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我急喝道,“不要过来。” 我的身体一点一点沉到水里,“你不要过来。” 秋画顿住了脚步,有些惊疑道:“你在沐浴?你怎么一大早沐浴?” 我捂着胳膊,想起昨夜的事,酸涩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我……我不小心跌到了水沟里……弄脏了……” “弄脏了?”她听着我沙哑哽咽的声音担心道:“清心,你没事吧?你在哭吗?是不是受伤了?” 看着屏风后的身影晃动,似乎就要走进来,我急急道:“你不要进来,我已经洗好了。” 秋画顿住了脚步,我察觉到自己失态,深吸一口气立即用平稳的声音道:“你在外面等我,我穿好衣裳就出来,这里到处都是水,免得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我起身更衣,看着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痕,眼眶里又滚热起来,我连忙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秋画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看到我连忙弹起来,走到我身边拉着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你昨晚去哪里了?我一回来就没看到你。” 想起昨夜,我浑身控制不住的轻轻一颤,还不等我说话,她双眼一眯,“今天天气又不冷,你围着纱巾做什么?而且好好的,你怎么在发抖。” 53.第53章 前往浣衣房 我摸着脖子上的纱巾,转而捂着嘴咳了咳,“我跌到水沟里着了凉,觉得有些冷,所以今天多穿了一些。” 她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又凑近我的脸,我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 “你的眼睛似乎也有些肿。” 我强牵了牵唇角,欲要开头,她突然一拍腿,瞪着我道:“莫不是柳含姿又给你难堪了?” 我一怔,摇了摇头,“只是跌在水沟里,被几个小太监笑了一通,觉得丢脸哭了一遭。” 秋画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我,忽然噗嗤一笑,“你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低垂着头,抿唇附和她笑了笑。 “你还没跟我说去昨晚去哪了呢?害我找了你大半夜。” 回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说辞,而且太子妃也替我编排好了理由,我缓缓道:“昨晚我出去散步的时候不小心迷路,后来遇到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她见夜深了便让我留宿。” 秋画哦了一声,“你不是不想跟太子妃来往吗?”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哑着嗓子道:“昨天只是碰巧罢了。” 正在我们两人说话间,柳含姿忽然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毫不客气道:“你难不成想一直赖在锦华宫不成?我已经打点好了浣衣房,那边的姑姑说让你今天过去,既然你身体已经好了不少,想必也明白宫里从来不养闲人。” 秋画遇到为我争辩,我压住她的手站起身,“奴婢这就收拾东西前往浣衣房。” 太子妃既然开口让我去皇贵妃身边,她自然有了十足的把握,我如今 柳含姿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我的东西不多,那日在碎月阁被撕烂的摔碎的,最后剩下能拿走的寥寥无几,从锦华殿出来的时候甚至又被人盘问了一番,包袱里仅有的几支不值钱的朱钗也被人夺走。 秋画欲要跟她们争夺,我无力在与她们分辨,任由他们抢夺那几只不值钱的朱钗,秋画不能再送我去浣衣房,锦华殿的事情也让她脱不开身,而且她若是离开柳含姿一定会抓住把柄惩处她。 柳含姿似乎不放心我,特意领着我去浣衣房,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长街上,在心底暗叹,现在当真可以说是孜然一身了。好在娘亲给我的玉坠一直带在脖子上不曾离身,不然怕也要被她们那帮人给抢走了。 我下意识摸向脖颈间,所触之地空无一物,我顿时慌乱起来,那是我从小佩戴在身上之物,娘亲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妥善保存的东西。 我顿住脚步在脖颈上摸了一圈,仍旧是没有找到,我双眉紧紧蹙暗暗思索,刚刚沐浴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在不了,难道是昨晚……我脸色骤然苍白一片…… “怎么了?”柳含姿转过身不耐的看着我。 我一咬唇,低眉道:“无事。” 只听得她冷冷一笑,“不要想耍什么花招,你最好老实一些,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与她多言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顺从的点了点头。 我拿着行李安静的跟在柳含姿身后,眉头深锁双手紧紧攥着,玉佩很有很能是昨夜掉在了紫薇阁,我一定要尽快过去查看…… 浣衣房在皇宫以北的角落里,离锦华宫有段路程,我从前也有路过浣衣房,那里地方偏僻,连宫门上的朱漆都剥落了,很是潦倒的样子。 浣衣房的宫人分三六九等,最低等的就是贱籍,贱籍中的人的性命比蝼蚁还要微贱,其她人的身份未必高贵,但是身处贱籍的人就是别人脚底下的烂泥,人人都可以上去踩一脚。 从前也没有贱籍,只是太祖那一朝的时候出过叛乱,从此以后,那些乱臣贼子的后代便成了贱籍。甚至有人说,那些人丑秽不堪,人皆贱之,猪狗不如,在宫中他们自然是最不受待见的那群人。 其次就是我这般‘犯罪’的宫人,宫里人人都说除了辛者库也就浣衣局这地方没一个‘好人’。也的确,浣衣局人鱼混杂,不是贱籍就是犯了事的宫女太监,还有不受主子待见被打发来的宫人。 不知不觉走到了浣衣房宫门外,老旧的朱红大门虚掩着,牌匾上的浣衣局几个字都泛起了卷皮儿,不过在这里这些都是无人在意的。 我正要推门,忽然从里面窜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宫婢,一身老黄色的衣衫,一块棕色菱花格子的方巾包着头,鬓尾插着一直简易的木簪,老气十足的打扮。 她垂头撞在我身上,脸上似乎还带着伤。我挨了她这么猛的一撞身子歪歪的靠在门框上,她迎面与我对视一眼,我嘴唇微动,只见她脸上青紫的伤痕遍布,连本来的容貌都已经分辨不清,依稀只能从一双明亮的眼眸里看出几分风韵。 紧接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从宫门内挥出来,结结实实打在她手臂上,她紧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一个穿着棕红色衣裳的嬷嬷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大棒子,刚刚就是她挥棒打了那人。 她的衣裳显然要比挨打那人精致了许多,头上还插着几个朱钗跟步摇,也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倒三角形的脸,眼睛细长且往上吊着,颇有刻薄之色。 她指着那挨打的女子怒声道:“淑妃娘娘的衣裳让你这个狗奴才给洗坏了,你看我今天怎么打死你。” “我没有洗坏娘娘的衣裳……” “反了你了,你还敢顶嘴,脾气见长啊,还当自己是在明孝皇后手下当差吗?还跟我摆那副大宫女的姿态。”说着她又是一棒挥下来,那女子欲要闪躲,一棍子没敲在手臂上却敲在了背脊上,‘砰’的一声,当真是下手不轻。 那嬷嬷欲要继续行暴,只当是没看见站在一旁的我跟柳含姿,我不愿意招惹麻烦,也没得那个本事能为这个女子求情,只是听得刚刚那嬷嬷口中的明孝皇后心里蓦然一动,明孝皇后是先皇后,先皇后身边的人怎会落的如此下场。 54.第54章 “好好教导” 我大感诧异的同时,朝那嬷嬷欠身行礼,口中道:“嬷嬷,奴婢是来浣衣房就任的洛清心。” 那嬷嬷听到我的声音果真住了手,她转身打量着我,突然呵的笑了一声,尖着嗓子道:“就任?这倒是个新鲜词,还从没人被打发来浣衣房说是就任的,当自己是官老爷吗?” 她鄙夷的看着我,这种眼神我最近已经领教了不少,我面不改色,又朝她一福,“奴婢初来乍到,许多规矩都还不懂,还望嬷嬷多多提点。” 那嬷嬷冷眼瞧着我,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柳含姿才不紧不慢道:“石嬷嬷,您老越发精神了。” 唤做石嬷嬷的那人抬眼看向柳含姿,脸上仍旧是趾高气扬的模样,只是语气缓和不少,“原来是锦华宫的柳管事,这来‘就任’的小蹄子就是你说的那人?” 柳含姿含笑看向我,描绘的姣好的柳眉轻轻一挑,“正是她。” 我低垂头恭谨的站在一旁,感觉到石嬷嬷正看向我。 “还劳烦你亲自送人前来,柳管事有心了。”石嬷嬷没有起伏的笑了一声,突然朝我走来,她捏起我的下巴强硬的把我的头抬了起来。 她啧啧道:“倒当真是个细皮嫩肉的美人,只是从此进了浣衣房就是浣衣房的奴才,在好的皮相在这里都是无用,这么柔柔弱弱的模样倒不像个能做苦差的。” 她冷冷的瞥了我一眼抽回手,柳含姿见机走上前紧挨着石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两锭白晃晃的银子塞给她。“自然是要仰仗石嬷嬷好好调教调教,定当要让她多懂些规矩,不在丢人现眼。” 我垂着头只当没看见,石嬷嬷掂了掂手中的分量,苦大仇深的粗眉舒缓几分,语气间也热络了一些,“柳管事放心便是,上面也有人嘱托过,我定让她服服帖帖明白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一定‘用心’教导。” 柳含姿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与石嬷嬷分别施了礼,“锦华宫还有诸多事物,我便不逗留了,一切劳烦嬷嬷了。” 她说完转身走到我身边,只是朝我冷笑了一声径直离开。 我知道自己的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柳含姿与石嬷嬷一唱一和毫不掩饰的话语我又岂能不明白。 天空中还飘着细雨,冰凉的空气窜入脖颈间,我缩了缩脖子只听得石嬷嬷喝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跟我进来!” 我顿了一瞬,深吸一口气脚步一动跟上她,缩瑟在一角的那个伤痕累累的宫婢埋着头脚步微动跟在了身后。 我没指望她会谢我,宫里人情一向寡淡,只是听闻她曾经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倒当真让我唏嘘。 我虽没有见过先皇后,但也听说过先皇后的不少事情。 先皇后身子骨一向很弱,虽说有皇后的名头,可后宫的事务也是由其她几位妃子共同协理。只是先皇后是个十分善良的人,虽被低于她位份的妃子压着也不曾恼怒,一度教导嫔妃与宫人要宽厚待人。 曾经更是提出增加宫人俸禄,以及每五年放年过年龄超过二十五岁的宫女出宫,还为宫中的贱籍之人在皇上面前求情,先皇后再时宫里的宫人待遇也格外优厚,只是先皇后病故后许多事情恢复了原样。 也有人说先皇后过于温懦,不然也不会那么年纪轻轻就病故,更连自己儿子的前程也没有保住,先皇后的亲生儿子只有八皇子,我朝虽说立贤不立长,曾经先皇后还在世时八皇子立为的太子一度呼声很高。 可自从先皇后自从故去后,皇上似乎对八皇子颇不重视,立八皇子为太子的声音也落为了他人的笑柄。而后来现在的皇后执掌凤印后,二皇子轩辕澈没过多久便立为太子,她也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若是先皇后知晓,不知道心里会作何感想。 我暗叹一口,先皇后曾经那么受人尊重,如今她身边的婢女却落入浣衣房这等清苦的地方。 我跟在石嬷嬷身后踏进浣衣房。浣衣房里棒槌声阵阵,堆积如山的衣物放在木盆里,宫女撸着袖子,面无表情一件一件的捶打着衣物。 在这里除了浣洗衣物跟嬷嬷们的怒骂声再无其他声音,我抿了抿唇,我在宫中处处谨慎,又何曾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倒当真和我身后那女子有些同病相怜了。 “张春香,你过来。”站在我前头的石嬷嬷喊了一声。 很快,一个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粉衫女子走了出来,她哈着腰,向上吊着的小眼里露出谄媚之色,“石嬷嬷,您老有何吩咐?” 石嬷嬷拖着我的手臂,把我推到张春香跟前,“她是新来的,从今天起就跟着你一起浣洗,你可要好好教她。” 石嬷嬷声音格外阴冷,张春香面色愣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显然这种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 她不停点着头,脸上谄媚之色更浓,“嬷嬷放心,您教给我的事情我哪次不是办的妥妥的。” 石嬷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你明白就好。” 我拽着背在肩上的包袱小声道:“嬷嬷可否容我先安置好……” 还不等我说完,张春香一改谄媚的嘴脸朝我喝道:“来了浣衣房就要做事,需要你去安置什么?难不成是想去偷懒?” 我面色一紧,石嬷嬷把我交给了这个人,那我以后都要仰着她的鼻息做事,她一看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现如今就要给我下马威,我也着实不能得罪她。 我垂着头恭顺道:“奴婢初来乍到,如有做的不妥当之处,还仰仗张姑娘多多教导奴婢。” 张春香嗤笑一声,伸手从我肩上夺过我的包袱,“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安置。” 她解开包袱,猛地一挥,里面的东西衣裳洒了一地,几块肚兜也飘然而落。 我脸色有些不大好,略一迟疑,仍旧恭顺低声道:“张姑娘,奴婢并不是想偷懒,只是想先去住处把东西搁置好……” 55.第55章 最低等的贱奴 张春香也不搭理我,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件青白色绣着梨花的百褶裙,“不愧是从前做过管事的人,衣裳就是比我们这些粗使的宫女好了不少。” 我看她大有想把这衣裳占为己有的意思,不由有些急,其它的衣裳还好,这件是曾经我入宫时娘亲为我裁制的,我平时也不怎么舍得穿,怎么能给她人。 石嬷嬷接话道:“既然你喜欢,这衣裳便给你了。” 张春香一喜,紧攥着衣裳,欣喜道:“多谢石嬷嬷赏赐。” 我不由一怔,石嬷嬷一言两语的把我的衣裳‘赏’给了张春香,好似我的衣裳是可以用来随意赏人之物。 我咬着唇,着急道:“张姑娘,这衣裳是奴婢的……” 我伸手就要去拿,身后似乎有人拽了下我的衣摆,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这时一旁的石嬷嬷挥起手中的木棍狠狠的打在我手背上,我吃痛收回手,就算我知晓自己的处境,也生出了几分怒气。 我忍着怒气,含泪道:“石嬷嬷这是何意?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对?所以要把奴婢的衣裳给予张姑娘?” 石嬷嬷老脸一横,“你进了浣衣房,甭说你的衣裳,就连你的人,你的性命也不是你自己的,我只是发落你一件衣裳你就要如此与我顶撞。难不成把浣衣房当成你自己的,今后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她扫视着我,冷哼一声又道:“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如今是什么货色。” 我浑身冰冷,温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与她对视了一瞬后,胸腔里的怒气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我的自尊,我的骄傲早就被太子妃一点一点踩碎,如今我又还有什么底气抬起头。 我佝偻着背,垂下头,“奴婢没有顶撞嬷嬷的意思,只是那衣裳……” 石嬷嬷不耐的打断我的话,“没有最好,以后日子还长,否则有你好受的。” 她说完转身离去,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手背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是啊,这还只是个开始。 浣衣房的宫人都围观着这出好戏,张春香喜滋滋的怀里搂着青白色的梨花百褶裙,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衣裳,胸口的地方隐隐发痛。 张春香察觉到我的视线,敛起喜色,朝我一凶,“你看什么?还不去把那些衣裳给洗了!” 我捡起地上掉落的一些杂物,朝着她所指的地方走去,这时她又喊道:“你站住。” 我顿住脚步,转过身,“张姑娘还有何吩咐?” 她双眼一眯,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把你身上的衣裳脱下来。” 我听着她的话,僵硬的脸上扬起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今天穿着着是一件很寻常的浅蓝色如意雪娟裙,上衣是绣着小碎花的琵琶扣锦衣,难不成她连我穿在身上的衣裳也要夺走吗? 张春香一字一句的重重道:“我叫你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你是不是聋了!” 灰白的天空中飘落的雨丝密麻起来,冰冷的雨丝贴在脸上寒意入骨,我站立着复杂的望着她沉默下来。 两人无声的对峙了一瞬,她斜吊着眼睛盛气凌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我唇角微抿朝她欠身道:“张姑娘,奴婢就身上一身衣裳了,如果脱下来……” 她不管我说了什么,仍旧强硬道:“让你脱你就脱,你废话什么!” 我低垂着眉眼还没反应过来,张春香两步走到我身前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我脸上,有些咸腥的味道充斥在口中,我偏着头,感觉到脸上肿胀了起来。 “赶紧脱!” 接二连三的屈辱早已经让我麻痹,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的模样深深刻在我心里。我伸出手解着身上锦衣的扣子,很快的脱了下来,我里面只穿了一件素白菱花的衬裳,秋风一吹寒意凛然入骨。 张春香这才满意了,她捡起我的衣裳,而后逼视着我,口中冷吐,“呸,既然来了浣衣房你就是最低等的贱奴,凭什么穿这么好衣裳!” 我神色始终是淡淡的,低垂着眉眼不言不语,只有压抑在胸口的气息始终难以平息,纵然太子妃给了我诸多屈辱,纵然我可以忍受这一切,可奈何我是个有血有泪的人,太子妃想熨平我的反意为她所用,可有一句话叫做物极必反。 我心里升起一丝逆意,脑中想起太子妃的话语,刚窜出一点逆意平息下来。我眼底一黯,如今只要能保家人平安,说到底这些屈辱又算的了什么。 张春香见从我身上没什么可以榨取,又见我垂头乖顺的模样,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木桶道:“去把那些衣裳洗了,没洗完不准吃午饭。” 我回头看了眼哪怕洗一天也无法洗完的衣裳,心知张春香有意为难我,不在辩驳,点头领命后穿着单薄的衬衣走到木盆旁卷起袖子开始搓洗着衣裳。 寒风微雨拍打在脸上,我浑身冰凉一片,被雨水染湿的发丝并称一束束贴在脸颊上,哪怕雨下的大了起来浣衣房的众人也都是闷头捶打着衣物,雨越下的大起来,众人手上的动作也更快。 先前那个穿着老黄色的中年女子在我不远处默默的清洗着衣物,只是她清洗的衣物是比许多人要华美很多,应该嫔妃们的衣裳。浣衣房浣洗衣物的等级分明,由宫女初步清洗过在拿去浆房过浆,最后熨烫晾干后送去各宫。 向我这种刚进来的‘新人’是没有资格替宫里的嫔妃娘娘还有高级别的宫人浣衣衣裳的,清洗的只是一些太监的衣裳。 临近中午时分,其她人都去隔壁殿中用膳,空荡的院中只有我一人在雨中用力的捶洗着衣物,素白的衬衣被雨水淋湿贴在身上,额头上淌下来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下午的时候天气渐渐放晴,院中也热闹了起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宫女抱着一篓衣裳放在我脚边,我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她。 她扬着下巴倨傲道:“这些你也一并洗了。” 56.第56章 宫中处处有争斗 我看的清楚,这些衣裳本应该是她自己洗的,如今却要塞给我,我仰头道:“姐姐这是何意?“ “别叫的这样亲热,我可不是你姐姐,我说让你洗你就洗,难道你还敢不听吩咐!”她踢了一脚放在我脚边的竹篓,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我忍着怒气,此时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红儿,各自浣洗的衣物多少都有规定,石嬷嬷没有发话,你自己的衣裳岂有给她人浣洗的道理,还不赶紧拿回去。” “她算什么东西,我就是要她浣洗又如何,难不成她还敢不洗?石嬷嬷也不会为了这种人在意这等小事。” “事无大小,规定我们浣洗多少衣物的是石嬷嬷,你借以她人之手命令她人浣洗自己的衣物,难道是对石嬷嬷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我转头看去,说话的是那个穿着老黄色衣衫的宫女,她这番话说的巧妙,唤做红儿的宫女被人用石嬷嬷这么软软一压,气焰瞬间消散了大半。 “你……” 红儿脸色青白交错,指着那黄衫宫人,满脸气急败坏的模样,又说不出什么。 我远远的看到张春香朝我们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的就是我的那件青白梨花百褶裙,一股油然而生的厌恶与愤怒简直要涌出我的胸膛,我手里紧紧攥着浣洗的衣裳,恨不得冲上前从她身上把那衣裳剥下来。 张春香缓缓而来,走至我跟前,扫了眼摆在我脚边的竹篓,又看到红儿道:“发生了什么?” 我忍着心里的愤怒,此时与她起冲突对我没有半分好处,这件衣裳我早晚要拿回来,现在要做的是站稳自己的脚跟。 我赶在红儿前头开口到:“张姑娘,石嬷嬷让奴婢听从你的安排,既然如此奴婢一切都得仰仗着姐姐的吩咐。石嬷嬷不在奴婢便以你为尊。” 我瞥了眼红儿,继续道:“可这位红儿姑娘二话不说命令奴婢替她浣洗衣物。奴婢初来乍到许多事还不清楚,也不知晓红儿姑娘在浣衣房是什么尊贵的身份,红儿姑娘口口声声命令奴婢,实在让奴婢实在犯难,奴婢若答应了她,岂不是冒犯了姐姐的威严?奴婢既然要仰仗姐姐,自然是要听姐姐的吩咐。只是奴婢不明,是否奴婢浣洗多少衣物,都要问过红儿姑娘?” 我的话一字一句吹进了张春香心里,张春香未必对我的话全部听信,可纵然不全信,这里这么多人,我堂堂正正的说出这番话又说的恳切,她就算没有七分相信也起码信了五分,而且在宫中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张春香本就是个自持身份之人,不管她平时与这个红儿关系如何,听得红儿有意凌驾于她头上命令我,必然会翻脸。 听我说完,她的脸色也果真沉了下去,她脸上扬起一抹冷笑,“她有什么尊贵身份?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奴才!”说罢她又冷冷的看向红儿,面色发冷道:“我竟不知,浣衣房如今是你当家了?” 红儿脸上涨的通红,尴尬的站在那里十分不安,她朝着张春香解释道:“姐姐莫要听她胡言,奴婢一直对姐姐恭顺,何曾敢对姐姐不敬。” “那这篓子衣物又是怎么回事?”张春香扫了眼地上的那篓衣裳,神色间皆是不快之色,此时怎么可能愿意听取红儿的解释,。 红儿讨好的急辩,“奴婢只是想训诫训诫她。” “训诫?”张春香脸色更为不好,恶狠狠盯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当我不在了吗?轮到你来训诫?” 红儿这才知道说错了话,露出慌乱之色,连忙跪下道:“张姐姐,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等她说完,张春香扬声,“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多浣洗十篓子衣裳,以儆效尤,让你明白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管的!石嬷嬷那里我自然会去禀告。” 红儿脸色惨白跌坐在地,明晃晃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凄楚,“姐姐饶命,再多加十篓,奴婢就算手洗断了也洗不完呀!” 张春香的脸色没有半分和缓,轻哼道:“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怎么能记住教训,又怎么能知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莫不是嫌我罚的太轻了?” 红儿大惊,生怕张春香还要加罚于她,连连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遵姐姐吩咐。” 她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去,刚走出两步,她一顿,又转身拿走放在我脚边的那篓子衣裳,抱着竹篓这才飞快的离开。 我虽然出了这口恶气,可半分轻松之意都不敢有,刚刚张春香的话并不是说给红儿一人听,她不会放过红儿,未必会善待我。 我垂着头,听得张春香说:“你最好也安分一些,否则我不会轻饶你。” 我垂着头,听得她走远的脚步声。片刻后,响起了许多恭维之声,我缓缓抬起头,众人都在夸赞着张春香身上的衣服如何好看,她小心的拎着裙摆,小心翼翼的生怕浣洗衣物的脏水弄脏了那身衣裳,脸上春风得意一般的光彩神色直直刺入我眼底。 我撇开眼神不在去看那灼人的衣裳,突然一盆冷水泼在我背脊上,我正搓洗着衣裳,只觉得浑身一冷,冰冷的水从我脖颈间淌下,刚刚被阳光晒得稍微暖和的身子又霎时冰冷。 我转过头,众人都埋头浣洗着衣裳,只有我身后那宫女身旁木桶里的水勺不稳的晃荡着,她仿佛没有注意到的视线,只是闷头搓洗衣物。 我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我不理会她,也没必要为她这一勺水动怒,我转过头,迎目撞上不远处红儿怨毒的眼神,她似乎正看向我身后那宫女,我心下立即了然。 我又转过头,我身后那宫女没料到我突然回头,她和红儿对眸的画面被我撞破,她突地吓了一跳,我朝她微微一笑,她脸色一白,局促的垂下头。 刚刚我在张春香面前状告红儿,让红儿受了责罚的事在许多人心里都留下了不浅的印象,在这里我或许是卑微的奴才,也被石嬷嬷所不喜,可是她们一样知道,我并不好欺负。 57.第57章 皇贵妃传召 刚刚我在张春香面前状告红儿,让红儿受了责罚的事在许多人心里都留下了不浅的印象,在这里我或许是卑微的奴才,也被石嬷嬷所不喜,可是她们一样知道,我并不好欺负。 大约申时的时候,柳含姿又来了浣衣房,脸色隐约不好,却又带着恭维之色,跟着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碧绿色衫子的宫女,她头上别着几个精致小巧的发饰,虽是宫女服色,却十分精美。 我听着柳含姿唤我的声音,抬眼看去,她正站在院中张望似是在寻我,张春香看到来人连忙迎了上去,还呼喝着我上前。 我站起身,不由的一怔,因为和她同行而来的那宫女,我记的是皇贵妃身边的人…… 张春香神色间充满不耐,又朝我喝道:“还磨蹭什么,还不快点过来!” 我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至她们身边,张春香斜眼道:“腿断了吗?走的这么慢。” 不等我说话,那碧绿衫子的宫女淡淡看了眼张春香,朝我客气道:“洛姑娘,我是永寿宫的若怜,皇贵妃传召姑娘过去,还请姑娘同我去吧!” 若怜话音一落,张春香脸色变了几变,她小心翼翼道:“若怜姐姐,不知道皇贵妃找她何事,可是上次她下毒……” 张春香还没说完,若怜便打断了她的话,“皇贵妃为什么让洛姑娘前去,是谁都可以猜度的吗?” 张春香没想到上来就吃了一个闭门羹,只得讪讪一笑,“姐姐说的是。” 若怜站在那里神色平静,从进门始终连正眼都没瞧张春香,张春香一时间局促不已。 柳含姿要自然一些,她打量着我,我身上就穿着一声素白的锦衣,就算不用谁告诉她,想必她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蹙眉有些不满道:“你总不能穿成这样去见皇贵妃。” 柳含姿虽然是朝我说,眼神却是看向张春香,张春香脸上的讪笑更浓,她连忙道:“刚刚洛清心的衣裳脏了,所以让她脱了下来。我现在就去给她找一身干净的衣裳。” 我心底冷笑一身,面上不露半分,平静道:“如此有劳张姐姐了。” “不劳烦不劳烦。”张春香连连摆手。 她一开始许是以为若怜过来寻我,是因为上次我涉嫌谋害皇贵妃一事,可若怜一句话把她呛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她一时间也只能对我假以辞色。 这时一旁有人恭敬递过来一套衣裳,“若是洛姑娘不嫌弃,不如穿这身吧,这时再去寻衣服,恐怕会耽搁了见皇贵妃的时辰。” 我转头看去,先前那个穿着老黄色衣衫的宫女不知何时走到一旁,此时正低垂着头,双手捧着一件裙衫。 红儿一事她对我有恩,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在张春香面前如此顺利的打压了红儿,此时她送来的衣裳,比起张春香寻来的,我更愿意穿她给我的,而且一想起她曾经是前皇后身边的人,我对她更加多了几分好感。 我接过她手中的衣衫,低声感谢道:“多谢这位姐姐了。” 她语气稳健,“洛姑娘不用言谢,不过是一件粗布衣裳罢了。” 她垂着头,始终不曾抬头,我只能看到她那棕色菱花格子的包头布巾,我在心底暗道,她呆在这不见天日的浣衣房,倒真的有些可惜了。 一旁的若怜催促我去换衣裳,我至偏殿更衣,老旧青白色的直坠裙衫,倒是有些像尼姑庵里师太穿的衣裳,这是浣衣房常见的服色,而且我又哪里还会挑拣衣服的好坏,如今这身衣裙干净清爽,我觉得已经是最好的了。 我更好衣后,在张春香的忐忑目光跟柳含姿略显阴郁的眼中离开了浣衣房,她们一定很忧心皇贵妃找去去做什么,听若怜的语气自然不像是为难我。 我跟在若怜身后,她是个活泼的,出了浣衣房脸色也松伐下来许多,我没有问她皇贵妃找我过去有何事,倒是她似笑非笑的问我为何什么也不问。 我朝她微微一笑,“皇贵妃洞若观火,自然知晓种种,我并不担忧。” 若怜闪闪发亮的眼眸弯了弯,她既然是皇贵妃身边的人,又岂是寻常宫女的心思,她不在问此事,只是朝我笑着道:“浣衣房那地方闷热潮湿,我倒是再也不想去了。” 我与她没得了一开始的客套生疏,两人渐渐并肩而行,我看了一眼她的侧颜,浅笑道:“今天劳烦姑娘了。” 她抿唇一笑,“下次若是再让我去寻你,可别是再去浣衣房那等清苦的地方。” 我微一怔忡觉得她的话似乎别有深意,若怜神色如常,好似闪闪发亮的眼瞳中像是洒了光芒在其中。 我不在深究,两人闲话着抵达了永寿宫,永寿宫的确如那日在毓华宫时淑妃说的那般,极尽奢华,可尽管在如何奢华,却也没有越过皇贵妃规制的本分去。 永寿宫的正殿外没有栽植什么花草,简洁大方的院中错落的摆放着数口巨缸,清澈的水中摆着珍奇的珊瑚玛瑙,我从未见过的鱼儿在水中的小假山间游动,大眼小身色彩斑斓的鱼儿很是美丽。 若怜领着我进了殿中,想起太子妃让我做的事情,我站在永寿宫中前所未有的煎熬。 若怜去通传后,不一会,皇贵妃在青竹的搀扶下走来,皇贵妃的脸色还有些许苍白,虽然抹着胭脂,却还能瞧出神色间的一丝疲惫。 我心里泛起酸楚,自责的情绪肆意蔓延,想起皇后的目的,我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连累了皇贵妃,还是这件事本就是冲着我跟皇贵妃两人而来。一石二鸟,不论是我跟皇贵妃谁受了损害,赢家都是皇后。 我屈膝朝皇贵妃跪拜,“奴婢洛清心参见皇贵妃。” 我埋着头听见皇贵妃温和的声音,“在永寿宫你无需多礼。” 我跪着没有起身,“多谢皇贵妃。” 半响后,皇贵妃又温言道:“起来吧!” 我跪着没有动,举目抬眸道:“奴婢无颜起身。” 58.第58章 前行即是深渊 皇贵妃今日穿着不是往日华丽隆重宫装,而是一袭家常服色,丁香色金丝软罗裙,轻丝细纱,裙上用极细的蚕雪冰沙丝线绣成清淼烟波,与银萤繁花广陵上衣上的用金银线绣就而成的粉红合欢花相互呼应,流光似锦的服饰透着繁迷的光彩,万千乌黑的发丝梳着堕马髻斜斜落着。 她身形微动,一袭衣裳上的华光隐约浮动,启唇道:“重阳节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我跪着微抬着眼,皇贵妃又徐徐说道:“内务府的阿荣已经认罪,说自己本在分香菱粉,无意中将手中香菱粉装入了茱萸囊中,那茱萸囊分发到你手中,才有了这场事情。” 这样粗陋的理由未免太经不起推敲,我眉心紧蹙,仰头唤道:“皇贵妃……” 皇贵妃似乎知晓我要说什么,她扬手打断我的话,“阿荣已经下令杖毙,岳贵人言辞不清,着降为婕妤,在春华殿闭门思过一个月,指令今天傍晚即会晓瑜六宫,你的冤屈也可以洗刷了。” “此事已经结束,以后莫要再提。”她微叹一口,“只是委屈了你,听说你在牢房里受了不少刑罚。” 我低垂着眼,“奴婢不委屈,这点委屈对奴婢来说算不得什么,奴婢一直相信皇贵妃会还奴婢公道。只是这么草草了事,未免让皇贵妃平白的蒙受了许多。” 皇贵妃似乎怔了一瞬,片刻后,她让青竹扶起我,朝我道:“你的心意本宫明白,只是这件事由皇后督查,既然已经定案也不必在深究,本宫也只愿六宫和睦,如今太后身体不好。我也毕竟无碍,事情闹大了无益。” 我咬唇垂头应声,“奴婢谨遵皇贵妃教诲。” 既然皇贵妃这么说,那这件事便只能到这里为止,随便找了一个内务府的太监打死了充数,其中有多少曲折都被掩盖了过去,皇后倒当真做的干脆,丝毫不担心掩盖不住。 皇贵妃打量着我,温言道:“怎么穿的如此清苦,你现在在哪里当差?” 还不等我说话,一旁的若怜忿忿说,“奴婢刚刚去锦华殿寻洛姑娘,谁知道锦华殿的管事竟把洛姑娘赶去了浣衣房,浣衣房那些宫婢个个都修炼成精了,哪个都不是容易对付的,洛姑娘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听她说完,皇贵妃看向我,像是在询问我是否有此事。被若怜这么绘声绘色一说,我微微脸红,连忙道:“让若怜姑娘见笑了,浣衣房的姐妹虽不怎么好相处,却也是无碍。” “还说无碍呢,她们不是还把你的衣服都给夺了去……” 若怜说完青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即收了声,眼眸一转看向了别处。 皇贵妃微微一笑,眉目如苏,柔声道:“你来我宫中服侍如何?此事也是我牵累了你,你也是个懂事的,不应呆在浣衣房那等劳苦之地。” 我心头一跳,这也是太子妃安排的吗?不……太子妃怎么会算到皇贵妃会临时起意让我来永寿宫。 我屈膝跪下,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要拒绝还是接受,皇贵妃的字字句句都凿在我心上,怎么会是您连累了我,是我连累了您啊。 语未出,眼中一热,灼热的泪水从我眼眶中滚出,低泣声压抑不住的从我喉咙里泌出,我垂下头眼前朦胧一片,太子妃此计,当真是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家人跟皇贵妃两方只能保全一方,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是把我推入了万丈深渊。 皇贵妃低言,“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地上凉,快些起身。” 我泪眼朦胧,朝坐在高位之上的皇贵妃重重磕首,“皇贵妃之恩,奴婢无以为报,承蒙皇贵妃不嫌弃奴婢粗鄙,奴婢愿意侍奉皇贵妃左右。” 我的额头贴着冰冷的黑玉瓷砖地板,冰冷的寒意似乎蔓延进了心底深处。 皇贵妃如翦水的秋瞳微弯,淡淡笑意荡漾在其中,她让青竹搀扶我起来,“你能来侍奉我,我也欢喜。” 我低头,微抿唇,朝皇贵妃一福,“能伺候皇贵妃是奴婢的福气。” 皇贵妃扬手唤来若怜,“你去库房找几身衣裳给清心,她以后与你一起住在小阁中。” 若怜欢喜的应了一声,她眨巴着眼看向我,我报以微笑,她朝皇贵妃施礼后退出了殿中。 “多谢皇贵妃赏赐。” 我也施了礼,听得皇贵妃又说,“浣衣房想必还有你要收拾的东西,你晚些与若怜一同去吧!” 应下了皇贵妃的吩咐,我从大殿中退了出来。皇贵妃心细如发,知晓我在浣衣房的境遇并不好过,特地嘱咐让若怜一起陪同我去,也是给了我莫大的颜面。 我站在廊上仰头望着,一行大雁振翅从巍峨的宫殿上空振翅而过,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幽蓝一片,白云浮动在其间悠然自得,宫墙外无边无际的蓝天在这里终究是看不到。 一个月前我也曾这般仰头望着这片天空,我手指微攥,只是那时的心境却已经一点点碎裂,陷入这永无止境的争斗牵扯中,已经不再是一己荣辱,稍有不慎便会迎来诛连满门的祸事。 傍晚我沐浴梳新髻后,在若怜的陪伴下一同前往浣衣房,重阳节一事此时已经晓瑜六宫,我背负着的莫须有的污名也得以洗刷。 其实我在浣衣房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只是想起那个老宫女,我却是想再去一趟浣衣房。 经过重华门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若怜飞快的拉住我在站在长街一侧,我垂下头,片刻后一双鸦青锦纹的矮靴从眼前快步走过。 “五爷,你等等臣妾。”紧接着传来一声含着急切的声音,在珠饰环佩的拥簇声中一片桃红的衣摆从眼前摇曳而过。 片刻后,若怜抬起头,看着他们消失的拐角撇了撇嘴,我望了一眼,转过头默默无言。 若怜说道:“五王爷好似是刚从皇后宫中出来。” 我淡淡应了一声,“今日是新妇进宫觐见的日子。” 59.第59章 蹬鼻子上脸 若怜唇角微扬,含着几分偷笑说,“五王爷夫妇倒是恩爱的紧,新婚第一天就在宫中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 我神色从容,脚步轻移,看着前方若无其事道:“许是五王爷有什么急事,急着出宫所以来不及等王妃。” 若怜不以为然,与我携步同行,低声说:“这可是新婚第一天,再急又能有什么急事。五皇子原也不是个急躁之人,今天这么甩袖而去许是在皇后宫中发生了什么。” 五王爷本就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可是这么舍下了王妃的颜面,怕是不稍明天,宫里都要传遍此事,此事若是传到了皇上耳中,肯定会惹得皇上不喜。皇后虽名义上抚养五王爷,却未必会真心会助他。 我眉心微蹙,却也无可奈何,我再清楚都无济于事,五皇子要自己去争夺恩宠才是。 我与若怜到浣衣房时,并未看到张春香,倒是石嬷嬷迎了上来,她在宫中多年,无需有人告知,一看我身上的打扮也知晓了我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昔。 她脸上堆出一个笑容,与我客气道:“恭喜洛姑娘高升。” 面对着一个上午还能被随意呼喝责骂的人笑脸相迎,石嬷嬷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勉强。 我并不想为难她,神色如常朝她一福,“虽与嬷嬷相处时间不长,却多得嬷嬷教诲,在此谢过嬷嬷。” 说的虽然是一番客套话,石嬷嬷见我谦卑有礼,也并无计较之前那些事情的意思,脸色和缓了一些,脸上挂着的笑容更加自然起来,热络道:“洛姑娘无需这般客气,能看到姑娘高升是老奴的福气,姑娘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我微微一笑,“承蒙嬷嬷吉言。”转而我朝院中扫了一圈,启唇道:“怎么不见张姐姐?” 石嬷嬷略一迟疑,似是在打量我的神色,我望着她不动声色,脸上自然是不会露出半分心思。 若怜站在一旁,突然道:“嬷嬷,我们还要回去永寿宫当差,嬷嬷是有什么话说不得吗?” 若怜的嘴一向不饶人,虽说我跟若怜只是宫女身份,但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手底下的人到底是不同于其她人,就算她这个一宫的嬷嬷也要客气相待,何况是浣衣房这等最下贱的地方的嬷嬷。 石嬷嬷讪讪一笑,“原就不是什么大事,老奴方才听说张春香那个没规矩的给了洛姑娘许多难处,于是打发她去茅房洗恭桶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本也想不必说与姑娘知道。” 若怜听着嫌恶的用帕子掩起嘴,我蹙起眉,石嬷嬷倒当真是个见风使舵的,怕是一听到我被唤去永寿宫又听到重阳节一事的定论,便立即发落了张春香,把自己的错漏撇的干干净净。 她又紧接着说道:“姑娘的东西刚刚老奴已经差人收拾好。” 说话间,她撇着头朝不远处使了个眼色,一个宫婢立即上前朝我递上一个布包。 我接过布包没有急着开口,打开包袱一看,零碎的东西无一缺失,先前张春香从我身上扒下来的那身浅蓝色如意雪娟裙也平整的放在包袱中,可独独少了娘亲为我裁制的那件青白色的梨花百褶裙。 我抬起头,压抑的心中的怒火朝那宫女冷静问道:“还有一身衣裳呢?” 石嬷嬷身侧的宫女抬眼看了看,见石嬷嬷神色没有变化,她说话的底气也似乎足了几分,“张姐姐只拿出来这一套衣裳,奴婢不知道还有其她什么衣裳。” 我蹙眉,在心底冷笑一声,对有些人当真是不能礼让,反而让她们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我声音冷了下来,朝石嬷嬷道:“既然她不知道,嬷嬷总不至于也忘了吧?张春香从我这里夺走衣裳的时候嬷嬷那时也在场。” 石嬷嬷似乎没料到我会因为一身衣裳突然变了脸色,她愣了一瞬后,依旧不知好歹的笑道:“不过只是一身衣裳,张春香没拿出来许是丢了也不一定。” 她的心思我岂不知,显然是张春香不想还那身衣裳,她们往日又是有情分在的,不过一身衣裳自然是帮衬着她。也当我是个好脾气的不会因为一身衣裳去找麻烦,此时见我问起,才随便找了个由头。 我嘴角牵起一个冷笑,语气犹如数九寒霜,“这么小半天便丢了,浣衣房每天这么多衣裳出出进进,贵重的衣物更是不在少数,是不是也是这么常常丢失,还是说有贼常在浣衣房行偷盗之事?” 一旁的若怜见机连忙接着我的话快速道:“既然嬷嬷身为浣衣房之首这般毫不在意,如此我回去后便禀告皇贵妃,也好仔细查一查到底丢了多少衣裳。” 我与若怜两人心照不宣,神情严肃,大有真要查处一番的意思。 从前我从没想过借人之势,如今对付这起子小人却只能搬出厉害的才能治一治她们的歪风邪气。 石嬷嬷听得我跟若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抹着厚厚脂粉的脸上也能看出露出了几分难看。 “两位姑娘,浣衣房的衣物进出的衣物都是有存档的,绝不会有人偷盗,老奴在浣衣房多年一直勤谨恭勉,断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莫须有的事情怎么好兴师动众的扰了皇贵妃娘娘的安宁。”她语气颤抖着,老脸上牵强的露出几分阿谀。 我怒极反笑,“那嬷嬷刚刚说的话又是何意?恰巧我的衣服就凭空丢失了?嬷嬷既然说没有小偷,那此事嬷嬷务必要给我一个妥帖的答复才是,如此也不用污了嬷嬷多年的功绩。” 石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朝我谄媚一笑,“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说罢,她转身朝站在一旁的宫婢怒喝,“让你去收拾洛姑娘的东西,还有一身衣裳你怎么就不知道?难道眼睛掉裤裆里了吗?赶紧去给我找,若是找不出来,看我不让你脱一层皮。” 那宫婢脸色骤然苍白,连连应声仓皇离去。 60.第60章 贱婢 “嬷嬷不用这么疾言厉色,还有半个时辰给嬷嬷寻,半个时辰后我们便要回去伺候皇贵妃用晚膳,若是嬷嬷没寻到倒也不劳烦了,我回去禀明皇贵妃后,明日自会有人来帮嬷嬷。”若怜闲闲的说,又看了一圈院中正瞧着我们的众宫婢,脸上轻淡的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院子里的众人皆是脸色一紧,不敢再朝张望我们,都埋着头用力的捶洗衣物,棒槌的捣鼓声一声漫过一声,简直要把浣衣房的屋顶给掀翻了去。 我瞥了一眼若怜,见她正勾着唇似是偷笑,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刚刚那闲淡的模样,我只作没看见,只是唇边也微漾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石嬷嬷此时汗如雨下,她一咬牙,朝我们道:“老奴亲自去把张春香寻来,让她给姑娘一个交代。” 还不等我说话,若怜眨巴着眼,楚楚说道:“怎么好劳烦嬷嬷,我们一同等着便是了。” 石嬷嬷的的脸都胀成了猪肝色,几乎是咬牙切齿,“姑娘要去服侍皇贵妃,怎好让姑娘久等,底下的人办事都不得力,还是老奴亲自去一趟。” 我出声说道:“既然如此,有劳石嬷嬷跑一趟了。” 若怜大有不放人的意思,我看着石嬷嬷的神色却知道不能再逼她了,否则狗急了也会跳墙。 石嬷嬷见我给了她这个台阶,反倒是露出了几分感激之色,她再三承诺一定给我一个明白的交代后急色匆匆的朝内院走去。 若怜见此撇了撇嘴,“这个石嬷嬷当真是个不老实的,先前还说把那宫婢打发去了茅房洗恭桶,现在却朝内院走,洗恭桶是假,把她藏起来是真。” 我倒是不意外,石嬷嬷在宫中多年,想必是清楚就算是皇贵妃宽厚待我,也还没不能对她怎么样,她也不会真的为了卑微的我而发落自己手下的人,那岂不是折了她自己的面子。 如今我跟若怜借势吓她一吓,却没想到她是个纸老虎这么禁不住诈的。 片刻后,若怜又压低声音问我:“不过你这招也当真是厉害,用一件衣裳就让那石嬷嬷吓得屁滚尿流,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那种恶嬷嬷就是要如此对付。” 若怜眉眼间漾着欢快的笑意,我沉吟了一瞬,淡淡与她说:“那件衣裳是我进宫时我娘亲亲手为我缝制的。” 她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凝固,看了我一眼后收起了笑容。 “原来是这样……”若怜有些出神的看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 我默默无言静静站着,天边落日西垂,层层叠叠犹如波浪的云层后,橘红而绚烂的光晕把半边天空染成了光彩夺目的彩锻。 不一会从内院的方向升起了一缕黑灰的烟雾,我蹙眉与若怜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提步朝内院走去,还未到就听到石嬷嬷骂骂咧咧的声音。 张春香狼狈的跌坐在地,身上没有穿着我的那身衣裳,而是一声粗布青衫,一旁还有一小堆已经烧成灰不知道何物的东西。 先前被石嬷嬷使唤来的宫婢手里拿着一个水盆站立在哪里一脸惶恐,水珠滴滴答答的从铜盆边缘滴落,刚刚的烟雾就是从这里升起。 石嬷嬷看到我们来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心里顿时升起一个不妙的念头,不等她开口,我问道:“石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石嬷嬷支支吾吾,“姑娘的衣裳是没丢的……” 我沉声道:“那在哪里?” 她犹豫了一瞬,掐着张春香的胳膊把她拎了起来,拔高了音量道:“被这蹄子给烧了……” “你说什么?”这回开口的不是我,而是若怜。 若怜三两步上前走到那堆灰烬旁,这时张春香突然道:“别看了,就是那件衣裳,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我双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怒火猝然而生,正欲要上前,却见若怜回过头扬手就朝张春香脸上扇去,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几只鸟儿振翅从枝头飞起。 若怜盯着她,从口中冷吐,“贱婢。” 张春香捂着脸,“你我同为宫女,你有什么资格打我,难道皇贵妃身边的人就是这般仗势欺人。” 若怜气急,皱眉喝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的身份也敢与我相提并论?” 我走上前挡住若怜,刚刚张春香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朝她冷声道:“既然同为宫女,你抢夺我衣物在此焚烧,还不知悔改,难道这一巴掌还打冤枉你了?若怜是皇贵妃的宫女,等同三品女官,如何没有资格教训你?” 张春香心知对这番话无力反驳,转过头不言不语。 石嬷嬷压着张春香跪下,张春香挣扎着,“嬷嬷……” 她话还没说完,石嬷嬷左右开弓就是两耳光扇在她脸上,“蹄子,两位姑娘若是没资格打你,我这把老骨头有没有打你?你这般张狂,难不成以为我管不住你了?” 石嬷嬷使了十足十的力,张春香被扇的两眼发晕,软软的跪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口鼻间涌出。 “洛姑娘,衣裳被烧如今却也无可奈何,老奴月俸虽不多,这些年却也有些许积攒,改日一定做一身衣裳赔给姑娘。”石嬷嬷说的殷切,说罢又踢了一脚张春香,“这蹄子老奴也一定会好好惩处。” 我面无表情道:“嬷嬷既然这么说自然也不失为好的处理方法,只是怎么好劳烦嬷嬷,张春香既然说我们没有资格责问她,不如移交慎刑司处理。” 跪在地上的张春香纵然,头脑却还清醒,她浑身一颤,慎刑司的厉害宫中人人皆知,她又怎么会不害怕。 石嬷嬷面色一凝,这件事情闹大了最讨不了好便是她,一夕之间我成了皇贵妃身边的人,若真让慎刑司去审问,她作为浣衣房之首必会受到牵连。 张春香扯着石嬷嬷的裙角,害怕的哀求,“嬷嬷救救我,我不要去慎刑司…我不要去那地方…” “你惹出的祸事还有脸求我。”石嬷嬷一脸晦气的踢开她,转而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看向我。 61.第61章 不得不有的顾虑 “事情出在浣衣房,说到底是老奴管教不善,姑娘聪慧,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宜闹大,可否姑娘看在老奴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日后姑娘若是有能用上老奴的地方,老奴一定义不容辞。” 我面色略略和缓下来,温言道:“我也只是一介宫女,自然不敢为难嬷嬷,只是张春香这样的恶仆,若是不交予慎刑司倒要劳烦嬷嬷好好教导。” 石嬷嬷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我扬脸一笑,石嬷嬷也松了一口气。 我又道:“还有一事……” 石嬷嬷刚松下的一口气又绷了起来,她艰难的扯动着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姑娘尽管说。” 我略感好笑,面上不露半分,缓缓说:“我去面见皇贵妃时那个赠衣给我的宫女倒很不错。” 石嬷嬷愣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连道:“那是方素茹,她平时话不多做事倒是勤快的,做事勤勉自然有奖赏,正好浣衣房监事一职位空缺,这么一想方素茹是担得起的。” 我微微一笑,“嬷嬷慧眼识珠。” 折回院落,我远远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方素茹,她也正朝我看来,我和婉一笑,她一怔,随即垂下头。 方素茹对我有恩,我也有意抬举她,我走上前,朝她低低唤道:“方姐姐。” 她微微抬起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怎敢担得姑娘一声姐姐。” 我莞尔一笑,从包袱里拿出一些伤药递给她,“这些药我见姐姐也用得上,姐姐切莫拒绝,只是我一番微不足道的心意。” 方素茹本要拒绝,听我那么说犹豫一瞬,还是伸出了手,“多谢姑娘美意,这些药我也的确用得上。” 我打量着她,她声量纤纤只是被宽大的袍子罩着显得臃肿跟老气。容长脸儿,若是脸上没带着伤,五官娟秀的她其实也算的上是美人,特别是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似乎能看透人心,也看透了整个世间。 暮色渐浓,我在心底暗叹一声,微微抿唇,轻声道:“我要回永寿宫了,方姐姐好自珍重,若是有缘当真想与姐姐畅谈一番。” 她似乎是看出我的心绪,手中握着我给她的那些伤药,眼中含着明亮徐徐道:“姑娘日后的路还长,希望我们再次相会不再是在浣衣房这等地方,奴婢忠心期盼姑娘步步高升。” 我垂下眼,用只有我与她听见的声音道:“步步高升又如何……” 转而我扬起头朝她淡淡一笑,好似刚刚从未说过什么,转身前似乎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如今又哪里还需要步步高升,从今以后命不由我,这次离别或许就是永别。 我仰起脸扫了一眼天边,眼角的温热渐渐消散。 出了浣衣房,若怜一脸憋气的模样,刚刚我拦着她教训张春香她怎么会不生气,她是为了我好我自然是知道,可是那时却不得不阻止她。 我低声问:“还生气?” 若怜顿住脚步,猝然转头看向我,气鼓鼓道:“那是你娘亲给予你的东西,就那么被人烧了,难道你就不生气?” 我蹙眉拉住若怜的手,恳切道:“我生气,我比任何人都生气。可是刚刚张春香的话提醒了我,我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皇贵妃,我纵然在生气,却不能不顾全大局。” 我回头看了眼破陋萧条的浣衣房,幽幽继续说道:“浣衣房管事的终究是石嬷嬷,而我也只是一个奴婢,我今日若是强硬的发落了张春香,明日就会有人传皇贵妃身边的人仗势欺人,最后授人以柄的是皇贵妃啊。” 若怜紧皱着的眉渐渐舒缓,半响后,她复杂道:“难怪皇贵妃那么喜欢你。” 我摇了摇头,“你能一直在皇贵妃身边服侍,皇贵妃自然是更看重你,你平时少与底下这些微贱的宫人打交道,才会不清楚其中的厉害。身处何方才能知何事,你在皇贵妃身边知道的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事情,身处高位的明枪暗箭我从未体会,可我一直在宫中最低微处摸爬滚打着,所以这些人的心思倒是我更清楚。” 说罢我朝她笑了笑,她出神的望着我,刚刚脸上的怒意跟隐约的防备已经尽数褪去,她回握住我的手,“清心,我不仅知道了皇贵妃为什么喜欢你,这样的你我也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片刻后我微垂下头,低声温言道:“那件衣裳对我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谢谢你那般仗义执言。” 若怜语气里带着欢快,“那算不得什么,我最看不惯那种人。”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方才以为你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你娘亲给你的衣裳,反倒是我着急着一股劲的帮你出气,一想到是我自作多情所以觉得有些气恼,没想到原来你考虑了那么多,是我思虑不周,还错怪了你。” 我一怔,不知不觉紧紧攥着她的手,唇边的笑容有些勉强,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怎么可能不心痛,爹娘留给我的念想一件件离我而去,就连自己也已经被人那般凌辱。 一想到昨夜,眼泪几乎欲要从眼眶中滚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我也多么想亲手让张春香得到应有的报应,可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不顾着局面。 若怜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任我攥着,两人在长街里沉默着站着,空寂的长街里只有我呜咽压抑的低泣。 已经来了永寿宫三日,我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按理说我现在是没有资格近身服侍皇贵妃,可前两日皇贵妃头风发作,我用曾经在家时给娘亲蓖头的方法给皇贵妃按了按,皇贵妃似乎很是满意,这几天常常让我给她蓖头,还让青竹教我梳发,所以这些天一直跟在皇贵妃身边在内殿伺候着。 若怜还赞叹我能这么快就能在内殿伺候,直夸我好福气,我只是笑笑说运气好。 她没有把那天我在长街上失态的事情说出去,倒是绘声绘色的在皇贵妃跟前好好描述了一番那天浣衣房发生的事情,更是添油加醋的把石嬷嬷跟张春香的嘴脸说的仔仔细细。 62.第62章 把她赏给我 皇贵妃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只是分别赏了我跟若怜,若怜得的是一对珍珠耳环,我的是一只海棠步摇。 若怜得了赏很是开心,我亦感激她心细,与她日渐亲密。 一场雨后天气彻底的凉了下来,阳光带着秋日的干爽,秋风里夹杂着凉意,院子里的那些鱼在大缸里不知冷暖的上下游动。 午后皇贵妃午睡起身后,不一会就听得外殿的内监通报四皇子十三皇子前来,我正在给皇贵妃蓖头,听到四皇子三个字握着梳子的手不由一颤。 皇贵妃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跪下,“请皇贵妃饶恕。” “不碍事,继续按吧!” 我松了口气,可那颗心却依旧悬在喉咙间,我如今该怎么面对他…… 听到脚步声响起,我握着檀木金丝木梳的手越来越紧,我侧着身面向窗户,这样就算他来了我也看不到他的脸,他也看不到我…… “舒娘娘。”人未达声先到,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十三皇子。 皇贵妃本来微磕着的眼缓缓睁开,脸上漾起一抹温和亲切的笑意,朝着我身后招手道:“老十三来这里坐。” “母妃。”随后一声沉稳略带沙哑的声音紧随而来,我紧握着梳子的手蓦然一松,差点掉落。 “你们两兄弟这几天一点消息也没有,是去哪里了。”皇贵妃语气略带责备,可眼里更加柔和,脸上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十三皇子坐在小榻另一侧笑着说:“过段时间不是到了皇奶奶的寿辰,我跟四哥出了趟城给皇奶奶找贺礼去了,这宫里的珍奇玩意也就那些,皇奶奶什么没见过,早就腻了,我寻思着要找点新鲜的给皇奶奶逗她老人家开心才是。” 四皇子也坐下了,皇贵妃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摇头笑着说,“你心思细密,你四哥常年在外征战,也不懂得这些,有你陪着他我也放心。” 十三皇子拿起桌子上的桂花糕吃一口,懒懒道:“四哥哪里不懂,他眼光可比我毒辣多了,我倒是个游手好闲的,自以为在诗词歌赋古玩鉴赏上要强过四哥,谁知道四哥还藏了那么一手,这次在沣城我们找了好一些珍奇的东西,有一幅画很有意思,想着舒娘娘喜欢,已经让人送进宫了。” 皇贵妃听着他说话很开心,眼角眉梢都是笑,我杵在哪里浑身冰冷,坐在我身后不远的那个人的气息像鬼魅一样紧紧缠绕着我。 “要是说贺礼,你五哥如今也成家了,你也应该找个人好好照顾你才是,你皇奶奶知道了,一定欢喜。” 十三皇子喝了口水,含糊道:“十三还小,不急不急。” 皇贵妃眉梢弯弯,眼角含笑,“我们十三这般好,怕是要千挑万选才能挑中让你合意的。” 十三皇子唔了一声,岔开话题道:“舒娘娘怎么这时候蓖头?” 青竹在一侧给他添了茶,皇贵妃缓缓道:“这几日跟皇后商讨太后的寿宴,这些事情应付下来,头也痛的很。” “母妃往日吃的药还在服用吗?”这时开口的是四皇子,他话很少,语气也是冷冷的。 皇贵妃点了点头,“药还吃着,只是常吃着也是那样。” “噫……”十三皇子突然看向我,桃花眼里溜过一抹奇异的光芒,“洛清心……” 我身后似乎也有一道目光看来,我浑身一僵,下意识撇过头想装作没听到,却也深知这样不妥,一瞬后我朝他一福,“十三皇子万安。” 他怒了努嘴,“我四哥也在呢。” 我垂着头转身又朝轩辕夜一福,“四皇子万安。”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听着他的声音那些不堪的记忆一涌而出,我脸色苍白,连站都觉得痛苦万分。 “你怎么在这里?” 自从四皇子进来,我脑中就一片空白,耳边嗡嗡的她们的交谈声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好半响后我才反应过来,发觉十三皇子是在问我,我看向皇贵妃,她缓缓开口说道:“我觉得她很乖巧,所以把她留在身边。” 皇贵妃说罢拉住我的手,笑道:“倒的确是个懂事的。” 十三皇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探究,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防备,“懂不懂事我倒是不知道,聪明倒是真的。” 他又紧接着又道:“我还是喜欢笨一点的女人,都说红颜薄命,古往今来薄命的都是聪明的女人。” 皇贵妃略一蹙眉,“十三。” 十三皇子眨了眨桃花眼,撒娇道:“舒娘娘身边的可心人那么多,青竹跟若怜都是顶好的,不如把洛清心赏给儿臣好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皇贵妃还没开口,却从我身后传来一个略带冷意的声音,“十三弟还缺女人?” 十三皇子脸上还挂着笑,他一挑眉,“四哥突然怎么了?平日可不见你关心我有多少女人。” 我垂着头,心脏跳动的厉害,十三皇子的言行超乎我的意料之外, 轩辕夜淡淡道:“我从未说过你是因为从前没那个必要,如今父王年老,就算你我无心,太子跟八王都是虎视眈眈,你自己也应该有点分寸。” 皇贵妃扬手打断了这个话题,“好了夜儿,在母妃这里就别说这些了,十三一向是个懂事的,他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还是舒娘娘明白儿臣。”十三皇子眼角一弯,若水的桃花眼笑意盈盈。 皇贵妃温声说:“你四哥也是为你好,他性子不如你和缓,你要多帮着他。” 轩辕夜没有再看我一眼,皇贵妃跟十三皇子似乎有聊不完的话,他甚少开口。 而我站在那里,每一刻都万分难捱,犹如一把火烧在身上,那一夜的画面在我脑中翻来覆去,他的一呼一吸都似乎盘旋在我耳边,脑袋中袭来一阵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若是可以此刻我甚至想夺门而逃。 等到了晚膳时分,本以为终于能逃离这个有他的地狱,却听得十三皇子不轻不重说:“洛清心,你等会替我布菜。” 63.第63章 你还不愿? 我牙根一紧,一口咬在舌尖,疼的我脸都皱了起来,我立即垂下头,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天边暮色渐起,明亮的灯火照亮了永寿宫,永寿宫终日都十分热闹,常有嫔妃来往,今日四皇子跟十三皇子来,没了莺莺燕燕的环绕,倒是有了半天难得的安静。 夜幕低垂,皇贵妃与四皇子还有十三皇子三人围着小圆桌坐着用膳,皇贵妃时不时给他们两人夹菜,其乐融融的模样倒当真与这个冰冷晦涩的深宫截然不同,我站在三皇子身侧默默无语的替他布菜。 “前两日的那个女子找到了吗?”皇贵妃抿了一口鲜鱼丸子汤,似是朝四皇子问。 轩辕夜搁了筷子,回道:“已经派人去寻了,还没有消息。” 皇贵妃沉吟了片刻,用帕子拭了嘴,方才缓缓道:“这样的事情就不用让你父皇知道了,若是找到人,你自己知晓如何处理。” 轩辕夜还没有说话,十三皇子笑着道:“四哥莫不是在军中常年不近女色,有些想女人了,竟然在五哥大婚之日喝醉胡乱宠幸了一个宫女,要是四哥没有……” 十三皇子后来说了什么我全然一字也没听到,那一瞬脑袋里嗡的一声便什么也听不清楚,那个胡乱宠幸被的宫女就是我…… “洛清心,你说是吗?” 我木然的站在哪里,听到似乎有叫我的声音,我转头呆呆的看向十三皇子,发觉他正看着我入鬓的黑眉一点一点皱起。 我心中一慌,立即跪下也不管他问了我什么,连忙答道:“十三皇子说的都对。” 半响后,才听得他略带玩味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本王方才说了什么吗?” 我一时语噎,却也实在不知道他刚刚问了我什么,只得垂头瞪着黑玉地板较劲。 他难得的与我一一解释道:“前几日四皇子在紫薇阁宠幸了一个宫女,你知道吗?”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心里猛的一抽痛,我苍白着脸垂头连连摇头,“奴婢从来不曾听闻这事。” “如果那宫女是你……” 一听到他开口,我抬起头惊恐的瞪着眼,下意识扬声反驳,“不是奴婢……” 他双眼一眯,心脏仿佛要从我胸口跳出来,我暗暗懊恼,刚刚那般着急的分辨倒是会让他怀疑。 我压住思绪开口说道:“四皇子身份天潢贵胄,岂能用奴婢卑贱之躯来做比喻。” “无妨。” 说话的是轩辕夜,我惊愕的看向他,他目光如炬,幽谧的眼直直看向我仿佛能看进我心里,我心虚的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十三皇子也说道:“不过就是个比喻而已,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又不是真让你跟了四哥。”话毕,他语气转,又阴阳怪调问道:“不过,难不成若是让你跟四哥,你还不愿?” 我恨不得找根针来把十三皇子的嘴巴缝起来,他怎么老是说一些让我左右为难的话。 我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不卑不吭回道:“四皇子身份贵重,奴婢从没妄想过这些,所以十三皇子这个问题奴婢回答不上来。” 他唇角微微翘起,不厌其烦的继续道:“本王是说如果,如果现在舒娘娘就把你赐给四哥,你怎么办。” 我转头看向皇贵妃,皇贵妃嘴角噙着笑意,也没有阻止十三皇子的意思,我顿时心灰意冷,难道我今天非要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我一咬牙,仰头看着他理直气壮道:“十三皇子要说什么直说就是,为何要这般捉弄奴婢,先前皇贵妃已经说过要留着奴婢在身边,皇贵妃待奴婢这样好不会让奴婢离开的。” 说着我往皇贵妃身边靠了靠。 十三皇子愣了一瞬,古怪的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甚至匐到了桌子上去双肩还不停的抖动。 我浑身不自在极了,也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哪里有什么能逗的他如此发笑。 还是皇贵妃忍不住开了口,“老十三,到底哪里有什么好笑?你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也一同乐一乐。” 十三皇子扬手摆了摆,这才抬起头,他拿起一旁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眼角的笑出的泪珠。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又噗呲的笑了出来,他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简直要把永寿宫的房顶给掀翻。 “十三弟!” 轩辕夜皱着眉唤了一声,十三皇子指着我,笑不成声道:“舒娘娘,你外头缸子里的那些鱼儿可要看好,指不定永寿宫的这只大花猫哪天就去捞来吃了。” 我云里雾里,却见皇贵妃跟轩辕夜都看向我,皇贵妃秀眉一挑,用帕子掩着嘴微微笑了起来,就连轩辕夜也是眉头一展,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似乎是见我还愣愣的,轩辕夜朝青竹说道:“去拿面镜子来。” 片刻后,青竹拿着镜子走了过来,她看着我嘴角漾着止不住的笑意。 我狐疑的接过镜子,镜子里我的脸颊两边不知何时沾上了两片污渍,当真跟只大花猫似的,我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十三皇子还不嫌事大的从茶杯里捞出一片碎茶叶,伸出大拇指按在我鼻子上,“要这样才更像。” 我又羞又恼,却不能奈何半分,我抬起袖子就要擦拭。十三皇子唇边还噙着笑意,他抓起一旁的帕子就往我脸上擦,一瞬后,又把帕子丢在我脸上,“自己擦。” 不用他说我也会好好擦干净,平白被他这么笑了一通心里当真是憋着一股郁郁之气。 一团半圆的月亮挂在空中,微白似珍珠的光流淌了一地,透过启开着的殿门,院落中的大缸里水波盈盈,里头的鱼儿不知疲倦的游动。屋内明黄的灯火塞满了一室,明亮而温暖的光似乎跳跃着欢快的气息。 晚膳就在说笑声中度过,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几人漱过口后四皇子跟十三皇子也起身就要离去。 他们两人在宫外有自己的王府,偶尔也会住在宫中,不过若无事却也不会留宿在宫中。 十三皇子临行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朝我道:“刚刚我话还没有说完。” 64.第64章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略有疑惑的看向他,他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而又道:“不说也罢,这宫中洛清心只有一个,还有几个女子会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从四哥床上跑了,想必那人是不知道躺在身边的是咋们天启王朝名声赫赫的四皇子,才那么一溜烟儿的跑了。” 他说着拍了拍轩辕夜的肩膀,一双桃花眼里尽是揶揄的笑意,“四哥你说是不是。” 轩辕夜冷着脸,“宫中女子那么多,也不是个个都是如此。” 十三皇子撇了撇嘴,眼神从我身上扫过,我装作没看到垂下头。 远远传来永寿宫宫门吱呀一声的开启声,轩辕夜沉声到:“母妃,我跟十三弟这就出宫了。” 皇贵妃点了点头,“这几日多去陪陪太后。” 皇贵妃说完正要让青竹送他们出去,十三皇子抢先道:“洛清心,你送我们两人出去。” 我心里虽不大情愿,也不得不听他的吩咐。 月光如水温柔的流淌了一地,巍峨的紫金城在月夜下更显幽邃,连绵的宫殿此刻一片寂静,只有四处悬着的灯火微微晃动着。 我手里提着小巧的羊角灯笼,送着他们两人到了永寿宫宫门口停住了脚步,十三皇子回头看着我说,“停下做什么,继续走。” 我又只得跟在他们身后继续往前走,十三皇子时不时跟四皇子聊着,好似完全忘了我这个人似的,可我一顿住脚步他又一个眼神扫来,就连轩辕夜也似乎有意无意的看向我。 一路上我都是硬着头皮跟着,眼看就要走到宫门口,难不成十三皇子还想让我一起跟着出宫不成?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十三皇子突然开口道:“四哥,我的萧忘在舒娘娘宫中了。” 我朝他腰际看去,他平时不离身的那管萧当真不在。 我们几人顿住脚步,轩辕夜道:“明日进宫的时候去取吧!” “也好。”十三皇子往前行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还是现在去拿吧,今晚约好了跟绿儿一起合奏,可不能失信于美人。” 他一脸风流倜傥的笑意,“四哥你先回去吧。” 轩辕夜顿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 他沉默着,幽深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他的一言一行,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牵动我的心,那股油然而生的恐惧怎么样也无法甩脱。 轩辕夜转身走远,我又陪着十三皇子折回永寿宫,一路上两人不言不语,这个季节落叶很多,特别是夜晚,宫人没有清扫,落叶随着风四处飘落。 长街上零散的躺着些许落叶,宫女的鞋底很薄,脚下踩着落叶,传来轻微的咔嚓声还有奇异的破碎感,入秋时节夜晚的微风里带着丝丝凉意,把我头昏脑胀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一些。 四皇子在找那晚宠幸的宫女,可若是我不承认,他永远也找不到,而且此事永远被埋藏起来对他对我都好。 我正在出神,走在前面的十三皇子突然停了下来,我差点撞在他背上。 他转过身,我手里羊角灯里面微黄的灯火映在他脸上,朦胧的微光更加映衬的他面若桃花,犹如天人。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十三皇子冷冷的看着我,那种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一股寒风吹来,我不由的轻颤了颤。 十三皇子的喜怒无常我之前在牢房是见识过的,他上一秒还能扬着笑脸有说有笑,下一秒便能笑着杀人。 我以前也从来不知道,原来桃花也是有毒的。 我呐呐道:“奴婢不明白十三爷是什么意思。” 他唇边泛起一个没有温暖的弧度,“洛清心,或许你很聪明,或许你也自以为能瞒过很多人,可是当真如此吗?” 我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什么,只得镇定摇着头道,“奴婢不明,还请十三爷明示。” 我提着灯笼的手不自觉的紧攥起来,半响后他眯起细长的眼睛,“为什么要接近舒娘娘?” 我突然松了口气,原来他说这个。 我朝他一笑,“皇贵妃温婉贤良,宫中人人都想能亲近皇贵妃……” 还不等我说完,十三皇子皱眉不快道:“我要听的不是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梗在喉咙里的话一滞,收敛起唇边的笑意,扬脸朝他道:“皇贵妃多次帮助奴婢,而如今也是机缘巧合才能得蒙恩诏伺候皇贵妃,不知道十三爷是从哪里看出是奴婢刻意要接近皇贵妃?不知道这个理由十三爷可满意了吗?” 他脸上没带着笑意的时候显的很清冷,不像娇艳的桃花而更似冷傲的梅花,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我倒是觉得十三皇子跟太子很相像。 他突然冷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我有些气恼,“十三爷从来都是这么凭空揣测她人吗?” 他冷着脸,没有说话。 “奴婢不知道何时何地得罪了十三爷,竟然惹来十三爷如此猜忌,若是十三爷不相信奴婢,为何不干脆说与皇贵妃,再把奴婢打发去浣衣房便是,何必要次次逼问?” “一桩莫须有的投毒案把我发落到牢房,受尽了酷刑备受了凌辱没人还我公道,真相大白后也从没人向我道歉,难道卑微的宫女的命运就这么任由你们摆布践踏吗?十三爷这般也要效仿吗?十三爷若是得空怎不去查查到底是谁下了毒。” 我一口气把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既然你要咄咄逼人,我便说个痛快,一瞬间尊卑之分,条框律例全被抛在了脑后。 我仰头望着十三皇子,明明早已经干涩的眼眶中滚落出温热的液体。 我的命,我家人的命全部攥在太子妃手里,我从来不想陷入争斗之中,也从来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却硬生生被人拉扯着进了这个漩涡。 伤害一方才能保全另一方这个的圈套我已经落入其中,犹如蛛网黏在我身上,只有舍弃了翅膀才能逃离。 十三皇子微微怔忡了一瞬,两人四目相间,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双眉微皱,“你没有自然是最好,可是我却无法相信你,你好自为之。” 65.第65章 太子妃的安排 他转身大步离去,却又顿住脚步,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大步走远。 清冷的月光洒在我身上,一股彻骨的寒意把我笼罩起来,我不知道十三皇子哪里来的这种直觉,可是他的直觉却似乎看透了我。 眼泪在脸上似乎凝结成了冰,寒风吹过,一片冰冷。我提着步子面目表情一步一步朝永寿宫走去,手里提着的羊角灯里的火光一闪一闪晦涩不明。 经过昭阳宫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昭阳宫曾经是先皇后居住的地方,自从先皇后去世后这个地方也破败了,宫门紧闭,灯笼高垂,却连灯火也无人来添上一盏,当真人走茶凉。 硕大的宫殿内外都是黑黢黢一片,一股凉风吹过,十分阴森,我手里提着的灯火在寂静的黑暗格外微弱,四下都是静悄悄,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忽然从暗处窜出一个人影捂着我的嘴把我往角落拉去。 手里的灯笼掉落在长街上,我被猝不及防的拉拽着走到宫墙脚下,我掰着捂住我嘴那只手,通过触感也知道这不是个男人,应该是个宫女。 片刻后她放开了我,我回过头眯着眼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顿时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是你。” 我带着防备的往后退了几步,燕儿似乎扯出了一个笑容,“洛姑娘既然还记得我,那倒是省了我不少口舌。”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若不是你那天晚上我怎么会去紫薇阁,虽说你是听太子妃的吩咐办事,可又我怎么能忘了你这张的脸。 我心里虽恨意丛生,面上却摆出极其防备小心的姿态,紧盯着她道:“上次你把我骗去紫薇阁,这次又想做什么?” 黑暗的角落里她的脸在浅白的月光下模糊不清,“太子妃专程让奴婢来夸赞洛姑娘,洛姑娘好手段,不用太子妃安排已经顺利进了永寿宫,还能贴身伺候皇贵妃,太子妃对姑娘可是满意的很。” 我压住脸上的不自然,也幸好此处阴暗她看不清楚我的表情。我没有反驳,只是说,“若是我没有进入永寿宫,太子妃又准备如何?” “青竹是皇贵妃的左膀右臂,若是没了她,永寿宫自然要在选几个宫婢,到时候也能把你顺理成章的安排进去,不过既然你自己已经解决,倒是让她侥幸留下一条命。” 燕儿说到青竹的时候,虽说克制着,却仍旧能听出那股咬牙切齿的语气,想必可能是从前有积怨。 我不动声色道:“如果你只是说这些,那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出来很久了,若是无事我要回永寿宫了。” “从今以后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洛姑娘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小心。姑娘这么聪明,想必也知道今后要怎么做,姑娘要好好想想家人。” 我浑身一僵,语气里带着颤意,“这话是太子妃让你传达的?” 燕儿微微一笑,“最后一句是的。”她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表现,看着我紧接着又说道:“洛姑娘安心在永寿宫当差,如若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到时候自会知会姑娘。” 我望着她,启唇道:“到时候还是你来传递消息么?” “这个不用姑娘担心,到时候姑娘会知道的。”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走出两步后我转身面无表情朝她道:“你告诉太子妃,我会听从她的吩咐,让她也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姑娘的话我会一字一句传达给太子妃。” 她说完挨着墙角离去,迅速消失在了拐角。 我怔怔的站了半晌,掉在地上的羊角灯里的火光还挣扎的跳跃着。一股风吹来,灯笼咕噜噜的往前滚去,微弱的戛然而灭,而我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次日一大早便从宫外送进来一块巨大的山水屏风,听说就是昨天十三皇子说的那幅画,只是那幅画是画在这块屏风上。 皇贵妃看着这面屏风倒是静默了良久,绸绢上的画并不是多么富美华丽,只是用极其简单的笔法勾勒出一双大雁,还有一轮倒映在河水之上的夕阳,一个模糊的背影站在城墙上远远眺望。 “放到库房去吧!” 听得皇贵妃轻声开口,我不由有些惊愕,皇贵妃似乎对这幅画很喜欢,原以为她会放在殿中,却没想到会这么说。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皇贵妃微微笑着与我说道:“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何要把这块屏风收起来。”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皇贵妃笑着看向那幅画,“你觉得这幅画如何?” 我细细打量着站在城墙上的那个模糊的背影,才缓缓开口,“归雁入胡天,长河落日圆。可奴婢觉得出奇的不是那双比翼而飞的大雁,也不是那轮夕阳,而是站在城墙上那人,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却显露出一股心怀天下的气概,让人看着不由心情也平和起来。” 皇贵妃满意的颔首,她伸出手抚着屏风的边缘,淡淡道:“在宫中,没有能力保护之前,越是喜欢的东西越不能显露与人前。而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这幅画我看过也罢了。” 我垂首暗自思索着皇贵妃的话,此时听得她说,“让他们搬下去吧!” 皇贵妃转过头不再看一眼,我从殿外换来小康子,小路子领着他们把屏风搬去了库房,这块屏风上的画颜色单调,作画简单,却能看出一番不同的意境,也难怪十三皇子会觉得出奇赠与皇贵妃。 小路子摆放屏风的时候不小心一手滑,我上前接了一把,眼角撇到了屏风右下角极小的一个落款。 置放好屏风后,听得皇贵妃已经前往宁康宫去给皇后请安,我不由有些感叹,哪怕皇贵妃如今的身份几乎位同副后,可请安的规矩却从来不曾落下,一直十分勤勉恭谨。 皇贵妃能在这明争暗斗的深宫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除了皇上不可或缺的宠爱还有周到的处事方式,也是因为那般屹立不倒,皇后才急不可耐要铲除皇贵妃。 66.第66章 你对我生疏了许多 想着好几日不曾见过秋画,正想趁着皇贵妃去宁康宫的空闲去找她,还未走出内殿,抬眼便看见轩辕夜从殿外走了进来,我一看到他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他今日穿着一袭墨灰的锦纹衣袍,玉钏束腰,勾勒出姣好的猿背蜂腰,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身上有股淡淡兰麝的香味,“母妃在吗?” 我接触到他的目光,刚毅而冰冷的脸映入我的眼中,我心脏跳动的厉害,垂下头低声答道:“皇贵妃刚刚去宁康宫了。” 他没有半分凝滞,“那我在这里等。” 说罢,他步入殿中,我暗暗悱恻,明知道这个时辰皇贵妃会去请安还挑着这个时间来。 我如今只想远离轩辕夜,正想去找人伺候他,却听到魔音入耳,“你过来给本王斟茶。” 我正要抬起的脚步一滞,内心暗暗叫苦,却不得不随他入了内殿。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略显倦懒的阳光柔软的洒落,内殿门扉启开,洒了一地的金芒。 轩辕夜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子旁,俊美犹如雕刻的侧脸时时刻刻晃荡在我眼前,我硬着头皮给他斟茶,连呼吸似乎都是紧紧屏着的。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扬起眼朝站立在门边的两个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我浑身一紧,不知道他突然屏退宫人做什么。 片刻后偌大的殿中只有我和他两人,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洒在地上的金芒也随风摇晃,我浑身紧绷着站在那里,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一清二楚的听到。 “在永寿宫怎么样?” 半响后轩辕夜突然开口,我微微一愣,只见他神色如常,可刚刚的声音却的确是他的。 我深深埋着头,结结巴巴道:“奴…奴婢挺好的。” “前些日子受了不少苦?” 他不轻不重略带着冷意的声音继续涌入我耳中,听得他如此一言,我脑中浮现的都是那天晚上的一切一切。我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如刀绞般的疼痛,咬着唇在心底里默念,是啊,受了你的不少苦。 见我不言不语,他沉默了片刻,“你对我生疏了许多。” 我连忙跪下,恭谨说道:“奴婢不敢,是奴婢曾经逾越了,奴婢不知道袁夜……是四皇子,还请四皇子原谅。” 他语气微微重了几分,“站起来。” 我又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只是头仍旧垂的低低的。 轩辕夜没有在开口,我亦战战兢兢的站着不敢相言,就连他饮尽了杯中的茶也未曾发觉。 半晌后,他略有犹豫的问道:““五皇子大婚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抵在齿间的舌头被狠狠的咬了一口,疼痛让四肢百骸都泛起了一阵酥麻。 不知道为什么我鬼使神差的抬起头朝他看去,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幽冷的双眸放佛能把我看穿。 我又连忙垂下头,我没有勇气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说出任何话。 “奴婢那晚身体有些不适,整晚都呆在锦华殿休息。”我压抑着心中剧烈的波动,从口中发出的声音略略带着几分沙哑。 轩辕夜轻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是发觉了什么吗?还是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我百思不得其解,见他似乎还要说什么,正好听得门外传来的声响,连忙开口朝他说:“皇贵妃回来了。” 果真,我话音刚落地,皇贵妃就在青竹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我如获大释,连忙上前解下皇贵妃身上的薄罗织锦羽缎披风。 “娘娘今天回来的好早。” “今日皇后身体不适,略坐坐便走了。”她又笑着朝轩辕夜道:“夜儿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轩辕夜站起身,“昨天母妃说让儿臣给皇奶奶请安,儿臣想不如早些进宫与母妃一同去看望。” 皇贵妃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待更衣妆面后,皇贵妃便同四皇子一起前往太后处,因为若怜刚刚被皇贵妃打发去看望身体不适的皇后,我跟青竹便伺候在侧,与皇贵妃一同前往寿康宫。 入宫三年我还从未去过寿康宫,甚至连寿康宫这块地方也不曾踏足过,太后早些年身体还好,可是近几年也是一直缠绵于病榻,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太后也不曾出席,我更是无缘一睹太后的风采。 寿康宫宽敞而整洁,宫婢也并不多,院子里栽种着不少菊花,各类稀罕的花种都可以在此见到,犹如一个小花园似的。似乎刚有人洒过水,盛开的灿烂的花瓣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层层叠叠的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我们一行人走入院中后,一个略有些年纪的嬷嬷迎了上来,“老奴见过皇贵妃,见过四王爷。” “芳兰姑姑不必多礼。”皇贵妃朝她微一抬手,“太后身体可好些了吗?” 芳兰姑姑略有苦意的摇了摇头,“还是那样子,这会儿正巧,她老人家正闹着脾气不肯服药。”她看了眼轩辕夜,唇边露出一个笑容,“不过太后若是知道四皇子前来,一定十分开心。” 芳兰姑姑引着她们进了内殿,我是没有资格进去内殿伺候的,而且太后正生病也不宜一群人围绕着。 青竹跟着进了内殿伺候,我站在门边等候,一片有半个手掌大的银杏叶飘落在我脚边,我弯腰拾起金黄犹如蒲扇的落叶,仰头看去,才发现寿康宫的院角还栽着一颗巨大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蔟满了枝头,微风一吹带起一片沙沙声,树叶从枝头打着旋儿悠然而落。 我无聊的玩着手中的落叶,不一会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内殿走出,我掀起门帘,是皇贵妃缓缓走了出来。 青竹搀扶着她,我欲要跟上前,皇贵妃转头朝我道:“本宫先回永寿宫,四皇子还在这里,你到时与他一同离开。” 我自然是不愿与他待着一起的,不由着急朝皇贵妃唤道:“娘娘……” “有何不妥?” 听着皇贵妃如此说,我只得摇了摇头,垂下眼半跪着道:“奴婢恭送皇贵妃。” 67.第67章 太后传唤 皇贵妃一走,似乎寿康宫只剩下我跟轩辕夜两人,而我不得不面对他,一想到这里,我站在门边心里莫名的烦乱。 不一会又有嫔妃前来给太后请安,听着首饰的的叮咚声,我举目望去,来人却是我认识的。 我朝她深深一福,“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轻咦了一声,顿住本要踏入殿中的脚步疑惑道:“本宫似乎在哪儿见过你,你叫什么?” 我垂着头,恭顺回答道:“奴婢洛清心,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 半响后淑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夸张的笑了起来,头上的满头珠翠叮咚的撞在一起,“本宫想起来,你是那个在重阳宴上给皇贵妃下毒进了牢房的宫女。” 上次重阳在毓华宫我是见识过淑妃的做作,听得她这么说我不卑不亢道:“回禀淑妃娘娘,那件事已经查明了,奴婢是被冤枉的。” “说来也是,是本宫忘了。”她停顿了片刻,“你如今在皇贵妃身边当差?” “奴婢得蒙皇贵妃赏识,现在是在永寿宫当差。” 淑妃轻笑了一声,“那可要好好服侍皇贵妃,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她说罢,一旁的宫女撩起门帘,一股甜腻的香风从我面上扑过,她提起步子走进了内殿。 她走后,我挺直腰板站在那里,脸色没有半分改变。而且也实在没必要计较她这番讥讽的话,明知道她是故意,若是我生气那才是真的落入了圈套之中。 淑妃进去后的半盏茶时间,芳兰姑姑从里头走了出来,我朝她做了一个万福,本以为她要出去,没想到她定住了脚步,她朝我说,“太后请你进去呢。”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听得芳兰姑姑微嗔道:“你这丫头,发什么楞,还不快随我进来。” 我这才匆忙的跟在芳兰姑姑身后走进了内殿,穿过堂厅转而进了内室,太后宫中装饰的典雅素朴,多以青色为主。殿中充斥着淡淡的檀香,檀香能宁神静气,闻着的确是比淑妃身上那股香味让人舒服多了。 走进内室,太后正倚靠在临窗的紫檀雕花贵妃榻上,身上穿着一身黛蓝的居家常服,半是发白的发丝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珠饰很少,我远远的只看到了一只金色的凤凰步摇斜斜插在耳后。 轩辕夜坐在另一侧,正好背对着我,淑妃则在太后的脚边出的椅子上坐着,不知刚刚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正用帕子掩着嘴,眼角还余留着几分笑意,看到我走了进来斜眼撇了我一眼,眼底笑意更浓。 我第一次见太后,略略扫到了太后的御颜连忙惶恐的垂下头不敢与其对视,连呼吸也微微屏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里是后宫最高贵之处,就连九五之尊来此也得屈膝行礼,可太后为何突然传唤我一个小小宫女进来任由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垂着头眼角扫到了一旁淑妃绣着芙蓉的高底绣鞋,莫不是她和太后说了什么? 一瞬后,我听到一个和缓的声音,语气微微有些喘,“你站过来一些。” 这声音自然是太后的,我垂着头,微微往前移动了几步,朝着太后跪下叩首道:“奴婢洛清心拜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我头埋得低低的,听得太后慨道:“倒是个聪明伶俐的。” 一直听闻太后身体不好,如今一见也的确是有些不好,她才说了这么一句语气里便有些喘,又顿了片刻后才缓缓道:“起身吧,站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我垂首站了起来,小步走到太后身侧,她从榻上撑起身子,细细的打量着我,我微扬起头让太后看,只是眼睛一直垂着,若是与太后对视那可是大不敬,我自然不会在这里犯这样的错误。 “倒是生的很是美丽,眉目也清雅,难怪舒皇贵妃会喜欢你。”太后朝我微微一笑,善意的与我一一解释,“哀家老了,眼睛也看的不清楚,只有这样仔细瞧着才能看得清楚一些。” “太后福泽深厚,能得蒙太后这么细细一看,是奴婢的福气。” 太后唇角微微扬着,笑了一笑,她的精神看起来也十分不好,脸色苍白显着疲态,干瘦的脖颈上纵横着数条青筋,太后的五官也是极其精致的,可以预见曾经是一个怎么样风华绝代的美人。 只是在美的人也抵挡不住这绵长的岁月,如今年迈的太后,皮肤不在光滑紧致,脸上的肌肤拉拢着,松弛的脸显得老态龙钟,只能依稀从眉目间看出曾经绝美的容貌。 淑妃在一旁分辨道:“太后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呢,太后康健着呢,只是这几天天气不好,等来年开春了,保证太后您目光炯炯能看清南飞的燕儿。” “你就哄哀家开心吧,你瞧,外头的阳光那样好,在哀家眼里却是朦朦胧胧的,只觉得晃眼。”太后说着转头看向窗外,可那窗户上用厚厚的一层纸糊着,外头的阳光在怎么明亮照在窗户纸上映入屋内也成为柔软朦胧的微光。 太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人老了记性也差了,倒是忘了入夏的时候便让芳兰把这些窗户都糊了起来。” 淑妃略有些尴尬,“臣妾想起今日六皇子要进宫,臣妾今日先告退了,改天在来看望太后。” 太后略一颔首,“下去吧!” 淑妃走后,太后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好似自言自语道:“淑妃如今也是就要做奶奶的人了,冒冒失失的毛病倒是一直没改。” 轩辕夜跟一块冰似的坐在哪里,半个字也没有。 我开口说,“淑妃娘娘也是无意,自然是愿着太后凤体康健的,太后若是好好服药,来年什么样的好春光都能见着。” 太后苍老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满意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明明是说的一个意思的话,却比淑妃说的那番话让哀家舒服多了,只是你是从哪儿听到哀家不好好服药的?” 68.第68章 原来是他 她似是好奇的看向我,我跪下道:“先前在外头芳兰姑姑与皇贵妃说起的时候,奴婢在一旁听到了几句,奴婢并未有偷听之意,还请太后明察。” “皇奶奶,的确是如此。”惜字如金的轩辕夜倒是难得的开口说了一句。 我听到太后笑着说道:“哀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起来吧!” 我谢过恩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太后许是见我很谨慎的样子,怜惜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小心了,可是上次之事把你吓到了?” 我抬起眼有些不解,太后继续道:“刚刚淑妃在这里跟哀家说了,说你给皇贵妃下毒之事。” 我埋着头,低声分辨道:“奴婢没有。” 太后微叹,“哀家知道你没有,这件事前几日哀家已经听说,只是淑妃一向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只把你的事当做笑话讲与哀家听,她讲的固然绘声绘色,只是哀家不喜欢听黑白颠倒的戏文,倒像是当哀家眼心闭塞什么事情也不知了。 太后越说语气越冷,而后又叹息了一声,许是叹息淑妃,“如今连淑妃这位居妃位的掌事之人都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想后宫后宫是如何的一团污秽,你所受的委屈哀家也能预见一些。” 我心里有些感动,在宫里见多了冷嘲热讽是非不分之人,却没想到能在宁康宫听到这至高无上的人与我说这么一番话。 我低头忍着泪意道:“多谢太后体恤。”我顿了顿,又继续说:“后宫有皇后娘娘搭理,太后安心养病才是。” 太后冷笑了一声,不可置否。 她抬眼朝我道:“只是此事若是换做旁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冤枉怕也是难逃一死,你倒是个命大的,也是皇贵妃疼惜你。” 太后说罢,又转眼看向轩辕夜,“哀家听说你也为她在你母妃面前求情了?” 我浑身一震,惊讶的看向轩辕夜,他神色如常,朝太后道:“什么小事都逃不过皇奶奶的眼睛。” 太后微微一笑,“也是十三说与我听的,听他说了之后我倒是很好奇什么样子的女子能让你主动为她求情,而且此事还牵扯到你母妃。” 轩辕夜刚毅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浮动,从口中吐出的不轻不重的话里,语气里是不容质疑的肯定,“儿臣相信她没有。”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今天得缘一见,的确是好的,哀家也喜欢听她说话。” 见太后看向我,我勉强扯出笑颜的朝太后笑了笑。垂在袖下的手轻轻颤动着,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十三皇子说的那个他就是轩辕夜吗?可是他为什么…… 太后转而朝着轩辕夜殷切说:“你也应该成家了,如今战事平定,你也不必在再回边疆那等苦寒之地。哀家已经年老,有生之年只盼能不能见到你与十三成亲,若是有个好的女子照顾你,哀家也能安心去了。你母妃应该也在为你挑着,世家里多的是好的女子。” 轩辕夜双眉微皱,“皇奶奶还康健,自然是能见到那一日,儿臣还不急着成婚。” 太后疲惫的摆了摆手,“老了,老了,精神愈发的不济,才与你们说上这么一会子的话已经困倦的不行。” 芳兰走过来温言道:“太后若是疲了,今日先让四皇子回去,四皇子现在就在京中,太后若是想见,时时都能见到,还是自给的身体要紧。” 太后略有不舍,却抵不过熬不住的精神,她只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你们回吧!” 走出宁康宫,我只觉得脚下虚浮,轩辕夜走在我前面,我微仰着头看着他,在老槐树下那个平和的夜晚,在紫薇阁里那个疯狂的夜晚,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重复播放。 从前只当他是袁夜的时候我尚且能与他畅所欲言,可如今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我在心底苦笑一声,若是紫薇阁中的事情没有发生,或许我还是能够平静的与他道谢,可现在面对他都觉得十分为难。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很远,他站定了脚步,我也停在不远处,他转头朝我道:“我要出宫了。” 他的声音很沉稳,很奇异的把我纷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很多话在我口中滚了一番,半响后,我朝他一福,垂首默默道:“恭送四皇子。” 终究我还是没有朝他说出谢谢二字,一想到他的气息,我身体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热,谢谢两个字像是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轻嗯一声走远,秋风中他的背影那么挺拔,他是天启王朝的天之骄子,叱咤沙场的战神,高贵冷傲的四皇子,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有了这么多纠葛,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理不清我们之间的事情。 天气日渐冷了下来,秋意寒凉,御花园的花都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从那天后我很少见到轩辕夜,他不怎么来后宫,有时他来的时候我又恰好不在,这倒是让我觉得安心了不少,只是偶尔会莫名的怅然若失,像是欠了他什么似的。 皇贵妃常常会带着我去宁康宫,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太后似乎很喜欢与我说话,只是太后精神不好,加上天气寒冷了起来,往往说上几句她便开始困倦。 在宫里的日子似乎平和了下来,但是这层平和下的暗流汹涌从未停息,太子妃最近朝我递过几次消息,每次传递消息给我的人都不同,交代的也不过都是让我仔细盯着皇贵妃每日的言行举止,而皇贵妃身上没有任何的刺可以挑。 这一日皇贵妃照例去太后宫中请安,身边跟着我跟青竹,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起风,我折回永寿宫拿披风,回程的时候遇到了五皇子还有六皇子两人。 听说六皇子的夫人前几日刚诞下一位麟儿,我看到他时,他满面春风,正笑着与五皇子说着什么,倒是五皇子这段时间似乎消瘦了不少。 我立在一旁,他们两人也看到了我,相视一眼在我前边停住了脚步,我欠身朝他们一福,“五皇子万安,六皇子万安。” 69.第69章 成了他的侍妾 六皇子撑着手肘,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么久不见,你只是与我们说这个?难道不说点别的?” 我顿了顿,又道:“奴婢恭贺五皇子新婚之喜,恭贺六皇子喜添麟儿。”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凝结,六皇子冷冷的笑了一声,“倒当真是恭贺的话,洛清心,你莫不是如今捡了高枝,正眼都不瞧我们一眼了?” 我愈发谦卑恭声道,“六皇子言重,奴婢不敢不敬。” 六皇子语气略重了几分,“那你为何垂着头,给本王抬起头。” 我低垂着头,愈发卑谦,“奴婢不敢,在宫中直视皇子乃是大罪,奴婢不敢抬头,这是六皇子曾经教导奴婢的。” 六皇子一时语塞,我垂着头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片刻后听到他气急败坏道:“那都过去多久了,你…我说你怎么把那些都记得清清楚楚,本王待你的好你都不记得了?还不知道你是个这么记仇的。” 五皇子不咸不淡地说,“六弟,行了,你为难她做什么,不许她抬头的也是你,不准她低着头的也是你,你倒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六弟妹还在府中等你,你先回吧!” “五哥……” 六皇子似乎不服气的还想再说什么,五皇子没再理他,他只得忿忿的哼了一声带着随从离开。 “抬起头来吧。” 听得五皇子的声音,我有点不大乐意的抬起头,脸上自然是没有把心思露出半分的。 五皇子今日穿的很素净,一袭苍青的凌云长袍,衣襟上绣着几片淡淡的竹叶,他看了我一眼,“似乎瘦了。” 我嘴唇微微牵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你也瘦了这句话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五皇子提步缓缓往前走,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我一直希望是我。” 听到他突然开口,我抬眼疑惑的看向他,不知道他所说何事。 他顿住了脚步,回头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一直希望把你从牢房带出来的人是我。” 我一怔,想起他风尘仆仆赶到牢房宽慰我的那个画面,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可如今时移世易,我被太子妃所挟制为她办事,虽无关五皇子,可我却对太子一党莫名的有了抵触。 我启唇说道,“以前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五皇子待奴婢的好奴婢都记得,五皇子日若有地方能差遣得到奴婢,奴婢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尊卑有别,五皇子不应该和奴婢走的这么近,以免惹来闲言碎语,五皇子刚刚的这番话啊也不应该与奴婢说……” 他双眉皱起,大步朝我走来,“我不在乎。” 我不停往后退往后,垂头低声喝道:“可奴婢在乎。” 他朝我跨来的脚步顿在了那里,两人沉默的站了半响,他才缓缓说:“你不问问我最近怎么样吗?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吗?” 我一字一句道:“奴婢只愿五皇子一世平安喜乐。” 我听到五皇子似乎是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平安喜乐……”他喃喃的默念了一声,又冷冷说,“但愿真能如你所说。” 五皇子大步朝我走来,经过我身边时没有半分停顿,只在我耳边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离四哥远一点。” 我转头看着他消失在宫墙另一头,脸上勾起一个复杂的笑意,在心中默道,我又何尝不是想离他远一点。 第二天,下起了绵绵细雨,秋意更加寒凉,趁着皇贵妃午睡的空闲我去了一趟锦华殿,前些日子虽然找人托话告诉秋画我一切都好,可毕竟许久没见,还是想着与她见面说一些体己话。 走进锦华殿,以往的宫人看到我皆是客客气气的模样,隐约还带着几分讨好。我不想与他们在计较往昔的折辱,也不想与她们客套,一路朝着秋画居住的小阁走去。 小阁外的几颗枫树都已经是光秃秃一片,下过雨的地面蒙着一层湿意,我敲了敲小阁的门,不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 我看到开门的人不由有些惊愕,随即微微一笑,“香玉,你今日来与秋画作伴么?” 香玉看到我似乎也是有些惊讶,她连忙把我请进了屋,又给我倒了水,看她的熟稔的做派倒像是住在这里一般,我不动声色心里却转了好几个弯。 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到秋画,不由问道:“秋画出去了吗?” 香玉提着茶壶的手一顿,放下茶壶与我笑着说,“秋画她现在不在这里了。” 我双眉紧蹙,心里的弦绷了起来,“莫是柳含姿为难她了?她现在在哪里?” 香玉拍了拍我的手背,“清心你别急,秋画她没事。” 我凝神看着她,等她告诉我秋画的下落,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说,“秋画被四皇子接走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被四皇子接走了?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你去服侍皇贵妃后的三四日,有个公公来这里寻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玉佩,问有没有人认识,秋画说那是她的,之后她便被那个公公带走,再后来,听说已经成为了四皇子的侍妾。” 香玉的话涌入我耳中犹如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我来不及细想,又急切问道:“秋画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香玉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问我,“这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吗?” 我抿唇没有回答,窗外的雨骤然大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的锦华殿,香玉口中的那块玉佩极有可能就是我落在紫薇阁那块,秋画曾经伺候我沐浴过,自然是见过那块玉佩的,只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难不成她成了第二个岳若榆吗? 我连忙甩来了这个想法,秋画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能这么去揣测,我安慰着自己,总有一天会知道她的苦衷的。 秋画的事情一直令我郁郁寡欢,这件事情压在我心底犹如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可她远在宫外我也无法见她当面问个明白,四皇子这几天一直没有进宫,我甚至有想问一问他的冲动。 70.第70章 高人指点 临近太后的寿宴,太后虽说要节约开支,不用大肆操办,可皇上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几个得道高人的指点,声称后宫东南角有污秽之气,与太后对冲,所以才致使太后缠绵与病榻,只有趁着节庆好好庆贺一番,驱走污秽之气,太后的病情方可缓解。 皇上对此似乎深信不疑,便下令宫中要好好操办太后的寿宴,见皇上执意如此,太后也只得默认了下来。 寿宴前半个月宫里已经忙的不可开交,皇贵妃每日都要在皇后宫中商定寿宴上的事情,每次从皇后宫中回来精神都是疲乏的模样。 这一****正在小厨房看着给皇贵妃熬的薏米红枣粥,青竹过来寻我,让我去伺候皇贵妃,我走进内殿,皇贵妃的朱钗已经卸了下来,如绸缎一般的乌发垂至腰后,她坐在铜镜前闭眼揉着额角。 皇贵妃美的很清雅,她款款坐在那里,宁静的气质舒散开来,不由让人觉得心境平和,我小心翼翼走过去,伸手替皇贵妃按着头。 铜镜里的皇贵妃微微笑了笑,“还是你体贴。” 我轻声道:“这两日娘娘精神不大好,奴婢吩咐小厨房做了薏米红枣粥,娘娘等会吃一些。” “嗯。” 皇贵妃磕着眼轻嗯了一声,片刻后,她开口道:“有件事,我倒是想与你说一说。” 我垂着眼安静的听着,皇贵妃继续道:“今日在皇后宫中,皇后有意趁着太后寿辰恢复岳婕妤贵人位份,也算是添一添喜气,你以为如何?” 我心中微动,面色不改低声道:“奴婢不敢妄言后宫之事。” 皇贵妃淡淡一笑,“你但说无妨,且此事也与你有些关系,我也只当闲话听着。”皇贵妃顿了顿,似意味深长道:“后宫中也的确许久没有过大的封赏了。” 我默然了片刻,跪下诚恳道:“奴婢不敢以一己私怨来妄论此事。只是以奴婢愚见,太后本就不喜铺张,此次寿宴如此操办太后虽没说什么,却也并不是十分认同。只是既然有高人指点说要如此才能缓解太后的凤体之痛,那也是应该的。” “既然皇后娘娘有意趁着太后寿辰之际恢复岳婕妤贵人位份,那想必是要连同六宫上下一同封赏,只是若是此时大封六宫怕是要更加铺张,太后知道了恐怕要不开心。” 我垂着头顿了下来,此时听得皇贵妃不急不缓道:“继续说下去。” 我深深埋着头,双眼盯着地面,语气平缓一字一句吐道:“奴婢以为此时不是大封六宫的最好时候,太后寿辰后马上便是新年,新年后又是元宵,不如等到二月二天气暖和一些的时候在一同封赏,年头封赏也是给各位娘娘添了莫大的福气。” 皇贵妃伸出手把我馋了起来,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你说的很对,此时的确不宜恢复岳婕妤贵人的位份,既然要复她的位份,也势必要大封六宫,如此又是另一番麻烦。” “此事本宫会好好考虑,你先下去吧!”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躬身从内殿退了出去,我自然是不想看到岳若榆这么快又得意的成为了贵人,大封六宫应该已成定局,只是这几个月内谁又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皇后有意大封六宫的消息很快便在宫中传遍,虽说消息并不确定,却也着实让许多人开心不已,皇后宫中的门槛怕都要被殷切的嫔妃给踏破了,在宫中最重要的便是宠爱与位份,谁都想往高处爬,说句忌讳的,也是等将来皇上薨逝后自己以后生活的一份保障,只有位份越高以后的生活才会更舒坦。 永寿宫这几日也是宾客临门,平时永寿宫已经是人来人往,现在更是热闹非凡,就连往日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妃嫔也想着能见皇贵妃一面。 谁都知道后宫中皇贵妃几乎与皇后平起平坐,大封六宫这等大事,自然也不会是皇后一人定下来的,而且皇贵妃待人宽厚,来求见皇贵妃的倒是似乎比皇后那里还要多。 这么多的人求见,皇贵妃自然也是应接不暇,只得推脱说身体不适,把她们全部都堵在门外,那些人却也还是不死心,仍旧是一日三次的求见,只是皇贵妃身体不适,她们也不能硬闯不是。 若怜看着那些急红了眼的人直偷笑,都说她们像是红了眼要跳墙的兔子。 只是有些人是推脱不掉的,比如与皇贵妃素日交好的那些嫔妃,皇贵妃虽然温和,可说什么,做什么事是半分差错也不会出,任由她们怎么变着法儿的旁侧敲击愣是一句有用的也没套出来,最后也只得陪着皇贵妃唠唠家常作罢。 与皇贵妃交好的丽嫔更是连着三天都来了永寿宫与皇贵妃闲话,只是她倒不同那些人想要问出什么,她只是纯粹开心,她相信自己会晋升。 宫中四妃职位如今只有淑妃还有身体不好常年不出门的德妃,四妃还缺两角,此次大封六宫,很有可能会齐全四角,丽嫔身居嫔位多年,因为一直无所出始终无法晋升妃位,但是丽嫔一直得皇上的宠爱,她封妃也的确是指日可待的。 这天丽嫔照旧在永寿宫闲话了好半天,皇贵妃得了几匹好的锦缎,送了一匹桃红色的给丽嫔,此时送礼给丽嫔自然是还有一层别的意思,丽嫔虽然猜想着自己极有可能封妃可毕竟事情未定,她心里终究是忐忑的,可有了皇贵妃若有若无的暗示,她心里也是更加肯定,满脸都是盈盈笑意。 我怀里抱着那匹锦缎送丽嫔回宫,丽嫔先前重阳宴的时候为我说过话,虽然是为了皇贵妃,但毕竟也算是帮过我,我也念着她的好,在无人的地方甜甜的唤了她一声丽妃娘娘。 丽嫔虽然喜上眉梢却也不至于忘乎自我,她用帕子掩着嘴,朝我微嗔道:“你这丫头倒是个没规矩的,事情还没定,可不能这么唤,若是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 71.第71章 色厉内荏的草包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从眼角泄露出来的笑意却是让人知道没有半分生气的。 我朝她行礼见了罪,她连忙笑着把我拉了起来。 我们几人有说有笑的从园子里走过,却听到花圃后传来的愤慨之声,丽嫔顿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仔细侧耳听着,那咒骂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入耳中。 “皇后娘娘明明已经说恢复我贵人的位份,凭什么皇贵妃一句话就让此事搁置下来,她算是什么东西,难不成如今后宫皇后不当事,已经归她管了吗?” “还有那个贱人,她如今在永寿宫当差,莫不就是她在皇贵妃跟前使了什么坏,才让这件事情搁置了下来。” 这一听便是岳若榆的声音,我在心底冷笑一声,她倒当真沉不住气,好歹回到自己宫中关上门再抱怨,怒火上头倒这般不管不顾了。 岳若榆的声音越发激烈,恶毒阴冷的语气犹如寒刃,“一定就是她和皇贵妃合谋,她不想看到我好过,所以合谋着皇贵妃来算计我!” “婕妤,可不能这么说啊,万一被人听去了,可是不敬的大罪。” “你这个蹄子,平时我都白养你了,给你吃给你喝,我现在抱怨几句你都要来管我,难不成你也要欺到我头上来了?” “婕妤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紧接着传来哭泣声还夹杂着一声声求饶。 我面无表情的听着那边的动静,丽嫔抚着脑后的珠翠,扬着脸拔高音量道:“青天白日的就听到有怨妇在这里碎嘴,倒也真是胆大包天不怕隔墙有耳。” 花圃那边静逸了一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再无其它声音,丽嫔走上前朝那边看去,她呸了一声,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这么着就跑了,还以为她是个多有本事的,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我没有言语,只是冷漠的看了眼岳若榆消失的方向。 已经入冬,天气阴冷了几天,太后生辰这日倒是个格外的好天气的,放晴的天空中露出许久不见的湛蓝,洁白无瑕的云朵松软如棉花大朵大朵的缀在蓝天下,如金子一般的阳光从云朵的夹缝中穿过落在琉璃瓦上,好似洒了一盘金豆。 一大早,我随着皇贵便去寿康宫给太后贺寿,皇贵妃准备的寿礼是三本手抄的佛经,还有一串在宫外宝华寺中开了光的佛珠,虽说不是多么贵重,可对早已见惯了金银器物的太后而言,送的礼贵重与否并不重要,而是是否合乎心意。 太后今天穿着一身黑金的软缎夹袄,簇新的料子山绣着青松金鹤,底下是一条丝纹千缎锦裙,一丝不苟的发丝盘成一个平髻,头上比平日多了些许精致贵气的朱钗。 许是今天天气好,又是个好日子,太后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双颊上透出些许红润。 我与皇贵妃走入殿中的时候太后刚服下药,她看到我们连忙叫人给皇贵妃看了座,又招手让我上前,“你来的正好,每每吃这苦药的时候,你在哀家身边伺候着,哀家觉着这药都没那么难吃。” 皇贵妃笑意盈盈的落座,“太后这般喜欢清心倒让臣妾吃味了。” 虽知道是玩笑话,我不由有些脸红,我走至太后身边,从芳兰姑姑手上接过帕子为太后细细拭着嘴角的药渍,又从小几上的碟子里捡起一块蜜饯送至太后嘴边。 太后口中抿着蜜饯,口中的苦味消散,脸上的皱纹也随之一松,好似展颜的千层菊瓣。 她倚在软枕上,侧了侧声打趣了笑道:“哀家知道你是个大方宽和的,也正因为如此哀家再如何喜欢她,都拉不下脸来找你讨人。” 皇贵妃亦笑道:“洛清心臣妾可是要留着,母后要她臣妾也舍不得给。” 太后抬头笑盈盈的看着我,我红着脸低头恭谨道:“承蒙太后如此厚爱,奴婢喜不自禁,也觉得一己卑微之躯有了用处。” 正说话间,听到外头传皇后娘娘驾到,太后嘴角牵着的的笑容微微屏了起来,不轻不重道:“你瞧,多大的排场。” 皇贵妃脸色温和,脸上挂着浅笑默默的没有言语。 话毕,内室门帘挑起,皇后在宫人的拥簇下走了进来,她头戴宝珠攒花凤冠,身上着着朱红色的百鸟团凤暗绣纹宫装,细细妆点过的脸庞明艳照人。 一同前来的还有淑妃,淑妃的打扮自然也是最好的,一袭宝蓝的缎纹宫装,珠饰缀了一头,可与皇后跟皇贵妃在一起相比却好比星星与月亮,不值得一提。 皇后看到我们,鸦青的眉毛一挑,“舒妹妹今日来的好早,本宫还以为自己是早的,没想到舒妹妹比本宫还要早,舒妹妹的这份殷勤倒是旁人远远所不能企及的。” 皇贵妃站起身与皇后见过礼,展着笑颜缓缓道:“贺寿不分早晚,皇后敬爱太后的心与臣妾是一样的。皇后操持着后宫大小之事,诸事繁忙,应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皇后轻笑了一声,目光微动,平缓道:“舒妹妹客气了,有舒妹妹帮衬着本宫,本宫余力尚足。哪怕妹妹哪一日寻了轻松卸下了协理六宫之职,本宫也能好好料理上下。” 众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可那笑意没有半分暖意,我站在一旁只觉得冷意涔涔。 后头的淑妃突然开口道:“德妃今日连太后的寿辰也不前来吗?” 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德妃,后宫中如今有淑德二妃,只是德妃身体一向不好,据说是个身体极差之人,连同她的儿子也是个嬴弱不堪的。虽说居之妃位,膝下又有一子,可在宫中并不招人待见,也没有什么宠爱,只是有这么一个妃位傍身想必也还好过。 眼角扫到皇后,却见她平静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厌恶之色,那抹神色一闪即逝,我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 皇贵妃朝着太后温言道:“德妃一入冬病的更重,她是有心来给太后贺寿,可是病的下不来床,她宫里的人一大早已经给臣妾回过话了。” ___ (热乎的更新来了,今天家中有事,只有一更,明天会加更!听从朋友的建议,创了个企鹅群,群号:566980367,欢迎大家进群催更。 72.第72章 世间难得一心人 太后摇了摇头,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忧色,“她身体是个不好的,不来也无妨。”太后又朝皇后道:“既然她病的那么重,你作为六宫之主也应该找太医给她好好瞧着。” 皇后脸上没有再露出半分端倪,平静的应允了下来,“母后放心,臣妾会找人好好给她看着。” 太后微微颔首,“如今皇帝年纪也大了,兼顾着前朝后宫难免会心力不足,你们几人把持着后宫的大小事,皇帝也看中你们,哀家也信得过的,今后不要再生出什么扰人心的事情来。” 屋中众人齐齐允诺。 太后虽然没有明说,我却也清楚她所说的是重阳节之事,太后这般说也算是给了皇后一个警醒,别人或许不知道那事情幕后之人是谁,可我这些天伺候着太后,却是再明白不过,太后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一日来给太后贺寿之人络绎不绝,皇上既下旨要大操办,那便是大办,几乎在京所有三品以上的内臣都携了女眷前来。 能前来贺寿的自然也都是身份显赫之人,却不是人人都能进入内殿与太后叙话,只有几位公主跟王妃来给太后请过安,其余人全都安排在紫宸殿的宴会厅,而且太后身体本就不好,也没有精力一一去应付。 宴会开始前皇上来到了寿康宫,皇贵妃和皇后已经先去了紫宸殿,我被太后留在了身边伺候。 在皇贵妃处我见过皇上几次,他见我伺候在太后身侧没有惊讶,只是闲闲的问了我皇贵妃昨晚睡得是否好,今晨早膳进的香不香,我都一一妥帖的答了。 我最初在皇贵妃处见到皇上时还诚惶诚恐,一半是因为他是天子有慑人的威严,还有一半是怕他会认出我是三年前太明湖边的宫女。 之后也证明是我多心,既然岳若榆已经顶替了上去,皇上怎么还会去疑心她人,况且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皇上又怎么还会记得。 我随着太后的轿撵一同来到紫宸殿,紫宸殿内外满满当当的坐着许多人,颜色各异却贵重非常的衣裳首饰让人看花了眼。 殿外的太监尖着嗓子高声传到—— “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太后与皇上下了轿撵,一入殿中,本来略有嘈杂的紫宸殿瞬时鸦雀无声,一阵衣饰窸窣后,众人皆俯首异口同声的恭贺。 “臣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拜见太后,愿太后洪福齐天,极寿无疆。” 我和芳兰姑姑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太后,听着这几欲要震天起伏跌宕的的恭贺声,我脑中一阵眩晕,虽说跟在皇贵妃身边也见过不少人朝皇贵妃恭贺,可如此声势浩大的却是头一遭。 我在内心暗叹了一口,这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天下间唯有站在顶端的那么少数几人才能拥有的权利。 如今的太后尽管苍老,可挺直的背脊显露出无尽的威严,太后缓步走入殿中,转身落座后启开了嗓子,用略显苍老的声音朗声道:“今日只是寿宴,众位爱卿都莫要拘束。” 皇上落座紧接着道:“正如太后所说,众爱卿都平身吧!” “臣等叩谢太后,叩谢皇上。” 殿外殿内的众人都落了座,内殿的桌椅摆成回字形,我站在太后身侧看到了轩辕夜,他穿着一袭乌色的衣袍坐在左侧,一应的皇子都坐在那一块,再往下一些便是众位亲王,还有一些举足轻重的大臣。 右手边的则是诸位嫔妃,还有些公主小姐,坐在角落的岳若榆看到我,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我眼神直接略过了她,只做视若无睹。 众人落座后,坐于左侧一中年男子站起身,他身边的夫人也站了起来,一同朝太后恭贺道:“儿臣祝太后福寿安康,青春永驻。” 太后笑意盈盈,朝他们道:“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快些坐吧!” 我看了他一眼,他自称儿臣那自然是皇上的兄弟,皇上从前兄弟有许多,到现在还在活着的只有衡亲王,顺亲王,煜亲王三人,衡亲王跟顺亲王都是曾经辅佐陛下登基的功臣,年龄也要略大一些。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生的十分纤瘦文雅,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煜亲王了。 皇上登基的时候煜亲王还小,他也是众亲王中最闲散的,从来不理朝政上的事情,常常聚集一堆文人墨客在府中吟诗作对,人称自在王爷。 他朝太后谢过恩,搀扶着身边的夫人小心坐下,我不由多看了一眼,都说煜亲王待王妃是极好的,王府中没有侧妃,也没有侍妾,这么些年一直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煜王妃。 我不由有些羡慕煜王妃的好福气,多少女子期盼着能得一心人,可世间最难求的便是一心人。我心里想着,眼神不由自主飘到了轩辕夜身上,待我发觉的时候耳根一烫,连忙转过了头。 “煜王皇叔文采是极好的,今天皇奶奶寿辰不作诗相贺吗?”说话的是十三皇子,极美的桃花眼中荡漾着笑意,正看向煜亲王。 听得他开口,殿中众人皆朝煜亲王看去,太后嘴角泛着笑意眼中也起了几分期望。 煜亲王站起身微微一笑,“十三这是想偷懒,若论文采你又怎么会输了叔叔去,如今倒耍滑头拿着皇叔来当挡箭牌了。” 十三爷笑着摸了摸鼻子,显然是被煜亲王说中了。 皇上是一向帮衬着十三皇子的,也一同说道:“朕也许久没听到煜王作诗了,既然如此煜王便作一首助兴吧!” 煜亲王拱手道:“皇兄开口,臣弟恭敬不如从命。” 他思索片刻,朗声开口,“花甲为韵,增加三七岁月,古稀之庆,更多一度春秋。”(1)说罢又拱手朝太后深深一拜,“儿臣再次恭贺太后大寿,愿太后福禄绵绵,永享安乐。” 殿中众人皆称赞不已,太后更是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有心了,快快起身。” “一肚子的无用墨汁儿,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 (1)贺寿诗取自乾隆跟纪晓岚,略有改动,喜欢的可以查原诗。 73.第73章 倔的如牛 在大家夸赞煜亲王之际,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响起,恰到好处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了下来,我也被那声音唬了一跳,在这样的时候说这话岂不是给人找不痛快么。 抬眼看向说话的那人,他坐在煜亲王上首,身形与煜亲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三大五粗的模样,宽面眉粗大眼,胡茬丛生的脸上隐约露出几分凶相。 煜王神色淡淡的,听得那讥讽的话站在那里不喜不怒似乎是没听见一般。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衡亲王此话难免让煜王失了脸面,墨汁自然也有墨汁的用处,衡亲王还是给煜王赔个礼。”一个低沉的声音的响起,我朝他他去,他坐在衡亲王之上,那自然是顺亲王。 衡亲王双眼一瞪,凶怒之相尽显,转头朝顺亲王高声道:“顺王觉得本王有何处说错了?本王为何要给他赔礼?最近西南那伙蛮夷隔三差五侵扰边境,将士不安。身为亲王,不上阵杀敌,拿着俸禄粮饷养一伙酸腐文人。今日既然众人都在,本王也就说句亮堂话,本王老早就看不顺眼他的做派!”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颜色各异,太后自然是不高兴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今日是太后的寿宴,衡亲王就算再有满腹的牢骚,怎么着也得给太后留几分颜面,可这般却是扫了太后的脸。 殿中最冷静的还属几位皇子,六皇子姑且不说,他本身也就是个三五不懂的人。轩辕夜听得衡亲王这番话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却像是思索了起来。太子一直面色不改,只是先前挂在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 “衡叔叔不要动怒,今日是皇奶奶的寿宴,煜皇叔再不好衡皇叔也等寿宴后再做训责,侄儿知道皇叔驻守边疆多年脾气直了些,却也是没有恶意的,不如自罚三杯笑了此事。” 说话的却是一直沉默的八皇子,我不由有些意外,自先皇后故去后,八皇子在众皇子中一向不打眼,沉默寡言也不爱出风头,如今这番圆滑至极的话倒让我对他重新审视起来。 听得八皇子的话,皇上突然开怀的笑了起来,“今日是太后的寿辰,倒让你们讨论起国事来了,衡亲王心系边关朕很是欣慰,老八说的对,今天是太后的寿宴,衡亲王莫要动怒,心里若是有什么委屈,晚些来找朕商讨。” “皇上……” 衡亲王中气十足,欲还要继续说,却是太子开口道:“衡皇叔还是先自罚三杯向煜皇叔赔罪,有什么事等寿宴散后在商讨也来的急。” 衡亲王并不领他的情,冷冷道:“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知政不知兵,守着这一方京城内,岂知道边疆战士捍卫家国的艰辛。” 他朝着皇上拱手,看着太子又说道:“若不是皇上曾经辛辛苦苦稳固了这片江山,你以为你能坐在这里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你身为太子享受着无尽荣华又岂知道边关之苦?” 纵使太子是个好脾气的,被他当中这么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脸色也是僵了几分。 “衡亲王如此说,岂不是说众位皇子都不如四皇子了?”皇后笑着开口,她明艳的脸上挂着一抹笑,笑意里泛着冷,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皇贵妃紧接着笑意盈盈道:“老四在战场为国出力,太子在前朝为陛下建业,两兄弟也是发挥各自所常。而且老四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在军中也是多多仰仗了各位将领。衡亲王在战场有所不知,太子在前朝为陛下尽心尽力,也是十分辛苦。” 皇上说道:“朝廷自然是文武皆需,太子与四皇子皆是朕的臂膀。” 衡亲王一时间稀里糊涂的成了众矢之的,他站在那里脸色浓黑如墨一副忿忿的模样。 这时煜亲王走到殿中,朝皇上跪拜说道:“臣弟自知无能,拿着朝廷的粮饷却一直不能为国建业,如今臣弟已过而立之年,听闻衡王一席话如当头棒喝,臣弟自请驻守边关三年,还望皇上恩准!” 皇上默然了良久,半晌后才缓缓道:“你是个拧弯的,既然你已经决定,朕就算不准你怕也是要冲到边关去。” 煜亲王深深拜了三拜,“多谢皇兄体恤,臣弟叩谢圣恩。” “衡亲王也坐罢,你们的孝心哀家都知晓,你心系边疆固然是好,哀家也不怪你,这酒你喝不喝都罢了,只是你弟弟,煜王他生性不爱刀枪,如今要去那边关苦寒之地,你作为哥哥要好好照料他。” “儿臣公私分明,”衡亲王说罢端起桌上的酒杯豪饮了三杯,他一抹嘴朝煜亲王道:“我虽说不喜欢你那股子臭酸腐气,却也向来敬你是个有气节之人,这三杯敬你了。” 我看着不由好笑,这衡亲王倒让我想起了六皇子,两个人的脾性简直是一个模样的,一样倔的如牛,一样做事横冲直撞不分场合。 我在心里暗自偷笑,看了眼六皇子,他正抿着酒,见我看向他,他眨了眨眼张嘴做了个啊的口型,我撇了撇嘴,不再看他。 听着衡亲王的话,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兄弟和睦哀家也放心。” “说到孝心,臣倒有一事禀告。” 太后看向坐在八皇子身后一人,“哦?平西王有何事?” “臣听闻,太后本不想如此大办寿宴,因为后宫东南角有污秽之气与太后相冲,所以导致太后凤体不宁,故要大办寿宴驱秽。” 平西王顿了顿,似是思索,又继续道:“后宫东南角,只有中安宫,怡月殿,昭阳宫,既然说是污秽之气,自然是人死后的怨气所化,那三宫中的昭阳宫是先皇后曾经所住之地,这污秽之气莫不是说的就是先皇后?” 太后双眉紧皱,平西王又言,“八皇子一直是孝顺之人,听闻此事后担忧太后凤体也不敢提及,可毕竟涉及他母妃,他日夜忧虑,不知如何是好。微臣身为八皇子的舅舅,又是先皇后的哥哥,斗胆问一声,说是污秽之气,莫不是先皇后之死有什么隐情?” 74.第74章 先皇后之死 八皇子走出,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神色凝重紧接道:“皇奶奶,父皇,如若真是如此,儿臣想请求彻查当年之事,若是真有冤情查清之后想必污秽之气也能祛除,皇奶奶的身体也会好起来。” 站在高处看的格外的清楚,皇贵妃的脸色微妙的变了变,淑妃也是警惕的看着八皇子。倒是皇后脸色平淡,没有半分起伏,先皇后死后收益最大的是当今的皇后,儿子立为太子,她稳坐皇后宝座,按理说她应该是最有嫌疑之人,此时她却是殿中最平静之人。 太后肃穆道:“先皇后乃是得了重病而亡,这件事情人尽皆知,又还有什么可查?当年你母妃病重之时,你常常陪伴在床榻,难道不知吗?” 八皇子满脸急切,“皇奶奶……可是……” 太后摆了摆手,叹了一声,“此事勿要再提,哀家也从来不相信什么污秽只说,若真有也不会是先皇后,哀家知道你是孝顺的,只是切勿把心思用错了地方,如今要好好辅佐你父王,在前朝出力,你母后在九泉之下才能放心。” 八皇子强忍着不甘,却也深知不能在继续说了,只得应允后坐了下来。 宴会厅终于平静下来,歌舞升起,宫人开始陆续上菜,我替太后布菜后一抬眼便看到太子投来的目光。 我立即偏过头不想与他接触,况且太子妃就坐在他身侧,我也不想给自己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眼角扫到了轩辕夜,他正在和十三爷说着什么,我一时间想起秋画,不由有些忧虑,在心底暗叹一声,秋画也不知道怎么样。 “太后身边的宫女似乎是皇贵妃身边的人?” 太后转头看向右侧,“淑妃怎么突然提起?” “倒也没什么,只是臣妾怎么见她似乎一直痴痴的看着四皇子,莫不是芳心暗许了……”说罢淑妃言罢掩嘴笑了起来。 轩辕夜眉峰一挑,抬眼望向我。 我一愣,忍着慌乱连忙跪下道:“请太后明察,奴婢并没有一直看着四皇子。” 不知道是哪位嫔妃说道:“那你那么直勾勾是盯着谁?” 我连忙想着轩辕夜身边坐着的都是哪些人,片刻后俯在地上缓缓道:“奴婢是看到煜王妃胃口似乎不甚好,想着许是王妃因为煜亲王即将去往边关心有戚戚,王妃体弱,奴婢是担心王妃的身子。” 听得有人嗤笑了一声显然是不信我说的。 又听得淑妃开口说道:“你也莫要拿别人当挡箭牌,宫中爱慕几位皇子的宫女不少,要是你真心喜欢喜欢四皇子也不是不可,而且听说一向不近女色的四皇子最近一口气纳了三个侍妾,再多你一个也无妨。” 我抬起头看向太后,太后正低头看着我,和缓问道:“你跟哀家说,有没有?” 我摇着头,愈发楚楚道:“回禀太后,奴婢真的没有,奴婢还想要服侍皇贵妃跟您,奴婢舍不得离开您跟皇贵妃。” 五皇子突然站起身,笑着说:“皇奶奶,怎么能只想着给四哥纳妾,如今孙儿都已经成婚,四哥身为哥哥也该早点娶了正妃才是。” “老四也是该娶妻了。”太后点了点头,看向轩辕夜,“四皇子觉得如何?” 我跪在地上略略侧头看向他,他脸色冷的吓人,幽谧的双眼犹如深不见底的海水,似乎冷冷的扫了我一眼,我一瞬以为自己看错。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好。” 我心底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又莫名的狠狠抽痛起来,好像很痛…… “既然如此,那让你母妃替你好好挑选着。” 太后又朝我道:“你也起身吧,你也不能一辈子伺候皇贵妃,哀家也不忍把你一直留在身边,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可以与哀家说,哀家会成全你。” 我咬着唇,朝太后一拜,“奴婢多谢太后厚爱。”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再看轩辕夜,脑袋中犹如浆糊混乱一片,耳边不断回想着他那一个好字,好像连呼吸都很难受,我紧紧的攥着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宴会渐至高潮,不断有人向太后说着恭贺的话,太后也难得的一直开怀的笑着。 菜肴一道一道递上来,我木然的为太后试毒布菜,听得一旁的太监宣了一声:八珍烩鸭子。 一个白瓷盅递了上来,我微微弯下腰揭开瓷盖,却看到从递菜那宫女的袖子里露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芳兰姑姑也看到了,她站在另一侧惊呼了一声,“有刺客。” 宴会厅顿时炸开,下方的几位皇子立即往前冲过来,我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的挡在了太后身前,轻微的噗呲声响起,钻心的痛从我肩膀上传来,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素蓝色的衣衫。 殿后的侍卫赶上来立即压住了偷袭的宫女,侵袭而来剧烈的疼痛让我清醒过来,我忍着痛正要转头看太后是否无恙,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伤了哪里?” 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太子朝我抓来的手在空中落空。轩辕夜把我扯到他身前,浓黑的剑眉紧紧拧了起来,压低了嗓音道:“不要命了吗?” 我仰头看着身前人,眼眸一颤,随即垂下眼,“我没事……” 他抓着我手腕的手突然紧了一下,我低着头喃喃道:“我真的没事,先照看太后。” 饶太后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如今被这么一吓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绕着她,我想要上前却被轩辕夜禁锢在了身侧。 太子垂下手,脸色有些苍白,五皇子站在他身边看着我眼眸阴沉如水,温热的血从伤口泊泊而出,我恹恹的撇过头。 皇上脸色铁青指着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宫婢怒声喝道:“竟然在你宫宴上行刺,好大的狗胆,给朕交代,是谁指使!!” 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宫婢突地冷笑了一声,“无人指使奴婢,是我自己恨毒了她,是她杀了先皇后!” ———— 看到有人问群号,木白再发一次,扣扣群号:566980367,欢迎大家踊跃加群,木白也在群内~顺祝大家端午安康! 75.第75章 波谲云诡的朝堂 她抬眼恶毒的看向太后,“是你这个毒妇害死了先皇后,你容不下先皇后,是你杀了先皇后……” 我转头看向太后,太后双手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本来已经苍白的脸色,听着她的话瞬时更加惨白了几分。 “荒谬!”皇上怒喝了一声,手掌猛地拍在桌上,桌上的杯盏都颤了颤,他铁青着脸怒声道:“简直一派胡言,立即把她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让她交代出同伙!” “太后你不得好死,你害死了先皇后,难道就不怕她来找你索命吗……”凄厉的咒骂声回响在殿中,拖着那宫女的侍卫一掌把她拍晕过去才算了事。 太后的胸脯急促起伏着,她瞪着眼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斜斜的晕了过去。 “太后……” “太后……” “快传太医……” 惊呼声四起,我蹙着眉想要上前照看太后,脚步一移,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轩辕夜搀扶着我,突然打横抱起我。 我低呼了一声,蹙眉挣扎道:“四皇子……” 我微弱的挣扎在他铁钳一般的怀里毫无用处,太后已经被挪去了后殿,此时到处混乱一片,他把我抱在怀里也没有多少人注意,我也稍稍松了口气。 行至偏殿,很快就有太医前来,他把我放在榻上,朝太医沉声道:“给她看看伤势。” “让微臣来看看姑娘的伤口。” 轩辕夜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太医垂着头又道:“四皇子,还请您回避,姑娘的伤口在肩膀处,四皇子不宜在此。” 他脸色有些不悦的沉了下来,那位太医继续沉声道:“四皇子,若是还不给姑娘止血,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轩辕夜拧着眉,冷声道:“若是有什么意外你自知后果。” 太医额头上冷汗连连,诺诺的连连应声。 轩辕夜没有出去,只是转过身,太医也不敢再说他,立即从药箱中拿出一把小剪刀剪开我肩膀处的衣裳。 殷红的血把手臂处大半的衣裳浸染成了红色,嗤拉一声肩膀处的衣裳撕开,我眉心一拧,却想起来那个夜晚,衣裳的撕裂声也是这般……抬眼看到轩辕夜宽厚的背,我身体蓦然一颤。 太医看过伤口,朝我道:“伤口不是很深,只是伤在了脉上,所以流血不止,姑娘忍着些痛,要止血。” 我点了点头,咬着唇偏过头。 清洗伤口的药酒抹在痛处,灼热如刀割一般的痛感传来,我咬着牙闷哼了一声,轩辕夜背脊一僵,似乎本要转头,却又忍住了。 我极力忍着不再哼声,待太医包扎好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太医走上去与轩辕夜道:“四皇子,已经可以了,没有大碍。” 他轻嗯了一声,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抬步离开。 太医留下一些药粉给我,又细细嘱咐了用量,我仔细听着,待太医刚走,轩辕夜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牙白的披风。 他把披风丢在我身上,“老十三的,将就穿着。” 他扫了我一眼,我大半的肩膀都裸露在外面,我脸上微微发烫,侧过身体,站起身朝他屈膝行了礼,“多谢四皇子。”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刚毅的脸紧绷着,没有在言语,大步离去。 我抿了抿唇,恍然想起,秋画的事情又忘记问他了。 太后突发急病,自此卧床不起,直到将近年关也一直没有多大起色。而我因祸得福,因护驾有功得了封赏,封为正三品女官,皇上,皇贵妃都赏了许多东西,就连皇后也赏了一份。 而在寿宴上在行刺的宫女还未等拷问,已经自尽在牢房中。皇上震怒,凡是与那宫女相关之人,亲近者逐一严刑拷问,相关者发落为贱籍,流放西北为奴。就连曾经先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几乎也都一一问过话,一时间宫中凡是曾经接触过先皇后之人,人人自危。 只是这件事情到最后也没有查出什么,只能不了不了之。 此事后前朝更是云谲波诡,皇上猜测这件事情与八皇子有关,日渐冷落他,可朝中拥戴八皇子派突然莫名崛起,顺亲王,平西王还有不少大臣力挺与他,皇上每每来皇贵妃处提及八皇子脸色皆是十分难看。 曾经朝中太子四皇子隐约分庭抗礼,如今却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太子自不用说,他在朝中早已经有了一方势力,而八皇子犹如一匹半路突然杀出来的黑马,平西王,顺亲王,皆是手握兵权之人,不容小觑,何况还有不少大臣拥护与他。 相观之下,反而似乎是轩辕夜隐约落了下风,那天后连着一个月我没有再见过轩辕夜,听说他随着衡亲王去了边疆,平定西南蛮夷之乱,也不知道新年之前能不能赶回来。 皇贵妃终日忙着为轩辕夜挑选新妃,偶尔也会给我看那些女子的画像,我奇怪自己应付这件事情的时候总是提不起精神。 好似是逃避似的常常躲在寿康宫伺候太后,太后精神愈发不济,缠绵于病榻愈发消瘦下去,才一个月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仿佛只有皮吊着骨头一般。 “哀家怕是看不到明年春天的日光了。” 我刚伺候太后吃完药,她倚着枕头斜斜的靠着床榻叹息了一口。 我搁下药碗,唇边扯出一抹笑容,“太后说得哪儿话呢,姜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医术了得,奴婢瞧着太后这几日服着姜太医的药精神了许多。” 太后闭上眼,“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原也是报应。” 芳兰姑姑站在后头嗔道:“太后是病糊涂了,有什么报应也报应不到太后身上去。” 太后摇了摇头,“报应,全是报应。” 我给太后掖了掖被子,柔声道:“太后,您别多想,您现在病着,太医嘱咐了要静养,而且四皇子想必也快回来了,太后不是还盼着四皇子成婚吗?” 说到四皇子太后睁开了眼,眼中有些朦胧,“夜儿,夜儿是个听话的孩子,哀家等着他成亲。”说罢太后又微微侧过头看着我,“哀家怕是活不长了,你答应哀家一件事。” 76.第76章 太后的嘱托 我面容一紧,恭谨垂首,“太后您吩咐,奴婢听着。” 太后挥手屏退了宫婢,只留下了芳兰还有我,她干枯的手附在我手背上,“帝位之争,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哪一朝皆是如此,这一朝更不会例外,太子背后有皇后,老八有权臣支持,老四最弱势却也有不少人心。将来他们无论谁做了皇帝对方都没有好下场,他们都是哀家的亲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有些事,哀家跟皇帝就算在如何权势遮天也阻挡不了……” 我没想到太后会跟我说这些,微微屏住了气息仔细听着她的话。 太后喘了口气,我抚着她的背给她顺了顺,她拉住我的手,叹息一声道:“哀家已经见过了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曾经尚且心痛,如今却又要看到孙儿重蹈覆辙。” 太后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语气重了几分,“无论以后谁成为皇帝,哀家希望你一定要陪伴左右规劝着他,为了哀家,为了天启,切勿不能让皇帝做出残害手足之事,如此只会为天下人所不齿。这样的事情哀家已经经历过一次,却是不想再让皇帝去手刃手足,能阻止一分便阻止一分罢。” 我连忙跪倒在床榻之下,低垂着头惶恐道:“太后,如此重任奴婢无力堪当。” 太后提着精神笑了一声,“哀家知道你可以,哀家这辈子从没看错过人,太子有心与你,哀家很久以前就知道,否则你那好友……” 她说着摇头一笑,“那事不说也罢,太子心里有你,虽说不知道老四是何时与你生情,可他很看重你。你懂事,知道进退,你的话他们许能听进去几分,英雄难过美人关,就算是皇帝也是如此。” 听得太后的话我只觉得脸上滚烫一片,低着的头更垂的深了几分。 “得了几个人喜欢算不得什么,可在宫中让诸皇子为了你一个人女人较劲,却是极大的忌讳,也难怪皇后容不下你,你这般的,在皇后眼里便是祸水。” 太后提了口气,面色肃然,絮絮继续说道:“宫中从来没有安稳可言,若你想好好活下去只有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如今哀家是你的靠山,哀家能容下你是因为你有你的用处,作为报答,你需要答应哀家,在皇位没有最终裁定之前,你任何人也不能选,最后谁坐在了那九五至尊,谁就是你的依靠。” 我手指上泛着冷意,虽早知道太后喜欢我或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乍然得知了这份温暖背后的利益心中仍旧止不住的泛起酸涩。 “哀家知道很难为你,可哀家如今能托付之人不多。”太后眉宇间更柔和了几分,摸着我的发鬓道:“哀家这一辈子做过糊涂事,临死了也不知道找你做此事是不是糊涂,可哀家也是有几分真心喜欢你,你以后要替哀家好好陪伴新帝。” 我抿着唇微微抬眼看向太后,太后曾经也是极美的人,美丽的容颜在时光中一点点消磨,如今只留下一副疲惫不堪长久缠绵与病榻的残躯,尽管如此,一辈子在宫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那份谋略一直存在于她心胸之中,从未消散。 尽管她已经垂垂老矣,可那双眼睛把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掌握在了手中,其实我是钦佩太后的,天启王朝也仅此一个太后而已,她或许有利用于我,可看着她如今的病容却仍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仰头看着太后,低声道:“太后您一定可以好起来,宫中许多事情还需要您裁定……” “你这么说是不愿意答应哀家吗?” …… 走出寿康宫时,外面飘起了雪,今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晚。细碎的白色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冰冷的雪花落入我脖颈里激起了一片寒意,我最后还是应允了太后,她是太后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太后跟太子妃是一样的,她们都掌握着我的命,还有我家人的命…… 我抬眼看了眼混沌的天际,可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会怎么样呢? 雪愈发落的密密麻麻,连眼前的路都有些模糊,我似乎听得有人唤了我一声,转身看去,太子妃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穿着一袭宝蓝的袄子,身上裹着狐裘,手里捂着挂着宝穗的平金手炉,宝珠站在身侧为她撑伞。 她朝我微微一笑,在素白的雪中美的不可方物,我低垂着眉眼,朝她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万福。” 落雪坠在地面立即消融,地面上余留着的只有深深浅浅的水渍。 太子妃走上前与我平行,“洛女官不用多礼,我也要走这条路,不如一起同行。” “承蒙太子妃不嫌弃,能与太子妃同行是奴婢的福气。”我与她客气的见过话才挺起背脊。 太子妃轻笑一声,“洛女官一向谨慎妥帖,如今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也一如曾经那般小心。” 我垂首默默无言。 她不轻不重又淡淡道:“洛女官可曾想过不再为本宫做事?” 她说的轻柔,可字字句句落在我耳朵里却像是着漫天飞雪一般寒冷刺骨。 我顿住脚步朝她谦卑一福,语气恭谨万分,“奴婢不敢,奴婢既然为太子妃所用,无论何时皆不敢存有异心。” 太子妃也顿住了脚步,她把手中的手炉递给了一旁的宝珠,亲自伸出纤手把我搀扶起来。 我抬起头,迎面看到绽开在她脸上的是一抹再温柔不过的笑意。 “洛女官在本宫面前不用这么谦卑,如今你也是正三品女官,与本宫见常礼也就是了,而且本宫也只是这么随口一问,自然是信得过洛女官,也相信洛女官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她笑着从口中柔和的说出这番话,我不由有些怔忡的看着她,只想起一句话,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同样是利用,相比太后的老谋深算我却对太子妃厌恶上万分。我唇角一抿,低垂下头道:“奴婢一己卑微之身但凭太子妃吩咐。” 77.第77章 轩辕夜回京 我察觉到了太子妃无声无息的松了一口气,也深知她担心我如今地位不同于当初会不会反水与她,才用我的家人试探与我,而这正是我所厌恶的地方。 太子妃微微一笑,迈着细碎的步子继续往前行,“四皇子如今不在京中,皇贵妃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你照往常一般留心着她就是。” 我跟在她身后轻嗯了一声。 “只是有一事。”她又紧接着开口,“如果八皇子与皇贵妃有何接触,一定要细细留意。” 我蹙了蹙眉,难不成八皇子想与四皇子联手吗?怎得太子妃会让我留意八皇子与皇贵妃是否有接触,我心底虽有疑惑,面上不动声色的应承了下来。 正如太子妃所说第二天八皇子的确来了永寿宫,却只是略略坐了坐,问了问皇贵妃最近是否安康。 虽然只是如此,却让我嗅到了不同的气味,谁都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八皇子与皇贵妃素日从无来往,这种时候突然来往怕是八皇子想拉拢四皇子,毕竟轩辕夜现在看起来是他们三人中最弱势一方,虽弱势却也不可或缺。 如果能拉拢轩辕夜为自己所用自然就把握了胜算,或许八皇子觉得轩辕夜这个常年驻扎在边关的皇子不值得一提,虽有个受宠的母妃,手中也有一点权势,但压根没有胜算与他们争夺帝位,他唯一能做的是选择一方站队。 我想起那个冷傲的男子,心中暗想,八皇子若真是如此想,那他算盘怕是要落空,轩辕夜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小。 接近年关,天气愈发寒冷,太后的病也一直没有起色,宫中甚至有讹传称太后挨不到新年,我天天伺候着太后也的确清楚太后怕是时日不多了,前些日子还有精神与我说上几句,这几日却总是昏睡,梦中还常常说着胡话。 轩辕夜已经离京一个半月有余,我站在廊上望着连绵的飞雪无比期盼他快些回来,太后如今最想见的是他,若是再晚怕真是赶不上了。 我正在想着,突然听得宫外的太监惊喜传到:“四皇子回来了,娘娘,四皇子来了。” 一个挺拔的身影穿过宫门踏着飞雪而来,漫天鹅毛般的大雪将他拥簇着,好似是在迎接。白雪中的他,刚毅的脸似乎消瘦了几分,冷眸扫到站在廊上的我,脸上的表情几不可查的微微一动。 我的手蓦然一颤,心中顿时慌乱起来,踏在雪地里的窸窣声渐近,我垂下头朝他一福,“奴婢恭迎四皇子,恭贺四皇子凯旋而归。” 他脚步微动,似要朝我走来,这时内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皇贵妃从里面走出,难掩喜色唤了一声,“夜儿。” 轩辕夜的嗓音一如往昔般低沉,“母妃,儿臣平安归来。” “好好好,外头冷,快进屋去。” 待他们进屋后我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扉,想起轩辕夜的声音,口中吐出的气息变得格外滚烫起来,我抬手摸着自己的脸,似乎很烫。 我在廊上站了一会,片刻后轩辕夜便从内殿走了出来,他看到我,出声道:“与我一起去看太后。” 我应允下来,和他一同前往寿康宫,雪连绵飘落好似永不会停歇一般,我和他并肩前行,雪落在他的肩头犹如点缀着的冰花。 长街上的积雪被扫向两侧,走过的地面上只覆着一层薄薄快要融化的雪。 “这些日子太后如何?” 听得轩辕夜突然开口,我侧头看向他,他侧脸犹如刀刻,油然而生着一股冷傲的气息,似乎比飞霜寒雪还要更冷。 雪花细密而落,一朵恰好落在他细密纤长的乌睫之上,他的眼睫并不如女子一般卷翘,而是纤长的恰到好处。 他似乎是发觉了我的目光,眼眸一转,落在了我身上,他乌睫上的那朵雪花已经消融,我转过脸,呵了一口气,“太后近日身子并不太好,太医的开的药虽服用着,可仍旧没有太大的起色。” 他轻嗯了一声,又道:“你的伤已经大好了吧?” 听得他的话我不由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他是说太后寿宴上我被刺伤一事,我点头道:“多谢四皇子关心,已经差不多都好了。” “意思是还未好?”轩辕夜的语气突然又冷了几分。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道:“已经差不多大好了,只是碰起来还有一些微痛。” 他蹙着眉似乎有些不悦的模样,我也不敢在看他,两人默默不语前行了片刻,我思量后小声开口问道:“秋画在你府中还好吗?” 轩辕夜似乎是想了想,才说道:“我回京直奔宫中,还未去王府,她在王府里自然是好的。” 我略一颔首,也略略放心下来,轩辕夜一直还未娶妃,连侧妃也没有,府中现在连同秋画也只有三个侍妾,想必秋画也不会受什么大的委屈,只是她性子单纯,另外两位侍妾也未必好相处。 “她是奴婢在宫中的好友,虽很冒昧,还请四皇子好好待她。” 轩辕夜脚步不停,口中很随意道,“你知道她为何会成为我的侍妾吗?” 我呼吸一滞,脸上勉强牵出小丝笑意,“奴婢略有耳闻。” 轩辕夜顿住步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个饶有趣味的表情,冷声道:“本王很喜欢那晚伺候的那个女子,既然是她,本王自会好好待她。” 他大步走远,我脚步滞留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犹如堕入冰窖之中,如果轩辕夜发现秋画骗了他,他会怎么样?秋画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 太后得知轩辕夜回来后身体略略精神了几分,气色也好了一些,为了给太后冲喜,轩辕夜大婚的事情很快定了下来。 只是选的却不是曾经皇贵妃中意的御史大夫家的蒲悠,而是右相家的姜楚歌,皇贵妃给我看过姜楚歌的画像,是个十分标志的美人,与轩辕夜十分相配。 随着轩辕夜婚事的敲定,大封六宫的旨意也一同下来,定在元月初二晋封六宫嫔妃,轩辕夜的婚事则定在元月初八。 78.第78章 你帮帮我 历经了太后寿宴背刺一事后,接连着两个好消息,宫中也终于精神气了几分,加上还有几日就是新年,宫中难得的开始忙碌热闹起来。 我这几日和若怜在永寿宫中忙着清点新年节贺时的礼单,脚不沾地的忙着,轩辕夜新婚的消息压在我心底,似乎快要被遗忘一般。 这天一大早皇贵妃从皇后宫中请安回来后,把我召去了殿中,青竹递给我一个锦盒。 皇贵妃揉着额角疲惫道:“今日在皇后宫中淑妃和丽嫔起了争执,丽嫔心里恐怕憋着气,你把这对楚文国进贡的碧血簪给她送去,让她放宽心不要动气,难免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不由有些诧异,碧血簪是年前楚文国刚刚进献,据说血玉触手生温,楚文国全年产出的也不过一两小块罢了,用来制成一对发簪已是奢侈至极。 得了这对簪后,皇贵妃后她还从未用过,现下为了安抚丽嫔竟然拿出赠与她,看来刚刚在皇后宫中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我敛着眉眼接过锦盒没有多问,领命后便前往丽嫔的广阳宫。 到广阳宫时丽嫔身边的贴身宫女慧文正站在殿外一副不知进退的模样,看到我前来,她连忙拉住我,眼中透着忧色焦急道:“清心你来的正好,娘娘现下正生气,我们劝不住。” 我跟她进了殿中,内殿里一片狼藉,橱柜上桌上的摆件茶杯全被扫落在地,碎成了一地的瓷渣。 我蹙了蹙眉,丽嫔性子虽然刚硬一些,却也没见她生过如此大的气。 慧文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娘娘,皇贵妃差人来看娘娘。” “滚,都滚。” 丽嫔猛地回过头,眼睛里满是怒火,看到是我脸色略微和缓了一些。 慧文朝我投来一个忧虑的眼神连忙垂首退了出去,我走上前把锦盒放在桌上,搀扶着丽嫔坐下,和缓道:“娘娘怎么了?是淑妃她……” 丽嫔打断我的话,眼中迸出阴冷的光芒,猛的一拍桌面咬牙切齿开口,“那个贱妇!” “她今日在皇后宫中说本宫身份不足以位列四妃,还有那岳若榆,她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帮衬着淑妃那贱妇挤兑我。” 我略一思索,“娘娘封妃的旨意已经下达,任凭她们怎么说,也改变不了这件事情,娘娘不用为了此事与她们生气。” “又岂是如此,她说本宫膝下没有子嗣,封妃名不正言不顺。”丽嫔冷冷笑了一声,挑着的唇角露出一丝不屑,“不就是有一双儿女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丽嫔没儿女是事实,此事也一直是她的痛处,我默默听着,温言道:“娘娘能想明白就好。” 丽嫔怔怔的望着前方,嘴角的冷笑逐渐消失,一瞬后,眼中突然涌出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源源不断滚出。 她转过脸用帕子拭着泪,口中还强硬的不停道:“不就是有儿有女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她不过是昨日黄花,本宫还年轻……” 听着她压抑着的哭泣声,我心里生出一股悲凉,也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备受皇恩的女子那么可怜。 后宫中的女人,一生的依靠除了皇帝便是儿女,等皇上殡天后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子女,若是无子无女,在宫中的日子犹如置身冷宫,谁又还会怜惜照拂旧人。 我低垂着眉,屈膝半跪在丽嫔身前,“娘娘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生育,此刻既然淑妃说您位列妃位名不正言不顺,何不求了皇上恩典,宫中没有母妃孤苦无依的皇子公主不少,若是娘娘真心疼爱他们,皇上想必也会应允。” 丽嫔止住了泪,眼眶中挂着的盈盈泪珠从姣好的脸蛋上滑落,她急促开口道:“本宫自然会待他们好。” 一瞬后,她又黯然下来,“可此事又哪有那么简单,其实从前本宫也找皇上求过恩典,可皇上并未答应。” 我沉默下来,其实此事我有法子,可是我要等丽嫔开口,在宫中我已经逐渐明白一条,这个巨大的戏台上,没有廉价的施舍,只有不平等的交换。 片刻后,丽嫔抬眼直勾勾看向我,“清心,你帮帮我。” 我抿了抿唇,转开脸露出为难之色,“娘娘,奴婢能有什么法子。” 丽嫔殷切的看着我,握住我的手说道:“这件事皇上若是不允,我去求皇贵妃也是无用,你为我在太后面前求求她老人家,太后喜欢你,若是你说太后许会答应。” 我低垂着头过了好半响后才抬起头,两人四目相间,我与她说道:“要是能帮上娘娘,奴婢愿意为娘娘一试,只是……奴婢也不能保证太后一定会……” 丽嫔伸出手指抵在我唇上,“这样就够了,不管事情成不成,本宫都记得你的好。”她扬起脸勾起一抹冷笑,“淑妃我暂且动不了,难不成一个小小的岳婕妤我还不能那她怎么样吗?”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结,我眼帘一颤,下巴微微扬起,唇边绽放出一抹笑意,“奴婢会尽力为娘娘一试。” 丽嫔点了点头,“若是本宫能抚育一子半女,下半生也有了依靠,就算十五年前的事情被翻出,皇上顾及着孩子也不会太过冷落本宫。” 丽嫔低低喃喃自语,我听到十五年前身子顿时一绷,试探着开口问道:“娘娘说的十五年前的事情是?” 丽嫔一顿随后笑了一声,“也没什么。”见我看着她,她笑着开口与我解释,“十五年前平陵城之乱你知道吗?” 我心中一紧,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奴婢略有耳闻。” 丽嫔继续道:“我父亲十五年前被朝廷派遣往平陵城调查北齐余党叛乱一事,可后来那件事情了结的糊涂,皇上当初也没在继续追查。可最近似乎又有北齐之人又开始四处活跃,方才在皇后宫中,听皇后说左相最近可能会谏言重新彻查此事。” 我跌坐在地,双手从丽嫔膝上滑落,脸色越来越冷。 “你怎么了。”丽嫔看到脸色似乎不怎么好,伸手就要搀扶我。 79.第79章 消瘦苍白的少年 我牵强一笑,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一些,“多谢娘娘关怀,奴婢只是腿有些麻了。” 丽嫔接着道:“因我父亲曾经也是调查平陵城一事的主审官之一,若是那件事翻出,甚至有可能会连累我,若是近期开始翻查,我能否封妃还不得可知,所以皇后与我提了一嘴” 我压着心中的波动,敛好心神站起身朝丽嫔一福,“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会有大碍,交代奴婢的事情奴婢也会尽力帮娘娘去办,奴婢期贺着丽妃娘娘顺利完成封妃大典。” 丽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我又拿起刚刚搁在桌上的锦盒递给她,“皇贵妃知道娘娘受了委屈,这是皇贵妃让奴婢特来赠与娘娘的礼物,娘娘切勿再动气。” 丽嫔接过了锦盒,拍了拍我的手背,“一切有劳你了,刚刚我与你说的旧案,你不要与别人说,这件事少些人知道总是好的。” 我笑着点头离开了广阳宫,踏出广阳宫后唇边笑意敛去,眼中的思虑愈深,丽嫔所说的应该是真,只是太子妃又知不知道她父亲如今有翻案的打算?还是说皇后故意透出这个消息给我施压? 我一路思忖着,隐约听到了哭泣声,抬眼看去,一个穿着杏黄衣裳的宫女正蹲在殿门边埋首哭泣。 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了我后连忙擦去眼泪,站起身与我见礼。 我不愿多管闲事,抬眼看了眼延年殿三个字想起这里是德妃居所,德妃一直在宫中久病不出,上次太后听皇贵妃说起德妃的时候似乎有几分担心她的模样。 我略一思索,朝那宫女开口道:“这么冷的天气你怎得蹲在这里哭?” 她扫了我一眼,又飞快的垂下头,“并没有什么事。” 既然她不愿说我自然也不会刨根究底的去追问,我看了一眼发沉的天空,微微一笑,“天气冷的很,似乎又要下雪了,有什么委屈也别蹲在着门口,小心着了风寒。” 她垂头抹了抹眼泪,我转身离去,没走出多远,身后传来紧追而来的脚步声。 “你是洛女官对吗?” 我转过头,方才那个宫女正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眼中隐约有些期盼。 我点了点头,疑惑道:“你认识我?” 她摇了摇头,忽然又拉着我的衣襟跪倒在我脚下,抬头哀求道:“洛女官,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娘。”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蹙眉道:“有话好好说,你家娘娘怎么了。” 黄衫女子鼻子一皱,突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家娘娘病的厉害,可是奴婢去了太医院几回,太医都一直说不得空前来,在这么下去……在这么下去,德妃娘娘怕是……” 我不由开口说,“我只是一个宫女,怎么能救得了德妃娘娘,若是太医不肯前来你去回禀了皇后,德妃娘娘的病怎能这么拖着。” “皇后怎会救我家娘娘!”她眼中露出怨怼之色,又拽着我的衣裳道:“洛女官,只要想法子请太医来就可以了,我家娘娘也不准我们去找皇贵妃……求求您帮帮我……” 她呜咽声更浓,连话都紧巴巴的说不出口,我蹙着眉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泪的宫女不由有些不解,就算德妃在如何不受宠爱,生了病怎么会连太医都不来。 而且此刻拉着我倒像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 我思索了片刻,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她,“你拿着这个去太医院找林太医,林太医宅心仁厚,你好好请了他,他会来的。” 她连连应了声,紧紧攥着我的腰牌飞一般的朝太医院跑去,跑出没多远砰的摔在了地上,她又飞快爬起来一瘸一拐奔去。 待她离开,我仰头看着延年殿的牌匾,大红的牌匾已经褪色成了旧红,显得十分寂寥萧瑟。 宫门半敞着,我抬步踏入延年殿,殿中很冷清,空荡的院落里连一个宫人的身影也没有,萧瑟的院前栽种着一颗参天的梧桐树,树下有一口巨缸,略显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枯黄的落叶。 走至内殿,四下皆是静悄悄一片,若不是我知道这是德妃居住的宫殿,甚至会以为这里只是久无人居住的荒废院落,清冷宽阔的殿中连一丝丝人气也没有,四处都透着冷意。 看到房门虚掩着,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听见有声音传来问,“你是谁?” 我转头一看,却见一旁的偏殿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极其消瘦苍白的少年,他穿着一袭单薄的长衫,正扶着门栏朝我发问。 看他的模样想必就是德妃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子,我朝他略屈膝一福,“奴婢是永寿宫的洛清心。” 听完我的话,他露出很是意外的表情,怔了好一会儿后,刚要开口说话,却先弓着腰掩嘴咳了起来。 他咳的很是厉害,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我双眉不由紧蹙,虽早已经听说德妃母子两人都是体弱多病的,可没想到病的这么厉害。 我正要赶上前搀扶他,听得从内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十六皇子,您身子不好,不要出来见风,德妃娘娘奴婢会好好照看着……” 话音还未落,从内殿走出来一个宫婢,她大约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看到站在门边的我愣了好一愣,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小心道:“姑娘是?” 我如今已是三品女官,衣饰要比一般的宫女精致一些,这个宫婢显然比刚刚在宫门口哭泣的宫女谨慎很多,打量到我衣饰不同后神色间立即恭谨了起来。 我朝她见了礼,展颜微微一笑,“我是永寿宫的宫女,路过德妃娘娘这里看到有丫头在外头哭,她说德妃娘娘病重,太医迟迟不来给德妃娘娘诊治,我已经给了她腰牌让她去请太医,等一会应该就会回来。” 这宫婢起初听得我的话眼中似有似无露出防备之色,听到我嘱托那宫女去请太医之后神色才松缓下来。 80.第80章 我自然信得过你 这时十六皇子又咳了起来,我眼前的宫婢连忙快步走至他跟前,不停替他抚胸拍背,而后抬头歉意的与我说道:“让姑娘一直站在外头有失礼数了,十六皇子身体一向不好,外头风大,姑娘随我一同去里屋吧!” 我跟着她进了内殿,眼角扫过四周的陈设内心惊讶不已,我略垂下头压着心头的讶异没有显露出来。 内殿中很阴暗,许是因为德妃生病不能见风的缘故,四周的窗子都封的死死的,外头只能透进来一点点蒙蒙的光亮。 所以现在虽是大白天屋内也已经点上了的蜡烛,那蜡烛是许多宫人都不再使用的劣等货色,一股呛人的烟火味夹杂着年久失修宫殿的腐朽味道充斥在殿中。 德妃体弱不得宠,这些我早有耳闻,可她的境遇未免也太糟糕了一些,殿中的陈设也少的可怜,收拾的虽然得体,可透着一股子寒酸味甚至连一些宫女太监房中都不如。 我现在也总算有些明白那宫女怎会在殿外哭着声称太医不肯前来医治,甚至竟求到我头上来。 也想起此次大封六宫唯有德妃没有受到任何封赏,我暗道,德妃怕是得罪了宫中最不该得罪的人,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境遇,甚至都无人来问候一声。 我刚入殿中,便传来一个虚弱软绵的声音,“桑榆,是谁来了。” 领着我进入内殿的宫女朝着内室柔声道:“娘娘,是皇贵妃身边的女官来了。” 内室沉默了好一会后,德妃才缓缓说,“本宫病重残躯,本不宜见客,多谢姑娘前来看望。” 桑榆朝我歉意一笑走进了内室,站在我身侧的十六皇子掩嘴咳了两声,我神色微动,扶着他坐到椅子上。 十六皇子抬头朝我一笑,那双清澈的眼像是无暇而透明的珍宝,“多谢你。” 我微一摇头,“十六皇子无需这么客气,这是奴婢该做的。” 他唇边勾勒出一抹清浅的笑意,随即撇开了微仰着的头。 与轩辕夜俊美如刀一般的锋利不同,他很纤瘦,苍白而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巴掌大的脸,五官生的很精致,也没有十三皇子那般妖媚,清清浅浅像是一汪柔软透明的泉水。 他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又抬起头看向我,清澈眼中流淌出一丝病弱的柔美,“你叫洛清心?” 我垂首恭谨道:“回禀十六皇子,奴婢名字是洛清心。” 正巧这时太医从外头走了进来,那个穿着杏黄衫子的宫女手里提着药箱,紧跟在太医身后,她看到我眼中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我朝她笑了笑,“快带着太医去看你家娘娘。” 她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十六皇子站起身,朝太医弯腰一拘,“有劳太医了。” 林太医连忙拱手朝十六皇子回了礼,“皇子如此折煞微臣了,为娘娘诊病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一定尽心为娘娘诊治。” 十六皇子正欲要说话,却又咳起来,我连忙给他抚了抚背,蹙眉道:“林太医,等会瞧完德妃娘娘也给十六皇子瞧瞧。” 林太医点了点头,桑榆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太医眼中难掩惊喜,连忙上前请着太医入了内室。 待太医进去内室后,十六皇子摆了摆手,歉意一笑,“多谢姑娘,我无碍。” 说罢他看向被帘子挡住的内室,我朝他温声道:“十六皇子放心,林太医是个能信得过的人,他会用心的。” 我上次被刺伤也是林太医诊治,上次他似乎轩辕夜吓得不轻的模样,见到我的时候格外客气。而且他也清楚太后看重我,所以我让那宫女去请他定然能请来,他人虽然年轻了些,可医术却很不错。 十六皇子点了点头,“姑娘请来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我只是担忧母妃的身体。” 我有些诧异的看向他,我与他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听他说这话却觉得太过亲密了。 他察觉到我的不解的神色,继而解释道:“我虽少出宫门,却也听到人提起过姑娘,皇奶奶很喜欢姑娘,姑娘在宫中见识定然也不浅,所以我才出此言。” 我这才释然,上次太后寿宴上出现刺客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就算十六皇子久不出门,多少也是能听到一些。 他又与我说道:“皇奶奶……她老人家还好吗?” 我略一摇头,“太后入冬后身体一向不好,不过四皇子回宫后,她老人家的身子比先前要好了一些。”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皇奶奶了。”他垂着眼,落寞到,“我这幅身子如今不过是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我抿了抿唇,“十六皇子切莫自暴自弃才好。” 他抬头看着我,凄楚的可怜的神情像是无辜的小兽,“你能给我说说外面发生的事情吗?” 不知道为何,我对孱弱的十六皇子莫名有好感,许是因为他的清澈,也许是因为从他身上我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我点点头,和他絮絮说起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五皇子的婚礼,说了太后的寿宴,说了轩辕夜的婚事。 他很安静,只是默默的听着我说,时而皱眉,时而露出淡淡微笑,他格外喜欢听太后的事情,事无巨细,就连我说太后每日吃了什么,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太医从内室走了出来,我的话也戛然而止,十六皇子一抿苍白的唇,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失落的模样。 林太医微微躬腰朝十六皇子说,“微臣已经给德妃娘娘开了药,十六皇子请安心,还请皇子伸出手让微臣给您诊脉。” 桑榆跟在太医身后,“洛姑娘,德妃娘娘请您进去说话。” 我点了点头,随她进了内室,掀开布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略显古旧的雕花镂空花鸟屏风,转过屏风,并不甚宽大的木床上德妃正半倚着枕头靠在床榻上,床架上垂下来的湖绿罗帐已经褪色,衬得她干瘦的脸更显落魄。 内室火盆里燃着的炭火是最差的黑炭,显然已经是尽力挑选了一些好一些放在这里烧着,可仍旧是有黑烟飘出。 81.第81章 丽嫔的女儿 内室火盆里燃着的炭火是最差的黑炭,显然已经是尽力挑选了一些好一些放在这里烧着,可仍旧是有黑烟飘出。 德妃看到我温柔笑了笑,虚弱笑着说,“姑娘过来坐。” 我走过去,桑榆搬来了一张小圆凳,落座后我抬眼看着德妃,在病里的她脸色有些蜡黄,从肩上披落而下的发丝显得很干枯。 十六皇子的脸型随了德妃,都是巴掌小脸,虽然德妃如今憔悴不堪,可不难看出她曾经是个很艳丽的美人,就算病了这么多年,眼角眉梢仍余留着风情。 她见我看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笑道:“我是不是很可怕?” 我摇了摇头,“娘娘很美丽。” 我说的真挚,只因为德妃脸上温柔善意的笑是我在宫中从未见过的,此刻的她真的很美。 她不可置否的微微一笑,带着羞愧与我说道:“今日有劳姑娘请来了太医,如今我落魄也无法报答姑娘。” 我摇了摇头,环顾一圈后说,“娘娘这里就两个宫人伺候着吗?” 我从进来延年宫便只见了桑榆还有那个杏黄衫子的宫女,这地冷清如斯,想必相比冷宫也好不到哪儿去。 德妃笑着说,“原有四个,前几日有个犯了错被皇后娘娘打发去慎刑司了,还有一个则是刚刚去了内务府领这个月的份例这会子还没回来。” 她说的云淡风轻,没有半分怨恨之色。我不由蹙起眉,德妃毕竟位居妃位,按理应有十个宫女八个太监,如今却只有三个人伺候着,何况还有一位皇子居住在延年宫。 她见我皱着眉,又温柔说道:“你不用忧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年也都是如此过来。而且我宫中清寂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忙碌,无需那么多人,伺候我的那几人贴心,有她们也够用了,人多了我嫌吵闹。” “娘娘病的如此重,为何不差人去禀告皇贵妃。”我压低了声音皱眉道:“皇后娘娘若是不管,皇贵妃不会任由娘娘这般病着的。” 德妃摇了摇头,“我不愿去麻烦她,而且老是去找她帮衬也难免会连累了她。” 我虽不知道德妃从前发生过什么,可看的出她是得罪了皇后,此次大封六宫没有德妃的封赏,也没有人提起过,就连皇上跟太后都好似把她遗忘了似的,我思索着,或许德妃还不止是得罪了皇后。 德妃握着我的手,提了一口气微喘着说,“洛姑娘,谢谢你今日帮了我,只是此事你切勿要在皇贵妃面前提起。” 见德妃脸上认真的神色,我点头答应了下来。只得暗叹一声,无论德妃曾经如何,可现在这般却是连累了十六皇子。 后来又和德妃说了会儿话,她性子和寡,许是久病不出的缘故,眼中没有那股宫中女人特有的算计。 她虽然过的不甚好,却也并不仇恨现在的境遇,许是数十年的时间早已经磨平了怨与恨。 我离去的时候德妃想要起身想送,我怎么能受她如此对待,连忙让她好好躺着,又与桑榆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去太医院找林太医,林太医也应承下来会好好照料德妃。 十六皇子见我要走很舍不得的模样,亲自送我到宫门外,他极力忍着咳嗽。 我替他抚了抚背,不忍道:“十六皇子,您请回吧,外头风大,您的身子要紧。” 他不答我的话,只是轻轻的说,“你有时间还能来这儿吗?” 他的语气里甚至有一丝乞求的味道,我愣了一愣,朝他一笑,“十六皇子若是不嫌弃,奴婢 十六皇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很开怀的笑容,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抬眼期盼道:“自然是欢迎的,你一定要来。” 从见到十六皇子开始,他便一直给我犹如小大人一般的印象,可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此刻他央求着我来玩的无辜模样才更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几日后我如约去了延年殿,十六皇子看到我,十分惊喜,德妃也很高兴的样子,十六皇子听着我说着宫中的事情好似永远也听不腻,只想知道的更多。 锁在冷清的延年殿中德妃跟十六皇子比我想象的更要寂寞,德妃可以把这份寂寞深深掩埋与心里,可十六皇子不过十四岁,他想要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想念皇奶奶,羡慕皇哥们能为父皇在前朝出力。 在大封六宫前,我与太后提了丽嫔的事情,事情很是顺利,太后没有多说什么便指了还只有两岁已经丧母的婉和公主过给丽嫔,丽嫔知晓此事后特意邀了我去广阳宫。 现在已经年下二十九日,元日后马上便是封妃大典,我去到丽嫔宫中的时候她摆了一桌的酒菜,看到我来了喜不自禁连忙的邀了我同坐。 我并不与她客套,如今若是再客套,倒是显得有几分假惺惺,不如干脆一些更显得两人亲密。 丽嫔很是感谢我为她争取到了和婉公主,和婉公主如今还只有两岁,而且出生的时候母妃便已经去世。 虽说不是皇子,可对丽嫔来说能抚养一个公主已经是莫大的喜事,而且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丽嫔若是好好抚育公主,公主日后自然也是把她当真生生娘亲一样孝顺。 丽嫔喝了一些酒,有些薄醉起来,我如今是不敢喝酒了,一想起曾经和假扮侍卫的轩辕夜在一起喝的烂醉便对酒有了抵触,只得以茶代酒。 我搁下筷子,朝着正仰头喝下一杯的丽嫔问道:“娘娘可知道德妃娘娘?” 丽嫔脸颊上露出坨红,她挑眼一笑,“你问那个不祥之人做什么?” 这几****也暗地里找人打听过德妃娘娘的事情,可却仍旧毫无头绪,就连与我交好的若怜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只是跟我说德妃是个不祥之人。 我撑着笑容道:“太后寿宴时曾听到皇贵妃提起过,她好像因为身体一直甚少出来,而且此次大封六宫的名单上没有德妃,所以不由有些好奇。” 82.第82章 十年前后宫之乱 丽嫔朝我意味深长一笑,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垂下眼帘道:“德妃曾经跟先皇后交好,那时候先皇后身体一向不好,可每次德妃去与先皇后叙话后先皇后的身体总是莫名的更差几分,先皇后快不行的时候,德妃宫中一个宫女向当初还只是贵妃的皇后告密,声称德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先皇后跟贵妃。” 丽嫔眼神有些迷离,回忆着,“那时候我也刚入宫不久,记得那天正好先皇后病逝,还是贵妃的当今皇后在德妃宫中搜出巫蛊之术的人偶,上面分别写着先皇后跟当今皇后的生辰八字。” 我听着她的话深深蹙起眉,丽嫔看着我轻笑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因为这样子虚乌有的鬼神之说冷落了德妃十年有失公允?” 我凝重的点了点头。 丽嫔继续道:“皇上一向很敬爱先皇后,而且先皇后兄长平西王战功赫赫,在朝野之上翻云覆雨自成一派,平西王听闻此事后连夜上了三封奏折给皇上要求一定要严惩德妃,皇上当初一怒之下差点将德妃打入冷宫,可那时候德妃家中在朝中有不小的一方势力,到底也不是吃素的,皇上顾及她家中的权势,只得把德妃幽禁于延年宫中。” 我不禁问道:“难道德妃没有为自己分辨吗?” 丽嫔挑着唇轻笑了一声,“自然分辨了,还轰轰烈烈的查了,朝野中德妃一派与平西王一派闹得不可开交。德妃在后宫殚精竭虑要查明此事,这事一查便是两年,只是结果没有改变罢了,最终只是落得个两败俱伤。” 她柳眉一挑,絮絮的继续说,“不然何以当今皇后在先皇后逝世两年后才得以坐上皇后宝座,她可是恨德妃恨的咬牙切齿,可她到底也是这件事情中最大的获利者。” 我安静听着,心中早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从丽嫔的言语中仿佛看到十年前的一幕一幕,我在脑中捋着十年前让后宫大乱的这件事,越是思索却觉得后脊发冷。 丽嫔放下手中酒杯,又冷冷的笑了一声,“从前先皇后,德妃,舒妃,三人稳固在后宫中无人能撼动,后宫中也一片祥和,贵妃那时是弱势的,可先皇后一死,德妃被幽禁,舒妃虽没有受罚,但因为与德妃也因为此事也受了牵连,一时间后宫四分五裂,中宫无人,贵妃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我也大致明白了,难怪德妃觉得伺候的人不用多贴心就好,也难怪她担心麻烦皇贵妃帮自己会连累与她。 当初的事实到底如何,德妃到底有没有行巫蛊之术我猜测不到,只是我清楚,仅仅的巫蛊之术怎能要了皇后的命,德妃多半只是被人当了靶子来使。 想起太后寿宴时候,那行刺的宫女口口声声称是太后杀了先皇后,我先前脑中那个大胆的猜测似乎更加清晰起来。 先皇后……许就是太后杀的。 平西王功高震主,而且先皇后还有了八皇子,八皇子立为太子的声音一直是那时热议的事情,若是八皇子日后登基这天下等同于拱手送给了平西王一派,皇帝自然容不下他们。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曾经襄助皇上登基的顺亲王也站在了八皇子那一派,恐怕皇上现在比从前更头痛。 我离开广阳宫的时候,丽嫔拉住我醉蒙蒙的说,“洛清心,过几日本宫会送你一份礼物,一份大礼,你一定会满意。” 我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朝她侧身一福,“奴婢拭目以待。” 元日一大早听得外头爆竹声响起,一夜的守岁终于结束,这时天还是抹黑的,梁上的大红灯笼在黑暗里兀自盛开。 替皇贵妃梳洗盛装后,皇贵妃端坐在主位之上,接受永寿宫的宫人的道贺。 青竹站在最前,她盛着满脸笑意抽手挥帕,领着一干宫人俯首跪拜着同声恭贺,“永寿宫宫人向皇贵妃贺新年之喜,愿皇贵妃吉祥如意,福禄满天,景星庆云。” 皇贵妃温婉笑着给我们看了赏,这时听得外头传来了道贺声,“舒姐姐新年新气象。” 人未到声先到,听到声音便知道是丽嫔,丽嫔大喇喇的走进内殿,她今日穿着一袭银朱色的广袖子正式宫装,裙摆上细密的绣着一只惟妙惟肖的七尾孔雀,上衣罩着一件乌金小襟斜扣袄子,一丝不苟的高盘髻,精致非常的妆容,眉目流转之间显然和之前有了几分不同气度。 她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嫔妃,我们这些宫人也都是有眼力见的,连忙转身行贺。 “奴才们给丽妃娘娘道新年之喜,给众娘娘道新年之喜,愿娘娘们新年大吉,步步高升。” 丽嫔掩嘴故作夸张的朝皇贵妃说,“幸好我知道姐姐这里的人都是机灵的,带够了赏钱。原还想着我这嫔位一年到头月银也就那么多,姐姐这儿人多,一溜儿赏下来我那小金库都要空了,可现下一听得她们嘴儿这么甜倒真让人欢喜的紧,再多的打赏倒也不叫我心疼,到底是姐姐教导有方。” 皇贵妃笑意盈盈听着丽嫔扯皮,口中道:“明日就是行册封礼的日子,她们朝你道贺也是应该,以后你便是丽妃,还心疼这点而赏钱,怕是明日还有得你心疼。” 丽嫔笑着让我们起了身,让身边的慧文给大家都发了赏钱,到我这一份时格外重了几分,她眼角从我身上掠过,给了我一抹笑意。 我坦然的微笑着收了起来,银两钱财只是小恩小惠,只是丽嫔既然给了也代表了她对我不同的心意,我自然得笑着接纳。 “你们今日倒是来的很早。” 丽嫔领着一起来的几位娘娘给皇贵妃见礼后,听到皇贵妃发问,笑着说,“反正等会儿也要去皇后宫中给她请安,所以约了姐妹先来给姐姐道新年之喜,晚些一同再去皇后宫中。” 我在一旁伺候着瓜果茶点,她们又说了一会子的话,外边连绵无边的白雪映着天色也蒙蒙发亮起来,等天色大亮的时候外头的太监传道: “四皇子,十三皇子驾到。” 83.第83章 终生不娶 一瞬后轩辕夜跟十三爷走了进来,轩辕夜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头上跟肩上还停留着几片雪花,脸色一如既往冰冷。 后头的莹嫔呦呵了一声,“唷,外头又下雪了吗?” 透过正欲掩上的门,看到外头正飘着鹅毛大雪,连绵一片无边无际的望不到头,十三皇子拍了拍肩上的雪花,“刚从父王那里过来,还没到永寿宫便下起了这么大的雪。” 我跟青竹走上前给他们两人解身上的大氅,我本朝着十三爷走去,他却脚步一移,紧挨着青竹笑眯眯道:“许久不见青竹姐姐了,姐姐愈发漂亮了。” 青竹也是见惯了他的油嘴,“十三爷这张嘴倒是越发会讨人欢欣了。” “青竹姐姐说的哪儿话呢,十三只是实话实话。”他妩媚的桃花眼一转,玩味的眼神从我身上飘过。 我对他这点小心思视若无睹,冷静的走到轩辕夜跟前伸手替他解身上披着的大氅。 轩辕夜比我高了许多,他垂下眼帘看着我,察觉到他的视线,我垂着头呼吸略微急促一些,他身体上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意仿佛把我裹了起来,我的手都好似突然变得笨拙而僵硬。 为他解开大氅后我转身快步离开他身边,掩饰着自己欲要显露出来的慌乱,拍了拍上面已经融成水的雪花,把大氅挂在了架子上。 四皇子跟十三皇子朝诸位娘娘道过贺后,丽嫔打趣了说,“四皇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倒不知道会让多少姑娘心碎了。” 轩辕夜还没开口,十三皇子吃了个花生,接口道:“奈何只有一个四哥,天下却有那么多有情人,也总是免不了要伤几个的。” 他说着毫不遮掩的挑着桃花眼看向我,屋中的几个妃嫔都顺着十三皇子的目光朝我看来,露出打量探究之色,我神情淡淡的站在皇贵妃身侧,恍若没看到他投来的目光。 丽嫔也看了我一眼,眼中眸光一转,转开话题说道:“十三皇子莫说你四哥,若是你成亲了怕也不知道要伤了多少闺中女子的心,我可听说外头爱慕十三的姑娘数都数不过来。” 十三皇子敛回放在我身上的眼神,一笑道,“丽嫔娘娘有所不知,十三最怕伤了那些水做的美人儿的心,所以还是觉得不娶为好。” 皇贵妃开口嗔怪道:“十三这可任性了,男儿哪能不娶妻。” 丽嫔掩唇一笑,“舒姐姐你莫信十三这个鬼精灵的话,他这是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子,若是遇到了看他还说这样的话。” 丽嫔一语言毕,屋中的妃嫔都心照不宣的暧昧笑了起来。 众人闹哄哄的笑了片刻后,丽嫔身后的莹嫔说道:“臣妾耳朵里落了几句闲话,听说前两天四皇子的未婚妻跑到四王府把一个侍妾给打了?” 丽嫔有些惊愕,狐疑道:“这你是打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不曾听说。” 莹嫔又道:“昨天在皇后处陪她闲话的时候听五王妃讲的。” 皇贵妃微微蹙着眉,“老四,有这样的事情?” 轩辕夜刚毅的脸微微一绷,“只是一些小事罢了。” 莹嫔咂巴了嘴,“看来那个姜楚歌倒真不是个好对付的,这还没上门呢,就上去把侍妾给打了。” 她这么说又引得众人轻笑起来,我举目看了眼轩辕夜,他表情倒是没有什么起伏,我暗暗思索却不知道这个挨了打的侍妾是谁,莫不要是秋画便好。 “楚歌是自小和夜儿一起长大,从小便说要嫁个夜哥哥,如今年轻气盛吃醋也是难免的,那个孩子性子要强些,心地却也是不坏的。”皇贵妃和缓笑着轻轻一说,又与轩辕夜道:“过几天便要成婚了,你要好好安抚了楚歌,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是免不了的事情,不要让她们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便不算过。” 轩辕夜冷着脸略微颔首,十三皇子意味深长的叹息着摇了摇头,“十三觉着还是不娶妻为妙,若是像四哥五哥还得为女人间那点芝麻蒜皮的小事为难,当真是烦扰。” 丽嫔掩着嘴,斜斜看向十三皇子,“十三皇子流连与花丛怎会觉得女人烦扰了?” 十三皇子挑着唇,“十三流连与花丛中早就深谙其中道理。”他桃花眼里迸出淡淡的慵懒,一字一句道:“做男人应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等雪稍微小一些了,我们一群人前往宁康宫,皇上也已经受了朝臣的拜贺后来到了皇后宫中,许是前不久被丽嫔那么吓了一吓,岳若榆倒是安分很多,只是打扮的仍旧那般花枝招展,一身品红的双蝶飞翼宫装,在百花争艳的众嫔妃中也是扎眼的。 皇上见到她难得的夸赞了她,她喜不自禁的模样连眼里都飞跃着笑意,罢了还挑衅一般的看了我一眼。 我面上毫无恨意,只是朝她淡淡一笑,她不料会看到我的笑容,反倒是愣了一愣。 众妃嫔给皇上皇后恭贺过后,又聆听了皇后说话,几位位份较高的娘娘随着皇上一同去给太后请安。 要是往年新年这一天自然是美人以上的妃嫔都要去给太后请安,可现在太后身体不甚从前,听不得吵闹,也只得让几位位份高一些的娘娘去问安。 太后今天难得的起了床,精神气似乎也好了几分,她靠在临窗的暖塌上,膝上盖着一块飞凤毛绒毯子,已经逐渐全白的发丝堕在脑后,额上束着一块镶着浑圆玉珠的发带,身上穿着一件枣红的云纹衣裳,只是被这样的颜色一衬,却显得脸更苍白可怖。 太后听得众人的恭贺后,笑着给看了坐。 皇上看着太后有些忧色道:“皇额娘今天怎得勉强起身了,要好好保养自身才是。” 太后无力的笑了一声,摇头道:“这样接受孙儿的恭贺也不知道以后还能有几次,觉着有些精神了还是要拿出些做派来才是,老是躺在床上倒是把新年气运躺没了。” 皇上蹙着眉却是不认同太后的话,皇后接话道:“众皇子公主都来给皇额娘恭贺新禧,皇额娘要开怀一些,这样也更有益与病情。” 84.第84章 召见十六皇子 太后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无笑着点了点头,她扫了一眼坐在后头的皇子公主,“若说都来了却也还有人没来。” 皇上抬眼一扫,似有不悦道:“老八怎么还没来?难不成还因为那上次子虚乌有之事与太后置气不成?” 好半响都没人吱声,这时倒是五皇子开口道:“八哥刚刚来的时候似乎湿了鞋袜,估摸换好之后等会也就来了。” 众皇子里与八皇子交好的几乎没有,如今太子与八皇子势同水火,没想到五皇子倒还肯为他说话。 太后摇了摇头,朝皇上道:“除了老八还有人没来。” 皇上垂头沉思,一时间怕是没想起还有谁,皇后脸上神色微动,显然是想起来是谁了。 我捏了捏手,心底有些惊喜,前几日为丽嫔求子的时候其实我也顺口提了延年殿还有一位十六皇子,太后自然不会把十六皇子过给丽嫔为子,且不说德妃还在世,就算德妃不在了,十六皇子已经年满十四也不可能过给丽嫔做儿子。 而我也只是让太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孙儿在延年殿受苦罢了,太后当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也放在了心里。 皇贵妃思虑后才迟疑着缓缓说:“太后说的可是十六皇子……” 太后这才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十六儿听说身子一向不好,哀家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他,如今哀家也快不行了,倒是有些想他了。” 皇后笑的勉强,却也只得装的贤良淑德道:“皇额娘既然想他了,那臣妾差人去请了他来。” 太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倒不用劳烦皇后了,哀家让人去把十六儿接过来便是。” 皇后笑着敛下眉眼,说罢太后又笑着看向我,朝我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我神色平静的走上前,朝太后一福,“太后有何吩咐。” “你是个稳妥的,替哀家去延年殿把十六皇子接来,就说哀家想他了,他的兄长们也都在,让他来一起热闹热闹。” 我垂着头恭谨的应了声后,躬身退出了寿康宫,外头雪已经停了,天空是一片苍白,我唇边不自觉勾勒出一抹笑意,脚步也不由快了几分。 走到延年殿时桑榆迎了出来,看到我很是开心的模样,与我见了礼,满脸笑意请我进了内殿,“今天你怎得来了。” 我微微一笑,“我来找十六皇子,有好消息告诉她。” 桑榆有些讶异,却是想不出来我能带来什么好消息,毕竟对这座犹如冷宫一般的延年殿而言,已经数十年不曾有过好消息。 桑榆敛好了神色,也不再多问,“十六皇子这会儿正在给娘娘喂药呢,娘娘喝了林太医开的药身体好了些。” 她撩开阁帘,与我一同走进了内室,德妃靠在床榻上,十三皇子正亲手喂着她喝药,她抬眼看到了我很是欢欣。 “清心你来了。” 她撑着身体欲要起身,我连忙走上前,“娘娘您躺着就是。” 十六皇子手里还端着药碗,他转头看向我,苍白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双眼微弯,朝他一福道:“太后说想见十六皇子,让我过来接你。” 不止十六皇子就连德妃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也凝固了起来,‘哐当’一声,十六皇子手中的药碗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桑榆反应过来,立即蹲下身捡着药碗,口中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德妃脸上惊喜跟惶恐之色夹杂,眼中隐约有泪水涌出,她口中忙到:“清儿,快,快,跟清心一同去,你皇奶奶要见你。” 十六皇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惊喜还没反应过来,他没有显得过于开心,而是双眉微微皱起,拉住我的手说道:“皇奶奶真的要见我吗?你帮我在皇奶奶面前说话了?” 他殷切的直勾勾的盯着我,拉着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手很冷,虽然是在屋中却冷的跟块冰似的,我知道他只是忍着心里的激动,只是极力克制着,怕我说的这些犹如镜花水月一般不真实。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太后要见你,她说很想你,你与我一同去吧。” 十六皇子双手一颤,他站起身,脚步微动,慌乱的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德妃偷偷的抹去眼角的泪,“你瞧你,把衣裳都弄脏了,赶紧去换一身,别让你皇奶奶等着。” 桑榆也是一脸惊喜,连忙服侍着十六皇子去更衣,我正要出去等候,却听得德妃唤住了一声,“清心,你陪我说会儿话。” 我转过声点了点头,德妃让我坐到她床榻边,她细细看了我一眼,半响后才缓缓开口柔声道:“十六就有劳你了。” 看着德妃眉宇间似乎有笼罩一层暮气,我心口一紧,与她说道:“今日奴婢会好好照看着十六皇子,往后还得娘娘来才行,娘娘身子刚好一些,往后会更好,十六皇子还小,离不开您。” 德妃垂眼无力一笑,“本宫这幅破败的身子,若不是为了清儿八年前就没了,现在也只是拖一天是一天罢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如果他能得太后的庇佑我也能放心。” 德妃大有自暴自弃之感,我一咬唇,蹙眉说道:“娘娘切莫如此想,太后身体近来也一向不好。”我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可曾想过,若是您不在了,太后也不在了,谁还能护得了十六皇子周全,皇后可还是那个皇后。” 德妃从前定然也是风光的,可数十年的折磨下来,却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听得我的话她眼中提起了一丝精神,她朝我一笑,“你放心,有林太医的医术我不会那般轻易就去了,为了十六我也要吊着这一口气才是。” 德妃自然知晓皇后的厉害,若是她不在了,皇后恐怕会无所顾忌的向十六皇子下手。 看到德妃眼中终于涌出了一丝生气,我才松下了一口气来,德妃的病固然要紧,可也要她自己还想活下去才有救,没了生存的欲望才是真的死了。 85.第85章 活不过十六岁 现下太后虽说召见了十六皇子,可以后到底如何还不得可知,如果德妃撒手人寰,十六皇子又没有得到太后跟皇上的宠爱,那以后的路比现在会更加惊险万分,以皇后的性格,她容不下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更好衣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袭略旧的灰底浅青绣竹云纹长袍,鞋子是寻常至极的蓝灰缎面矮靴,上身罩着一件月白色对襟袄背心,衣裳的袖口隐约还能看到缝补过,显然是穿过很多次了,袖子也有些短。 他见我看着他有些局促的把手放在背后,桑榆在一旁苦着脸尴尬说道:“年下内务府也没给我们发新衣,连料子也没有下来,十六皇子衣裳都是从前旧的,也就这身稍好一些了。” “这样去见太后是不是失了体面?” 桑榆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与德妃相视一眼,德妃微微一笑没有言语,我和她心照不宣,两人都知晓若是穿着光鲜亮丽反而不好,应该让太后看看自己的孙儿过的有多窘迫,才能让她起了怜爱之心,而且十六皇子如今这寒酸的处境,想光鲜也光鲜不起来。 我朝桑榆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今日之短,明日所长,十六皇子这样正好,曾经没有的以后都会有的。” 桑榆隐约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忙不迭的应了声,十六皇子凝重的辞别德妃后与我一同出了延年殿。 长街上的雪堆成厚厚的积在两边,丝毫没有消融的痕迹,寒意浸满了每一丝空气,十六皇子自从出了延年殿,身子便一直有些抖。 我担忧着他孱弱的身体,不由开口道:“十六皇子,您是不是觉着冷?” 他朝着我虚弱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冷,身子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抖的停不下来。” 他的脸色煞白一片,连嘴唇都是白的,柔软纤长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抖着,他穿的也不甚厚实,连件大氅也没有。 我解下身上的斗篷给他裹着,又给他搓了搓手,朝他的手掌上呵了一口气道:“还冷吗?” 他抬眼看着我,似乎微微愣了楞,随即柔软一笑,“一点也不觉得冷了,身子也不抖了。” 我也报之一笑,说道:“那我们快些走吧!太后还等着你呢,皇上也在。” 十六皇子点了点头,眼帘一颤,抬头伸手出接住飘落的雪花,“下雪了。” 密密麻麻的雪从天空中倾然而落,我搀扶着十六皇子朝着寿康宫行去,鹅毛般的雪越下越大,眼前除了白茫茫的雪一切都模糊起来,连眼睛都要被雪花吹得睁不开。 两人搀扶着在雪中越走越慢,十六皇子躬腰猛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脸泛起了青色。 空气中越来越寒冷,呵一口气仿佛都能凝结成霜,我担忧十六皇子受不了,却是不能继续冒雪前行了。 看到前面不远处便是荒废的昭阳宫,我扶着他连忙进去宫中躲着突如其来的大雪。 昭阳宫平时便无人来,年久无人打扫,宽敞的殿中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松油木的地板跟华贵精致的桌椅昭示着这里曾经的贵重。 虽然已经过去那么久可殿中的垂挂着的帷帐仍旧如簇新的一般,上头水纹一般的绣花缎面清晰可见,可以想象当年这里的一切都是何等的上上尊荣,如今人去殿空,留下一室的萧瑟哀绵。 我扶着十六皇子寻了个地方坐下,给他抚了抚背,见他的脸色终于缓和过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十六皇子抬起头环顾了一圈殿中,“这里便是昭阳宫吗?” 我心里一个咯噔,德妃正是因为先皇后才有了如今的下场,我把他带进昭阳宫却是让他触景伤情了! 还不等我开口,他勾着唇微微一笑,“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有来这里的一天。” 我自责道:“是奴婢不好,奴婢不应该带你来这里。” 十六皇子俯身咳了咳,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很想来这里看看,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只能呆在延年宫里,直到死去,没想到今日真能来这里。” 我抿了抿唇,朝他说:“从今以后十六皇子好好保养了身子,想去哪便去哪,谁也不会再阻挠你。” 十六皇子偏头看着我,“还有许多地方我都从未去过,待我身子好些了,你能带我去吗?” 我朝他粲然一笑,“十六皇子以后想去哪儿,奴婢陪你。” 他略一摇头,苦笑道:“这宫中也就你唤我一声十六皇子,倒是让我觉得很奇怪,无人的时候你唤我名字就可以。” 我顿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轩辕……清……” 不知为什么我对体弱的十六皇子从见面起便有好感,他就好似随时都会碎的璞玉,让人想好好保护着,不涉名利的他似乎也是这宫中我唯一能小心翼翼照顾的人。 他点了点头,随即笑了笑,目光迢迢的从殿中扫过,然后定定的看着我,“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为母妃洗刷冤屈,我母妃没有谋害先皇后之心。太医曾说过我生来体弱,活不过十六岁,可母妃清白没有分明之前,我又怎么能死去。” 我不由有些恼怒,“哪来的庸医,十六皇子定能长命百岁。” 他只是笑了笑,我垂下眼在心底暗叹一声,德妃最希望的是十六皇子能好好活下去,可对孱弱的十六皇子而言,让他能那般孤寂的活下来的欲望源自德妃。 外头的雪还在下着,我踮起脚尖看了眼殿外,却看到有人来了,只是那人斗篷上的帽子把头捂得结实,又埋着头,却看不清他长相,只隐约看得出是个男人。 带着十六皇子闯进先皇后宫中是很不吉利的事情,若是被人看见免不了会受到斥责,我连忙拉着十六皇子躲到帷帐后,他也听到了那踩在雪上的嘎吱声,与我相视一眼噤了声。 听得殿门嘎吱一声开了,那人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跺了跺脚,我透过帷帐看着那模糊的人影不由有些纳闷,难道那人也是进来躲雪的不成? 86.第86章 我有些怕 正在我思索之际,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开,听着脚步声又走进来一人,十六皇子靠在我身后并没有看向帷帐后,反而是闭上了眼,似乎是在听着外头的动静。 一阵窸窸窣窣声音之后,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说道:“来的时候可有人看到你了?” 听得那声音我心里不禁一个咯噔,心底狐疑不已,那人不是八皇子吗? 十六皇子眼帘微微一颤,他睁开眼握着我的手略略紧了紧,我这才发觉自己突然浑身紧绷起来。 见他略有忧色的看着我,我朝他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片刻后,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八爷您放心,小的很小心,无人发现我,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果真是八皇子,我皱起眉,他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在这里这般偷偷的谈?我尖着耳朵更加小心仔细的听着他们的谈话。 八皇子轻嗯了一声,“不要露出一丝一毫马脚,你吩咐下去,让那些人都谨慎着。” “爷,你放心,这次的事情准备了这么久,定会万无一失,这次祭祖由太子全权负责,他绝对逃不掉,奴才就等着看他如何栽一个大跟头。” 一股寒意从我脚底升起,元日这天给太后请安后,皇上便会携众位皇子嫔妃还有大臣进行祭祖,难不成八皇子要在祭祖大典上对太子下手? 太子负责安排此次祭祖的一切事宜我前些日子已经在皇贵妃处听说,开年的祭祖关系到一年的年运,途中更是半点乱子也不能出,若是出了错,太子首当其冲逃不脱责任,可祭祖章程繁琐,八皇子到底安排了什么…… 我思索不明,欲要继续听,外头风雪声沙沙,他们的声音也更压低了几分,隐隐约约间听不清楚。 片刻后,那个宫人先行启门离去,我不由有些失望,若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却是无从防备。 八皇子驻足在殿中,似是迢迢望着屋中那张空无一人的贵妃榻默默了良久,好半晌后,他转身拉开房门离去,看到他离去时眼角迸出的冷意,一瞬间让我有犹如置身冰窟之感。 “清心,清心,你怎么了?” 待他们都走了,十六皇子拽着我的胳膊微微拉了拉,我回过神脸上浅出一抹笑容,“雪小了许多,我们快些去寿康宫。” 他点了点头,我替他裹好斗篷,搀扶着他走出了昭阳宫。 雪还在下着,只是小了许多,只有零散雪花悠扬的从空中飘下,刚刚那一阵大雪后地上积起来一层雪堪堪没过了绣鞋。 十六皇子虚弱不堪的在雪中勉强前行,其实他这幅身子本不应该出门,可今天必须要去,为了他的以后。 我搀扶着他艰难的往前走的,还没走出多远,十六皇子便有些喘,他似乎怕我担心,一直压抑着咳嗽。 “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搀着他,垂眼看着眼前积雪的路轻声问道,十六皇子转头看着我的侧脸,“你若想我没有听见,那我便没有听见。” 我顿住脚步仰起头定定的看向他,十六皇子比我想象中要更聪明。 他朝我淡淡一笑,“我从不想涉及党争,也没有能力阻止谁,帮助谁。刚刚的话本也不应该是我所能听的,装在心里徒增了负担,我倒是更希望从未听见。” 听着他这么说我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十六皇子怨恨先皇后跟当今皇后,想借这件事对付八皇子或者太子,那他便是直接参与夺嫡的漩涡中,他只是一个寂寂无闻的皇子,那么做只会让他踏入万丈深渊。 我唇边荡漾出一抹笑,不再继续说这件事,“我们走吧!太后在等着你。” 他目光深深凝在我身上,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是抿了抿唇角,随即转过头前行着。 到达寿康宫的时候十六皇子身子摇摇晃晃仿佛要晕厥,我扶着他,担忧急急道:“十六皇子,你怎么样?” 他虚弱抬眼一笑,“第一次走了这么远的路,觉得有些乏力,有些喘不上气。” 我伸手探进斗篷中,他环在胸前的手犹如冰块一般寒冷刺骨,我搓了搓他的手,“已经到了寿康宫了,十六皇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撑下去。” 他缓缓点头,抬头望了眼头顶寿康宫的牌匾,目光遥远而恍然。 我搀扶着他就要走进殿中,他牵住了我的手脚步一动不动。 我回头看着他,他脸色苍白,嘴唇有些颤抖,微皱着眉神色凄楚的像只受伤的小兽,“清心,我有些怕。” 我叹笑一声,放柔了眼神,柔声道:“十六皇子,你不用怕,奴婢陪你一同进去,太后问你什么你如实答了就是,只是当下切勿提你母妃的事情,也别急着为她洗刷冤屈,站稳脚跟是首要之事,刚刚在昭阳宫的事情把它埋在心底最深处,切勿在任何人面前乱了分寸。” 他抿着苍白的唇,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我握了握他单薄的手掌,“明白了吗?” 他牵着我的手紧了紧,“清心,唤一次我的名字。” 我一怔,随即低声开口道:“轩辕清。” 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和他的名字很像,清澈的和这座冰冷黑暗的宫殿截然不同。 十六皇子紧绷着的身体松缓了一些,只是始终无法移动脚步。 他身子一向瘦弱,虽是男子也已经年满十四岁,却比我还要矮一些,我伸手揽住他,像是安抚弟弟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抚慰道:“别怕,你是十六皇子,是无比尊贵的皇子,踏过这道门,从此以后都不用在害怕。” 他拽着我的衣襟轻嗯了一声,我搀扶着他,推开寿康宫的门走了进去,两人的脚步踏在积雪上发出轻轻的嘎吱声。 十六皇子渐渐挺直了背脊,脸上软弱的神情已经收起,面容上虽盛着病色,可平静眼中盛着的淡然风华犹如傲然盛开在寒雪中梅。 两人行在风雪中,我举目望着寿康宫这座宫殿,脚下这条路,是属于十六皇子的荣耀之路。 …… ———— (身体很不舒服,勉强写了一点,今天就一更,大家别等了,下次会补上一更。) 87.第87章 你今年几岁了? 芳兰姑姑似乎早已经站在了殿外迎候,见到我扶着十六皇子走进院中,连忙接过一旁宫女递给她的伞迎了出来。 芳兰姑姑替我们撑着伞,温厚道:“一路辛苦了,不想刚刚突然下起了那么大雪,太后打发出去接你们的软轿怎得没碰到吗?” 我一愣,刚刚怕是在昭阳宫躲雪的时候错开了,我敛着心绪朝芳兰姑姑道:“刚刚大雪难行,我与十六皇子在假山旁躲了会儿雪,一路过来并未看到软轿。” 芳兰姑姑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那许是没碰上面,倒是辛苦你们两人在雪地里前行了。” 十六皇子朝芳兰姑姑道:“有劳姑姑在此等候了。” 芳兰姑姑愣了一瞬的神,没料到十六皇子是个这般随和懂事的,她脸上笑开来,语气间更是热络几分,“十六皇子无需客气,这是老奴应做的,外头天儿冷,快快进屋去暖和暖和身子,太后正等着你们。” 一同进了内殿,屋内的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冻的麻木的手脚没有丝毫知觉,却是能动一动了。 “太后,十六皇子来了。”芳兰姑姑走在前头,撩开帘子连忙朝太后通传。 太后正笑着与几位公主说话,听到芳兰姑姑的通传,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刚踏入内室的十六皇子。 看到十六皇子的一瞬间,太后苍老松伐的脸上的表情好似凝固,随即舒散开,语序不清的忙道:“十六儿,好孩子,快些过来让皇奶奶看看。” 十六皇子脸上神色微动,未语眼眶先红了一圈,他正启唇欲要说话却突然猛烈的咳起来,我连忙上前替他抚背,担忧着低声问道:“怎么样?” 他微微一摇头,撑直了身体,屈膝朝着太后行跪拜大礼,“孙儿轩辕清给皇奶奶请安,祝愿皇奶奶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太后仰起身,手掌用力捉着暖塌上的小桌的边角,神情欢喜的连连道:“好,好。” 十六皇子又转身朝着皇上拜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祝愿父皇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皇上本来有些绷着的脸和缓了一些,“十六长高了不少,你母妃把你教导的很懂事。” 跪在地上的十六皇子身形一僵,口中继续道:“母妃只教儿臣要恭谨孝顺,儿臣时时谨记为人子,为君臣的礼孝大道。” 皇上的脸色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他怕德妃因先皇后之事怨恨他,怕十六皇子在德妃的教导下对他心生怨恨,故而试探十六皇子,而现下十六皇子的言行挑不出任何错漏。 “你今年……多大了?朕记得你应该已经有十三岁了?” 看着皇上恍恍然的神情我不禁为十六皇子悲哀,他的父皇甚至连他多少岁了都记不得,此刻十六皇子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十六皇子埋头恭谨答道:“儿臣上上年已经年满十三,开春后便有十五了。” 皇上点了点头,“你身子虽弱,年岁也不小了,身为皇子功课却也不能落下,虽然晚了些,开春后你便和你弟弟们一起去跟先生进学吧!” 十六皇子沉着的谢了恩,又朝众位娘娘跟皇兄皇姐拜见后才起了身,他从未跪过这么久,起身的时候身体晃悠不已,我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坐到哀家身前来。”太后见十六皇子跪了这么久,脸上早已露出心疼之色,忙让人给他赐座,细细的看过了他,满脸忧色道:“怎得这般病弱,太医如何说?” 十六皇子强撑着颜色,浅笑的说,“皇奶奶,孙儿还好,母妃在病重听说皇奶奶身体欠佳,十分挂念,可母妃与孙儿一直无福侍奉在皇奶奶左右,现在见到了皇奶奶有精神孙儿告知母妃后,母妃也能放心了。” 太后神色微动,“你母妃时常挂念哀家吗?” 十六皇子点了点头,“母妃感念皇奶奶,虽缠满于病榻也时常自责不能侍奉皇奶奶,孙儿也是如此。” 说着他眼神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太后听着他一席话几欲要落下泪来,一旁的芳兰姑姑上前温劝,“这么好的日子太后莫要伤心,如今十六皇子也来了,让他来多陪着您便是了。” 太后抹去眼角的泪珠点了点头,朝十六皇子伸出手,他连忙探出手握住太后苍老干瘦的手掌。 太后怜爱道:“手也这样冰冷,衣裳穿的这么单薄,可受了不少苦。” 一旁的丽嫔眼尖道:“怎得内务府连十六皇子的冬衣也克扣了吗?看身上的衣裳怕是已经穿了很久了,还有那斗篷不是清心的吗?内务府那帮奴才连一件大氅也不曾送去延年殿吗?” 我一愣,这才注意到十六皇子身上还穿着我的斗篷未曾解下,按照丽嫔的位份本来是不能来给太后请安,只是明天她就要封妃,所以才能一同前来。 我不由微蹙起眉,她这么说怕是会有有心人出来挑事。 果真她的话音刚落地,淑妃柳眉一挑,“哟,洛清心跟十六皇子怎得还有往日的交情不成,连自己贴身的斗篷都披到了十六皇子身上。” 皇上的龙颜朝我转来,屋中的妃嫔皇子等人也看向我跟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面色一紧,转头朝淑妃垂头道:“娘娘有所误会,我跟这位姑娘并没有什么往昔的情分,娘娘这么说倒要叫人误会了。”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一字一句从他独特温软的嗓音中迸出,让听到之人不忍在继续苛责追问。 听到他的回答我也松了口气,如果现在被人戳穿我跟十六皇子早就相识恐怕会被人说成合谋。 德妃是涉嫌谋害先皇后的罪人,而我身份敏感,是皇贵妃身边的人又时常伺候在太后跟前,要是有人说我与德妃合谋难保太后还有皇上不会起疑心,觉得我别有用心。 现在是十六皇子能否翻身的关键时候,他与我撇清关系于我于他都是最好的决定。 十六皇子话毕后,我朝太后屈膝福身,语气略有委屈道:“奴婢的确与延年殿有过缘分,可奴婢却也是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十六皇子。” 88.第88章 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好似追忆着,一字一句说道:“前不久奴婢经过延年殿的时候看到有小宫女在哭泣,便上前问了一嘴,她说十六皇子病重,太医却一直迟迟不来,奴婢知晓太后最看重血肉亲情,一听是皇子病重便给了自己的腰牌让那宫婢去请太医,太后可以现在召延年殿的宫婢一问便知了。奴婢擅做主张,还请太后,皇上,皇后娘娘降罪。” 十六皇子适时惊讶的说,“原来那次是姑娘为我请来了太医,我原还不知道。那天听宫中的宫女说起,是一位女官帮忙请来了太医,我一直想要感谢姑娘,如今倒是找着人了。” 我微侧头朝十六皇子道:“皇子无需言谢,照顾宫中的大人是奴婢应该做的。” 德妃跟十六皇子在延年殿被人任意轻贱是在座任何一个都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难堪,谁也不撕破脸,对我说的话避讳还来不及,又怎会深究。 太后不问为什么太医不去看病,也不问是谁私扣了延年殿的东西,这一篇被轻飘飘的翻了过去。 她面色慈祥道:“你瞧你都说是你应该做的,哀家又怎会责罚于你。难怪你上次突然与哀家提起十六儿,原来是知道他过的不好,倒是哀家疏忽了,你为十六儿请了太医哀家应该谢你才是,皇帝皇后觉得呢?” 皇上颔首道:“皇额娘说的是。” 皇后也牵出笑意道:“这是自然的,晚些臣妾便让着人给她封赏。” 我并没有得意,而是越发谦卑,跪下了俯首说,“奴婢一己之身算不得什么,莫冤枉了十六皇子才好,方才太后让奴婢去请十六皇子,他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前来的路上,那么大的风雪,奴婢怕十六爷身子受不了才把自己的斗篷给他裹着,还请太后明鉴。” 太后虚手一福,“好好好,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知晓,只是一件衣裳而已算不得什么,换做她人也是会这般做的,倒是淑妃小题大做了。” 一旁的芳兰姑姑连忙把我搀扶起来,刚刚淌着风雪过来,双腿早就僵了,被屋内的热气一烘,又跪了一回,双腿僵直着连站起来都十分为难。 芳兰姑姑垂头看到我双脚,微惊道:“姑娘的鞋袜这般湿透了。” 太后探头看了一眼,急色道:“这怎么成,赶紧去偏殿把鞋袜换了,天儿冷,小心得了风寒。” 我谢过了太后,在芳兰姑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转身抬起头迎目撞上轩辕夜深邃的眼眸,他看向我,冰冷的脸上似乎是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笑意。 他这样的神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好似在嘲笑我刚刚的那番做作,我像是被人踩住尾巴的猫,一敛眉眼不由有些恼怒。 芳兰姑姑请我去偏殿,我眼神从他身上撇开,微微笑着和芳兰姑姑一同出去。 经过太子妃身边的时候晦涩的朝她看了一眼,她当做没看见笑意盈盈的与一旁的太子温柔低语。 走到偏殿后,芳兰姑姑吩咐人给我拿来了鞋袜,我接过了,笑着与她道:“劳烦姑姑了,姑姑还是去伺候太后吧,太后离不开您。。” 芳兰姑姑笑着点头,“那我便走了。” 笑着恭送了芳兰姑姑,我刚换好鞋袜太子妃果真来了。 她走进来,斜觎了我一眼,开门见山,“有什么事?” 我理好袜子边角的皱褶,举目看着她,神情平淡说道:“八皇子好似要陷害于太子爷。” 太子妃一怔,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不再那么不屑。她往前朝我走了两步,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绷着脸道:“你说什么?” 我看了眼门外,她立即领会,朝身边的宝珠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把风。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脸急不可耐的追问我,我不急着说八皇子的事情,而是站起身紧盯着她开口道:“听说左相大人有意向皇上启奏重查十五年前平陵城之案?” 太子妃没料到我会说这件事,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很快便压了下去,“你从何处听来?我可从未听说父亲要翻查此案。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让父亲做出这样的举措,而且不止我父亲,如果有其他人想要翻查此案我也会让我父亲压下去,这样你可放心了?” 我这才展颜微微一笑,“有了太子妃的金口玉言我也不用因为此事成日担忧了。” 太子妃忍着不耐道:“说吧,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我把在昭阳宫听到的事情和她复述了一便,她听完后深深蹙起眉,狐疑的看向我,“你再没听到别的了?” 我淡淡道:“我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怒声低喝道:“只知道老八要陷害太子有什么用?祭祖繁琐,又怎么知道他会怎么动手!根本防不胜防。” 我不理会她的焦躁,只是道:“如今知晓了八皇子有意在祭典上动手,总比什么都不知道临头慌乱,顺着他的安排发展下去要好许多,起码可以提前稳住心神,见招拆招。” 太子妃沉着脸沉默了半响,脸色骤然间一转,与我盈盈笑道:“虽不知道老八到底想要怎么样,但到底对亏了你知晓此事,我替太子爷谢过你,往后若是知晓了什么也要尽快告知我。” 我早已经见过太子妃的口蜜腹剑,对她温柔的笑脸无动于衷,平淡说道:“我不过是受制于你罢了,我家人平安无事,我自然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好像我说了十分好笑的话的一般,她轻笑出声,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我,渐渐的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和你打交道,这套表面的客套倒当真是毫无用武之地,其实若不是因为你狐媚了太子爷,我或许真会把你当朋友也说不定,你这样的性格本宫倒当真很喜欢。” 她眼眸一眯,口中寒意四起,“只是当真是可惜了,贱奴只能是贱奴,怎能攀求富贵与凤凰比肩。” 我举目与她对视,在心底里不由冷笑一声,面上毫无波动。 89.第89章 猛虎岂会屈尊于人? 半响后,她见我没有被激怒,似乎失了兴趣,启唇说:“你继续盯着皇贵妃,如果她与老八有来往一定要密切注意着。” 我略一颔首,她难得的又与我多说了几句,语气里有些不屑,“说起来,四皇子不过是个草莽武夫,他在京中连幕僚都没有几人,熟识的也不过就是一些武将,他没有资格与太子爷争。让你去永寿宫从一开始也便是让你注意着八皇子与皇贵妃的来往,若是老八拉拢了皇贵妃,那老四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四皇子不会成为八皇子的人。”我淡淡的应了她一声,在内心暗道,轩辕夜绝对不会成为依靠任何一方势力,猛虎岂会屈尊于人? 太子顿然一笑,讥笑的打量我,“到底是和老四有过一夜雨露恩欢的人,你倒也了解他。” 我身子一僵,袖下的手不自觉的紧握起来。 太子妃继续道:“老四的确不会成为老八的人,他为人孤傲,不肯为太子所用,也不会为老八做事。那样的人天生效忠与朝廷,没有成为帝位的谋略,所以老四我们会留着,毕竟那样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她言罢后提步离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又转头道:“你刚刚说的事情十六皇子也听到了?” 我内心一动,举目平静说道:“刚刚来的路上我已经嘱咐过他,他禁守在延年殿多年,对这些纷争很懵懂,而且他还只是个孩子,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阻碍。” 太子妃莞尔一笑,“他既然懂得明哲保身我也不会去为难他,说到底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罢了,而且他要是把听到的捅了出去,对我们也不是没有益处。” 我目送她离去,内心的阴霾久久不能消散,若不是我偶然间得知了八皇子欲要陷害太子的事情,恐怕不久后翻查十五年前旧案的折子就递到了皇上跟前了。 我双眉紧锁,太子妃不是个可以相信之人,我决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可这宫中又还有谁能阻止谏言重查平陵城之事。 今日的祭祖几位妃位以上的娘娘一同前去,从不被重视的十六皇子也难得的被皇上恩准可以一起前往,他身子是坏到了骨子里,别人或许看不出,我与他自己却是心知肚明,虽是如此他仍旧是应允了同去。 我本想可以与皇贵妃一同去祭典,也可以照顾到十六皇子,却被太后留在了寿康宫。 屋里的炉子烧的很旺,炭火偶尔发出‘啪啪’的迸裂声,没有前去祭典的几位公主陪着太后在里屋说话,安阳公主逗的太后很是开怀。 安阳公主是宸嫔的女儿,宸嫔去世的早,安阳公主打小便由太后抚养在身边,所以相比其她的公主,她与太后也要格外亲近一些。 从前我来伺候太后的时候便见过几次安阳公主,她生的很可爱,脸有些圆,比我略小两岁,和十六皇子是同年,得开春后才能行及笄礼。 安阳公主很随和,我与她也算是相熟,她拉着我与我说笑,我附和着想起祭祖的事情却总觉得心绪不宁。 寿康宫难得这么热闹,一会子后太后抵不住身子匮乏,众位公主只得起身告辞,我送着她们出去,到了宫门边笑着福身相送她们,几位公主都乘着轿子陆陆续续离去,只有明玉公主顿了下来。 我略略举目看向她,微笑说,“公主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明玉公主是淑妃的小女儿,六皇子的同胞妹妹,已经年满十八岁,只是现在还未出阁。她十六岁那年皇上本有意将她许配给户部侍郎的儿子。可圣旨还未下去,户部侍郎的儿子却突然暴毙。 后来却不知怎么明玉公主的婚事一直耽搁了下来,直到去年年底的时候才定夺下来,婚礼已经定在了上元节那天。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转而淡淡一笑,她笑的很是从容,脑后的珍珠攒花步摇轻轻晃动,一身雪青的衣裙将她的气色衬得很好,“倒也无事,只是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朝她投去不解的目光,好似疑惑道:“奴婢与公主素无往来……” 她含着笑,说道,“从前有无往来不要紧,重要是我们现在认识了不是吗?” 我举目与她对视一眼,唇边扬起一抹笑,又侧身低头一福,“能与公主结识是奴婢的福气。” 她虚手一抬,又与我客气了几句方才离去。 我对明玉公主的客套有些意外也并不意外,不意外的是她刻意的拉拢。 我如今算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太后虽说病重到底还在世,只要太后还在一天,宫中的有些事情便免不了过问太后,就连在太后跟前如此得意的安阳也要与我客套几分,可见太后的宠爱有多么重要。 公主不比皇子,皇子将来能封王进爵,而公主嫁出宫后,若在宫里不是个受待见的,又无人撑腰以后的日子未必好过,如果能得太后能多疼爱,挑选一个好夫婿,以后的路或许也能好走些。 而我意外的则是明玉公主的精明,淑妃是皇后的人,六皇子也追随太子。我虽说有时候伺候太后,可到底是皇贵妃身边的人,往里了说甚至可以算是四皇子的人,可明玉公主却仍旧想要拉拢我。 她不是不相信太子无法登上帝位,而是不想吊死在一颗树上,让她突然决定与我交好的原因大抵是刚刚十六皇子的事情。 十六皇子能一夕之间翻身,里面多少有我的影子,若不是我曾经向太后提起十六皇子,太后怕是此生都不会再召见延年殿的‘罪人’。 我望着明玉公主远去的背影,在心里暗道:与淑妃的愚拙,六皇子的莽撞不同,明月公主比之要聪明太多太多。 折回内室时太后正在喝药,我上前从芳兰姑姑手里接过药碗,小心的给太后喂药,太后近些日子口中味觉淡了下来,喝药时也不似平常一般皱着眉。 我搁下药碗正要给她递过去一块蜜饯,太后摆了摆手道:“不吃也罢了,嘴里总是有些发麻,这黑漆漆的药也吃不出什么苦味,糖到嘴里也是淡的。” 90.第90章 十六受伤 我只得把蜜饯搁到圆瓷碟里,让一旁的宫女把药碗撤了下去。 “哀家见你似乎心神不宁?” 听到太后突然发问,我微垂下头答道:“外头又下雪了,奴婢想起十六皇子体弱,不由有些担忧。” 太后淡笑了一声,“你好像很心疼十六?” 我正在思索怎么说才合适,却又听到太后说:“十六是个让人心疼孩子,也难怪你怜爱他,以后哀家会好好为他安排,原也是哀家欠他们母子的,从前也忽略了她们。只是你不要怨哀家那么对你。” 我垂着头愈发恭谨,小声道:“奴婢不敢。” 她又与我说,“如果太子能顺利的继承了帝位哀家也放心,只是如今朝堂形势严峻,恐怕也不会顺利。皇帝也老了,竟隐约已经把握不住有些臣子,哀家最近时常想,要是先皇后没死,现在又会怎么样……” “朝政上的事情奴婢不懂,太后现在要好好保重自身才是。” 太后摇头叹笑道:“也是,不该跟你说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你一个女儿家怎得会懂,哀家如今能熬一日是一日,以后的事情哀家再也看不到,你替哀家好好看着,答应哀家。” 太后皮包骨一样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腕,窗外的风雪突然狂乱起来,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之声。 我垂下眼帘,缓缓跪下,“太后吩咐的事情奴婢会尽力为之。” 我双目盯着青灰的地砖,无论以后谁继承帝位,我都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不能拒绝太后,可也无法从内心真正的答应她。 太后歇下后我回了永寿宫,后听得祭典上果真出了事情,皇贵妃回来的时候脸色如常,一时间也探听不出什么,意外的是皇贵妃让我与永寿宫的大太监去看望十六皇子,还送了不菲的礼物。 从前皇贵妃对延年殿的事情很少过问,如今这般毫不遮掩的打赏延年殿却不知道是看在太后的面上还是皇上的面上。 皇贵妃没有多说,我领命后便前往延年殿。十六皇子去了祭典,祭典上发生了与其从其他人口中探听,不如直接问他来的更明白。 我到延年殿的时候听得里面有些吵闹,殿门也大敞着,片刻后出来相迎的不是桑榆,而是上次那个杏黄衫子的宫女。 她看到是我,本来有些阴霾的脸色顿时一扫而空,我说明了来意,她请我进了内殿,我意外的看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白公公也在。 白公公约莫有了五十来岁,罩在高帽下的头发露出鬓角,隐约有些发白。 桑榆正与他笑着说什么,看到我进来,白公公朝我一笑,“清心姑娘来了,想必是皇贵妃的赏赐也到了,那我便不叨扰了,姑娘好好照顾十六皇子,皇上挂念着十六皇子,切勿怠慢了。” 桑榆连连应承,又亲自送了他走,折回内殿朝我无奈一笑,“许久不曾招待皇上身边的脸的人,可真比我跟人打了一架还累。” 我抿唇与她相视一笑,我看着满屋子的赏赐说道:“十六皇子现在是时来运转了,以后还有的你对付的。” 桑榆这才开怀了一些,“姑娘要去看看十六爷吗?他刚刚受了些伤,现下正在偏殿休息……” 我不禁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十六爷脚伤了,还是皇上身边的人送回来的,也没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他前脚刚回来后皇上的赏赐后脚便下来了,德妃娘娘吃过药后便一直昏睡着,还不知道十六爷受伤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粗略一想大概可能是祭典上的事情,我过去看望十六皇子,永寿宫的大太监则被桑榆请去喝茶。 偏殿门半开着,里头收拾的很整洁,虽然有些简陋却也觉得素雅,正间墙上挂着一副竹影绰绰的水墨画,一张小榻靠在墙下。深青色的帷帐系在两边梁上,帷帐后有一个竹架,竹架上摆着许多书,有几本还摆在竹架下的香几上。 “是桑榆吗?母妃是不是已经醒了?” 十六皇子听到动静唤了一声,我走进去,内室中的火盆中燃着的不是先前的黑炭,而是换了上好的银炭,轻微哔啵的炭火炸裂声响着,内室里暖烘烘的。 十六皇子正躺在床上欲要起身,抬眼看到是我,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你来了。” 我连忙上前搀扶着他,用软枕靠在他背后,“听说你伤了脚,严重吗?” 他摇了摇头,“我还好……” 话还没说完他便咳了起来,他现在的脸色却是比先前去祭典是还要差上好几分。 我不禁道:“身子坏成这般还说还好,太医可来看过了?” 他点了点头,“来过了,脚伤没有大碍,至于我身体,本就是底子虚,说不上是大病,也不好治,只能慢慢养着。” 我接道:“那便好好养着,现在你不比从前,太后也会照看着你,而且皇上刚刚也给你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他笑着颔首,苍白如纸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与我道:“祭典八哥的确对太子下手了。” 我不急着问发生了什么,举目道:“你受伤就是为了此事?” 他抿唇,唇边牵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也不全然是为此,祭典的时候轮到太子祭香时,他连着祭了三次,三次手中的香还未插到祭坛内就断了。” 香断?我微蹙起眉,这可是大忌讳,可…… 我正欲说话,十六皇子朝我摇了摇头,“若是八哥在香上做了手脚,他不会只限于此,香断让父皇很不悦,但也不至于让太子受到过重的责罚,只是后来祭典上的鼎突然裂了,父皇下台阶的时候突然滑倒,我在父皇身侧搀了一把,所以……” 他笑着看了眼自己的腿,我无奈一笑,“虽然是你父皇,可到底是是你身子要紧,你自己是个虚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逞强去了祭典,也不知道好生照顾自己,若是那么一摔,摔出好歹怎么办?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先保全自身,争宠不急于这一时,也不能用命去换。” ———— 明天恢复双更! 91.第91章 大封六宫 十六皇子一怔,双眼微弯,轻声说,“我还以为你要问父皇或者太子如何。” 我假装嗔道:“比之他们,我更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自己。” 他笑着与我点头, 与十六皇子告辞后我又去看了德妃,德妃已经醒了过来,桑榆告诉了她十六皇子受伤的事情,她很是担忧,又问了我,我只与她说伤的不重,祭典上的事情只字未提,德妃现在病着,那样的事情不知道更好,免得忧思。 祭典上的事情由太子全权负责,香断纵然会让皇上龙心不悦,可这说起来也只能说是运气使然,到底是不能说是太子犯下的错漏,从而责罚他。 可太子手中连断三次祭香,只是若有心人抓住这件事,以天运做文章,太子决计讨不了好,而且这样的有心人绝对不少。 若我没记错,今年祭典上的鼎是新铸的,而且正是太子负责,若是细细追查下去必定对太子极其不利,八皇子自然不会让那鼎裂的那般轻巧。 虽然十六皇子方才说的轻淡,却也能想到祭典时皇上必然是动了怒,开年祈运,太子祭香不顺,就连香炉大鼎也突然开裂,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八皇子这一计,的确又狠又准。皇上疑心很重,而且很讲究气运之说,不管香断鼎裂是人为还真是意外,太子都免不了受到皇上的冷落。 太子这一次也当真是栽了一个大跟头,接下来就看他要如何去应对了。 第二天便是大封六宫之典,因为是在正月里,大封礼办的很是隆重,皇贵妃位同副后,又手掌协理六宫之权,已经是加无可加的荣耀,故而此次封赏也是底下的一些妃嫔。 妃位如今只有淑妃跟德妃,德妃不在封赏之列,淑妃晋封为淑贵妃,丽嫔,惠嫔晋为妃,九嫔原也只有六个,丽嫔,惠嫔晋封后便只有四个,又从贵人中晋封了三人为嫔,而贵人更是晋了五人之多,岳若榆自然也在其中。 自入冬来连绵的大雪,絮絮的小雪,很少有停歇的时候,整个紫金城都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因为多日来的大雪,冷清下来的宫中因为元节跟大封六宫的典礼也热闹喜庆不少。 一大早,窗外的天还是朦朦胧一片,永寿宫已经灯火重重人影晃动。皇贵妃为宫中主事之人,等嫔妃们在太庙中行完册封礼后,依制需要去皇后宫中聆听皇后和皇贵妃的教导,也要向皇上跟皇后以及皇贵妃谢恩。 屋中的炭盆熏烤得室内温暖如春,若怜从梅园折来的的红梅插在琉璃细口瓶中,被暖烘烘的炭火一熏,清新淡雅的香气洋溢了满室。 我与青竹为皇贵妃梳妆,皇贵妃许是昨夜没睡好,眉宇间有着淡淡的疲色,宫中的宫人四下忙碌着,却没有弄出多大的声响,仔细听着,似乎还能听见外头屋檐上负着的残雪轻吟之声。 雪化声从屋檐滴落,滴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在屋内也听得清楚,皇贵妃扬起头似乎透过方菱窗格看向室外,“雪是不是停了?” 窗上糊着明纸,室外如何在里头看的并不真切,我侧耳听着轻溅在地面的化雪之声,回道:“外头在化雪,许是停了。” 另一侧的青竹为皇贵妃插好最后一只朱钗笑着道:“等四皇子成亲那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皇贵妃略略勾唇一笑,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眼神,抚了抚鬓角的珠翠并未言语。 我恍然想起轩辕夜,是啊,他过几日便要成亲了,窗外的光亮迸入我眼中,融雪之声回响在我耳边,似乎更清晰起来,我手中攥着桃木梳,指尖泛起微微的疼痛。 …… 在皇后宫中众妃嫔听过教导后,皇后在醉霞阁设宴,众人一同前往,醉霞阁建在湖心之中,是个腾水而立的阁楼,妙的是醉霞阁并无门窗,四处只是用栏杆挡着。 夏日时来这里消暑听戏自然好,可这大冬天设宴于此却不免惹得人心不满,一兜子风吹来,哪儿都凉飕飕的透着风,各个嫔妃满腹牢骚自然也是不敢表露出来。 我倒有些觉得好笑,今日本来是设宴在华阳宫,可临了的时候皇上前朝有急事不能一同来宴饮,皇后也突然把华阳宫改成醉霞阁。 莫不是今日这么多妃嫔晋封,她心有不快,想用冷风杀一杀众妃嫔的锐气? 皇后坐在主位上,微笑道:“今日雪景犹在,众位妹妹不要闷在屋子里,来观一观雪景也是极好的。” 众人心底里虽然暗自腹诽,却也只得连连陪笑着附和,谁让坐在那里的人是皇后。 今天刚晋封为贵妃的淑妃翘着唇,好似无意的扫了一眼在座的那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子,“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这样的好的美景众位姐妹要好好瞧一瞧才是,雪景稍纵即逝,就犹如我们女人,还未等人好好欣赏年华便已经老去,却又有一波又一波娇艳欲滴的鲜花冒出。” 底下几个今日新晋的贵人连忙奉承道:“贵妃娘娘绰约多姿,玉貌花容长盛不衰。” 淑贵妃用帕子掩着嘴吃吃的笑起来,“几个妹妹倒是惯会讨人欢欣。” “皇后娘娘心思玲珑剔透,今日在这里赏雪倒是再好不过了。”遇到淑贵妃就像是吃了火药的丽妃今日倒是难得温和了一回,说话见也少了从前那股呛人的火药味。 丽妃如今也算是得以扬眉吐气,不仅封妃,膝下也得一公主。 她今日穿着一声湖绿的宫装,袖口裙摆绣着妃位仪制的锦纹,胸前挂着一串玛瑙长串珠,她今日比往日沉默内敛许多,敛容兀自坐在款款那里,当真与先前不同了几分。 歌舞起,众人脸上挂着笑意觥筹交错,只是这些笑容下到底有几分真便也只有她们自己知晓罢了。 饮了一番酒,借着酒意众人像是放开来一般,没了之前那般拘束,谈笑声起,席间也热闹起来。 丽妃端着酒杯站起身,朝着皇后和皇贵妃感念道:“臣妾在宫中多年,得以皇后娘娘与皇贵妃的照料才能有今日的恩宠,这一杯臣妾敬两位娘娘。” 92.第92章 这份礼,不够大 皇后脸上挂着端庄的笑意,“也是你恪守本分,勤谨恭勉的伺候皇上才有今日的位份,你是宫中的老人,如今又有了公主,喜上加喜,封妃也是应当。” 皇贵妃也笑着点了点头,丽妃笑着饮下杯中的清酒,皇后与皇贵妃也一同饮了这杯。 这时淑贵妃嘴角挑起一个讥笑的弧度,只是稍纵即逝,除了我也没人看见。 待丽妃坐下后,她懒懒的看着舞毕褪下去的宫婢说道:“这些歌舞也是看腻了,倒当真没意思。” 丽妃刚坐定,转头笑道:“贵妃说的是,这素雅的雪景还得配点雅致的曲子才好。” 说罢,丽妃朝皇后说道:“臣妾听闻岳妹妹弹得一手好琵琶,臣妾还从未听过,今日白雪雅景,倒不如让岳妹妹弹一曲助兴。” 我内心一动,微微侧头看着丽妃脸上的盈盈笑意。 皇后点了点头,“从前也听皇上夸赞过岳贵人的琵琶弹得好,如此岳贵人便弹一曲吧!” 岳若榆今日穿着一身深紫红的缎面宫装,虽施着妆却眉宇间仍旧透着些许不精神,不知道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脸上泛着异样的坨红。 她施施然站起身,“臣妾技艺不精,恐怕会污了众位姐妹清听,不敢在此献丑。” 我倒是有些意外,依照岳若榆的性子是巴不得能出风头,这般的婉拒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 淑妃呵的轻笑了一声,“倒是从来没见过岳贵人这般谦虚,想来受了一遭责罚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折腾了一回,岳贵人还是贵人,从前与你一起的乔贵人如今都已经是乔嫔。” 乔嫔是个胆小的,一直安分守己也从来都很不打眼,从前和岳若榆一同是贵人时没少被她欺负,现下突然听得淑妃说到自己,面色有些惶惶然。 她小心瞧了瞧岳若榆,道:“皇上从前也是很喜爱岳贵人的,对贵人的琵琶更是赞不绝口,以岳贵人的才貌若是没有上次的事情想必也能晋封嫔位,臣妾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岳若榆冷冷的看了乔嫔一眼,乔嫔立即缩了缩脖子收回眼神,不敢在言语。 皇后是惯会和稀泥的,打圆场道:“晋封从没有运气一说,你得了皇上的喜爱,现下还只是嫔位,以后封妃也不是不可能,岳贵人也自然有自己的福气。” 乔嫔听得皇后的话更是不安,口中只得说着推诿的话。 岳若榆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忽地转头恶毒的剜了我一眼。 我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俯身伸手给皇贵妃添了酒。 皇后又道:“取了琵琶来,让众位姐妹都听一听岳贵人的手艺。” 不管岳若榆先前是真推脱还是假推脱,皇后既然出口,她就算不想弹也得弹。 外头又飘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飘然落入湖中,绵绵无声的化去,素白的天地间透着凛然的冷意,寂静而悠远。 宫女取了琵琶来,岳若榆坐在厅中,她神色似乎有些恹恹的,垂着头,素手抚上弦,娓娓音调从指尖跳跃而出。 一曲阳春白雪与现在的景致倒也相配,岳若榆的琵琶的确弹得很好,我从前也听过,只是从前她的曲调里没有那么多心事也没那么多利益与筹谋。 众人凝神听着曲子,突到高潮时曲子却突然杂乱起来,毫无章法,跟乱弹无疑,岳若榆脸色泛红,我站在皇贵妃身后正好能看到她眼中的一丝迷乱。 在座嫔妃脸上露出各异的神色,皇后沉声低喝, “够了!” 岳若榆好似如梦初醒,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脸色阴沉慌忙跪下。 “臣妾…臣妾身子不适,故而失了分寸,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丽妃抬眼,蹙着乌眉煞有其事道:“岳贵人可不像是会因为身子不适而失了分寸之人呀,莫不是还因为上次受罚一事对皇后娘娘心存怨恨不成?” 淑贵妃讥笑了一声,难得的与丽妃沆瀣一气,“若是岳贵人当真不想弹给我们听,明说便是,也不必这么胡乱一通的耍弄我们,你未免也太无法无天,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岳若榆本来涨红的脸色一点点惨白,“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没有……” 不等她说完,皇后摆了摆手,“既然你不适,那就好好坐着吧,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本宫不想深究,晚些找个太医给你好好瞧着,身体不好就近日就不用出门了。” 岳若榆顿时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一旁的宫婢连忙把她搀扶起来坐下。 皇后三言两语间关了她的禁足,她好不容易爬回贵人之位,一瞬间又被打入谷底,今天这般失态,若想要恢复元气,恐怕要花很长一段时间。 我看了眼丽妃,她神色间带着些许对岳若榆的不满,除此却再也看不出其它神情。我抿了抿唇,丽妃说要送我一份大礼,可这份礼,不够大…… 这么一闹众人也都失了兴致,宴饮也草草结束,趁着外头的雪停了,都各自散去。 轿撵无法来到醉霞阁,我和青竹只得搀扶着皇贵妃走过水上栈道。 刚刚下了些雪,栈道上有些湿滑,一行人皆是小心翼翼,正在行走间,突然好像听得后头传来吵闹声,皇贵妃唤了停,我们转头看去。 窄小的栈道上,只见一堆人乌泱泱的围在那里,还时不时传来撕扯谩骂之声,我与青竹相视一眼,均看出各自眼中的惊诧。 皇后也顿了下来,看清情况,面容一肃,惊道:“还不住手。” 我也仔细瞧清楚了,动手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淑妃跟岳若榆,她们好像没有听到皇后的话,互相揪扯着对方的头发闹得不可开交,一旁的人拉都拉不开。 皇后阴沉着脸折回身,“本宫让你们住手!” 这会子她们正打的如火如荼谁又听得进去呢? 我和青竹也连忙搀扶着皇贵妃跟了上去。 栈道本就不宽,两边也只有不到半人高的围栏阻挡着,还不等我们赶上去,就听到‘咚’的一声,眼见着一个枣红色的身影掉了下去。 93.第93章 淑贵妃落水 众人齐声惊呼,几个胆小的妃嫔更是下的尖叫起来,一时间,各种慌乱,皇后脸色气的煞白,抖着双手,连说出的话都变了音调,“还不快下去救淑贵妃!” 又是‘扑通’几声,几个小太监,还有赶来的侍卫,都忙着赶下去捞淑贵妃,众人都伸着脖子看向湖面,淑贵妃扑腾了几下一瞬间就没入了水中,湖面上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心里发紧,攥着栏杆的手暗自收紧,所幸这会子太监侍卫都在不远处,淑贵妃很快被救了上来。 她许是呛了水,双眼磕着,从眼缝中露出翻着的眼白,浑身颤抖不停,头上的朱钗已经掉落,发髻散乱着,苍白的脸色十分可怖。 皇贵妃蹙着眉,连忙开口,“快把贵妃送回祥瑞殿,宣太医前来。” 淑贵妃身边的宫女早就吓得眼泪涟涟,忙不迭的赶紧去太医院,几个太监扶着淑贵妃上了轿撵赶回祥瑞殿。 皇贵妃朝皇后开口道:“祥瑞殿不能没人,臣妾便先一同陪着贵妃回祥瑞殿了,岳贵人如何处置?” 此时的岳若榆犹如疯子一般,发髻也乱了,被皇后身边的几个宫人压着跪在地上,她仰起头,眼中露出惊惧之色,“臣妾不是有意的,是淑贵妃自己掉下去的,皇后娘娘救救臣妾,皇后娘娘宽恕臣妾。” 皇后下巴微勾,凤眼中迸出冷意,“把她压回邀月宫,听候皇上发落。” 皇后说罢转身离去,我搀着皇贵妃离开,身后的岳若榆嘶声力竭的求饶,眼角扫过她求饶的嘴脸,心中一片平静,连怜悯也没有。 脸上突然附着上一片凉意,我抬起头一看,呵,原来下雪了。 淑贵妃受了惊吓又着了寒,当天便高热不醒,祥瑞殿人心惶惶,一度以为淑贵妃救治不活,直到第二天黄昏才终于幽幽转醒。 岳若榆也因此捡了一条命,皇上为此事怒不可遏,降她位份为美人,本要将她发落入冷宫,可现在刚开年,太后身子也不好,故而只是把她禁足在邀月宫,非召不得出。 皇贵妃每日都要差我或者青竹前去祥瑞殿看望淑贵妃,淑贵妃自从醒来还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两眼虽睁着却总是呆呆的。 皇贵妃曾问过太医,太医称是惊惧过度,一时间还没缓过来,可淑贵妃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却说不定。 这一日,我看望了淑贵妃,她还是往常的样子躺在床上,谁唤她也没得个答应,只是眼睛能转动了,似乎也能认人了的样子。 我从祥瑞殿出来,六皇子急冲冲的走进来,我被他迎面撞在门扉上,肩膀上一阵疼痛。 我略一抬头,看到一同来的有五皇子五王妃,还有太子跟太子妃,想必是一同来看望淑贵妃的。 太子的脸色有些苍白跟疲惫,永远温和如水的眼中隐约可见血丝,大抵是这几天忙着祭典上发生的事情心力交瘁。 我躬腰福身道:“各位爷万安,太子妃五王妃万安。” “起身吧!”听到太子开口,他顿了一瞬又接着说,“老六总是莽莽撞撞,刚刚可有伤到了?” 我恭谨的垂着头,与他保持着客气的距离,“奴婢无事。” 突然太子妃上前拉住我的手,笑意盈盈道:“洛女官一向懂事妥帖。” 我不着痕迹抽回手,垂眼恭谨道:“多谢太子妃夸赞,淑贵妃娘娘方才已经醒了,永寿宫还有事,奴婢先回了。” 我走出祥瑞殿,转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内廷,宫中的争斗永远不会停歇,永远有人受伤,前朝也是如此,可不知不觉,我一步一步走向了漩涡中心。 京中冬日里的天气很少有放晴的时候,虽没下雪,天空中依旧是阴沉沉一片,冷风吹在身上激起彻骨的寒意。 积在屋瓦之上的厚厚白雪不见消融,抬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宫殿之上皆是白茫茫一片,恍若没有边际,连绵至去天边,天地间涌动着浓浓的苍茫。 我路过丽妃的广阳宫时,抬头看了一眼,广阳宫大门紧闭,朱红的殿门在白雪中格外刺目,我抿了抿唇提步正要离去,却听得广阳宫的门吱呀一声开开。 慧文从里头探出头,她看到我,唇边露出一抹笑,走出来与我说,“果真是姑娘,姑娘进来坐坐吧,娘娘这几日正好得了好茶。” 丽妃显然是让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我不再推辞,跟着慧文进去殿中,丽妃封妃后,宫人多了好一些,宫中的摆设物件比从前要精致华贵许多。 入了内殿,慧文又引着我走进了偏室,我举目便看到一白一黄两只大肥猫懒懒的睡在暖塌之上。 丽妃怀里抱着小婉和公主,暖塌的小桌上摆着许多窗花,丽妃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细声细语的与婉和公主认着剪纸上的花样,婉和公主小脸上挂着笑,十分开心的模样。 “娘娘,洛姑娘来了。” 丽妃转头看到我,笑道:“你来了。” 我一福,“娘娘万安,公主吉祥。” 丽妃将婉和公主递给了慧文,“带着公主下去玩吧,不要出去,外头太冷了,别冻着和婉。” 慧文抱着公主走了下去,丽嫔又着人给我赐坐,挥退了屋中的宫婢。 “你尝尝这茶,皇上新赏的。” 我抿了一口,笑着赞道:“当真是好茶,这茶好似是半月前新进贡的,统共也不过小半斤,皇贵妃那里也只分到一点点,可见娘娘隆恩正盛。” “你倒是个会品的。”丽妃言罢有些出神的看着茶杯中上下浮动的茶叶,“皇上也是见我抚育婉和才多加怜惜了几分,本宫虽然想要个孩子,却从未想过用孩子争宠,如今却也是沾了婉和的光了。” 丽妃性子急躁,从前本以为她抚育婉和公主多少会有些波折,却不想她对待婉和公主这般耐心认真。 我看着静静摆放在桌上的剪纸,温言道:“娘娘很疼爱婉和公主。” 丽妃举目朝我一笑,“婉和虽然不是本宫的生生女儿,可本宫是真心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去疼爱。” 94.第94章 从此我们是否两清了? “不管是否亲身,公主能得娘娘抚育,是公主的福气。” 丽妃摇头叹笑一声,看着我说:“这不也是多亏了你吗?” 我抿唇没有言语,她接着道:“你刚刚去看望了淑贵妃,她如何了?” 我答道:“比先前要好一些了,有宫中的太医仔细照顾着,淑贵妃一定会吉人天相。” 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挑了挑手中的护指,转而微微笑着,“你倒是不问本宫此次的事情?” “娘娘的这份大礼奴婢很满意,奴婢也不用知晓中间发生了什么,有娘娘细心筹谋,自然万无一失。”我淡淡一笑,“而且奴婢也只是见到了岳美人突发失心疯将淑贵妃推入了湖中。” 对于丽妃似有似无的试探我并不介意,她的防备,她的谨慎都在情理之中,宫中的信任太薄弱,谁的心肠都转了十八道弯,看似的直脾气的丽妃也不例外。 那天从岳若榆莫名其妙失态我便猜测到是丽妃所为,之后淑贵妃落水,虽然让我很意外,却也的确是丽妃能做出之事。她厌恶淑贵妃已久,如今借岳若榆之手整治了淑贵妃可谓是一箭双雕,给自己出了口恶气,也还了我的人情。 如今岳若榆被降为美人,而且禁足在邀月宫,她心高气傲,这样的境遇想必应该让她死了还难受,我又怎会不满意。 丽妃沉默了片刻,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恢复了往日热情的笑意,“婉和的事情多谢你,以后常来广阳宫坐,若是你本宫很欢迎。” 我报以一笑,垂下眼帘抿着杯中的茶水。 没下雪的天气却比下雪时还要冷,我从广阳宫出来,乍一离开了温暖的内殿,外头的冷风吹在身上好似一块冰从脖颈间塞入。 彼时天冷,长街上来往之人不多,只是偶尔才能看到一两个宫人走过,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默默的朝着永寿宫走去,拐过一所宫殿举目便看见了穿着灰裘披风的太子与五皇子迎面走来。 我退到墙角恭谨的垂下头等他们走过,他们两人走至我身前停住了脚步,我只得屈膝行礼,“太子万安,五皇子万安。” 一瞬后听到五皇子的声音响起,“这么大冷天的,你去哪了。” 我低头道:“太后这几日有些挂念婉和公主,奴婢方才去了广阳宫看望婉和公主。” “这么冷的天,你倒有心,想必皇奶奶知道了也会感念你的心意。” 我还未开口,听到太子温润的声音响起,“你先走吧,我有话想与她说。” 冷风四窜,我袖下的栓双手冰凉一片,微微呵了口气,心中似乎有些沉甸甸。 片刻后五皇子轻嗯了一声,我略略抬眼,他也恰巧看向我,两人对视一眼,他唇边勾起一抹笑,转身走远。 长街上很空旷,只有积雪堆在两侧,显得有些寂寥。远远望去,四处静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和站在我身前沉默不语的男子的男子。 太子静静的站着,高华而淡雅。我微抬起头看向他,好似我第一次见他的时一般,脸色淡淡的,俊美的脸在冷风中更显无暇,就算如今是冬天,有披风加身,也显得人消瘦。 只是眼中的神色与初见时被光芒染指的光泽不同,他迢迢看向远处的的双眼中蒙着显而易见一层心事。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转眼看着我,眼中浮现出一丝温和,“祭典上的事情听说了吗?” 我略一颔首,“奴婢听闻了一些。” 他唇边勾出一抹淡淡笑,“你觉得我如今应该怎么做?” 听着他的话,我连忙垂下头,“奴婢并不懂这些。” 好半响,他都没有继续开口,空气中沉默的有些难受。 我顿了顿,又举目道:“奴婢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婢,对前朝的事情并不清楚,只是曾听说过,若天要为,非人力可控。” 祭典上的事情,香断无人会去查是否祭香有问题,既然唯独断在了太子手中,天下人只会道太子时运所致。不论是香断或者鼎裂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对太子都十分不利。 可若是太子将一切怪异之事引导为是上天对国运的示警,从而撇清与自己的关系,这么做才是上上之策。 我又浅浅一笑,抬眼看着堆积在屋瓦上厚厚的积雪,“今年冬天的雪连绵不绝,这般的大雪,往年也少见,当真也奇怪。” 太子心下了然,深深看了我一眼,朝我我低声道,“谢谢。” 我一怔,忽而一笑,“从此我们是否两清了?” 三年前岳若榆突然顶替我成为了皇上的妃子一事,我从前从未疑心有人暗中帮助她,可如今想来,岳若榆的一切进行的未免太顺利,她偷了我的鞋与皇上捡的那只凑成一对后,上头连最起码的盘查核实也没有,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把这些关卡抹去,岳若榆又怎会这般顺利。 如果那个人是太子,他偶然间的帮助犹如救了我,可我却不想欠他。不论是监视皇贵妃或者是告诉太子妃八皇子一事,纵然我是受了太子妃的胁迫,可方才隐晦的帮助这些只是因为我想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我仰望着身前的男子,在心中暗道:从今以后,无论我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对你有亏欠之心。 太子似乎很意外我会那么说,神情间浮现出错愕,他正要开口,刚刚离去的五皇子急色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 五皇子大步走上前,急促道:“二哥,出事了。” 他胸膛上下剧烈浮动,白色的雾气急促的从他口中喘出,太子顿住了要与我说的话,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 五皇子身后那人也赶了上来,他皱着眉快速朝太子道:“太子爷,刚刚金殿塌了。” 我一愣,太子身体一僵,抓住五皇子手腕追问道:“可有人受伤?” 五皇子脸色很难看,硬着头皮说,“刚刚传上来的,说是有四五个宫人压在下面,生死未卜……”他又紧接着道:“刚才已经有大臣入了宫中,怕是要向父皇参奏你,我们必须马上去找父皇。” —————— (这几天事情真的太多,今天又搬家……明天不加更……我改名蠢白!) 95.第95章 前往夜王府 太子身体一晃仿佛要摔倒,我连忙伸手扶住他,抓着他的衣袖仰头紧蹙着眉说:“现在不宜去找皇上,皇上知道了此事必然动怒,太子爷现在去犹如踏入火中。而且就算朝臣此时再皇上面前参奏太子爷,皇上顾念着您是太子定会细查后在做打算,太子爷还是快些出宫前往金殿安排人手一同尽力搜寻生还者。” 白雪中,他的脸色显得更是苍白,他启唇,“我们立即出宫。” 我松了口气,如果现在太子去找皇上实在讨不了好,祭典上的金殿往年是搭建的一座简易大棚,祭祀时用于摆放祭品以及供皇上妃嫔休息,每年搭建金殿却也是比不小的开销,今年则是直接由太子监督建造的一座宫殿。 金殿一塌对现在的太子雪上加霜,我暗自思忖,原来八皇子的最大目标是金殿吗? 我略抬起头,轩辕夜跟十三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正站在不远处遥遥的望着我们,我心里莫名一慌,连忙放开扶着太子的手。 太子蓦然一怔,看着被我突然放开的手,抬眼顺着我的眼神看去,五皇子眉毛微挑,也注意到了轩辕夜跟十三皇子两人。 轩辕夜身上披着墨色的狐毛大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浮动,刚毅的脸只让人觉得寒冷如霜,十三皇子翘着唇看向我,玩味中夹杂着一丝讥笑。 几人的视线无形中碰撞,我收回了眼神正欲要开口,却听得太子说道:“老五,我们走吧!” 太子撇过脸看了我一眼,我垂头福身,“奴婢恭送太子,恭送五皇子。” 五皇子不满的朝我轻哼一声随着太子走远。 他们与轩辕夜相遇,互相说着话,我敛回眼神转身离去。 我和轩辕夜还有十三皇子一前一后到了永寿宫,黄昏将至,他们留在了永寿宫用晚膳,我在一旁布菜,十三爷说着打趣的话逗着皇贵妃,好像把我当空气一般,轩辕夜话一如既往的少,一顿晚膳吃的总觉得比平时要压抑许多。 “还有几天便是你大婚了,一切可都打点妥当了?” 听到皇贵妃的问话,轩辕夜启唇道:“已经妥当。” 皇贵妃笑道:“我这里也应该派遣几个人去帮你打点,淑贵妃突然出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等会你们出宫的时候我派遣几人与你一同回王府。” 轩辕夜略一颔首,“有劳母妃。” 冬天的夜来的很早,廊上的灯火撕开了墨色,在黑暗中悄悄绽放,昏黄的光芒映在眼中有些朦胧。 饭毕后皇贵妃把我召去跟前,让我一同前往四皇子的府邸。 我心头一跳,连忙跪下就要婉拒,又听得皇贵妃笑了笑,她似乎料到我会拒绝,开口道:“你的好友应该在王府中,你不想见她吗?” 一想起秋画,我沉吟了半响后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太多的话想问秋画,可让我与轩辕夜共处于一个屋檐之下,却下意识想要抗拒,转念一想,就算共同在王府中,与他也未必有见面的机会,想到此处我略略心安。 夜晚的风很大,永寿宫派遣出四人一同前往王府,若怜也一同前去,她紧挨在我身边,身上裹着厚厚的衣裳,颈间还围着毛绒围脖,与我低声说:“幸好是与你一同去,有个伴,不然去了王府非得闷坏我不可。” 若怜一向怕冷,入冬后连永寿宫也极少出,看着她裹成粽子一般,我不由抿唇一笑,“我也如此觉得。” 抵达宫门后,已经有两辆马车候着,我正要上去,看到十三皇子朝轩辕夜耳语了几句后,突然扬声朝我道: “洛清心,你过来。” 已经上了的马车的若怜缩瑟着身子,掀开车帘看向我。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十三皇子有何吩咐?” “你去良家酒楼给本王买二十斤干牛肉,拿回夜王府。”说着他朝我递过来一张银票。 我接住银票,不由有些纳闷,大晚上的去买什么肉,心里虽悱恻,面上不动声色,回道:“奴婢甚少出宫,并不知道良家酒楼在哪里。” 他勾唇一笑,指着前方道:“你顺着这条路走,拐一个弯,再拐一个弯,再绕过一个胡同便到了。” 听他说的是‘走’这个字,我出声疑问道:“奴婢走过去吗?” 十三皇子一挑眉,“只有两辆马车。” 我咬了咬唇,他满脸笑意又说道:“并不是很远,你不用担忧。”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与轩辕夜一同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前后离开,若怜掀开车帘可怜的看了我一眼,我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泄了口气,十三皇子对我和太子来往一直心怀芥蒂,他现在这么做是惩罚我么? 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朝着良家酒楼走去,京中的风似乎比皇宫中还要猛烈,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双眼都不得不眯起。 我对十三皇子口中的话也没有什么指望,所幸街上还有不少商贩,走到热闹处问过了路,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走到了良家酒楼,拖着僵硬的腿踏入酒楼中,瞬间感觉活过来一般,屋内暖烘烘的炉火和外头犹如两个世界。 买好牛肉后,看着用油纸一层一层包起来的犹如小山一般的二十斤斤牛肉,我一个头犹如两个大,难道我背着这些肉回府? 看着麻利打包的小二,我扯出笑脸问道:“贵店可否能送去府上?” 眉清目秀的小二抬头笑着说:“自然是可以的,不知道送去哪里?” “夜王府。” 小二一听说是夜王府瞬间来了精神,“原来姑娘是王府的,平时王爷也会来关顾小店,只是今天怎么换了个姑娘来。” 我也不与他解释,两人出了门,一旁驶过来一辆马车,我正要上去,听到一阵马蹄哒哒之声传来。 转眼看去,那上面骑着的不是轩辕夜还是谁,他狐绒大氅下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把他的身形勾勒的更是健壮,蜂腰猿背,没有表情的脸庞冷如寒霜,他坐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自有一股霸气肆意。 96.第96章 他的怀中 十三皇子跟在轩辕夜身后紧随而来,“哟,还以为你要丢在京城之中,没想到你脑袋倒也好使,还找到了。” 听得他讥讽的语气,我挺直身板不卑不亢道:“奴婢不敢辜负十三爷的嘱托,只是若是十三爷嫌奴婢碍眼,找个地打发了奴婢便是,为何要这般捉弄奴婢。” 他自然明白我说的什么,骑在马上轻笑了一声,“本王只是想考考你的脚力,你是舒娘娘身边的人,我怎么着也不会把你随便打发了不是。” 说着他唤了一声,“斛光,出来吧!” 我眼眸一转,看着从我从身后不远处走出来之人心里一惊,他一路都跟在我身后吗? “再去打一点酒,一同跟上来!” 十三皇子朝斛光说完后转了转缰绳又朝轩辕夜道:“四哥,他们可都要等急了!” 轩辕夜轻嗯了一声,朝我看来,他刚毅的脸在夜晚更显魅惑,我不由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只得垂着头说道:“那奴婢便先行回府……” 还不等我说完,轩辕夜身下的枣红大马朝我‘哒哒’走上来几步,我低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大手伸出,捞起我把我拽上了马背。 我没有丝毫防备,连忙慌乱的抓住轩辕夜的手臂稳住了身子,等反应过来已经在他怀中。 然后听到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说,“陪本王去消消食。” 他压低的声音涌入我耳中,好似连身子都麻了。 我脸上滚烫一片,连反抗了也忘了,只听到了十三皇子哈哈爽朗的笑了几声,又听到‘驾’的一声,几匹马儿一同踏着笃笃急促的步伐离去。 尽管严寒,京城中的夜晚向来热闹,他们挑着偏僻的路行,也没有几人注意到这些在夜里肆意的马儿。 马蹄之声在黑夜中不停回响,空中的烈风吹在我脸上刮得生疼,迎面袭来的寒风冻得我四肢发僵,我缩着脖子靠在轩辕夜怀中,拽着他衣裳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他怀里的温度灼在我脸上像是要把我烧穿。 我不安的动了动,他沉着嗓音道:“好好坐着不要乱动。” 我抖着身体不再动,死死咬着唇害怕的不敢言语。 他似乎察觉到我在发抖,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扯到我身上把我包裹了起来,我觉得暖和几分,只得把灼热的脸往软软的毛领里藏。 渐渐的他们驶离了城门,朝着京郊奔去,出了京城一阵震天的马蹄声响起,简直要把地面给掀翻了去。 我惊了一惊,好似是朝我们来了。 不一会数十匹精壮的马儿跟在我们身后,我拽着轩辕夜的衣襟朝后头看了一眼,身后一色的壮汉,他们哈哈大笑着,很是畅快的模样。 我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轩辕夜的仇家,倒像是部下。 这时一个三大五粗的大汉策马与轩辕夜比肩,用着粗犷的声音朗声道:“将军,回了京城后兄弟们身上真是简直闷得要长出虫来了,能在京城这般的撒回野,当真痛快!” 我抬起头,看到轩辕夜唇边狂傲的笑意不由愣住,马背上的他仿佛能征服天地间的一切,睥睨一切的冷眸像是伫立在山巅,这样的人是天生的君王之才。 听着踏踏的马蹄声,我埋下头轻轻呵了口气,口鼻间闯入的皆是他身上特有的阳刚之气,我靠在他胸前,他身上的暖意不断传来,我冻僵的手脚也缓和下来,只有双颊上滚烫的绯红一直不曾卸下。 在马背上颠簸了许久,一队人马终于停在了京郊的角照湖边,轩辕夜下了马,朝我伸出手,他微抬着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我缩了缩脖子,自己拉着马鞍一闭眼跳了下去。 今日骑的马儿比平时见到的要高大许多,这么一路奔来,我双脚早就软了,一着地,只觉得脚下一片虚浮,轩辕夜眼疾手快的拽住我的胳膊,我才好歹没有当众摔个‘狗啃泥’。 十三皇子走了上来,手里晃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折来的野草,懒懒道:“这几十匹西域名马倒当真是非同反响,可惜用尽了办法也只得了这些,要是用在了战场上可是一大利器。” 今晚我看到的十三皇子与先前在骑射场时的不同,那时赛马他屡屡落在下风,可方才相比轩辕夜也是不遑多让,我暗撇了撇嘴,果真是收敛了锋芒的。 轩辕夜冷声不容置疑道:“这些良驹我们必须到手,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你去办,等天气暖和些,你去趟西域。” 十三皇子口中叹一声,朝轩辕夜扫来的眼神中有几分哀怨,“什么劳苦的活儿都丢在我身上,当真是会使唤人。” 他眼眸一转,又一把将我从轩辕夜身边拎出来,“你倒好,白天巴着太子爷,现在巴着我四哥。” 我小声反抗,“是你们把我们强带来的。” 他一挑眉,“哦?你这么说意思是真的巴着太子了?” 听着他倒来倒去的话语,我咬唇说道:“奴婢从来没巴着太子爷,今天下午也只是偶然碰到罢了。” “偶然碰到还要手搭着手吗?” “只是搀了太子爷一把。” “那你不喜欢太子咯?” 我一愣,喜欢与不喜欢这个问题我从来么没有想过,想起那个站在宫墙下俊美如谪仙的男子,我或许喜欢他的温和,喜欢他的如水的暖意,可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就算曾有或许有萌芽,也早已经被磨灭。 我揪着还挂着身上轩辕夜的大氅,上面渐渐消散在寒风中的温热莫名有些灼人,我有喜欢的人吗? 十三皇子冷笑一声,“犹豫了?果真是对太子存了心思的。” 我脸色涨的通红,仰头着急分辨道,“奴婢没有。” 他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你喜欢四哥吗?” 他的连连发问,问的我头昏脑胀,一听到他这句话,我脑中一瞬间清醒下来,在他的注视下,我身上忽冷忽热起来,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又好似坠入冰窟。 我不敢看轩辕夜是何种眼神,脸上冷热交错,不喜欢的话涌动在口中,却怎么也翻滚不出来。 97.第97章 他的女人? 正在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之际,突然听得‘咚’的一声,我转头看去,轩辕夜那些部下们不知何时在已经结了厚冰的湖面凿出来一个大洞,一个个脱下了衣袍,就这么光着膀子扑通扑通的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料我在怎么处变不惊也看得呆了,这些人中想必也有不少是能在朝廷中叫得上号的武将,居然就这般毫不避讳的在这里冬泳起来。 皇城中多拘束,怕也真是把他们这群在边疆放纵惯了的将士们给憋闷坏了。 这一幕让我一瞬间恍惚的让我倒是想起了民间的俗语,“好似一群在笼子里关久了的野兽。” 听着水里的一声声畅快的嚎叫,还有水花扑腾之声,冷风陡然一吹,我只觉得身上更冷了几分。 十三皇子看着他们这般,哈哈大笑起来,“真不愧是在战场上纵横的铁血汉子,我十三不佩服其他,只敬你们的英勇肆意。” 湖里的高声道:“十三爷,你也一同下来。” 十三皇子忍俊不禁的连连拒绝,轩辕夜环胸立在那里,脸上隐约浮现出几分笑意。 我看了眼十三皇子那副小身板,撇了撇嘴在心里暗道:他若是下水了,保不准小命都交代在那水里了。 虽然是夜晚,地上的白雪衬得天色蒙蒙发亮,结了冰的湖面隐约闪烁着冰蓝的浅芒,树枝被积雪压攒着,偶尔簌簌的落下,爽朗的笑声彻响在旷野之中,冬日里原本静谧的夜晚此刻喧嚣不已。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男人脱了衣裳肩阔腰粗的模样,一个个胸脯上胸毛毕露,突然想起轩辕夜,他倒不是这样的。 轩辕夜见我呆呆的望着那群武将,斜斜的扫了我一眼,我脸上仿佛好似火烧,暗骂自己一声连忙收回眼神垂下了头。 这时斛光驶着马车也赶了上来,十三皇子许是忘了刚刚问我的话,我松了口气,低低道:“我去帮忙卸酒。” 他们这些人也是有法子的,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许多木枝,就这么的架在湖边生起火来,一个个围着火堆饮酒吃肉,还从湖里抓上来鱼烤着。 轩辕夜拉着我在他身侧坐下,我曲着腿小心的缩在那里,明亮的火光暖融融的映在我脸上,身上的寒意也褪去了一些。 轩辕夜手下的将士都是在边关那等苦寒之地历练过的汉子,不同于京中秀气文雅的男子,他们个个身强体壮,眉目间自有一股豪放之气,轩辕夜也是如此,比其他皇子皆要高大结实许多。 他们一群人大声说笑,大口喝着酒,我闻着飘然而出的烧鱼香味肚子也造反起来,晚上吃的本来就不多,刚刚又这么一阵颠簸,早就是饥肠辘辘。 十三皇子饮下一口酒,眼角眉梢还挂着笑意,在火光下,他那双千娇百媚的桃花眼似乎更妖媚几分。 他看了我一眼,拔下一条鱼在我眼前晃了晃,玩味道:“洛清心,你饿不饿?” 我咬唇连连摇头,十三皇子给的东西里头指不定洒了毒药,就算没有毒,他递过来的鱼也没有白吃的,我宁愿饿着。 这时一旁有人说道:“京中的小娘们就是拘束的很,酒不能喝,肉不能吃,柔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老子一句话说重几分都能把她们吓得面如白纸,当真是无趣,还是边关的女人好!” 其他人口中传出震天的大笑声,有人暧昧的接到:“胡老三,你这是还没体会到这些如水女人的好处,待会儿兄弟就带你去春月楼让你开开眼,让你掐掐那柳腰,怕你要醉倒在温柔乡里疲软的提不起刀枪了!” 他们没羞没躁的扯着这些羞人的话语,我脸微微红起来。 胡老三大眼一瞪,粗厚的嗓音惊落了枝桠上的积雪,“春月楼我上次可去过了,那里头的女人一个个脸上的脂粉抹得比我鞋底的灰还厚,跟黑白无常似的,捏着嗓子软绵绵的声音让老子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简直比让敌军捅了老子一刀还要难受,那样的女人老子消受不起。” 我听得他的话不由轻笑出声,他坐在我对面,突然眯起眼,口中砸吧了一声,“不过将军的这个女人长得真是水灵,比春月楼的小娘们好了百倍,笑起来可真好看。” 我脸上腾的滚烫起来,谁是他的女人,这些人说话怎么没得个遮拦,我偷偷看了眼轩辕夜,他神色如常目不斜视的喝着酒,我把脸埋在膝盖上,掩盖着脸上的绯红。 其他人推搡的胡老三,起哄道:“将军的女人能跟春月楼的小娘皮比吗!” 胡老三挠了挠后脑勺,咧着嘴难得的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朝我举起手中的酒碗,“是老……是我失言了,姑娘莫要怪罪,姑娘在我这个莽汉眼里就是天上仙子,是那些女人不能比的,这杯我敬姑娘。” 说着他仰脖喝尽碗中的酒,十三皇子殷勤的给我倒了酒,笑眯眯的看着我,“人家喝了你也得喝吧!” 虽然胡老三说话粗鄙了几分,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说什么,一颗心坦坦荡荡,在宫中见多了勾心斗角,对这样的人能格外多生出几分好感。 其他人目光都朝我盯来,似乎想看看我这个女子能不能喝下这碗酒,轩辕夜也好整以暇的看向我,我低声道:“我不会喝酒。” 十三皇子眼中迸出一抹精芒,在我耳边低语威胁道:“这些人都是四哥的得力部下,你要是不喝可是落下了四哥的面子,你不喝也得喝。” 我犹豫了一会,不大情愿的伸手接过酒碗,在这里怎么分辨我不是轩辕夜的女人都无用,这些人肚子里的肠子都是直的,一个女子大半夜的跟着他们的将军共乘一匹来到着地方,还能是什么关系,分辨也只会越抹越黑。 看着碗中清澈的酒水,一股子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我蹙眉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股辛辣的味道从喉咙间腾然升起,我猛地咳嗽起来,呛得眼角湿润一片。 98.第98章 那晚是你吗? 这酒可比上次我和轩辕夜喝的烈太多了,刚下肚浑身立即犹如火烧一般。 他们见我干脆的一口饮罢,哈哈大笑着继续喝酒吃肉,看向我的目光似乎比先前多了几分认同。 他们谈笑的说着边关的趣事,也谈着女人,我埋着头,耳边嗡嗡的,摸着滚烫的脸颊,眼前的火都似乎朦胧起来。 轩辕夜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小刀,麻利的将鱼头下方背脊上的肉剃下来递到我眼前。 我愣了一瞬,他冰冷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晦涩,我接过小刀轻声说了声谢谢。 酒罢后,他们借着酒劲又设下了赌局,要赛一赛脚力,输了的要自罚在军中领兵操练半月,主意一打定,一伙子武夫翻身上马,连衣裳也没穿,就那般光着膀子。 轩辕夜一同起身把我捞在怀中上了马。 刚刚喝了那酒我脑袋里有些发晕,却也还没不省人事,马儿如旋风一般跑的飞快,冷风一吹我顿时清醒不少,揪着轩辕夜的衣襟生怕就这么把我给颠下去。 他们猛挥着马鞭,沿着角照湖跑了一圈还不过瘾,直直的往皇城中跑去,轩辕夜和十三皇子一前一后领先在前头,好歹他们还没昏了头,在城门边都停了下来,几个输了的又允诺回府后再加罚几坛酒,众人入了城后便也散了。 十三皇子临走前不怀好意的朝我笑了笑,意味深长说道:“洛清心,今晚倒真是见识到了你也是个能喝酒的,只是你这般昏昏沉沉的模样,可正要好好练练酒力才行。” 我埋在轩辕夜的狐绒大氅里装作醉了也不理他,他哈哈笑了一声,喝了一声‘驾’骑着马儿消失在夜色中。 回府后,轩辕夜把我抱下马,从府内迎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轩辕夜抱着我头也不回的说道:“吩咐厨房备一些解酒的菜食来。” 那管家瞅着眼睛,看了看被他抱在怀中的我,脸上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那表情转瞬即逝很快便压了下去,他应声后转身朝厨房走去,口中还低声嘟嚷着,“简直活见鬼了。” 我刚刚被冷风吹散红潮又爬了上来,那管家怕是也误会了,我推搡着轩辕夜,细弱蚊哼道:“王爷,奴婢可以自己走。” 他的双手犹如铁箍,我挣扎着却丝毫动弹不得,在马背上来回颠簸,我身上就跟散了架似的,丝毫力气也提不起来,微弱的挣扎在他怀中无济于事。 他也好似没听到我说的话径直抄着游廊往前走,我反抗不得,紧咬着唇把脸深深埋在他胸膛上,好歹别让人看到我的长相。 走进了屋子,他把我放在床榻之上,幽深的眼上下扫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把我身上的斗篷给扯了下来。 我吓了一吓,煞白着脸色连忙往后退了退,下意识挡着胸前,说话都结巴起来,“王……王爷……” 那一晚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出,犹如针扎在身上,我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裳心脏剧烈的起伏着,眼睑一颤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眉峰微微一挑,把斗篷扔到一旁的椅子上,“衣裳湿了。” 我看了眼湖绿的斗篷,下摆上果真****了一片,就连我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湿了一片,方才坐在地上,虽然用枯叶垫着可地面潮湿也还是把衣裳浸湿了。 轩辕夜转身走开,与他同处一室,我脑袋里犹如跟绷着一根弦似的,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动静,见他从衣柜中拿出两套衣裳,一套丢在我身上,“本王没有女子的衣裳,将就穿上。” 我嚅嗫道:“多谢王爷美意,奴婢不换也无事。” 说着我就要下床,轩辕夜突然弯下腰捏住了我的脸,眯着眼问:“你从前不这般怕本王。” 他的手因为常年操练,很是粗糙,掐在我脸上有些刺痛,我心念一转,撇开眼神断断续续说道:“从前奴婢不知道您是王爷,奴婢从前也说过,若您是王公贵胄奴婢肯定害怕的不敢相言。” “可你也不这般怕太子跟十三。” 我一时语塞,轩辕夜没有松手,就这么捏着我的脸,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端倪,两人僵持着,我壮着胆子出声说道:“王爷,您喝醉了。” 他眼中的暗影愈显幽深,“你觉得本王醉了吗?” 我心里慌乱的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身上的酒味夹杂着男人特有的雄壮气息萦绕在我口鼻间,我脑中愈发烦乱,只想逃离有他的这个地方。 突然他的高大的身体压了下来,还不等我反应,垂下头含住了我的唇,好似知道我会反抗一般紧紧捉住我的手,两人倒在床榻之上,我瞪大了双眼,害怕的在他身下拼命挣扎。 房中烛火摇曳,我眼中朦胧一片,他这一吻没有那晚那般肆掠,转瞬后离开我的唇,他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水,“那晚是你吗?” 我浑身一僵,呆呆的望着他。 他又沙哑道:“十三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我脑中一片迷乱,张嘴轻啊了一声。 他好似盯着猎物一般紧紧盯着我,我想起十三皇子先前问我是不是喜欢四皇子,他难道还记着这件事吗? 我一时间窘迫不已,这样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说不喜欢是伤了他这个至高无上夜王的自尊,可我喜欢他吗? “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声音犹如魅惑,哑着嗓子追问。 我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撇开脸道:“王爷,夜已经深了,奴婢还是回去自己房中,若怜若是一直没看到奴婢回去恐怕会担忧。” 他呼吸一凛,盯着我的眼中闪烁着野兽一般的光芒,缓缓压下身,热气喷薄在我嘴边,他的脸与我近在咫尺。 我一颗心紧紧揪着,好像缩在了一起,很痛。 我不再逃避,和他对视扬声说:“王爷喜欢这般硬来吗?堂堂天启王朝的夜王竟要对我这个小小宫女行这等下流之事?” 他下巴一抬,微眯着的眼中寒芒乍起,仿佛要将我剥皮拆骨吞入腹中一般。 99.第99章 求王爷放过奴婢 我收回了刚刚的倔强,低眉顺眼小声道:“奴婢只是小小宫婢,不敢苟求富贵,只想保留着完好的身子将来嫁个好人家,请求王爷放过奴婢。” 我这一番话几近哀求,轩辕夜有他自己的傲气,对他而言我只是个低微的宫婢,若是我不愿,他不会继续乱来,因为他是夜王,他不屑如此做。 我不明白的是秋画明明已经顶替了那晚的我,他方才怎么还会说出那样的话,难道是秋画…… 转念一想却又不对,如果他已经知晓,那定然不会那般疑问,我如今也只能能拖一时是一时,等以后离开了京城,这里的一切都将与我在没有任何瓜葛。 他拽着我的胳膊冷哼一声将我甩开,他虽然没有使出全力,可他的力气何其大,我撞在床沿之上,肩膀上传来一阵疼痛。 我吃力的支起身子,抬眼看向轩辕夜,他许是酒醒了,****之气敛去,身上散发着可怕的冰冷,好似凌虐着一阵阵杀气。 正在我松了一口气之际,却见他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中是止不住的危险气息,好似要扑上来把我压在他身下。 我心一紧,十指紧紧的攥了起来,他脚步正欲要动,这时门外传来叩门之声。 轩辕夜脸色不耐,大步走了出去,冷冷道:“进来。” 紧闭着的门扉吱呀一声开开,我透过屏风隐约看到进来的是个曼妙的女子,她细腰轻摇,手中端着一方托盘,款款走了进来,一瞬间一股香风被炭火烘然熏满了一室。 我听得一个娇俏的声音,仿佛还能看到那女子脸上的甜笑,“妾身听闻今夜王爷与部下一同去城郊赛马,外头风大雪寒,妾身担忧王爷身体着了寒凉,所以早早亲自炖了鹿茸乌鸡汤,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妾身见您回来,趁热送了过来。” 轩辕夜没接她的汤,冷着脸站在那里,那女子也不介意,她走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在桌上,素手攀上轩辕夜的胸膛。 “王爷可是骑马骑得累了,若是不想喝汤,不如妾身伺候王爷休息,妾身一直未睡等着王爷回来。” 娇媚的声音一字不落的掉在我耳朵里,隔着屏风我朦胧的看到那女子似乎在解轩辕夜的衣裳,我耳根微微发烫咬唇撇开头。 就算他们要行那事……轩辕夜好歹也要顾及着我在这里,那女子要是看到我还不知道会是何种脸色。 轩辕夜推开了怀中的女子,带着怒气的声音猝然响起,“黄焕全,本王让你备的解酒吃食你是备不上来了?” 门外杵着一个人影,传来委屈的声音,“王爷,奴才是备好了,可是云柔姑娘要奴才在外头候着,说自给进去服侍您。” 轩辕夜的声音好似陡然吹过的冷风,“你在王府当差多少年了?这点小事也要本王教不成?没有本王传唤怎可随意让妾侍进本王的房间?你明天自己去刑房领十大板。” 黄焕全也是碰在了轩辕夜的火头上,莫名的被拿来开了刀,不过他倒也是个懂事的,不再分辨什么,只是闷闷的应了事,心里想必也是不服气的。 虽然轩辕夜好似是在呵斥黄焕全不知规矩,可字字句句却是指着那个女子教训。 唤作云柔的女子听得这一番话许是脸面挂不住了,软声低喃说:“王爷莫要动气,原是妾身不是,只顾着担忧王爷的身体,这般鲁莽的前来,倒是牵连了黄总管。” 轩辕夜没有言语,一会子后,云柔又道:“王爷既然嫌弃妾身伺候的不好,妾身不敢叨扰,这就回去。只是这盅鹿茸乌鸡汤妾身细心熬了许久,祛湿滋补是再好不过,王爷刚刚踏雪归来,身上寒意正浓,歇息前趁热喝了,妾身也就放心了。” 她软言温语,欲退还进的一番可怜话说的何其妙,就连我听着佳人的这席话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何况是男人。 我半跪在床榻上,手里揪着床上被单,看着屏风后隐隐约约的两个人影,心里莫名的有些刺痛,我被自己这样的心绪惶然吓了一跳,眼帘轻颤不停,我到底在想什么…… 轩辕夜冰冷的语气终于放缓了几分,“这样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便是,何须你亲自动手,你父亲把你送来本王府中,又不是让你来做一个任人使唤的下人。”他顿了顿,“你先回去歇着吧,本王今晚有些不适,不用人伺候着。” 云柔见真留不住了,才依依不舍的应了,她转身离去时,似乎抬头瞟了一眼我这边的方向。 我暗叹一声,叱咤沙场的夜王当真是没得个怜香惜玉的心思,美人贴上去了也犹如抱着一块冰。 我这般想着,却连自己也没发觉在心里某个小小的角落好像悄悄松了口气。 待云柔离去后,外头的黄焕全连忙吩咐着人将已经准备好的吃食都摆了上来,黄焕全也是成了人精的,极会察言观色不消轩辕夜仔细吩咐,一顿解酒的吃食样样精致的比宫里的膳食也差不得几分。 黄焕全挥手低声喝退了下人,恭敬道:“王爷,奴才就在院外,里头便不留人伺候了,奴才会好好看着府中几位姑娘,不会让她们再来打扰。” 我抬头看了眼外面,只隐约能看见轩辕夜墨色的衣衫,听得黄焕全的一番话,我一颗心莫名慌乱起来。 轩辕夜轻嗯了一声后,黄焕全垂首退了出去,顺带仔细的把门掩的结结实实。 空气中似乎有一瞬间的凝结,片刻后轩辕夜大步踏入内间,我缩瑟在床榻上防备的盯着他。 他突然俯身,我正要往后退,他只是捞向床榻上的衣衫,微微向上挑着的眼角冷的犹如寒霜。 “本王想要得到的东西,必然会得到。”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捞起衣衫后挺直背脊转过身,就那般褪下身上的衣裳开始更衣。 轩辕夜的肤色略显小麦色,肩阔腰细,身上的肌肉犹如流水一般的形状,结实而不夸张,他的肌肤裸露在我眼中,我连忙撇开头,双颊飞红,暗骂自己不知羞耻。 一阵窸窣声后,他已经换好了衣裳,转身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用冷眸看向我,“还需要本王为你更衣?” ———— 公司搬地方,加班到很晚,回来连忙赶出来一更,欠的更新……总会补上的…… 100.第100章 你亏欠他什么? 我微红着脸,咬唇抬眼道:“你站在这里我怎么更衣。” 轩辕夜微一挑眉,直勾勾盯了我一瞬,好歹是转过了身,我看着他宽阔的背在心底忿忿不已,这人怎么这般赖皮,就不能再走远一些? 心知再与他说也无济于事,我解下幔帐,背过身瞟了他一眼,快速的换好了衣裳。 轩辕夜的衣裳很宽大,穿在我身上空荡荡的,好似套着一口大布袋。 我下床汲好鞋子,站起来看了看身上这件极其不合身的衣裳,绣着暗金凌云的下摆都拖曳在了地上,袖子也长了好大一截。 轩辕夜听到动静转过身,他上下打量着我,口中似乎轻嗯了一声。 还不等我反应,他脚步一动,走上来不由分说直接腾空把我抱了起来,我没得防备,脚下一空脸色吓得惨白一片,下意识的伸出手攀住了他的脖颈。 我皱着眉启唇道,“奴婢可以自己走。” 我仰起头,他面无表情,唇边的弧度冷冷的,笔直的鼻梁好似都被刀削过的高峰,浓黑纤长的墨睫下是深不可测的眼瞳。 他直视着前方,口中淡淡道:“衣裳这么长难不成想要踩着本王的衣裳走路?”他又垂下眼,低声说:“本王的衣裳若是被你踩坏如何是好?” 我噤了声垂下头缩在领子间,这人是在开玩笑吗? 好在只是换了外衫,里头穿的厚实,否则穿着这般宽松的衣裳被他抱在怀中,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的尴尬。 到了外间,他把我放了下来,刚刚那般来回奔波,晚上吃的那么一点食早就消了,方才还喝了那么一碗酒,本来是有几分薄醉,被轩辕夜那么一吓,酒劲也吓得没了。 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倒当真有些饿了,愈觉得食指大动,坐下后也不在客气,夹了几根酸笋到碗里,还没送到口中轩辕夜突然把我跟前的酸笋挪开,“晚上不宜吃酸。” 说着,他伸筷夹了块软豆腐到我碗中,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有劳大名鼎鼎的夜王给我夹菜,倒让我惶然觉得这块不值钱的豆腐突然金贵了起来。 想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在金贵的豆腐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块豆腐,也终要落在我肚子里,我立即埋下头闷头吃着白白软软的豆腐。 房中烛火寂静燃烧,两人不再有言语,他坐在一侧,慢条斯理的吃着。 虽然满桌的菜肴都精致可口,可在他身边我总觉得如坐针毡,吃了几口,渐渐的口中的菜犹如嚼蜡。 我撇头看了眼轩辕夜冷峻的侧脸,整颗心都揪痛起来,突然发觉,每次在他身边,我都无处可逃,在他眼里我又到底是怎么样的?玩物吗?可以被他随时翻身压在身下?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门上叩了几声,传来了黄焕全的声音,“王爷,皇上急召。” 轩辕夜搁下筷子,眉峰微蹙沉声道,“可说因为什么事?” 我看了眼外头如墨的阴沉天色,现在这会子应该已经是子时后了,宫中很少夜召,发生了什么怎得会半夜传召。 黄焕全继续恭敬说道:“似乎是因为金殿坍塌一事,爷还是即刻进宫吧,宫中传来的消息说皇上动了大气,五皇子八皇子等人方才已经去了。” 轩辕夜拢着脸色似乎是在思索,“我即刻就去,你马上去备轿。” 先前的祭典上的事情恐怕已经让皇上对太子起了疑心,如今金殿又突然坍塌更是雪上加霜,如果太子没有平安度过这次的事情,那我便不算帮到了他,也不算两清,我从前不想与他有牵扯,如今更只想撇清两人的关系。 我抿了抿唇,抬眼问道:“太子会如何?” 轩辕夜看向我,微眯的眼中迸出危险的气息,“你很关心太子会如何?” 我一怔,随即撇开头道:“奴婢只是随口一问。” 轩辕夜捏起我的下巴,强迫着我与他对视,“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我举目道:“奴婢只是随口一问,王爷这是要逼问奴婢吗?” 轩辕夜冷着俊脸,“问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你这般三番两次关心太子,你敢与本王说与他从未有什么?” 我不由有些恼怒,他这般话不是泼皮无赖才会说的吗?我扬声脱口道:“本就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不想亏欠于他。” 我发觉自己失言,立即收了声,我与太子的纠葛怎么能让他知晓,我如今的身份可是皇贵妃身边的暗探。 轩辕夜下巴微扬,身上的寒意愈发浓重,他垂着眼帘,冷冷道:“你亏欠他什么?” 我垂眼看着地面,闷声道:“没什么。” 轩辕夜捉着我的胳膊把我拧了起来,我被他禁锢在怀中,两人紧贴着,他垂着的头与我的脸靠的很近,微热的气息喷薄在我眼帘之上。 他泛冷而强硬的声音响起,“本王再问一次,你亏欠了他什么。” 我眼眶微微红了起来,紧咬着唇不言不语,难不成我要告诉他三年前我差点成为他父皇的女人,是太子从中帮助才逃脱的吗?难道我要告诉她,我如今这般狼狈,是因为被他凌辱了的把柄握在太子妃手中,所以才这般苟且着为自己寻一条生路吗? 这些,我说不出口,也不想让他知道。 我扬起脸,“奴婢问谁,亏欠了谁什么,与王爷又有何关系?” 他脸色阴沉如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捏在我下巴的手力道渐渐收紧,让人窒息的危险气息笼罩着我,我忍着痛双眉渐渐蹙起。 两人僵持了半响,一瞬后,他松开了手,转身大步走开,拿起架子上的墨色斗篷,架子哐当哐当的剧烈摇晃着。 他离去前留下冰冷的话语,“本王便成全了你对他心意。”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浓烈的风从敞开的门扉中汹涌而来,眼帘一颤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滑落,飒飒的冷风都灌进了身子里,好像连血液也冻住了。 这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雪,屋外风声咆哮,声音呜咽的像是鸣泣,我屈膝抱着腿缩瑟在床脚,一夜无声的过去,轩辕夜那晚没有再回来,只有他的话在我心中徘徊了一个晚上,来来回回,像是一把利刃一刀刀割在我心上。 成全我对太子的心意?说着这般大言不惭的话,你又明白我的心几分…… 101.第101章 云柔 这些,我说不出口,也不想让他知道。 我扬起脸,“奴婢问谁,亏欠了谁什么,与王爷又有何关系?” 他脸色阴沉如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捏在我下巴的手力道渐渐收紧,让人窒息的危险气息笼罩着我,我忍着痛双眉渐渐蹙起。 两人僵持了半响,一瞬后,他松开了手,转身大步走开,拿起架子上的墨色斗篷,架子哐当哐当的剧烈摇晃着。 他离去前留下冰冷的话语,“本王便成全了你对他心意。”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浓烈的风从敞开的门扉中汹涌而来,眼帘一颤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滑落,飒飒的冷风都灌进了身子里,好像连血液也冻住了。 这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雪,屋外风声咆哮,声音呜咽的像是鸣泣,我屈膝抱着腿缩瑟在床脚,一夜无声的过去,轩辕夜那晚没有再回来,只有他的话在我心中徘徊了一个晚上,来来回回,像是一把利刃一刀刀割在我心上。 成全我对太子的心意?说着这般大言不惭的话,你又明白我的心几分…… 天蒙蒙发亮的时候黄焕全让我回了我本应该住的房间,我梳洗好,坐在梳妆镜前发了好一会呆若怜才幽幽醒了过来。 她看到我,瞪着眼惊讶不已,“清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微微一笑,“我回来的时候你睡的沉,所以没有把你惊醒。” 若怜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一笑,我与她说:“你快些梳洗吧。” 她笑着点头出去打水。 雪絮絮的飘,天地间愈发银装素裹,清晨的时候雪才渐渐小了下来,天空灰白着,云层涌动。 虽说皇贵妃让我们几人来夜王府帮着打点,其实来了这里府里的人也未必会让我们这几个皇贵妃身边的人去做什么劳苦的活计,加之我们都不熟悉王府,不过是来过过场面罢了。 用完早膳后我听得小丫鬟说夜王方才回府了,我垂头敛着眉眼,却不知道宫中到底如何了,想起轩辕夜的话,心口的痛好似怎么也止不住。 黄焕全让我跟若怜核对婚宴的章程,其实这些事想必早就已经核定了,只是皇贵妃毕竟派遣了我们前来,总不能让我们就这般闲着。 轩辕夜虽然冰冷如霜,可夜王府上下都装点的很雅致,院中多栽种红梅,此时开的甚好。 大雪中梅树上攒着积雪,鲜红如雪的花瓣上挂着一点点白,大雪已停,微风一过,花瓣带着积雪簌簌而落,飘在脸上带着清幽的梅香,激起了点点沁凉。 我们从长廊上走过,远远的看到一个长裙曳地的女子缓缓走过,我们几人退至一侧微垂着首,府中没有主事的王妃跟侧妃,轩辕夜也只纳了三个妾侍,看那人的打扮应该是三个侍妾中的其中一人。 碧色的裙摆在我们跟前停了下来,听得头上淡淡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黄总管,这是去哪里。” 听到这声音我想起是昨晚那个叫做云柔的女子。 黄焕全站在我们前头,笑着说道:“正要带着两位从宫里来的姑娘去办事。” “哦?”云柔长哦了一声,似乎朝我跟若怜看了过来,“皇贵妃派遣来的人可要劳黄总管好好费心了。” 黄焕全谦和道:“这是自然的。” 云柔朝我们柔声说道:“从宫里来的姑娘想必都是皇贵妃身边的贴心人儿,今日我出来身边也没带什么,倒是没得见面礼给两位姑娘。” 若怜朝我微撇过头眨了眨眼,我开口说道:“多谢夫人美意,我们怎能收夫人礼物。” 我话音刚落,云柔笑道:“娘娘身边的人果真是懂事的,真是讨人喜欢。” 我默默无言,只是恭谨的垂着头,我与若怜的身份是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是不用像轩辕夜的妾侍行礼的,可我和若怜都不是骄纵之人,起码的尊重还是会给予她。 她见到我们对她这般客气,想必心里也舒坦,我们唤她一声夫人算是给了她不少脸面,她如今的身份在夜王府委实算不得什么,无名无分,只是侍妾,而且过几日王妃便要过府,若是没有宠爱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两位姑娘在我面前不用这般拘谨,你们两人抬起头来。” 我和若怜抬起头,我也看到云柔秀气美丽的脸蛋。 云柔从我和我若怜脸上扫过,看到我时似乎微愣了一瞬,朝我笑着道:“这位姑娘生的倒真是漂亮。” 我垂眼恰到好处的谦卑道:“夫人过誉了。” 她牵起我的手,“我看到你便觉得亲切,倒像是我的姐妹一般,你得空时可以来我的云阁坐一坐。” 102.第102章 原来是这样吗? 我不动声色的应承了下来,她笑着看了我一眼,转身走远。 我举目望着她渐远的背影,听得若怜的声音响起,“黄总管怎么好似不大喜欢方才那位夫人?” 我侧头看去,黄焕全脸上挂着没有任何错漏的笑意,“姑娘说的哪儿的话,府内的三位夫人都是我要伺候之人,哪来的喜欢与不喜欢,只是我平时与云柔姑娘打交道不多,也不甚熟。” 若怜撇了撇嘴不在言语。 我扫了一眼黄焕全,这个人能在夜王府当总管自然是有本事跟手段的,云柔在这里不过是个身份不高的侍妾,而且也似乎不是很受宠,而方才云柔却用若有若无的主子口气指使黄焕全。 或许她觉得自己叮嘱一声并无越矩,可黄焕全执掌一府之事,心气岂能低了去,他面色上虽几乎挑不出变化,那方才话落在他耳朵里怕就是指使,隔着肚皮谁又知道对方心里到底是喜是怒。 如果得罪了夜王府的总管,云柔做为侍妾将来恐怕不会好过。 许是因为昨晚的事情,黄焕全对我很客气,我亦客气待他,我想探听宫中的消息,可在夜王府却是丝毫也探听不出,黄焕全自然多少知道一些的,可是我若是向他打听,恐怕轩辕夜即刻就知道我的一言一行。 那个男人很排斥我与太子来往,昨晚他发怒的样子还萦绕在我心间久久不散,我也不想身涉险境。 傍晚的时候黄焕全给我传话,说莹画阁的秋画姑娘请我过去一叙,秋画找我在意料之中,只是却比预料的晚了一些。 白天的时候若怜已经打听清楚,夜王府有三位侍妾,云阁云柔,莹画阁秋画,天碧小榭沈从君。 上次还未过门的夜王夫人跑到夜王府打的人便是沈从君,只是细节却也是不甚清楚,若怜也只是隐约打探到沈从君出身不大好,在夜王府王爷很善待她。 我看了眼天色,天边蒙蒙的透出一丝光亮,已经停雪,想必也快要放晴了,终究今天那云层后的太阳却是透不出来了。 来到莹画阁时,远远便看见秋画站在门前徘徊,她手上套着暖手筒,肩上披着雪白的坎肩,底下是一条豆绿的斜襟长裙,缎面上的烟波好似随着她的走动曳曳生光。 她看到我,脸上一喜连忙迎了出来,一旁的侍婢赶紧搀扶着她。 院中的积雪没有清扫,满院的雪白洁净异常,秋画深深浅浅的踏着积雪朝我走来,脚下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姐姐。”她握着我手,朝我唤了一声。 我朝她浅浅一笑,还不等我言语,她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脸上露出一抹忧色,“姐姐手还是这样凉,天冷,姐姐快随我进屋吧!” 莹画阁伺候的侍婢有好几个,秋画挥退了她们,屋中只留下我与她两人,她朝我一笑,就要给我倒茶,我按住她的手,“你如今是夜王的人,给我倒茶不合礼数。” 她拨开我的手,给我斟茶,“无论我如今是什么身份,姐姐永远是我的姐姐,而且……” 她顿住了话语,垂着的眼中半明半暗,让人分辨不出颜色。 我细细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妆容很精致,头上梳着平髻,鬓边别着小巧的珠花,一支碧色的步摇插在脑后,她微微一动好似有碧波轻荡。 “如今褪去了几分青涩,愈发楚楚动人了。” 秋画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低垂下头,我低叹一声,“他对你好吗?” 秋画微一咬唇,“四皇……王爷待我很好。” 我来之前其实有很多话想问秋画,可现在看她过的好,许多话滚动在嘴边却什么也不想再问,无论当初她为什么要那样做,无论她为什么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自那之后连信也没有一封,我都不想再深究,只要看到她过的好我便觉得放心。 “姐姐,你不喜欢王爷是吗?” 听得秋画突然开口,我微一怔。 她看着我双眼一弯,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开口道:“姐姐一直想出宫,若是姐姐成为了王爷的女人,或者这一辈子再也无法逃离红墙绿瓦了。” 我放在桌上的手一颤,蹙起眉抓起她的手急促问道:“你……就是为了这个,顶替了我?” 秋画咬了咬唇别开头,我心中一空,呐呐道:“你怎么那么傻……你不是也想有朝一日回到故乡吗?” 秋画轻轻道:“也不傻,我甘愿的。” 我曾经甚至怀疑过秋画是否像岳若榆那般贪图富贵才做出那样的举措,甚至我来到夜王府她也好似想躲避我一般,直到我来了一天才姗姗请我过来一叙,可她却是因为我…… 我低声道:“你喜欢他吗?” 秋画笑了笑,突然好似撑不出脸上的笑容一般,眼帘一颤,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她抱住我,伏在我肩上低声呜泣。 “姐姐,姐姐……为什么会这样……” 她口中反反复复的字句,一字一句捶在我心尖,疼痛从心底蔓延,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却是我害了你。 秋画让我留宿在莹秋阁,我推脱婉拒了,我突然很害怕面对秋画,她的人生,为什么会因为我改变,我从未想过改变任何人的人生,岳若榆是自愿改变,可秋画呢?她有几分愿,有几分不愿?我不敢不问,她从今以后人生的好与坏却都是因为我,轩辕夜能给她幸福吗?她能幸福吗? 离开了莹秋阁,我胸口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连喘气都那么难受,踩在方格青石砖路上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起来,想甩脱这个梦靥。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路上的积雪渐渐多了起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上,我把脸埋在雪中,刺骨的寒意渗入身体中,好似这样能平静一些。 忽然整个身子被人拎了起来,映入我眼帘的是轩辕夜冰冷刚毅的脸。 “怎么了……” 他话还未说完,我惊恐的看着他,脚下踉跄往后一退,挥手打落他的手。 轩辕夜又拽住我的手腕,冷声道:“发生了什么?” 103.第103章 太子现在如何? 我垂下头遮挡着脸上的表情,泪水突然汹涌而出,若是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情,秋画不会顶替我成为轩辕夜的侍妾,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出宫,还能与家人团聚。 现在朝中势力纷起,轩辕夜以后会如何?如果他在夺嫡中战败,夜王府还会存在吗? 心好痛,我用力揪着衣襟,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暗夜从天边渐起,笼罩在天地间,墨色沉沉的覆盖住脸,一切都晦涩不明。 轩辕夜解下身上的大氅裹在我身上,轻拍下粘在我脸上、发上的雪花,他低柔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到底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我不停摇着头,他不再言语,只是伸手把我轻轻拢在怀里。 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我埋在他怀中呜咽着,心中的长久以来的防线倾然崩塌,泪水,好似无法停歇……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睁开眼看到的是灰蓝的帷帐,淡淡的梅香拥簇在房中,我支起身子环顾了一圈熟悉的房间,脑子里才逐渐清醒过来自己现在在轩辕夜的房中。 屏风后,能隐约看到轩辕夜坐在那里,我下床走出去,他听到我的声音,收起了在看的信,紧皱着的眉舒缓下来。 我站在那里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方才就那般被他抱了回来,昨夜本就一夜未睡,哭的累了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屋中的炭火烧的正旺,从外头的带进来的雪水夹杂着梅香化在屋内,像是漾着缠绵的温柔。 轩辕夜十指修长,折叠好泛黄的纸张放入信封之中,一举一动之间涌动出一股难言的优雅与沉静。 正在我思索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微抬起眼,屋中明亮的烛光映在他下颌上,好似一块稀世暖玉,“方才是去莹画阁了?” 想起秋画,我心中一刺,点了点头。 我猝然间想起这个男人何其聪明,我从莹画阁跌跌撞撞跑出来,还那么失态的哭了一番,他莫不会怀疑什么…… 不等他开口,我心中一转,又开口说道:“只是与她说了从前在宫中的一些旧事,我与秋画情同姐妹,许久未见十分感念,所以一时间情难自控。”我朝他欠身,“让王爷见笑了。” 轩辕夜眉峰微挑,深邃的瞳孔中似乎闪烁着玩味。 他这样的眼神让我内心一慌,暗暗后悔方才说的话,他还没有问我便心急去说,倒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他端起桌上的紫灰茶杯抿了一口,倒没有再深究。 我们两人就这般沉默下来,半响后,他启唇道:“不想知道太子现在如何吗?” 我举目看向他,然后撇开头,虽然我的确很心急想要知道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可我若是跟他说想知道,他还不知道是何种脸色。 他突然站起身,掐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掰过来,他深邃的眼映入我眼瞳孔深处,“是不是他这次无事你便不再欠他了?” 我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松开手,淡淡道:“那从此你和他便再无瓜葛了。” 我一怔,难道轩辕夜…… “你在皇上跟前护住了太子吗?” 他沉默了片刻,转眼看向我,“护住他倒也不至于,只是稍稍帮了帮而已,昨天群臣联奏,要求废太子……” 我蹙眉微惊道:“太子虽然负责金殿修建一事,可罪不至此。” 轩辕夜眉角轻轻一挑,“修建金殿偷工减料导致殿塌,的确罪不至此,可若是再加上徇私枉法,强征劳工,增收赋税这些呢?” 我呐呐道:“怎么可能,太子他……” 轩辕夜冰冷的声音划过我耳畔,“你想为他辩解?” 我身上陡然一冷,连忙垂着眼说,“奴婢不是想为太子爷辩解,只是觉得太子爷应该不会做出这些让自己身涉险境的事情。” “若是有人想让太子做了那些事,那太子便就是做了。” 轩辕夜的话意味深长,我自然清楚其中是有人作梗,既然要对付太子,就便是没有错处挑,也要制造出错处,皇上本就对太子有了芥蒂,如此接连的打压下来,就算太子有着这些年的根基,怕也措手不及。 国本不易动,皇上纵使现在再如何生气,只是一时间废太子应该是不可能,且不说皇后,朝中的太子一党便会力保太子,只是要看后续如何发展,而且轩辕夜似乎会襄助太子度过此次危机……恐怕这点是八皇子从来不曾料到的。 他到底如何打算,襄助太子里面有几分是因为我吗? 我咬唇小心翼翼道:“现在如何了?” “老五,老六昨晚在勤政殿外跪了一夜为太子求情,今天早朝的时候不少朝臣要求细查,暂定太子监禁于长明殿,等彻查之后在做定夺。” 我点了点头,虽然太子被监禁,仍旧是不利,可却让太子一党有了喘息的时间,太子这些年并无什么错漏,这次的事情来的突然,虽然会让他元气大伤,却也不会这般容易落败。 而且八皇子做的也未免太心急了一些,倒给了皇上一个难堪,恐怕皇上现在是恼怒不堪,如今不严惩太子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可若是突然严惩太子必会引得朝局上下震荡。 轩辕夜眼中划过一抹暗芒,“而且现在也不到废太子的时候。” 看到他诡谲莫测的脸色我身上一冷,轩辕夜心机到底有多深沉恐怕太子跟八皇子都没有预料到,轩辕夜现在看似薄弱,看似对帝位无意,可若动,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弱势。 他藏得住的野心,也忍耐的住,潜伏在暗处,等待的是两虎斗到两败俱伤后,再伺机而动,一口咬中他们的致命处,犹如暗夜中藏在猎物身后的猎豹。 轩辕夜唇边微勾着似有似无的笑,他压根就不害怕,而是在享受战斗。 我攥紧双手,指甲刺在手心有些微痛,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可怕,又到底经历过什么。 轩辕夜突然朝我说道:“这次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104.第104章 小伎俩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我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现在太子纵使背负着条条罪状,可皇上应该不会这般就动了废储之心,皇上想必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罢了,谁现在给了皇上这个台阶,皇上心里便会多倚重谁几分。” 我抬眼看向轩辕夜,只是没点破会给皇上台阶的便是他,轩辕夜唇边似乎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没有说我说的是对是错,只是双眼一眯,看着我说道:“昨夜倒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抬眼看向他,他饶有趣味道:“十六弟上了勤政殿劝慰父皇,这倒是让我很意外。” 我抿了抿唇,十六皇子此举虽然让人意外,细细想想却在情理之中,现在皇上为太子事情着急上火,而各位皇子在朝堂之上斗得如火如荼,能为皇上解忧的可心皇子着实不多,八皇子一直不为皇上所喜,五皇子跟六皇子又和太子走的近,至于十三爷……他估计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其余的皇子不是太小便是温懦不成气候,也不是皇上喜欢的,他们去宽慰皇上恐怕都是火上浇油惹得皇上不快。 唯独十六皇子这个久居深宫不谙世事的皇子前去宽解,才能让皇上心里多一丝宽慰,十六皇子现在根基未稳,现在能多得皇上一分疼爱跟信任都十分有益。 十六皇子性子柔和又善解人意,四皇子性格冷却能分担朝堂上的事情,两人相得益彰皇上心里多少会舒坦几分。 “你当初为什么要那般帮着十六弟?” 听到轩辕夜的声音我回过神,仰头道:“奴婢只是偶然间向太后提了提……” “你耍的小伎俩当真以为没人知道?” 我垂头有些失落道:“我也只是觉得十六皇子可怜才想帮一帮他罢了。” 轩辕夜语气一冷,“德妃的忙是谁都能帮?你倒是也敢?” 我低垂这头没有言语,一副任他训责的模样,只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便是,我没想过为德妃伸冤,只是不忍心十六皇子。 片刻后他语气舒缓了几分,又道:“不过这件的事情倒是让你捡了一个好处,当初德妃的确多有冤枉,皇上跟太后也有意放她出来,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却让你误打误撞上了。” 我垂着头微微一笑,他挑起我下巴,微热的气息扫过我的脸颊,眯着眼道:“笑什么?这次是没吃到苦头,若是下次在这般乱来,未必能讨到好处。” 我闷闷道:“我没有乱来。” 轩辕夜一拧眉,见他似乎要生气我又连忙道:“多谢王爷警醒,奴婢一定铭记于心。” 他这才和缓了一些,我退了几步,道:“太子一事多谢王爷,夜已经深了,王爷早些歇息,奴婢下去了。” “本王从来只喜欢真刀实枪,你若是想要谢我,光嘴上说说我可无法买账。” 我心间一沉,微一点头退了出去,太子跟四皇子……唉,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最不好招架的人。 轩辕夜大婚那天天气难得的放晴,多日的阴霾,穹顶之上湛蓝一片,犹如碧波,一缕缕阳光覆在雪上好似铺洒着一张微金的羽衣。 皇上跟皇贵妃也前来参加婚宴,夜王的婚宴何其风光热闹,若怜过去看新娘子,我没得那个心思,在后殿帮忙打理着一些宴席上的琐事,等酒席结束后我们便回宫。 前厅热闹了一天,夜幕低垂,宾客逐渐散去,我和若怜吃过晚膳后收拾东西准备与皇贵妃一同回宫。 若怜朝我道:“当真是可惜,还不知道夜王妃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我不由一笑,“用喜布遮住了头,自然是看不到长相,等明天王爷就会携着王妃进宫给皇贵妃请安,你明天便能见到了。” 若怜点了点头,只是脸上还是有些遗憾的样子。 我们顺着长廊离去,还没走出多远,我发觉手帕落在了房中,只得折回去取,若怜一行人则去前厅等我。 一天的喧嚣下来,现在倒突然十分静逸,只有化雪的滴答声,还有覆在屋檐树枝的积雪时不时的簌簌滑落之声。 我取回帕子路过梅园的时候看到隐约有身影站在那里,我看了一眼,心想许是哪个小厮路过。 走近却看到是轩辕夜,我不由不楞,这个时辰不应该是在洞房吗?他怎么在这里…… 轩辕夜身上穿着深红的喜袍,冷峻的脸上,他看到我,出声道:“要回宫吗?” 我朝他微一福,“王爷的婚事现已经结束,奴婢正要同皇贵妃一同回宫。” 轩辕夜朝我走近几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波。 闻着他身上的酒味,我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皇贵妃恐要等久了,奴婢便先走了。” 我朝他一福提步离去,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手腕被他钳住,他侧头看着我,我亦仰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我低声道:“王爷现在应该在新房之中,今天是新婚之夜,王爷……” 我还没说完,腰已经被他揽住,他俯身堵住我的唇,淡淡梅香萦绕在我们身边,我瞪大眼看着他,他磕着眼帘把我紧锁在怀中,滚烫的唇覆着我的略冷的唇。 我双手抵在他胸前,耳边的雨滴声似乎消失不见,一切都静逸下来,只有他的温度灼着我的心。 片刻后,他的唇离开,低垂着眼看着我道:“很适合你……” 我微微喘息着,脸上滚烫一片,没有探究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力推开他,仓皇逃离,心跳的飞快,刚刚为什么忘记挣扎,为什么刚刚任由他侵略……为什么心乱了…… 我赶到前殿的时候,皇贵妃正笑着和皇上说着,皇上脸上也挂着一抹浅笑。 我欠身恭谨说道:“奴婢有事来晚了,还请皇上,皇贵妃恕罪。” 皇贵妃微微一笑,朝皇上嗔道:“你瞧你这丫头,分明是去折花了。” 我抬头疑惑看向皇贵妃,这时皇上又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总爱些俏皮的东西,朕瞧着她别着红梅倒是要比别人漂亮几分,没得那股子俗气。” 我一愣,抬手摸向发上,柔软而微凉的花瓣触在之间,是方才轩辕夜插在我发间的,原来他说的很合适我是说这个吗…… 105.第105章 你抬起头来 梅香悠然轻飘,我垂下头不再辩解,只有心绪纷纷扰扰缠绕在心间。 回宫后一切好像乍然又平静下来,太子一事皇上似乎也不急,慢慢着人查着,其实这时候皇上也并不想重罚太子,太后现下不康健受不得打击,加之今年的大雪引发许多灾害,举国灾民遍野,这些年几多的战事下来,国库空虚,如今处处叫叫苦连天,内忧外患,又怎么是处置太子的时候。 若是有人心急想要处置太子反而惹得皇上不喜,比如八皇子,这几日听说八皇子在皇上面前碰了许多钉子,八皇子一党的朝臣几番在皇上面前进言要严惩太子,他们这般倒是让皇上少了几分对太子的火气,对他们多了几分怒气。 自从轩辕夜大婚那天开始,接连着几天的好天气,冬日的阳光虽然有些冷,却总让人觉得精神了一些。 十六皇子现在的日子也好过许多,皇上也总有赏赐下来,他这儿虽然比不上受宠多年的皇子,却也是样样不缺,也无人敢来欺凌轻贱。 我无事时会前去与他下棋,他很聪明,虽然真正的接触围棋不久,技艺却是突飞猛进,这宫中,如今只有与十六皇子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稍稍觉得宁静一些。 阳光投在梧桐树上,粼粼的光芒从树叶间错出洒在窗格之上,屋中的地砖摇晃着片片闪烁的光斑。 “打吃。”十六皇子轻轻搁下棋子,抬眼看向我。 我一看棋盘,连忙摆手道:“下错了,方才的落子不算不算。” 我说着就要撤子,十六伸手挡住我,“下棋岂有反悔之理。” 我一撇嘴,丢下手中的棋子,“输局已定,不玩了。” 屋中炭火烧的旺,十六肩上披着裘袍,脸色比以前稍稍红润了一些。 他俊秀的脸上掠过一抹无奈,笑了笑说,“你今天怎么这般心不在焉。” 我摇了摇头,他也不在追问,片刻后只是说,“你觉得我四哥如何?” 我正捡着棋盘上的棋子,听得他说,手中的棋子突然滑落,掉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铛铛之声,我脸上有些不自在,连忙垂下头掩饰着,手中捡着棋子,道:“四皇子自然是好的。” 十六抬头看着我顿了好一瞬,才继续说,“二哥出事那一晚,五哥六哥被视作一党,他们在父皇面前求情压根没有用,后来四哥与父皇说相信二哥,并且主张细查,后来右相又谏言,与四哥说的如出一辙,父皇才把这件事缓和了下来。” 我一惊,“他是那么说的?” 十六点了点头,“四哥真的很让人琢磨不透。”他微微一笑,拾着棋子继续说,“四哥一向很厉害,二哥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他。” 想起轩辕夜,我沉默的一颗一颗捡着棋盘上的棋子,过去了几天,太子的事情好似突然沉寂了下来,皇上既然不想提,除了极个别的人,其他人也自然不会想去龙心上点火。 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现在也只是听着天命,能捱一天是一天罢了。从延年殿出来后,约莫着午后是太后服药的时候,便前往寿康宫,到了门边遇到了从里头走出来的八皇子。 他脸色有点不痛快的模样,我退到一边垂头恭送他,他从我身边大步走过,没走出几步,突然站定了脚步,语气有些阴沉道:“你抬起头来。” 听到好似朝我说的话,我微一犹豫,抬头平静的朝他看去,他正侧身看向我,唇边勾勒出一抹没有起伏的笑意。 他朝我走来,居高临下看着我,幽邃的眼中涌动着点点暗芒。 不等他开口,我平静启唇道:“不知晓八皇子有何事情?” 他双眼急不可查微微一眯,随即淡淡的笑道:“听说你曾经和太子有一些渊源?” 我面不改色朝他疑惑道:“奴婢与太子也并不相熟,不清楚八皇子何出此言,还请八皇子明示。” “骑射场的时候太子可是舍命护过你。” 上次在骑射场八皇子也在,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好似恍然大悟一般,转而微微一笑,“原来八皇子所说此事,恐怕八皇子误会了,太子爷那时以为摔倒的是太子妃所以才会挺身相救。虽然是如此,奴婢也很感激太子爷相护的恩情,可若说再多的渊源却是没有。” 八皇子不以为然一笑,“你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如今太子拘禁长明殿身陷囹圄,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不好为他求情,你既然受着他的恩情,怎得不帮他求求情?” 若是我不知晓八皇子的所做所为,或许真会以为他们兄弟情深,想帮衬着太子,可他遇上的人偏偏是我,他也不过是见太后偏爱着我,试探我罢了。 我垂下眼,轻声道:“奴婢身微言轻,自知不能掺和这样的大事,而且奴婢服侍在太后身边只是照料着太后的身子,也不会说让人烦扰的事情给太后听。” 八皇子现如今怕是恨透了每一个帮太子的人,朝堂之上人人趋避太子一事,他的计算好似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甚至连我这个小宫女也要提防起来。 突然他又朝我贴近了几分,强硬的挑起的下巴,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我,“你倒是当真格外不同一些,你要是有心,在太后跟前几句话还是能说得上,只是你到底是明哲保身,还是当真有那么心狠?太子对你可是不差,若是太子有翻身一天,你现下帮了他,今后想必你也可以尽享荣华。” 我无惧他的字句藏刀,轻淡道:“奴婢对荣华没有兴趣,奴婢也相信因果报应,太子有罪没罪,前朝的大人自会查清楚,又哪里是奴婢能操心的事情。” 八皇子脸上浮现出一瞬的惊愕,忽然又笑了起来,他把我抵在宫墙上,脸贴近我,我微蹙着眉,心底生出厌恶,把头撇开来。 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你当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不过本王不讨厌就是。” ———— (啊,我有罪,这两天更新的确少了……明天如果回家的早,会加更~么么你们~) 106.第106章 天家帝王多猜忌 初入宫知晓了先皇后的为人后,其实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八皇子是有几分同情的,他的人生随着他母妃的死改写,甚至说把他从天堂拽入地狱也不为过。 从前我觉得他无辜受到牵连,可在宫中陷得越深,我越清楚,八皇子的的命运从出生便已经注定,要叹,便叹生在帝王家。 皇上从前早起了忌惮先皇后母家势力之心,八皇子降生后,平西王等人仰仗着军功,行事作风愈发嚣张毫不收敛。 天家帝王多猜忌,皇上容不下有朝一日会凌驾与自己之上的臣子,就连那般恭顺贤良的先皇后也一同被皇上所猜忌,或许皇上从来就没有过要立八皇子为太子之心。 八皇子到底是如何想的我并不知道,只是他的选择让我明白,无法选择出生,在这座囚笼中,命运好似开始便已经注定。可没走到最后,谁又知道最终到底如何?在这里,用着手腕计谋,或许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有人屈服,有人顺从,而更多的人选择挣扎。 八皇子抬眼看向我,他根根分明的眼睫落在我眼中,幽深的眼中番动着晦涩的光芒,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欲要说什么。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指尖一颤,连着胸膛下的那颗心脏也突然疼了一下。 “八弟,好巧。” 八皇子转头看到缓缓走来的轩辕夜,脸上没有浮动出什么表情,自从太子一事轩辕夜坚定的站在太子一方后,八皇子对轩辕夜明显冷淡了许多。 他唇边勾勒出一抹浅笑,朝着轩辕夜淡淡换了一声,“四哥。” 我垂下头,本来平稳的呼吸莫名有些杂乱起来。 轩辕夜走上前,我垂着眼看到了他脚上黑色的鞋子,“你方才去看望了皇奶奶?” 八皇子轻嗯了一声,“怎么四哥今天也有空来,不是忙着二哥的事情脱不得身吗?”说着他一顿,笑了一声又说道:“四哥和四嫂新婚燕尔,倒是委屈了四嫂独守空房。” 闻着掠过鼻尖的香风细细,我鬼使神差的微抬起头看向站在轩辕夜身边的女子,从前便听说姜楚歌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如今一观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轩辕夜携姜楚歌前来给皇贵妃请安那日恰巧我去看望淑贵妃,所以先前并未见到,现下才是第一次见到她。 京中盛传的有三大美人,贤女乌雅静娴,娇女姜楚歌,才女纳兰莲,姜楚歌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貌,的确是受得起这般称赞的。 姜楚歌的美不同于太子妃静美,她美的极具有侵略性,细长的眉毛不画而黑,黑曜石般的双目流转间带着一丝丝不经意的高傲,好似猫瞳,有些冷,好似一切都该臣服于她脚下一般。 她嫣然站在轩辕夜身侧,如墨的发丝梳成反绾髻,头上珠翠轻摇,娇艳的颜色衬着她媚态好似天生。 一阵风吹过,她外头披着的烟色绣珠斗篷被微微吹起,露出其下穿着的茜色繁花宫装,栩栩如生艳丽的花朵在冬日里虽然不合时宜,却好似生出一股幽香,层层叠叠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并不显得臃肿反而多了几分高华的气度。 轩辕夜并不理会八皇子似有似无讥诮的话,只是淡淡应道,“如今太子被拘禁,我帮助父皇辅查太子一事,也无暇顾及其他。前朝事多,其他兄弟帮助父皇毕竟还是有些不足,八弟一向是父皇的得力臂膀,在朝政上,八弟应该好好在前朝辅佐父皇才是。” 八皇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轩辕夜,“四哥说的是,如此二哥一事便有劳四哥了。” 说着,八皇子朝轩辕夜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去。 我紧靠在墙边,低低的垂着头,双手在袖下绞着,轻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暗道:我不应该这般慌乱才是,我这般模样落在他眼里还不知道是如何的心思。 我微闭上眼,长吐了一口气后睁开,不安跳动的心渐渐和缓下来。 听到轩辕夜提起了步子,姜楚歌紧跟在他身后,他从我身边走过,我恭谨垂着头站在一侧。 他没走出多远,突然又顿住了脚步,转身朝我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微抬起头,他正看向我,两人的视线触碰,我僵硬的应了声,方才才平复后好的心只是一瞬便被他土崩瓦解,。 姜楚歌双目间闪过一丝思索,后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微转的眼眸有些冷。 我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寿康宫,天气晴朗,屋檐上的积雪融成水,滴滴答答的滑落在地面,地面湿漉漉一片,阳光投洒小水洼中,抬眼看去微微有些刺目。 太后这些日子一直缠绵于床榻之上,面容更枯朽干皱几分。我们走进内室的时候芳兰姑姑正端着药碗给太后喂药,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一入内殿姜楚歌脸色泛起一抹红潮,她连忙让宫婢把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把外面穿着的那件衣裳也褪了下来。 我瞧着她里面是一件紫粉色的薄衫,看来她前几天来寿康宫请安怕是糟了罪,这次显然有备而来。 内殿的炭火一直烧的很旺,虽是隆冬这里却犹如盛夏一般的温度,太后身上现在愈发寒凉,裹再多的被子却也无济于事,于是宫人只有把火烧旺,也难怪姜楚歌受不了。 从前这里连四处的门窗都紧封着,我最初时在寿康宫待一遭出去后总是头昏脑胀,我虽不懂医道却深觉这般对太后的病情无意,后与太医商讨后,太后才允许开了外间的两扇窗户透透气。 我们几人一同朝太后请安,太后撑着笑意扫了我们一眼,“今日倒是巧,你们三个一同来了。” 芳兰姑姑也微笑着接口说道:“太后方才还在念叨想念夜王妃了,还嫌奴婢伺候的不够好,直唤奴婢把洛姑娘找来。” 太后倚着金丝鸳鸾软枕半靠在床榻上,身上穿着明黄暗格纹络的寝衣,脖颈上的肌肤松弛在犹如水里浸泡久了的树皮,细细的纹络纵横,兀然生出几分可怖。 ———— (sorry,昨天说好加更……前天出去逛了一圈,可能是淋了雨,又吃了辛辣的烤鱼,昨天早晨觉得喉咙痛也没在意,晚上就开始头痛,昨晚下班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今天稍微好一点,又觉得好像头痛的更严重……明天我去看下医生……最近南方多雨,大家注意身体。 等会还有一更,这一章是修改过的章节,加了字数。 107.第107章 必将许给帝王 太后听着芳兰姑姑的话,只是摇头一笑。 宫婢搬来了凳子让轩辕夜跟姜楚歌坐下,姜楚歌娇媚的脸上好似春风微漾过水面一般,她看了我一眼,浮现出一抹柔笑,“赶巧了,刚刚在外头遇到了这位姑娘,没想到就是洛女官。方才儿臣见八皇子正在与她说话,很是亲近的样子,莫不是八皇子心宜洛姑娘?” 轩辕夜面色骤然一冷,“胡说什么。” 姜楚歌转过脸看向轩辕夜,脸上虽然笑着,却没有多少笑意蕴含在其中,“王爷很关心八王爷呢?” 我站立在一侧,屈膝道:“怕是四王妃误会了,奴婢和八皇子从无交集,刚刚八皇子只是问了奴婢太后近来的身体情况,并无其他。” 姜楚歌朝我说道:“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倒是让你这么紧张,若是八王爷真心喜欢你,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倒说不定是一桩好姻缘。” 听得姜楚歌的话,我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太后为我解围道:“你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倒让楚歌记挂起清心的婚事来,莫说有没有人心宜清心,就算有哀家也舍不得她现在就嫁人,她的婚事也得哀家来做主才是。” 我跪在地上眼帘一颤,是啊,若我在宫中,我的婚事却也由不得我自己。 姜楚歌一笑,朝太后撒娇道:“儿臣平时便是这样的性子,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皇奶奶莫要责怪儿臣。” 太后开怀的笑着,“你打小便是这般讨人喜欢的模样,哀家哪里舍得责怪你。” 芳兰姑姑舀起一小勺药朝太后嘴边送去,温言道:“太后别只顾着说话,快些喝药才是,药都快要凉了。” 太后侧开头,发白的眉毛皱着:“不喝也罢了,哀家天天喝药,比吃饭还勤快,身体也不见得好,人老了也看的开了,既然大限将至,且让我不要在遭受这些罪了。” 芳兰姑姑脸上掠过一抹难过,随即仰起头笑着温声说:“太后说的哪儿的话,太后只要好好保养着,以后还能看到四王妃诞下小世子。” 姜楚歌走了上来,朝太后说道:“皇奶奶一定能长命百岁,儿臣还想着将来皇奶奶能为儿臣的孩子亲降福泽。” 太后听得姜楚歌这番话这才展颜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抬起手朝她招了招,“孩子,你过来。” 姜楚歌坐到床榻边,太后伸出干枯满是皱褶的手拉住她,“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成了夜王妃,要打理王府上下,可还忙的过来?” 姜楚歌背对着我,她头上的金镶玉步摇在脑后微微摇曳,“起初虽然难免有些辛苦,却也能应付的过来,而且王爷也会帮衬着臣妾。”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习惯了便也得心应手了。”太后细细望了姜楚歌一眼,“与府中三位侍妾相处的融洽吗?” 我看不到姜楚歌的表情,只有一瞬后,我听到她轻笑了一声,声音柔和,说道:“她们都很敬重我,各自也相安无事。皇奶奶且要好好保重身体,孙儿们的事情不该让皇奶奶这般忧心。” 说罢,她微微侧头看向轩辕夜,从眼角微露出的浓重情意好像一把尖刀扎在我心上,我撇开头平静的看向靠在床榻上的太后。 不见便不会痛,也不会动心。 太后拍了拍姜楚歌的手背,和缓说:“皇上且有后宫佳丽三千,寻常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夜儿一直克己于身府中妾侍不多,侧妃也没有,唯有你这一个正房。正房若是没有容人的气度,姬妾一多,否则最后的苦的只是自己,好好过日子才是要紧的。” 姜楚歌垂着头,低声道:“儿臣谨遵皇奶奶教诲。” 太后与姜楚歌说了会体己话渐渐乏困,芳兰姑姑送他们出去,太后把我留了下来。 方才太后不喝的药宫婢拿下去重新热了一遍,我接过药盏,碗勺发出轻微的叮咚碰撞之声。 太后朝我道:“方才哀家与四王妃说的话也一样是说与你听的,你将来必将许给帝王,你要面对的会是更多女人,哀家在宫中斗了一辈子,也痛了一辈子,宫中的女人比蛇蝎还要可怕。”太后微睁大眼,“你且记住,莫要有害人之心,只是也不要太过忍让,好好保全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抿唇点了点头。 太后垂眼一笑,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犹豫,“哀家不知道把你留在未来的皇帝身边是对是错,只是哀家不会看错人,若是你,一定可以在宫中活下去。” 我沉默着搅动着碗中的汤药,白色的雾气朦胧了我的眼,苦涩的气息一点一点闯入口鼻中,蔓延至全身。 我吹了吹汤勺中漆黑的药汁,浅笑着朝太后道:“太后不用忧心这些,还是来喝药吧,喝了药身子才能早些康复,以后许多事情还得太后操持。” 太后倚靠在软枕上,朝我忽而一笑,“这药喝不喝也都差不多,被你哄着倒是不得不喝了,不然是哀家自己不待见自己的身子。” 我微微笑着,伺候着太后喝药,芳兰姑姑从外头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展颜笑道:“现在也就洛姑娘能让太后好好服药了。” 太后喝完药后,芳兰姑姑上前扶着太后卧下休息,我正要退下去,一只微冷的手牵住了我,我转过头,太后正看向我,“再陪哀家说几句话。” 芳兰姑姑朝我温和一笑,退了下去。 我跪坐在太后床榻之下,太后伸手摸着我的鬓角,她好半响都没有说话,只是微叹了一口气,又望着床顶的帷帐,有些浑浊的双眼似乎迢迢的望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刚刚老八来找哀家,问他母后的曾经的事情,还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瞒着她。” 太后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每次看到老八,哀家就想起先皇后柔和善良的模样,从前哀家总觉得莫名的讨厌那个孩子,其实不过不敢面对他罢了,他和先皇后长得那么像。哀家从来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却唯有先皇后的事情无法释怀。” 108.第108章 荣耀背后的鲜血 我抿唇不语,只是静静的听着,从前的事情对我而言只是不相干的往事,对太后而言却让她悔恨了十年仍旧无法放下。只是如今字句在恳切又如何,纵使太后有她的无奈,可先皇后到底是权势下的牺牲者。 也因深知先皇后无辜,太后才能这般怅然,以至于被这份心绪纠缠数十年之久,可斯人已逝,太后只能带着这份愧疚前往坟墓,除了先皇后,在这里已经没有人能让她得到宽慰。 若是在重来一遍,为了这座江山的稳固,太后未必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哀家有许多地方对不住扇念,如今在世无法偿还她,原以为可以为她保住她孩儿的一世平安,可老八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哀家怕连她唯一的这个儿子也保不住了。” 听着太后从心扉发出的哀叹,我眼帘一颤,伸手包裹住太后暖和不起来的手掌道:“太后应该要放宽心,几位皇子自有各自的思量。”我强牵出一抹笑意,“太后总是这样思虑,不益于病情,而且前朝还有皇上……” 太后摇了摇头,“皇帝老了,未必能对付得过他这几个儿子。”好像自嘲一般,太后唇边挑起一个微扬的弧度,“自古以来夺嫡便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那都是哀家的亲孙儿啊。” 太后的悲怆跟浓浓的哀伤倾然而出,我抬起眼,明黄色的帷帐刺入眼中,象征着天家至高无上的颜色映在我眼中只觉得刺目。这里是无比尊荣华贵的皇宫,筑建在红墙金脊的华丽宫殿中有莺歌笑语也一样修罗战场…… 事到如今我更加明白,无论前朝后宫,从来都没有停止纷争的时候,这里一直都是一个充满暗流跟鲜血的战场,繁花似锦的表面只为了掩盖背后的脏污,可在怎么修饰,这座巨大的宫殿,永远都透着彻骨的冷意。 太后挣扎的想要起身,脖子上的青筋鼓起,身体紧绷着好似一节僵硬的木头。 我伸手去搀扶她,太后的手最终仍是无力的垂了下来搭在我手心中。 她泄了一口气,喃喃道:“哀家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明白太后说的是未来皇上登基那天,望着躺在床上好暮色浓重的太后,心里涌出一丝悲哀,她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尽享荣华,可她这一生又到底有今天是痛快的?如今临死却还要眼见着亲孙儿互相残杀…… 我为太后掖好被子,出声说道:“太后,您养好身子要紧,多思伤神,八皇子总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老八心肠要比常人狠戾上几分,他不会给自己留后路,如果他的哥哥们不放他一条生路,他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太后抬起头抓住我的手腕,她睁眼看着我,“替哀家去一趟长明殿。” 我不由一怔,顿了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太后从枕下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我,我接过了暗花团纹锦盒,她缓缓道:“长明殿那边哀家会打点好,入夜后侍卫交班防守松懈时你便过去,只是此事切记要小心,切莫被人发现,你知道轻重。” 握着手中的锦盒,我略一颔首,自然是知道此事的要害之处,太子现在在拘禁中,若是没有皇上的口谕等闲人不能相见。我偷偷去见他,如果被人发现便是抗旨的罪名,而且太后既是让我偷偷去找太子,到时候万一若是被人发现也不能交代出是太后指派。 回到永寿宫后,听着小宫女说轩辕夜跟姜楚歌正在内殿陪皇贵妃说话。因前几****与若怜出宫为轩辕夜打点婚事,皇贵妃特许我和若怜休息一天。 今天不是我轮值,我自然也不想去内殿凑热闹,便径直回了房中。 太后给我的锦盒我没有打开看,锦盒并没有封口,只是寻常一般的带盖盒子,若是我想看随时可以打开看,可这种事情倒也没必要,里面无论是什么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在宫中知道的多可以趋避利害,可若与我无关之事,却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太后让我去长明殿我也并不意外,我也估摸的到太后几分心思。几位皇子夺嫡,其内关系错综复杂,前朝后宫皆有牵涉,太后虽然位高权重,可有些事情她到底是不方便出面,也只能在背地里用着暗子去办事,而我则成了太子的暗子。 我虽服侍在太后身边,可从来没在太后处偏帮过谁,太后也深知我一直小心翼翼趋避着涉及夺嫡之事,所以她才能这般放心的用我。太后自然也在背地里调查过我,可有些事情也有太后无法触及的。 我在水盆中净手,看着漾着一层层波纹的水面,内心暗叹一声,现在当真是在这场风暴中越陷越深。 入夜后,皇贵妃她们正在用膳,外头灯火微扬,晚膳时分宫人一时间也闲散下来,我披着带帽兜的斗篷正准备出去,刚打开房门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杵在门边,不由唬了一唬。 我缩了缩身子靠在门扉上,垂头低声道:“奴婢参见王爷。” 圆月悬挂天边,月光露白,好似浅浅的银霜铺洒而落。 轩辕夜转过身,他身形比我高大很多,月光投在他背上,一团黑压压的阴影笼罩着我。 他正欲要开口,拐角处传来宫婢的说话声,他侧头看了一眼,随即伸手按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拉,两人退到了房中,房门吱呀一声合上。 我心中一咯噔,暗叫不妙,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好事,何况现在我袖中还藏着要给太子的东西,若是被他看到…… 我稳了稳心神,硬着头皮道:“王爷找奴婢有什么事吗?今天奴婢不当值……” 他全然不理会我说的话,兀自开口道:“今天老八找你说什么?” 我一怔,没想到他是问这个,于是垂头回道:“并没有要紧的,只是问了太后近来的身子如何。” 轩辕夜沉默下来,只有气息散发着冷意,显然是不相信我说的。 我又低声道:“当真没有什么,只是偶然间遇见了。” 109.第109章 你怎么来了? 这时外头传来有人唤他的声音,片刻后他沉声道:“少与老八来往。” 黑暗中我只能听到自己有些不平稳的呼吸声,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外头寻他的声音渐渐近了。他突然伸手抬起我的脸,廊上的灯火掺杂的月色从窗格间曳进来,他的双眸在黑暗中犹如黑色的宝石一般闪着幽谧的暗芒。 我眼帘轻颤与他对视,我不知晓他在看什么,他好似是想从我脸上找出什么一般,我脸上一点点的升起灼热。 半响后,他出声道:“夜深了便不要出门了。” 我抿唇轻轻点头,他打开门扉走了出去。 听到他的脚步走远,我浑身好似软了一般,倚靠在门扉上,脸颊上他指腹粗糙的触感久久不散,空气中还余留着他身上特殊的气息。 他刚刚那是警醒吗?可我素日和八皇子并无往来,他特意来就为了说此事? 夜里寒意浓重,长街上行人不多,我披着斗篷,脑袋被宽大的帽檐遮挡起来,刻意挑着僻静的路走,饶了三四圈后才走向长明殿。 我走至拐角的时候看到长明殿外站着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裳的女官,她正与守在殿外的侍卫们说笑,隔得太远也听不见说的什么。 只稍片刻后,那个女子领着一干侍卫离去,好似还若有若无的朝我这边投来视线。 我大约知晓那女子是太后安排来的人,此时正是侍卫交班的时间,长明殿外空无一人,我飞快走入殿中。 长明殿变化并不大,太子虽然被监禁毕竟是太子,也不会有人胆敢苛刻与他,只是现在的长明殿却生出了几分寂寥。 殿中没有宫人,或许本来有,只是被支开,空荡荡的院落在月光铺洒下凉意丛生,太后与我说太子近日都宿在偏殿,我知晓自己时间不多,只得飞快的走向偏殿。 我曾经在长明殿服侍过太子妃几日,对这里倒也算熟悉。偏殿里透着昏黄的灯火,殿外并没有点灯,寂静的宫殿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我轻轻叩了叩门,片刻后听到太子的声音响起,“晚膳不用再送了,下去吧!” 我紧挨着门扉低声朝里头道:“太子爷,奴婢是洛清心……” 我话音刚落,门扉吱呀一声开开,太子脸色有些憔悴,消瘦的脸显得有几分苍白,他看到我,眼中露出惊愕,“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又皱眉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落,连忙将我拉进屋中。 屋中的灯火很明亮,银炭烧的红彤彤的,发出轻微的哔啵声,小偏厅内的案几上摆放着几本书还有打开的竹简,沾着墨水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淡淡的墨香飘逸出来,他方才应该是正在看书。 太子惊诧于我为什么会突然来此,还不等我开口,他双眉微皱道:“可有人发现你了?” 看着他如此紧张的神色,我朝他露出一抹安心的浅笑,“太子爷放心,无人发觉奴婢。” 他双眉没有丝毫放松,久久的看着我,转而轻叹一口气,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笑,低声说:“你最近还好吗?” 我正要拿出太后给他的东西,看着他眼中的柔和双手不由一颤,我垂下头,“奴婢很好,多谢太子爷挂念。” 说着我扬起脸朝他微微一笑,“前朝的事情太子爷也无需担心,此事皇上已经交由四皇子查处,四皇子这次应该会助你脱险。” 太子轻声问道,“是你吗?” 我疑惑道:“太子爷所说何事?” 太子沉默了一瞬,接着道:“老四找过我。” 烛台上的灯火微微一颤,太子唇边勾起一抹笑,看向我,“老四从来不会亲自参与这些,而且这次的事情他也本可以隔岸观火,可却一反常态在父皇面前为我求情,他那天来找我,似乎是因为你。” 想起轩辕夜那晚跟我说的话,我垂眸掩饰着苦涩,一笑道,“四皇子说会如奴婢所愿,或许有一部分是受奴婢所托,可四皇子有他自己的度量,想必并不全是因为奴婢。” “为什么要找他?” 轩辕夜到底与太子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晓,可太子已经猜测到了我的心思,我也知道是做了断的时候。 我唇边的笑意淡下来,举目望着太子一字一句轻声道:“因为奴婢不想欠你。” 太子脸色微变,“那你宁愿欠他吗?你不应该接触他,老四为人太深不可测,我从未要你还过什么,你……” 我袖下的手掌紧紧攥在一起,我不想听他继续往下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奴婢很感激太子爷对奴婢的帮助,可是奴婢无力承受这些,太子爷的好对奴婢来说,太过沉重。” 太子眼中浅波一晃,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他微垂下眼,灯火笼罩,纤长的眼睫在他脸上拉出长长的阴影,他眼中的神色我再也看不见。 太子对我的若有若无的心意我不知道是从何而起,可我却因为他的这份心意身陷囹圄。 心若不狠,情怎得断。 我家人的安危在太子妃一念之间,我不想把家人的命交由在她人手中,也厌恶自己的命运被她人所掌控。这场争斗我必须尽快抽身而退,太子妃那般憎恨于我,我从来没相信过她最后会放过我。 我拿出锦盒递给太子,“这是太后让奴婢交予太子爷之物,奴婢先行告退。” 我朝他微微欠身,转身就要离去,太子拉住我的手腕,我转头看向他。 太子脸色有些憔悴,眼中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声音有些沙哑,低声说:“今后若你有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微蹙起眉,忽然外面火光隐隐,传来奔走惊叫之声。 “快来人啊!走水了,走水了!” 我心中一惊,怎么会突然走水…… 太子与我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紧张之色,他抓着我手腕的手一紧,拉着我走向门边,“你快些走,从后殿出去!” 我顾不得再与他说什么,人若一多起来,必先有人来查看太子是否安好,那我便暴露无遗。 110.第110章 被锁上的门 他面色凝重,伸手便去拉门扉,我微仰起头,他姣好的侧脸落入我眼中,带着一丝茶色的眼眸直视着前方。 我咬了咬唇,连一句保重都不能说出口…… 太子垂下头,正好与我的视线相触,他眼中浮现出柔软,与我轻声说:“保重。” 听着他的话语,我不由一怔,转而垂眸轻嗯,不能再给他过多的回应了,我们之间就这样再无交集便是最好的结果。 “怎么回事……” 听到他发沉的声音,我抬起头朝他看去,他脸色凝重,双眉紧蹙沉声开口道,“门从外面锁上了……” “怎么可能……”我心中一紧,立即走到门边伸手开门,门扉纹丝不动。 外头的火光愈盛,眼看就要蔓延到这里,我环顾一圈,提步就朝着偏厅的窗户走去。。 太子拉住我,拧眉道:“窗户前几天有宫人前来封死了,打不开。” 我紧紧咬着唇,浑身紧绷起来,回头看着那扇紧闭着的们门扉,曾经那个夜晚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出,好似针扎一般刺入脑中。 怎么会突然失火,门又怎会闩上?是有人要谋害太子,我被关在这里恰巧只是巧合吗?还是说…… 我双手一颤,一点一点往后退,直到靠着厅中的圆桌无处可退,桌上的茶杯应声摔倒在地,清脆的碎裂声乍响在耳边,我抓着桌沿的手一点点收紧。 太子发觉我的失常,“清心,你怎么了……” 我抬起眼紧盯着他失声低喝:“不要过来……” 他脚步一顿,不再上前。 “不要过来……” 我低声重复着,死死咬着唇,浑身微微颤抖。 心中的好似绷着一根随时都会断的弦,那一晚,我也打不开门……那一晚,也是这样被锁在屋内,那一晚也是被人这样陷害…… “清心……”太子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想要上前却害怕伤害到我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掩饰的传达给我。 滚烫的泪水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滚落,心里筑起的那层围墙好似被这一扇紧闭的门猝然间击垮,我跌坐在地上, 太子大步上前将我圈入怀中,柔声道:“不会有事,有我在。” 一直以来我下意识的回避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害怕那晚的一切,原来一扇打不开的门便可以将我击垮。 我咬着牙,呜咽声控制不住从喉咙间迸出。 呛人的烟味渗入房中,偏殿的一角已经燃烧起来,太子将我扶了起来,“不能在这么坐以待毙,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我垂着头点了点,外头方才还传来惊叫之声,可却迟迟没人前来照看太子是否无事,我眉心微动,这场火若是有人让它起的,目标自然是太子…… 正在我思索之际,忽然听得外头门闩抽动之声,殿中无处可躲,如果是长明殿的宫人前来,那太子或许还能堵住那人的嘴,可若是驻守在外的侍卫…… 太子也听到声音,他本在查看哪里可以逃出去,听到声音后,当即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挡在他身后。 屋中的烟味愈发大,我忍着咳嗽,手心湿了一片,两人都紧盯着门外。 只消一瞬后,门扉敞开,看到首当其中那人我心里蓦然一凉……怎么是她…… “太子爷,你怎么样……” 太子妃快步走进屋内,话音还未落地,已经发现站在太子身后的我。 “洛清心……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惊愕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我微撇开头,太子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太子身边,美丽的眼瞳中迸出彻骨的寒意。 太子并未理会太子妃,侧身挡住我,低声道:“你快些走吧!从后殿出去。” 我轻嗯一声,提步就要离去。 突然太子妃拽住我的手,眼中的憎恨之色好似要涌出来一般,“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之前我便知晓,哪怕我今夜来长明殿一事暴露,也不能说出是太后所指,现下夺嫡之争越演越烈,太子一案又还在审查中没得定论,若是太后在这时候差人来联络太子被人知晓,恐怕不止其他皇子心中会有所芥蒂,皇上也会有诸多揣测。 我也本不想作何解释,太子妃一直将我视作眼中钉一般,此刻无论我说什么在她耳中恐怕都只是狡辩,可她现下怕是不会那么轻易让我离开。 111.第111章 一步错满盘乱 “太子妃,奴婢……” “是我差人让她前来。” 我刚开口,太子便出声盖过我的话去,我微扬起头看了眼太子,立即噤声不语。 太子妃与太子两人相互注视,一瞬后,太子妃没有表情的脸上绽放出往日那般善意和煦的柔和,“原来是这样,是臣妾太紧张了,担心太子爷出了什么错乱。” 太子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他垂下头,双眉微皱与我说道:“趁现在还无人前来你快些从后殿走。” 我轻点头,脚步一动正要离去,太子妃却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没有丝毫放松。我动了动手腕,丝毫挣脱不出,抬眼平静的看向她。 太子妃见我看着她,眼中的冷然迅速褪去,脸上挂着娇弱的柔意,“现在外头人多,洛女官这么贸然出去恐怕会被人发现。” 她又朝太子道:“火势已经蔓延到这里,太子爷快些从正殿出去,也可以挡一挡那些人,臣妾送洛女官从后殿走,这样可以顺利离去,不会有人上前盘问。” 太子犹豫了一瞬,目光朝我投来,太子妃双眸紧盯着我们两人,我立即垂下头不与他有接触。 片刻后这才听得太子说,“那便如此,你们小心些。” 他提步离去,又朝跟在太子妃身后的那几个人宫人冷声道:“管住自己的嘴。” “奴婢遵命。” 火光隐隐投在我脸上,呛人的烟味钻入口鼻之中,我强忍着低咳了一声,突然太子妃猛地拽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紧拉着我朝后殿走去,我急步跟在太子妃身后,她不言不语,只是拽着我快步的不停往前走,捉在我手腕上的手似乎想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一般。 幸好火势没有蔓延到后殿,本来留守在后殿的宫人此刻的去往了前殿帮着灭火,后殿冷冷清清的寂静无声,廊上的烛火在微风中微微摇曳。 后殿的角门敞着,太子妃径直将我拉至门外,她放开了紧紧攥着我的手,脸上的柔意早已经收敛起来。 她冷冷看着我,脸色有些发青,还未言语,甩手便是一个耳光朝我脸上甩来,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上响起,我头微微偏着,口中泛起甜腥的味道。 “本宫恨不得现在便杀了你。”太子妃咬牙切齿的声音好似是从肺腑间迸出,她浑身颤抖着,脸上早不复方才娇弱美好的神态,面目狰狞的好似要将我吞噬入腹一般。 脸上泛着火辣辣的痛楚,我偏垂着头看到的是自己在灯火下摇摆不定的影子,眉心渐渐拢起,虽然从来不曾相信过太子妃,也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可今天的事情却始料未及,如此一遭,今后的路恐怕会更加难走…… 若是太子妃就此与我彻底翻脸,恐怕会连累家中,而且现在还不到时候,我写的信不知晓父亲母亲是否已经收到…… 我正在思索要如何开口,便听到太子妃冷笑一声,她紧接着说道:“本宫让我父亲在前朝为你挡着平陵城一案,你却如此不知好歹,看来你为了爬上枝头,连你家人也尽可以不管不顾了。” 我心中一凛,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今夜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与太子也从无瓜葛……” 我话音刚落,太子妃眼中的冷意好似凝结成刃,她忽然走上前贴近我身侧,扬手拔下我头上的发簪抵在我脖颈处。 “若不是你有些用处,当真以为本宫容得下你?我如今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任何一句话,你马上给本宫离开这里。” 肌肤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伴随着一丝轻微疼痛,我与太子妃双目相间,脖颈上的痛意一点点加深,我不能后退,如果现在退了,便彻底失去了与太子妃制衡的姿态。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子妃,没有起伏道:“奴婢没有理由自掘坟墓,太子妃既然不相信奴婢所言,相信太子爷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圆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铺满一地,带着凉意的风在长街上涌动。 太子妃的手一紧,温热的液体从我冰凉的肌肤上滑下,带起轻微的瘙痒。 她冷笑了一声,收回手中的发簪,“我早就知晓你是个不怕死的,只是你不怕你家人会陪你一起去死吗?” 我袖下的手一颤,长明殿的火光越来越大,隐约的红芒扑在我与太子妃身上,她姣好而带着恨意的脸好似扭曲起来。 我撇开头,侧头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听着角门吱呀一声关上,身后那道锋利的视线已经消失。 我好似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身体歪歪的靠在宫墙上,听着忽远忽近的嘈杂声,我扶着宫墙跌跌撞撞的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本计划等太子这次脱险后便和太子妃分说清楚,从此离开京城,再也不见,再也没有瓜葛,没有夺嫡,没有心计,没有朝堂,没有旧案,从此携家人隐居于世。 我紧紧咬着唇,一步错满盘乱,太子妃定然不会放过我。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泛黄的灯火映在眼中,眼前朦胧一片。看着前方隐约急步走来一个人影,我挨墙靠着低垂着头。 那人本与我错身而过,却又顿住了脚步,“清心?” 听着五皇子迟缓带着疑虑的声音乍然响起,我身体一僵,更加缩瑟了几分,垂首压低声音道:“大人认错人了。” 冷风飒飒的长街静逸了一瞬,五皇子抬步上前,伸手勾起的的下巴,他看到我的脸瞳孔微微一缩,“你……怎么了?” 我一咬唇,微微撇开头。 他脸色凝重,紧盯着我。 这时一列巡逻的侍卫从拐角处走出,看到我们两人,领头那人喝了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整齐有素的步伐朝我们走来,盔甲硕硕响动,五皇子转身将我挡在身后,“是本王。” 为首提着灯笼的那侍卫走上前,在灯火的映照下看到五皇子的脸,立即躬身垂下头,“原来是凌王爷,是属下冒犯。” 五皇子轻淡道:“无事,护卫禁宫安全也是你们的职责。” 那侍卫微微抬起头朝五皇子身后的我看来,我头上罩着宽大的兜帽,微微侧着身子垂着头,那侍卫并不清我的长相。 “凌王爷,长明殿方才走水,疑似有人纵火,卑职们正在搜寻可疑之人,不知王爷可有看到可疑之人?” “本王刚听说此事,正要同随从赶往长明殿,不料在此扭了脚,倒并未看到可疑之人……”说着他又一顿,好似思索了片刻,迟疑道:“不过方才本王似乎看到前面掠过去一个影子,只是看的不真切,不知晓是野猫还是……” 几个侍卫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快速道:“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卑职还有要务在身这就离去。” 五皇子温和道:“既然如此,便算不得冒犯,你们奉旨搜查可疑之人,做事如此仔细,本王一定会在父皇面前为你们美言。” 领头的侍卫受宠若惊,垂着的头更埋得深了几分,“多谢凌王爷。” 待他们离开,五皇子沉声道:“你去了哪里?” 112.第112章 不该绽放的花朵 我垂头没有言语,他又紧接着开口,语气间有些不确定,“莫非去了长明殿?” 我指尖一颤,垂眼低言道:“方才多谢五皇子,起风了,奴婢现在要赶回永寿宫……” 我朝他侧身一福,说罢便要离去,五皇子拽住我的胳膊,拧眉道:“莫不是舒娘娘……还是四哥让你去了……” 不等他说完,我转头扬声道:“不是。” 五皇子看着我,深深皱着眉略微拔高音量道:“你现在回永寿宫准备找什么说辞?长明殿失火,宫中侍卫皆已经警戒起来,你弄得这般狼狈,恐怕你还没回到永寿宫便被人当做嫌犯抓了去,就算你侥幸回到了永寿宫,你觉得舒娘娘是好糊弄的?” 我垂下眼抿了抿唇,“奴婢自有办法。” “你的办法?你的办法便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他不由我再说,径直拉着我往前走去,我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夜空中滚起了云,风突然涌动起来,我的斗篷被吹得鼓鼓胀胀,长街上凉意丛生,月光洒在琉璃瓦上,浮现出略凉却柔和的微白。 看着眼前的背影,我眼眸一颤,纵使冷风纵横,却好似丝毫感觉不到寒冷,手腕处的暖意一点点驱散了寒冷,在这座冰冷晦暗的深宫中,在阴暗的角落里,确实的生长着本不该存在的花朵。 他拽着我越走越偏僻,这条路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他顿住了脚步,我仰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头顶的匾额,五皇子怎么会带着我来了这里…… 他轻拍着朱漆有些剥落的殿门,不一会‘吱呀’一声,殿门打开一条缝,从里头探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碧珠看到五皇子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难掩欢快道:“凌王爷,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她又看到五皇子身后的我,微微惊道:“洛女官……” 伺候在德妃身边的桑榆和碧珠与我早就十分相熟,我朝她略一颔首。 五皇子紧接着开口道:“十六弟可歇下了?” 碧珠轻摇摇头,“还没呢,你们两人来的可巧,今晚娘娘也还没歇。” 透过微敞的殿门,隐约能看到内殿的灯火浮动着,往常这个时辰德妃娘娘应该已经歇下了……我眉心微动,压住心底的疑虑。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从寂静幽深的长街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我侧耳听着,脱口道:“快些让我们进去。” 碧珠一时间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晓轻重,连忙机灵的侧身连忙让我们进去。 “等会有人来敲门你机灵一点应付。”五皇子压低声音朝碧珠嘱咐了一声。 碧珠关上殿门,忙不迭的应承下来。 “去十六那儿。” 我也正是如此打算,点了点头和五皇子闪身快步走向偏殿。 偏殿亮着灯,微黄的灯火打在窗纸上,在廊上坠落一层光斑,五皇子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十六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正走到了门边。 见到我们两人突然入内,十六皇子微惊道:“五哥,清心……” 五皇子不着痕迹的放开了拽着我手腕的手,“说来话长,让我们在你这里避一避。” 十六皇子还未做声,五皇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眼帘微垂,侧头看向窗外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我凝神听着,外面果然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开门声跟说话声。 一瞬后,十六皇子忽而微微一笑,“我正好有一局棋不知道该如何解,清心,不如你与我下一盘?” 我与十六皇子对视一眼,他苍白的脸上浮动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朝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我袖下紧握着的手顿时一松,朝他报之一笑,“自然是可以的。” 五皇子看了我一眼朝我点了点头,我走进小偏厅,他则躲进小暖阁的屏风后。 偏厅中摆放着一个棋盘,棋局刚好下到一半。一本棋谱搁在一角,十六皇子闲暇时便会自己一个人解棋,看来今夜他仍旧是如此。 屋中浮动着书卷香气,火盆中的炭火烧的发白,隐隐发红的火炭堆积在其下,我解下斗篷搁在架子上。 十六皇子坐到上方,朝我轻言,“你执白子。” 我们刚落座,便听到偏殿的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 十六皇子置若罔闻,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微微一笑,“清心,这棋我且看你怎么解。” 我低低笑了一声,“十六皇子丝毫不让着奴婢,奴婢倒当真要好好想一想才能落子……” 紧接着从我身后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十六皇子这般有闲情逸致。” 十六这才悠悠抬起头,看到来人微微挑了挑眉:“原来是毕公公,本宫还以为是我那不懂事的宫婢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不曾想是段公公,有失远迎,还望公公见谅。” 十六顿了顿,又接着道:“不知公公这么晚前来造访是有何事?” “十六皇子怕是还不知,刚刚长明殿突然走水,奴才是奉旨前来搜查。” 十六恍然了一瞬,眉峰微拧,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忧色,“本宫这里少有人来,倒还未有人前来告知,不知太子现下是否安康?” “太子殿下无事,奴才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各宫搜查是否有可疑之人,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十六皇子见谅,毕竟奴才也是为着太子殿下的安危。” 毕生福一席话说的轻飘飘,丝毫没有半分恭谨之色,甚至还有几分倨傲,他本就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皇后又是不待见延年殿的,他自然也跟着瞧不起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十六面色如常,对他这般的态度不卑不亢,“延年殿少有人来往,若是有生人前来本宫自然知晓,今夜并无见到可疑之人。” “清心你说是吗?” 十六皇子举目看向我,我点了点头,“奴婢一直在与十六皇子下棋,今夜并无人前来延年殿。” 毕生福往前走了几步,尖声道:“原来是洛女官在这里与十六皇子下棋。” 我背对着他,微微侧过头,颔首道:“见过毕公公。” 113.第113章 搜查 毕生福不咸不淡轻呵了一声,“洛姑娘与十六皇子倒是要好。” 我们两人默默无言,他继续说道:“十六皇子这里无事奴才便也放心了,皇后娘娘知道后定会安心,若是十六皇子看到形迹可疑之人务必要小心才是。” 十六微微颔首,“有劳公公亲自前来照看,本宫自会小心。” 毕生福环顾了屋中一圈,眼角眉梢掠过一抹不经意的轻蔑,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扬声道:“这延年殿许久没有修缮,若是走水怕是不得了,要是哪天十六皇子能得了福气,让皇上下旨搬离这磕碜的地方才好。” 后头的一些宫人听得这若有若无的贬低,垂头低低笑了起来。 他们都是惯会狗眼看人低,就算如今十六皇子的境遇比从前好了许多,可他还未行束发礼,皇上那边也没听到要封他为王的意思,皇后身边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尊敬他这么一个被冷落了这么多年的皇子。 十六被人轻贱了数十年,再大屈辱也受过,这样的话语没办法激怒他,他只是淡淡看向毕生福。 我心底冷笑了一声,转眼看向毕生福,笑意盈盈说道,“十六爷自然有十六爷的福分,太后现在也疼十六爷疼的紧,有劳毕公公这般费心为十六爷考虑,既然毕公公这般说了,想必是皇后娘娘也挂心着十六爷居所的事情。” 毕生福脸上笑容一滞,随即道:“皇后娘娘掌管六宫,自然是考虑着每一位主子。”他看向我,语气一滞,“洛女官的脸……这是……” 我唇边的笑容一僵,微微侧过头挡着红肿的脸颊,一直坐着的十六突然站起身,他走向毕生福,平静道:“夜已经深了,毕公公应该还要去别的宫殿,本宫便不留公公喝茶了。” 毕生福眼皮挑起,说道:“想必德妃娘娘也还没歇,奴才怕还要去德妃娘娘那儿叨扰叨扰才行。” “母妃身体不好,公公搜查了本宫这里还不放心吗?” 毕生福做模做样的微微躬身,“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说德妃娘娘,就连淑贵妃现在那般也会前去搜查,十六皇子又何必难为奴才。” 我侧身看到的是十六微颤的眼睫,他极力忍耐着,却不能说出任何阻止的话语。我抿了抿唇,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后宫之中谁有能违抗皇后的旨意,何况这里是不受人待见的延年殿。 毕生福转身就要离去,还未到门边他又顿住了脚步,我抬眼看去,见毕生福看向小暖阁的,心脏不由得一跳,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十六皇子的这幅屏风可当真不错。” 毕生福说着抬步走向侧厅,我和十六皇子相视一眼,均在彼此的眼中看出紧张。 十六正要上前阻挡,毕生福已经走到了屏风处,他探头看向屏风后,却似乎没有发现什么。 十六身形一缓,向前的脚步顿了下来。 毕生福脸上堆起笑容,手上摸着屏风的雕花边缘,眼角扫视着侧厅,口中道:“当真是一副好屏风,这上头的刺绣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 十六脸色淡淡的,“公公来一趟辛苦了,若是公公喜欢本宫赠与你便是,不过一副屏风罢了。” 毕生福也不客气,端着满脸笑成一团的皱纹道:“如此谢十六皇子赏赐。” 说罢,他领着身后跟着的宫人朝着正殿走去,我正欲要跟上去,十六按住的肩膀,“不要担心,母妃那边我去照看,你在这里等我。” 想起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也的确不适宜前去,只得点了点头,“你小心一些。” 他唇角略扬,点了点头。 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我眉心微动,又开口道:“也不要太过忍让。” 十六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挂起一抹柔和的笑,“我知道。” 灯火摇曳,屋中的炭火渐渐燃尽,只余下白色的灰烬,一点点隐约的红芒在灰烬之下闪动着。 我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的朝着正殿那边张望,棋盘之上黑白棋子静静的摆放着,棋局不分高低的对峙。 约莫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我才听得外头的殿门关上的声音,我就要伸手开门,十六皇子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 十六脸色有些疲惫,他朝我淡淡一笑,“该翻得翻了,该问的问了,已经走了。” 延年殿离长明殿不近,就算要搜查又怎么会特意跑到这儿来,怕是搜查嫌犯是假,皇后公报私仇泄愤是真。 “德妃娘娘怎么样了?” 十六朝走进偏厅,在火炉上烤着手,朝我报以释然的微笑,轻淡道:“母妃已经歇下了,你也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我们早已经习惯,从前便常常过来闹得鸡犬不宁,这段时间已经安静了不少。” 他又抬眼道:“五哥走了?” 我点了点头,“方才我看过了,已经不在了,应该是从窗户走了。” 我看向侧厅地上的一点新鲜泥迹,方才毕生福应该是看到了这个痕迹,才会突然过去查看,也幸好五皇子提前逃脱了出去,否则毕福生若是看到了他,怕是会百口莫辩。 114.第114章 梅花茶 我看向侧厅地上的一点新鲜泥迹,方才毕生福应该是看到了这个痕迹,才会突然过去查看,也幸好五皇子提前逃脱了出去,否则毕福生若是看到了他,怕是会百口莫辩。 而且刚刚我们在长街上遇到了那些侍卫,虽然他们并未发现我是谁,可若是被人知道五皇子突然又来到了延年殿,而且我也在这里,难免不会被人揣测是否跟长明殿失火一事有关联。 而我若是直接回永寿宫,如五皇子说的那般,最差的结果便是半路被人抓去审问,若是顺利回到了永寿宫,虽然能找到借口避开此次的事情,可在这个关口,审问一番是免不了的。 而且恐怕会让皇贵妃起疑,这也是我最忌讳的,装作今夜一直在延年殿是最好不过。 我心底略松了口气,这次却是多亏了五皇子,只是没想到他会把我带来延年殿……而且他好似与十六皇子十分熟络的模样,倒是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有来往…… “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吧!” 听得十六的声音,我收回思绪提步走了过去,我刚坐下,听得‘吱呀’一声,外头的门扉被人推开,碧珠伸头探脑的,手中端着茶盏走了进来,托盘上还放着一个褐色的小瓶子。 她掩上门后,朝我们走来,脸上挂着笑意道:“十六爷,茶已经泡好了。” 十六看了眼桌上的棋盘,轻笑了一声,“这棋今夜看来是下不成了。” 说罢他就要伸手去收拾,我先他一步去拾棋子,“我来收拾就可以了。”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又朝前探来,一颗一颗将棋子拾起来,口中低言:“一起。” 两人再无话,只是各自默默的收拾着黑白两色的棋子,静逸偏厅中只有棋子搁在棋笥中偶尔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棋盘上针锋相对的棋局一点点褪去。 碧珠见我们不言不语的收拾,也没闲着,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在火炉中添了几块银炭,几声‘哔啵’声响起,添进去的炭冒出一点点红芒,屋中又渐渐暖和了起来。 见棋盘撤下了,她将茶盏摆了上了,我抬头见她满面掩不住的乐呵呵笑意,不由笑着朝她问道:“什么事情让你这般开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紧紧抱着手中的托盘,双眼闪动着好看的光泽,“奴婢每次看到洛管事跟十六爷在一起,总觉得开心,你们两人这般默默不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我将棋笥盖上推至一旁,笑着摇了摇头,“嘴滑的丫头。” 诚然我每次与十六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都格外平静,他很少言,也很少与我谈论宫中的形势跟纷争,寡合清淡的模样像是静逸的湖水,让人觉得安宁。 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下一下棋,或者各自不言不语的看书,我也曾经给他弹过一次琴,不过后来没再弹过就是。 碧珠吐了吐舌头乖巧的站在一侧,我与她相熟后也大抵知道了她的性情,有些粗神经,却也不失可爱,对十六皇子跟德妃有着一股极其的忠心。 115.第115章 不许在这般任性 听十六说,碧珠是从前宫中一个侍卫跟宫女私通生下来的孩子,在宫中私通是大罪,事发后,皇后处死了她爹娘,德妃当年不知道怎么得幸把她给偷偷救了下来。 看着碧珠俏皮的神色我不由笑微微一笑,也多亏她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那天在殿外遇着我便央求我救德妃,我才能与十六相识,换做一般的宫人未必敢那么做。 我抬头看了十六皇子一眼,他朝着碧珠道:“母妃已经歇下了,你也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着。” 碧珠应了一声,“若是有什么事情,您唤奴婢一声便是了,东西奴婢搁这里了。” 等碧珠出去后,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尝着口中清香的味道不由挑了挑眉。 十六见到我意外的神色,满意的笑了笑,“今天白天的时候听你说想喝雪梅茶,今日我恰好得了一些新鲜的,里头的茶水是采来的雪水,沸过好几遭,倒的确格外清冽。若是你今夜没来,到了明天估计要失了这股子鲜味了。” 听着他的话,我搁下茶杯叹了一声,“何必这么费心,我随口一说倒是让你给记住了。” 他轻言,“不过小事罢了。” 看着浮动着茶杯中的花瓣,我略一思索有些狐疑道:“这几日天气清朗,宫中的雪都几乎融尽了,梅园的梅花也已经凋落,现在哪里还有这样好的梅花?” 十六脸上扬着淡淡的笑意,眼眸上的羽睫在灯火下更显纤长,“长鸢宫后头有个小湖泊,那边终日阴冷,也鲜有人踏足,湖边的几株梅花现在开的正好,连雪都不曾消融多少,我今天去的时候还差点跌了一跤。” 他言语间透着少有的欢快,我听着他这番话脸色不由有些不好,长鸢宫靠近冷宫,紧挨着浣衣房,因为地方太过阴冷一直空置着,他身子比常人不知道弱了多少,见不得风受不得寒,怎么能去那个地方…… 我双眉紧紧蹙着,搁下茶盏道:“你还亲自去了?” 十六发觉说漏了嘴,摸了摸鼻子,连忙道:“我成天闷在这里也是无聊,只是出去走了走,而且今天两个小太监跟我一起前去,并不碍事。” 我蹙眉紧盯着他,朝他认真说道:“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的身子重要,以后不许在这般任性。” 十六看着我,眼眸中的神色有些暗淡,他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 看着他这般模样,我暗暗想道,纵使十六皇子表现的如何稳重,可到底还才十五岁。十五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太子跟轩辕夜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帮着皇上处理政事。 而十六皇子这数十年间都呆在延年殿,与他说话的也不过就这殿中的几人。体弱多病的他身形看起来好似只有十三岁一般。曾经我讶异于他与表象不符的成熟,相处久了便也明白,他的成熟稳重只不过是他为自己筑建起来的躯壳,里面空空荡荡的,深深埋藏着他人见不到的脆弱,说到底,不过是不得不成熟。 116.第116章 往来 他拿起方才碧珠搁在桌上的褐色瓶子,拔开瓶塞从里头倾倒出一些琥珀色的液体,顿时一股淡雅的清香气息弥漫而出,隐约能分辨出其中夹杂着淡淡微辛而凉薄荷香气。 十六指腹上沾上了一点药液,伸手轻轻在我肿胀的脸颊上揉搓。 许是因为体弱的缘故,纵使房中炭火烧的温暖,十六的指尖仍是有些微凉,泛着凉意的触感贴在我有些发痛肌肤上,蔓延开一丝丝凉意,很是舒服。 十六微微弯着腰,头与我贴的很近,略一抬眸便看到他纤长的睫毛,我第一次与他挨得这般近。虽是男子,他的皮肤却细腻的犹如羊脂玉一般,怕是精心保养着的女子的也要自叹不如。 精致的挑不出瑕疵的五官镶嵌在他苍白的脸上,轻淡从容的眼神像极了太子,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隐约有些像轩辕夜,相貌也有三分像他,脑中闪过轩辕夜的模样,我咬了咬唇,他们是兄弟自然是相像的。 十六如今不过才十五岁,虽然还有些稚嫩,可还未张开便已经隐隐有几分妖孽的影子,也能料想到将来会是如何的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 他仔细的为我擦药,小心轻巧的力度好似对待这一件绝世珍宝一般,双目专注而认真,烛火从他眼睫上滑落,他眼眸中闪烁着犹如星点一般的光泽。 被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待着,我生出几分不好意思,不由的开口,“我自己来便是了。” 他唇边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很快就好了。”说罢他正欲要抬起头,眼角好似撇到什么,他皱着眉,伸手将我的脸微微拨向一侧。 我脖颈上被发簪刺破的伤口顿时袒露在他眼前,十六的眉宇越拢越紧,我躲开他的手,用手盖着脖颈上的伤口,朝他展颜笑道:“只是小伤。” 十六的脸色少有的沉了下来,“这岂是小伤?那人分明是想置你与死地。” 我眼眸一垂,太子妃恨我入骨,她恐怕早就想置我于死地,留我一命不过是我这条命还有些用处。今夜一事后,她对我的恨意已然滔天。 可她纵使恨不得立即杀了我,却仍旧会留下我的命,我已经见识过她的阴狠,也对她行事的手段有了些了解,她恐怕真正想要看到的是我生不如死,我的家人的安危如今在她一念之间,她深知家人是我最大的软肋,她也乐于用此控制着我,又怎么会轻易的杀了我。 “不用担心,我这不也没事吗?”我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我从来不想把自己的事情暴露于人前,特别是十六,我不想他接触到我的那些事情,若是他知晓后做出什么事情, 十六皱眉不言不语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他眼眸中透着坚毅,因为脸色苍白,神色间反而露出一股娇弱跟深深的忧色。 看着他这般的我莫名有些心虚,只得垂头喝了口茶,笑道:“想来长鸢宫的梅花是长得极好,若是得空我倒也想去看看。” 见我岔开了话题,十六顿了一瞬,似乎从眼角划过一抹失落,还未等我看真切他已经转过身坐了下来,抬眼朝我道:“听说四哥府邸中的梅花是京中最好的,你上次去了他府上,可看到了?” 听到他提起轩辕夜,我不由愣了愣,微垂下头道:“嗯,见到了,花开的很好。” 空气里有一瞬的静逸,我想起之前要问他的事,“你与五皇子似乎来往已久?” 十六点了点头,转而摇了摇头,好似无奈一般的轻笑一声,“若不是五哥,延年殿只会更加潦倒,他在宫中也一直并不好过,却还一直暗地里接济着我,这么些年也只有五哥待我如斯。”他看向我,“如今多了一个你。” 说起五皇子的时候,十六笑的很开心,看得出五皇子的确给了延年殿许多帮助,五皇子在众皇子中是很不受皇上宠爱的一位,又因母妃早逝,宫中的人甚至不是很瞧得起他。 不过因为他与太子走的近,太子也待他好,在宫中才不算那么难过,不过他与延年殿有来往着实让我很是意外。 外头的风愈发大了起来,呼啸呜咽之声阵阵,风拍打在窗格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烛台上的灯火静静燃烧,我抿唇淡淡笑着,“五皇子为人很好。” 认识十六以来,他从来没与我提过五皇子的事情,现在细细想来,似乎他一直规避着让我知道,想到此处我心里涌出一股烦乱的情绪。 从前我以为十六在宫中除了德妃便无依无靠,现在看来却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十六从来未这般说过。 十六看了我一眼,眼底里掠过一抹慌乱,又与我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五哥说到底是被养在皇后娘娘膝下,皇后娘娘一直不喜我母妃,若是被人知晓五哥与我来往,会连累五哥……” 他顿然又收了声,垂下头放低了声音继续说,“这般说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你被此事所牵连,五哥倒是曾与我说过让你知道好些,而我并不那么觉得。” “……” “皇后并非善类,我得了皇奶奶的宠爱已经让她十分不快,而此事是你促成,若是又她知道了你知晓我与五哥来往,恐怕会对你诸多揣测,甚至会对你不利。我不想你被牵扯进来…所以才让五哥一直瞒着你……” 茶杯上滚烫的温度灼在我手指上,我抚着杯盏边缘,发觉自己方才有些恼羞成怒,十六也与我一样,害怕珍惜的人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可作为朋友真的闭上眼睛不问不知不言吗? 117.第117章 一同分担 茶杯上滚烫的温度灼在我手指上,我抚着杯盏边缘,发觉自己方才有些恼羞成怒,十六也与我一样,害怕珍惜的人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可作为朋友真的闭上眼睛不问不知不言吗? 何况是面对着我想当做弟弟一般去保护的十六…… 可他若想知道的我事情,我又能对他坦率吗?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微微一痛,我抿了抿唇,不再想这事。 我淡淡一笑,朝十六皇子温言,“我只是有些意外,如果此事你早些告诉我,你的事情我也可以找他商量,五皇子虽然是皇子中不起眼的,可。今夜也多亏了五皇子,若不是他,我今夜怕是要招惹一些麻烦。” 十六仔细看了我一眼,他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神采,一字一句道:“今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在对你隐瞒。” 我笑着点了点头,他看着我,继续说道:“我也可以为你一同分担。”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我指尖轻轻一颤,我垂下头,笑着略微颔首,我抬起头与他说道:“今夜长明殿走水一事,你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现在不说点我的事情,恐怕难以在十六面前蒙混过去,今夜的事情倒是可以与他商量。而我受制于太子妃一事我不想和十六提及,太子妃为人阴狠,十六现在根基未稳,若是知晓后掺和进来,对他对我都未必有利。 十六双眉微皱:“你今夜去了长明殿?” 我点头道:“我受太后之托前往长明殿,只是走水一事始料未及,所以我才逃了出来。” 他思索了片刻,忽而一挑眉,笑道:“你似乎不觉得这是意外?” “你觉得会有这样的意外吗?” 说罢,我们两人相视一眼,彼此会心摇头一笑。 太子还在拘禁中,在这种的时候长明殿突然走水又怎么会有人觉得是意外,而且 “今夜皇奶奶怎会让你去长明殿?” 听得十六开口,我如实道:“太后让我去长明殿交予一样东西给太子。”说着我故作轻松一笑,“只是不曾想如此倒霉,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 十六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皇奶奶对二哥一向疼爱。”突然他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连忙与我低声说:“今天是先皇后娘娘的祭日,你知晓吗?” 我皱眉摇头,他解释道:“因是年头,先皇后的祭礼一直都是在宫中的宝经殿里举行,又因当初先皇后故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每到她的祭日宫中也少有人提及,加之如今的皇后也不喜人提及,所以先皇后的祭祀之礼大家都好似当做不知道一般缄口不言。” “倒是我母妃每年到这一天便睡不着。”十六抬眼看去,好似透过窗户看向德妃娘娘的居所,廊上的灯火摇摇晃晃的映在窗纸上,忽明忽暗灯火在其上隐约闪烁。 我垂下眼帘,这件事倒是我忽略了,太后今日让我去长明殿到底是何种心思一时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太后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先皇后,可却并不想辅佐八皇子,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让我去找太子,是告诉太子她的心意吗? 白天的时候八皇子有去看望太后,太后见了他之后好似也不甚开心,今晚的火……难不成当真是八皇子…… 我举目问道:“你觉得会是八皇子吗?” 118.第118章 会是谁? 十六沉吟了一会,然后与我对视,低言道:“如今看来只有八哥的可能最大,可是今天是他母妃的生辰,他若这般做未免太显眼了一些?” 我一点头,“的确是这样,看似最可能的便是八皇子,可仔细一想却又矛盾,八皇子不是愚钝之人,就算再如何心急,怎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无奈笑道:“倒好像是有人想用此事栽赃他一般……” 正说着,我唇边的笑意僵住,握着茶盏的手蓦然一松,茶盏‘咚’的一声落到桌上,清脆的碟盏碰撞声猝然响起。 正是这般没错,就像是有人栽赃八皇子一般,可若是有人想要栽赃于八皇子,那个人是能是谁…… 想到此处,我呼吸莫名急促了几分。 前朝都对轩辕夜的态度几多揣测,轩辕夜虽看似一直没有参与夺嫡之争,甚至此次还偏帮着太子,可如今谁都心知肚明,皇子中已经成了太子,轩辕夜,八皇子三足鼎力的局面。 太子虽然居之嫡位,可只要还未真正登基,最后到底是谁都未得可知,现在他们三人便成了相互角逐的场面,旁人看来,若是有人想用八皇子陷害太子,除了轩辕夜又还能有谁…… 而且对轩辕夜此次襄助太子一事,众大臣私底下也颇具争议,自然会有人觉得轩辕夜动机不纯。皇上多疑,此事一出,若是有人在皇上耳边吹风,保不准皇上会如何想…… 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十六伸手替我扶正了倾斜的茶盏,开口道:“无论此次的事情是八哥故意为之,还是四哥使计栽赃八哥,与你我并无太大关系,他们在前朝风起云涌,你切莫陷入其中。” “轩辕……夜王爷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十六与我都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会这般想,我紧咬着唇,可是……轩辕夜不会那么做,那个人不屑这般手段。 八皇子心机深沉,上次用连环计陷害太子,此次的事情又会不会是他的计中计?我深深凝眉,八皇子却是能做出这般事情的人。 十六露出意外之色,他忽而一笑,“倒不想你会为四哥说话,你往常很少理会这些事情。” 我一怔,十六虽随意的笑着,可眼神中却露出些许认真跟探究。 我惊觉自己似乎太过偏向轩辕夜,顿时松开皱着的眉,展颜道:“此事多少透着诡谲,我也险些被卷入其中,又怎会不在意。” “你跟在皇贵妃身边,对四哥的了解许是要比常人多一些。”十六淡淡的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在灯火映衬下显得有些疲惫,他继续道:“只是宫中也从没什么是不可能。” 我放在膝上双手微微攥着,暗自想道,十六说的的确没错,宫中的人心宫中的事情谁又能真正度量的明白,可尽管如此…… 十六轻轻咳了一声,我也觉到了一丝凉意,连忙往火炉中又添了两块炭。 这时听到十六轻声说:“且不说四哥跟八哥,却没想到你会牵涉其中,现今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一旦牵扯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凶险难料,清心,你切勿陷入其中。” 不该陷入其中,却早就被卷入漩涡中心,我放下火钳,提起精神朝十六递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也只是今夜这事罢了,我会小心一些。” 他叹息了一声,略有不满低声道:“皇奶奶分明知晓你是舒娘娘身边的人,还让你在这种时候偷偷联络太子,岂不是要将你置于不忠不义的险地,皇奶奶又怎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措……” 我垂着眼帘没有言语,他沉默了一瞬,“你今后打算如何?” 我微微一顿,放低了眉眼抿唇一笑,“我无心陷入这些纷争中,现下就等着将来新帝登基,到时许会有大赦之恩,等到那一日·我想回到家乡去。” 十六垂下眼,又抬起头勾勾的盯着我,一字一句道:“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离开宫中,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我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对这些话不由有些意外。 他眉眼沉着,似乎与我初见他时有些不同,他又道:“你不想呆在宫中,那我们便离开。” 我摩挲着杯壁的手一颤,我想离开,可被这座冰冷的宫殿千缠百绕,我又能逃脱吗? 119.第119章 鬼火 我朝他笑道:“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会突然这般说?” 十六沉默下来,复而道:“也没什么,只是这么随口一提罢了。” 我与他道:“我该回去永寿宫了,你早些歇息。” 十六轻点头,唤了碧珠进屋,“我让碧珠送你。” 我应了下来,这样也好,现在宫中禁卫森严,难免回去的路上不被人盘查,有延年殿的宫人陪同也省的一些麻烦。 “你回去后舒娘娘难免不会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可想好了说辞?” 脸上的疼痛已经消散了许多,可还是肿胀着,这伤却是棘手,说磕了碰了也不像,正在我思索之际,站在一旁的碧珠道:“洛管事便说是我与春娇闹了一架,洛管事来劝架,被我失手给打了。” 十六皇子听着不由一乐,我也笑了起来,十六说道:“你这法子倒好,只是舒娘娘一向疼爱清心,若是知道被你打了,怕是要找你算账。” 碧珠一脸惶恐,我笑着摇了摇头,“你且别逗她了。”又朝碧珠道:“你这法子很好,十六皇子是愈发爱和你开玩笑了,你别信他油嘴那些话儿。” 十六兀自在那忍俊不禁,碧珠探着眼瞧了眼十六这才放心下来,小巧的圆脸上咧出一抹笑容。 明月高悬,一团团的稀疏云不知道何时缀满了天空,屋外的风稍稍停歇了些,梁上的灯笼左右摇曳,灯火洒在地面在地上曳出长长的光斑。 我与十六道别,他又细细的嘱咐了一些小心的话,我都一一答应了下来,这才从延年殿离去,碧珠与我同行,还邀了另外一个小宫女春娇。 虽然已经夜深,长街上偶尔还能听到簌簌整齐的脚步声,长明殿失火,又声称有人纵火,这会儿还没捉到嫌犯,自然守卫也要比平日多了几重。 今夜也着实凶险,好在避凶趋吉,化险为夷,不然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麻烦,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好几列侍卫盘查,他们知晓是我后倒也很客气的放行。 回永寿宫要经过先皇后的昭阳宫,我远远便看见昭阳宫里头隐约闪烁着灯火,平日昭阳宫荒废着少有人打理,更别说有人去点灯,想来今天毕竟是先皇后的祭日,看来还是有人掌灯。 碧珠突然拉住我衣袖,她紧紧挨着我,小心翼翼的探眼看着前方,“洛女官你看昭阳宫里头是不是有灯火在闪烁。” 一旁的春娇突然也紧紧抱着我的手臂,压声惊叫道:“呀,是不是鬼火啊……” 她还没说完碧珠唬了一声,壮着胆子结巴道:“说什么胡话。” 春娇低声不满道,“是你先害怕的。”她顿了一瞬,又紧接着说道:“今天我去膳房的时候,听得怡月殿的小城子说最近总是在夜里听得昭阳宫有女人哭泣的声音,还有人在唱曲儿,最近可是先皇后娘娘的祭日啊,难不成是……” 一阵冷风从脖颈间吹过,一旁突然响起了好似哭声一般的声音,她们两人吓得连连惊叫,我不由的心头一跳.. 我抬起头,看到从宫墙上杵着一只猫儿,它一动不动的,正朝我们看来,硕大的猫眼在月光下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我虽说不怎么怕猫,这时也觉得有一丝可怖。 120.第120章 是谁在掌灯 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稍片刻后,见得那猫转过头跳进去了邵阳宫中,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碧珠跟春娇两人一左一右的搂着我,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出声道:“只是只猫罢了。” 平日里还以为碧珠是个胆大的,倒没想到也有这般胆小的时候,她小心的探出头,看了眼空旷的街道,站直身子拍了拍胸脯,“都怪春娇这个丫头,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来。” 春娇紧紧搂着我,把我埋在我胳膊上,语气里已然有几分哭腔,“我从小便怕猫,洛管事,那猫走了没有?” 我轻轻拍了拍她,柔声道:“已经走了。” 春娇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 我笑着道:“前面不远便是永寿宫了,你们送我到这里就行。” 昭阳宫久无人居住,也少了几分人气,这条路白日里便让人觉得有些寒凉,现下大晚上的更是觉得阴森几分,也难怪她们两人会害怕。 碧珠虽然有时有些迷糊,却也是个不会耽误正事的,她连忙摇头说:“这可不行,十六皇子吩咐了,让奴婢们把洛女官好好送到永寿宫,而且这儿离永寿宫还有好一段路。” “你们二人若送我过去,等会还要从这里经过,不怕吗?” 她们两人相视一眼,神色间露出犹豫。 “可是十六皇子……” 我温言道:“我不会与十六皇子说,你们回去吧!” 碧珠这才点了点头,她朝我福身,“多谢洛女官。” 我看着她们两人携手快步消失在了拐角,这才转身往前走,走到昭阳宫宫门外的时候,顿足抬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宫殿,凉白的月光铺洒而落,也仿佛融不开深沉森冷的黑暗。 先皇后的为人被世人所赞誉,死后虽然得到了极尽的哀荣,可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连她曾经的居所都鲜有人来打理,荒凉的庭院日渐衰败。 看着已经逐渐褪色的殿门,我暗暗叹息,最是多情帝王家,最是无情也是帝王家。 现如今宫中所有人都刻意想要忘却这里,只是不知道这么大半夜还会有谁在这里掌灯。 我正要离去,听得昭阳殿的宫门吱呀一声开开,从门后走出一人,她身上拢着暗影叫人看不真切。 “洛女官?” 疑惑而略带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举目看去,她也正举起手中的灯笼看向我,我借着灯火看清了她的模样,不由有些惊喜,“是你……” 她掩上殿门,朝我走来,恭谨的朝我福身,“奴婢见过洛女官,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洛女官。” 我难掩欣喜,连忙将方素茹搀扶起来,“不用这般客气,浣衣房一别后我们当真许久未见。” 她直起身来,语气里有些感叹,“方才我在殿中便听得外头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原还以为是听错了,没想到是洛女官走过。” “我也瞧着昭阳宫似乎有人掌灯,却不想是你在里头。” 我知晓方素茹曾经服侍过先皇后,可不曾想是她前来给昭阳宫掌灯。如今皇上和皇后都不乐意提起先皇后,宫里便也就人人都规避着与先皇后扯上关系,倒难得她还肯来,想来也是个念旧且忠心的人。 她很是得体的微微一笑,“我曾经没有福分在娘娘近身伺候,却也受过娘娘恩惠,人已经逝去,前来掌灯不过只是小事,也算是报答了娘娘当初的一饭之恩。” 听着她的话,我举目看向幽深的昭阳宫内,透过宫门能看到里头灯火闪烁,微黄的烛火将昭阳宫点亮,往日里寒冷如冰的宫殿仿佛融化开了几分。 我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先皇后死的时候知不知道真相呢?我曾听闻先皇后深爱着皇上,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她在宫中为了皇上默默付出一生,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可曾有过怨? “先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转头看向方素茹,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有些想知道一些有关先皇后的事情。 先皇后被世人所称赞,称其贤明德惠,这样好听的话我从前在宫外便听说过许多,曾以为先皇后虽然早逝,可如此受人尊重的她一生应该是活的欢快的,可在宫中卷入的越深,越是明白,那般光鲜亮丽的表象下藏着众人看不到的腐朽与黑暗。 方素茹没料到我会开口询问先皇后,神色间不由怔了一瞬,片刻后她脸上露出一抹平和的笑容,“我服侍先皇后的时间不长,对先皇后了解的也不多,只是……若是先皇后还在世她不会怨恨如今的种种。” 她说着抬起手点殿外的最后的两盏明灯,我顺手从她手中接过灯笼为她照亮,柔和的烛火映在方素茹脸上,她仔细的点着明灯。 我默默无言,先皇后是不会怨恨如今的这备受冷落的境遇,还是不会怨恨被挚爱之人的手刃之痛? 我没有再问方素茹,这个问题除了已故的先皇后无人能给出答案。 方素茹点完了一盏明灯后,我朝她道:“最后一盏让我来点吧!” 她朝我一笑,将手中的铜纹长条火折子递给了我,“奴婢替先皇后谢过洛女官。” 我淡淡一笑,举起火折子,“先皇后也是我的主子,在宫中当差,便是故去的主子也是我应该侍奉的主子,而且我到底是有几分钦佩先皇后。” 方素茹感叹道:“先皇后为人心善,生前从不曾苛待宫人,也少与人结怨,只是人啊,若一死便是一场空,曾经昭阳宫也是风光过,可如今能来给娘娘点灯之人都寥寥无几。” 一阵风吹过,方素茹手中的灯笼颤了颤,我双眼一眯,好似是有沙子吹进了眼睛里,直硌的疼。 我眨了眨眼,眼前模糊一片,突然我手中的火折子被人拿了过去,一瞬后,眼前便亮起了柔和微黄的灯火。 我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致逐渐清晰起来,头顶上灯火摇曳,一片巨大阴影笼罩着我,我察觉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自然不会是方素茹,我转过身,这才看清了他的相貌。 121.第121章 夜风肆虐 身后站着着的赫然是面无表情的八皇子,他后头还跟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 方素茹已经跪在了地上,“奴婢拜见八皇子,八皇子万安。” 我微微一愣,也连忙垂头一福,“奴婢见过八皇子。” “你怎么在这里?” 听着好似是问我的话,我顿了一瞬,答道:“奴婢看望了德妃娘娘与十六皇子回来,方才路过这里……” 八皇子没有再说话,我垂着头,偶尔能听到一阵阵风声,片刻后才听得他开口,不过不是与我说话。 “平日里来昭阳宫打扫的便是你吗?” 方素茹恭谨道:“不是奴婢,是另外一个唤作夏至的宫女。” 八皇子轻嗯了一声,“若是你们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本王。” “多谢八皇子。” 一时间又安静下来,冷风肆虐,刚刚还暖和的身子渐渐觉得有些发冷,连手脚也有些僵了,好半晌后我略抬起头,八皇子抬着头有些出神的看着在夜中闪烁的的灯火。 他神色淡淡的,许是在想着什么,只是情绪没有泄露出半分,我想起元日那一天八皇子在昭阳殿内也是这般伫立了良久。 他突然垂下眼,眼神从我脸上掠过,淡淡说道:“你若是想知道我母妃的事情前来问我便是。” 我不由有些窘迫,方才我与方素茹说的话八成是被他听去了,我硬着头皮道:“奴婢并无冒犯先皇后之心……” 他笑了一声,听不出笑声里的起伏,“有无冒犯自在本王心中。”他顿了顿,“莫不是你怕了本王?” 我呼吸一滞,仰起头看向八皇子,“八皇子既不怪罪,有机会奴婢一定向八皇子讨教。” 他唇角挑起一个弧度转身离去,我听得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随从压低声音道:“爷不进去殿中吗?” 只是没有听到八皇子回答,我转头看了眼烛火摇晃的内殿,空旷的昭阳宫一地的冷清的萧瑟,有了灯火陪衬才好似暖了几分。 跪在地上的方素茹站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眼远去的几人,提起灯笼走到我身边,“八皇子冷不丁的出现,倒是叫我吓了一跳,可怕是把你也吓到了?” 我朝她一笑,“哪儿有那么胆小。” 方素茹道:“八皇子许是从长明殿过来,要去皇上的勤政殿,所以特意绕路来昭阳宫,今天是先皇后的祭日,他总是要过来看看殿中有人掌灯。” 说着,她垂头拨弄了一下手中将要熄灭的灯火,一瞬后又抬起头问我,“长明殿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我略一点头,“方才便听说了。” 她叹息一声,“幸好无人伤着,也幸好走水的时辰讨巧,不然换做这会儿,怕是一两阵风吹过便要酿成大祸。” 说罢,一股狂风从上街上涌过,呼啸声不绝于耳,地上的落叶夹杂在风中在空中扬过,我身上的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好似连人也要吹跑一般。 我微眯起眼防止砂屑吹入眼中,京中每到这个时节总是多风,只是今晚的风着实比往常大了许多。 方素茹将宫门掩上,“夜深了,奴婢陪同女官一同回去吧,正好奴婢回浣衣房也要经过永寿宫。” 方素茹与我一同走我自然是开心的,我与她交集虽然不多,却喜欢她身上那股子油然而生的平和跟稳重。 122.第122章 容不下 夜晚凉意很重,伴随着风,天上的银月被云层遮挡的只剩下下半张脸,我与方素茹走的不算快,她手中提着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摆不停。 风扑在我脸上,刺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只得伸手挡在额前,方素茹见了,不声不响的往前走了两步挡在我前头。 我怎得让她为我这般,正欲开口,便听得她说,“奴婢无能为女官做些别的,挡风这点小事还是让奴婢来吧。” 我心里敬重方素茹,也从未看轻过她,怎么的受得起她为我如此做,我还未说话,她又继续说道:“若不是女官那日在浣衣房巧言搭救,我如今也不过是浣衣房的一个低等浣衣宫女,任由嬷嬷打骂。” 听她这般说我沉默着没有言语,她既然诚心谢我,我在扭捏反而让她尴尬。 我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斗篷,朝她道:“你比我年长,在宫中资历更是胜过我许多,唤我名字便是,不用那般客气。” 方素茹也不推脱,转头朝我微微一笑,“那我便唤你洛姑娘。” 我略一颔首,举目又道:“方才听你说有个宫人会前往昭阳宫打扫,怎得今天先皇后祭日她未前来?” “她近日身子不好。”方素茹看着前方,唇边的挂着淡淡的笑意,沉吟片刻后她低声喃喃,“以后怕是当真没人再去清扫昭阳宫了。” 这些方才她并未与八皇子说,我隐约感觉里头有些内情,问道:“那个唤作夏至的宫女是出了何事?” 方素茹倒是不跟我隐瞒,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夏至年前的时候冲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命人打了她一顿,她如今怕是快不行了。” 我浑身一冷,隐约猜测到了其中的几分关窍,皇后容不下对先皇后还念着旧情的人,这些我已经知晓,不然偌大的宫中也不会这般谈先皇后变色。只是如今已经过去十载,皇后却仍旧还这般… 方素茹察觉到我微变的神色,不用我问,继续娓娓道:“这样的事情从前便一直发生,这几年去的人少了,也少有人会折在上头,夏至是伺候先皇后的老人,她早两年前向太后请命照看昭阳宫,太后首肯后皇后才未对她如何,可太后从去年起身体便不大好,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自然不能一一照料,夏至便是在去年太后寿宴后出的意外。” 长街上凉意浸浸,我抿了抿唇,嫔妃故去后宫殿若无人居住,虽说不会有人时常前去清扫,可内务府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对宫殿进行清扫与修缮,何况是先皇后的宫殿…… 我问道:“皇上也不允许有人去照看昭阳宫吗?” 方素茹摇摇头,“皇上与皇后虽未明说不允许有人去清扫,可若是有人前去,那些人最终不是死便是失踪,或是被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发落到低贱的地方去。” 她回头朝我笑了笑,“先皇后故去后我一直伺候着静姝公主,两年前我去了一趟昭阳宫,被皇后娘娘知晓,才被发落到了浣衣房。” 123.第123章 身上的味道 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月华,我低叹一声,好像陷入了死胡同想不出答案,除了八皇子和轩辕夜谁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闭上眼脑中盘旋着此事渐渐睡过去,刚睡下不久便被嘈杂之声吵醒,从窗户间闯入的绯色映在我眼前,房中红灿灿一片十分可怖。 我不由得一惊,脑中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这是…… 外头的嘈杂声愈发清晰,慌乱惊叫此起彼伏,“不得了了,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我攥着被子的手一紧,蹙眉下意识朝着窗外看去,隔着窗纸只见原本浓墨一般的暗夜成了绯色。 是哪里走水了?…… 我掀开被子,连忙下床随手披了一件外裳急忙的往外走去,打开门扉,我惊得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黑夜已经不是黑夜,夜空诡异而妖艳,远处冲天的火舌与火光已经将黑夜撕开,天空绯红一片,好像要灼出一个洞般。 狂风四起,我的心一点点凉下去……那个方向是昭阳宫所在之处…… 皇贵妃听到动静也匆忙走了出来,身上只裹了一件大氅,隐约可见其下青紫的寝衣。 青竹搀扶着她,她深深皱眉抬头看向东南角,这时从宫外颠颠撞撞走进来一个小太监,他瞧见了皇贵妃‘噗通’一声跪下,“皇贵妃,昭阳宫走水了!” 那个小太监脸色煞白,说话时连声音都变了调。 皇贵妃神色微动,片刻也未顿立即开口吩咐,“立即传本宫口谕,各宫的太监杂役立即前往灭火,切勿牵连至其它宫殿!就近几宫得力的宫女也马上前去,若是有人怠慢,提头来见本宫!” 皇贵妃面容肃穆,冷静而掷地有声的话语震响在永寿宫每一个宫人耳畔,刚刚还慌乱不已的众人瞬间垂首安静下来。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领了命连滚带爬的连忙走出去,永寿宫的太监也都跟了上去。 睡在里头的若怜这才匆忙走了出来,她站在我一侧,朦胧的双眼渐渐瞪大,出声道:“那边不是昭阳宫吗?怎么会……” 我一咬牙,抬步就要出宫,皇贵妃瞧见了我,唤了我一声,“清心。” 我顿住身子,转身朝她一福。 “你要去哪里?” 听着皇贵妃的声音,我垂头答道:“奴婢也过去。” “本宫也要前去,你与本宫一同过去!” 我抬起头,出声劝阻,“娘娘,眼下火势猛烈,又刮着风,娘娘不宜前去,奴婢先去照看,等火势小些了娘娘再前去。” 青竹也一同道:“娘娘,清心说的没错,今夜的风太大,实在不能去,皇上与皇后恐怕现在也不会过去,而且……昭阳宫附近巡防的侍卫本就不多,现在调人过去火也难以扑灭……” 皇贵妃微抬头看向昭阳宫方向,微皱着眉,脸色显得分外沉重。 昭阳宫那边的火势越来越大,冲天的绯色似乎要把整片天空照亮,皇贵妃立在那里,喃喃道:“你过去吧,中安宫,怡月殿,也在那一侧,照看那两宫有无事。” 我颔首转身快速离去,火光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映在我身上,我抬眼一看,整个冰冷的紫金城都笼罩在这片凄艳的颜色中……分外烈艳… 我一路跑着过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会是昭阳宫?为什么又会走水? 长街上到处都是人,太监跟宫俾神色慌乱的朝着昭阳宫赶去。 昭阳宫此时已经全部淹没在火海中,宫墙的上的红漆被烧的卷了皮,远远的便能听到哔啵之声不断,热浪扑在身上,明明是冬日里肌肤上却冒出了一层薄汗。 我抬头看着眼前可怖的光景放不由得放缓了脚步,中安宫跟怡月殿的两位娘娘此时已经从殿中逃了出来,长街上摆放着不少她们的家当,两宫的宫婢拥簇在一侧,抱在一起惊恐的哭成一团。 我紧攥着双手,明明被热浪扑在身上,可却仍旧觉得一片冰冷,昭阳宫怎么会走水…… 我下意识想要继续往前走,一旁有人拽住了我。 “你不是皇贵妃身边的清心吗?可不能继续往前了。” 我转眼看到是中安宫的惠妃娘娘,她正蹙眉看着我,在明晃晃的火光映衬下脸色显得很苍白。 我袖下的双手紧攥着,说不上来是何滋味,我与先皇后并没有旧日的渊源,可如今看她宫殿被毁,心中却觉得无比悲凉,人去楼空,如今,连楼也没了。 惠妃身上裹着斗篷,贴身宫俾搀扶着她,虽然受了惊吓,她此时倒是还算镇定。 “是皇贵妃让你前来吗?” 我点了点头,“娘娘让奴婢先来照看着,看到两位娘娘无事奴婢便放心了。” 说着我朝一旁看去,怡月殿的乔嫔有气无力的斜斜倚靠在宫墙上,虚弱的样子和惠妃大相径庭,我蹙了蹙眉,正欲要上前问候几声,借着火光看到搀扶着乔嫔的那人却让我十分意外。 惠妃看出我的惊愕,解释道:“今夜昭阳宫走水最先是岳贵人发现,多亏了她不顾闯宫的罪责赶来告知我们,不然这么大的风刮着还不知道会起多大的祸事。” 惠妃知晓我与岳若榆有些旧日恩怨,故而这般细心解释,她正说着,乔嫔突然干呕起来,岳若榆连连替她抚背,“姐姐没事吧?” 乔嫔的神色很是萎靡,有气无力道:“多谢岳妹妹,我只是觉得有些冷,肚子里难受的厉害。” 我唤来两个太监,“你们找一顶软轿来,抬着乔嫔去永寿宫。” 他们连忙领命去了,惠妃又与自己的贴身宫俾软声说道:“乔嫔气色实在是差的很,你拿着本宫的腰牌立即去请了太医前往永寿宫给乔嫔诊治。” 那宫俾露出犹豫之色,“娘娘…” 惠妃摇了摇头,“你去吧,这里自然有人会照看着本宫。” 惠妃这么说那宫俾才去了,我上前搀扶着惠妃,“娘娘也一同去永寿宫吧!” 惠妃轻言,“我还撑得住,而且这里总得有人照看着。” 124.第124章 走水 “儿臣见过两位娘娘,两位娘娘可无事?” 我们正说着,我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轩辕夜,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一同赶来了,说话的是五皇子,他脸色绷着眼中露出忧色。 今夜长明殿走水,夜里几位皇子与皇上议事,今夜他们是没有出宫的,只是他们的居所离得昭阳宫要远一些,所以这会儿才赶来。 惠妃见着他们几人,连忙道:“乔嫔不舒服的紧,现下得挪去永寿宫,路上人来人往,恐怕会有不妥,还劳烦哪位皇子一同前去。“ 轩辕夜站在前头侧头看了一眼乔嫔,转而朝着六皇子道:“六弟,你送乔嫔娘娘去永寿宫。” 恰好软轿也来了,六皇子应声陪同着乔嫔刚离去,八皇子突然朝我走过来,一把扼住我的脖颈,“是不是你,是不是她指使你放的火!” 八皇子脸色阴沉不已,映在瞳孔中的火光好似要冒出来一般,我猝不及防被他死死扼住,瞬间便觉得呼吸不过来,话语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挥手挣扎。 “老八!” 轩辕夜与五皇子齐齐喝了一声,只得一瞬,轩辕夜将我拖入怀中,打落了八皇子的手。 “你发什么疯?”他看向八皇子,语气里异常冰冷。 八皇子置若罔闻,盯着我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她?” 我一惊,正欲开口,喉咙间却生出一阵极端的刺痛,只得抚着胸口弯下腰猛烈的咳嗽起来。 “八弟,你莫不是失心疯了?胡说些什么!”五皇子喝止了他的话,挡在他身前道:“五哥知道你心里难受,是如何走水现在还不得清楚,你无凭无据的抓了人可想过后果?” 八皇子虽然怒意滔天,却也还不至于失了神智,五皇子的话也听进去了几分,他站在那里双拳紧握,脸色铁青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焚烧后刺鼻气味,我揪着衣襟压低了声音咳嗽着,好半晌后才觉得喉咙里面觉得好受了一些。 我抬眼复杂的看向八皇子,大约能猜测道八皇子口中的‘她’是何人。 已故的先皇后在八皇子心中的分量何其重,也难怪他会这般难以自抑。而且他早已经有猜测先皇后之死与太后有关,故而才会怀疑太后命我纵火烧毁先皇后的宫殿,可是如今的太后又有何必要在烧了先皇后的宫殿,她并没有这般憎恨先皇后…… 我抬眼看向昭阳宫,而且到底是有人蓄意纵火还是意外……若是意外未免太不凑巧了一些,今夜长明殿也走水…… “怎么样?” 轩辕夜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微仰起头,朝他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 ‘嘭’的一声巨响,昭阳宫轰然塌了,那一座载满了荣华与富贵的宫殿在火种摇曳消散,冲天的火光暗淡了一瞬又腾的升了起来。 八皇子双目紧盯着昭阳宫,眼瞳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狰狞的神色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火光映在他眼中熊熊燃烧。 月亮早已经消失,风声不止,天空中布满着的灰色的云,不知道是昭阳宫燃烧后飘洒的灰烬还是山雨欲来的乌云。 昭阳宫已经不保,扑火的宫人一脸狼狈渐渐停止手中的动作,都齐齐望着在湮灭在火中的宫殿。 轩辕夜沉着脸,朝一旁的随从吩咐道:“防止火势蔓延到其他宫殿,让他们仔细盯着四周。” 那随从干脆利落应声。 我听到八皇子咬牙的咯咯之声,抬头朝他看去,他双目通红,额际的青筋高高鼓起,突然,他朝昭阳宫大步跑了过去,轩辕夜跟五皇子根本来不及阻止。 惠妃见此状,‘呀’的惊叫了一声,“八皇子,你不能过去呀!” “八弟!” 轩辕夜跟五皇子齐齐追了过去,惠妃翘首看着,却不敢上前,她攀上我的手,好似自言自语低声道:“唉,也真是可怜。” 我转头看着惠妃,她发觉自己失言,又朝我说道:“本宫随口一言罢了,你也一同上去看看。” 我点头应声,“娘娘好好照顾自身。” 我快步往前走,绯色的天空把地面映成了淡淡的红色,像是没有清洗赶紧的血液。 昭阳宫的宫墙在大火的焚烧下已经塌陷,宫人团团围在外头,我挤了进去,看到八皇子疯了似的,不停的从身后的太监手中接过装满水的木桶扑向大火中,纵使是杯水车薪纵使毫无意义,他 五皇子心生不忍上前劝阻,被他挥手推开,轩辕夜拧眉走上去抓住他的手腕,“老八,够了。” 八皇子终于顿了下来,他仰头看着眼前已经坍塌的宫殿,手中的木桶倾然倒地,哐当的一声清水洒了一地。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唯有萧瑟的背影在滔天的火光中透着浓浓的悲哀,这座宫殿就这般被一把火倾覆,八皇子此刻的身影像极了元日站在昭阳殿中驻足良久的背影。 他脚步往前一簇,脚下一个踉跄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看到如此的画面我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无比的哀凉,浑身都好似堕入冰窖,今日的他,来日又会是谁… 皇贵妃来的时候皇上也和皇后一同匆匆来了,他们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四处弥漫着焚烧过后的刺鼻气味,火小了许多,可仍旧没有熄灭。 皇上看着昭阳宫沉默了许久,脸色很是不好。 地上乌压压的跪了一片人,雨水冷冷的拍在身上,身后的废墟中时不时传来哔啵之声,浓浓的烟呛味道蔓延在空气中,没人敢率先开口。 皇上走向跪在地上的八皇子,伸手似乎想要扶起他,“阳儿……” 八皇子冷冷说道:“不要碰我。” 皇上的手在空气中一顿,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不好起来,“你这是跟朕……跟父皇说话应有的态度?” 雨水从八皇子脸颊上滑落,他垂着头没有言语。 皇上冷哼了一声,刚刚的怜惜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朕看你是没了娘亲便缺了教养,如今哪里还有身为皇子的气度。” 125.第125章 没有教养 雨水顺着八皇子脸颊上滑落,他低垂着头,没有言语,朝下拢起的眼帘里是一片晦涩的颜色,让人瞧不出情绪。 皇上冷哼了一声,刚刚的怜惜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朕看你是没了娘亲便缺了教养,如今哪里还有身为皇子的气度。” 我抬眼看到八皇子唇边挑起个技巧的弧度,心里一沉,顿时觉得不妙,皇上身为八皇子的父亲,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说自己……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八皇子,他恐怕要说什么大不敬的话了,这时候他莫再要激怒皇上才好。 八皇子微微启开了唇,赶在他开口前,皇上身边的贴身的太监突然扬声说:“皇上要注意身子,雨大别淋湿了身子,这雨可好大的寒气。” 皇上大约是察觉自己方才的话有失妥帖之处,收回手居高临下道:“朕谅你今日难过,便宽恕你这一回,若你以后还是这般态度在朕与太后跟前,那也不用认我这个父皇了。”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却无人敢说什么。 我跪在地上对皇上的严厉深觉震惊,我瞧瞧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脸上当真是冷意凛然,丝毫没有温度…… “父皇,八弟他……” 五皇子终究是看不过去,正欲要为八皇子开腔,谁料皇上冷声打断他的话,“你身为老八的兄长,关键时候不劝着他,却看着他做这般愚不可及的事情,你与他又有何区别?” 五皇子身体僵直了一瞬,转瞬跪下垂头道:“儿臣……知错……” “父皇,儿臣也有错,只是昭阳殿走水八弟悲痛欲绝,儿臣与五弟都深感其痛,才不忍多加劝阻。” 静逸之下,轩辕夜开口触了这个霉头,皇上虽然仍旧板着脸,却好歹没有苛责他,皇上一直不宠爱五皇子,可对轩辕夜却比常人多宠信几分,他开口也能暂缓现下紧张的气氛。 一旁的皇贵妃也柔声劝慰道:“昭阳宫突然走水,昨天又是姐姐的祭日,八皇子难免触景伤情,无意冒犯皇上,皇上莫要跟孩子生气。” 皇上脸色略微舒缓了俩三分,冷哼一声,口中道:“他如今怕是只知母妃,不知父皇。” 皇贵妃抿了抿唇,皇上扫了眼底下众人,皱眉道:“是谁何时发现昭阳宫走水?” 众人浑身瑟瑟发抖俯首跪着,无一人出声,雨水里混着焦木灰烬,一场大雨冲下,方才的刺鼻焦味不在那么浓重,滴滴答答的雨声好似拍在人心上一般,让人不安。 皇贵妃开口答道:“是邀月宫的岳贵人,她现在正在臣妾宫中。” “怎么是她?” 皇上显然很是意外,不止皇上,我先前也一样觉得十分意外……我垂头紧盯着眼前的小水洼,如果岳若榆借此次的事情翻身……那之前所做的便全部付之东流…… 皇贵妃又与皇上说了什么,我没听得清楚,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火苗与雨水交织,浓浓的烟雾滚滚升起,天空之上还余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绯红。 “皇后娘娘,您怎么样?” 听到一旁的惊呼,我抬头看去,见皇后斜斜的倚在秀蓉姑姑身上,脸色憔悴而苍白,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样。 皇贵妃率先关怀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秀蓉扶着皇后,微微欠身行礼,“皇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不爽,上半夜的时候长明殿走水,娘娘忧心太子,又受了惊吓,身子更是虚弱起来。” 我暗暗想道,难怪今晚皇后甚少开口,若是往常她又岂会这般甘愿在一旁当着闷声葫芦。 皇上皱眉说道:“你既然身体不好在宁康宫好歇着便是,何必冒雨来这里。” 皇后扶着额,为睁开眼有气无力道:“臣妾一己之身不算什么,听闻姐姐的宫殿走水实在心急如焚,姐姐走后也没留下什么念想,如今……却……” 说着,皇后幽幽叹息一口,我不由在心底冷笑,这样的话却也不知谁会相信…… 皇上听着皇后的话沉默了下来,神色间露出沉重之色,转而轻叹一声,拉起皇后的手,在手背之上拍了拍,“你要保重身体才是。” 皇后面露惊喜,“臣妾……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正在说话之际,一个太监快步走了过来,他来的急,脚步踏在水坑中,发出啪嗒啪嗒之声,我抬起头看去,却见得眼熟,是永寿宫的小德子。 他面容绷着,又好似是开心的模样,古怪的很,我正猜想他赶来有何事,却见他噗通跪下道:“奴才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皇贵妃,方才太医为乔嫔娘娘诊脉,发现娘娘已有一个月身孕,奴才特来通报。” 一瞬间,好像连雨声都静止了般。 “这……可当真?”皇上将信将疑,又难掩欢喜的声音猝然响起。 小德子愈发将头垂的更深一些,“千真万确,经过三个德高望重的太医反复确认,所以奴才才敢前来通传。” “好,好,好!”皇上接连三个好字,面容上先前的沉重跟似有似无的追忆顿时消失不见。 皇上子嗣虽然不少,可宫中也有好几年未曾有过小皇子小公主诞生,皇上开心也是难免,只是这种时候这样的消息却显得不合时宜…… 昭阳宫火烧的噼啪之声还在作响,焦炭之味四下蔓延,烧的焦黑的梁宇跟废墟横陈在不远处,八皇子跪在地上佝偻着腰,整个人平静的好似能被人忽略了去。 雨幕中像是分割开了两个世界一般,而八皇子一个人在另一头的世界里…… 126.第126章 岳若榆翻身 “立即摆驾永寿宫,朕去看看乔嫔。” 说着,皇上又笑着转头朝小德子问道:“现在是谁陪着乔嫔。” 小德子犹豫了一瞬,答道:“是岳贵人。” 皇上脸上难掩笑意,只道:“好,赏!” 我的心瞬间跌入谷底,袖下的手一点点紧了起来,这次却是让岳若榆捡了个便宜。 “皇上,这里……”皇贵妃上前朝皇上投去一个眼色。 皇上轻咳了一声,遮掩住几分喜意,“事已至此,朕深感痛心。”说着他沉吟了一会,眼神游离在轩辕夜跟五皇子身上,“你们即为兄长,平日里要好好规劝老八,雨大了,你们早些回去歇着。” “儿臣遵旨。” 他看了八皇子的背影一瞬,片刻后朝皇贵妃开口道:“皇后既然身子不爽,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去查明!” 皇贵妃略一颔首,朝皇上躬腰说:“臣妾一定查明昭阳宫走水的原由。” 皇上提步离去,皇贵妃将我唤了起来,我随她一同回宫,身后浩浩荡荡的恭送声淹没在雨中,昭阳宫一夕倾塌,宫中也再无昭阳宫。 雨越下越大,屋檐上的水珠连成串滴滴答答的拍打在地砖上,举目看去,透过雨幕,从天边的乌色云中露出了一点点鱼肚白,一夜就这般过去。 永寿宫此时仍是灯火通明,屋内挤满了一室的人,因为昭阳宫走水一事各位娘娘都未睡,又听得乔嫔怀孕,便都冒雨赶来了永寿宫。 乔嫔半躺在榻上,脸色虽然苍白,眼里却是欣喜的,她听着众人的恭贺跟关切之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皇上坐在她身边,关切问道:“如何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乔嫔只是抚着小腹摇摇头,皇上转而问跪在地上的太医,“乔嫔如何了?” 为首的余太医垂首道:“回禀皇上,老臣已经为乔嫔娘娘把脉,娘娘受了惊,又是头胎,故而有些胎相不稳,不过娘娘福泽深厚,平日里也康健,只要好生保养着,不会有大碍。” 皇上听闻好生安慰了乔嫔一番,又扫视了屋中众人一眼,将眼神投在了岳若榆身上,“是你发现昭阳宫走水?” 岳若榆见皇上问她,连忙朝皇上爬近了些,“正是臣妾……臣妾这些日子禁足于邀月宫中,白日里诵经念佛祈求贵妃姐姐平安无事,夜中挂念皇上的身体是否安康反复不得寐,臣妾记得皇上每到这个时节腿上的旧疾便会隐隐作痛,臣妾今夜便在庭院中对月为皇上祈福,却看到乔嫔姐姐与惠妃姐姐宫殿的方向升起烟雾……” “……” “臣妾虽是戴罪之身,本不应该出宫,可两位姐姐都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臣妾若能护得了两位姐姐,哪怕冒着闯宫的责罚臣妾也要去相救,如今两位姐姐无事,臣妾此举也算是有了价值。” 说着,她将头埋得更深几分,恳切道:“臣妾违抗圣命,还请皇上降罪。” 屋中寂静一片,皇后坐在榻上,她靠着秀蓉,脸色有些发白也没看岳若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皇上走向她,将她扶了起来,“功大于过,朕又岂能罚你,乔嫔母子平安也多亏了你,朕自会赏你,今日起你也不用再禁足于邀月宫中。。” 岳若榆抬起头,眼眶中盈满泪水,语气中已见哽咽,楚楚可怜道:“皇上,臣妾不要赏赐,臣妾只想得一清白,臣妾那日真的不是故意推了贵妃姐姐。” 岳若榆说的凄楚,皇上也难免动容,我心中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她今夜见到走水又怎是真的想要去救人,不过是想要仗着功劳将自己解出困境。 “这件事莫要再提,朕便当从未发生。” 岳若榆脸上挂着泪水,露出一丝甜笑,神情看起来可谓是俏皮可怜至极,皇上眼神都似乎晃了晃,更有意贴近她几分,她反而往后退了退,看了眼乔嫔道:“乔嫔姐姐受了惊,皇上今夜要陪着乔嫔姐姐才是。” 皇贵妃笑言,“岳贵人这些日子静了心,倒是更懂事了。” 岳若榆得体的微微一笑,皇贵妃转而朝皇上说道:“皇上,您今天还要早朝,眼看时辰也不早了,臣妾已经叫人收拾好了偏殿,您和乔嫔便先去歇着。” 皇上点了点头,乔嫔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许是忘了,也不朝皇贵妃道谢,就那般跟着皇上走了出去。 待她离去,好些妃嫔眼中露出些许的不满,却也无人敢说什么,宫中毕竟太久没有这般喜事,现在太后病重,宫中接连遭难,乔嫔的孩子犹如金蛋一般,若是磕了碰了谁都承受不住皇上的怒火。 我紧紧攥着手,指甲嵌进了手心中,岳若榆就这么翻身我又怎么甘心…… 丽妃远远的看了我一眼,我的视线与她交错而过,我并不责怪丽妃,丽妃已经做了她能做的,此次的事情她也始料未及,岳若榆翻身后虽不会放过我,可我如今到底不同于从前,她想要对付我怕也没那么轻易。 皇上离去后皇后也不在逗留,率先离去,众人恭送了她。 屋中的炭火噼啪的响着,屋外的落雨声能隐隐听见,皇贵妃脸上也露出倦色,只是仍旧强打着精神问了岳若榆一些关于昭阳宫走水的事情,也未问出什么。 “这些日子臣妾听说昭阳宫闹鬼,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前些日子太后寿宴的时候不是也曾经提起此事吗?昨天还是先皇后的祭日,莫不是先皇后回来了?” 坐在后头的庆嫔突然开口,惊得满屋的妃嫔连呼吸都漏了一拍,众人左右顾盼,有些骚乱起来,好像生怕先皇后来了般。 “其实嫔妾也听闻,先皇后是被人谋害,所以冤魂不安,要回来找害她的人索命……” 一个贵人抬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朝她看去,她入宫的时间不长,恐怕对宫中许多事情还未找到关窍,不然又怎么会公然开口说这样的话。 127.第127章 十三皇子 皇贵妃正了脸色,喝道:“这样莫须有的传闻,从你们这等嫔妃口中传出当真是贻笑大方,你们不好好管束着底下的宫人让他们胡言乱语,还将这样的话宣之于口,若是传到皇上皇后的耳中,可要小心你们的脑袋。” 庆嫔跟那个小贵人脸色瞬间刷白了下来,顿时跪下,异口同声道:“臣妾知罪。” 其余的妃嫔也欠身道:“臣妾等定当管束好宫人。” 丽妃懒懒的打了个呵欠,“臣妾从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若不是意外便是有人纵火。”说着,她唇角一勾扫了一样屋中众人,“你们说话可得要小心些才是,若是污了先皇后,先皇后怕才是要去找你们好好谈心。” 屋中众人垂头各自面面相觑,她又躬身朝皇贵妃道:“臣妾乏了,便先回宫了。” 皇贵妃略一颔首,“好了,今夜这么一闹,你们也累了,都下去吧!” “臣妾等告退。” 她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去,皇贵妃这才露出了疲态,闭着目,用手撑着额头,我走上前给她揉着太阳穴,她也不说话,好半晌后才与我道:“今夜的事情你有何看法?” 我猜想皇贵妃只是随意问我两句,而且昭阳宫做事一事生的突然,若说嫌疑许多人都有,可深究谁又何必去烧毁一座空无一人的宫殿…… 我垂着眼帘,低声道:“奴婢愚钝。” 皇贵妃又沉默下来,屋外的雨声滴滴答答萦绕在耳边,泛白的天色撕开墨夜,也将一夜的喧嚣撕破,凉丝丝的寒意从窗缝间闯入,我指尖好似也泛起凉意。 “你昨夜是否去过昭阳宫?” 我正有些出声的听着窗外的雨声,听到皇贵妃淡淡的声音不由怔了一瞬,站在一旁的青竹看着我开口道:“昨夜有人见你在昭阳宫附近停留了许久。” 我蓦然想起此事,连忙跪下道:“奴婢去看望了十六皇子,回来的途中路过昭阳宫,见有人在殿中点灯才驻足了片刻。” 昭阳宫走水,恐怕昨晚在殿中点灯的方素茹也会被纳入嫌疑人之列,而我难免不会被人视作同谋……想到此处不由深深皱起眉, 皇贵妃睁开眼,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去殿中?” 我摇了摇头,“奴婢没有去殿中,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可有人为你作证?” 我抬起头看着皇贵妃,正欲要开口,恰好听得外头的门吱呀一声启开,是轩辕夜从外头走了进来,他鬓边还挂着雨水,衣裳已经换过,好像蒙着雨意的脸带着一股冷意。 “母妃。” 皇贵妃见了他,唇边扬起笑,“这么早怎么来了?” 青竹上前将他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了下来,他大步走了过来。 “有些事要与母妃商谈。”说罢,他扫了我一眼,举目朝皇贵妃问道:“这是做什么?” “昨夜有人见清心去过昭阳宫,本宫问她几句罢了。” 皇贵妃又垂头朝我道:“你今夜也辛苦了,回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说罢,她抬手虚扶了我一把。 我垂着头,恭谨道:“奴婢告退。” 我起身的时候身子有些摇晃,轩辕夜作势要扶我,我下意识微微一闪避了过去,我与他错身而过,他眼眸转向我,如墨的眉峰微微蹙了起来。 许是因为昨夜着了凉的缘故,回房后我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纷纷乱乱的梦境缠绕着我,宫中许多的人许多的事一遍遍回放着,想要逃脱,眼皮犹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身上疲累的像是灌满了铅,只有脸颊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温柔的暖意。 我身在在迷雾中,好似有人一遍一遍唤着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却是轩辕夜的脸…… 好似长长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我渐渐清醒,不由吓了一跳,还要去服侍皇贵妃跟太后,怕是要耽误了时辰…… 我连忙弹起身,伏在床边的若怜惊醒了过来,她抬眼看到我,神情愣愣的,“清心……”片刻后,她眼眸都睁大了起来,惊声道:“你可醒了,你可醒了。” 说话间,她语气间已然带着哭腔,我皱着眉,察觉出了异样,小心翼翼问道:“我睡了多久?” 她红着眼眶,“你足足睡了两天呀,我回来的时候,你便倒在地上,浑身高热口中还说着胡话,幸好是四皇子……” 她话没说完,又站起来兴冲冲说:“我现在就去禀告皇贵妃,再找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还不等我说话,她已经跑了出去,我扬在空中的手垂了下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雨还在滴滴答答下着,我不由得恍惚不已,竟然睡了这么久吗? 听到启门声,我举目看去,率先来的不是太医,而是十三皇子,我不由有些意外,他来做什么…… 他微勾着唇兀自踏入房中,我看向他,“怎么劳得十三皇子大驾。” 他桃花眼一扬,迸出几分明媚的光芒,“本王想来便来,怎么,还要问你不成?” 我举目淡淡说:“奴婢这儿地方小,容不下十三皇子这尊大佛。” 他走到我跟前打量了我一眼,挑了挑眉,不怒反笑,“当真是好了,有力气与本王斗嘴了?” 我不由语噎,他来便是想与我斗嘴不成? “奴婢在病中,精神不济,不便招呼十三皇子,皇子请自便。” 说罢,我撇开头不在理会他,任由他自己找条凳子坐下了,十三皇子对我印象一向不好,我也不想与他多说什么,能借着病推脱便推脱了。 他倒是难得没有回言讥讽我,换做往常见我狼狈必定是要说几句难听的话才是。 不一会太医跟着若怜走了进来,太医为我诊了脉,说已经无事,嘱咐平时不要劳神多思,开了几剂保养的药便离去与皇贵妃复命。 十三皇子不言不语的在那里坐了一会,见太医离去,他也站起身,垂眼看着我不咸不淡的说:“好好记着太医的话,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128.第128章 意外的看望之人 我不知道他是何意,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让我恍惚觉着这十三皇子莫不是发了善心,竟关心起我来。 还不等我开口,他挑起唇微眯着眼又紧接低声道:“你若是再病着偷懒,我便让舒娘娘把把你打发了出去,正好见不着你我眼里也能清净许多。”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就像是呛了一口气般,我也当真是被猪油糊了眼睛,怎么得就把一向刁钻促狭的十三皇子看成了善人。 若怜送走了太医,从外头端来了汤药,她吹了吹冒着白汽的药汁,笑言,“平时也知晓你在宫中是有人气的,可等你这么一病我才算知道你的金贵。” 我垂头不语,她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你可是不知道,宫中差人来看望你的自然不会少,太后是不用说的,还有宫中的几位娘娘也问候了去,十六皇子从来都不曾踏足过永寿宫,也来过了呢。” 她看了我一眼,又神神秘秘的说,“昨天就连煜王妃也来瞧了你。” 我微微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反问道:“煜王妃?” 我与煜王妃素日里并无来往,也只是上次太后寿宴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她怎么会来看望我…… 若怜知我疑惑,答道:“昨天煜王妃进宫来给太后请安,顺道来了永寿宫,听闻你病了还带了一些保养品来。” 说着,她努了努嘴看向屋中的案几,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案几上摆着不少颜色各异的锦盒。 不管送来什么,又抱着什么目的来看望我,我起码得做到心中有数,我收回眼神,看着她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送来的?” 若怜将这两天来的人都一一道来了,我一边听着窗外的雨滴声一边听着她在我耳边说着。 我这么一病来看望我的人多数也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上,太后宠着我在宫中已经是人尽可知,太后如今虽说身体不济,可到底仍旧是中宫之主,何况我的正经主子也是如日中天的皇贵妃。 现下太后差人来看过我,自然也会有人赶着上前,不怕看望我这么一个宫女会自降了身份,利益面前这些又算得什么。 “不过说来奇怪。”若怜语气一转,疑惑与我道:“淑贵妃一向跟皇贵妃相交算不上好,她这次竟然特意差人来问候了你的病情,而且你们素日里也没什么来往呀?” 我想了想,微微一笑道:“前段时间淑贵妃病着,皇贵妃常常差我去看望,许是淑贵妃记着这份情意。” 若怜撇了撇嘴,有些不可置否的模样。 我脑袋里还昏昏沉沉的,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喝过药后本想去给皇贵妃请安,却被若怜拦了下来,皇贵妃那边嘱咐让我好好养着身体,在若怜的半强迫下我只得又躺了下来。 若怜收拾着药碗,看了眼窗外,嘟嚷道:“今天倒是还没见到四皇子……” 说着她回头看着我笑的暧昧,“那天我发现你倒在了屋中,四皇子恰巧从院中走过,还是他连忙进来将你抱到床上,你烧的糊涂,抓着四皇子的衣裳不肯放手,四皇子只得在这里陪了你好半天。” 我眼皮一颤,耳根突然烫的很,垂眸低声道:“我竟做了那般失礼的举动吗?”我复而想起先前若怜说的话,拉着被子的手不由的微微攥了起来,“我病中的时候说了什么胡话?” 若怜抿唇一笑,“四皇子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可不敢靠近,后来他离去后我也未听到你说什么,大约是想家之类的话,只是四皇子听去了什么我便不知了,改天你遇上他可以问问。” 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我也自知从她口中是问不出什么,心下虽然有些不安,却想着应该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不然我现在恐怕也不能这般好好的躺在这里。 开年后宫中波折不断,几位皇子暗地里的争斗也从不曾停歇,而我本只想平静度日却被牵扯着一步一步踏入了漩涡的中心,无法退,也无路可退…… 许是这些接二连三的事情下来,才让我突然病倒,长明殿跟昭阳宫的事情出的意外,更是让我心上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太子妃狠戾的眼神徘徊在我心上消之不散,依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听着耳侧缠绵不息的雨滴声,眼皮渐渐重了起来,我混混沌沌的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喝了药,这一觉倒是睡得格外安稳,差不多睡足的时候听得一声蓦然的一声雷响才惊醒了过来。 我一起身便看到坐在轩窗之下的轩辕夜,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忘了,他怎么在这里…… 现下已经是垂暮,外头朦胧的亮光从窗户上洒落进来投在他的侧脸上,他冷毅脸上没有表情起伏,唇边的线条看不出喜怒,好似是一尊雕像般,只是浑身冷然的气场与冰冷的雕像截然不同罢。 他手中正拿着一本杂谈看着,我瞧着似乎是前不久若怜从一个小太监手中得来的那本,那书上写的是些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甚至还有些露·骨羞人的场面…… 我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若怜那丫头把东西丢来丢去,从来没得个清楚,前几日还说这书找不着了,现下怎么就到了轩辕夜手中。 轩辕夜一页一页的翻阅着,他眼眸轻动,乌黑的睫毛投下一排阴影,幽邃的眼窝显得更加深不可测,我的心好似被吊起来一般,顿在那里不知进退,尴尬的动弹不得。 火盆中因无人添炭,火势渐渐小了下来,屋中泛起些许的凉意,我刚刚发了汗,身上本还有些黏腻,可这么干坐着背上涌动着一阵阵凉飕飕的寒意,连衣裳都好似干爽了起来。 正想着要如何开口,突然外头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屋中明晃晃白芒乍现,紧接着巨雷平地而起,我缩着肩膀低呼了一声,我素来也算是个胆大的,可从小记事起便对闪电打雷十分惧怕,爹爹说是因为我曾经受过惊吓,可对那样的事情我却半分记忆也没有。 129.第129章 清楚自己是谁的人 轩辕夜听到动静连忙大步走了上来,外头接着又是一道闪电,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模样,许是很狼狈又或许是惊慌失措。 他掀开了薄纱帷帐,皱着眉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我下意识便推他,猝然雷声炸响,好似就在耳侧一般,我心口一跳,紧紧揪着他的衣裳缩在他胸膛上浑身止不住的轻颤。 “无事。”他拍了拍我的背,“别怕,本王在这里。” 我埋着头,攥着他衣裳的手一点点收紧,轩辕夜身上淡淡略微沉重的香意涌入我鼻中,窗外雷雨大作,可霎时耳边却是如此宁静… “哎哟,这雨可真够大的,多谢若怜姐姐为我撑伞了。” 突然外头的门被人推开,小灵子跟若怜已经走了进来,看到我与轩辕夜这般暧昧的姿势两人楞了一瞬,下一刻连忙移开眼神,两人都一脸局促的模样。 “四皇子……清心……我们……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我们这就出去……” 他们俩人语无伦次,垂着头立即往外退了出去。 我脸上微烫,就要推开轩辕夜,他环着我的手却纹丝不动,我垂着头不敢看他,只是一字一句低声道:“多谢四皇子,奴婢一时失态,现下已经无事,烦请皇子放手……” 我没听得他开口,不知道他现在是何种神色,须臾后他才慢慢放开了我。 我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他似乎不满我的举动,“这才记起要躲着本王?” 被他发觉我的小动作,我不由脸上一烫,犟嘴道:“奴婢没有。” “若是没有,为何次次遇到本王都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我垂着头没有答他,突然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将我提到他跟前,我半伏在他胸前,他垂目盯着我,“本王有事问你。” 两人贴的很近,我身上还穿着寝衣,他身上的温热好像灼着我的肌肤,我呐呐道:“四皇子请问。” “那夜你去长明殿做什么?” 听得他的话,我一个激灵,眼睛不由的睁大了些,那夜……他是说长明殿走水那一晚吗?他怎么会知道…… 轩辕夜双眼微眯,“你果真去了?” 他双目盯着我,我好似移不开视线,“奴婢没有。” 他目光幽邃,看不出喜怒,他也不反驳我的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支海棠步摇,“这是母后那晚去长明殿之时捡到,宫中的首饰皆有编号入库登记……” 轩辕夜的话在我耳边有些模糊,我甚至能看到他眼中我的脸色愈来愈苍白,那支海棠步摇是我刚来永寿宫时皇贵妃赏的。 那次皇贵妃一同赏了我与若怜,若怜得了一副珍珠耳环,我则是这支海棠步摇,长明殿走水那晚太子妃将步摇抽了去,定然是她扔在了哪里被皇贵妃无意中拾到…… 我心知此时在如何隐瞒都显得蹩脚,可太后交代的事情我又不能轻易说与他知道…… 我勉强一笑,“这支发簪是奴婢的,只是怎么在皇子手中……” 轩辕夜冷然道:“你这是不准备与本王说实话?” 我浑身微微一颤,静逸了片刻后,我挣扎的从他怀中离开,跪在床榻上,垂头缓缓开口,“这支发簪的确是奴婢所持之物,可当中的缘由奴婢现在无法说出口,奴婢既然侍奉皇贵妃,便绝不会做对不起皇贵妃事情,也不会对不起皇子……” “本王曾说过你与太子已经两清……” “奴婢与他已经两清。” “本王不想再看到你与他有牵扯……” “奴婢与他不会再有牵扯。” 他捏起我的下巴,冰冷如霜的脸上没有喜怒起伏,“这件事,本王会替你挡下,除了母妃与本王,再无第三人知晓。本王无需你为本王做何事,只是你好歹清楚自己如今是谁的人。” 我眼眸轻转,口中含着苦涩,“奴婢时刻谨记娘娘与皇子的恩惠,多谢…四皇子。”如今,我与你的纠葛却是越来越多了…… 屋外闷雷声连绵,似是暴雨来了,屋顶上的瓦片被拍打的滴答声不断,好似要裂开一般,风吹在门窗上响起啪嗒啪嗒之声。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淡淡说道:“如今宫中局势不稳,太后的病最近也更重了几分,你服侍着太后,她若是吩咐你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小心着应答,若是有事先去九阳宫找人,我自会知晓。” 我犹豫了片刻,见他看着我,只得点了点头应下来,且不说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若我此刻不应了这个魔王,定是讨不了好。 “这两日身子未好便不要出门。”他站起来要离去。 我出声道:“长明殿的纵火之人已经查出来了吗?” 这件事一直搁在我心里,犹如一个疙瘩,想起来总觉得心里很是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让人觉得不安。 轩辕夜沉吟了片刻,抬眼与我道:“还在查处中,只是,可能是老八。” 我惊道:“怎么会是八皇子?” “哦?”轩辕夜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宫中人人传言是八皇子所为,我倒不知道你现在 我深深皱着眉,一字一句道:“并不是奴婢有意维护八皇子,只是那晚是先皇后的忌日,难道四皇子不觉得若八皇子那时出手未免有掩耳盗铃之嫌吗?八皇子会做如此愚钝之事?” “老八不会做,可不代表他的党羽也不会,不论老八有无授意,若此事是与老八有关联之人所为,都会认定为老八的罪。” 130.第130章 议论如沸 宫中虽忌讳着先皇后,可心中忠心于先皇后的人仍旧是有不少,先皇后故去后,她们若有逾越的行径自会成了八皇子的过失,可想起夏至的所作所为,我不由得开口道:“她们不会的,她们……” “此事是父皇亲审,这两日便会出结果,老八不是善于之辈,你自己小心些。” 我抿唇颔首,他拿起挂上架子上的大氅,看了眼搁在小几上的那本书,曲着指节敲了敲,“这样的书,以后不要再看了。” 我心知他说什么,不由觉得窘迫,也不知如何辩解,红着脸双目轻颤不已。 他拿起书走了出去,久久的我才松了口气。 小灵子等在外头,雨声沥沥,听得他给轩辕夜请安的声音,轩辕夜淡淡应了没有多话便离开了,不知是去了皇贵妃那儿还是出了宫。 我拢好衣衫寻了件外衫裹上下榻,小灵子整好推门走了进来,自从我来永寿宫当差后也与他见过几次,嘱咐他替我去看望牢房里那个男子,我既然那时候答应了那男子,自然也不会失了诚信,小灵子是个太监,又在御膳房当差,托付他平时去送点吃的也方便。 小灵子照常提了个食盒来,他见了我,连忙将食盒搁到桌子上,“听说姐姐身体好些了,我想着许有了胃口,所以给姐姐带来些平日里喜欢吃的,姐姐现在觉得怎么样?” “病的突然,也好的快,现在只是身子还有乏,并无大碍,让你挂心了。”我扶着桌沿坐下,在床上躺了两天,别的不说,双腿当真无力的很,小灵子眼明手快,忙扶了我一把。 我朝他微微笑了笑,“方才若怜不是跟你一起?” 他咧嘴笑着道:“若怜姐姐去伺候皇贵妃了。”他拿出食盒里的东西,一边又说:“我特意炖了红枣燕窝粥,补气养血的,姐姐吃一些。” 我往火盆中添了两块炭,屋中稍微暖和了一些。 燕窝在宫中寻常人吃不到,可小灵子的师傅是御膳房的大师傅,他又得了师傅的喜欢,手上的油水自然也肥,往我这里捎的吃的无一不是样样精致。 我正吃的,抬眼一看便瞧着他正盯着我。 “我脸上可有什么?你这般看着我?” 小灵子干声笑了笑,我见他似乎揣着心事,搁下筷子,看着他道:“你有什么说便是。” 他这才渐渐收敛起了笑意,“姐姐病的这两天宫中之人一直对长明殿还有昭阳宫走水一事议论纷纷,可还有一件事,也是议论如沸…” 见他皱眉看着我,我隐约觉得似乎与我有关,不然他不会露出这般的神情,我摆着认真的神色听着他说。 他继续一字一句道:“传闻太后要亲许姐姐的婚事,而且是指给众皇子中的其中一位。”他顿了一瞬,唇角微动,压低声音道:“更有传闻说姐姐所嫁之人必定会是日后的君王……” 我指尖一颤,手边的筷子滑落在地摔出清脆的声响,我紧紧蹙着眉毫无察觉。 太后虽说要将我许给帝王,可她却也不可能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否则只会徒增祸乱,太后不会这么做,可除了太后还会有谁…… 我拧眉深思,突然想起一人……那天在太后宫中时,太后曾说要亲指我的婚事,那时姜楚歌也在场,莫不是她……她为何要这般做…… “我见姐姐如今与四皇子似乎很是亲密……现下无论传闻是否属实,既然生出这样的传闻,姐姐若是与四皇子走的近,恐怕会对彼此不利。” 霎时,脑中似乎划过什么,我微扬起下巴盯着小灵子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灵子似乎被我的面色吓到,愣了一瞬,怔怔说:“姐姐如今与四皇子甚是亲密……” 我皱眉摇头,“后一句。” 他想了想,小心的与我说:“姐姐若是与四皇子走的近,恐怕会对彼此不利。” 外头风雨甚大,门窗啪啪作响,我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浮现,在心底暗道:是啊,若是我与轩辕夜走的近,两人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轩辕夜自然不会过多的接近我,姜楚歌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吗?倒当真是个好计谋。 我冷笑一声,可对我来说倒也未必全是坏事。 “姐姐……” 小灵子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朝他一笑,“无事,只是传闻罢了,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嗯。”他点了点头,“姐姐这两日病着,外头的事情多有不知,我也算是给姐姐提个醒。” 我莞尔一笑,“我知晓你的心意。” 他又继续道:“今日我来还有一事要与姐姐说。” 我听着他说,他道:“姐姐先前让我给牢房里那人偶尔送些吃的去,他前几天已经走了。” 我狐疑反问:“走了?” 小灵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来,“这是他让我交予姐姐之物。” 我接过叠的整齐的纸打开来,宣白的纸上苍劲的写着寥寥数字。 “平陵无涯,下次再会。” 我转向背面,并没有再写什么,只有这八字而已。 小灵子抚掌笑了一声,“这人说下次再会,好似说的还有再见的一天般,莫不是他还要来牢房中,若是不来宫中,从此天南地北又与姐姐去哪里再会。” 想起那古怪的人,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下次再会……我与他又何来下次再会……平陵无涯……所指的应该是平陵城…… 突然好似觉得手中的纸有些烫手,我连忙丢进了炭盆中,顿时纸张燃烧起来,顷刻便化作飞灰。 我盯着炭盆中的火光,那人决计不简单,我之前不曾深思过他的身份,如今想来却是可疑,深宫内院中的慎刑司跟牢房中关押的多是犯了极大错的宫人侍卫,可他的模样并不像…… 我朝小灵子问道:“那人是怎么走的?” 小灵子挠了挠头,“就是那般走的,我前几日去给他送吃食,刚好遇到他从地牢中出来。” 131.第131章 没有过问 他又低声嘟囔道:“我瞧着他那模样,倒当宫中是自己家一般,闲散的很,姐姐怎么就认识了那么一个怪人。” 我笑了笑,复而问道:“你可听闻他是犯了什么过错发落至牢房吗?” 小灵子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这事说来也怪,我见那人怪的很,也朝牢中的狱卒打听过,可狱卒似乎也不清楚那人的来历……似是凭空出现的般。” “姐姐,那人…怎得这么不同寻常,我瞧着他也不像是一般人……” 我沉吟了一会,那人处处透着诡异,而且似乎牵涉平陵城,既然如此,我便万万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 “从前在牢中他算是对我有恩,如今他既然走了,今后也怕是没得再见的机会,任由他去吧,与我们也是无关之人。” 小灵子笑应,“姐姐说的是。” 一碗红枣燕窝粥下肚,身体上暖洋洋了几分,小灵子手脚麻利的将碗盏收了起来,“雨势小了许多,我差不多得回御膳房,姐姐好好保重身体,我明日再来。” 我站起身相送,与他说:“你好好在御膳房当差,常常来我这以免遭人闲话,我自会好好保重自己。” 他咧嘴一笑,“你是我姐姐,他人能说什么闲话,若是真有那样的人,我定叫他再也开不了口。” 我只当他是玩笑,笑着为他开门。 小灵子走至门边,顿了一顿,又转头看着我道:“姐姐近日可有秋画的消息?” 突然听到秋画的名字,我不由微微一愣,小灵子平日里虽说与秋画时常拌嘴,两人到底也是交好的,如今秋画一夕间成了轩辕夜的侍妾,他心中怕是也有挂念。 我摇了摇头,“她在王府里,现在轻易也不能进宫,自从前次夜王府后我也便没再有她的消息。” 小灵子抿着唇角,似是轻蔑的略勾起一个弧度,他没有说什么,朝我道别后离去。 …… 接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次日倒是隐约要放晴了,还未大亮的天空中被雨洗过,透着深蓝澄澄的模样,天边露出些许鱼肚白,一层薄薄的朝霞淡淡的晕染开。 我身体松伐许多,心知不能这般懒倦下去,一早便去殿中候着等皇贵妃起床。正如十三皇子说的,我也不能这么一直病下去耽搁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而且现今宫中诸事渐起,我身处其中,既然无法躲避,唯有力争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昨晚听得若怜说起,皇上昨夜宿在了邀月宫,岳若榆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翻身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只怕,她也不会放过我。 而我已不再是当初可以任她污蔑的小宫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并未能容得下她继续在我跟前作威作福。 现在天气还冷着,宫殿内被炭火烘得十分暖和,桌上点着安神的茉莉香,淡雅的茉莉香被暖融融的炭火一烘,丝丝甜甜的香意好似将人都缠绕起来般。 一旁的纱帐微微动了动,我转身看去,皇贵妃已经醒了,我掀开纱帐上去伺候皇贵妃起身。 皇贵妃看到我,举目淡淡道:“身子好了吗?” 我躬身一福,“有劳娘娘挂心,已经大好了。” 我搀着皇贵妃下床,替她更衣,她漱口后与我道:“宫中近来事情多,你也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太后这两天又病重了几分,本宫早膳后要去皇后宫中,你等会去太后宫中伺候着吧!她老人家也挂念你。” 我应了声,伺候了皇贵妃梳妆,皇贵妃神色如常并没有过问发簪一事,我也松了一口气,若是皇贵妃当真问起来,我那些小伎俩未必能瞒得过心如明镜的皇贵妃,此事想必是轩辕夜与皇贵妃说了什么,皇贵妃才闭口不在追究。 冬日里的阳光懒懒的投下来,地面上还都是湿漉漉一片,小水洼里倒映着一方天空,金色的光芒附着其上,有人踏过,小水洼碎裂,转瞬晃悠悠的又一点点恢复。 寿康宫的门大敞着,远远的便看到两个宫婢候在殿外,我走进去,院子里参天的银杏树光秃秃的,地上倒映着魁梧的影子,发白的枝干上流转着点点金芒,好似附着在其上一般,平添了几分贵气。 站在外头的两个宫婢见了我,朝我欠身行礼,“洛女官。” 我客气的朝她们回礼,隐约听得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由开口问道:“谁在里头?” “十六皇子刚刚过来了,现下正在这里头陪着太后叙话呢。” 我略一点头,她们打着帘子让我进去,我刚进去,一股上头的热气便扑面而来,寿康宫仍旧像是往日一般闷热异常,平日里我倒是也习惯了,只是现下刚刚病了一场,一时间呼吸不由有些急促,轻声咳了咳。 芳兰姑姑听到了动静从内殿走了出来,看到我时讶道:“听闻你还病着,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我朝芳兰姑姑行礼,“多谢姑姑挂念,已经好多了,太后怎么样了呢?” 芳兰姑姑嗔怪的看了我一眼,“太后刚刚还与十六皇子念叨你呢,你且进去吧,太后见到你定然开怀。” 我点点头,解下斗篷挂在一旁走进了内殿,听得太后正在与十六皇子说话。 “听说这两****父皇安排你在学堂和弟弟们一起进学,身体可还吃得消?” 十六答了,“张学士教的仔细有趣,孙儿不觉得疲累,和弟弟们一起进学倒是觉得很开心。” 我走上前,太后躺在床榻上,见着太后眼窝深凹的模样我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怎么才两日的光景太后就成了这般。 太后瞧得有人来,眯着眼朝我看来,她如今眼神也大不如前,若是不凑到她跟前,她总是要眯着眼才能将人看的清楚些。 “原来是清心来了,快点来哀家跟前。” 十六皇子转过头,看到我微微一笑,我走到太后床榻前,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拉住我,“听芳兰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了?” 我笑着点头,“有劳太后挂心,奴婢如今已经大好了。” 太后仔细的看着我,复而叹了口气,“是哀家为难你了。” 132.第132章 出事了 我唇边笑容一滞,顾及着十六也在,提起笑容道:“太后说的哪儿话呢,伺候太后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哀家知晓你是个有孝心的。” 太后面如菜色,眼神浑浊,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也是勉强拖着身子度日。 我们几人闲话了一会,太后今天倒是似乎有些精神,不一会,芳兰姑姑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脚步罕有的急促,我转头看去,芳兰姑姑双眉紧锁面色间有些慌乱,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见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略一思索,借着太后和十六皇子说话的时候走向芳兰姑姑,压低声音道:“姑姑是面色匆匆有何事?” 我话音刚落,芳兰姑姑面色一紧,拉着我走出了内厅,她往内殿里瞅了一眼,放低了声音道:“可不是有事。” 她露出为难之色,重重的叹了口后才与我说,“昭阳宫出事了?” “到底是怎么了?”看着芳兰姑姑的凝重的脸色显然是出了不小的事情,可现在昭阳宫已经是一堆废墟又还能出什么事情…… 芳兰姑姑将声音压得极低,“有个宫婢方才自尽在昭阳宫,还留下一封血书,上头字字句句皆指太后毒害先皇后,而且八皇子不知怎么得知了,现在恐怕就朝着这儿来了。” 我心底一惊,怕当真是要出乱子了! 当初的事情太后虽不曾跟我明说,隐晦的几次提起我也了解了许多,先皇后的死太后是首当其冲逃不脱干系,而且八皇子怕是早就起了疑心,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我微微蹙起眉,如今八皇子知道了,依他的脾气难道还想让天下间这几个至高无上的人给他给他母妃一个公道吗? “清心姑娘,这可怎么办好,太后现在经不得折腾,而且要是闹到了皇上那儿,八皇子也讨不到好处。” 芳兰姑姑焦急的声音响起,我安抚道:“太后病中不宜见客,若是八皇子来便托病不见,八皇子也是这会儿急火上头,太后不见他,也好让他冷静冷静。” 芳兰姑姑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我沉吟片刻后又道:“此事还是暂且不要让太后知晓,以免伤神。” 芳兰姑姑皱眉应好,十六从内厅走了出来,看着我们二人道:“皇奶奶说了好一会子话,现下疲累的歇下了,我便回去了。” “奴婢送十六皇子。”芳兰姑姑连忙迎了上去,将十六的大氅从架子上拿了下来给他系上。 十六笑了笑,又朝我说,“清心你身子刚好,应该多歇着,前儿个父皇给了我几只上好的人参,我倒是用不上,你与我一同回宫拿吧!” 我还未开口,芳兰姑姑笑着说:“太后这几天没见到清心姑娘想念的很,等会儿要是醒了估计会寻姑娘,姑娘还是暂且留在寿康宫,不然奴婢等会还得差人去请。” 说着,芳兰姑姑转头看着我皱眉急不可查的微微摇了摇头。 我朝十六莞尔一笑,“得了空我便去延年殿顺便看望德妃娘娘,你先回去吧!” 十六也不在逗留,芳兰姑姑送着他出了寿康宫,我走到内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太后躺在榻上闭目浅眠,我掀开幔帐的轻微声响好似都能把她惊醒一般。 芳兰姑姑送走了十六皇子,轻手轻脚的走到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后现在睡得浅,也睡不久,最近也总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轻轻放下幔帐退了出去,“太医的药要好生盯着太后服下,也要切莫多思才好。” 芳兰姑姑叹了口气,“如今宫中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个个都闹得不安生,太后哪能静下心来。” 我们正说着,听到外头有吵吵嚷嚷的动静,我与芳兰姑姑对视一眼,约莫是猜到是八皇子来了。 “走,你与我一同出去瞧瞧。” 我本不想掺和这事,不容我说话,芳兰姑姑已经拉住我走出了殿中。 寿康宫的宫门半掩着,两个宫婢正挡着八皇子。 “本王要见太后,怎么你们要阻拦本王不成?” “太后真的歇下了,八皇子还是改日再来看望吧!” 她们也约莫是方才从芳兰姑姑处领了令不见客,只得挡着八皇子。 八皇子面色阴沉如水,隐约可见咬牙切齿,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大抵有要闯宫的架势,看着这样的情景我与芳兰姑姑不由得快步走了上去。 “八皇子还是请回吧!” 双方推搡的动作渐渐大了起来,八皇子拨开两个宫婢就要闯到里头来,宫婢又连忙挡在他身前,八皇子大步跨向前,那宫婢脚下不稳仰背就要摔倒,我快步上前眼疾手快的连忙搀住了她。 “洛女官…” 宫婢委屈的唤了我一声,见到我与芳兰姑姑如获大赦般,又连忙道:“姑姑,八皇子执意要见太后。” 芳兰姑姑朝八皇子恭恭敬敬行礼,“八皇子,太后方才已经歇下了,若是八皇子有事可留话给老奴,太后醒了老奴一定代为转达。” 芳兰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八皇子也不好太拂了脸面,却也没给好脸色,站在那里冷声道:“现下天色还早,皇奶奶怎得就歇下了?” 芳兰姑姑又循循说:“刚刚十六皇子来给太后请安,叙了好一会子的话,太后累了便歇下了,八皇子若是不信老奴的话,洛女官也在,你不妨问她。” 八皇子脸色没有和缓半分,我接口道:“太后的确歇下来,八皇子若是要请安还是改日再来吧!” “太后见十六便有精神,见我便没了精神?”八皇子冷哼一声,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以为本王会信你的话?” 不等我们再言,他大袖一挥便要闯宫,我挡在他身前扬声道:“今日八皇子闯了寿康宫见了太后,那你的前程是要还是不要了!” 他撞在我身上,我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盯着他的眼神没有放松半分。 这件事若是闹大了,皇上哪怕舍了父子情意也不会继续助长八皇子的的气焰,皇上早就容不下八皇子一派,先皇后死后平西王等人的势力大大削弱,皇上顾及着自己的名声才没有斩草除根。 133.第133章 站在本王一方 可如今八皇子非要对从前的事情刨根究底闹个底朝天,如果真相需要用性命去换,那样的真相又有何用! 八皇子脚步顿了下来,看着我的双目阴鸷的可怕。 他身后的两个随从相互看了一眼,恐怕本来也是想阻拦八皇子,此时单膝跪下垂头异口同声道:“还请八爷三思。” 气氛一瞬间静逸下来,只有阳光无声投洒,半晌后八皇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既然太后歇下来,本王便择日再来!”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才歇下了一口气,芳兰姑姑上前馋了我一把,“怎么样?” 我微微摇头,浅笑道:“姑姑放心,无事。” 我垂着眼眸看到一双紫黑色的绣有走兽的缎面半靴闯入眼中,不由的抬头看去,八皇子又折了回来。 他看着我冷笑了一声,“本王有话问你。” 我不自觉的往后微微退了一步,敛着眉眼狐疑不已,他要问我什么… 我抬眼看向他,他眉目间依稀还压着怒火,我心底暗叹一声,我若是不跟他去今日讨不了好的便是我了。 我垂头恭谨开口,“奴婢愿凭八皇子差遣。” 我只听得他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便转身离去,我叹了一口,只得提步跟上。 芳兰姑姑朝我投来担忧的眼神,我朝她一笑,也让她放心一些,八皇子想来也不会拿我一个宫婢如何,他既然要问,我能说的便说,不能说的只能做不知。 我跟在八皇子身后出了寿康宫,他的那两个随从在我后方远远跟着,一路上他沉默不语,见着身边的景致愈发陌生,也不知晓他要带我去哪儿,我犹豫了一会停下脚步,出声问道:“八皇子有什么要问奴婢在这里问便是,奴婢等会还要回寿康宫伺候太后。” 他回头皱眉看了我一眼,满脸都写着不耐,“还怕本王会吃了你不成?” 我不由得语噎,只得沉默下来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绕过了数坐宫殿后愈发的人烟稀少,只是这条路我却渐渐的觉得熟悉起来,抬眼看去太明湖湖水平静,微风吹起细细的皱褶,阳光倾洒湖面,幽深的湖水漾起碧色的光波,湖边光秃秃的梨树略显简薄,荒芜的似是人心。 八皇子踏上去往湖心的栈道,我停住脚步,隔着湖水遥遥看了一眼湖心四季常青的老槐树,挂在上头的玉坠香囊纵横交错,心底没来由的微微一痛。 “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八皇子若还是没什么需要问奴婢,奴婢便回去了。” 八皇子转过身看着我微眯了眯眼,半晌后他开口道:“你这么厌恶与本王相处?” 我微垂着头,“八皇子说笑,您是皇子,奴婢视您为主子。” 他冷冷的没有再言,我恭谨的垂着头,与他远远的隔着。 栈道轻响,他朝我走了过来,我眼眸微动,依旧垂着头一动不动。 八皇子站在我不远处顿住了脚步,好半晌后,他不轻不重缓缓开口道:“若是本王今日闯了太后宫中会如何?” 我眼眸一磕,睁开眼抬起头道:“八皇子心里很清楚不是吗?若是八皇子不清楚,奴婢怎么拦得住您。” 他唇边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面向湖面,“如此说来我母妃一事当真是太后所为。” 他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盛怒,说此话的时候格外的平静,我抬眼看向他,他双目远远的看着湖水,褐色的瞳孔中幽谧一片。我内心一动却是突然想起一句话,暴风雨来临前湖面总是格外平静。 “奴婢不知道前尘往事,只是从前听人说过,寻根究底看到的真相可能是四面楚歌。”我看着他,平静说道:“若是如此八皇子也要去追寻吗?” “刀刃指向我又如何。”他转过头,锐利的盯着我,头颅微扬,“宫中的刀刃何时不是朝我指来。” 他又冷笑了一声,“本王今日叫你来,是问你都知道些什么,昭阳宫走水又是谁纵火,长明殿走水又是谁在背后操纵。” 八皇子压抑了许久,心中的怒气喷薄而出,我低下头,口中含着苦涩,低声道:“奴婢不知。” 气氛一滞,八皇子紧攥着双拳似乎随时要发怒一般,我垂头咬着唇,承受他随时将要而来怒火。 “置母妃于死地还不够,他们还想着要了我的性命。”我看到他紧攥的双拳突然一松,好半晌后才好似自言自语的喃喃。 我微微抬起眼看向八皇子,他垂着眼,我看不清楚里面的颜色,只觉得身上发冷。 我不知应说什么,只的低声道:“八皇子深泽深厚,自有上天保佑。” 昭阳宫是为何走水暂且不说,长明殿走水一事矛头指向八皇子,而且此事皇上亲差,太子出事后,八皇子在朝中崛起,皇上对八皇子已经起了防备,现今他若是出了一点错漏皇上都必将会严惩。 而昭阳宫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踩在八皇子心尖子上,他或许能静下心对付长明殿走水一事,可牵扯上昭阳宫他未必能冷静下来。 我心念微动,而且今早自尽在昭阳宫那宫婢也当真是死的投巧,怕也是料定了八皇子知晓后会闹事。 他沉默着,复而朝我问道:“宫中人人都道是本王纵火烧长明殿,你又觉得如何?” 我静静立着,思量后道:“奴婢并不觉得八皇子是个愚钝之人。” 他愣了一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引得站在远处的两个随从不由侧目。 见他这般哈哈大笑,我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那两个随从连忙撇开投过来的眼神。 片刻后,八皇子止住了笑,“本王现在倒是有些欣赏你了。”他朝我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魅惑道:“若是你肯站在本王这一方,本王许你一辈子都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本王觉得你有谋士之资。” 我面不改色,微扬起下巴看向他,恐怕这才是他找我出来的目的,我面色淡淡的往后退了几步,朝他福身道:“奴婢粗苯,只是一介宫婢,伺候着各位主子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奢求荣华富贵。” 134.第134章 踏上至高无上 他盯着我的双眼一沉,“这么说便是不愿了?” 我静默无言,他皱眉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在太后宫中时你为何又要帮本王?” 想了想方才寿康宫的事情,我看着他缓缓道:“奴婢不是有意偏帮着谁,只是不想让那些默默在八皇子身后支持的人,长久以来小心翼翼的维护就这般顷刻间辜负。” 他对我的话有着不解,双眉深深的锁起来,我在心底暗叹一声,轻声开口道:“宫中虽谈及先皇后的人甚少,可…先皇后为人纯良,对先皇后还有着忠心的人并不少,先皇后已经仙逝,那些人一直敬重已经故去的先皇后,也想要保护你。” 想着那晚方素茹跟我说的话,我唇边淡淡的牵起一个没有波动的弧度,“奴婢有个友人也是其中一人。”我举目淡淡看着八皇子,“奴婢也的确有私心,奴婢的私心便是不想那友人因八皇子一时间的冲动而失望。” 八皇子许是想起了什么,眉目间浮现出思索之色,我继续道:“今天自尽在昭阳宫的那个宫婢,奴婢虽不知她到底是谁的人,只是她绝对不是对先皇后忠心,对你忠心之人。” 说道最后,我字字句句愈发锋利,八皇子浑身微微一震,复而复杂的看着我,张口沙哑道:“那宫婢是有心之人刻意用来激起本王怒火的棋子。” 我敛好颜色,垂下眼帘道:“八皇子心中自有明镜。” 那宫婢所写血书上的事情或许为真,可若当真是忠心先皇后之人,绝不会留下这等刻意挑起争端的信件,在这种时候自尽在昭阳宫摆出一副追随前主人而去的忠烈模样。 且又恰好好处的引得八皇子前去,其目的不过是想要激怒八皇子,旧事一旦被八皇子当众捅破,太后,皇上以及天家的颜面将荡然无存,莫说八皇子还有机会争夺储位,恐怕性命能否保全都很难说。 只是我心里也有很多疑虑,下这套的人是谁,接连的局又是不是同一个人布下…… “当真好计谋。”八皇子呵的笑了一声,唇角微挑,眼角眉梢皆是自嘲,“本王成了他人的靶子竟也懵然不知。” 他转眼看向折射着金芒的湖面,湖面清幽,他将目光投的远远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再看何方,他轻言道:“其实本王未尝不是没有怀疑。” 我抿了抿唇心下默然,八皇子并非蠢钝无脑之人,只是涉及先皇后,许多的细微之处被怒火掩盖,才会怒气当头一心想要找太后对峙,只能感叹背后那人将人心玩弄的如此纯熟。 “本王在宫中一直是四面楚歌,她们在背地里为母妃做的事情我也略清楚,只是本王无力护着她们,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只有踏上至高无上时才不算辜负脚下流淌而过的鲜血。” 八皇子背对着我铁拳紧握,一丝丝猩红从手缝间泌出,我心下微叹,他所求的是至高无上,只是不知晓先皇后是否也希望他去寻求那至高无上。 135.第135章 不要天下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宫婢能插嘴。 放眼望去,太明湖一片静逸,微风吹起皱褶,偶尔能看到几尾悠然自得的红鱼摇曳。 岸边的梨树上,一只蓝色的翠鸟一动不动的待机许久,微风止住那一瞬,一个俯冲而下,尖锐而敏捷的长嘴从湖面携起一只小鱼,湖面只是微微漾起一片小水花。 八皇子怔怔的看了会,随即转身看着我,褪去了先前的怒气,浑身散发着沉着的气势,与我诚恳道:“宫中局势如此,若太后身边有我可用之人,我自可提高些许胜算,本王也不瞒你,在此之前哪怕使用威逼的手段本王也定要你襄助于我。” 我并不被他的话所吓,平静与他对视,“八皇子现在仍旧想要奴婢襄助与您吗?” 他微勾唇角,双眼微眯,“自然是想,恐怕不止本王,本王另外那几位兄弟未必没这心思,只是如今本王不想逼迫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他眼中幽光闪现,“聪明人自然可用,可若是用的不当…却会被反咬一口,温顺的猫亮出爪子也能抓破喉咙。” 我微微一愣,眼波不由轻轻一颤,他意味深长一笑,继续道:“不论你答应与否,本王都不会为难你,本王知晓自己如今已经处于劣势,或许不是最好的那根良木……仍旧是那话,只要你愿,本王许你本王能给的一切,有本王一天,你以及你的家人都会无虞。” 我如今也算是知晓,为什么皇上那么忌讳着八皇子,却还有那么多大臣愿意为他卖命,宫中那些宫人也默默维护他。其中恐怕不止因为八皇子母家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是他待人的诚意,而且,八皇子蛰伏多年,谋略上也不会输给太子等人,再者,历朝参与夺嫡者又有几个是吃素的。 现在宫中局势多变,我的命跟我家人的命都岌岌可危,太子妃是我最大的威胁,她对我的承诺我从未真正放在心上,我也早就在考虑自己的出路,从前想过靠太后,可太后的身子骨护不了我多久,而且太后若是知晓我父亲和平陵城一事的牵涉,并且深查,恐怕会第一个容不下我。 八皇子说的固然好听,可诚如他所言,他并不是我心里最好的那根良木,皇上不会允许八皇子成功,太后也是,而且……他败势初显,若是八皇子近期无法找机会翻盘,恐怕很难东山再起,他或许有他的手段跟谋略,可我不能拿家人的性命去赌。 我脑中突然闪过轩辕夜的模样,眼帘轻颤,立即垂下眼遮挡着眼中的情绪,朝他欠身,轻声道:“八皇子的诚意奴婢心知,许是奴婢安于庸碌,不要功成名就,不要金银满身,只想平淡一生,今日八皇子说的话奴婢只当没听到过,今后奴婢仍旧同往昔一般,一心一意侍奉太后,伺候宫中的主子,奴婢也愿八皇子能平安一世。” 他许久没有说话,平静的像是那一池湖水,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语气里没有喜怒起伏,“你若是改变心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本王。” 我低垂着头神色不改。 …… “十六皇子。” 听到动静我侧头看去,碧珠搀扶着十六站在那里,纤弱已经初显修长的身影仿佛要随风消逝一般。 看到他,我不禁眉间微拢,方才便是那两个随从朝他行礼的声音。 八皇子身形未动,只道,“十六弟,你怎么来了。”八皇子也问出了我心中正所想的。 十六微微笑着,笑容里很是孱弱的模样,“也是凑巧,我从皇奶奶宫里出来,想着许久不在宫中走走,今天难得天气好便想四处逛逛,不料遇到你们。” 八皇子淡淡道:“你身子不好,应该好好在宫里养着。” 十六脸上牵扯着笑意,正欲开口,却先咳了起来。 我自然知晓十六不可能这般凑巧就来了这里,双眉紧蹙连忙走上前,替他抚了抚背后轻声问道:“如何了?” 他见到我眼里的担忧,朝我投来笑,“无事,老毛病了。” 八皇子本沉默着,突然喝道:“糊涂奴才,十六皇子身子孱弱,你怎得带他来湖边吹风,差事当腻烦了,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碧珠本也是无辜,平白的挨到无端的呵斥脸色都刷白下来,惶惶然连忙跪下,浑身簌簌抖动不知做何言,“八皇子恕罪。” 十六抬起头道:“八哥不用斥责她,是弟弟非要四处走走,她也拗不过我。” 八皇子看也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碧珠,口中道:“十六弟要好好顾着自身才是,既然父皇如今宠爱着你,你身边也得换几个得力的奴才,不然外人看来还以为父皇亏待了你。” 十六谦卑道:“劳八哥记挂,弟弟身边伺候的人都很好,今日是我的错,我身子不好本不应该出来走动。” 因为德妃的关系八皇子与十六皇子两人心里必然是有隔阂,只是十六多年不出,性子也谦卑不多事,八皇子也不好冷脸,恰巧此时我也在,怎么着八皇子也得和他过过场面话。 我搀着十六,八皇子走了过来,“如此十六弟你便好生调养着身子。” 说完,他提步离去,走出几步又站定了,转头朝我道:“最近宫中有传言,姑娘的婚事,太后的意思是…许给日后的君王……” 他欲言又止,我眉头急不可查微微一皱,抬起头看向他,“谣言而已,八皇子莫不是也当真了?” 他唇边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摇了摇头道:“本王只是觉得有意思,谁会放出这样谣言,姑娘珍重自身。” 我微微一笑,“八皇子也是。” 待他离去了,十六突然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微垂着头并未看我,双眸里柔波晃荡不止。 我叹笑一声,“可不是要发作小孩子脾气了。” 见他斗篷的系带松了,我走到他身前将细带束好,“松了也不知晓,待会可要掉了……” 我话音还未落地,他忽然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我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就这般搂着我,一直没有出声,我以为是方才八皇子吓着了他,故作轻松又小心翼翼道:“十六好似长高了些,比我都要高了。” 静谧一会后,他好似轻嗯了一声,我唇边扯出一抹笑,“突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刚…” 他抱着我的手用力了几分,将头半掩埋在我肩上闷声说:“我不想要天下…” 我口中的话止住了,双唇轻咬,半晌后轻轻应声。“嗯。” 微风拂过,十六身上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味道,我眼里满目皆是湖心槐树上摇晃着的香囊玉坠。 光芒闪烁在我眼里,我暗叹一声,原来十六的力气也是这般大…… 我送着十六回延年殿,他一路上沉默不语,我不知晓他是否是因为听到了我与八皇子的对话才这般反常。 不要天下… 这样的话又怎么会从十六口中说出来……德妃处境为难,只有十六逃脱了困境才有可能帮的了德妃,十六若是动了夺嫡的心思,便是踏上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莫不是太后与他说了什么……想想却也不可能,十六势单力薄,太后怎么也不会让他去争取帝位。 左思右想得不到答案,碧珠已经端茶上来,“十六爷,洛女官,喝茶暖暖身子吧!” 更漏滴滴答答响着,外头的阳光洒在窗格上,屋内明亮一片,我抿了一口茶,十六脸色还苍白着,我不由朝碧珠说道:“十六皇子身体不适,许是刚刚扑了风,找个太医来瞧瞧。” 碧珠瞧了眼十六,应了一声就要下去,十六开口道:“不用了,我无事。” 我抿了抿唇,“去。” “不用去。” 我将茶盏搁在桌上,“脸色这般不好还要强撑着?难道是请不到太医来诊治?” 十六撇开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无需请太医。” 我不由皱起眉,不再理会他,“碧珠,去找张太医来。” “不准去。” 屋中乍然陷入沉默,只有更漏的滴答声。 碧珠站着左右为难,看看我,又瞧瞧十六,好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开口,“那奴婢还去不去……” 十六正要开口,我站起身道:“不用去了,我回寿康宫了。” 碧珠愣了一愣,慌张道:“洛女官……” 十六这才将头转过来,扬起下巴看着我道:“清心……” 从窗格闯入的阳光从他下颌划过,削尖的下巴苍白而瘦弱,像是冬日里着了雨的白梅。盈盈的眼波望着我,如毛毛虫一般委屈蹩着的眉眼将苍白脸色衬得愈发可怜。 看着他这样的神情,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冰冷的表情不由得放缓了几分。 碧珠悄悄退了出去,我叹了一声,对待如弟弟一般的十六皇子,他若是耍起性子来却是让我无可奈何。 “今天你怎么会去西苑?” 十六将我杯中的茶水添满,双目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你先坐下。” 136.第136章 通知 这几天在医院手术,更新不定。 -------------------------- 12:04分编辑。 我刚刚发了这句话,“这几天在医院手术,更新不定。“于是底下有个人说我是不是骗人,是不是因为不想更新才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我更想知道,这样不负责任的言论你是怎么说出来的?丝毫不负责任的揣测,心里到底有多么阴暗? 我身体最近一直不好,熟悉一点的读者早就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耽搁更新我也压根不会发公告,谁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好笑吗? 我本来的确也不想发这个公告,我自己的书,我想什么时候更新,我要不要更新的确没必要一一汇报出来。 我更新断断续续,的确是的不负责任的作者,可我想做个负责任的作者,不想让读者空等,所以才会说一声要手术。 所以我的确不用说出来是吗?断更就断更,不需要任何说明是吗? 137.第137章 事出反常 他见我坐下了,才缓缓说道:“我今天出了寿康宫后,并未直接回宫。后来偶在宣阳殿外遇到了寿康宫的娇兰,得知你和八哥在一起,于是我便跟了上去。” 我沉默不语,他抿了一口茶低声又说道:“幸好八哥没有为难你。” 我微微蹙眉,“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十六看着我,摇了摇头:“并未,只是听到你拒绝襄助他。” 许是见我神色不是太好,他好似哄着我说道:“我今天什么话都没有听见,你放心便是。” 虽然听得他这么说,我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现在皇上虽说对十六皇子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时常也会有赏赐下来,可十六若是因为这样起了别的心思,对他的前途着实无益,夺嫡之争犹如一潭浑水,没人能全身而退,何况他全无依持,切莫起了糊涂心思才好。 我正欲要开口,突然外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桑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十六皇子,娘娘突然不适,还请您赶紧过去。” 我心里一凛,十六面色瞬间白了下来,他立即站起身,朝着外头走去,“母妃怎么了?” 德妃的身子是一直差着,只是近来十六得了恩宠,有太医前来医治,德妃才好一些,可坏在了骨子里的毛病施了医药也只治在了皮毛。 许是因为急促,桑榆脸上泛着红色,皱眉举目与十六皇子说:“方才还好好的,可是服了药之后,娘娘突然说胸口发紧,这会子已经昏过去了。” 十六双眉紧拧,快步走向正殿,我急步紧跟在他身后,又与走在我后侧的桑榆道:“叫了太医吗?” 桑榆的脸都皱到了一起,我回头的时候她正奇怪的看着我,我看了她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她一边走一边与我说,“已经让碧竹去请了。” 我略一颔首,她入德妃所居宫殿,德妃药食不断,一入屋内便是扑面而来的甘苦药香,外头的阳光虽然从窗格洒入,可青黑的地板仍旧是沉沉的,让人觉的发冷。 “洛女官……” 走在我身后的桑榆欲言又止。 我回过头,见她面露犹豫,略一思忖,举目对着她有些不安跟焦灼的双眸,沉声道:“有什么事情,你直说便是。” 她似是紧咬了一下牙根,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秀蓉姑姑来过。” 听到皇后两字,我眼角微微一跳,皇后极其厌恶德妃,一向不喜踏足延年殿,怎么这时候差遣人来,莫不是长明殿走水一事,她怀疑是延年殿所为? 皇后的所作所为,我只是揣度也无法得知到底如何,压下心思,低声问,“十六知道此事吗?” 桑榆微微摇头,小声说,“十六皇子还不知晓。” 我颔首,“先不要告诉他,你去宫门口看看碧竹回来没有,若是没有便去太医院让太医快些过来。” 桑榆是延年殿的掌事宫女,揣着的事情自然要比旁人要明白几分,秀蓉来过这事,延年殿上下不会有人与十六说。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知晓对十六来说最要紧的便是母妃,他性子虽说温和,可若是涉及母妃,恐怕也会亮出利爪。 桑榆走了出去,我则进了内室,十六背对着我守在床榻边,床边的帘子挡住了德妃的半张脸,我站在后头隐约看见她脸色灰白的厉害,生机枯朽的模样,纵然是个美人,如今也失了大好容颜,只剩憔悴。 十六静静握着德妃的手,静逸的屋中只有德妃细细的喘息声。 外头光影绰绰,桑榆跟碧珠始终不见回来,此时德妃的脸色似乎又差了几分。 十六转过头朝门口张望,神色间压着不快,我见状与他道:“我去趟太医院看看。” 他叹了口气,朝我点头。 太医迟迟请不来,许是遇上了什么变故,这样的事情恐怕以前也不少,所以十六才会这样的脸色。 我心里想着,脚步不停,快步朝着太医院走去,不由得暗自琢磨,从前延年殿请不到太医情有可原,可今时不同往日,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才是。 走到太医院便看到碧珠眼睛红红的正从里头走出来,桑榆跟在她身后,脸色有些不好。 碧珠看到我,眼中一喜,连忙小跑走上来,桑榆露出一抹苦笑,也朝我走快了几步。 “发生了什么?太医呢?”我微微蹙着眉,看她们的模样显然是没请到太医。 碧珠嘴巴一扁,正开口:“他们……” 她后头的桑榆抢先道:“咱们娘娘的身子近来一直是姑娘举荐的林太医诊治的,可是近日快要到了平西王府的小娘子生产之日,这两日林太医便被皇上指去伺候平西王府那边了。” 听得桑榆突然开口,我内心微微一动,举目面上不动声色的看向她。 被抢了话的碧珠只得委屈的连连点头。 看了眼太医院,我心知还有后续,便由着桑榆的话头,沉声道:“既然林太医不在,那其他太医……” 桑榆果真接着道:“皇后娘娘突然发了急病,太医院现在乱作一团,都忙着宁康宫的事情,说无暇估计延年殿,让我们等着。” 桑榆一向很稳重,此时也露出了委屈之色,碧珠眼眶又红了起来。 我微微扬起下巴,朝桑榆看去,她眼角带泪直勾勾的望着我,像是祈求似的,看她这样的神情,纵然心里有些狐疑,此时也不好说什么。 内心暗叹一声,又听得桑榆小心翼翼道:“要不姑娘去求求太后,德妃娘娘现在昏迷不醒,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事啊!” 碧珠一听,连忙拽着我的胳膊,满眼焦急,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洛女官……” 我并不是不愿帮德妃,我虽与她并无深交,可顾着十六,德妃的事情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可今天我隐约觉得是被人一步一步推到到这个地步,好似一切都设计好一般。 桑榆跟碧珠的神情挑不出错处,我压住心底的复杂,最近事多,许是自己多疑了。 138.第138章 你可知罪 我轻轻咬唇,唇边牵起一丝弧度,拍了拍碧珠的手,“你们先回去服侍德妃娘娘,我去趟寿康宫。” 碧珠脸色随即一喜,桑榆好似有些恍惚的感觉,见我朝她看去,她连忙露出了笑容,“有劳洛女官了。” 她们两人拭着眼泪期盼的看着我,我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心中好似总存着一团阴影,回头看着身后的两人,阳光灿烂的有些朦胧,我微眯了眯眼,碧珠拉着桑榆,喜极而泣相拥。 回到寿康宫时,门外站着的宫女是娇兰,她见了我,连忙迎上来。 “姑娘,你回来就好。” 方才定是芳兰姑姑让她跟在我身后,十六才遇到她,我朝她笑着颔首,“无事,让你担忧了。” 她松了一口气,又与我说皇上正在里头,我略一思索轻轻点头,皇后突然发病皇上不在宁康宫,反而在太后这里,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在说。 只是皇后怎么会突然发病,莫不是因为太子的事情? 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芳兰姑姑从里头走了出来,见了我,还不容我说话,便突然拉住我走到一旁。 “你怎么才回来,太后等着问你话。” 我心里不由一惊,见芳兰姑姑脸色似不太好,一时间我也想不到是何事,只得双眉微蹙低声问道:“姑姑可知道太后要问我什么?” 芳兰姑姑松弛的脸皱了起来,嗨了一声,说道:“你自己小心应对就是。” 说完,芳兰姑姑转身走了进去,又叮嘱我道:“快些进来。” 我应了一声,站着搓了搓手臂,虽说今天天气很好,可京城现在的时节也还是正月里,干冷的空气仍旧割人。 皇上现在也在,太后此时有话问,恐怕不是找我唠唠家常,最近发生了这么许多事,现下也只能见招拆招。 宫女打起门帘,我提步走进殿中,殿中的小宫女走上来默默将我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内室里,太后倚靠在床榻上,皇上坐在塌下正与太后说着话。 芳兰姑姑见了我,低声通传了太后,太后好似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与皇上说话。 我屈身行礼,参见了太后与皇上,她们两人并不让我起身,连看也未看我一眼,我低垂着头半屈膝跪着。 好半晌后,芳兰姑姑又低声提醒了太后,“太后,洛女官来了。” 我垂着头没听到太后有何声响,倒是皇上开了口,“清心来了,瞧,母后只顾着与儿子说话。” 我微微抬起眼,看到的是皇上明黄色绣着金龙凌云的靴子。 太后顿着没有说话,皇上站起身,“儿子前朝还有事,便先回了。” “路滑,让伺候皇上的奴才们都小心着” “儿子知道。” 恭声送送走了皇上,好半晌后,太后才淡淡道:“你来了。” 此时我的腿已经僵了,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太后对我一向礼遇有佳,从未像现在这般,哪怕在不机灵,也知事出反常。 我又将头低垂下一分,恭谨问安,“奴婢给太后请安,太后万安。” 我话音刚落,太后突然沉声道:“你可知罪?” 不怒自威的话语落在我耳边,空气中有一瞬的凝结,我心里不由一凛,双膝连忙跪下,俯首道:“奴婢不知,还请太后明示。” 我口中说着,脑海中迅速思索着到底是何事,方才从寿康宫出去之前太后并没有有何异常,那便是我出去的这段时间。 可是这段时间太后应该在歇息,也只有皇上来了,莫不是皇上与太后说了什么……可是皇上又能与太后说什么,会问罪于我? 我暗自思忖间,察觉床榻上的太后微微动了动,我也不敢多看,连忙收回眼神。 太后又接着道:“有人与皇上说,长明殿走水那晚在那里见到了你。” 我指尖一颤,垂着的头部不自觉抬起来,双眉拢紧,开口道:“奴婢……” 太后摆了摆手,浑浊的双眼定定的看着我,“你也不用与哀家解释,哀家听了也无用。” 我自然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去长明殿是受太后指使,我为什么要去,去做了什么,太后是再清楚不过。可若我被人发现,绝对不能供出太后,这是我与太后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而我若有一丝丝反叛之心,恐怕立即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既然现在太后在这里审问我,说明事情并没有坏透,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咬了咬牙,目光坚毅,背也挺直几分,“请太后明察,奴婢并没有纵火长明殿…” 太后有些朦胧的眼中似乎闪过一缕精芒,苍老的声音锐利起来,“那你那日去长明殿做什么?” 太后尽管老老垂矣,可几十年在宫中磨砺出的锋利从未消失,这一瞬她身上的气势让我不由闪躲起来。 “奴婢……” 我与太后从来不是互惠互利的角色,她是身份尊贵的太后,我能有今日也是受太后恩赐,而我也会永远受制于她。我一步一步被逼入死角,安排我去长明殿的是太后,如今事情败露,反由太后亲口问审问我,我除了否认跟沉默又还能有什么选择。 “可有人指使你去长明殿?” 太后明知故问,我微微转头看下他,她淡淡道,“是皇贵妃?亦或者是哀家?” 我浑身一颤,连忙摇头俯下头,“并无人指使奴婢,奴婢也并没有纵火长明殿……” 内室中气氛凝重,只有烧的通红的炭火偶尔发出的哔啵声,我紧咬着唇,正在我不知作何解释之间,太后低声道:“有没有在你一念之间。” 我抬起头看向她,这时太后继续道,语气里多了一丝柔和,“哀家也并不想为难你,可你若是在别处说错话,怕是哀家想保也保不住你。” 恩威并济的伎俩在宫中我也并不是第一次见,掩饰着心中的复杂,我垂头俯首,“奴婢受太后福泽雨露,不敢忘恩负义。” “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太后叹了口气,“太子妃与皇后说那天晚上见到你,怀疑你是受皇贵妃指使纵火长明殿,皇贵妃与皇后不合大家皆是心知肚明,如果说是你纵火也说的过去…” 139.第139章 在入大牢 “此事与皇贵妃无关,”我手指微攥,眉心紧蹙,心跳的快了几分,皇贵妃对我有恩,无论如何都不能牵连她。 太子妃那晚的确见到我,她也自然知道我没有纵火,为了宣泄心中的怒火,她便直接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来。 太后正要说话,忽然掩嘴咳了起来,芳兰姑姑连忙上前给太后抚背顺气,“太后,您方才就与皇上说了好一会子话,这会儿应该歇着才是。” 太后煞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摆手让芳兰退下,芳兰姑姑皱着眉,好似是叹了口气,回头看了我一眼,只得退到一旁。 我跪在地上,轻声与芳兰姑姑说:“姑姑,太后的药可还热着,奴婢先伺候太后吃药。” 芳兰姑姑并为动,倒是太后好奇道:“这时候你还想着伺候哀家?” 我磕头道:“奴婢的事皆是小事,太后凤体要紧。何况太后有恩于奴婢,奴婢能有今日都是太后的照拂,奴婢不敢忘恩。”我顿了顿,“若是失去了,也是因果循环。” 内室一阵冗长的沉默,我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之声。 良久后,太后方才徐徐开口,“你起身吧!” 我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垂下头,“奴婢是戴罪之身……” “你方才不是还想着伺候哀家,离哀家那么远想要如何伺候?” 太后打断我的话,我举目看着太后,她眼中没有半分玩笑之意,我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芳兰姑姑见状伸手扶了我一把。 “多谢姑姑,劳烦姑姑去取太后的药来。” 芳兰姑姑略一点头走了出去,我腿僵直着,只能勉强的站在那里,太后抬起干枯的手朝我招了招。 “过来些,坐到这里。” 我低声谢恩后缓步走到太后床榻边,小心的侧身坐下。 太后仔细的看了我一眼,见我脸上除了恭谨与顺从没有别意后,才缓缓开口,“你也不要怪哀家方才那么试探你,宫中人心难测,哀家也不是没见过忘恩负义之人,哀家越是看重你,才越是害怕你会做出让哀家失望的事情。” 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太后握着我手轻轻拍了拍,“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才会悉心栽培你,可你也要知晓,人生在世,重要的不止情意,事事都有轻重之分。” 我并不是太十分明白太后所指,正想要问,芳兰姑姑端着药走了进来,只得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接过散发着苦味的药碗,一勺一勺的喂太后吃了,从芳兰姑姑手里接过绣着幽兰的丝帕给太后拭嘴。 芳兰姑姑站在一旁微笑道:“洛姑娘对太后的孝心奴婢都是实打实看在眼里的,姑娘若是犯了错,太后也舍不得真的责备。” 太后看了她一眼,“人老了话倒是多了起来。” 芳兰姑姑笑而不语。 太后转而看向我,“此次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退路,只看你愿不愿。” 我垂着头,“奴婢愚钝,请太后明示” “内监已经查出纵火的可疑之人,只是没人能指证,若是你肯指证是他,那你的嫌疑便也可洗清。”太后顿了一瞬,“你也要清楚,若是让你担了责,恐怕后宫都要大乱。” 我知晓太后说的利害,我毕竟是皇贵妃身边的人,若是我成了纵火长明殿之人,必然会牵连皇贵妃和轩辕夜,皇后本就与皇贵妃势如水火,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沉吟了一会,想着那晚长明殿的事情,有些不确定道:“奴婢那晚的确好像是看到一个人影在长明殿鬼鬼祟祟…只是奴婢并没有看清他的脸,似乎是个小太监……” 太后脸上掠过一抹古怪的神色,只是转瞬便消失不见,我恍然以为是自己眼花。 “你看到的大约就是那个贼人了。” 我小心翼翼道:“那人是谁?” 太后摇了摇头,“不过是个没根的东西,你不用知晓。” 太后既然不说,我也不好追问,只是现在皇后如日中天,太子虽说被罚,可明眼人都知道皇上不是真心要责罚于他,谁又会去触这个霉头…… “此事怕还要委屈你一些。” 听着太后开口,我抬头看向她。 这时芳兰姑姑唤了一声,“来人。” 听着齐齐的脚步声,两个太监走了进来。 我看着低着头的两个太监,大约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没在开口,芳兰姑姑道:“怕是要委屈姑娘了。” 我抿了抿唇,太后这才说,“哀家相信你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有一点切莫做多余的事情,你此去并不是为了你一个人。” 此时我心中倒是十分平静,看着太后点点头,“奴婢知晓。” “去吧,明晚的上元晚宴哀家希望你能去。” 我站起身,一左一右两个太监把我夹在中间,刚走出几步,我想起德妃的事情,转头道:“德妃娘娘突然发病,太后都在照料皇后,还请太后差人去看看德妃。” “哀家知道了。” 方才还晴好的天空,被一朵云挡住,瞬间暗淡了下来,偶尔的风吹乱鬓角的发丝,我走的并不快,那两个太监也不敢催我。 说起来我倒是第二次去大牢了,上次是涉嫌谋害皇贵妃,这次却是为了给皇贵妃洗清嫌疑,人生当真是有因果循环。 一路上默然无语,那两个太监面无表情的也没有多话,径直把我交给了大牢的狱卒。 哐当一声,一阵锁链的悉索声后牢房的门被紧锁起来,牢房中一如既往阴暗潮湿,只是看的出来里头的被褥都是新的,显然是太后已经差人打点过。 “姑娘,晚些会有人前来审问,你有什么事情便叫我们。” 见他就要走,我叫住他,“大哥,你可知道涉嫌纵火长明殿的是何人吗?”太后不说,我心里总存着疑影。 狱卒笑了一声,“不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监,许是什么时候与太子爷结怨了,不然谁胆敢做出这种事情。” 他说完摇着头走了出去。 我坐在简陋的床沿边,从寿康宫出来便直接来了大牢,在这里什么消息都无从得知,恐怕也是太后不想让我知道。 140.第140章 开不了口 我坐在简陋的床沿边,从寿康宫出来便直接来了大牢,什么消息也无法得知,恐怕也是太后不想让我知道。 转头看着隔壁空空荡荡的牢房,想起上次来时那个疯疯癫癫的人,他大约是出了皇宫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从细小窗口闯入的阳光渐渐变得昏黄,直到圆月初上都无人前来,阴冷的地牢中寒意四起。 空荡的大牢中静逸非常,我靠在墙上,时间一点一点淌过,今晚的夜色很好,窗口投入浅白的月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凄厉哭喊声,那声音时有时无,在昏暗的牢房里格外渗人,半晌后声响才渐渐没了。 我双手环抱着双臂只觉得冷的厉害,阴冷的温度好似要钻入骨头里一样,过了一会,又听得说话声,两个狱卒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出来吧,皇上亲审。” 听着狱卒的话我不由一怔,竟会是皇上亲审……先前的确是听轩辕夜说过此事是皇上亲审,没想到皇上竟然真会来着大牢中。 狱卒打开门,我正要出去,突然想起轩辕夜那天也曾说过,此事若要查很有可能是八皇子党羽所为,难道…… “姑娘,可别让皇上等着。” 狱卒催促着发愣的我,我缓步前行,脸色阴晴不定,太后不愿与我说的原因是这样吗? 审问室里皇上正坐在那里,明黄色的龙袍在灯火下十分扎眼,让我意外的是跟随在皇上身边的不是哪位皇子,而是上次在寿宴见过的煜亲王。 我跪拜下来给皇上跟王爷请安,皇上淡淡的应了声,我注意到一旁的地上还跪着几个宫女太监,有些眼熟的模样,似乎是在长明殿当值的那些人。 邢架上用铁链绑着一个太监,他的模样有些奇怪,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浑身簌簌发抖,却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你们认一认,长明殿走水那晚是不是看到这个人?”站在皇上一旁的提刑官问道。 那几人连头都不敢抬,垂着头左右打量着彼此,没人率先开口。 煜亲王剑眉微皱,“让你们认人,你们低头看的见什么?” 皇上也接着道:“煜亲王说的没错,你们抬起头好好认一认。” 他们这才抬起头看向绑在邢架上之人,其中一个宫女指着那太监,率先开口道:“的确是他,奴婢看见了,他从墙头翻进来,鬼鬼祟祟的进了偏殿。” “既然你见他翻墙进来,怎么没有寻人捉住他?” 听着煜亲王的话,那宫女又垂下头“奴婢当时吓坏了,等找人来的时候偏殿已经起火了…” “你们其余人呢?” 趁着他们辨认之际,我仔细的打量那个太监,他垂着头,双目闭着不安的颤动,好像是想要睁开眼睛。 看他的长相面生的很,我的确没见过,他身上的衣服也似乎特意换过的,隐约能看到鲜血从里面浸染出来的淡淡粉色,我略一思索,方才那凄厉的惨叫声大约就是他发出来的。 “洛清心” 听到皇上低沉的声音,我收回眼神,垂头应道:“奴婢在。” “那晚太子妃称在长明殿见到你,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跪在地上,垂着头答道:“奴婢那晚本要去找十六皇子,故而路过长明殿,到了延年殿之后,皇后娘娘宫里的毕生福公公来搜宫,奴婢才知晓长明殿走水。” 我低垂着头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是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皇后去延年殿搜什么宫?” 皇上的语气显然冷然了几分,我弓着腰更显卑微几分,“毕生福公公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搜查各宫有无可疑之人……” 我话音刚落,只听得面前的桌案嘭的一声,好似要裂开一般,“胡闹!这些人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搜宫何时问过朕的口谕,恐怕也皇贵妃也未告知一声!” 我缩瑟了一下身子,低声道“许是当时候事发突然,皇后娘娘过于心急……” 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好似是被圣怒惊吓到一般。其实我本可以不提搜宫之事,可太子妃既不仁,我自然也不会继续忍气吞声。 自从太子被监禁后,皇后便被皇上以身体不济的由头卸去了大半权利,对外虽说是与皇贵妃共同协理六宫,可实际还是皇贵妃要高出一头。 皇上宠着皇贵妃,对皇后也只是存着一份夫妻之间的尊敬,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未必会袒护皇后。 我虽顾及着家里,却也不能任由着被太子妃一步一步推入绝境。 皇上一怒,众人都噤若寒蝉,四下里静逸的好似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黄兄,皇嫂想必也只是护子心切……” 终是煜亲王开口说出了劝慰的话,我虽低垂着头,也大约能想象到皇上铁青的脸色。 皇上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做他言。 “洛清心,你抬头看看,经过长明殿的时候可曾有见过他。” 听着煜亲王的话我抬起头,在我正要朝邢架上那人看去的时候,煜亲王突然又说:“可要看仔细一些。” 我半攥着的拳头一颤,掌心冒出一层汗,煜亲王深茶的瞳孔深不见底,好似话里有话一般。 我点了点头,躲开煜亲王的眼神看向那个太监,其实方才我已经看过了,这个太监我从未见过,可我来这里的任务便是无论看到是谁都要说见过。 我装作认真辨认的模样,心里一面想着轩辕夜上次的话,看向那个太监的目光不由复杂起来,这人是真的是被抓住的纵火之人还是内监为了交差随便抓来充数之人? 他显然经历过严刑拷打,重刑之下必多冤狱,还有便是,他真的只是像狱卒说的一般与太子有私人恩怨还是涉及了某位皇子…… 见过两字好似重如千斤,我如何也张不开口。 桌上的烛泪淌了下来,火光摇曳,我眼眸轻颤,只要我说出见过一切便都结束了,也可以离开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可是喉咙里好似堵着什么东西一般,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 141.第141章 指认 并没有人催我,众人好似都耐着性子等着。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太后的话萦绕在耳边,我深知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活命,可看着眼前这个我丝毫不认识的人,要吐出的话好似有千斤重。 过了一会,一旁的提刑官率先开了口,“洛清心,这人你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不要让皇上在这里陪你等着。” 煜亲王也接着沉声问道:“是他吗?” 沉默了一瞬,我低垂着眼,低声说:“奴婢那晚的确有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可是因为当时天色已黑,奴婢之隐约瞧着是个太监的打扮,没看清楚脸…” 我不敢抬头看皇上是何种脸色,只稍片刻后,皇上道:“如此说来,不能确定纵火之人是不是他了。” “皇上,虽说洛清心不能确切指认,可长明殿有三人都看见了他,而且他自己方才也已经画押承认自己的罪行……” 提刑官热切的语气听起来迫切想要了结这件案子,也的确是如此,这件事情拖的越久,只会让圣上怒火更盛,众人自然都殷切的希望早些了结。 我听到宣纸轻响的窸窣声音,微微抬头看去,皇上手中正拿着一张认罪状看着,我能看到底下隐约的手印,鲜红的朱砂印艳红入血。 皇上双目掠过认罪状,“既然已经认罪,其余的事情便交给你们刑部来处理,切记要问出有无人指使。” 说到这里的时候皇上眼中露出一丝无情,这样的眼神我好像什么时候也曾看到过,不由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那洛清心如何处置?”提刑官看着我,请示着皇上意思。 皇上扫了我一眼,眉角微挑,“她怎么了?” 提刑官面露尴尬,我也看向他。 他开口道:“太子妃先前曾与微臣说看到洛清心在长明殿附近,让微臣严刑盘问……” 我内心一冷,好一个太子妃。 虽然提刑官如此说,皇上却没有为难我的意思,只道:“你方才不是才与朕说纵火指认已经认罪,怎么是朕听错了?” 皇上说的轻飘飘,却让提刑官出了一头冷汗,“是微臣失察,请皇上恕罪。” 皇上不再理会他,起身离去,煜亲王也紧跟着离开。 众人连忙恭送皇上,审问室里静逸了一瞬,只是一瞬后,被绑在邢架上的那个太监突然挣扎起来,铁链咣咣作响。 我转头看过去,狱卒已经快步走了上去,一人捂住他的嘴,另一人用一根黑漆漆好似是铁棒一般手臂粗的棍子打在他的肚子上,只听的那个太监闷哼一声,挣扎的响动瞬间小了下来。 一旁的提刑官擦着头上的薄汗,口中道:“把他捂牢实了,可别这时候又出了什么差错。” 跪在一旁的那几个长明殿的宫人,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邢架上的人微弱的挣扎着,我不愿再去看他,把头撇开来,提刑官发觉我们还在这里并不妥当,开口道:“案子已经审完了,还请各位回去吧。” 长明殿的几人一听到此话,连忙站起身拥簇着朝着出口出去,我也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 “洛清心……” 听着沙哑的好似破了音的声音,我转头看过去,邢架上那人不知何时挣脱了狱卒的手,方才的声音便是从他口中发出。 我看着他,他张了张嘴,血丝从他嘴角滴落,口中满是血污,他极力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只发出干哑的‘赫赫’之声。 我脚步轻移想要上前。 却被提刑官伸手挡住,“姑娘,这人极其凶恶,你不宜上前,他恐怕是方才听到姑娘的指认之言,想要报复于你,你还是快些离去吧。” 我抬头盯着提刑官,“大人,奴婢不怕,他竟然有话想要说,我也想听一听。” “姑娘,此人是谋害太子的歹徒,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属机密,姑娘实在不方便听。” 他说罢,又转头喝道:“你们还不赶快封住他的嘴。” 我目不转睛,对他方才的喝声丝毫没放在心上,朝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皇上想必还没有走远,大人是想奴婢叫皇上一同来听一听吗?” 142.第142章 威胁 我目不转睛,对他方才的喝声丝毫没放在心上,朝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皇上想必还没有走远,大人是想奴婢叫皇上一同来听一听吗?” 他见我神态认真,脸上的深色终于露出了松动。 我抓住时机,又与他道:“大人,奴婢也不想让您为难,奴婢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外传。” 他紧皱着眉没有说话,此时我若是在说什么便是让他没有台阶可下,我绕过他走向邢架,他并没有阻止我,只是转过身看着我走过去。 那个太监双目闭着,我仔细看了看,发觉他已经晕了过去,不由皱了皱眉,看来注定没办法听到他要说什么,提刑官不可能让我等到他醒来。 “姑娘,你也确认过了,还请离去,莫不是还要让本官差人送姑娘回永寿宫?” 我复杂的看了昏迷的太监一眼,心底暗叹一声。转过身朝提刑官淡淡一笑,“自然不用劳烦大人。” 牢房这种地方我自然也是不想呆的,也不在与他客套,径直提步走了出去。 在牢房呆了那么久,微微抬起头,外头已经是圆月高悬,深墨的天空中没有浮云,没有星点,发冷的银月幽幽的淌出月白的光。 走在长街上,夜里凉风四起,京中这个时节正是凉意渗人的时候,微微攥着手,手心里好似被冰块冻过一般。 太子妃这次的举动是想给我警告还是准备与我各走阳光道,于我而言,她若真想与我了断,我求之不得,只怕,她目地不是于此。 我正如此想着,举目看去一道窈窕娉婷的人影从拐角处缓缓走了出来,清冷的月光下,她身上那件银线织花的绒袄隐约几分幽光。 我顿住了脚步,两人四目相间,她似乎朝我露出一个得意而高傲的笑容。 在这里见到她也算不得意外,我知晓她迟早会找我。 我神色间并没有波动,只是低垂下眼,侧身朝她远远一福。 太子妃的妆容依旧很很完美,显然是精心装扮过,嫣红的唇好似是用红梅浸染而成,双眸里在月光下流转浅浅的光波,极尽柔媚。 “洛女官,跟本宫斗的滋味如何?”她走至我身边,朝我盈盈一笑,淌着水波的眸子里流转着笑意。 我看着她,唇角微动,“奴婢从未想过与太子妃斗,也深知不是太子妃的对手,怕是太子妃对奴婢误会良多。” 她的眼眸从我脸上深深剜过,“误会与否本宫心里自当清楚,本宫应当已经告诫过你,怕是上次在紫薇阁的痛还不够深。” 紫薇阁三个字好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我浑身不由得轻轻一颤,太子妃无论如今给我多大的难堪,哪怕是此次将我送入了大牢我都未曾真正的畏惧过,可紫薇阁是我永远不想被人揭开的伤疤。 她似乎很满意我此时的神色,唇边笑意渐渐收起,语气里多了几分阴冷狠戾,“你也应该清楚自己有求于本宫,若继续如此不识好歹,下次可不是去牢里坐坐而已。” 她伸头凑近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明日便会有一封重新彻查平陵城一案的奏折递到皇上跟前,接下去查或者不查,就看你的表现会不会让本宫顺心…” 她话音还未落,从暗处传来清脆的击掌声,一道熟悉的声影渐渐走了过来。 143.第143章 那晚的事 她话音还未落,从暗处传来清脆的击掌声,一道熟悉的声影渐渐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紧攥着的手突然的便松了下来。 “太子妃就是这般在暗地里威逼永寿宫的人。” 太子妃听到声音显然愣了一下,转过头有些惊疑道:“四弟……你怎么在这里。” 轩辕夜走了过来,挺拔的身姿渐渐从朦胧的月夜中显露,“皇嫂可以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太子妃显然是没有料到这里还会有旁人,而且还是轩辕夜,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她看了一眼本应该在远处望风的宫女宝珠,此时宝珠跟再轩辕夜身后,脸色有些古怪,方才恐怕是被轩辕夜控制住了,才没能给她报信。 太子妃自然能想到其中的因由,脸色随及便恢复了平常。 “还不知道四弟这么爱听墙角,只是四弟方才说的威逼洛清心,恐怕是误会了。” 轩辕夜居高临下看着太子妃,“误会与否,臣弟自有衡量。” 轩辕夜冷冷的回了太子妃话,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丝毫没有想要与她商讨的意味。 太子妃碰了钉子,一直温柔似水的脸上露出了破绽,唇边挂着的笑意此时看来虚伪万分,她看了一眼我,道:“四弟误会我并不算什么,只是若是为了这个女人未免不值。” 我听着神色微动,下意识朝轩辕夜看去,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眉峰微微一挑,好似玩味道:“臣弟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皇嫂来指手画脚。” “你……”太子妃的笑意再也挂不住,银牙紧咬朝着轩辕夜冷哼一声,“这些皇弟中,本宫本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关外这些年,果真是养出一个不知礼节的。” 轩辕夜双眸几不可察的危险一眯,太子妃丝毫没有察觉,紧接着道:“本宫是否有威逼洛清心,她比谁都清楚,四弟不妨问问她长明殿走水那晚她去太子房中做什么。” “太子一向对你不差,兄弟二人可不要因为一个女人产生了嫌隙才好。” 太子妃一席话极其恶毒,也把我推向了十分危险的边缘,轩辕夜本就十分忌讳我与太子来往,而太子妃的话更是让人遐想良多。 我抬起眼偷偷看了轩辕夜一眼,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生气。 正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他唇边忽然牵起一个弧度,“皇嫂就是这般害怕这个女人夺去你的地位,才把她推到本王床上?皇嫂未免太草木皆兵。” 霎时间,我的脸色瞬间刷白,看着他的双目不由得低垂了下去,两手更是轻轻颤抖着。 我最害怕的事情被轩辕夜亲口说了出来,一瞬间好似堕入了冰窖,脖颈上吹过一阵阵凉飕飕的冷风,轩辕夜知道这件事情后会如何?我还能离开京城吗?秋画怎么办? 脑子里乱成一团,轩辕夜犹如鬼魅一般又在我耳边响起,“既然皇嫂把礼物送给了臣弟,臣弟岂能不好好收着。” 太子妃极其高傲,轩辕夜的话落在她耳中犹如讥讽,我低垂着头都仿佛能看到她青白的脸色跟想要勾勒出笑意而显得扭曲的脸。 “太子妃……夜色已深,我们该回宫了。” 站在一旁的宝珠及时的给了太子妃一个台阶,太子妃这紧绷的身体这才松缓了几分。 144.第144章 跟我回九阳宫 她冷笑了一声,“四弟既然喜欢可要好好看着才是。” 说罢又走到我跟前,“洛清心,你自为之。”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她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欠身恭送太子妃,直到她跟宝珠消失在宫墙的一角才直起身板。 月色洒落在琉璃瓦上泛起浅浅的白芒,站在我不远处的轩辕夜被这浅淡的幽芒衬的更冰冷几分。 他冷冷的杵在那里,好似扫了我一眼,我下意识低下头,方才轩辕夜虽然似乎是护着我,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太子妃如此吃瘪,可我隐约很清楚,他听了方才太子妃那一番话,未必会放过我。 随即我听到他没有起伏的声音,“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这才抬起头,发觉他已经朝前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长街上,月光铺洒,四处静逸非常,我跟着他越走越觉的有些不对劲,这里似乎不是去永寿宫的方向。 我渐渐放慢了脚步,他也没有回头,好似没发现我停住脚步一般。 我硬着头皮,朝他开口,“四王爷,这里好像不是去永寿宫的方向。” 他这才转过身,“本王何时说要去永寿宫?” 听他如此说,我顿时哑口无言,此时再他面前我无论如何也扯不出笑脸,只得垂下头低声道:“奴婢今天慌忙之中去了大牢,现在得去跟皇贵妃复命。” 也不管他答应与否,我微微弓着腰就朝后退去。 “若是还想去牢里便再动一步试试。” 阴冷犹如鬼魅一般的声音从我耳畔划过,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我便知晓这尊阎王不会轻易放过我。 他大步走到我身侧,冷冷道:“今晚跟本王去九阳宫。” 轩辕夜一向说一不二,可我心里是十万个不想去他的寝宫。 我头皮发麻,硬是提高了几分音量,“四王爷,奴婢还要服侍皇贵妃,若是王爷有事,明日在商讨……” 他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脸,强硬的抬起我的头,“服侍我母妃可以,服侍本王便是这般勉强么?” 此时我仿佛能看到从他眼中併出的冷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他掐着的力道并不是很大,两颊本被风吹得冰冰凉凉,被他这么一捏反而有点暖和,只是突然抬起头,一阵风正巧吹过,双目被风一眯,瞬间蓄满了泪水。 他看着我冷冷哼了一声把手放开来。 145.第145章 毫无情意? “王爷……” 在他的目光下我无处可逃,浑身都不自在,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只得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在夜风里站了许久,嗓子哑了许多,从口中吐出的字带着几分酥.媚几分委屈,我话音刚落地便看到他看着我的眼神微眯了眯,好似看见了有趣的事物一般。 我立即噤了声,暗骂自己挑的不是时候,见他一言不发,下意识往后略退了退。 轩辕夜看着我的眼神愈发深邃,放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凉浸浸的月色都变得莫名暧昧起来。 “在太子跟前也是这般唤他?” 他询问的话语冰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把本来暧昧的气氛冲淡也几分,可我知晓若是我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绝不是能三言两语便会放过我。 “奴婢和太子并没有来往……”我脸上有些不自在,声音低下去几分,“也不曾这般唤过他。” 轩辕夜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他冰冷的脸上隐约有一丝压抑着的怒意,“既没了来往,那晚为什么去长明殿,本王应该听到你说过与他两清。” 我暗叹,看来无论我如何说,他都会追问下去,可我是受太后嘱托前往长明殿,如今夺嫡之争暗流汹涌,太后到底给了太子什么,除了太后跟太子两人恐怕无人知晓,而轩辕夜若是知道这件事,恐怕要起许多无端的猜测,此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 “奴婢当真与太子毫无瓜葛,王爷既然这般信不过奴婢,奴婢也无话再说。” 说着转开眼睛不在看他,这番话苍白无力我自然清楚,可这事越解释越是糟糕,不如干脆这般乱糟糟的一锅顿了,我不愿说,他总不能撬开我的嘴。 他捏着我下巴的力道重了几分,轻微的咬牙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的穿到我耳中。 他半响没有说话,只有本就幽冷的空气似乎更慑人几分。 我到底是有些怕眼前这个男人,下巴也被他捏的疼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转过眼神,他脸色此时沉的可怕。 我呐呐低声承诺道:“请王爷放心,奴婢以后再也不会与太子爷来往。” 他仍旧没有说话,脸色好似也没有半分松缓的意思,我内心焦急不已,要是真的惹怒了这尊阎王我自然讨不好好处。 正在我着急不已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你说是本王信不过你?” 我听着连忙就想要摇头,可下巴被他捏着动弹不得,只得说:“奴婢并没有这么说,王爷心里信不信奴婢,奴婢怎么会知道。” 他下巴微微扬起,垂眸看着我的眼里闪过意味深长的幽芒,“你何曾与本王说过一句实话。” 我顿时哑口无言,仔细想想我与轩辕夜一直便是欺瞒,闪躲,莫名的纠缠在一起,我一路躲避,他却一路攀附。 两人又沉默下来,寒意拢着身体,指尖冰冷如雪,姣好的月色好似暗淡了几分,一层似有似无的薄云逐渐将满月遮盖,墨色瞬间从身上滑落。 沉默中,我胡思乱想着竟然想到紫薇阁那晚,脸上渐渐滚烫起来,此刻只是站在他身前都好似有一只猫在挠着心肺般,极其不安。 “紫薇阁……” 当他嘴里刚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浑身便微微一颤,被最不想的人说中揪心的心事,心脏都好像要痉挛。 听他突然提起紫薇阁,我害怕不已,害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语,本就闪躲着的眼神更后退几分。 他好像等的便是我的反应,低下头贴近我几分,“为何要欺瞒这件事?” 我垂着眼帘,轩辕夜已经知晓此事,我再隐瞒已经没有丝毫必要,我抬起眼眸,咬牙说道:“王爷那晚醉酒,与奴婢并没有发生什么,奴婢仍旧是完好之身,王爷又何必要在意此事。” 他面色冷若冰霜,我的下巴好似要被他捏碎一般,“有无落红,本王自清楚,秋画委身本王时便不是完好之身,若说失算,本王倒是得谢谢你的好姐妹。” 我眼眸轻颤,虽猜测他从前有过怀疑,可却不曾想过他早就顺着秋画知道了虚实,秋画是一入王府时便败露,还是何时? 我脑袋里乱哄哄的,轩辕夜大婚时秋画明明与我说王爷对她十分好,可若轩辕夜在那之前便知晓,依照他的性子断然不会轻饶秋画,也不会放过我,为什么此前一直没有想要再探究的心思。 我突然想起,他大婚时,曾问过我那晚的人是不是我……难道他是一直想让我亲口说出?这男人疑心当真有如此重?……他怀揣着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阴暗不明的东西朝我袭来,轩辕夜好似一团巨大的阴影,他的想法,他深沉的心思,我连三分都揣摩不到,而我却好似一步一步走入他的算计之中。 他突然俯下身,我下意识想要后退,他揽住我的腰切断我的退路,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就算你仍旧是处子之身又如何,本王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以为你逃得掉?” 他眼中强烈的占有欲让我战栗不已,嘴唇干涩好似连张开都吃力不已,幽冷的冷风中,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好似要将我灼伤,我不想呆在宫中,不想做天家子弟豢养的一只雀儿。 我张了张干涩唇,喉咙里紧的一字都吐不出来。 他眼神暧昧,温热的气息从我耳际拂过,“而且你身上有哪一处本王不曾碰过。” 细细低语闯入心扉间,指尖轻颤,眼中突然冒出的温热东西还不曾落下,微启的唇还未说出只言片语,便被他欺了上来。 没有在他屋中时的细致,没有梅树下般的温柔,侵略而来的唇只有想要揉碎的占有,被搂住的身子好似要被揉进他身体一般,哪怕我脸上泪水肆意,他的唇也没有放松半分,带着想让我屈服的力道,肆意侵略。 轻轻的喘.息声从被他撬开的唇齿间溢出,压抑不住的酥.媚在静逸的长街上盘旋,双眼里朦胧中看到的是他鸦色根根分明的乌睫。 我揪着他的衣襟,合上贝齿重重咬在他的唇上,甜腥的味道在我口中蔓延,轩辕夜皱着眉拉开了我与他的距离,他伸出食指拭去唇上的血,看着我的目光危险而冷然,寒芒似乎要从他眼中迸出一般。 我微微喘息着,并不看向他,他充满冷意的声音传来,“你当真对本王无情无意。” 我抬起垂着的眼,脸上泪痕未干,冷风吹过,寒意似乎渗入了骨血之中。 “天下绝色女子王爷都可以尽拥,为何要非得到奴婢卑贱之身,我所求之物王爷给不了,王爷想要的东西奴婢也给不了。” 他看着我的目光极冷,我见过立在雪中的他,见过在雪地饮酒的他,可这般纯粹冰冷的眼神从未见过。 146.第146章 千万不要 若不是我用力的攥着手指,浑身都好似要簌簌发抖起来,我本以为他会甩袖而去,却不想他又欺身过来。 我僵直的站在那里,他的唇停在我的嘴角边,淡淡的龙麝味道涌入我鼻尖,他并没有靠上来,唇突然滑向我的耳畔。 “若是当真对本王那般无情,为何不躲。” 他眼中好似含着将我看穿的戏虐,冷风在身上涌动,我眼帘轻颤却发觉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揪心的疼痛席卷全身,我对他…怎么会有情意,是他一次一次强硬的将我拉扯向他身边,我的目的是出宫,远离天家,远离争斗。明明固守于心,可是心为什么会这般痛。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故意撇开头想要否认他说的话。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长街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轩辕夜转过身看去,那人默默垂首顿步在三丈元的地方。 轩辕夜淡淡开口,“何事。” 那垂首之人并没有上前,隔得远远的拱手沉声道:“王爷,十三爷有信了。” 此时我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虽没有直接将眼神投在他们身上,耳朵却注意着他们的一言一语。 那人的声音我从前听到过,是轩辕夜随从之一。 “嗯,本王即刻回宫。” 说罢,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便要离去。 “跟本王回九阳宫。” 他淡淡的声音朝我传来,我咬唇跪下,“恕奴婢不能遵命。” 绣着云纹的玄色靴子在我眼前,纵使我不抬头,我也知晓轩辕夜此刻的脸色,而我也压根不敢抬头。 压抑的气氛缠绕在我身边,刚刚还时不时吹过的冷风突然间停了下来,空气都浓重了几分。 “奴婢并非不愿伺候王爷,只是王爷可否还记得太后说过的话。” 我说着顿了下来,上次在寿康宫的时候,太后曾说我的婚事要由她来做主,轩辕夜也在场,想必他还没有忘记。 他说没有说话,我继续道:“皇贵妃也好太后也好,并没有指奴婢去伺候王爷,若是王爷今夜与王爷去了九阳宫,就算奴婢与王爷清白分明,可未免是藐视了宫规藐视了太后,太后若是怪罪下来,奴婢怕会牵连到王爷,这对如今步步谨慎的王爷着实无益。” 我听到他冷哼了一声,紧接着冷冷道:“如此说来你还是为了本王?” 我虽的确有用太后当做挡箭牌,可这番话却也是发自肺腑,轩辕夜的野心我略窥得一二,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他自然会去争夺。 太后将我控制在手心,目的便是不允许我与众位皇子接触太深,若我成了轩辕夜的人,太后怒火一下,轩辕夜讨不到好处,而我的下场极有可能是死。 我的手撑在湿冷的地砖上,垂首坦然道:“奴婢是为了王爷也是为了自己,奴婢所说的利害,王爷心里自有定夺。” 轩辕夜没有急着开口,静逸的长街好像只剩下我自己一人的呼吸声。 片刻后,他不急不缓道:“既然如此,本王自会找太后秉明,你早已是本王的人。” 我放在地砖的上手下意识一握,细小的石子的钻入指甲中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我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连忙抬起头,急促道:“王爷,万万不可。”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目光幽冷,我望着他,咬唇又低声重复乞求道:“王爷,此事不能在让第三个人知晓了,特别是太后。” 两人四目相接,他眼眸深邃的仿佛一潭见不到底的墨色寒泉,没有人能探知到里面藏着的喜怒哀乐。 他将幽冷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只字未留转身离去。 看着他渐渐消失在长街上,我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一般跪坐在地,我不知道轩辕夜方才的眼神是何种意味,若是他当真去与太后说明,便是将彼此推向了悬崖之下。 我一直服侍在太后身后,一直向太后隐瞒着此事,若是被太后知晓我曾经与轩辕夜发生过苟且之事,必定会疑心我是轩辕夜安插在她身旁的暗子,监视太后是何等罪责,我不过贱命一条,可轩辕夜他…… 想到此处我心底莫名一颤,为什么我想到的都是他…… 纱帐一般的薄云渐渐浮走,朦胧的月光披洒,紫金城在银月下好似氲氤着淡淡的薄雾,我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扶着宫墙一步一步朝着永寿宫走去。 寂静空荡的长街上只有我的脚步声,这样的场景却是似曾相识…… …… “清心,清心……” 朦朦胧胧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是秋画的声音,我吃力的睁开重的犹如铁皮一般的眼帘。 映入双目的是若怜,她正弯腰看着床上的我。 从窗户闯入的幽光蒙蒙发亮,我微眯了眯眼撑起身子环顾屋内一圈,发觉是在永寿宫才松了口气。 揉着发沉的脑袋,我有些恍惚,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听着自己的声音,我都不由得吓了一跳,嘶哑的声音好像是干涸的河流,丝毫没有生气,仿佛大病了一场般。 若怜也皱了皱眉,连忙转身给我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我接过茶杯,小口的缓缓喝着。 “你昨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是我守夜,我也没见着你。”她说着坐在床榻边,四下打量着我,面色忧虑道:“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可曾用刑了?” 我去大牢的事情永寿宫自然是一早就知道了消息,我朝她微微摇头,哑着嗓子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皇贵妃还好吗?” 若怜紧皱的眉不曾放松,一字一句低声道:“昨天皇后发了急病后,皇贵妃突然被禁足在宫中不得出,后来傍晚时分的时候我听说你被抓去大牢审问,才知晓是因为长明殿走水一事。” 她看了我一眼,“你那晚当真去了长明殿?” 我有些恍惚,苦涩的点点头,皇后一直想借机削弱皇贵妃的恩宠跟地位,而这次却是我给了皇后机会。 若怜见我神色间含着苦意,以为是我是害怕责罚,宽慰道:“你也是无心之失,而且听闻纵火长明殿之人已经绳之于法,那便与我们没了关系,皇贵妃看在你平日里尽心伺候的份上,想必也会过于责罚你。” 我抿唇没有说话,尔后抬起头问她,“皇贵妃起身了吗?” 147.第147章 甘愿领罚 “还未,再过半刻钟便要起了。” 我点点头,起身洗漱,若怜昨晚守夜,此刻眼圈发青,与我闲话几句后脱掉外衣便缩到了被子里头。 远方的天边渐渐吐出鱼肚白,院子里那几株常青树上覆着一层薄霜,树叶的纹络被雾水浸染,青翠的绿意让人觉出几分寒意。 我走到正殿时正听到里面有了动静,估摸着是皇贵妃起身了,皇贵妃晨起一般很早,且每天早晨都有诵经的习惯,听闻是从前皇贵妃失了一个女儿,日夜悲痛,想起爱女情难自已之时便诵经念佛,慢慢便有了这习惯。 我推开门走进去,青竹正在伺候皇贵妃穿衣,我走至帘边默默的垂首站着。 青竹看了我一眼并未多言,皇贵妃更好衣走至梳妆镜坐下,青竹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识趣的走上前从皇贵妃手中接过紫檀木梳,为她梳理头发。 皇贵妃看向铜镜中,好似是看到了我,片刻后,才开口道:“你回来了。” 我为皇贵妃仔细的梳理着如墨一般的长发,听到她温言如水一般的声音,发梳上的动静缓了下来。 我手中握着紫檀木梳,其上雕花的纹络硌在我掌心,我屈膝跪下,“奴婢大意闯祸连累永寿宫,还请皇贵妃责罚。” 我垂首看着地板上青灰石砖,此事本就是我的错,皇贵妃无论要如何要责罚我是在情理之中,我慢慢磕上眼帘,等着皇贵妃发落。 皇贵妃转向我,我并未听到她开口,只听到身后宫人陆陆续续退出去的脚步声。 半晌后皇贵妃才徐徐出声,“你犯了什么错?” 我不由一愣,一时间接不上话,皇贵妃又道:“你不过是路过长明殿,如今纵火之人已经查明,你清白也已经分明,本宫难道要罚你外出之罪吗?” 我不知道皇贵妃是有意为我开脱还是真心如此,可此事终究是因我而起,皇贵妃也是被我所连累,就算皇贵妃能这般大度不追究于我,我心里始终难安。 “若是奴婢那晚…不经过长明殿便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奴婢甘愿认错,还请皇贵妃责罚。” 皇贵妃叹了口气,“本宫还未糊涂,皇后只是借你来对付本宫,你既然行的正,皇上自然会查明了还本宫清白,本宫也从未指使过你什么,自然也不会忧心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 听着这些话,我口中含着苦涩,若是我从未去过长明殿,也不曾被太子妃发现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忽然想起,太子妃的目的只是我,可这次却牵连到了皇贵妃,我记得昨天听太后说,是皇后怀疑皇贵妃指使我纵火。 我细细一思,恐怕是太子妃将事情告诉皇后,皇后便利用此事来污蔑皇贵妃,而皇贵妃并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一个彻底无关的人。 想到此处我心里泛起阵阵凉意跟后怕,因为我才致使皇贵妃遭受不白之冤,若不是因为此次站在我背后的是太后,恐怕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快便了结。 我俯首丝毫不敢抬起头看向皇贵妃,她越是宽恕我,我心中的罪恶感更是无边的蔓延开。 “此次的事情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本宫也不忍苛责于你,只是你要记住,既然是本宫的人,定要比旁人更加省身克己,” 我叩头诚恳道:“奴婢受娘娘救命之恩,忠心于娘娘,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主之事,今后行事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 “可正是因为娘娘如此信任奴婢,可奴婢却连累娘娘险些含冤,实在羞愧难当,若娘娘不罚,奴婢心里难安。” 皇贵妃静默了良久,“若是错,本宫在长明殿外捡到你的发簪却未作言,本宫又岂不是有包庇之嫌。” …… 我默默无言,皇贵妃叹了口气,“你既然执意如此,便出宫去碧云寺吃斋祈福一月,太后身子愈发不好,她老人家既然喜欢你,也算你为她尽些孝心。” 这样的责罚对我来说并不重,我叩首谢恩,皇贵妃让我明日在启程,皇后发了急病,虽说没什么大碍,可上元节的晚宴得由皇贵妃全权操持,此时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应下来退了出去。 上元节的晚宴众位亲王都会到场,虽说是家宴,可到底是宫里的体面,自然不能马虎了事,此次设宴在飘渺台,飘渺台东临湖水,西面便是大片大片的荷花池,虽说如今这个季节没有荷花,可岸边的垂柳也是十分动人。 太后因在病中,自然无法出席,一大早,我便随同着皇贵妃去给太后请安,丽妃也等在了永寿宫一同前去。 我们一入寿康宫便看到摆放在台阶上的两盆紫红色的一品冠开的正盛,皇贵妃见了不由微微露出笑意。 芳兰姑姑将我们迎了进去,太后倚在榻上,而屋中却已有两人在,一个是刚有喜不久的乔嫔,另一个则是岳若榆。 太后在病中鲜少允许妃嫔前来请安,乔嫔有孕,今日又是上元节,来给太后请安尚在情理之中,可岳若榆位份不高,怎得会在这里。 她们两人看到我们一行人,连忙站起来行礼,“皇贵妃万安,丽妃娘娘万安。” 我们给太后请安后,皇贵妃扬手轻轻虚扶一把,“你是有孕之人,快快起来。” 乔嫔一向是个胆小的,巴掌小脸上露出一丝初次有孕的娇羞,缓缓站了起身,她一旁的岳若榆忙不迭的搀住乔嫔的手臂。 丽妃语气里掺着三分笑意道:“今日里怎得岳贵人也得空前来给太后请安?” 岳若榆神色平淡,欠身就要给丽妃行礼,乔嫔忽然抢先解释道:“皇上今RB要陪臣妾一起来,可皇上前朝事多故而不能前来,臣妾想着许久未见太后,还是应当要来尽尽孝心。皇上不放心臣妾一人,臣妾便求了皇上让岳妹妹陪伴臣妾。” 丽妃笑了一声,“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倒让乔妹妹解释这般多,你与岳贵人姐妹情深,自然是要吃住都要同行。” 148.第148章 生不了孩子 岳若榆神色平淡,欠身就要给丽妃行礼,乔嫔忽然抢先解释道:“皇上今天本要陪臣妾一起来,可前朝事多故而不能前来,臣妾想着许久未见太后,应当要前来尽尽孝心。皇上不放心臣妾一人,臣妾便求了皇上让岳妹妹陪伴臣妾。” 丽妃笑了一声,“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倒让乔妹妹解释这般多,你与岳贵人姐妹情深,自然是要吃住都要同行。” 我看了眼乔嫔,她依旧是唯唯诺诺的,虽说如今怀了龙种恩宠大盛,却倒也没有露出一分骄纵。 只是我瞧着她如今与岳若榆这般好不由深觉可笑,从前乔嫔与岳若榆平起平坐时便受过岳若榆不少欺负打压,如今岳若榆见她有恩宠傍身前来巴结,她不仅不提防倒,竟还能把岳若榆当做好姐妹般,不知是当真如此没有心眼还是这般愚蠢。 我从岳若榆脸上扫过,暗想道,作恶,有过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若是不作,只是本钱还不够罢了,若是岳若榆壮大起来反咬一口乔嫔,恐怕她连哭的地儿也没有,只道是把真心给了白眼狼。 太后见众人客套完了,方才开口说:“哀家这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听你们说话倒是觉得是像是唱戏一般。” 丽妃自知太后再说什么,连忙赔了笑脸,“太后这是想看戏了,您好好服了药,身子强健起来臣妾便陪您听上个三天三夜。” 丽萍是个惯会讨人笑的,太后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哀家还从未听说谁能听三天三夜的戏,你也就厉害在这张嘴。” 太后给众人赐了座,丽萍又朝芳兰姑姑说道:“还劳烦姑姑给乔嫔端茶上来,她刚刚说了那会子的话,估计口也喝了。” 乔嫔连忙谢恩,“多谢娘娘关怀。” 丽萍朝她一笑,“本宫也是怜爱你肚子里的龙嗣,你初次有孕可要时时注意才是。” 说着,丽嫔有意无意的将眼神投向岳若榆,岳若榆神色间似乎有些不自在的模样。 “哀家许久未见到婉和,她最近可好?” 听太后问起婉和公主,丽妃娇俏的脸笑意更加盈盈几分,“婉和最近长高了些,比从前爱笑爱闹了,今天早晨还与臣妾说要一同来看望皇奶奶,臣妾怕她吵闹便没带来。” 太后点了点头,温声道:“哀家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块血玉,等会让芳兰拿来给婉和送去,那孩子打小身子弱,哀家也十分怜爱。” 丽妃受宠若惊,连忙谢恩。 皇贵妃和丽妃在,乔嫔跟岳若榆说话的机会便少了,她们两人也识趣的告辞离去,太后赏了乔嫔一尊白玉观音,还赏了些布料香粉,岳若榆也得了些东西,两人欢欢喜喜的走了出去。 皇贵妃与太后说了今日家宴的事情,太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皇贵妃全权去办。 我明日去碧云寺祈福一月的事情也说与了太后听,太后听了皱了皱眉,看我的眼神里有些怜惜,与我说碧云寺是寒苦之地,比不得宫里,让我多多保重。 碧云寺虽然比不得宫里富丽堂皇,却是个能宁心静气的地方,于我而言未必不是个好地方。 与太后说了一会子的话,见太后露出乏意,我们起身离去,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红墙下隐约还缠绕着一丝丝还未散去的残雾。 出了寿康宫,丽妃难掩脸上的得意,婉和公主虽说不是她的生生女儿,可是乖巧听话的婉和公主很招皇上疼爱,今天丽妃在寿康宫也长脸不少,自然是得意的。 我们出了宫门,慧文正在门边和小宫女说着什么,脸色十分不好的样子,见到我们出来了,候着的宫人忙迎了上来,将两位娘娘迎上撵轿。 丽妃兴致很好,看了眼慧文,便笑道:“一大早你便拉着个脸,莫不是早晨没把脸上的灰土洗干净?” 慧文皱着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涨红的脸好似有些气急败坏。 “有什么你说便是,憋着也不怕难受。” 慧文呼了一口气,仰头说道:“方才奴婢在宫门边,乔嫔娘娘跟岳贵人从里头出来,就听得岳贵人说什么,怀着龙嗣用不着给娘娘行礼,说皇贵妃跟娘娘见不得乔嫔好,还说娘娘……” 丽妃脸上的笑意已然冷了起来,“还说了什么!” 慧文吞吞吐吐的,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皇贵妃开口道:“不过是些嘴碎的闲话,听听便也罢了。” 丽妃冷笑一声,“最差也不过是说本宫生不出孩子,又还能有什么。” 显然是被丽妃说中了,慧文一脸忿忿的样子,她是丽妃的陪嫁侍女,听见有人说丽妃闲话自然心底难平。 皇贵妃知晓丽妃的脾气,好声宽慰道:“这些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如今你有了婉和,只要她把你当亲母妃,是否亲生都不重要。” 丽妃面向皇贵妃,口中含怒,“若只是说臣妾便也罢了,可竟说姐姐见不得乔嫔好,这些话要是落在皇上耳朵里还不知会如何,岳若榆这个贱人姐姐能容忍,我却吞不下这口气。”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本宫心里都有数,花枝该修剪时候总会修剪,今天是上元节,你也不用为了这事情生气。” 丽妃虽然心里不快,皇贵妃如此说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慧文轻轻冷哼了一声,“乔嫔娘娘说自己肚子里的一定是皇子,可是个皇子公主谁知道,指不定是个公主,用得着那么得意。” 慧文话音还未落,我便心叫不妙,抬头一看,丽妃脸上漾着怒气,眼看就要发作,我连忙道:“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好,我倒觉得公主好,要生的像婉和公主一般可爱才好。” 丽妃最忌讳便是有人说她生不了孩子还有公主不好这些话,慧文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附和我说的。 丽妃冷着脸,眼中隐约闪烁着寒意,冷笑一声,“宫中孩子产前夭折不少,乔嫔这一胎这般金贵可当真要好好护着才是。” 149.第149章 急症 丽妃冷着脸,眼中隐约闪烁着寒意,冷笑一声,“宫中孩子产前夭折不少,乔嫔这一胎这般金贵可当真要好好护着才是。” 我们一干人静默着,装作没听见这话。 皇贵妃皱眉看向丽妃,肃然道:“如今已经身在妃位,还这般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与那两人较劲做什么。” 丽妃心里虽还有气,可皇贵妃话她却不得不停,她在撵轿上朝皇贵妃打了个手礼,“是臣妾冒失了。” 皇贵妃收回眼神,看了前头一眼,又与我说道:“我听说德妃身子不好,太后似乎也有些挂念,从这边过去便是延年殿了,清心你去看看德妃。” 昨天之后太后虽然应该有差人去照看德妃,可我心底里也总是有点担忧,听得皇贵妃这般说,立即应允了下来。 我站在巷口恭送皇贵妃跟丽妃的轿撵走远了才朝延年殿走去,昨天德妃突然发病也实在蹊跷,桑榆的反应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如今十六皇子终于有些起色,德妃莫出什么事情才好。 我走到延年殿时,薄金的阳光穿破云层一缕缕投在延年殿深红宫墙的琉璃瓦上,光芒从还未消尽露水的瓦片上划过,闪烁出一片流光溢彩。 延年殿的宫门还是那般破旧的模样,卷了皮有些发暗的漆皮萧瑟无比,宫门口并无人把手,我推开宫门走了进去,看到碧珠正在院子里煎药,拿着蒲扇闪着小火炉,火星四溢。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我,脸上露出很是惊愕的模样,张着嘴好似话都说不出来般。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鼻子上沾着的黑色炉灰。 片刻后,她连忙朝我走来,口中喊道:“洛女官来了,洛女官来了。” 她走到我身边,有些手无足措,她满手烟灰,相碰我又不敢碰我,只是口中念叨道:“洛女官你没事吧?” 我知晓她说的是昨天我去大牢一事,朝她摇摇头,“无事。” 我们说话间,十六从正殿走了出来,“清心……” 听到他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去,一夜之间十六好似憔悴了许多,脸上毫无血色,他站在门边,衣裳也还是昨天的,外衫都挂在了腰带上头。 他朝我看来,双眉越拧越深,清浅的眼眸里露出深深的忧虑与哀愁,我正要开口,他放开扶着门框的手朝我走来。 我看他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德妃当真突然病的这么眼中不成,见他歪歪斜斜的好似要摔倒一般,我连忙朝他迎去。 还未扶住他,他身子一倾倒在了我怀里,好似是累极了,纤长细瘦的双手抱住我,将头埋在我肩上低声道:“你回来了。” 我愣了愣,听着他话语中浓重的鼻音不由有些心疼。 他倚在我肩上这般安静缱绻的模样,让我不由心生爱怜,我朝他低声道:“德妃娘娘如何?” 他摇了摇头,“母妃很不好,昨天夜里一直呕吐不止。”他抬起头,清澈的眼中露出小鹿般受伤的神色,“清心,我该如何是好。” 我略有担心,德妃果真坏到了这般地步吗… 轻声安慰了十六,我又道:“皇贵妃让我来看看德妃娘娘,这里我来看着,有什么药要用我会直接命人去太医院拿,你先回去歇着。” 他摇摇头,“我等母妃醒来。” 看他的模样我也不在说什么,与他一同进了正殿,太医守在里头,我朝他见了礼,然后走向内室。 内室里有一股淡淡的酸味,虽然清理了污秽,可门窗闭着,里面还余留着一股呕吐后的气味。 150.第150章 病因 躺在床榻上的德妃的脸色不同于昨天的蜡黄,此时的脸色惨白如纸,双唇灰白干瘪,没有丝毫生机。 十六走至床榻边喂德妃喝着参片水,我转身出了内室,太医正在配药方,我记得这个太医是太医院的副院使苏甄,方才进来的时候我便注意到,前阵子淑贵妃落水调养身子的时候我曾在她宫中见过几次。 “苏太医。” 我朝他侧身行礼,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站起身客气道:“洛女官有什么事情?” 我朝他低声问道:“德妃娘娘如何?怎么会突然这般?” 苏甄抚了抚胡须,似是在思索如何说,我又道:“我是奉皇贵妃之命前来看望娘娘,还请太医勿要隐瞒,奴婢还要回去复命。” 他看向我,这才开口,“德妃娘娘体本虚弱,这段时间神思忧虑,突发此病只能说是时气所致。” 我不由蹙起眉,正欲要追问,眼角撇到十六站在不远处正看着我们,双眸里毫无起伏,似乎含着冰冷。 见我回头,十六似乎愣了一下,神色才软和下来。 我不再去追问太医,只是微微屈膝朝他告退,“德妃娘娘的事情还辛苦苏大夫多多关照。” 苏甄点点头,“这是微臣的本分。” 桑榆从外头走进来,朝我见了礼,“姑娘来了才好,可要劝劝十六皇子才是,从昨天起便颗粒未进,奴婢如何劝他也不肯吃。” 我看向十六,他神色微动,“母妃如此,我又如何能吃的下,而且……”他看着我,眼里漾出担忧。 我知晓他昨天得知我被抓去大牢审问后一定着急不已,苏甄在这里,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朝桑榆道:“你去准备饭食,我们去偏殿用。” 桑榆看了眼十六,见他没有反对这才欢喜的赶紧下去准备。 德妃突然发病,十六自然心急如焚,他与德妃相依为命多年,对他而言,母妃便是这世上最重要也是无法失去的人,可想起德妃如今的模样…… 我在心底暗叹一声,再过一月便是十六行束发礼,德妃要熬过去才好。 我上前与十六温言道:“你总要吃点才好,你身子如何你自己莫不知晓,若是你倒下了娘娘还能依靠谁?” 十六犹豫着这才点点头,把德妃交由给碧珠照看后,我与他去了偏殿,等他梳洗好外头已经是阳光满洒。 他吃的很少,眉宇里淡淡的愁绪总是消散不去,今夜上元宴想来他是不能去了。 桑榆将碗筷撤下去后,我朝他开口道:“今日是上元节,太后跟皇上那你应该要去问候。” 他唇角牵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其实宫中便是如此,倚靠着别人的恩宠日子才能好过一些,身为皇子也是如此,纵使十六现今郁郁寡欢,不想去见也没心思见皇上与太后,可他若是不去便是礼数不周,孝心不够,他的心情如何旁人并不在意,哪怕他的父皇,只因他的母妃并不是被皇上在意的。 做好‘十六皇子’成了责任,做不好便是给自己万丈深渊。 十六毕竟是还不过十五岁,我怕他会使小性子,又低声道:“德妃娘娘还得靠你。” 他举目看着我,片刻后才缓缓点头。 “我会去。” 我松了口气,十六明白要如何才能在宫里安稳生活下去,可一牵扯到他母妃,他未必能冷静下来,而且我总觉得他似乎知道德妃的事情事出蹊跷。 151.第151章 太后的手段 “昨夜你有没有受委屈?”十六沉默了一会儿又担心起我的事情。 说起昨夜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轩辕夜,他离去时候冷漠的眼神在我心中挥之不去,他又会怎么看待我。 许是见我神色有异,十六有些紧张道:“是不是他们对你用刑了?是不是伤了哪里?” 我连忙摇头,朝他莞尔笑道:“无事,只是寻常的问话罢了。” 十六有些不满,轻哼了一声,“既然是寻常问话,为何要让你在牢里待到大半夜,恐怕是有人要故意为难你才是真。” 我默默无言,其实我自然是知道,昨天我一去寿康宫便被押去了大牢,连去给皇贵妃报信的机会都没有,恐怕是太后另有算计。 我细细想了想,朝十六道:“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他正要开口,却又沉默下来,乌青眉的渐渐拢了起来。 突然他站起来走向门口,唤来了桑榆,“昨夜哪几位皇子进宫了?” 桑榆显然怔忡了一瞬,但看十六面色认真,立即道:“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 十六的唇紧绷着,桑榆以为是自己哪里说的不仔细,又忙道:“六皇子本就在宫中看望淑贵妃,八皇子也在宫中处理昭阳宫的事情,四皇子,五皇子则是傍晚时分都进宫,好似为的都是同一件事,不过除了八皇子,其余几位皇子不知为何都去求见了太后,只是都被挡了回来。” 我听着桑榆的话心渐渐沉了下去,她好似是知道什么,看了我一眼,声音低了下去,“太子爷昨天似乎一定要求见太后,还遭到了皇上的斥责…”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十六侧对着我,无暇苍白的脸上似乎更加苍白了一分,我指尖发冷,举目朝他看去,“你昨夜有没有去找太后。” 他双拳微攥,良久后才点点了头,我突地站起来,手边的茶杯哐当摔倒在地。 我脸色极其不好,朝他质问,“你为什么要去?” 十六转头看着我,那一瞬间好像离我很远,他神色里渐渐露出说不上来的复杂,“我还未到寿康宫便遇到了煜皇叔,皇叔将我赶了回来。” 听他这般说,我的心瞬间放了下去,神色也缓和下来。 我看向十六,却发现他眼中好像涌动着浓浓的失望,见我看着他,他似乎欲言又止。 最终他仍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十六心里许是担心我的处境,朝他温言道:“你无需担心我,我的命没有那么值钱,太后如果用我这条命来制衡几位皇子便是她算错了。” 自从我服侍太后以来,我从未看低太后,太后能在着龙虎混杂的后宫中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她的手段与心机又岂能是泛泛之辈。 我一直只不过是太后手中的一颗棋子,她也知晓我与几位皇子间有些纠葛,昨天一事便是她用我来试探我到底和谁有来往,谁又会为我求情,太后一个小小的手段便将我的关系网都缕了出来,今后利用起我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而这些人也都将会是太后提防的人,我在内宫伺候着太后,又是皇贵妃的近身宫女,若是与某位皇子内外串通,图谋皇位,太后必然会将我与此人除去。 幸好此次没有牵扯到十六,在宫中我最想便是他能平安喜乐一生。 十六突然握住我的肩,认真道:“清心,不如我去求皇奶奶让你过来我宫里,你呆在皇贵妃身边,我真的觉得很害怕,皇贵妃她…” 我摇摇头,“我不能离开永寿宫,而且你应该清楚我若来延年殿对你与德妃娘娘并不是好事。” 他抿着唇,然后启唇道:“你在宫中一日,我便总是无法放心,皇奶奶此次安排你去长明殿,便差点要了你的命。” 如今这团浑水我已经无法全身而退,哪怕我想退太后也不会放弃我这颗棋子,只会白白连累了十六,而且平陵城之事我只有在太后与皇贵妃身边才能打探到更多消息。 我压下心绪,朝他笑着,“说到此事,我还忘了与你说,明天我便要去京郊的碧云寺祈福一月,离开宫中去佛寺,你总能放心。” 十六愣了一愣,忽又紧张起来,“碧云寺?我怎么从未听过地方,一听便是寒苦之地,你怎得会去那地方?” 见他这般,我唇角不由的勾了起来,“方才还说我在宫中总是担忧,如今我要去宫外你还是这般放心不下。” 十六绷着脸,眉头皱的紧紧的,还有些未全退去稚嫩的脸装着重重心事,“我是不想你受苦。” 我笑着摇头,“去佛寺能宁心静气并没有什么不好。” 窗外凉风簌簌,斑驳的阳光从院楼里的梧桐树间洒下无数投影,我望出去,好似自言自语淡淡道:“宫内锦衣玉食又如何,若能平安喜乐一生,我宁愿与书籍古琴相伴。” 我不知道十六有没有听到我说的极轻的话,只是他并没有再和我说什么,只是与我一同迢迢的看着那颗长出新芽的梧桐。 我从延年殿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苏太医走在前头,我快步上前,在后头唤了声“苏太医” 苏甄停住脚步转过了身,我上前朝他行礼,宛然浅笑道,“苏太医可是要去哪宫给娘娘诊脉?” 苏甄与我客气说道:“方才邀月宫的乔嫔娘娘差人来请说身体不大舒服,让微臣去看看。” 我笑了笑,想起来苏甄也照看着乔嫔的胎,如今昭阳宫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乔嫔的怡月殿多少受了波及,她如今怀着身孕自然是个珍贵的要紧的人,岳若榆便主动请了皇上,声称与乔嫔情同姐妹,邀请她同住方便照料,皇上见她恳切也允诺了下来,这才有了丽妃那句同吃同住。 但倒也不得不说岳若榆胆大,乔嫔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便是第一个逃不脱干系,可背负着风险也的确为她换来了好处,皇上常常去看望乔嫔,乔嫔怀着孕不能侍寝,自然让岳若榆捡了便宜,最近也的确愈发见她满面春风起来。 152.第152章 上元宴 我笑着与苏甄道:“若是苏大人不嫌弃可否与奴婢同路,奴婢也有一些医理上的事情想要请教大人。” 苏甄笑着应我,“姑娘如今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我与苏甄一同走,侧头问道:“奴婢想请教大人,呕吐是什么病才会有的症状?” 苏甄笑了一声,“姑娘这问题便有些太广泛,伤风,怀孕,脾胃不适都能引发呕吐,若要说便是说上半天也说不完。” 我笑意不改,继续道:“中毒可否引发呕吐。” 苏甄脸上的笑有一瞬的僵硬,我继续道:“奴婢今天是奉皇贵妃之命来看望德妃娘娘,方才十六皇子在大人不便说话,现下还请大人不要隐瞒才是。” 苏甄停住脚步,沉默了一会,“姑娘既然是奉了皇贵妃之命,下官自当知无不言。” 我未开口,静静的等着他说。 “德妃娘娘的确是中毒之症,娘娘向来服用的药中有一味寒蓿草,这味药本是偏寒,娘娘的体质虚弱寒性药物不能多服,可下官昨日查看时,娘娘却有大量服用过寒蓿草的痕迹。” …… “而且……”苏甄看了我一眼,“德妃娘娘还有疑似服用过七星果的痕迹…七星果与寒蓿草相冲…像娘娘这等体质的人,乃是大忌…” 七星果是宫中的禁药,这味药能让人精神恍惚,若是长久的服用身体便渐渐的虚弱直至死亡,而且服用此药不易发觉。 七星果为何会成为禁药在宫中也是众说纷纭,我听过的一种便是先皇后会早早逝去是因为长年累月服用七星果,只是此事甚少被人提起,也从未被人证实。 可德妃娘娘突然有用七星果的痕迹不由让我觉得其中有些关联,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是哪里不对劲。 “德妃娘娘还劳烦苏太医好好照看着,若是娘娘无恙,想必太后跟皇贵妃都会舒心。” 苏甄连连应了。 与苏甄告辞后我回永寿宫与皇贵妃说了此事,她倒是淡淡的,只有听到七星果时候好似怔忡了一瞬,却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德妃好好养着,若是有缺的,有用的便来找永寿宫。 德妃这一事是否要查下去现下不得可知,恐怕也要等她醒了之后看她自己的意愿,毕竟如今皇上还冷着她,若要查皇贵妃也不太好明目张胆。 我傍晚的时候去延年殿回了话,又从内务府给他们又挑了几个稳重的宫人过去伺候,虽说德妃跟十六都不喜人多,可到底是缺人,而且我明天便要出宫,如今能做到的事情便先做好在出宫。 十六知道我要出宫,总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与他好好说了,又话别才离去。 入夜时分便是上元宴,我偕同着皇贵妃到飘渺台的时候众位皇子还有亲王已经到场,皇上看到皇贵妃便笑道:“爱妃今天怎得来晚了,要自罚三杯才是。” 皇贵妃唇角微勾,“是臣妾有事来晚了,皇上明知臣妾不胜酒力,却要这般捉弄臣妾。” 皇上抚掌大笑,突然将目光转向我,“你来迟定是你身边这些伺候的不周到,爱妃不胜酒力便让她们去代劳,洛清心,你以为如何?” 一时间,殿中许多人的眼神都转向我,我低垂着头,正想要如何拒绝,却听到平西王的声音。 “听说皇贵妃身边有个机灵的丫头,讨得太后也甚是欢欣,今日一看倒也不过如此,不过三杯酒而已还要这般吞吞吐吐。” 没人搭平西王的话,一瞬后,他眯着眼上下扫视着我,“瞧这模样倒是的确与本王府中的歌姬舞姬有的一拼,只是怕在手艺上怕还比不上本王府上的人,不过也是个花瓶摆着好看罢了。” 平西王讥讽的话落入我耳中,我眼帘微动,却是丽妃先开了口。 “王爷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歌姬舞姬便是王爷常常去看才觉出好来,清心的好王爷又怎么得知。” 丽妃说着,掩嘴笑起来,“本宫听闻王爷一向疼爱府中的娘子,听王爷这话倒是常常去找歌姬舞姬排遣了。” 一侧的妃嫔看向平西王都由不得难掩笑意,平西王一向是个脾气不好的,丽妃这般说他好似要发作的模样。 皇上赶在平西王前头道:“婉和似乎长高了些,过来父皇这里。” 婉和公主今天一身雪白兔毛为边的红色小夹袄子,袖口则是水蓝色,上面细细密密的绣着水纹,足可见衣裳精致。 丽妃满面笑意的牵着婉和公主走向皇上,婉和公主小脸粉嫩嫩,柔软的兔毛更将她的小脸衬得可爱十分。 在皇上逗弄婉和公主时皇贵妃也就势落座,我扫了一眼殿中,太子今夜倒也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好朝我看来,他神色本是淡淡的,看向我时微微弯了弯唇角。 我随即滑开眼神不与他有过多接触,下一刻闯入眼帘的便是轩辕夜,他看着皇上,便是往常那般冰冷的好似要与世隔绝的温度,只是此时的他让我觉得更寒几分。 这次上元宴只有皇后,八皇子还有十六皇子不在,其余的都已经到场,就连最近身子不大爽快的淑贵妃也来了。 五皇子与六皇子我一进来便看到,六皇子一直看着我,也不知道在瞧些什么,我对他一直没得好印象,自然不会去搭理他。 “皇贵妃这自罚三杯可还未罚,莫要这般马虎了过去才是,不然还以为皇贵妃这般大的架子不是。” 平西王喝了一杯酒,哈哈笑了一声,显然有冲追不舍的意思。 皇贵妃今日晨起的时候本就有些不大舒服,此时自然不宜饮酒,我看了眼皇贵妃,她微微点头,我朝皇上欠身道:“奴婢愿意替皇贵妃自罚三杯。” 见皇上点了点头,一旁的宫女便上来斟酒,众目睽睽下,我正端起酒杯,却又听得平西王说道,“这酒杯未免也太小了,这是糊弄谁呢?” 我不由皱起眉,平西王虽说脾气不好,可今日处处为难我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看向他,发觉他看着我的目光泛过一阵冷冷的杀意。 “女子本就不胜酒力,平西王又何必为难?” 说话的是煜亲王,他侧头看向平西王,平西王也不理煜亲王,而是忽然站起身走到厅中单膝跪下。 口中道:“皇上莫以为臣要为难这妮子,而是如今皇后在病中,皇贵妃便是操持宫中大小事物之人,身边的宫人伺候不好才导致今夜迟到,虽是小事,却能看出身边之人照料不周,理当罚。” 说着,他冷笑道,“否则,懒散惯了,今夜是伺候的慢了,改日起不是要上房点火了。” 平西王今夜便是定要和我过不去,莫须有的罪名便也往我头上安,我自知身份卑微,无处辩解,便干跪下道:“是奴婢的失责,奴婢愿意领罚。” 皇贵妃起身为我辩解,“皇上…是臣妾有事来的晚了,不关她们的事。” 空气里一瞬间沉默了下去,平西王这般小题大做在这样的时候自然会惹得皇上不快,可他仗着自己的威视却对这些视若无睹。 正在沉默中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温和却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皇上,依妾身看,皇贵妃一向恭谨,身边伺候的人也一向小心慎微,平西王说罚也是只图个乐子,今日这里婉和最小,便让她选个酒杯来让做罚,又可谓月光美酒,小儿作乐。” “皇婶娘说的是,今夜是上元宴,大家欢聚一起,应当作乐才是,说罚不过是寻个乐子,平西王爷恐怕是刚刚喝了那么多酒已经醉了。” 闲散慵懒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十三皇子,皇上也附言哈哈笑道,“煜王妃与十三说的极对,平西王岂会这个道理都不知道,这般跪着成何体统,还不快些起身。” 皇上都给了平西王台阶,纵使他在跋扈也不能万般的为难皇上的面子,他起了身,拍了拍身上拱手道:“既然皇上如此说臣也不好在多言。” 他走到位置旁坐下,另一旁宫女则端来了五个大小不一的酒杯,丽妃接过酒杯放到婉和公主眼前,“婉和,来选一个。” 丽妃扫了一眼酒杯,故意将小杯侧着放到婉和公主怀前,婉和公主伸手去抓,本是抓向最小那个,却一偏手摸中了不大不小那个。 丽妃唇边的笑尴尬了一瞬,皇上哈哈笑道:“婉和的小手倒是长了不少,知道挑着大的拿了。” 丽妃陪笑着,转眼看向我时眼中露出歉意。 三杯酒自然是躲不过,我也未想去躲,接过宫女斟得酒干脆的便喝了下去。 轩辕夜看着我似是几不可察的略皱了皱眉。 此次家宴上的酒是皇贵妃与皇上自酿的果子酒,并不是十分醉人,三杯下肚我面色微红腹部暖融融,却也没有太不堪。 我喝的点滴不剩平西王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朝我冷笑一声不在说什么。 众人都看完了这一场好戏,殿中说了些客套的话便起了歌舞,果酒虽不醉人,我却总觉得身上有些发烫,脸也渐渐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