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文景,淳化九年,夏 一艘皇室画舫正缓缓行驶在运河上,青山缓缓向后移去,十多个大汉支着巨浆,随着 有规律的吆喝声,动作整齐一致。 船头甲板上,两名女子并肩而立,轻风吹过,托起那丝丝长发,纠缠不止。 略高的女子,侧过头,伸手将身边女子乱发挑起,勾至耳后,目光落在那小巧可爱的 耳朵,指尖微顿,一时流连。 另一人却不领情,抬手,将那恼人的手打开,眼中冷冷:“你真要把我送到那人身边 ?”心带着绝望,重重地跳着,这是她最后一次询问,也是她给这人最后的一次机会 。 “枫,你知道我的苦衷,”收回被拍开的手,侧开了眼,极目远眺,眉宇轻皱:“你 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皇宫中的无情吗?我若不寻找出路,将来只有任人 宰割的份。” 被称作枫的女子别过脸,痛苦与失望在眼中交织:“你要根本不止这些。”终是忍耐 不住,将彼此之间最后的遮羞布扯去。 被直接揭破了心思,面向江河的俊颜顿时写满了不豫,垂手侧握成拳,强压下心头的 恼怒,压低了声音:“枫,在这世上,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你即知我心便该明白其中 的道理,我这么做是为了我们将来,彝集,东突都出过女帝,为何偏偏文景就不行, 有朝一日,我得了这天下,我便班布法令,让女子可以通婚,到时,我立你为后,与 你正大光明地坐在那最高位上,执掌天下笑拥江山,这话我曾与你说过,如今也不会 改变,而将来我必定会做到。” “立我为后?说得好听,把我送给别人,还说什么立后?我与你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 “你对我而言是什么,我清楚你也明白,你为我牺牲,我会放在心里,此生,我绝不 会负你,三年,你只要呆在那女人身边三年,我得了天下,就立即接你回来,到那时 ,我们再也不分开,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女人?”唇边浮起嘲弄的笑,一双美眸满是讥讽地向身边人看去:“君然,我是人 ,不是玩物,你明知道那女人的心思,她会对我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莫说我,你难 道就能忍受别人碰我?”质问中带着一丝颤动,声音越发冷去。 瞳孔猛地收缩,凤目微眯,君然丝毫不掩饰那份深深的恨意:“你放心,我得到天下 的那天,就是那女人的死期,我绝不会让她活着的,不,或者我会让她活着,活得生 不如死。” 这番话过后,心痛到麻木,再无一丝感觉:“无情无义,这四个字,真真是配你,君 然,你果真是天生当帝王的料,我恨你。”侧首凝视许久,直至眼底的最后一丝波澜 缓缓逝去,独留死寂。 闻言,君然不怒反笑,目光投入山水之间,神情霸道毫不隐藏:“爱我也好,恨我也 罢,你只需记住一件事,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这辈子休想离开。” 流枫不再看身边人,双目紧盯着河面,眸心一片空洞,双唇微启,似自语般地低喃: “我是你的,这辈子休想离开,我本也是这么以为,以为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话虽轻,站在身侧的人却是听得明白,君然微微一怔,眼底愧疚与矛盾稍闪即逝,藏 于袖中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最后猛地紧捏成拳,强别过了头不再多说半字。 仿佛是应了那两人的心情,天阴沉了下来。 “太阳,太阳…快看…天狗吃日啦……”正在此时,不知是谁,突然大叫。 众人纷纷抬起头,天色缓缓变暗,太阳被黑影慢慢的吞噬,见此状,船上的人惊恐万 分,年长者大声吼道:“快……快拿铜盆来,赶走天狗。”听到这一声叫唤,整船人 顿时忙乱了起来。 君然直愣愣地望着这异象,眼中不见惊慌,反是注满了难掩的兴奋,心中只有一念, 那女人所预之事果真出现。 顾不得刺目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太阳,心随着那黑色的扩大越发的雀跃,嘴角无法抑 制的上扬,神情越发地坚定,拳头越握越紧,这天下终有一日会是自己的。 直至最后的一丝光亮也隐去,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的本份,有人惊讶, 有人慌乱,无人注意到那一抹白色身影已跨过了船栏,立于船首。 “君然,你会后悔的。” 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飘落到了耳中,沉浸在狂喜之中的君然猛地回过神,眼见那人背 对自己,身子已倾出船身大半,惊呼道:“枫,你做什么?给我过来。” 流枫没有回首,甚至连最后一眼都不愿去看,带着舍去所有的决绝,“但愿来世不相 逢。”扔下这最后一句,纵身一跃。 “枫……”君然飞快地前冲伸手去抓,白色衣摆在指尖即将触及的一瞬间飘散,“不 ”眼看着她坠入了漆黑河中,心沉了下去。 3第二章 夏日阳光无情,闻人罄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往来行人个个脸色潮红,大汗淋漓,天气 预报说今天上海会超过38度,还真热,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就是要在这样的天气, 吃那滚烫的麻辣火锅才有意思,人就是喜欢自虐。 三伏天吃火锅,大冬天吃着冰基淋穿着短裙,这可都是那人最喜欢的事,总是不自觉 冒出的记忆,使沉思的人眼神变得沉重了起来,果然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只要起 个头,曾经的一点一滴就无法自控地涌上心头。 “罄,我最喜欢冬天的你了,就像个大暖炉,你的手总是这么热。”只要一到冬天, 她就成日的粘着,贴着。可是到了夏天,只要一触到她,她总会飞快地躲开,夸张地 大声叫:“别碰我,热死了,离远点。”这个自私的女人。 如今,帮她热手的人,再也不是会自己,抿了抿唇,舌尖仍旧能尝出苦的滋味。 “闻人罄,你要是再神游,以后吃火锅就别来找我。”思颖很不满,自己忙着放菜, 对面的人,却一动不动的坐着发呆,等着吃。 习惯地勾起了左边嘴角,亮出酒窝,隐去眼中别样的情绪,带着几分讨好,夹了一块 刚烫好的羊肉,孝敬前眼这位自己唯一的好友。 看穿了死党眼中的的闪烁,并无意去点穿什么,思颖只是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不知 从何时起,这这个,藏得越来越深了,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也是,人就是一本书, 你只能去了解,不要试图完全读懂,想到眼前这人说过的话,你永远不懂我,如同我 永远不会懂你,我们连自己都不懂,又怎么会去懂另一个人。 闻人罄给两人倒上了啤酒,顺手点燃了烟,隔着火锅的热气,吞云吐雾,看着眼前的 人,那个常让她不解的问题又浮了上来,性格如此不同的彼此,怎么就能成了知已成 了好友,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白里透红的皮肤,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怎么看都是 一个温柔可爱的主,若不是这么多年的交往,光是这张脸,真不知道能骗死多少人, 思颖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两个爱好性趣天差地别的人,能成为死党的原因,外在或许不同 ,骨子里却是惊人的相似,表里不一,自己也不正是如此,一脸的斯文秀气,长长的 直发,微笑时,左边一个深深的酒窝,不出声时,总能骗倒一片,年纪大的都说,这 孩子乖巧,不熟的人说这人文静内向,每次有人这样评论自己时,思颖总是一脸的鄙 视地偷做鬼脸。 “唉,为什么你不是男人呢?”火锅吃到一半,思颖眯着眼开始她的抱怨:“你要是 男人,我就不用像现在这么愁了,我妈也不会对我绝望了~,说不定,我和你的孩子 都快上学了。” 上星期思颖过了三十岁生日,空窗期许久的她身边依旧没有男朋友,于是,当打头的 字从二变成了三后,这个问题突然无限的膨胀,成为了最大的压力。 她说,她也好想要一个男人,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喜欢怎么样的男人,她要的男人,要 能和她一起说古论今,还要要会赚钱有情调,最重要的是她生气时要会哄,当然前提 是,能让她看到第一眼就有继续交往下去的**。 要求不算高呀,怎么就找不着呢,每次说完这些后,思颖总会很无奈的加上一句。 而闻人罄每到此时就不知道应该鄙视还是叹气。 “我说罄呀,你说我和你都长得不错,怎么就没有男人呢?” “缘分没到,修行不够。”这话答的相当敷衍。 “我呸,你还能不能再恶俗些,”思颖很不客气地给了个白眼。 笑着装傻,没有反驳,其实,思颖倒底是为什么没有男人,闻人罄无法说清,她知道 有很多男人都喜欢自己的这位好友,只是她一直看不上眼,而自己之所以从没有过男 朋友,那是因为她更本不喜欢男人。 曾经,闻人罄一直以为,自己会对女人有兴趣,那是因为家庭的关系,她的家并不幸 福,动不动就暴力相向的父亲和软弱只知忍让的母亲,让她的性格多少有些扭曲,对 男人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与厌恶,可是,等长大了,听的看的多了,才渐渐意识 到自己或许是个天生的LES,就算是生活在幸福的家庭,也改变不了她喜欢女人的事 实,当然,这是一个秘密,除了那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 “唉,你那么会哄人,就该是个男人,可惜我不喜欢女人,不然我就收了你。”思 颖继续抱怨着。 闻人罄不以为然,她的性格有些偏T,从小,她就十分懂得哄女生,身边从没缺过可 爱的女生投怀送抱,她们总爱围着她,甚至偶尔会有一些如同吃豆腐般的亲昵举动, 可是闻人罄却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青春期女生的一种发泄,她们只把她当做成替 代品,没有感情只是好玩,这些人永远不可能喜欢上自己,更不可能接受自己对她们 的喜欢。 闻人罄喝了一口啤酒,这一类的话她从不会当真的。 将那苦中带甘的滋味吞下,自己还能再爱吗?那反复自问了无数次的却始终无法回答 的问题,又一次在脑海中闪过。 是不能爱,还是不想爱? 这顿火锅吃了很久,和往常一样,结了帐俩人又去K歌,尽情地发泄完后,闻人罄送 思颖回家,随后独自离开,天突然下起了雨,这样的雷雨天在这闷热多变的季节已是 极其平常,没有带伞,也不想躲雨,慢步走在大雨中,也不去在乎别人那异样眼光, 只需几分钟,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干的地方,闻人罄喜欢淋雨,就象走过99里唱的那 样——在雨中没人笑我哭泣。 回到家,第一件事,很习惯地打开电脑。 MSN传来了消息 “猪,近来怎么都看不到你上游戏。” 那是闻人罄另一个好友,打游戏时遇上的,那时迷游戏,两个人没日没夜地练级,花 了大钱买装备,闻人罄总给人一种感觉,她离不开游戏。 “没兴趣了” “晕,怎么突然没兴趣了,前阵子不是还成天在那里说,不练到满级就不放手的嘛, 你丫的这个时候不玩了,帮派怎么办,就这么扔了?你舍得呀?”显然对方对这样的 答复很不满。 “呵,我就这样的人,迷的时候很迷,一旦不想要了,就能放手,而且,放得很彻底 的人哦,指不定明天我就卖号了呢。”半开玩笑的回了一句。 “滚,你个猪,真是个无情无义,没责任的家伙” 没有辩驳,说了一声88,随手关了MSN,走进了浴室。 龙头打开,闻人罄闭上眼,享受着热水从头冲下的感觉,无情吗?好像是,别人都说 双子座的人天生的多情,无数人说过她是个花心的家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花心这 两个字离自己有多远,无论在认识她之前,还是之后,自己从不曾对别人动过心。 无情地拒绝过多少诱惑,有多少人说过她没心,那些人没说错,她是没心,那是因为 她的心全给了一人,可最后又如何? 可笑,偏偏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不知道,或者她装着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爱的方法,爱对有的人来说是绝对的占有,有的人是对等的付出, 爱对闻人罄来说是什么?是毁灭,毁的不是爱的人,而是自己,没错,在这么一个感 情混乱的年代竟然会有她这样的傻子,可以完完全全的付出,予取予给,只要那人是 她爱的,她可以不牺一切,这爱若是在男女之间,也许会有惊天地动的幸福,可是, 她偏偏是一个女人,于是,从一开始闻人罄就有觉悟,爱对她来说,是致命的,能真 正的得到幸福的机率,在这个轻易便能说出爱和分手的年代,几乎和布什和拉灯成为 朋友一样。 闻人罄一直觉得上天开了一个玩笑,她本应该叫馨,上户口时,也不知道哪个该死的 ,竟然写错了字,从此她成了罄,似乎也预示了她的这一生,只能是一场空。 所以,你才会离开吗? 那场不应发生的恋情,注定只能是一场空吗?为什么你要招惹我,又那么无情的离开 ?为什么?那么残忍的对我,任水冲涮在身上,手一拳一拳的捶在磁砖上,发泄着多 年来,闷在心中的痛。 我恨你 4第三章 2009年7月22日,多云,阴,有阵雨 上海依如往常,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快节奏的生活,似乎你唯一不能做的 事就是停留。 生活,还是慢一些的好,习惯性的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珍宝珠缓缓放到嘴里,可乐味, 闻人罄的最爱,这是在禁烟区,每当不能抽烟时,她总喜欢这么含着一根棒棒糖,闻 人罄一直有个特别的想法,吸烟能让人放松未必全是因为尼古丁的作用,含着棒棒糖 她也同样能放松心情,或许在婴儿时期吸允乳汁时的那份快感,已成了潜意识的习惯 。 打开手机,扫了一眼,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足有半小时了,而约自己来的人还没有出 现,闻人罄有些无奈,等待在无形的被逼中成了她的一种习惯,女人为什么都不喜欢 守时呢?难道我的时间就该是被人随意浪费的吗?靠在椅背上,那以为淡忘的事,总 会突然冒出心头。 ‘又迟到了。’ ‘我喜欢看你等我的样子嘛。’ ‘时间很宝贵的’ ‘为我浪费一下不行吗’ 直到有一天,你等待的人不会再出现,可是你还在那里傻等着。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就算你不来了,也该给个交待不是吗? 默叹一口气,又一次打开手机,确认时间,没有打电话去催促,懒懒地挑眉继续这无 聊的等候,隔着玻璃,靠观察路上往来行人来打发时间,今天有些怪,总有人抬头望 天,闻人罄好奇,略微侧扬起了头,随着他们的视线向上,云层有些厚,天空中并没 有什么异常。 “今天天气这么差,看来日食是看不到了。” “唉,据说百年难得一见呀,错过了真可惜。” “就当没缘分呗。” 隔桌的两个女生正小声的聊着。 原来是日食,这才想起前几天,在新闻中被大肆宣传的百年奇观全日食,闻人罄收回 了目光,还真是忘记了呢。 ‘罄,等有一天有日食了,你向我求婚好不好。’ ‘啊?’ ‘好不好嘛。’ ‘万一没有这天呢?’ ‘去死啦,你这个笨蛋,一点都不浪漫。’ 苦涩的笑在唇边勾出淡淡弧线,那句台词怎么说的?醉生梦死,原本只是一个玩笑, 有些事越想忘记,就越记得清楚。 当时不过是随口的一句戏言,她说者无意,自己却听者有心,现在有日食了,那个要 自己求婚的人却已经成为别人的妻。 支着头,望着窗外,目光放远,淡漠的神情让人无法从她的脸上猜测出她在想什么。 “罄” 心重重的收缩了一下,沉思中的人微微一怔,隔了这么多年,这声音,还是能够完美 的击中她心中最痛的部位。 怎么会是她?缓缓回过头,闻人罄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头发已经及腰了,往日 的青涩纯真早已退出了她的脸,身上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喉间一堵,这个让她爱 极恨极,消失多年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忍不住皱了皱眉,是掩饰那份惊讶亦或是真的觉得反感,闻人罄无从得知,却少有的 将情绪放到了脸上。 脑子一转,突然就想明白了,暗骂,又被那多事的八婆耍了,难怪突然约自己出来又 不见人,原来是别有用心。 “可以坐吗?”叶珊开了口,不等闻人罄回答,人已坐了下来。 切,嗤之以鼻,还是和以前一样,既然早就做了决定,何必在多此一问? 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心又止不住的痛了起来,为什么,这么久了,还这么在意, 自己真的是犯贱吗? 还记得第一眼看到她时,一头简单的短发,一双明亮纯净的眼睛,就这样被她吸引了 ,那时才初二,头一次意识到了自己那不同与常人的性向,喜欢上了和自己一样的女 人该怎么办?渴望着能够得到那人的喜欢,偏偏又恐惧着被这人察觉自己的异样感情 而被讨厌,被歧视,原以为只要默默的守在她身边就好,可是,她就是自己的劫,无 论如何逃避,还是没能逃过那一最后的宿命,为什么,你明明早已选择了他人,却还 要来纠缠我? “近来还好吗?”叶珊打量着闻人罄,比起以前瘦了些,那双眼睛不再像过去那样清 澈能够一眼看透,如今天深邃得难以捉摸,是自己造成了今日的她吗?她还会像过去 那样,对自己毫无保留吗? 四年了,她终究没法子忘记这个人。 “把我骗出来,就只为了问好吗?”闻人罄垂下眼,避开视线的接触,目光穿过厚厚 的玻璃,投向远方,脸上看似平静,心中却不断的提醒自己,别再沾上这女人,她是 毒品,她除了毁了你,不会给你带来别的,戒掉一定要戒掉。 “你别怪恩恩,她并不知道我们的事。”当初只要一个电话,无论多远她都会赶到自 己身边,现在,想见她一面却要思量再三,通过朋友,用骗的,走到这一步,突然觉 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若当初不是选择那样的离开方式,是不是现在就会不同。 你当然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闻人罄看得通透,摆出无所谓的表情:“到底什 么事?”当初只字不留的离开,现在又何必再来打扰她人的宁静。 “我想你了。”太过于了解对面这人的脾气,叶珊无意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意思, 抬起头盯着闻人罄,眼光有些热,依如当年。 操,闻人罄听到这话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随即愣了愣,似乎被自己的反应 吓了一跳,强压下心中的暴躁情绪,淡淡地迎向她。 “我听说这几年你身边一直没有人,其实,我也过得不快乐,重新来过好不好?”本 以为决然离开,就能断了一切,可这些年始终无法彻底忘记,从朋友那里间接地打听 ,她的生活,她的点滴,越是知道的多,就越想要再续前缘,叶珊伸过手,覆上闻人 罄的手,有些凉,记忆中的温度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她的心呢,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 抽回手,闻人罄仍旧注视着对方,头微微一侧,审视:“你离婚了?” 没有答复,叶珊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果然,“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儿子应该有三岁了吧。”闻人罄用力将棒棒糖咬碎,试 图稳住此刻起伏不定的心,她真怕自己吼出来。 “我和他并没有感情,当初选他是没办法,你该明白的,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你 对我更好,可这就是现实,”音调不自觉的有些拉高,察觉到了不妥,叶珊稳了稳情 绪,声音重放低了几分:“我是真的忘不了你,我也知道你放不下我,既然如此,又 何苦……重新来过好不好?” 你不爱他,却嫁给他,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你却踢开我?这算什么道理,就 因为他是男人,我是女人?既然知道我是女人,为什么当年还主动招惹? 过往一幕幕的在脑海中回放 当初为了躲开这异样的情感,考高中时,特意选了与她不同的学校,原以为这样可以 断了自己的念头,但高二那个雨夜,她突然的出现,霸道地夺走自己的初吻,是她说 要永远在一起,是她说不要理会别人的看法,是她说让自己等她,等有能力就不再分 开。可是最后呢?自己守着诺言,安份等待,可等到的又是什么?玩消失,一言不留 ,跑去结婚生子,连个解释都没有。 暗自深吸一口气:“所以呢?你想让我继续陪着你?然后,等你的空虚得到满足时, 再和四年前一样,一脚将我踢开,然后无影无踪?”闻人罄直直的盯着她,看着眼前 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你别这么说我,你该知道我家里压力有多大,我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我逼不得已 的。”叶珊并没有避开直视,她也试图在闻人罄脸上找到一丝丝的情绪波动。 正常的家庭,多讽刺又多么让人心痛的词,逼不得已,多么理直气壮又多可笑的借口 。 “那就该乖乖的在家煮饭,带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别来烦我。”从包里抽出钱,打 算招呼结帐,闻人罄不想再与她多说,生怕再说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的恨,恨她,恨 自己。 “别走,我知道你恨我,有爱才有恨不是吗?”叶珊再次拉住闻人罄的手:“上一次 我没处理好,现在不同了,他要出国工作,我们可以在一起。” 从不曾有过的愤怒在瞬间炸开,冷冷的看着这个女人,这算是金屋藏娇吗?该怎么称 呼自己二奶还是小三?怒极反笑,闻人罄眼中除了嘲讽再无其他。 察觉到的她脸上的那份讥讽,却无意放弃,叶珊知道这次让闻人罄走,两人这一生, 就再也不可能有交集了。“罄,你该明白的,你和我不可能有名份,两个人在一起快 乐不就行了嘛?何必计较这么多。” 看吧,还是那么的自私,想要的只是一个能给你安抚,给你快乐的情人,那句老话叫 什么来着,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一面想要别人称赞你是贤妻良母,一面却要找人来 填满你的**。闻人罄用最难听的话来不断提醒自己,可每句咒骂就像一把利刀,狠 狠地刺在心口,“别再来招惹我。”扔下钱,起身,快步走出,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 叶珊颓然地看着闻人罄那绝决的背影,身子象是被抽空了气力一般,无力地靠于椅背 ,眼神复杂。 茫然的走在大街上,笔直向前没有目标,步子越走越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内心 最深处的纠结,可脑海中不断的闪现出过去的点点滴滴,让人窒息的痛侵袭着全身上 下每一处。 你竟然连最后的一点自尊都不给我。 天慢慢的暗了下来,身体在这夏日里,慢慢变得冰凉,为什么心这么冷? 用力甩了甩头,自我催眠般的反复:傻瓜,这是因为日食,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你不 爱她,你恨她,不爱她,不爱。 抬头望天,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云层有些厚,虽然太阳被遮的严实,可隐约还是 能看到那光亮的圆球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就如同自己的心一样,慢慢地失去光明。 路灯开始点亮,白昼慢慢变成了黑夜。 “罄”身后又一次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那该死的声音,为什么阴魂不散,闻人罄没有回头,不想去确认,那是声音是真实还 是幻想,直直的冲过了马路。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重重的撞击声,闻人罄只觉得自己就这么飞了起来,看着天空 ,仿佛真能穿透云层,看到那传说中的钻石环,曾经多么希望能亲手为她带上戒指, 但最终的结局却是如此。 果然我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呵呵。 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过去的一切一幕幕展现在眼前,只是短短一瞬间,却好像过了 一生一般,那强忍着的泪终于涌了出来。 “但愿来生不相逢” 5第四章 闻人罄坐在梳妆台前,打磨得光亮却远远无法与镜子相比的铜镜中印着一张完全陌生 的脸,满是无奈地闭上了眼,这么多天的,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太过于荒唐的事 实。 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在那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上,飘行于白色魂魄之间,不 怒,不惊,不喜,不悲。 或许,生无留恋才死得从容,也只有她这样绝望到了极致的人,才会有闲情自嘲与奇 花相同的命运。 曼珠,沙华,花开无叶,叶茂花落,花叶之间,生生相错。 原以为等走到了忘川,过了奈河桥,喝上一碗孟婆汤,这辈子所有的痛苦,纠结总算 是能够彻底摆脱,却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抬起手,将修长纤细的指握成拳,再舒展张开,肌肤如玉,圆润的指甲下透着粉色。 再次凝视于镜中的脸,无论做出怎么样的表情,镜中人都会还她一个相同的。 垂落眼敛,认命的苦涩泛于唇畔。 这脸,这手,这身体分明属于另一人,偏偏控制这一切的魂却成了自己。 究竟出了什么样的差错,才会让她死后重生,努力回忆,思绪有一瞬间的茫然,那一 刻依稀是听到了某人的呼唤,好奇之下回了头,后来,仿佛被黑洞吸入一般,脑子尚 未反应,撕裂般的巨痛已夺走了知觉。 醒来是一片朦胧,浑浑噩噩,使不得半点力气,连睁眼都难。 汤药的苦涩,针扎的刺痛,耳边听不真切的低喃,黑暗中模糊记忆的残留,不真不切 。 等真正的睁开了眼,据说已是被救起的七日之后,想到这里,闻人罄又是一声叹息。 在看到满屋古色古香的楠木家俱,还有那些穿着完全不属于现代服饰的少女后,她就 意识到了不对劲。 穿越,这个词并不陌生,像她这样一个朝九晚五长年独自生活,又不爱在外头鬼混的 人,回到家后最多的消遣就是上网看书打游戏。刚巧那是一个穿越文占了小说近八成 比例的年代,每个人都YY着穿越,因现实失败而逝去的主角,总能在重生后,得到最 终的胜利,可以成为玛丽苏,可以改造整个时代,可以得到所谓的专情,哪怕是本该 最为无情的帝王也会以抛弃后宫三千独宠一人作为结局,当然这只是小说,无聊时打 发打发时间,没有人会当真,这事若落在自己头上,恐怕没人高兴得起来,闻人罄也 是如此,一个习惯了在防盗门背后生活的现代人,面对这样的孤立而又陌生的环境, 是无法接受的,哪怕明知这些都是与自己相同的人类,她仍有一种身处于异族的感觉 ,满是惶恐与不安。 已经不敢再去想最初那段日子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逼 得她不愿在人前醒来。 又一次的环顾四周,这举动已经成为了她下意识的习惯,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仍旧 找不到任何的破绽,天知道闻人罄有多么希望自己的境遇和楚门相同,偏偏还是一无 所获,幽幽地收回视线,注意力重又集中到了那双陌生的手上。 深且清晰纹路刻写在掌心,并不是很长的生命线,仿佛是为了证明将要发生的一切, 当中断去了一截后重又续上,有趣的是,感情线亦是如此。 “流枫?”失神的人并未注意到房门被人推开,穿着一身杏色裙衫的少女端着汤药已 经来到了身后。 闻人罄收回了手,目光投向来人,礼貌地给了一个稍显虚弱的笑,这人名叫清杨,与 另一名叫做溪梧的女子一同轮着照顾自己,而如今自己被人称作为流枫。 清杨将汤药递了过来,“来,趁热喝了吧。” 十分配合地接了过来,浓浓的重药味窜入鼻中,本能地忆起了那苦涩难咽的滋味,舌 根动了动,闻人罄仍是强压下了那份抵触,屏气将这黑色的汤汁服下,直到将碗底的 药渣系数吞下后,这才如同完成任务般,放下碗,胃有些不配合地收缩了几下,喉间 泛起一阵恶心。 “给,”清杨又递过一颗就早备好的梅子:“压一压。” 梅子被含入口中,酸味刺激着口腔把苦味冲淡了去,那几欲呕吐的感觉被平熄,缓缓 调节着呼吸,整个过程闻人罄没有任何的抱怨,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不能拆穿自己的谎言,更害怕被人看出破绽。 细回想,这事实在不能不用奇异二字来形容,本以为自己将会如废物一般由人摆弄直 到再次死亡,在那一晚,闻人罄做了一个十分真实又清晰的梦,她甚至记得其中的细 节,身体悬浮在被黑暗吞噬了一切的虚无中,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又死了,或者那几 日生不如死的体验只是另一场梦境,还不等她舒气,新一轮的恐惧便袭了过来,还记 得那由远而近的亮点,如同飞驰的火车,急速冲来,自己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 着它穿透自己的身体,那短暂而又漫长,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绝望与心惊,每次回忆 起,都让她觉得吸呼困难,等噩梦醒来后,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好转了起来,仍有些 无力,身子却得到了掌控。 但,重获新生的喜悦很快就被清杨惊讶的呼叫声打断,现代人本能的警觉与防备,让 她在短短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曾有人说过,越是狗血的就越是经典的,不得不说,在一个完全陌生,不知道任何背 景的情况下,装失忆是最为稳妥的,果然在很有技巧的说出这一借口后,清扬脸上露 出了不可思异,甚至还有些怀疑,但她终是没有说什么,退了出去,随后带来一个对 闻人罄而言,有些难缠,让她深觉不安的人——君然。 “流枫?可还好?”清杨见流枫神情恍惚,怕她有不妥,忙轻轻唤了一声。 闻人罄回过神,勾起左边嘴角,扬起她习惯的淡淡笑容:“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那就床上躺会儿吧,御医说了,你这身子还伤着,要好好调养才行。“嗯。”闻人 罄手撑了梳妆台一把,缓缓站起,不着迹痕地避开了清杨的搀扶,慢慢走到床边,躺 下。 清杨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动声色地跟着走到床边,帮流枫掖了掖被子,“睡吧,若 是有不舒服,就叫我。” 闻人罄不喜睡觉时有外人,摇了摇头:“你忙吧,我睡会儿,没事的。“ 清杨知她意思,也不多说什么,点头答应:“我就在隔间,若有事,一定叫我。”说 完,放下了纱幔。 闻人罄翻了个身,合上了眼,这身体确实太过于虚弱,只是坐了一会,已让她觉得有 些疲累,迷迷糊糊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肢离破碎的画面不断的在梦中闪现,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白 色身影,耳边又响起了一声声呼唤,闻人罄觉得胸口有些闷痛,努力想要睁开眼,让 自己醒来,却怎么也无法挣脱梦魇的束缚。 “如何,她可有不妥之处?” “公主,奴婢看不出来。” 隔着薄纱,两人的对话,渗入了梦中。 6第五章 这一觉睡得十分的累,闻人罄觉得自己仿佛又再一次回到了过去,明明是醒了,偏偏 眼皮子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无论怎么用力都打不开,手脚酸软用不上一丝的力,试着 挣了挣,却始终无法从这似梦似醒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长吸了一口气,刚想用力再来,房内突如其来的对话声,让她改变了原有的打算。 “清杨,你倒说说,流枫忘记了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发出询问的正是溪梧。 闻言,猛地心中一紧,整个人一动不动,鼻息间扫过一抹极轻的微风,眼皮子上的光 影轻轻一晃,知道必是有人在打量自己,闻人罄缓缓地呼吸,控制着自己的心跳。 又等了片刻,房里头交谈又起,只是声音压低了几分,“管她是不是真的,旁的事你 且莫要管,小心伺候着便是了,在宫里头这么些年了,难道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回话的却是清杨。 “我自是知道这个理,”虽然这么说,可语气中却透着不以为然,“这话我只会与你 说。” 浅浅一叹,清杨的目光又扫了扫纱帐,眸心闪过难以察觉的探视。 溪梧自顾着小声嘀咕:“流枫她做事向来谨慎,这些年主子独独信她,可不就是因为 这个,”说到这里,又压了压声音:“这次出宫,本就透着古怪,那船是有护栏的, 就算看到天狗吃日受了惊吓,可怎么就失足掉下去了?清杨,下头有人在传,是…… ” “住口。”一声低斥,打断了之后的话,“你胡说些什么,莫不是,你忘记了浅桐的 下场?” 想到一同长大,却因妄言而丢了性命的旧友,溪悟脸色骤然一变,那血淋淋的场面仿 佛就在眼前,五十板子,每一板子都让人皮开肉绽,偏又让你死不了,足足到了第五 十板子,才生生的让那受刑之人断了气,何等的惨烈。 清杨瞧她脸色发白,虽有不忍却仍狠心继续说道:“只因为说了不该说的,听了不该 听的,想了不该想的,白白丢了性命的人还少吗?你好好想想。” “可……可是,主子她……”溪梧语不成句。 “没有可是,我们做奴婢的,只需记一点,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什么便答什么, 不多一句不少一言,多听少说,这才是正理。”清杨一双眼盯着溪梧,见她神情肃然 地点了点头,这才稍松口气,又再次望向床上的人,忆起那日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心 中一紧,眼眸深处满是复杂,是真还是假?即便是假,这两人之间的事,也不是她敢 说敢想的,守着本份就好。 房内安静了下来,闻人罄竖着耳朵,努力想要再多听些,可惜天不随人愿,不一会便 传来了开门声,随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凭着几日的观察,闻人罄知道离开的应该 是溪梧。 缓缓调整了呼吸,暗自将紧绷的身子放松些,装睡的人眼儿不睁,脑子飞快地转着。 君然,那两人口中的子,想到这个人,闻人罄胸口莫名一窒,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是一个只一眼就会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子,初见时,她站在众人身后,偏偏自己目光 第一个对上的就是她,长发用古玉长籫高高束起,额头光洁而又饱满,细长眉下有着 一双仿深得让人见不到底的眼,鼻梁直而挺,算不上樱口的嘴配在这张脸上却大小合 宜极为完美。 可,让闻人罄记得这么深的,却不是那足可以称之为国色的容貌,而是她在人前与人 后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 “当真是将所有的都忘了吗?”这是两人单独相处时,她说的第一句话,那样的审视 ,那样的语气,闻人罄却能感觉得到那份与在人前疏离全然相反的情绪。 其实,早在闻人罄睁开眼,在听到君然说话时,就认出了她,或者说是认出了那个声 音,那是将自己从黄泉路上唤回,在浑浑噩噩中反复出现的声音。 只凭着这一点闻人罄便断定,这个人与这身子的原主必是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而这 样的猜测在后来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更为肯定。 君然,这是个让人看不透的女人,每次见面,话总不多,了了数语看似平常却又带着 深意,特别是那总喜欢直视他人的双眼,那霸道中带着窥探的目光,总让闻人罄觉得 不自在,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心虚和防备。 如今,想到刚才所听到的话,虽然不够详尽,但以清杨的口气和溪梧话中的内容来分 析,这身子原主落河而死定有蹊跷,而这事恐怕与这位公主必是有着重大的关系。 心中长叹一口气,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不等细想,一旁又传来了动静,随着木门开启声后,是清杨的一声主子。 不一会,眼前又落下了一片阴影,闻人罄眉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竟没有忍住。 “醒了?”冷清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两人的视线很快对上,只是一瞬,又各自错开了半分。 君然并未再多说,走到一边,施施然坐下,待看着流枫从床榻上起来,开口道:“都 退下吧。” 清杨,溪悟识趣地福了福,静静离去。 房内留下两人,闻人罄脸色仍旧显得有些苍白,听到君然又说了一声:“坐”缓缓走 到桌边另一侧椅旁,坐下。 红木圆桌上一碗汤药正冒着热气:“先趁热喝了吧。”这一句落在闻人罄耳中,她能 明显听出语气与之前的不同,添了几许温柔。 手伸向汤药,眼底透露出几份犹豫,这中药已吃了几日,每每想到那苦涩难咽的滋味 ,闻人罄就有些反胃,偏偏又不得不喝,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仰头饮尽,放下药 碗后,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君然静静的凝视着流枫,默不作声地将她的所有举动都收入眼中,看到那样的表情, 眸底划过淡淡的笑,伸手取了小碟中的酸杏,适时的递了过去,待瞧见这人毫不客气 的接过,放入口中,眉心舒展时,又闪过一抹黯然。 杏子酸甜的滋味压住了药的苦涩,闻人罄垂落眼敛,似是细品,其实不过是想到避开 那视线。 “可觉得好些了?”君然重又开口“记起什么没?” 闻人罄心中一紧,那些药说是活血化瘀,若真病说不定还有点效果,可她是假失忆, 自然不会起什么作用,轻轻摇了摇头,仍旧保持着沉默。 鼻息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君然右眼微微一眯,转而说道:“莫急,总会好的。” 因垂首未能注意到对坐之人的细微表情,闻人罄心中却有别的计较,想到之前听到的 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寻找真相,暗下决心,抬头对向那人:“你能告诉我些 过去的事吗?兴许,兴许听多了能记起来。” 君然深深的看着流枫,双眸盯了半晌,这才应道:“也好。” 闻人罄心中一松,不由坐正了姿势,一付侧耳聆听的模样。 “你叫流枫,流水之流,枫叶之枫。”深黑的眼珠,稍稍向左偏,仿佛回忆什么:“ 你八岁进宫,名字是我亲自所赠。” 虽然名字与身份早已知道,闻人罄却没有去打断,反而听得认真。 “你自幼就在我身边,从没离开过。”君然说到此处,突然直直的盯着流枫。 闻人罄又被她那眼神看的有点发毛,垂眸避开,一缕发丝落于耳际。 伸手,君然想要帮流枫挑开鬓际乱发,脸色却在看到她侧头躲开了的那一瞬,骤然变 色,如夜般漆黑的眼眸缩了半分。 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闻人罄尴尬万分,却偏偏不知道要如何打破这局面 。 呼吸一窒,修长的指停了半刻才又收回,只听君然继续说道:“我,君然,本是文景 长公主。” 文景,闻人罄飞速的在脑子里搜索,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所在之地的国号,当初在得知 君然名字,还有她公主身份时,隐隐就有了猜测,这个空间可能不是地球,或者说这 个地方的历史属于架空。 “这儿还有别的国吗?”不甘心承认被留在了陌生的世界,闻人罄忍不住追问。 “有,不过都是一切微不足道的番邦小国,哪能和文景相提并论。”君然说到这些, 口气傲然,那与身俱来的皇家贵气无声散发,气息里竟还透着几分霸道。 被眼前这人突然而来的气势怔到,闻人罄看着君然,此时的她,眼中是毫无隐藏的王 者姿态,那份自信,那份豪气,这人周身似有种不敢轻易直视的气场,莫名地,她想 起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帝,武则天。 “你想当皇帝?”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君然猛地皱起了眉,双目紧盯着流枫。 “我随口说的,”已经意识到不妥,闻人罄急忙解释。 “这话不能乱说。”对视片刻后,君然目光仍紧紧地锁着流枫,言语中却没有责怪的 意思:“可是,我确实有心。”竟完全没有任何想要隐藏其企图的意思。 闻人罄听到她这话,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转念又好奇了起来:“这里允许女子称帝? ” “不能”君然口气变了变,眼底划过不甘与无奈:“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文景第一 代女帝。” 闻人罄凝视着眼前这个神情坚定,野心博博的女人,不由得让她产生了一种敬佩感, 由衷赞道:“你很了不起。” 听到这话,君然竟笑开了,眼眸瞬间绽放:“枫,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心想要称帝 ?” 闻人罄看着眼前那张笑得欢快的脸,这笑竟然让她有点移不开眼,让她有一瞬间的恍 惚,“为什么?”思路不自觉的跟着她走。 “为了你,为了我们将来……” 7第六章 “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 闻人罄听到这话,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望着此刻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神采奕奕的人, 听着她说的那话,竟不知做何反应才好,侧头回视,对上那灼灼目光,心头一颤,五 味杂沉,慌忙的垂落下眼眸,逃避。 凤目微眯,几乎在闻人罄移开视线的同时,君然原本透亮的目光黯了几分,随之泄出 淡淡凉意。 两人的交集,每每总是如此,沉默与尴尬占据的大多数。 突然而至的敲门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凝结,君然重坐回了椅上:“进来。”声音神情 顷刻间有了转变,公主的架势重又回到。 随着木制房门被人推开,积压着的气息慢慢冲淡。 清杨垂着而立,行了礼:“主子,御医到了。” 君然似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跟随在清杨身后的老者走了进来。 这已不是第一次,闻人罄静静的走到小桌的另一侧坐好,伸出手,抬腕放在了御医摆 放好的脉枕上。 过程与前几日并无太大不同,无非是望闻问切,许是因为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君然给 人太大的压力,年老的御医不多时额际便蒙上了一层细汗,自清醒之时就被问及的话 ,反反复复又重问一遍,闻人罄很有耐心地配合着他,反观另一人,眉宇间隐隐透出 了不快:“如何?” 听到长公主出声,老者动作一顿,收回了按脉的手,微微低头,声音显得有些谨慎: “回公主,流枫这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需再服几日药便可无事,只是……只是这离 魂之症,却并无进展。” “无进展,你每日能说的难道就只有这三个字?难道她再也记不起过去了吗?”君然 脸色冷冷,言语间已有了怒气。 宽大的衣袖下,御医的手微微一颤,喉节上下滚了个来回,这位长公主的脾气素来不 太好,忙解释道:“公主,这病从古到今,并无医可药,能否记起过去,却要看个人 造化,一生都记不起来的也为数不少。”说到这里,偷着瞄了一眼坐在上位之人,见 她神色越发的沉静,忙将话锋一转:“不过,可开一些凝神静心,去血化淤的药,或 许有帮助,不若,老臣再开几副新药试试。” 一听到他又要开新药,闻人罄就头皮发麻,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可还有别的法子?”君然的提问声适时响起。 御医稍思量了片刻:“若平时多说些往事与她听,也是好的。” 闻人罄心头暗喜,这正是她最想要的,比起自己之前所说,这御医所言,对君然更有 说服力。 果然,听完这话,君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房内重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君然一言不发,双眼却深深地盯着流枫,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每每如此,闻人罄总觉得不安,下意识的避开对方的注视,这种感觉她并不喜欢,这 让她忆起刚出社会,头一份工作,带她的那位上司,‘不要总是被别人牵着走,只有 撑握主动权,才会有最后的胜利’那位前辈的教导在脑海中闪过,心念微动,抬起头 ,闪躲被坚定取代:“你能告诉我,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君然愣了愣。。 “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并不是错觉,闻人罄抓到了对面这人瞬间的心虚,这让 她更想知道,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君然不作言语,两人之间的气息有了微妙的转换,时间仿佛僵持在了这一刻。 门又被敲响:“公主,夜弥小姐来了。” “知道了。”君然略带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枫,你先休息,我一会再来。”说完 便起身而去。 闻人罄没有追问,静静看着她离去,那如释重负的身影落在她眼中,更坚定了她的想 法。 一袭紫色长纱裙,漆黑长发垂至腰间,君然走到大厅,远远看着那个永远端庄高贵女 子,对任何人都带着柔软笑意,优雅得不似人间女子的人:“夜弥。” 夜弥转过了身,看着君然,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眼眸中却透着冷清。 君然知道她在生气,只有生气时,她才会这么看自己,“你气我?” “枫儿怎么样了?”夜弥没有答她的话,反而询问起流枫。 “你赶来这里就是为了她?”。 夜弥淡淡的看了君然一眼,“你连我这无名之醋也要吃,为何还要把她送到别人身边 ?” 君然被她说到了痛处,“我这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要她正大光明的跟着我。” “真是如此吗?然儿,你该好好想想,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后悔,别失去了才知道珍 贵。”夜弥走到君然身边,言语间透着悲痛。 君然不语,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而夜弥总能一眼就看透所有 ,在她面前,她似乎没法子隐藏任何事。 夜弥知她性情,轻轻叹了口气,转了话题:“枫儿究竟怎么了?怎么会落水的?” “那日天有异象,她一时失足,”君然口气淡淡。 “真是如此?”夜弥太了解流枫性子了,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知道心爱之人要将她送 给别人,怎么会轻易服从。 “嗯”君然仰起脸直视夜弥,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夜弥扫了君然一眼,却没有点穿她:“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漆黑如星的眼珠向左微颤,君然答道:“没事,但也不能说没事。” “怎讲?”不经意的挑了挑眉,夜弥努力保持着脸上的云淡风轻,那人连自己都不曾 察觉的细小习惯,已落在了她的眼中。 君然不动声色,两人多年相交,她同样也能从对方的细微之处做出判断,可她已无心 在此事上多做纠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必须确定:“枫,她失忆了。” “失忆?”夜弥声调不自觉地向上拉了半分,似是想到了什么:“忘记所有的一切? ” “忘记了我,忘记了你,连她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君然微微停顿:“但,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 夜弥静静地看着君然,眼中的失望不知是为谁,许久才重又开口 “带我去见她” 8第七章 闻人罄安静地坐在房中,她需要好好想想,她知道的信息不多,却足以让她觉得头痛 ,一个公主一个宫女,自幼没有分开过,还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以她对君然的 观察和她人口中的只字片语,这两人之间的秘密呼之欲出。 但,心头还是有更多的疑问。 流枫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们之间是两情相悦,还是君然一厢情愿?为什么每当君然靠 近自己时,这身体总会不由自主的紧张,还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不等她细想,思路已被打断。 “枫儿。”门突然被人推开。 闻人罄抬头望着从门外走入的紫裙女子,这人有着与君然不分上下的美貌,但气质上 与君然完全的不同,君然总给人一种强势和压迫的感觉,但眼前这个,虽然只是第一 眼看到,却让自己感到安心。 夜弥走到床边,看着坐在床上发呆的流枫,瘦了憔悴了。 “你是谁?”闻人罄不自主地发出了询问,她注意到了这人对自己的称呼,枫儿,那 应该是旧识交情也应该不浅,虽不知道她为何事而来,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必定能 够告诉自己许多。 夜弥看着床上的人,那眼神是全然陌生的,不由得有些担心,难道不是赌气之下的作 戏,而是真的失忆? “枫儿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夜弥坐到床边,温语轻吐,眼中竟透露出了淡淡的忧伤 。 看到她坐了过来,闻人罄身体僵了僵,却没有退开,仔细的打量着那人,猜测着她的 身份,衣着华丽,气质高贵,又能随意的进出这里,她想到了之前婢女说的人:“你 是夜弥?”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时,夜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可很快她失望了,流枫虽 然叫出了她的名字,但却有着明显的犹疑。“你说对了,我是夜弥,你一直称我为夜 。” “夜?”念着这个人的名字,闻人罄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很好听。” 夜弥看着流枫,唇畔画出了美妙的弧线:“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闻人罄听到这话虽然知道这是巧合,不过,不知为什么却对她本能地产生了几份亲近 感。 这个夜弥又是什么身份呢? 正想要问,夜弥又先开了口:“枫儿,要不要出去走走?” 听到这话,闻人罄眼神一亮,来到这里后,天天躺着不能动,听到能出去自然是一千 一万个愿意,“好呀”竟有些忘形地下了床,看到边上的鞋子,随意地穿上。 夜弥留意着流枫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脸上扬起了一份捉狭的笑:“枫儿想就这样 出去吗?” 被她这么一说,闻人罄想起,自己这还衣衫不整着呢,环顾四周,看到一套新衣放在 边上,走过去,拿了起来穿上,这一身古装扮相,总让她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连怎么穿衣都忘记了吗?”夜弥摇了摇头,宠溺地笑了笑,走到流枫身边,为她整 理。 闻人罄稍微一僵,神情有些尴尬,还是由着夜弥帮自己,这古装头一回自己动手穿, 明绳暗扣的,哪像她在现代,方便简洁。 花了些功夫,把衣服穿好了,闻人罄身子一松欲抬步,又被夜弥拉住了,“怎么了? ” “头还没梳呢。”夜弥拉她到到梳妆台边,让她坐下,拿着古木梳子,小心的为她梳 理着长发。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闻人罄自小就独立惯了,这感觉让她觉得陌生却又暖暖的,素 来不让人碰的她竟然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的由着人摆弄。 轻轻将散发合拢,搀起,似乎不太满意,最后还是选择让头发直直垂落,梳了一个简 单发式,夜弥再三看了看,满意一笑:“好了,你还是适合这般模样。” 闻人罄不自觉的照了照镜子,很简单的发型配在这张绝美的脸上,显得更加的耀眼, 她似乎很了解那个流枫呢,透着镜对她笑了笑,表示感谢。 “来。”夜弥绕到闻人罄身前,轻轻拉起她,淡淡一笑:“我们走吧。” 闻人罄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屋外走去,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得这人每一步都的都是 那么的优雅从容。 走出小楼,看到那小院中的花卉,假山,闻人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享受久困之后的 自由。 夜弥回过头,笑看着她,招了招手,两人并肩走在这花园中。 “这是哪里?”闻人罄边走边提出问题。 “这是我在福州的别院,”夜弥答的爽快,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是你的家?”闻人罄有点吃惊,她原以为这是君然的房子,光别院就这么大,果 然这个人的来头不小。 点了点头,“不过,我不常来,”夜弥继续走着。 “你可真有钱。”闻人罄不知不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夜弥笑了笑,却是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闻人罄对于她的身份却是越发的好奇了起,这么有钱,连公主要也住在她家,她不姓 君,难道是外戚,“你是郡主吗?” 郡主?夜弥笑了,走到一边,随手沾了一朵花,把玩着:“我不是。” “大官的女儿?”闻人罄继续猜,仕农工商,直觉的她认为夜弥这样的一个人,应该 出身非凡。 夜弥停下脚步,看着流枫,似真似假的嗔了她一眼,“枫儿还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了呢。” 闻人罄愣了愣,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见闻人罄发呆不语,夜弥轻轻一笑:“枫儿不用在乎我是谁,只要记得,我是枫儿的 夜就行。” 听到她说这话,闻人罄微怔,这话很暧昧,难道本尊和她也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那君 然呢? “你能够告诉我,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闻人罄脑子有些混乱,她知道如果这三 人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是复杂的三角关系,问题就严重了,她必须要知道这真相, 这很重要。 夜弥想了想:“当时我并不在场,然儿只说那日天有异象,你失足落水。” 异象,闻人罄想起了自己出事的那一天:“是日食吗?” “日食?”夜弥有些困惑的看着流枫。 “就是,天狗吃日。”应该是这个说法吧,闻人罄想了想。 夜弥听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突然转口发问:“枫儿,你这是记起什么了吗?” 惨,差点说漏了,闻人罄忙摇了摇头,极力否认:“没。只有隐约有些印象” 夜弥安慰她照她一笑:“总会记起来的。” 闻人罄看着夜弥,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那个曾经伤她至深的人,心不自觉的有些 痛,自己死了,她会怎么样?她们之间为什么最终走到这一步?苦涩的笑了笑:“记 不记起来并不重要,人要向前看,记不起过去或许是好事呢。” 听到这话,夜弥若有所思了起来。 闻人罄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突然有些感触,她的那段情伤的她太深了,若是能够忘记 ,她还真的希望永远记不起来:“忘记并不是什么坏事,能忘记伤痛不好吗?” “可也忘记了快乐的往事,不是吗?”夜弥看着流枫,似乎有些不同意她的**。 “当痛苦的记忆多过于快乐时,忘记就是一种解脱。”闻人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正在向一个第一次见到的人说着心里最真的想法。 “枫儿觉得痛吗?”夜弥看着闻人罄。 那不堪回首的回忆又浮上了心头,闻人罄脸色变了变,眼中藏着深深的痛楚。 夜弥将一切看在眼中,不再多说什么。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湖边。 闻人罄看着这一大片的人工湖,真是漂亮,不远处荷花怒放,在现代社会,拥有这么 一个大湖真是不可能的事,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眯着眼看着远方。 夜弥默默的陪着她,两人不语,虽然无声,气息却相近了。 “夜是怎么认识流枫的?”平复了之前烦乱的心绪,闻人罄决定继续探问,一定要弄 明白。 “怎么认识的呀。”夜弥目光放的很远,嘴边的笑意越加的深了起来。 还记得那时,她十二岁,由于自幼就被选为太子妃,经常要入宫学习各种礼仪,也就 是在那时,她认识了比自己小两岁的君然,那个霸道的小公主,还有跟在她身后,总 是小心翼翼的小宫女。 侧过头看着流枫:“我初见你时,你做错了事,刚被然儿罚了,一个人躲在小园里, 小鼻子哭的通红。” “被君然罚?”闻人罄听到这话,有点意外,那几日,虽然君然有对自己发脾气,但 总的来说,她还算体贴,何况两人该是那种关系,怎么会被罚? 夜弥看出她疑惑,没有解释,思绪回到那年。 那时她住在宫中,晚上睡不着,便想在宫中走走,却没想到,在那假山之后,遇上了 一个哭鼻子的小宫女:“你是什么人?哪个宫里的?” 那孩子被吓到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抿着小嘴,下巴还一抽一抽的,样子要有多 可怜就有多可怜。 夜弥本就生得一副温柔的性子,丝毫没有大小姐的娇纵,慢慢靠近那孩子,取了帕子 给她擦了擦,虽然年纪尚小,五官还没长开,可眼前的这个小宫女已露出了绝色之姿 ,而这孩子有一种天生的弱态,她会让人有种冲动,会引人想要去保护。 看她弱弱的样子,夜弥打心里对她起了怜惜的感觉,放柔了声音:“你叫什么?为什 么哭?” 那小宫女看了看自己,退了一步,什么都没说,突然拨腿就跑了。 君然与太子同为皇后所生,她身为未来太子正妃,两人的关系自然就近些,在宫中经 常往来,也正是这样,她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落跑的小宫女。显然那小宫女在看到自己 时,也十分的惊讶,她跟在君然身后,却时不时的窥看自己,被自己发现时,又急急 的心虚低头,样子可爱极了,问了君然这才知道,她是新选入宫的,叫流枫。 原本夜弥对她的印象只不过是一个好玩的小宫女,只到有一日,她留宿在君然寝宫中 ,夜里,那孩子突然偷溜着找到自己,拿着一包东西塞到自己手中,并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然后又一次落荒而逃。 夜弥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一块小帕,包着一些精致的点心,虽然被压的有些变形,却 让她觉得暖暖的,皇宫是个无情的地方,处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那孩子却是如 此的单纯,那么的干净。 可最终,那张干净的白纸却没有逃过皇宫这个大染缸。 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夜弥将这段往事告诉了眼前人。 闻人罄安静的着听夜弥讲述着流枫的往事,原来本尊是一个这么单纯的人呀,想到君 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流枫和君然,是不是情人?”直觉的,她认定,夜弥一定 知道。 听到这话,夜弥突然不语 9第8章 清风划过,湖中荷花摇摆不定,岸边佳人却凝眸不语。 闻人罄独坐在湖边小亭中,夜弥走了,原想从她口中打听些什么,可似乎到最后,她 还是一无所知。 有些事,你该亲自问然儿。那是夜弥走前说的话,抬头望着那无边的夜色,这里是架 空时代,同样的星空,同样的月,却是那么的干净漂亮,如此明亮的星,让闻人罄想 起了在九寨沟旅游时她看到的,这里到底是哪儿呢?她还在地球吗?这个时代是在 5000年文明之前,还是地球被在现代人无情的毁坏后,再一次进入冰河时代,循环的 又一次新生的开始? 那自己呢?这算不算是重生?上天给她的又一次机会? 伸出手,眯着眼,指尖轻轻的抚摸着月的轮廓,这样的夜色实在太过于美丽,让她想 到了那个同样叫夜的女子。 “在想什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在想夜。”闻人罄有些出神,随口的答话应的老实。 君然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夜弥离开时,没有告诉她想要的答案。 你若真的将她放在心上,就应该看得出来,又何必问我?好自为之,扔下这话,她就 离开了。 看着安静坐在亭中的人,月光散在她的脸上,那个侧面让她觉得好近又好远。 头一次,君然觉得她看不懂她了,你究竟是真的失忆还是在假装逃避?为什么,我看 不透你了?为什么你说到夜时的神情,和那时如此的相象?想到这里,君然从身后一 把抱住流枫:“不准你想她,不准。”霸道而又强势。 闻人罄没料她又突然袭击自己,身体本能的有了反应,全身紧绷,急忙想要挣脱,无 奈,君然的力气似乎大过自己很多,“放开我。”她受不了这样的亲昵举动。 “不放,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不准你想她,不准。”君然加重了力道。 闻人罄没功夫理会她,她只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她受不了这样的碰触,大力的挣扎了 几下,仍是摆脱不了那牢牢的桎梏,“我不想她,不想,”硬的不行,来软的,“真 的不想,放开我先好不好?” “不放。”不知为何,君然竟变得如顽童般固执,那气语中还带出一份气恼:“你一 直喜欢我抱你,为什么夜弥来了,你就不让我抱了,你是不是对她动心思了?”浓浓 的醋意竟无一丝隐藏的意思。 果然这三个女人有问题,闻人罄听到这话,刻意忽略了彼此身体接触的不适,脑子飞 快的转着,也许,她能利用一下,套出些什么来,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身体:“公 主。” “叫我然。”君然见流枫停止了反抗,收了些力道。 闻人罄从善如流:“然,你知道的,我失忆了,忘记了一切,忘记你,甚至连我是谁 都不记得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会让你记起来的。”听到这话,君然立即接口。 “你真的能告诉我所有的事吗?”这话闻人罄说得极轻,仍极为清楚地飘落入另一人 的耳中。 “嗯”君然脸靠在流枫的肩上,暗自闻着那天然香气,神情却与语调中的温柔截然相 反。 感觉到了那暧昧的动作,闻人罄十分的不自在“你能先放开我吗?” “还是不想让我抱吗?”君然听到这话,赌气般又收紧了双臂。 对于这位有些霸道又有些无赖的公主,闻人罄面露无奈之色,不得不继续诱哄:“然 ,我忘记了我们的过去,我不知道我和你曾经发生过什么,是怎么样的关系,但现在 ,你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不喜欢这样被抱着。” 陌生人?“我可不是陌生人,”君然抬起头,在那小巧的耳朵旁吐出冰凉的声音:“ 你是我的女人,你记住了,你是我的女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语气霸道却坚定, 容不得你一丝反驳。 你是我的女人!听到这一句,闻人罄一愣,身体瞬间僵硬,很久以前,也曾有过一个 女人对自己说过一样一句话,可最后呢?心如同被重石压住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变化,君然挑了挑眉:“枫,怎么了?”放缓了语气,竟松开了双 臂,走到流枫身前与她相对而坐,深深的望着她。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压下胸中的闷痛,闻人罄勾了勾嘴角,笑的有些勉强。 君然一反之前态度,默默不语,眼神中透着复杂。 被她看的心慌,闻人罄侧过脸,视线重又投入夜色中的湖:“能告诉我一些,你和我 过去的事吗?” 君然也侧过了头,看着映在水中的月,“你小我两岁,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才八岁, 小小的,弱弱的,眼神却出奇的干净。”目光放的很深很远,似乎她又回到了初见时 的那一刻“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你了。” 闻人罄想到了夜弥对自己描述的,似乎有些暗合,回过头,看了一眼君然,她的侧脸 非常的漂亮,月光由湖水反射在她脸上,眼眸中带着别样的光茫,笔直尖挺的鼻子下 ,薄薄的唇,下巴尖尖的,此时的她,少了霸气多了一份柔美。 感觉到了流枫的目光,君然回过了头,与她对视:“我们一起长大,彼此相爱,从没 有分开过,那里是个无情的地方,你却是我唯一的温暖。” 那里!闻人罄想了想,知道她指的应该是皇宫,最是无情帝王家,看来在任何朝代都 说的通,只是,心念一动,“我们都是女子,这样可以吗?”皇宫是最封建的地方, 21世纪都难容于世的同性之爱,难道在这里可行?不由得,闻人罄似乎看到了一点希 望,在她看来,之所以,同性的道路难走,那是因为不合法,少了法律的保护,这样 的感情就变得脆弱,受到歧视,要是这里可以,这次的穿异对她来说,可能真是重获 新生。 君然看着流枫,摇了摇头,眼神中有着无奈:“这样的情,在文景是被严格禁止的。 ” 果然如此,闻人罄十分的失望,自嘲一笑,这是古代,怎么可能允许,真是痴心枉想 呀。 “枫”君然轻轻的拉起流枫的手,“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称帝之事?” 没有料到她突然转了话题,闻人罄先是一愣,随后灵光闪现,脑中划过一念,有些不 可思异的看着君然,“你称帝是为了打破这禁忌?” 自信的点头,君然眼中满是坚定,将流枫的手放到心口:“我要让你成为皇后,我要 你正大光明与我并肩站在大殿之上,受万民朝拜。” 这话深深震撼了闻人罄,这一刻,自己似乎完全的被她吸引住了,心不由得加速,我 要你正大光明与我并肩站在大殿之上,武则天称帝,那是因为她爱权术,可是眼前这 个人,只是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可见她对于那份情看的有多重,闻人罄自问,若她 是君然,恐怕没有她那样的勇气,这女人真是很了不起。 突然闻人罄又开始为君然感到可惜,她为了所爱之人,不顾一切,而那个人却变成了 他人,想到这里她联想到了另一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这身体的主人,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叹了一口气,君然眼中泛着痛:“枫,在文景男尊女卑,要真想站在那最高的位置很 难。” 闻人罄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位子就算是男子,想要坐上都难如登天, 何况是一个女人。 “自从太子哥哥去世后,皇兄皇弟就明争暗斗,我虽有渔翁之心却无渔翁之势。”说 到此处,君然眼中更是悲然,“可我不甘心,为了你我将来,我一定要坐上大位。” 闻人罄看着君然,她被她的话所感动,但她却有不同的看法,真的坐上了帝位恐怕也 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其实,我倒觉得两人若真心相爱,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隐居 更加的自在逍遥。” “你,你想的太简单了。”君然拨弄着流枫的手:“我的身份特殊,想要离开又启是 那么容易的,我已十八了,大婚之事,恐怕再也难拖下去了。” 这话一出口,又说到了闻人罄的痛处,女人到了年纪必然要和男人结婚,这是世人眼 中的正道,所以叶珊才会扔下自己不是吗?这世上能坚持的人有几个?她似乎能明白 君然的苦处,在这样的时代,父母之命大于天,何况她还是天家人。 “我绝不能扔下你当别人的妻子,所以,我必须得到另一个人。”说到这里,君然凝 视着流枫。 另一个人?闻人罄很快便猜到,本尊出事一定和这个人有关系,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在她知道历史中的女人,能得权的,都必须先依附于男人, 胸中一窒,最终还是逃不了吗? 君然看着流枫纠结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是女的。” 没理由的,闻人罄松一口气,继续猜测:“你想用美人计?” 摇头否认,君然继续:“三年前,有一个神秘人,一直向我献计,她是一个非常神奇 的人,她所预料的事,几乎一一实现,她暗中助我得势,我能有今日,她功不可没。 ” “那神秘人就是那个女的?她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事,闻人罄 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那个人一定别有用心。 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知道她必然是另有所图,可是,我却不得不照着她的去做, 去争,直到三月前,她出现在我眼前,她告诉我,她能让我得到一切,也终于向我说 出了她的条件。” 条件?什么样的条件,这条件又与流枫出事有什么关联?闻人罄不解,“什么条件。 ” “她问我要一个人。” “她要流枫?”答案脱口而出。 10第9章 三更鼓已敲过,亭中的人似乎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 在君然给了肯定的答复后,闻人罄更是疑惑,照她的说法,那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策 划算计她们了,可为什么要流枫呢?流枫八岁就进宫了,照理说,应该与外界没有什 么关联才对,难道又是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从小就失散的姐姐妹妹之类的?然后知 道了这两个人这间不同寻常的感情,所以要拆散她们? “那人是流枫的家人?想要带她离开皇宫?”闻人罄犹豫着说出了心里所想。 冷冷的笑无声的爬上了君然的脸,她的眼中充满了恨意:“不错,她确实是要带走你 ,但她却不是你的家人。” 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君然的愤恨,闻人罄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头,深深 的吸了一口气,她本就是一个不爱搞阴谋的人,这种复杂的事,不是她一时就能看透 的,还是直接问省力:“她究竟为什么要带流枫走?” 君然看着流枫,似要将她永远的锁在眼中一般,“那人好女色,她想要你永远的陪她 。”几乎咬着牙说出了答案。 听到这话,闻人罄眼中露出了鄙视,在她看来,用手段强要人家老婆这种事,是最无 耻下流的,不管那人是男是女,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直直的看着君然:“你答应 了?”比起那些强取豪夺的人,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爱,而牺牲自己所爱的人,更加 的恶劣无耻。 君然紧紧的握住流枫的手:“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做这种事,我怎么能让别人碰你。” 手被握的有些生痛,闻人罄却由着君然,现在眼前这个人在她眼中,就是那弱势的受 害者,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可是,我落水,还是和这事有关吧。” 君然仔细的打量着流枫,没有放过任何一点点小的细微表情,也正是这样,她反倒困 惑了起来,也更加的无法确定眼前人是真是假,她似乎真的无法看穿她了,脑中闪过 一念,将流枫的小手拉起,贴在脸侧,眉间有着淡淡的愁绪:“枫,这事确实没有这 么简单,我没有答应,可是,你却做出了和我相反的决定。” 相反的决定,闻人罄听到这话,有些惊讶,这也太狗血了吧,本能的,她对这事有了 怀疑。 在流枫眼中看到了不信,君然用脸蹭着她的手,满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小,你 就只会为我着想,你说你没法子看到我嫁给男人,你说与其让我嫁给男人,永远无望 ,不如让你跟了那女人,忍个几年,等我成了大事,只要不嫌你,再接你回到身边。 ” 是这样吗?闻人罄看着君然,细细的想着她说的话,对流枫她感到佩服,确实她说的 话十分在理,两条路相比,这条更有希望一些,不由得,又对流枫有了另一种感观, 似乎这个女人,并不同于之前她所想象的那么单纯,或许她这是为了所爱的人才会想 得如此透澈,只可惜,终究敌不过天意,她又怎么会想得到,如今事情会变成这样, 天人永隔,“所以,你答应了?”已经将答案猜出个□分,还是要再亲口确认一下 。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君然脸上带着一抹苦涩。 这算是什么意思?闻人罄不解。 看出了流枫的困惑,君然解释:“让你陪别人,我自然不肯答应,可是谁知你是铁了 心要这么做,竟然不吃不喝,逼着我同意。” “后来呢?你敌不过答应了?可怎么又会落水的呢?” 君然继续叙述:“我敌不过你,只能依了你,原以为答应了,那人会派人来接,谁知 道,她却要我亲自把你送过去。”说到这里,君然的眼中又一次露出了寒光。 还真是可恶,闻人罄也有些怒,这人实在是手段太狠了。 看出了流枫眼中的憎恶,君然挑了挑眉:“临出发时,那人又送了信来,她告诉我, 这次行程中会出现异象,那将是异主的预兆,起初我不信,可那日突然出现难得一见 的天狗食日,你兴奋的跑到船头,你说我们一定能成功,大家都被这奇观所吸引,却 没有注意河流湍急,你竟然失足落入了水中。”说到此处,君然突然将流枫抱住:“ 枫,你可知道,我以为我真的失去你了,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你,我会死的,真的。”双臂收紧,声音竟然带着着颤抖。 闻人罄被她突然抱住,愣了愣,却没有挣脱,她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这个时候,她又 怎么忍心推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她。 “枫,我们不去了,我不能离开你,枫,我们回家去,”埋首于流枫的颈中,君然不 断的重复着。 闻人馨的心随着她一句一句不去了,竟然有些抽痛,这个人深深的爱着这身体原来的 主人,她该不该告诉她真相呢?她承不承受得住呢?有什么比死别更让人痛的,可若 不说,难道自己就这么一直骗着她?感情不该有欺骗,当别人的替身这种事她做不出 来,何况,纸抱不住火,若有一日,自己真的对她动了心,只怕到时,伤的更深,这 样的伤痛,她受不了。心中百转千回,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君然抬起了头,看着一脸纠结的流枫,“枫”轻轻的唤了一声,慢慢的凑了过去,想 要吻住了那一点鲜红。 察觉到了对方的意途,闻人罄身子一僵,本能的,在她既将触及自己时,侧过了脸, 双手用力,将她推开。 突然遭受拒绝的君然却没有太多的惊讶,眼中的不快很明显,却是稍纵即逝:“怎么 了?” 闻人罄看着君然,察觉到了她的隐藏,一丝警惕在心中扬起,挪了挪身子,拉开彼此 距离,不语,右边眉稍微微一挑。 “枫,你还在生我吗?气我没能好好保护你周全吗?”君然看着流枫。 垂眸,避开她这探询的眼神,“给我一些时间,让我适应好吗?”闻人罄将声音放柔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面对眼前这个人时,自己就像困在网上的虫儿,而君然就 是那盯着她的毒蜘蛛,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联想,但直觉告诉她,要小心 。 没有强求,君然配合着着她,拉开了距离:“我答应你。” “谢谢”闻人罄暗自松了一口气。 “傻瓜,你我还说什么谢。”君然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看了看天:“不早了,你身子 还虚,早些回房休息吧。”说完起身,扶流枫起来牵起她的小手:“我带你回去。” 闻人罄由着她牵着,默默的跟着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夜是什么人?” 手上转来了明显的痛,闻人罄皱了皱眉,却没有发出声响。 过了一小会,君然将手上的力收了,“你还想着她?”声音变得有些冷,有些飘。 “我只是好奇,如今,能告诉我过去的除了你就只有她,要是猜得没错,她的身份绝 不一般不是吗?”闻人罄作出解释。 侧过脸,深深的看着流枫:“她告诉了你些什么?”君然询问。 “也没什么,她只是告诉我,我和她怎么认识的。”闻人罄老实回答。 君然回过头,看着前方:“她没告诉你,她是什么人吗?” “没有,她让我问你。” 挑了挑眉,君然眼中透着复杂的神情,思量片刻:“她是丞相的嫡长女,也曾是太子 正妃。” 听到丞相之女时,闻人罄倒没有太多的惊讶,夜弥这人,处处透着高贵优雅,那种气 质绝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她早就猜她不是外戚便是高官之后,可当她听到她是太子正 妃时,还是有些意外,“曾是?” 君然继续拉着流枫向前:“嗯,她自幼便被选为太子正妃,常来宫中住,太子哥哥与 我是一母同胞,她便与我们亲近些,她视我们为妹妹,我们也将她当作长姐一般,” 顿了顿:“只可惜,在她与太子哥哥大婚那日,太子哥哥被行刺,受伤不治,她这太 子妃也就成了曾经。” 闻人罄听到此处不由得深深的叹息,夜弥本该成为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女人却在成亲当 日成了新寡,这是多么悲惨的事,真是命运弄人。“她没有住在皇宫吗?”都已成了 亲,应该算是皇家人吧,可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够随便出宫跑到这里看自己呢? “父王母后怜她,让她住回丞相府,将来再嫁也由她自己。”君然解释。“可是,她 人虽然回去了,却拒绝了所有的婚事,她说她要为太子哥哥守一生,她很爱太子哥哥 。” 闻人罄微微的皱了皱眉,隐约的她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夜弥与她在花园中,虽然没 有透露太多,但话语中始终有着暧昧,而君然之前的表现太过于明显,事情绝不可能 如她说的那般简单,没有再多问什么,她知道,君然是有心隐瞒,再问也不过是谎话 而已。 君然对流枫的安静有些意外,却也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两人沉默着回到了房中,没有 跟流枫进房,君然有礼的站在门口:“早点休息,要有需要,就叫清杨,她会一直守 着的。” 闻人罄点了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嗯”君然想到了什么,伏身轻轻在流枫额间落下淡淡一吻,没有说什么,笑着离开 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闻人罄关上了房门,手擦了擦额头,走到了床边,可那张绝色的 笑颜,却变得没有一丝表情。 11第10章 直直的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块毛巾,闻人罄闭着眼,不断的回想着夜弥与君然对自 己所说的一切。 这三个人的关系,绝不单纯,至少她能肯定,在君然眼里,流枫与夜弥绝不可能如她 嘴中所说的,姐姐妹妹这么的简单,还有一件事让她困惑,在亭中拒绝君然的亲吻, 固然有自己无法接受陌生人的碰触,却似乎还有另一种本能的反应,这身体在抗拒,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每当君然靠近时,都会不自觉的紧张,这身体似乎在 提醒自己远离她,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提醒了闻人罄,不能全然的相信君然的话, 那些都只是她的片面之词,但君然的表现又太过于真实,若她与流枫没有感情,又怎 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那样的情绪? 该不该信她呢? 猛的起身,将毛巾随手扔向桌上水盆,也不管水花四溅,虽然这身子只有十六岁,可 闻人罄却是一个快三十的人,她懂得如何去思考自己的处境,她必须小心,这是一个 她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钱没有势,连个熟人也没有,且不管君然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防人之心绝不可无。 该怎么办呢?小心的盘算着,分析着。 首先,要不要告诉君然真相。说了,君然要真的如她所说那般,对流枫情深,只怕她 难以独活,到时要迷了心,扔下自己不管不问,自己要如何生存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 方,闻人罄早就下意识的将这里与中国古代封建王朝联系起来,一个男尊女卑的地方 ,她绝对没有法子自保,同样,若君然的话全是骗自己,那处境更加的恐怖,她知道 的太多,以君然的身份,想要处理了自己也不是难事,所以,绝不能说出真相。 瞒着她?出现的情况也只有两种,跟着她回去,皇城后宫,不行,那种地方,根本没 有自由也没有人权,虽然铜镜变形,可以枫流这种模样,万一不小心被皇帝呀,王孙 呀看到,绝对没好下场,她这样一个完全无法接受男人的人,搞不好到时小命难保, 红颜薄命,想到就觉得恶寒,就算有君然护着,她又能护得了多少,如她所说,她十 八了,就算她能得到那个神密人的帮助,恐怕要起事也需要一段时间,万一这段时间 ,皇帝老子来个赐婚什么的,她自身难保,哪儿还能顾得了自己,君然说的没错,她 身份特殊,只怕真出了事,逃都逃不掉,此路不通死路一条。 那么只有另一个选择,她去见那个女人,以君然所说,这个人应该非常的有本事,这 样的一个人,处心积虑用了三年,为了得到流枫,虽然闻人罄并不相信,那人真的只 是因为好女色才会要流枫,但比起被皇宫里的男人看中,还是一个女人她比较能接受 ,要是对方没有恶意,她的日子自会有所保障,相对安全,若对方不怀好意,至少比 困在皇宫强,逃跑的机会也大一些,何况还有一件事,让闻人罄非常的心动——君然 称帝。 要真有这么一天,君然能够成为万人之上,想到这里,闻人罄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 她不会去奢望君然立她为后,她不稀罕,虽然她对君然有好感,最多也不过是感激她 对自己的照顾,还有对她那份霸气的折服,她在意的是君然称帝后,会不会实现她所 说的话,同性合法,那才是她内心最渴望的事,在21世纪,她有心却无力,可现在不 同,兴许她能够成了见证者之一。 嘴角泛起淡淡的笑,闻人罄又一次躺到了床上,她做出了决定,改变她一生的决定。 与闻人罄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另一个人,君然。 她仍旧没能看出来流枫是不是装的,那人脸上的神情太过于丰富,皱了皱眉她有些沮 丧,她看不透,或许她从来没有看透过她。 如果,枫是假装的失忆,自己当着她的面,面不改色的说出与事实完全相驳的事,以 她的性子,绝不可能有那样的反应,但若说她不是装的,为什么她一直排斥自己的亲 近,想到在亭中发生的事,从不曾拒绝她亲密的人,为什么会如此激烈的推开自己。 夜弥,你分明已经看出了真相,为什么就不肯明白的告诉我,想到她,心中就泛着酸 。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现在不是她吃醋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如何 面对那人,想到此处,心又乱了起来。 枫纵身于河的那一瞬,那决绝的眼神到现在还时常闪现在脑海中,她悔了。 过去的种种一一呈现于眼前。 入不得太学院,陪着自己久立于林前的人是她 韩妃欲予加害,施苦肉计吞下那带毒糕点,差点代自己送了性命的人是她。 那年生辰,衣衫尽除,将自己当作礼物,从此一体的人还是她。 又怎会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深爱,可素来可以为自己不牺一切的人,为什么就看不透那 份的苦心,宁死不肯让步。 一切只为将来能够皆手并肩而立,怎么就不懂了呢? 侍卫从河中救起流枫,看着她昏迷不醒,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了,不顾一切,抱着她 ,唤着她的名,只求上天怜惜,别将她带走。 再后来看着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每每看着那人绝望,生无可恋的样子,那样的痛 在心里又何止百倍。 后悔了,不送她去了,只要能留在身边,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君然眼神变得复杂,该怎么办。 想起今日说给流枫听的话,那些话原本是为了试探,却无形中让自己犹豫了。 真的放下一切,带着枫开离开,她这些年努力的一切都付之一炬,不止如此,她与枫 真能立足于世吗?绝不可能,且不说父皇母后,没了公主名头,只怕连那人都斗不过 ,不得天下,她与枫根本没有将来。 合上眼,无论是否真的忘记一切,到时,恨也好,怨也罢,绝不放手。 君然躺到了床上,侧身摸了摸边上的空位,莫名的空虚又浮上了心头,这么多年了, 她早就习惯了身边有那个人了,自从与她分床之后,她几乎夜夜难以入眠,抱紧被子 ,试图让自己暖和些,可是缺了流枫,就算是盛夏,她还是觉得冷。 回想起她第一次与自己同床,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第一眼,她就看出了她的与 众不同,长大之后,她们在软榻上度过了无数个难以忘怀的夜,那触感,那体温,还 有那让自己迷恋的香味,想到这一切,将要被另一个人染指,心就如同被万千蚂蚁啃 咬一般,绝不会放过那人,总有一天,要让她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君然开始变得烦燥了起来,心里翻腾得厉害,转了个身,咬着牙,闭上眼 ,紧抓着锦被的手指已经泛白,为了将来,她必须要忍耐,要坐上那个位子,她必须 忍耐。 一夜无梦,闻人罄身体又虚,起来时,早已是日上三竿了,清杨早已在门外候着,看 她起来,准备了热水,还有洗漱用品。 待洗漱完毕,清杨为流枫着衣,梳发,闻人罄头一回有了当大小姐的感觉,又不死心 的套了几句话,可惜,除了让她知道文景分俗和中国唐朝差不多之外,君然和流枫的 事一点线索也没有。 “咕噜”那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闻人罄一愣,难得的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看着清 杨。 不需多说,清杨退了下去,不一会就带来了好吃的。 清粥小菜,几个小点,闻人罄喝着粥,可能是水质不同,这粥口感十分的好,几碗下 肚,人暖暖的,也有了精神,“清杨,公主在哪儿呢?”吃饱了,应该赶紧办正事了 。 “想见主子?”清杨看了看流枫,她还真是变了好多呢。 点了点头,闻人罄不想把这事拖的太久,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应该在书房吧,我这就去请主子。”清杨答的爽快。 闻人罄摆了摆手:“你只要告诉我书房在哪里就行了,我自己过去。”想到她要与君 然说的事,隔墙有耳,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清杨也不多问,把书房的位置简单说了。 大概弄清了方向,闻人罄起身准备出发。 “真的不用带路吗?”临出门时,清杨不放心地又一次询问。 闻人罄听这话,挑了挑眉,难道自己就长着一张路盲脸吗?“放心吧,我自己能找着 。”扔下话,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绕了一些路,总算是找到了清杨口中的书房,门紧紧的关着,不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 ,闻人罄走了过去,习惯性的敲门,手才抬起,却听到了房中一个男子的声音:“主 子,真的不送流枫去那女人身边了吗?” 抬起的手放下了,闻人罄站在门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答案。 12第11章 早已察觉了门外的动静,君然心中闪过了一次愧疚,这是一出以退为进的戏码,她大 清早就在这里等候流枫的到来,等着让她听到这一切,终究还是要一再的欺骗她所爱 的女人。 深吸了一口气,朝面前的男子使了一个眼色,说出想要房外人听到的话:“不了,准 备一下,过几日,她身体完全康复了,我们就回京。” “可是,主子,若现在回京,所有的努力可就付诸东流,只怕到时,您难自保呀,” 与君然配戏的男子,说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不能让她离开我。”君然不自觉的垂下眼眸。 看到向来喜怒无形于色的主人那略显失态的表情,邵岩眼中带着不忍更多的是淡淡的 哀伤:“二皇子三皇子已经察觉了我们的异动,他们绝不会坐视我们不理,京里已传 来消息,他们正打算联手先将我们除去,请主子三思。” 眼神不自觉的飘向紧闭的门,你听到这些话后,会如做出怎样的决择?“不用说了, 就算失去一切,我也不会把她送走的。”这些话都是她昨夜再三思量权衡过的,无论 流枫是不是真的失忆,她都要让她认为自己后悔了,不再让她离开了,过去,她认定 枫既然肯为她而死,必然对她的决定都会听从,太过于自信的她大意了,直接说出了 打算把她送到那人身边的计划,她没想到流枫竟然会反对得如此激烈,竟然连命都不 要了,吃过一次亏,就必须要懂得吸取教训,这一次她不能用硬的,她有把握,以流 枫对自己的感情,无论她是否失忆,在听到自己可能性命不保时,一会做出自己想要 的选择。 “主子,怕是不止失去一切这么简单,若失了势,您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不再说什么,君然等着门外的人做出反应。 闻人罄默默的听着两人的话,果然,她的分析是正确的,君然要失了势,她连自己都 保不住,想要去那个神秘人身边的决心更加的坚定,不再多想,抬手敲了敲门。 终于要进来了吗?君然不自觉的挑了挑眉,你会有怎么样的决定呢?稍做调整,放平 语调“进来。” 推开门,闻人罄一眼就看到了,精神有些不济的君然,还有站在她身边那个高大冷俊 的男子,来回打量着两人,走进房,并不急于开口。 “你先下去吧。”君然示意邵岩离开,脸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有些紧张。 邵岩行了礼,向书房外走去,与流枫擦肩时,不自觉的瞄了她一眼,将门从外面关上 ,守在院中。 “怎么突然跑来这里,早膳用过没?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君然面带微笑,眼神中透 着关怀。 “那个人是谁?”没有回答君然的话也不去切入正题,闻人罄对刚才那个男子似乎上 了心,好奇的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君然没料她会问这话,眸心的那点温柔突然不见了,看流枫突 然对邵岩起了兴趣,心中难免些不快。 “没什么,好奇罢了,他是你的属下吗?”闻人罄没有回答君然的话,故作随意的追 问。 似是听出了别样的味道,君然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你这是在吃醋吗?”语带调笑 ,人不自觉的靠了过去。 有意无意的小退了一步,躲开那人的接近,闻人罄故作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我只是 随口问问,你要不肯说,就算了。” 这话听在君然耳里,真是越发的受用,眼中带着久违的笑:“你不记得了,他是我的 近身侍卫叫邵岩,负责保护我安全,也是我的左右手,他只是我的下属,没别的。” “侍卫?”听到这话,闻人罄眼露精光:“武功很高很能打的的那种?” 君然默默的看着她,虽然不知她兴奋些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闻人罄心念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随意的打量了一下,这书房 和她在电视,古镇中看到的差不多,并无太大新意,走到长方桌案前,文房四宝整齐 放着,还有几本书,顺手拿起了一本,繁体字呀,古什么雅集,四个里能认出三个, 凑合,翻了几页粗略扫了几眼,还好,这里的文字体系和古代一样,以后出去了,应 该不至像个文盲那样什么也不知道。 君然看着流枫,见她突然翻看起书集,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挑了挑眉,安静的看 着她,这张侧脸她看过无数次,人还是那人,给她的感觉却不近相同。 闻人罄将手上的书放回了原处,侧过头,看到君然正望着自己出神,生怕被她看出些 什么,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正经事,原本她还在纠结怎么向她开 口才比较妥当,怕她不答应,连再次绝食这种手段,她都设想过了,不过,听到刚才 的对话,她几乎有十足的把握,重又走到君然身前,稍稍稳了稳心神:“刚才你们说 的话,我都听到了。” 听到这话,君然眼中的笑隐去了几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轻声安抚着,脸上 的表情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别骗我。”闻人罄拉起君然的手,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她必须这么做,她要稳 住君然,不能让她起了疑心。 对于流枫的主动,君然有些意外,眼中似乎有些欣喜,又有些矛盾,紧紧回握住她的 手:“放心吧,我能应付的来,不会有事的,你只要好好的留在我身边就行了。” 听她这么说,闻人罄自然是更不能放弃了:“然,我忘记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但是,让我为你做些什么。”不意外的,那人手上的力又加大了。 “枫,我不能”已经知道了答案,君然仍假意坚持着。 与君然虚假不同,闻人罄可是铁了心要走人:“然,别瞒我了,我不傻,我懂的,” 垂下眼眸,想了片刻,再抬头,神情坚定:“要不是走头投无路,恐怕当初我也不会 做出那样的决定。刚才邵岩也说了,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我 想想,你要有事,我该怎么办。”论演技,这两人真是不分伯仲。 君然一时无语,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眼中的无奈显而意见。 手轻轻的抚平她的眉,闻人罄料定她不再会拒绝:“让我去吧,别让一切牺牲都白废 ,只有你好好的,才有将来不是吗?” “可是……”君然故作挣扎,戏要演全套,她要让流枫心里只有自己。 “没有可是,”闻人罄打断了她的话:“让我去吧,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你的理想就 是我的理想” 忧忧的叹了一口气,君然紧紧握住闻人罄的手,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果然,在流 枫的心里她还是第一位的,她还是事事以为自已为先:“我答应你,不会让你等太久 的,相信我。” 点了点头,闻人罄总算安心了。 六个护卫,一辆马车,一行人正行走在回京的官道上。 手持一本书,斜靠在软垫上,既便在这颠簸的车上,夜弥的身姿一如往日一般,高贵 优雅,只是此时的她,似乎与往日略有些不同。 想起前一日见的人,她微微拢了拢眉。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她的出现又会带来何种变数呢? 还记得那人第一眼看到自己时候的表情,完全陌生的眼神,原以为她是失忆了,记不 得了,可为什么又觉得不是那样。 给她梳理头发时,特意查看了她的颈,在发根处那母指般大小的红色胎迹,让她打消 了枫儿被人假扮的怀疑。 只是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枫儿不一样呢? 带她去花园,与她并肩而行,走路生风,这人连步态也与往日不同,难道失忆了,连 身体习惯也会改变吗?可当她让她称呼自己为夜时,这人却发出了与记忆中的相同的 感慨,素来擅于观人的夜弥开始困惑了。 说了许多话,告诉她很多事,有真的也有假的,这人看似听进了她的话,但夜弥知道 她根本没有全然相信,为什么会在她的眼看到与她不相符的沉稳与笃定,为什么总让 自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当痛苦的记忆多过于快乐时,忘记就是一种解脱,这是她说的话,当时那人身上散发 出的绝望与悲凄一度让夜弥认定,枫儿并没有失忆。 继续向她述说着往事,希望她会放下防备,将真相告诉自己,可那时她眼中只有好奇 与惊讶,她就像是一个听故事的人,听着别人的事,探询着故事里的人的过往,一个 人怎么可能在听到自己过去时,像她这样,完全的处在第三人的观点,那么的冷静, 那么的平淡,完全不带一丝情感。 流枫和君然,是不是情人?当她问到这事的时候,一个大胆而又不可思异的想法,在 脑海中出现了,眼前这个人,是枫儿,却又不是枫儿,或者说,她是占具了枫儿身体 的另一个人,有可能吗?借尸还魂,那个不为人知的传说,真的会发生在现实吗? 若真是如此,那真正的枫儿现在会怎样?心中不自觉的一紧。 放下书,头有些痛,指尖按着额头,她突然想到了一人个,那个告诉她借尸还魂故事 的人,或许她能给自己答案。 天一阁内灯火通明,紧闭的大门关不住那浓浓的酒香,守在门外的侍女却在闻到那有 些呛人的气味后,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主子又在喝酒?”小声询问着侍女,一身青衣,突然出现在天一阁前相貌英挺的男 子,在闻到那浓烈酒味时,眼中同样的闪过一丝担扰。 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人的神出鬼没,对于眼前突然凭空窜出的人,侍女脸上没有丝毫惊 讶,平静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在此时打扰房内的人。 “是飞影吗?”带着几分醉又带着几分庸懒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是属下”虽然隔着门,但还是不由自觉的站直了身子,飞影答的恭敬。 房中安静无声,似乎等待着什么。 “君然一行人已从福州别院离开,估计三日后就可到达。”将刚得到的消息,小心的 禀报。 “知道了,休息去吧。”声音平淡没有任何的波动。 “主子也请保重身体。”素来不多话的飞影,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又是一片寂静,房中的灯突然熄了。 眼中透着痛惜与无奈,飞影转身,不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流枫……” 13第12章 站在那巨大的皇室画舫上,看着两侧山森峭壁,听着整齐划一的吆喝声,闻人罄,完 全沉浸在大自然的美景中,真是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天地之间,她是如此 的渺小,不知道不觉走到船头,迎风张开双臂,这感觉真好。 “枫,你做什么。”君然从船舱中走出,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站在船头的 人,那样子,那场面,她不会忘记,飞快的跑到她身后,将她拉离那危险的地方。 闻人罄被人猛的拉到后头,身子一晃,好一会儿才站稳,回过头有些气恼的瞪向来人 ,见是君然不由一怔。 这几日她费尽心思,躲着君然,可能是那日自己说的话太过于暧昧,又可能是两人快 要分开了,君然这几天盯自己盯的紧,在私下两人身体接触,难以避免,没有过度的 亲密,但这样的近距离仍会让闻人罄很不自在。 君然在确认安全后便松开了手,却仍旧在可控制的范围内紧挨着对方。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为什么君然会有如此反应,闻人罄小心试探着:“那天,我就是这 么落到河里的?” 果然,在君然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闻人罄静静地站着,不再多说,对于君然,她始终带着一丝丝的愧疚,这人失去了爱 人了,却浑然不知,回想从第一眼看到她到现在,她对自己生活上的照顾算是无微不 至了,而自己呢,占了她爱人的身体,说着漂亮的话哄骗她,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己 有私心,明天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她与君然相处的时日也不多了,这些日子相处,终 究还是有些情谊的,轻轻一笑:“没事了,这风大,我们舱吧。” “嗯”君然亦不愿在此多留。 回到船舱内,气氛反而变得有些沉默,两人坐在小桌边,各自想着心事。 明日就要到达徐州了,最后的目的地,未来的一切会有怎么样的变故,两人心中都有 着不确定。 商子兮,想到那个女人,君然眼中就透着寒光,她清楚的记得三月前的那一次见面, 回忆起那张让人惊叹的脸,还有她看自己的眼神,总让她有一种特殊却又说不上来的 感觉,“我要流枫。”商子兮提出她的条件,眼中带着笃定,似乎料定自己一定会答 应般,而事情的结果也正如她所料的那样,可笑自己被她看的清清楚楚,而自己却完 完全全的看不透她。 侧眼看了看安坐对面的流枫,这一次赌注到底下对了没有,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一 种疏离和陌生的感觉,那么在将来漫长的三年中,日日与她人朝夕相对,她会不会被 那女人迷住?若她还是原来的流枫,自然不必多担心,可是,现在这个人,她没有把 握,她看得透过去的枫却看不清眼前的人,这一步棋她是不是走错了?转念,自嘲, 君然你竟会如此犹豫,你已无路可退了,只要早日夺得天下,就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 “枫,你记得,我一定会接你回来,你一定要记得,你是我的。”君然看着流枫,口 气带着不容人反驳的霸道。 闻人罄看着君然,这话她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和过去一样 ,轻轻的点头,安抚她。 其实闻人罄心中也不太平,明天就要见到那个女人了,向君然试探了几次,除了告诉 她那人叫商子兮,其他的她都不肯多说,只是一再强调别信这个女人,她当然明白, 君然心中的不安,自己的女人,跟着别人过几年,还很有可能会发生亲密接触,日久 生情这事谁也说不准,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闻人罄是一个不爱算计的人,但并不代表她不懂得算计,如今她是他人手中的交易筹 码,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她不得不去好好的思考,她能得到的线索实在是不多,也 正是如此,有些事更让她觉得困惑,商子兮到底有什么本事能逼得君然走到这一步, 真的只是如同君然所说的,这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直觉的,她觉得不太可能,君然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仅仅为了这些,还有一点让她不懂,君然将自己交给那人,难道 她就不怕商子兮到时反悔吗?她就对这个人没有一点防犯吗?闻人罄喜欢秦始皇,所 以她对于战国那段历史有相当的了解,不要以为只有现代人才会为了利益背信气义, 古人在权力面前也是一样,以她这几日对于君然的观察,这个人将来得到天下后,十 有□会想法子把商子兮除了,同样道理,她虽然没有见到这姓商的女人,但多多少 少还是能想象出这个人的能力,一个这么有手段的人,怎么可能在抢了君然的女人后 ,还全心全意的帮君然做大,她不可能想不到她最终的下场,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互 相信任,这样的人合作,怎么可能成大事,更让她担心的是,这个女人冒这么大风险 做这些事,真的只是为了得到流枫的身体吗?这事有太多说不通讲不明的地方了。 当初自己的想法太过于简单,无论是君然身边还是商子兮身边,不过是出虎穴入狼窝 罢了,逃离才是她唯一的出路,只是真的能平安逃离吗?想到此处,闻人罄又开始恨 天怨地,那该死的老天爷怎么就这么爱和自己作对,穿越就不能穿的平凡点吗?她只 想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各自想着心事,盘算着将来,入夜,两人用完饭,和前几日一样,聊了几句,君然便 送她回房,道了晚安,很守礼的离开了,这让闻人罄有些意外,明日两人就要分离了 ,她以为君然今夜必然会有所动作,害她担心了好久,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躲过 ,没想到会是这样,暗自松了一口气,关上门仔细锁上,还不忘把小凳摆放在门前, 躺上床,明天将会是一场大战,她必须养足十二分精神去面对。 夜已深,可早早上床的人竟然完全的睡不着,感受着船身微微的晃动,闻人罄的大脑 越发的清醒了起来,她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很嘲讽的事,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后,她一 直盘算着将来,要怎么逃离,要怎么适应这里,要怎么以女子身份在这个男尊女卑法 律不健全的世界里生活下去,但唯独有一件事,她从没想过,如何回到自己原有的世 界。 你是个无情的人,闻人罄记得有人曾经这么说过自己,现在看来,那人说的还真是一 点也不错,她没有想过父母,没有想过思颖,就连叶珊若不是和夜弥聊天,恐怕也不 会忆起,过去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现在她醒了,所有的事都成了过眼云烟,手按 在胸口,感受它微微的跳动,那些曾经弥留在心头上伤,会不会因为换了全新的身体 而慢慢的消失不见? 徐州,地处文景中心,四通八达,南来北往客商必经之路,繁荣不亚于京城,国库五 成的资金都靠着这里的税收。 随着一下重重的摇动,画舫终于靠岸,船夫利索的用绳将船固定,随后抽出踏板,闻 人罄跟在君然身后,走下了船,总于又一次踩在了实地上。 “主子。”一行人还没全数下船,就有人迎了上来。 没等闻人罄看清来人,邵岩就突然出现,站在君然身前,将她护住。 “无事,你退下。”君然十分从容淡定,示意邵岩无妨。 邵岩仍不放心地看了看眼前这个与自己相差不多的男子,眼中带着防备。 那男子不似邵岩一脸紧张,勾着唇,淡淡笑了笑,向君然行了礼:“公主,在下飞影 ,奉了家主命令,特来迎接公主。”话是对君然说的,眼睛却扫了扫在她身边的流枫 。 闻人罄看了看这个自称为飞影的男人,这人长的英挺,五官有些深,那双眼睛让人觉 得有些冷,不知为何,闻人罄竟觉得这人对自己有些敌意,他说是奉家主,应该就是 那个商子兮了,为什么她手下人会这么看自己,看来,这一场交易的背后果然如自己 猜想的那样,有着更深的隐情。 点头,示意他带路,君然保持着公主的风范,目不斜视向前。 飞影随身还带了另几人,拥护着来到一辆豪华的马车前,闻人罄面上不显,却暗中打 量着这车,和二十一世纪,名人配名车的道理一样,在这里马车也能够体现它主子的 身份,目光在车厢外的别致徽章上停了停,黑底金色好不显眼的的商字,透着几分霸 道,气派着实不小。 清杨将两人扶上车了,闻人罄才进入车厢,便闻到了淡淡的檀味,抬眼扫了扫,这一 眼却是真的让她开了眼,在福州也曾坐过马车,君然和夜弥身份高贵,车中布置已是 十分华丽舒适,可与这比起,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大约这一辆也以称之为豪华房车了 ,不但有柜子,书架,还有软榻靠垫,地上铺着锦毯,小小的圆几上,放着各种小食 点心,一应俱全,不止如此,早早就有一个清秀的小侍女在里头候着,敢在君然面前 摆这样的排场,商子兮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请在这里坐。”侍女打破了闻人罄的思绪。 缓过神,由着她安排,闻人罄对君然相对而坐,一边有一个小窗,能看到窗外全景, 不多时,车夫得了侍女的令,马车稳稳当当开始向前。 闻人罄再没有去多关心别的事,她留了心眼把注意力放在了车外,有时候环境改造人 ,她是个路盲几十年家边上的路名都说不清,出门都靠朋友带着,找不找北就打的上 车报的还都是标志性建筑,唯一能让她摸的熟的就是地铁,那是她上下班必须坐的, 可现在,她逼着自己记下经过的路。 一幢幢的小楼从眼前晃过,一个个的商字在眼前出现,闻人罄在强记着方向的同时, 却有了惊人的新发现,这一路上,目能所及的商铺酒楼,还有一些房子,几乎全有那 个商字的徽章,几乎是完全的垄断,这让她对于将要见到的人,更添了些许好奇。 约过了一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这也预示着她们终于到了。 沉默了一路的君然先下了车,闻人罄跟在了后面。 脚踏到了地上,抬头。 闻人罄这一生,哪怕是在终老记不起太多过往的时候,仍旧能够清清楚楚地记起那一 瞬的画面。 那样的一个女子,身着华衣,站在漆色朱门中,金字匾额下,仿如墨色山水中添了一 抹光,周身的一切变得不再真切。 14第13章 被人拉起了手,迎进了大宅,直到木门合拢发出低而厚重的声响时,闻人罄才回过了 神。 静静地跟着她的脚步,慢慢地踏向前方,没有再去看她的脸,双眼直视前方,那随着 身边人一步一步晃动的裙摆,却总不经意地落入余光中。 竟然有些不知道要表述此刻的心情,她在意的不是身边人那惊世的容貌,也不是相扣 的掌心传来的微热,而是在亲自相迎,用那使自己耳根发软的声音,轻轻说出‘枫, 你终于来了。’时,心头那一瞬间被针深扎般的心痛,那份异样的感觉不到一秒,来 去无踪,恍如错觉。 可从那之后,闻人罄就再也没有心思去注意其它,哪怕是只在那一步之遥的君然。 此刻的君然跟着引路的侍女向前,在她背后,一个是她最痛恨的女人,一个是自己最 喜爱的女人,而此时,这两人的手正紧紧交握相扣着,流枫没有避开商子兮的触碰, 甚至,在那之后,脸上露出了令人刺目的恍惚,想到此,心里头的妒恨难以抑制地向 上冒,便是如此,她面上却找不到半点痕迹,已经没有退路了,在走入这府院的时候 ,在哄骗流枫妥协的时候,在遇到商子兮被她的言辞说动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为 了坐上那最顶端的位子,牙碎了也要合着血吞下去,她争得不是一时的得失,笑到最 后的人生。 一众人来到正厅,君然理所当然的迎到了堂前主位,闻人罄坐在她左边下手的空位上 ,而那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隔在了两人之间。 品茗,客套不过是走过场,那各有算计的两人如旧友般,你一言我一言的打着锋机, 闻人罄则静静地坐在边上,双手交叠,掌心覆着手背,捂着残留的感觉。 之前略有些显快的心跳渐渐地平复。 “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公主也累了,”商子兮神情没有半点破漏,又侧过头,“想 来枫儿也是一样,不过。”声音微微一顿,又缓缓面向君然,“比之早些歇息,想必 公主更想要将那事了去,不若,咱们现在就把这正事办了吧。” 君然似乎完全没有料她竟然在此时提起这个,眼眸微微一闪,目光落在那静坐一旁细 听的女子身上,猛地一顿,望向商子兮,这人正笑看着自己,唇畔扬了半寸,面上的 神情何等的挑衅。 “不急,此事还需细商,”隐隐猜测到了眼前女子的用意,君然可不愿被她牵着走, 何况…… “公主说笑了,此事哪里还需要细商,你我不是早就定好了协议,如今差的……”又 是别有深意的一笑:“差的也不过是,人银两契。” 闻人罄尚未听明白话中深意,依旧稳坐,又听商子兮说道:“也不过是盖章定论,用 不了多久,”说完,声音提了半分:“来人。” 一众仆从早早准备,拿着笔墨到堂中,到底是大家出来的人,动作轻而有序,不一会 儿,那桌上那文房四宝俱全,接着又悄然无声地退下。 这一会儿,厅中只剩三人,连之前候在门外的人影也瞧不见半个。 商子兮起身,走到桌边,打开了那一方黑匣,从里头取了契纸,若无其事地摊开平铺 :“今日,子兮与公主式结盟,这见证人,就由枫儿来当吧。”说完,她转过身,朝 着流枫看去。 乍闻自己被点了名,闻人罄一愣,目光对上向她提出邀请的人。 君然的脸在那两个对视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变化。 转眼间的功夫,三个各有各的心思。 闻人罄起身走到了桌前,商子兮向边上让了让。 契书一式两份的放着,直到此刻,闻人罄才想明白,为何这两人明明各自算计着对方 ,却依然敢于合作,有了这两张纸,她们就等于各自拿捏也对方的短处,彻底捆绑在 了一起,要是出事,谁也别想全然无事。再细看,那一条一条的内容写得清楚明白, 只是,越往下看,越让她诧异。 君然没有去打断,此刻已成定局,再作也是多余,只是,目光难耐地偷落在流枫的侧 脸上,她到底还是有些紧张心慌的。 而商子兮又将另一只黑匣子打开,推到君然面前,“这是之前约好的五万两银票。” 闻人罄耳朵一动,分心朝盒子里望去,一叠陌生票据摆放在其中,五十万两,以前看 小说时曾看到过那样的一个说法,古时一两银,相当于现在的70块钱,那这小小盒子 里装的数额岂不是3500万之多,再看了一眼君然,头一回这人先她一步错开了交集, 很多不明白的事,一下子贯通了。 所谓一文钱难死赵匡胤,任你再有雄心,再有能力,手上没有钱就别想成事,要收买 人心,要养活手下,哪一件不是靠着金银,君然不过是一个公主,真要想上位就不能 没钱,说是要得到商子兮的所谓预知力,其实,真正需要的是这一笔,不,或者远不 止这些,她要得到的是商子兮可供给源源不断的资金。 想通了这一点,很多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这么重大的信息君然只字没提,那么,曾 经说的那些话,又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流枫以死相逼,怕是生生被逼死才是真相吧 。 “如此,你我就在这契上加印吧,”商子兮将摆放着的印泥盒打开。 君然沉默起身,从怀中取出印信,沾红泥时,却有了那么一些犹豫。 “怎么,公主是不舍?”这一声问,倒使得君然的动作越发的踌躇,“公主若是不舍 流枫,子兮绝不强求,子兮是生意人,商场上的道义是懂的,契未加印就不做数,若 公主不愿,只当作从未发生过便是了,绝不会有第四人知道这档子买卖。” 买卖产,这两字落到了耳中,闻人罄再看了契纸上的最后一条,心里头升出了一股子 邪火,‘自立约起,流枫与君然,再无瓜葛,’这不止是一张盟书,还是一张将流枫 买断的身契。 无论面上多么的不情愿,君然最终还是在契纸上落下了印,白底红字,四四方方,在 满是墨色的纸上格外的显眼,刺目。 如此,无论将来如何,就眼下,事已成定局,三人不约而同地都不作声,静没了片刻 ,商子兮缓缓取了自己的玉印,也在红泥上按了按,小泥不经意沾了色,她却浑然不 在意,在君然的边上按上自己的名字。 事毕,一张盟约放入了那装着厚厚银票匣子交到了君然手中,另一份则由商子兮自行 保管。 看着那两人最后交接,闻人罄不由生出了几分自嘲,这就算被卖掉了,不免又有些感 叹,那流枫要是亲自站在这里参与整个过程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原以为这一天的事将要就止结束,却不想,商子兮又生出了另一件事,她拿出了帕子 ,擦去了尾指上的污迹,毫不在意地将它往放着另一份盟约的盒子上头一放:“公主 ,子兮还有一事相求。” 君然再次看她,终于有些绷不住,面上带出了狐疑与不奈。 商子兮却不理会,再次牵起流枫的手,“其实,今日还有一件大喜之事,我与枫儿的 正日子就选在了今天,还请公主主持婚礼。” 这话一出,两道视线,直直的射了过来。 脑子慢了一拍,突然听她说正日子,闻人罄还没明白,再听后面一句,一下子愣了。 不同于闻人罄,君然却是闻言色变:“文景禁止女子通婚,难道你不知道?这事断不 可行。” 与此同时,闻人罄也转过弯来了,那商子兮说的是她和流枫,那不就代表着,今天自 己将与她结婚,这一下,眼又瞪大了几分。 似乎看出流枫眼中的愕然,商子兮对她俏然一笑,应道:“若想相守,又何须在乎那 无情法则,只要有心,一样能与所爱之人光明正大的偕手站立于世,子兮今日便要与 枫成亲,今后,她是我妻,我亦是她妻。” 听到这话,闻人罄的心重重的一跳,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一个古代女人的口中,她带 着惊讶更多的是震撼。 君然的面色是真的黑了,这事让她措手不及,原本她以为这人只是想得到流枫,虽然 有过猜测她对流枫的意途,也想过她们可能发生的亲密,但是,她绝没想到,这个女 人竟然毫无顾忌的说,要和流枫成亲,这怎么行,如番胆大妄为的举动,究竟出自于 真心,还是别有用意。 成亲在古人眼中可不是儿戏的,那是非常神圣的仪式,那代表着这两人将一生相守永 不分离,看着眼前这两个并肩而立的女子,一个得意一个失神,君然是真的犹豫了 “若公主不愿,子兮不强求。”同样的话又说了一回,商子兮的语气透着体谅,将决 定权永完全交到了君然手中,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耐心等待答案的人。 君然不语,她将目光移向了流枫,这个时候,她是没法阻止的,只能希望流枫开口拒 绝。 察觉到了君然视线,商子兮也跟着侧首,一双带柔情的眸子在她脸上流连:“看,我 都疏忽了,差点忘记了,这事也应该问问你的意思,”说着,移了半步,人完全的面 向流枫,面上笑容隐去,留下的是难喻的认真:“枫儿,你可愿与子兮成亲,与子兮 一生相守,不离不弃,偕手同老?” 闻人罄本有些茫然,面对着她的询问一时无措,下意识地向君然望去,落到眼中的却 是她按在黑匣上的手,瞬间,就有了决定,回迎向商子兮,她说:“我愿意。” 笑,在脸上重又绽开,商子兮没有去看君然,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流枫,却再次问道: “枫儿,答应了呢,公主呢?” 随着君然无奈地点头,这一场剧算是结束了。 之后,闻人罄由商子兮带着去了暂时的居所,接着,由人伺候洗浴,准备既然到来的婚礼。 洗浴完后,闻人罄坐在梳妆台边,看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此时她的心情有些的复杂,马上她就要和人成亲了,她以为她这辈子注定要一个生孤独终老了,谁会想到,一转眼儿,她要结婚了,可是……照着镜中的那人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如果,商子兮以她并无真心,那么,这一场礼婚不过是一出闹剧,谁也不当作真,如果,那一位是出自真心,她想要与之相守一生的人,也不是自己,是真正的流枫,这身体原来的 主人,而自己呢,说愿意不过是权宜之下的衡量。 可笑,这一场婚礼可能是她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却满是算计作不得真。 闭上了眼,任由着几个小丫头在自己脸上涂脂抹粉,闻人罄由着她们摆弄,全当好玩,尝个新鲜。 梳妆完毕,小丫头带着流枫来到衣架边,看着那火红的新嫁人,闻人罄不禁伸手,轻轻触摸着,红底金线,绣着双凤,上好的料子,精巧的做工,一时,她又有些恍惚,一会真的要穿上这衣服成亲了吗? “这可是主子昨日命徐州最好的师傅连夜为小姐赶制的呢。”机灵的小丫头向流枫说 明,早几日,府里就开始为这场婚礼准备,大家都猜测着,让她们天仙般的主子动心的人是怎么样的,现在亲眼看到了,真心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是配得上主子的。 原来她早就想好要与流枫成亲了,闻人罄心中又是一堵,面上没有带出情绪,示意丫头为自己穿上。 七手八脚,花了好些功夫,这复杂的衣服总算是穿在了身上,闻人罄试着走了几步, 低头看了看,这衣服竟然出奇的合身尺寸丝毫不差,抬头看了看小丫:“怎样?” 小丫头恍一恍神,由衷地赞叹:“夫人真好看。” 闻人罄听到这话,也生出了些许笑意。 一切打点完毕,丫头们都退了出去,独留闻人罄在房中等待,不多时,房门敲响,她走了过去,站在门前,停顿了那么一下,伸手,打开门。 眏入眼中的是同样一身火红,美得让人惊艳的女子,那刺痛的感觉又一次突如其来,这一回却是久久不散。 15第14章 指腹轻轻划过那人的脸,小心的将那颗从眼角滑落的水珠儿拭去,商子兮眼中划过一丝复杂:“怎么哭了呢?是不愿意吗?” 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痛稍稍消散了些,闻人罄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一回不止有痛,带有着让她难言的酸涩,似乎想到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重点,让她无法表达,脑海里竟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她和商子兮是不是前世就已认识,所以,她一心一意想要得到流枫,而自己则从现代跨越了千年来赴这一场约,可是,怎么可能有那么荒唐的事,理智飞快地将那可笑的想法甩了出去。 就算前世相认,又怎么样?前世不是今生我,今生不是来是她,如今,她和商子兮不过是两个即将结婚的陌生人,而将来……又深吸了一口气,强稳住心绪,给了那人一个勉强的笑。 商子兮跨进了门,拉着流枫走到了内室,来到大铜镜前。 两人身高相当,同样拥有着绝色的姿容,相同款式的嫁衣穿在她们身上却让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一个温柔似水,眉宇间却带着不似凡人的冷清,另一个娇羞柔美,眸心中却有着别样的愁绪。 看着镜中的人,商子兮眼眸变得有些深,侧过头:“瞧,妆都化了呢。”说着,不等身边人回话,就拉着她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坐下,随后转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的精致小脸轻轻托起,细细的打量着她,用目光仔细描绘着她的脸。 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闻人罄垂下眼眸,那眼神让她不自在,连心跳都有些不规律。 看出了流枫刻意的逃避,商子兮轻轻一笑,收了手走到一边,取了湿毛巾,回到她身边,“这妆不适合你,我给你重画,”说完直接动手,小心地为流枫擦去脸上那略显浓厚的粉妆,复又将她头上那十多支发钗一一抽下,任那青丝散落。 闻人罄一时不明所以,这一身妆束可是她被人摆弄半天才弄好的,这个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毁去了,重弄又是半天,她不自觉地皱眉了。 看出了流枫的不满,商子兮明眸流转的微微一笑,站在流枫身前,从梳妆台上取了描眉笔,再次托起了她的脸:“闭上眼,我给你画。” 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打算,闻人罄愣愣盯着她看了片刻,在她的注视下,听话的闭上眼,可能是因为失去了视觉,脸上的触觉变得敏感了起来,眉上轻羽划动,脸颊柔荑微触,还有那一下又一下若有似无的淡淡热气,不禁的,心跳又重了起来。 生怕自己的异样被人发现,闻人罄努力控制着呼吸。 约一盏茶的功夫,那人终于停一下了手:“好了” 缓缓睁开了眼,原本还以为重新上妆又得弄半天,却没料到竟然这么快,狐疑地看了一眼为自己施妆的人。 看出了流枫的不信任,商子兮不以为然,十分自信的一笑,取了桌上的红纸,想了想复又放下:“这世上,只有我知道,怎么的你才是最美的。” 听这话,闻人罄忍不住打趣:“照你这么说,你倒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那是自然。” 从桌上取了古木梳子,走到流枫身后继续她手中的活,梳子在墨瀑中来回。 闻人罄看着镜中的自己,铜镜无法将她清晰的照出,但她还是看到了一张比之前更美丽的脸,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有她才懂得如何将这张脸发挥到极至,视线向上,透着镜子看着身后那个人,心中疑惑又多了几分。 “气君然吗?”梳子从头顶向下顺着纹路,一梳到底,商子兮却在这时候突然发问。 身体略微一僵,闻人罄没料她突然问及这事,一时间也不晓得要怎么去答。 “她那样对你,气还是不气?”商子兮却没有就此止住的意思,手中重新来到原位,二梳到底。 闻人罄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微弱的变化,生怕她起了疑心,索性闭嘴,一声不吭,以不变应万变。 “不想说?”三梳到底后,商子兮开始为她挽发,找了金簪帮她插上:“那,你怨我吗?” 闻人罄透着镜子,看不清那人神情,思索着她的话,对她,若是流枫活着,恐怕会怨会恨,可自己却没有太多的感觉,商子兮对于自己就和君然没什么两样,一场买卖,一个交易,君然是卖方,商子兮是买家,虽说是强买强卖,可经过之前的事,似乎,这生意也对君然未必真的是她口中所说的那样被动,成亲,对于流枫可能是伤痛,对自己却是一条活路,所以不会有怨:“没什么怨不怨的,各有各的立场而已。” 商子兮却是没料到她会有这样一说,双手按到了她的肩头,垂眸看到了后颈发根处的红记,指不自觉地摸了上去。 略带冰凉的指触碰到了敏感的地方,闻人罄一惊,本能地缩起了脖子,要藏,这举动让商子兮收了手,“好了,咱们一起出去吧。” 君然安静的坐在客房中,此时的她脸色相当的难看,她完全没有想到商子兮会突然提出要和流枫成亲,更没想到流枫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这一切的一切,将她的计划彻底打乱。 为什么要答应?难道流枫不知道,成亲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吗?是真的忘记了一切,不懂轻重,还是因为看到那五十万两银票,对自己的故意报复,她究竟有没有失忆。 该怎么办?原以为,流枫只需要在那女人身边,到时她只要事成将她接回就行,但现在,她要成亲了,这事就不同了,看商子兮的样子,她是想要身边人都知道流枫与她成亲的事,在文景,女风之事虽有立法禁止,但真正严格执行的只有皇室,在民间,特别在锦州附近一代女风早已盛行,有彝集王女娶东突公主先例,又有已故齐王与花魁那样的传奇故事,朝庭虽有管制,却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于将来立流枫为后的事有一定的把握,但是,若流枫与她人公开成过亲,只怕到时这事就难成了,一国之后岂能是一个已有过婚嫁的女子。 可恨,商子兮步步紧逼,自己却无力还手,眼中又起了一线杀机,这个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君然不信,她真的只是为了得到流枫。 短短几年,将家业扩展到独霸一方,又胆大包天的抢走当朝皇女身边的人,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到底该留还是该除。 “主子,那边来人了,请您去大堂。”门外传来了邵岩的声音。 凤目微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机会,她还需要这全人,不能让一切努力都白废了,忍,忍了十八年,也不差再多忍几年,这个天下,她必须要得到。 正堂大红喜字高挂,天色尚未暗去,厅中喜烛早早被全数点燃,侍女们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只待那对新人到来,行礼。 君然到达时,那两人还没来,由着丫头引现了主位坐下,她沉默地打量着四周,见来人并不算多,紧绷的心弦松了些,看来商子兮还是有所顾忌的,这样也好,将来处置起来方便。 正思考着将来要如何抹去这段过往,却听到有人大声叫道:“新人到。”忙抬眼望去,远远地看到了那两个穿着同款服饰,双手相握,并肩缓步前行的佳人。 手紧紧握住了椅圈,在那一瞬,君然几乎忍不住要上前带走流枫,就此离去。 人人都说,女子在穿上嫁衣的时候会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一刻,君然也曾经想象过,流枫有朝一日,穿上那新服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她甚至曾命人做过一件与嫁衣有些相近的红色长裙让她来给自己看,可是,比起眼前她所看到的,当时所见实在是差远了,她从不晓得,流枫可以美得如此动人,甚至站在那风华绝代的女人身边,丝毫不逊,要模样是她从不曾知道也从不曾想到的。 察觉到了君然那惊艳的目光,闻人罄总算相信了商子兮的话,不由得侧过头看了身边这个女子一眼,对于流枫的了解,她竟然这么的深刻,脑子里不自觉地又去猜测两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 感应到了身边人的侧目,商子兮亦偏转了头,回眸,对她温柔一笑。 两人这般相视,引得堂中人满是惊艳,唯独君然被这一幕直刺到了心里。 商子兮带着流枫走到君然面前,淡淡一笑:“子兮为枫儿上妆,延误了时辰,让公主久等了,真是失礼。” 君然神情平淡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惊讶,这妆竟然是这个女人上的,她竟能将枫的美丽发挥得出如淋漓,可见她对流枫的心思。 “公主不语,莫不是被枫儿迷住了吗?”商子兮打趣问道,落在别人耳中却似有深意。 面对着这两个人,闻人罄始终保持沉默,在她们面前还是不吭声的好。 君然的目光大方地在流枫身上来回,随后优雅地一笑,无视商子兮的挑衅,“新娘总是最美的,被迷住的又怎会只有我一人,只怕所有人都一样。” “那是自然,我的枫儿可是最美的呢。”商子兮又一次将目光转移到流枫身上。 闻人罄晓得那话是故意说给人听的,而在这样的场合怕是不能回避那满含情意的目光,索性放开大方回视。 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即便明知对方用意,偏偏压不住那即妒且羡的滋味,君然垂了垂眼,生怕再看下去真的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开口催道:“这吉时也快到了,还是早些开始吧。”她只想这场婚礼快些结束。 “没想到,公主竟比子兮还急。”商子兮又撩拔了一句,就在众人以为她还要纠缠于此时,她却收了笑容,面带着严肃拉着流枫就位。 早已等候着的礼赞得到了主子的示意,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 唱了词,按着文景习俗,为新人祈福祝愿,随后是新人交拜,礼成后,又有人托着托盘走到新妇面前,盘上面放着一个空碗,边上还有一把精致的小刀和红色的丝带。 随着这些东西的出现,所有的观礼者都面露惊讶。 闻人罄自然是不晓得这是干嘛用的,只以为这里的礼婚习俗似乎与中国古代不同,也不做声,只想着有样学样跟着身边人照作。 商子兮伸手将小刀拿起,轻轻的在左手无名指上一划,血顿时流了出来,将血滴入碗中,随后将流枫的右手拉起捏了无名指,微笑着看着流枫,用眼神询问。 闻人罄大概猜出了意思,事到如今也只有入乡随俗,点了点头,随即,无名指尖一阵刺痛,血流了出来,照着商子兮的做法,将血滴到碗中。 接着,商子兮重又将流枫的手轻轻托起,与她的左手交叠合并,礼赞取了一边的红丝带,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无名指紧紧绑在了一起。 闻人罄在电视里曾看过,印弟安部落结婚有一个类似的习俗,新郎新娘在结婚时各自划开手腕,然后将伤口合并,从此心血相溶,成为世上最亲密的人,如今,亲身体验,看着两人被绑在一起的手,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哪怕她明知道血是不可能真的流入彼此身体,可是,这一刻,她却有了这样的感觉,从此你身上流有我的血,我体内也有你的。 在她发愣时,酒已倒入了碗中,商子兮先行饮下半碗,随后递给了流枫。 闻人罄用左手接过碗,抬眼看了一下商子兮,目光交汇,在她的注视下将剩余的半碗喝了下去,白酒并不呛人,带着甜味入喉又微微有些辣,全数下肚后,脸颊渐渐发烫。 “礼成。”礼赞大叫一声,堂中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了这一对碧人的身上。 商子兮带着流枫,转过身,面对堂大所有人,举起被绑在一起的手:“今日,由公主为证,子兮在此盟誓,我与枫儿从此一体,生死同命。” 从此一体,生死同命,一字一句落在了闻人罄的耳中,直落到了心底,她侧过头看着商子兮,这话是婚礼时必须要说的还是发自她内心的?看着身边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她原以为这里成亲和古时一样,只须拜个堂,走个过场,那知道,这里结婚竟然要以血为誓,不知为何,她的心沉重了起来。 君然一言不发,只是直视着她们的手。 起完誓后,秋眸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商子兮笑意盈盈,带着流枫走到君然面前,“今日由公主主婚,子兮厚颜,还请公主开金口相祝。” 听到这话,面上已再看不出半点情绪的君然只是深深的看了流枫一眼,随后取过桌上酒盏,起身:“同心永结,白首不离”说完,将酒一口饮尽。 “同心永结,白首不离。”商子兮重复着她的话,从桌上取了酒,亦全数倒入口中。 同心永结,白首不离,闻人罄看着两个人,再看了看被红丝带绑在一起的手,也跟着拿了一杯酒,饮尽。 16第15章 拜了天地,敬了酒走了过场,这场婚礼也到了最后的时刻,新人送入洞房。 离去前,不知商子兮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又带流枫走向了君然,这次商子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邀请她与自己共饮一怀。 君然没有推辞,亦没有多看流枫一眼,将酒爽快的喝下。 闻人罄静静的站在商子兮身边,看着面无表情的君然,心情复杂了起来,想到她之前对自己所说所做的种种,这样一个人,是可怜还是可恨。 商子兮将酒一口饮下,将杯口向下轻轻一摇,等君然放下空杯后,两人目光一错而过。 “走吧”转过身,拉着流枫走向了内堂。 两人一前一后,闻人罄由着她带领,由于差了小半个身位,她看不到商子兮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步伐有些快。 绕过了好几处小院,穿过雕花的回廊,花了一些时间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闻人罄不由得暗中咋舌,这商府实在是不一般。 约摸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幢二层的小楼,坐落在商府中央,四周清幽,天色已渐暗沉,高高悬挂着的灯笼,透出软色的光。 “这是水月居,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住在这里了。”进了小院,一路急走的人停下了脚步,商子兮侧过头看着流枫,为她介绍。 闻人罄抬眼打量着面前这幢小阁,许是因为夜色的衬托,再配上‘水月居’这么个名字,让她有一种冷清的感觉,不由得想到,人人都说什么样的人住什么样的房子,身边这个人又是否也是如此? “进去看看吧,你会喜欢的。”商子兮拉着有些走神的流枫,向小阁内走去,两人才进楼,早已候着的婢女便迎了上来,对着两人行了礼。 商子兮点了点头,给婢女们介绍:“这是夫人,以后便是你们的主子了,要小心伺候不得有半点差错。” “夫人安。”闻言,婢女忙向流枫问安。 夫人?闻人罄头一回被人这么称呼,难免有些不自在。 似乎是看出了流枫的尴尬,商子兮俏然一笑:“不习惯吗?以后日子长就好了。” 闻人罄扯了扯嘴角,未来很长的时间她将会在此,习不习惯又如何。 “主子,热水点心全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都下去吧。”商子兮命婢女们都退下。“正房在二楼,跟我来。”说着便将流枫带向二楼,走到正中的一间房前,伸手推开房门。 跨入房中,印入眼中的是一片火色,闻人罄总算是知道,什么才叫新房了,铺天盖地的红色,大红喜烛点燃,窗纸被换成了红色,喜字贴满,再看看房中那张红木大床,竟然连纱帐都是红的,估计床上的被褥床单也是相同颜色,挑了挑眉,还真是……够喜庆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她现在的感觉,总不能说,似乎有些俗气了吧,侧过头,看了看商子兮,显然,她对于新房会如此红火也有些意外,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察觉到流枫的视线,微微一笑:“新房就是如此,等明儿自然还需要重新布置的。” 不再多说,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谈这个尴尬的话题,商子兮拉着流枫坐到了桌边,桌上糕点茶酒摆放齐全,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十分体贴地说道:“刚才只顾着喝酒,你一定饿了,来试试,这都是徐州最好的点心师傅做的。” 闻人罄之前不觉得怎样,被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感觉到有些饿了,习惯性的抬起右手,被扯住,这才注意到,手还被绑着,“这个,能不能解了,不太方便。”她并不清楚这里的风俗,不知道会不会破坏规矩,小声的询问。 商子兮看着流枫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笑,随即伸手,将丝带解开抽离,两人一直相连的手,这才松开了。 血迹早已凝固,伤口有些泛白,两指分离时有点刺痛,掌心的温度突然被抽离,让闻人罄有些发怔。 “还是先处理了这伤为好。”由着流枫望着自己手指尖发呆,不等她回话,商子兮起身走到了一边架子旁,婢女早已将热水准备好,将毛巾浸入,取出并不完全拧干,踅回桌边,拉过流枫的手,小心的为她擦拭着,动作十分的轻缓:“割的有些深了,恐怕这伤口要几日才能好。”像是怕重了,又朝伤处吹了吹气。 气息掠过指尖,闻人罄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神情专注的女子,心情一时又复杂了起来。 去了污血,上了些药,却没有包扎:“手举着,过一会儿就能收口。” 闻人罄依言而行,再看商子兮她处理自己伤口就不像对她那般仔细了,同样的动作快速简洁,这让她心中一动,“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把药粉撒在指上,商子兮抬头,拿着那小药瓶正打算放好:“什么问题?” “如果……如果你是君然,你会不会和她一样,让出流枫?”明知道提这问题会有不妥,可闻人罄就是想知道。 手上动作一顿,商子兮面上不显,可仍有一些极细微的小动泄露了她的心:“不会,就算死在一起,也绝不放手。”说完,她又深深地看着流枫。 闻人罄被她看得有些心慌,可,听到那样的答复,再瞧见这样的神情,头一回,她有一种感觉,或许比起君然,流枫跟着商子兮更好些,而若是让自己选,必定是后者。 “你呢?你若是君然,会怎样?”商子兮目光定定。 会怎么样?闻人罄没料她会这样问自己,稍有些发怔,稳了心神后,仔细思考,以她的性格,说她自私也好,占有欲大也罢,她绝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碰,绝对不行,她不会绑着爱人,却绝不是一个先放开手的人,不禁地想到了叶珊,一时滋味难言,“不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平和一些。 “你不恨她吗?”仿佛看出了流枫心中的痛,商子兮追问。 甩开了心中的杂乱,摇了摇头,“我来这里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想必你应该知道了吧。”闻人罄猜想着,路上发生了意外,耽误了行程,据君然说,比原定的时间迟了十多日,商子兮这里应该得到消息才是。 “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滋味很难受吧。”商子兮坦然承认,眼中一片了然之色。 并不意外她知道的这么清楚,以她的手段,在君然身边暗插眼线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落水之后,我忘记了一切,所以,对于君然我没有恨,何况,她也不愿我来这里,是我自己要求来的,虽然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晓得,但既然出事之前,我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我就应该继续走下去。” “是你自己要求来的”商子兮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闻人罄打算趁现在,将一些事情问清楚。 点头,商子兮也很有兴趣想知道她要问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从君然身边带走流枫?”开门见山。 商子兮没有回避什么,认真地思量了片刻:“对你,或许是头一次见到我,而对于我,你这张脸却是在出生时,我便认得了。” 听到这话,闻人罄不由得又有些不解,照她这么说,她与流枫早就相识,可她自流枫出生就认得了,为什么流枫却不知道有她这个人,难道真的和小说的狗血剧情一样? “不要害怕,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只想好好的守着你,保护你,你对我而言,你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看出流枫的不安,商子兮耐心的解释。 “你喜不喜欢流枫?”闻人罄顺着她的话追问,她总觉得商子兮对于流枫,没有那么简单。 轻轻一笑,商子兮眸光流转,这次答的毫不犹豫:“自然是喜欢的,怎会不喜欢。” 闻人罄没想到她得如此坦然,倒一时不知道怎么去答了。 “那,你喜欢君然吗?”商子兮又问。 眉心微微拢起,闻人罄略作了一番斟酌,才小心答道:“我说过了,我忘记了所有的事了,过去的流枫可能是喜欢她的,但现在的我,却没有那种感觉,实在要说,也只有感激她对我出事后的照顾。” “是吗。”商子兮紧紧的盯着流枫,等判定她所言非虚时,嘴角略微勾了勾:“你记住,千万别爱上她,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眼前这人分明在笑,声也温和,但闻人罄却听出了警告的意思,她不是没脾气的人,更不喜欢被人威胁什么,几乎不假思索地反讽了回去:“你会让我有喜欢上她的机会吗?” 出乎意料的反应使得商子兮眼中闪过了一抹玩趣,再次盯着流枫,表情严肃:“不会,你也休想。” “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你不像是一样没有自信的人”闻人罄越发的觉得商子兮这个人让人琢磨不透。 听到这话,商子兮眼神变得十分的复杂,冷哼了一声,径自倒了一怀酒,一饮而尽,喝完又倒。 突然的转变,让闻人罄有些意外,不明白这样的一句话,怎么就刺激到她了,这事是自己惹的,不想她就这么继续灌下去,伸手拿了碟中点心:“吃一块吧,空腹喝酒伤身。”阻止她再次倒酒的举动,将糕点送到她嘴边。 这一来,商子兮是无法再喝了,偏了偏头,放下了杯子,没有吃糕点,话锋一转:“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天不早了,你也该累了,一会洗洗早些休息吧。” 听到这话,闻人罄暗自抽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看了看那张大红喜床,“可不可以……”未说完,却被人打断,商子兮淡淡一笑:“放心吧,只是同床,我绝不会碰你。” 商子罄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爽快,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这是好事,可这样的反应却……不由得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我不会强求,对你亦是如此” 17第16章 第16章 闻人罄静静地站在夜色之中,无星无月,耳边能听到的只有那呼呼的风声,和风吹枝叶的沙沙响。 这是哪儿?这场景让她觉得熟悉而又陌生,茫然的看着四周,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约的,她似乎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人的身影,看体形应该是个女子,可是她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她一身白衣,这人渐渐的靠近,闻人罄心一下又一下的跳着,手心出汗有些紧张,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去看清,就在即将看到时,突然那个身影停止了,飞速的向后退去,心一阵的抽痛:“不要走……不要……” 眼睛猛的睁开,闻人罄大口的喘着气,一头的冷汗,两眼直直的看着纱帐,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已然消失,原来是梦,手轻轻的摸在胸口,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清晰。 “不要……不要……” 细小微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是那么的明显,闻人罄愣了愣,侧过了头找到了声源,双目紧闭,柳眉深锁,由于光线不足,她无法全然的看清身边人的表情,只知道她将身子躬得象一只虾,手紧紧的揪着薄被,不断的低喃着,声音显得十分的痛苦哀伤。 是在做恶梦吗? 凑过头,想要推醒她,“不要……不要这样对我……”那让人听过忍不住为之心疼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闻人罄一怔,梦境往往是人潜意识的反映,她梦到了什么,让她这么的痛苦这么的害怕?此时的商子兮完完全全不像白天见到的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臆语还在继续,那一声声的不要,让闻人罄心跟着一下又一下的抽着,伸出轻轻的推了推她:“子兮,醒醒,醒醒。” “不要……不……”眉皱的更紧,丝毫没有醒来的样子。 心快速的沉了下去,闻人罄说不出此时她的感觉,“子兮,醒醒,”手上力量加大,可是沉浸在恶梦中的人,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 看来是没法子将她叫醒了,无奈的叹了口气,闻人罄稍稍坐起了一些,侧过身,小心的把蜷缩着的人,拥入怀中,让她伸直身子,修长的指尖已经泛白,试了几下都没能成功将被子抽出,也只能由着她了,调了调姿势,让她头靠在自己肩上,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没事了,只是梦,别怕。”她还记得在很久以前,也曾经这样哄过作噩梦的人,苦涩又一次爬上了唇角,都来到异世了,还是无法忘记过去,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忘记一切呢。 温暖的水珠突然滴落到颈项,手上的动作一滞,怀里人的臆语竟然变成了呜咽,她身躯在不停的颤动着,闻人罄没想到,她竟会哭泣,犹豫着要不要想法子将她强行弄醒,思量了片天,还是放弃了,手重又轻轻拍抚,声音放柔:“没事了,别伤心了,没事了,别哭。”不断的重复着,似乎她能做仅此而已。 不知道是这法子有用了,还是她哭累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抽泣声转为了均匀的呼吸,虽是如此,闻人罄仍旧低语着,安慰着,眼皮随着自己的声音,慢慢向下垂,渐渐她也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天又放明,有些烦人的鸟唱声将闻人罄从睡梦里拉起,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阳光射入张纱帐,让她有一种被关在大红灯笼中的错觉。 这是什么地方,脑子慢了一拍,想了好一会,才记自身所处环境,嘴角一抹自嘲,这么久了,她还是无法适应,总觉得自己处在梦中一般,用力眨了眨眼,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双手撑床,全身酸痛象是散了架一般,想到了什么,侧过头,那人早已不在了。 摆动了一下肩膀,松了松骨头,挑开纱帐,商子兮早已穿戴整齐,安静立于窗边,阳光射入,照在她的脸上泛着金光,此时的她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想到昨夜那个在睡梦中伤心哭泣的人,那一切是梦还是真?肩膀上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那该是真的吧,吸了一口气,不再多想,起身坐到床边:“早” 完全没有发现床上的人醒来,兀自发呆的人,身子一怔,商子兮转过了头,回了一个淡淡的笑:“早” 下了床,把绣鞋当作拖鞋一般踩着,扭了扭脖子,右手捏了捏左肩,闻人罄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商子兮看到了流枫的动作,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后很快的隐去了:“不早了先去洗洗吧。” 没有注意到商子兮神色的变化,闻人罄看了看窗外,日已当空,看她那样子似乎等了自己很久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到另一侧,洗漱用品早已准备,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回过头,商子兮已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衣衫,等着自己。 从她手中接过了衣物,开始穿衣,每当她要穿这些复杂烦琐的衣物,她就有些头痛,这些日子她着衣都是由着清儿伺候,虽然她也曾留心学过,但这古代衣服实在是复杂,暗线绑得松些紧些直接会影响外形,为什么就不能弄得简单一些呢,心中报怨。 “我来吧。”商子兮看出了流枫的无奈,走到她身前,熟练的将绑错的绳扣拆开,把衣服拉平,复又系上,两人身高相当,整理衣衫时,难免靠得有些近,气息相闻,闻人罄有些不自在,心跳也跟着微有些快,她这个样子还真像是一个为丈夫打理的小妻子,丈夫妻子,将这可笑的比喻甩出了脑子,虽然她们结婚了,但那并不做数不是吗。 将最后的褶子拉平,商子兮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十分的满意,“来”拉着流枫走到梳妆台头,和昨日一样,亲自为她描眉上妆。 她的动作十分的轻柔,神情非常的专注,闻人罄愣愣的看着她,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打点完毕,商子兮牵起流枫的手,温柔的笑又重回到了脸上,“饿了吧,我带你去用膳。” 两人走下楼,一层的小厅内食膳早已准备,婢女们也已候着等着主子的到来,坐到桌边,桌上摆放着五六碟小点,花样各式,婢女为两个盛了粥,商子兮夹了一块点心放到流枫小碟中,“你试试,若觉得好吃,告诉我。” 点了点头,闻人罄开始专心吃早餐,她向来十分注重早上这一顿,一边喝着粥,一边偷觑一同用餐的商子兮,见她小口的喝着粥,用点心时也十分的斯文动作无比的优雅。 为什么,这样一个大小姐,在为自己梳妆时,动作会那么熟练。 “怎么了?不喜欢吃吗?”敏感的察觉到了流枫的视线,将碗筷放下,商子兮这才发问。 摇了摇头,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若不喜欢一定要告诉我,别委曲了自己”商子兮似乎不打算再用餐了,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看着流枫。 点了点头,闻人罄开始专心解决眼前的食物,正要将点心送入口中,从门外走进一位相貌似清秀的婢女,“主子,公主来了。” “请她进来吧。”商子兮并不意外君然的到来。 不一会,君然走了进来,抬眼扫了扫正在用餐的两人,表情有些冷看不出情绪。 商子兮起身笑脸相迎:“不知公主前来,子兮怠慢了,公主可曾用过膳食?若是没有,不如一起吧。” 君然看了看流枫,眉微微一皱:“不用,我已用过了。” “子兮疏忽了,这个时辰,公主又怎会没用过呢,是我们起晚了。”商子兮说得好不故意。 闻人罄似乎早已料到这两人见面,就会这样,也不在意,放下了点心,这种气氛,任谁都不会有胃口。 看到流枫停下了动作,商子兮继续:“怎么吃这么点,身体还不舒服吗?若不舒服,先上去休息吧,昨晚辛苦你了。” 听到这话,闻人罄庆幸自己没有在喝粥,否则非呛死她不可,抬头看了看君然,果然,她的脸绷得很紧,无奈的叹了口气,保持沉默才是最明智的。 君然努力平复心情,她绝不会上这个女人的当,被她激怒,只是流枫颈项上的那块红色印记太过于刺眼,侧过头不再看她:“我今日就要回京了,你何时过来。” 闻人罄听到这话一愣,回京,难道商子兮也要过去,那她岂不是也要跟着去?这样,之前盘算了很久的计划不是要泡汤,急忙转头看着商子兮,眼中带着询问等她回答。 垂眸商子兮想了想:“等我把这里的事都打点处理完了,自然会去京城。” “要多久?”君然追问。 思量了片刻,“三个月。” 君然皱了皱眉:“这么久?” “有一件事,我必须亲自处置了,才能离开。”商子兮语气淡淡地做了解释,却没细说。 “别让我等太久了。”君然无意再多做纠缠,她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不是随意任人摆步的,三个月不长,她也正好能先做布置。 完全没有注意到神情各异的两人,闻人罄脑海中只有三个月返京这句。 三个月,不知道她的计划能不能实现。 文景,称霸于中原已数百年,几乎每一代君王都是踏着同胞的血站于高位,治国必须以仁德为先,为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自开国皇帝起,便设了护国天女一职,长年诵经,为万民祈福消灾,代代相传。 君家子孙对鬼神之说并不深信,在他们看来,治国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不过要稳民心,天女就必须被供在高位上,为了表示皇家对护国天女的敬重,特意在皇城东侧爻山顶,大兴土木,修建易羲居,以供其居住。 一袭白色纱裙,长长黑瀑披于身后,绝色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任由轻风抚着脸,却吹不去嘴边的那一抹嘲弄,站在博望阁观景台边,看着远处的皇城,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护国天女,比起当皇室的摆设,她更喜欢当一个局外观戏的人。 “小姐,夜弥小姐来了。”侍女小步走到她身后,轻声的禀报。 云淡风轻地一笑,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过来一般,“请她过来吧。” 夜弥随着侍女走上了博望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有着与身俱来的高贵,在万民心中高高在上,却对事事满不在乎的女子,若不是自己身份特别,与她自幼相识相交,真难以想象,人人心中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女,竟是个万事随意甚至有些任性而为的人。 苍语没有回头,却已然知道夜弥的到来,身影不动,目光仍投放在远方,似乎在看着皇城又似乎全然不把它放在眼里。 夜弥缓缓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而立,整个国都映入眼眸,这并不是她头一次与苍语一同观看远景,此时的心境却大不相同,物是人非,这些年,身边人一个一个的离开,唯独那无情之处仍旧巍然,不禁有些怅然,叹了一口气,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看风景,该说正事了:“你能不能再和我细说说那借尸还魂的事?”夜弥觉得这世上唯一能给自己答案的人就是她了,这才马不停蹄的连夜赶到这里。 “怎么突然想问这个?”苍语柳眉轻挑,斜了夜弥一眼,似乎有了些许兴致:“你遇上了?” 夜弥知道瞒不过她,也不曾想要隐瞒她,这世上能让她完全信任的人也只有她了,将流枫的事和心中猜测一一如实说了:“这事你如何看?” 沉吟片刻,“我不晓得,一来,这事我只是从上古的书籍中读过,并未亲眼见识,二来,你知道的,我和那两人交集不多,但是,对于流枫,你应该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你真有这样的感受,只怕有九成不会错了。”苍语对于好友是不会敷衍的。 闻言不语,夜弥垂下眼眸,看不出她想些什么,半晌又一次发问:“若真是如此,哪么真正的流枫会怎么样?” “生死由命。” 夜弥胸口一窒,虽然她已有心理准备,可听她这么说,仍是有些受不住。 拍了拍她的肩,苍语不再说什么,她并不想说一些虚无的话去安慰,何况很多事冥冥之中,早以注定。 无心再留,夜弥转身离开,那优雅的身姿带着一丝悲伤。 苍语回过了头,目送着她远去,眼中不再如之前那样的淡定冷漠。等夜弥出了楼阁,她缓缓走到个边,拿起许久不用的龟壳放入铜钱,占出一卦。 借尸还魂吗? 18第17章 正所谓仕农工商,历来这从商者地位最低,唯独在文景却是相反,非但给商人相当的礼遇,还开放各种政策给他们予方便,不为别的,文官的奉禄,武将的军饷,国家要安定就需要大量的钱,这钱从哪儿来,自然是税收,一个国家能否强盛并不只看武力,重更要的是经济,自打建朝之后,文景对商业的重视程度不亚于科考选才,而商家便是文景最强的商号之一。 夏日当空,两位风格各异却同样绝色的女子正并肩在园中漫步,闻人罄跟着商子兮走了有半个时辰了,她总算是明白,门面绝对是可以骗得了人的,谁会想到,大门修造得十分低调的商府,内部会如此的豪华。 “那儿是习远阁,收藏着各种书籍,过几日,我要处理些事,可能忙些无法陪着你,你若觉得无趣,可以找些书看。”指了指不远处,一坐独立的二层木制楼阁,商子兮介绍。 闻人罄点了点头,默默的记下,她明白,商子兮会变得忙碌估计是为了上京做准备,想到此处,不由得又记起了君然,那个人离开了,来去匆匆,恍若一梦,两人短短的半月多相处时间,被她细心照顾过,曾经有过亲密接触,也听了她与流枫之间的故事,还有她那远大的志向,对于她的离去,若说完全没有感觉是假的,只是她转身时,是那么的绝然,没有一丝的留念也没多说半句话,是顾忌商子兮在场,又或者她对于流枫的情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真,闻人罄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曾经以为她与武则天不同,现在想来或许自己错了,转念,有情无情与自己又有何干,虽是这么想,还是忍不住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女子,她呢,对流枫是真是假? “怎么了?”察觉到了那两道略带炙热的目光,商子兮出声询问。 拉回了神智,闻人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这里真的是很大,比我见过的宅子都大。”这是一句真心话,原本,她住在夜弥私宅时,已经很有感慨,对于21世纪长年蜗居在斗室之中的现代人,这样的住宅实在是太过于奢侈,她几乎花光了有的积蓄,才买了一间比较相样的房子,若和这里对比,就象是铁臂山放在了黄山前,想到她的那间房,不由得又有些黯然,好不容易才还清了房贷,总算是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了,却没想到就这么穿了,还真是不负了罄这个字,万事皆空。 念及此处,不由得心中又是一番失意,走了大半天,她留意记着,总共经过了三道廊,四处园子,楼阁也有好几座了,据商子兮说她们才逛了一半,这院子还连着一片湖,如此美景让人忍不住心生留恋,可是,闻人罄明白,这么美丽的地方,不属于自己,身边的这位佳人亦是如此,明知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喜欢,在割舍不下之前就应斩断,这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最好方法。 离开是唯一的出路,她心中有着盘算,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三个月里有很多事要做,闻人罄并不急于逃离,因为她无法确定,自己能否独立的在这个异世界生存下去,女人,无论在任何时代,要想独立生活,总是比男子要困难一些,她不敢贸然离去,她不会像小说中的人那样,偷了家当然后逃跑,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冲动热血早就被岁月无情的抹杀,取而代之的是稳重与沉着,以商子兮的能耐,能够成功落跑不被她抓回有相当的难度,更何况离开之后,她还要确定能够好好活下去,慢慢来,必须做足准备才能行动,逃跑的第一步,是先离开这深大的宅院,她必须尽快的了解这地方的结构布局,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她特意主动请商子兮带着自己参观。 商子兮闻言,倒没太大的得意,反而有些不以为然:“这是商家旧宅,原本造的也不怎么样,两年前,我又扩建了一些,也不算大,若和皇宫相比,这只是冰山一角,小得很。” 拿皇宫和这里比,听到这话,闻人罄有些好奇了起来:“你去过皇宫?” 商子兮笑着否认:“我怎会去过皇宫,只是在这世上,又有什么建筑能大过皇宫的。” 闻人罄想想她说的也没错,说到了皇宫,她自然会想到北京的故宫,也不知道与此处的皇宫相比,谁高谁低,随即一笑:“也不知道这皇宫是什么样子,倒真想看看呢。” “皇宫,只不过是地方大些,院落多些,室舍高些,最无情最冷酷的地方就是那里,也没什么好瞧的。”商子兮语气中不经意透着淡淡的嘲讽与不屑。 “这么一说,我倒是没兴致去看了,还是这里好,”闻人罄顺着她的话往下走,试探性的发问:“三个月后,你要上京了,我是不是要跟着你一起?”心中存着侥幸希望她能否定,若是她能够单独留下,时间就能更加的充裕,成功的机会也就更大一些。 “那是自然,我怎么能留你一人,你是必须在我身边的。”一句话,便打破了希望。 两人边说边走又绕了些路,又经过了一处回廊,转了个弯,闻人罄看到一处花海,一座别致的木制小阁坐落其中,清风吹过,檐下四角响起轻铃声,花香飞散,这一处同其他地方的风格截然不同,不免有些好奇:“那儿是什么地方?真漂亮” 听到这话,商子兮一反之前冷清,眼中倒有了几份得意之色:“那儿是尚善渊,这些花草都是我亲自打理的,喜欢吗?” 亲自打理,闻人罄有些惊讶,这么一大片花海要花费多大的心力才能有这样的规模,她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做这些事情,太意外了。 商子兮没有留意闻人罄的情神,只是望着远处,“我娘生前,总喜欢摆弄花草,院里的每一株花都由她亲手打理,她常说,这花花草草比人有情,过去我不懂,直到亲自做了,才明白那是真的。”口气很淡听着却让人心酸。 侧过头看着她,虽然神情看似平和,闻人罄还是抓到了那一丝极力隐藏的哀伤,心中一动这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回想过往,最初从君然口中听到描述,只以为那是个用尽心机手段,强抢他人所爱的恶人,直到在商府相见,才知道这人竟是个美丽得让人自惭不似凡人的仙子,又想起新婚夜里,那个在噩梦中饮泣的让人想要去保护安慰的娇弱可人,她给自己的印象一变再变,毋庸质疑,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但此时,闻人罄看到的只是一个,怀念自己已逝亲人的平凡女子,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小声安慰:“都过去了。” 佳人眸心深处划过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惊讶。点头轻轻勾了勾嘴角,将不经意流露出的心思掩藏了起来。 “知道吗?你与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与商子兮刻意的隐藏相反,闻人罄说出了心里所想。 听到这话,商子兮似乎起了几分兴趣,“你想象中的我是怎样的?只怕是手段卑鄙,夺人所爱,拆散姻缘的无耻之徒吧。” 并不意外她会猜出,闻人罄老实的点了点头。 被人如此评价,商子兮并不生气,略带嘲弄的一笑:“你想的没错,我确实是这么一个人。” “你不是”闻人罄直觉的反驳了她的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至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 “你与我相交才多久?又知道我多少?你呀,人不能只看外表。”没有对流枫的话做出评价,商子兮轻描淡写的扔下这么一句话,继续向前走。 才不是因为你的那身绝美皮囊才改变看法的,闻人罄选择将这话放在心中,或是下意识的回避,感情这事,常常是在彼此慢慢的了解过程中产生的,而她并不愿再去触碰,至少她很清楚的明白,若自己真对这个女人动了心了,将来,她给自己带来伤害的机率远大过于快乐,受过伤的人会格外的怕痛,闻人罄是典型中的典型。 镜湖,穿过最后一处院落,闻人罄终于看到了这片湖,她还能说什么,原以为那只是一般大户人家中常有的人工小湖,却没想到,根本不是如此,这应该是一处天然的水域绝非人造,阳光撒在了湖面上,泛着金光,却不刺眼,隐约的,还能看到湖心深处似乎还有一个小岛一般的地方,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哪儿是什么地方?” 商子兮站在流枫身后,“那是一处水榭。” 水榭,这下闻人罄可来了兴致了,四下看了看,没有浮桥,也没有任何与之相连的地方,连小船都没有,心中疑惑,难不成,那里只是让人在远处观看的。 “这水榭很早就修建的,只是我不爱去那里,便由着它空置着,原本是有一艘小船的,许是年月长了,损了,你若喜欢那里,回头我差人再弄艘,到时候载你过去看。” 一听有门,闻人罄心不由得扬了起来,她还真的好想要去见识一下。 很快,这一天便这么过去了。 入夜,两人用完了膳,商子兮没有回房而是去了书房,走前分派了两个丫头给闻人罄以后贴身伺候,一个叫芙儿一个叫蕖儿,是一对双胎胞,非但长得一样,就连装扮也相同,两人不出声没表情时无法分清,但脸一动就能看到区别,又深又大的酒窝一个长在左一个长在右。 回到水月居,闻人罄走进了浴室,婢女早已将热水放满木桶,点了一支熏香,要替换的衣物也整齐摆放在了一边,“都出去吧,不用伺候了。”闻人罄示意她们离开,仔细的锁上了门,将身上衣服除去,踩着小凳踏入了木桶中,水温刚好,闭上了眼,泡在温水中,热水将身子裹了起来,熏香的味道让她放松,这感觉真好,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她还能过得了多久,想到离开后,吃喝拉撒那些个事,她就纠结,且不说其他的,光是上厕所,洗澡这两件事,就让她头痛,现在有人伺候着,将来自己过活了,马桶要自己倒自己洗,洗个澡还要大费周张,忍不住再一次哀嚎,真TMD。 洗完了澡,闻人罄穿着中衣回到房中,芙儿已经离开,留着蕖儿候着,见夫人进了房,从一边架子上取了干毛巾,欲帮她擦拭。 “我自己来吧。”闻人罄不太习惯事事都让人伺候,接过了毛巾,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走到窗前,夜已深,隐约的可以看到远处点点亮光,想来是另几处小阁透出的灯火,突然想到了商子兮:“蕖儿,明成轩在这里可看得到?” 蕖儿听到这话,走到窗前,指了指西边那一处亮着光的地方:“那儿便是了。”答完话,又走到床边,将床铺好:“夫人夜里凉,窗前风大,别着凉了,若无事,还请早些歇着吧。” “嗯,你也早点休息吧。”示意她退下,闻人罄又向西边看了一眼,吹熄了房中蜡烛,躺到了床上。 直到快子时,商子兮这才回到了房中,轻声走到床边,看着早已熟睡的流枫,伏身,指尖轻轻触着那张精致的小脸,细细的描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侧靠在窗前,望着远方。 双眼睁开看着那在窗前凝视的佳人,鼻息闻到的是那人刚才留下的淡淡酒气,柳眉不自觉的皱了皱。 19第18章 早晨当你睁开眼,看到第一丝光亮时,那种感觉总是美好的,因为你醒了,那代表你还活着,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为,特别当你在醒来后就觉得生不如死时。 闻人罄现在就是如此,她是在一阵抽痛中醒来的,小腹内部传来的一阵阵抽痛,迫使她蜷起了身子,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很容易分辨,很快的想到了这痛楚的来源,两腿之间带着潮意,手哆哆嗦嗦的向下探,果然,心中暗骂了一声,这该死的大姨妈,正想爬起,又是了阵收缩的痛,激得她身子一颤,人重又倒了下去,大姨妈是一种很纠结的东西,你讨厌它的到来,却又害怕它不来。 闻人罄咬着牙,冷汗不停的冒出,她从不曾痛经过,以前最多也不过头一天时,小腹会有些酸胀,可万万没有想到,穿越后占了人家的身体,竟然活生生的体会了一把,阴冷的感觉从尾骨处爬了上来,身体的感观似乎完全集中到了一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清晰,手扯着床单指已泛白,不停的颤着。 商子兮睡得迷迷糊糊,身边的人似乎很不太平,细微的振动吵着她无法再眠,缓缓的睁开了眼,一张苍白的脸印入了眼眸,眼前人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贝齿死咬着唇,身体不安份的扭动着,两脚不断的向上缩,人慢慢的躬了起来,看到她那痛苦的样子,睡意顿时消失,忙坐了起来,询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 闻人罄知道把她给吵醒了,无力的看了一眼,下身传来的痛让她连连抽着凉气,“我……我那个来了,痛。” “什么来了?”商子兮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心的掀开了被子,洁白的床单上,印出了一滩红色,知道她这是来了信事,暗松了一口气,又将被子给她盖上,起身,从内侧绕过流枫,下了床,打开房门,命候在外头的芙儿准备热水汤药,再踅回床侧,伸手轻轻的为那痛得咬牙的人擦去了汗,轻声安抚:“你先忍一忍。” 闻人罄此时也只能听她的了,以前她经曾听人说过,有些女人痛经痛得打滚要吃止痛药,她一直以为那是夸张,也常常得意自己不用受那苦,果然满口话不能说,这算是报应吗,身体不停的拱着,下辈子,就算当动物也要当公的,绝对不要再有大姨妈。 不一会,芙儿和另一个丫头端着一大盆热水进来放到了床边,商子兮凑到流枫身边:“来,先去洗一洗。” 闻人罄知道这样躺着不是办法,何况床单都已经脏了,总是要处理的,嗯了一声,咬着牙,由商子兮扶着缓缓的坐了起来,下身又是一阵痛,三字经差点就从嘴里冲出。 芙儿来到她身前,蹲了下去,正打算帮她解了裤带,这可吓到了闻人罄了,明白她要做什么,急忙阻止,她打死都不要让人帮自己处理这事:“你别动,我自己来,你别碰我。”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死死拉着中裤。 没料她会反应这么大,芙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主子。 商子兮正欲开口,对上了流枫那双向自己求救的眼,知她这是觉得羞耻,但看她痛成这样又不放心:“真不需人帮忙吗?” 急忙点头,闻人罄额上的冷汗越出越多,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那你自己来,小心些。”商子兮开了口,芙儿退到了一边。 闻人罄庆幸的松了一口气,但看眼前这三个人并没有回避的打算,顿时死的心都有的,强忍着痛开口催促:“你们先出去。” “你们出去候着。”看到她的那张脸越发的苍白,商子兮意识到了不妥,开口令无关的人退下,自己却留了下来。 两人得了主子命令,退了出去,商子兮走到衣柜前,取了一套干净衣裤,放到了床边,转过了身:“你自己来吧,我不看你。” 闻人罄看到她背对着自己,生怕她回头,吸了一口气,试图减轻一些痛感,快速的脱下了衣裤,用热水给身体做了清理,正要将干净衣裤穿上时,却发现上面还摆放着一个长长的东西,好奇的拿了起来,看了看,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卫生带了,打开上面的收口处,里面放着棉花好像还夹了一些白纸一样的东西,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草木灰,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将卫生带换上,再穿上衣裤,此时的她,已痛得满头大汗,想要重新躺回床,却看到了床单上的一大片污渍,皱了皱眉,一手撑着床架,一手捂着肚子,“我……我好了。”几乎是咬牙吐出这几个字。 商子兮听到了她这句话,回过头,看着那勉强站着的人,快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坐到了一边软榻上,让她先靠着,然后打开了门,让候着的婢女将床上污物全数清理了。 婢女们训练有素的将被褥床单全数换了新了,又将脏了的衣物一并带走,再把十分虚弱的夫人扶上了床,为她躺好盖上被子,闻人罄有气无力由着她们摆弄,下腹那一阵阵剧痛让她实在是难以忍受,人才沾床,身子又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主子,汤药。”芙儿重新回到了房中,手上端着一碗热呼呼的汤药。 商子兮坐到床边,拍了拍床上的那只小虾:“来喝点汤药,喝了就不痛了。” 听到有汤药,闻人罄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她现在只想着要有止痛药,由着商子兮将她扶起,靠在她怀中,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四肢冰冷,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生孩子。 从芙儿手中接过了汤药,商子兮吹了吹,亲自试了试温度,这才喂送到流枫嘴边“来,有些苦,忍一忍,喝了它。” 这个时候,哪儿还有空管苦不苦,闻人罄一口气将那苦得让人想吐的汤药喝了下去,药才下肚就是一阵的恶心,商子兮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让她好受一些,复又让她躺下,药效没有那么快,她只能再次将身子蜷起来,减轻痛楚。 “去传话给各个主事,今儿夫人身体不适,我陪着她,不过去了,再去准备些红糖水来。”商子兮将话吩咐了下去,看了看床上痛得半死的人,手继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你这身子,先天不足,从小就弱,又有宫寒之症,信事来的头一日自然比常人要痛得许多,这副汤药十分管用,你喝了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嗯”轻轻的哼了一声,闻人罄努力放松自己,试图让自己好受些,或许是在儿时留下的潜意识残留,适当的拍抚在安抚人时总是最有效的也最容易让人安心的,背上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的感觉让她的注意力得到了转移。 事实上,在女人身体里早已埋藏了希望被照顾被保护的基因,再怎么T你也终究是个女人,而女人的心通常在这种时候会很容易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闻人罄的心随着背上的手跳动着,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甚至让她暂时忘记了下腹传来的痛。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她明白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感觉在她来到这个异世时也曾有过,那是发生在君然细心照顾自己的时候,但长期对感情的刻意回避,和过度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快让她对这种感觉有了明确的归类,这绝对不是爱,这种感觉只是人在极度虚弱时产生的一种错觉,当初她没有爱上君然,所以,现在也不会爱上商子兮,其实,有一件事闻人罄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和叶珊分开后这么多年,她身边一直没有人,并不是她心里还想着她,而是,每当她心动,她就会下意识的将才萌芽的感情扼杀舍去,而现在,她正做着同样的事。 略微冰凉的素手,轻轻的抚到了闻人罄的额际,拇指轻轻地在她额上来回,商子兮用着特别的方法继续安抚着床上的人,却不知她这举动将这人才稍稍平复的心又搅得一团乱。 闻人罄僵着身子,一次又一次感受着心脏的收缩,这感觉让她觉得不安,惊慌,脑海中警铃大作,身体很快的做出来本能的反应,头向怀中缩去,有意无意的躲开商子兮的手,彻底把自己变成了驼鸟。 看着那个把身体缩成一团的人,商子兮不知道她那弯了十七八个弯的心思,只以为她还在痛,皱了皱眉,这药应该起作用了,怎么会不管用:“还是很痛吗?” 声音很温柔充满了关切,闻人罄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多想, “我没事了,你别担心。”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真的没事?别强忍着。”商子兮知道药力应该快发作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嗯,放心吧,我睡一会就好,你忙了大半天了,去用些膳吧。”闻人罄胡乱找着借口,只希望她能快些离开。 听到这话,商子兮这才注意到,她只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早上醒来后,还没洗漱呢,美人总是爱干净的,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流枫,不再说什么,走到一边开始洗漱打扮。 闻人罄偷偷将薄被拉上,蒙住了头,身子背对一动不动的僵着,不听,不闻,不看,想要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人身上抽离。 慢慢的数着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竟然真的开始变得重了起来,眨了眨眼,神智开始变得不再清晰,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蒙在头上的薄被,被人拉开,新鲜的空气没能将她的睡意驱走,人终在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中,进入梦中。 20第19章 三伏天烈日当空,商府内丫头小厮们和往日一样,各自忙碌着,时不时也会有人对这酷热难挡的天气报怨上几句,虽嘴上埋怨,却没有一个敢偷懒的。 快步走到明成轩门口,手上提着的食盒稳稳当当,里面的冰镇酸梅汤半滴不撒,恭恭敬敬唤了一声:“主子。” “进来吧。”听到了主子的话,腾出手推门进入,抬眼便看到,坐在窗边那个在任何时候都云淡风轻的女子,那浓浓的暑气似乎只要靠近她就会自动消散一般,她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的清爽宁静,将酸梅汤放到了小桌上,潆儿退到了一边安静的候着。 商子兮淡淡的扫了一眼,却没有意思要去喝,视线重又落回了手上的帐册:“夫人那儿送了没?” “芙儿送去了。” “她又跑去兮苑了?” “用了早膳就过去了,蕖儿随行伺候着呢。” 嘴角不经意的勾了勾,房中重又变得十分的安静。 两层的水榭座落在湖心小岛,隐藏于各类植被之中,闻人罄赤着脚,蜷坐在二层观景栏边的长椅上,手拿着书,目光却飘落在远处。 夏日烈炎,照在那湖面上,反射出粼粼金光好不耀眼,再看看远处的商府正院,隔着湖反到有些坐卧此峰看彼峰的感觉,她喜欢这个地方,那份远远的疏离却着实让她有了真正的归属感,她就和这小岛一样,孤独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徐徐凉风,吹乱了她松松散散随意绑住的长发,不喜欢那繁琐的发样,早在蕖儿离去后,闻人罄便将头发散了下来,用之前偷偷准备好的发带把头发绑成了马尾,只是发带缺了韧性时间长了,难免松落。 抬手,将那一缕吹起的乱发撩于耳后,闻人罄索性趴到了木栏上,眯着眼,享受那份对于21世纪的人来说极度奢侈的安宁。 卢宁悄悄走到二楼水榭,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景。 那人赤着足,半趴半跪的坐依在栏椅上,发带松脱头发散乱的搭在背后,整个人罩在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里,一身白色的长纱裙更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似幻非真,遥远的记忆涌上了心头,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府里那个成日窝在此处偷闲,纯净如山中精灵的小女孩,嘴张了张,那一声小姐却实实在在的卡在了喉咙里。 没有出声,似乎忘记了来此的初衷,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望着那个慵懒得像一只小猫的人,想象着当她回过头,发现自己时,会不会和小姐一样,笑呵呵的叫自己一声宁叔。 三伏天的太阳实在是毒了点,虽然在这里紫外线的照射远远比不上那个臭氧层日渐薄弱的地方,但晒久了,还是让人有些受不了,心静自然凉,这话不假却是有条件的。抬起手,拿着书挡了挡阳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提醒着自己她拥有的时间并不宽裕,再这么闲散只怕万事蹉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商院,该做正经事了。 很没形象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趴的时间久了,身子有些僵,松了松骨头,转过身,看到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子,愣了一愣,随后十分镇定地坐正,拉了拉裙子,把脚挡住。 这个人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一身玄青色的长衫,穿戴十分的整齐不见一丝皱褶,人也站得直直的,样貌说不上英俊,倒也不难看,宇眉间却透着一股子成熟男子的稳重,很像是漫画中管家一级的人物,只是他看自己的眼神让她觉得不舒服。 这是什么人?闻人罄并无意去主动开口询问,她安静的看着他,心里开始猜测。 前些日子虽然因为这身体不争气,没怎么走动,但她也是留了心思,探听过一些的,商府和以前在电视剧中所看到的大户人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商家当家自然是商子兮,她今年才满二十,她的父母早在五年前的一场祸事中过去了,具体是什么事,似乎大家都有意回避,她也没有多问,府中有两位管事,潆儿和池儿,这两人分工明确,池儿算是主持外务的,府中上下事物大小都由她先行打点,随后重要的才会通报到商子兮那里由她决定,而潆儿说是管事更像是贴身侍女,商子兮衣食起居全都由她亲自照管,再向下就是府里的那几个草头辈的大丫头了,自己身边的芙儿便是大丫头之首,眼下那对双胞胎都守在一楼,这人能大大方方不经通报,擅自来到这里,这身份恐怕不一般。 眼中浮着笑,敌不动我不敌,这是她处事的一贯原则,防守反击后发制人。 卢宁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就是商家的夫人,夫人……想到此处,难免心中有些不自在,已故的老爷对他有恩,他看着小姐长大,虽名为主仆,实则更胜亲人,他孑然一身,心里早将小姐视作女儿一般看待,那场变故后,为了守住家业,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姐从一个不懂事的纯真少女,变成一个手段凌厉甚至有些冷漠无情的女人,这样的转变让人心疼却也无奈,商家资产庞大,当家人去世留下一个十五岁才及笄的孤女,那些觊觎已久的旁系亲戚们用尽了手段,若她还是原来的性子,只怕早已被啃的连骨头都没有了。 如今商家在商场上已是独霸一方,比起老爷在世时,规模扩展了好几倍,只是有得必有失,女子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却在这些年中白白流逝了,一般女子在二十早已为人母,这些年唯一让他惦念记挂的也就只有小姐的婚事了,原想着待小姐成了亲生传了香火,他也可以安心的离去了,谁成想却得到了小姐娶了一个女人的消息,他得知这事后便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一路细想才明白,半年前小姐突然将他派往蜀中扩展生意,想来是怕自己知道了反对,早有预谋特意将他支开。 是什么让小姐打定主意要娶个女人?还是用血盟这种方式迎娶,在文景用血盟娶亲,这代表这人只能与所娶之人相守一世,不离不弃,哪怕其中一人早丧另一个也会为之鳏寡一生,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面色如玉,密密的睫毛下有着双似秋水般的眼眸,挺正的鼻子,殷红的唇,长发虽然散乱在她身上却显出了另一番韵味,乍看之下竟有几分小姐当年的味道,这样的皮相确实能够配得上小姐,再看她那神情,虽在突然看到自己时有过一丝惊讶,随后处变不惊,不像一般女子慌张失措,也不主动询问,只是坐好了静静地看着自己,似料定自己会先开口一般,那种崩泰山与眼前而全然不动的神情,反而又与现在的小姐近了几分,她眼中的那份笃定实在不像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子会有的。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却似乎又凝固了,这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这样的僵持很快的被闻人罄打破了,只见她从一边小几上取过芙儿之前送来的酸梅汤,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放得有些久,冰块早已融了,仍然能解去不少暑气,喝完重又将碗放回小几,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默不语。 卢宁怔了怔,看着她,思量许久,终于开了口。 一天过去,蝉嘶虫鸣。 站得笔直,两臂张开,闻人罄由着蕖儿为自己着衣,倒不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丫环的伺候,而是没有料到,原来这古代的男装穿起来比女装也没有简单多少。 仔细的为她系上了腰带,再将衣摆的摺子拉平了,蕖儿退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 低下头,看了看这一身长青色的新衣,这是她头一回穿男装,以前无事看小说时,也曾经YY过自己女扮男装,没想到真的实现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闻人罄转了个圈,还故作风流的眨了眨眼,摆了个POSS,“怎么样,像不像贵公子?”与蕖儿相处也有好几日了,蕖儿与芙儿虽是双生,但性格截然不同,芙儿为人处事小心谨慎,主仆观念极重,从不多言,蕖儿却性格单纯直接,也随性一些,两人单独相处时更像是一般朋友。 左右上下看了看,蕖儿点了点头:“夫人好看的很,若腰上挂了佩饰,再配上一把折扇,再遮住半个脸,倒还真有点像个贵公子。”评价十分的中肯。 闻人罄听这话不自觉的摸了摸脸,她也知道,这张脸实在是太过于女气了一些,和中性完全靠不上边,蕖儿说的是实话,嘿嘿一笑:“穿这个也是为了跑步时方便,挂了佩饰反而不累赘了。” 蕖儿皱了皱眉,想了想,却没开口。 看出了她的疑惑,闻人罄明白,古时候的大家闺秀都是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平常没事看看书,喝喝茶,下下棋什么的,快走这种事特别是女人这么做,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是不太雅观的,其实原本,闻人罄是想慢跑的,但如今,她毕竟是商府的夫人,身份不同,考虑再三,才选择了快走这样的方式来锻炼,商子兮曾经提过,这身子先天不足,将来她要离开,体能是必须的,她相信先天的不足可以靠后天的锻炼来弥补,何况,打着这借口就能在府里四处走,是了解商府地形最好的机会,她需要了解细节做足准备,所以她趁机会向商子兮提出了要几件男装,还特别声明要深色的,一方面是因为深色耐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来落跑时不容易被人认出。 这事出奇的顺利,一如往常对于自己提出的要求,那人从不多问,直接答应,想到之前那几日,她对自己的照顾,不得不说,她对自己十分的关心,甚至有些宠溺的味道。 只是…… 闻人罄突然想到了卢宁对自己说的那段往事,不由自主的走到了窗前,望向了明成轩的方向。 她的改变,真的是那么简单吗? 21第20章 明成轩内 摆放在小几上的酸梅汤依旧,完全没有一点被动过的痕迹。 厚厚的帐册,已被摆放到了一边,熏香卢内青烟袅袅,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商子兮斜坐在椅上,手支着头,闭目养神,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怠悄悄的爬上了那张绝色的脸。 “小姐,卢总管到了。”门外传来了潆儿的声音。 商子兮缓缓睁开了眼,眸心的疲惫瞬间散去:“进来吧。”调正了坐姿,面上的表情在门被推开了一瞬间变得无懈可击。 卢宁大步的走进了书房,看到了坐在一边,身着藕色长纱裙,悠然端坐的女子。 “宁叔。” 默默一息,称呼没有变,可落到耳中的感觉完全不同了,这一声宁叔没有了往日的撒娇,有的只是尊重,人终究是变了,明成轩曾是小姐最讨厌一直避之为恐不及的地方,而这些年,她在此处的时间,比老爷当年停留的时候更多,目光不禁往桌上摆放着的帐册望去,汲汲营营,如今的小姐已远胜于她的父亲。 “宁叔,坐” 卢宁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随他一同进入的潆儿很自觉的为他倒上了茶,然后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宁叔已经见过枫儿了,觉得她如何?”商子兮平静地看了卢宁一眼,没心思去绕弯子,她问得直接,早在他踏入府中时便有人通报了,对于他直接去见了流枫,她早已料到,如此,他来书房的用意必是为了这个,说清了也好。 卢宁并不意外小姐会这么直接的问,如今天的她处事手段果决不亚于男子,而身为商府当家人,若连什么人入了院子都不知道,那可就不该了,既然挑明了说,那就认真的答:“她与小姐有些相象。”老实地说出心中的想法,那个坐在栏椅上的独特女子,实在让他无法忘怀。 “哦?”听到这样的评价倒让她有些意外,眸心一闪,商子兮回想着自与她相见到现在的种种,与自己相象吗?为何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难道她看走眼了?“卢叔倒说说,她何处与我相象了。”有了些兴致,难得的主动开口询问。 卢宁想了想,将之前看到流枫的种种,从最初看到的那一抹亮影,直至后来,她发现自己时的淡定从容,一一说来。 商子兮静静地听着,眼中擒着玩趣的笑,嘴角擒着一抹极淡的笑,听着卢宁的描述,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人当时的表情动作,这么一说,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我将小姐的过去都与她说了。”卢宁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 商子兮不语,取了一边的茶,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掩去了眼中对于卢宁自作主张的不满,再抬头时,眸心只留下了温和的笑:“宁叔是否觉得我娶了女子不该?” “确实不该。”卢宁看着商子兮,小姐或许已经变了,但在他眼中,小姐永远是小姐,是他关心爱护的小主子。 “只是因为她是女子?便是错了?”商子兮笑意渐深,只是这笑浮于脸上却不及眼底:“宁叔是觉得我应该与男子婚配,可怎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呢?” 卢宁没料她会如此反问,怔了怔,怎么样的男子,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高傲的女子,不自觉的又记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小姐还有一年就要及笄了,可曾想过要嫁怎样的男子?’看着越发长得美丽的小姐,卢宁如慈父般问出了这么一句。 ‘怎样的男子呀。’趴在栏椅上,望着湖水,在卢宁面前没有半点害羞的小女孩思考着:‘我不需他长得英俊潇洒,不需他家财万贯,只希望他能象阿爹对待娘亲一般,一生一世一双。’ 曾经的答应是那么的简单,如今提问的人眼中再无当初的单纯:“小姐,真要与她相守一生?” 商子兮笑而不答。 卢宁在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一惊,即便他知道现在的小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听得进劝说的人了,可有些话,他还是要讲的,他绝不能让商家自此无后,断了香火,若真那样他将来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老爷:“小姐两个女子相守,注定没有后代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商家这若大的家产,将来怎能无人继承。” “家产?”这一次,那绝色的脸上透出了深深的嘲笑,“权力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物,可笑,世人却你争我夺用尽手段,最后又能如何?到不如在有生之年,将它散去,用在那有用之处,无人继承倒也是好事。” 听完,卢宁一时无语,别人不懂这话中深意,他可清楚明白,当年若不是家大业大,老爷夫妇又怎会遇上那祸事,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小姐也不会为了守着这一切,而变得如此模样,在别人眼万贯家产那是福,在小姐眼中却是避之不及的祸,话说到这里,他还能说什么,心中一揪,嘴张了张,终是放弃了劝说,罢了,只希望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能够给小姐带来幸福。 商子兮瞄了他一眼,知他不会再纠缠这事,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说什么,转了话引:“宁叔,这半年在蜀中可有收获?”对于这位曾经在商场叱咤一时的总管,她信任敬重,可,有些事她必须问得清楚明白。 说到这事,卢宁眼中有一丝不快。 商子兮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随即想明白了关键,笑问:“宁叔可是恼我将你支开?” 听她说得直接,卢宁反倒觉得心里头舒服了一些。 “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有心把你支开,但这原由只占了三分,更重要的还是萧家。”商子兮指尖有意无意在桌角边划动:“宁叔,这些年我们给萧家的,也是时候收回了。” 萧家发迹于蜀中,原本不过是一般商家小户,萧家当家萧成用了些手段,巴结上了高官,之后打通了一条商路,商子兮引着他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在数年前就布下了局,在蜀中萧家势大,想并吞不能硬拼,最好的法子便如同用温水煮青蛙那样,一小根,一小根地慢慢加柴,合作,引诱,她用了三年,慢慢地渗透,小心掏空,现在是时候了将水彻底的烧开了。 卢宁听到这话,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心,他不得不再一次的对小姐的手段感觉佩服,可也为她的转变而深深的痛惜。 交待完了所有的事,回到水月居,推门便看到了那一身长青男装的流枫,眼睛一亮,她早知道男装已送到房中,却没想到,她还穿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非常的合身。 闻人罄见她到来,唇不经意的勾起了笑,故作风流地将蕖儿弄来的折扇在手上转了转,挑了挑眉,走到她的身前,用扇端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凑过头去轻轻唤了一声:“美人。” 看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再看看那个陌生的痞子样,常期紧绷着的心弦,竟然瞬间松了下来,素手抚上了那人的脸,商子兮笑的媚惑,吐气如兰,柔柔地唤了一声:“公子。” 调戏不成反被戏,没想到她会如此反击,闻人罄一愣,脑子很快转了过来,这女人果然厉害,商人风范一点也不吃亏,噗哧一下,破了功,服输,收了扇子,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笑问:“我穿着怎么样。”一直没有换下这身衣服,就为了等着让她看看。 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商子兮点了点头,“衣服合身,却配不起你这张脸。” 果然,闻人罄听到这与蕖儿相同的评论,叹了一口气:“这张脸怎么就长得这么女气呢。” 商子兮听她这话,反手挑起了她的下巴,拇指轻轻的蹭着,深深地看着她:“你本就是女子,长得女气有何不好,穿男装糟蹋了,若不是你为了身体,我才不让你穿这衣服。” 视线交集,微微的热气喷了脸上,有些暧昧的气氛让闻人罄有些不自在,直觉的想要逃开,正当她想要闪躲,商子兮却先她一步,松了手,往后拉开了些许距离,转过身走到水盆边成功地掩藏了她的尴尬:“觉得宁叔如何?” 宁叔?明白她突然转移话题的用心,闻人罄平了平心绪,顺着她的意想了想,“他很关心你,是个好长辈吧。” “是呢。”商子兮用手拨弄着水盆中的水。 “我们成亲的事,他是反对的吧。”闻人罄目光跟了过去。 指尖微微一顿,“为何这么说?” “这天下间,哪有愿意自己的女儿和女人守一辈子的父母,”闻人罄说得理所当然,话中不免带上了些许无奈:“世俗就是这样,女人嫁男人生孩子也是正途。” 似是被触到了心弦,商子兮垂着眼,轻声低喃:“正途……” “子兮”看着那人发怔,闻人罄不知为何,唤了那么一声。 她回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仍旧是那么的美丽让人移不开眼“怎么?” “没什么,早点休息吧。”说完,闻人罄转身宽衣,没有让另一人看到她脸上的逃避。 22第21章 夏日的第一缕阳光,从水月居二层的小窗直直的射了进来,虽远不及正午那般的毒辣,也足以透过那薄薄纱帐,将人吵醒。 长而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闻人罄迷迷糊糊地睁开的眼,无力地眨了眨,视线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印入眼眸的是那红木雕花床栏,她抿了抿唇随后又扯动了嘴角,对于眼前的这一切,已经不再陌生,曾经每每睁开眼,便有那隔世的感觉,如今,若是第一眼看不到这些,恐怕反倒会不习惯了。 小心的动了动身子,慢慢的从薄被中坐起,侧过头,身边的女人,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睡得正香,依稀还记得新婚头一夜,自己从噩梦中惊醒,安抚着同样受困的她,那一声声不要让人那么的心痛。 ‘出了那事之后,小姐大病了一场,原以为救不回来了,谁知却硬挺了过来,足足一个月不言不语,……’ 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让你如此的害怕? 看着正做着好梦的人,似乎自新婚夜那一晚后,她没有再发过噩梦呢,嘴角再次画出了浅浅的弧线,闻人罄看着她,犹自不知她的眼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暧昧,注意到那一缕散落在她脸颊上的乱发,手轻轻了伸了过去,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突然没了动静。 停了好一会,手缓缓的握成了拳,略带僵硬地收了回来,挑开薄被一角,双脚移下床,侧过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没有穿鞋,反倒是转了过来,重新将被子为她仔细盖好,观察了一会,钻出了纱帐,从一边小凳上拿了衣服,弯腰两指一勾将地上的那双平底男鞋挑起,轻声轻脚的向门外走去,人最后随着那一下极细的门关声离去。 床上的人在那人离开后的一瞬间睁开了眼,侧过头,视线停留在了软枕上,手从被中探出,横摆在额上,秋水般的眼眸重又合上。 久远的记忆又一次涌了上来。 同样的夏日清晨,同样并肩而卧的两个人,更确切应该是两个孩子,略大的那个起身,侧过头看着身边那个略小的,突然伏下身子,吻住了唇,被吻住的孩子不法再装睡,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不知过了多久,主动进攻的人这才放开了可口的美味,指轻轻的摸着那被啃的略有些红肿唇,脸上勾起了一抹坏坏的笑,再次伏下身子,这一次的目标却是那通红的小耳朵,边亲边在她耳边低语,最终,被压着的孩子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眼角带着微微的湿润。 苦涩打散了脸上的平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头的痛和恨压下,握得有些僵硬的手慢慢的松开,食指中节上那一道被指甲掐陷的印,久久不退。 再也无法安静地躺着,商子兮掀被起身,穿上了绣鞋,一身锦白中衣,走到了窗前,白皙的脸在那阳光下却带着浓浓的阴暗,清爽的空气杂着淡淡的花香沁入心肺,时辰尚早,府中丫头小厮还没开始忙碌,院子显得十分的宁静,更多却是寞落。 一个黑色的身影落入了视线,打破了那份寂静,静静的看着她,舒展着身子,时不时的做出一些略带粗鲁的动作,突然那人转过了头向这边望来,虽然明知她看不到,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闪躲了一下,再一次望向窗外,那人早已快步离去。 静静的在窗前站了片刻,直到晨风吹得她有些凉意了,这才退了回去,轻轻唤了一声,听到动静,候在门外的芙儿,立即带着几个小丫头走了进来,伺候主子洗漱。 十分认真的洗漱清理,动作一丝不苟,走到衣柜边,着装亲自挑选,打开柜门,不经意的看到了放在衣柜另一边那叠放的十分整齐的深色男装,两人共用同一衣柜,她的放在左侧,自己的摆放在右,多日的相处,那人兴许不知,自己却是暗中留意了她的习惯。 东西摆放的杂乱,却是乱中有序。 脏衣扔的顺手,干净衣物却叠放的整齐。 坐姿随意,睡姿却十分的规矩。 想到昨日宁叔对她的种种描述。 似乎,表里不一,更适合形容她。 不再多想,挑了一件淡粉色长裙,等在一边的芙儿接了过去,伺候她穿上。 穿好衣服,商子兮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芙儿取了桌上桃木梳子,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着黑瀑般的长发,动作熟练,轻柔而又和缓。 商子兮看着铜镜中那张绝美的脸,脑海中却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样子,这会,她走到哪个院儿了?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了窗外。 “主子,好了。”将白玉莲花簪子为主子插上,芙儿总算是完成了手上的活。 回过了神,商子兮再次透着镜看着自己,一边打量一边吩咐:“去准备些水,一会儿夫人回来了要洗浴,再多凉些茶水。” “是”芙儿答应,脸上那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这举动正好被商子兮在镜中看到,抿了抿嘴却没有说什么。 闻人罄一边快走一边在心中数着数,计算着时间。 她没有特定的路线,随意地走着,偶尔会遇上几个丫环小厮,看到她便自觉的站到一边,也不会挡路,一路通行无阻,晨间的空气十分的清新,特别在这没有太多污染的古代,这让她的心情十分的轻松,侦察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分心,或许有机会应该拉她一起来走走,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这个念头,但很快又被她远远的抛开。 数到2000,她开始放慢了速度,最后由快走变成了散步,随着呼吸的调整,心跳的速度也回归到了正常水平,不远处的花海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四下无人,不知是有人特意吩咐,还是因为尚善渊的位置有些偏僻,比起别的院子,这里显得十分冷清,看着那些被人精心打理的花卉,弯下腰,指尖轻轻拨弄着那朵有些像玫瑰的花,却没有动手,这都是那个人亲手种植的,要是摘下来送给她,会不会被她骂?想着,不禁带出了一份笑意,直起了身子回望向远端的居室,目光渐深。 ‘我娘生前,总喜欢摆弄花草,院里的每一株花都由她亲手打理,她常说,这花花草草比人有情,过去我不懂,直到亲自做了,才明白那是真的。’ 闻人罄想起了她在那日说的话,还有那一份极力隐藏的哀伤。 抬起头,望着天,看着那一朵朵飘浮的白云,先前的微笑参杂入了无奈,她不想对商子兮有过多的兴趣,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好奇。 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脑子有些乱,直到闻人罄踏入水月居时,才发现,她的步子走的有多快。 一进门便看了那个拨乱她心弦的人,她笑意盈盈的走向自己,递过了帕子:“一头的汗,先擦擦,水都准备好了,去洗洗吧。” 闻人罄接了帕子,将脸上的汗水拭去,目光在眼前这人身上偷偷流连,往日酷爱一身白色的女子今天换了装束,淡粉色的长纱裙,将往日的冷清扫去,整个人一下子鲜明活跃了起来。 “你穿粉色真漂亮。”真心的赞美脱口而出。 听到这话,商子兮面上不显眼中却带了笑,伸手轻推了她一把,催道:“快去洗,等你一起用早膳。” “嗯”乖巧地应了,把帕子塞到了袖袋里,听话地向浴室走去。 23第22章 一晃又过大半月 商府后院湖上,飘荡着一叶小舟,船桨随意的摆放在一边,日头毒辣,四枝竹杆撑起油纸做成的顶棚挡住一部分阳光,身着玄青长裙的女子,懒懒的躺在船中,由着那船在湖中随意飘荡。 小船随着湖水轻轻摇晃,闻人罄闭着眼,将早已看完的书从中间翻开盖在了脸上,这几日,商子兮十分的忙碌,常常早出晚归,有时候要忙到子时才会回来,她与自己在一起时,从不提公事,自己当然也不会去主动过问,每日能做的也就看看书,喝喝茶,在兮苑晃晃,和蕖儿聊上几句,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除了悠闲,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词语更能描写出她此时的感受。 唉,只是这样的生活还能过多久,这阵子她看了不少关于文景的史书,也算是把这朝代摸了个七七八八,她不得不说这王朝也算是另类了,自打开国皇帝开始,每朝每代,几乎都会有叛乱发生,但始终不曾有过成功的例子,看来这里的皇帝都是非常有手段的人,她有特意留心过皇族表,君姓一族,每一代的王子王孙,大多都活不过四十,除去几个叛乱而死的史书上有记载,其他的都草草代过,但有心的人还是看得明白,她想起了君然,这个十分有野心的女人,真的能够站在最高峰吗? 只怕,难。 若是事败了会怎样呢,她是公主,皇室对血亲虽然淡泊,但怎么说她也是君姓,皇帝老子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想来也不过是囚禁一生了事。 那她呢? 以君然对商子兮的恨,只怕事败,所有的事都会推到她头上,到时抄家灭族一定是逃不掉的,她在史书上看过曾有一个姓宋的,叛乱事败后,被人割去男-根,最后凌迟,多么残酷的刑罚,想到商子兮可能受到这样的凌-辱,心中莫名的惊慌,她这样天仙般的人,到时要想清清白白的死都难。 闻人罄不自觉的为那人担心着,纠结着,为什么非要趟这浑水,以她的家世背景,根本不需要参与,她这么一个聪明的人,没道理会看不透将来。 流枫对她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隐隐的总觉得有什么一些地方不对劲,宁叔说他是看着商子兮长大的,可说到那些往事时,却从没有提到过流枫这么一个人物,她们两个之间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闻人罄努力回想着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点点滴滴,试图能够拼凑出一些线索,却无论如何找不头绪。 摇了摇,有些丧气的将盖在脸上的书,摆到一边,手轻轻的敲着脑袋,她必须要想法子弄清一些事,能够成功逃跑这是最好,如果逃离失败,到时她也不会太过于被动,侧过身,指尖似触非触的点在湖面上,压抑着的烦恼似指下的涟漪一般一圈圈的散开扩大,逃离后,将来的路又要怎么走,君然和商子兮真的会放过自己吗? 唉!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不如变化,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起身将书收入怀中,小心的走到船首,蹲下拉起与船头相连的长长麻绳,手上用力一拉,小船便向岸边快速的靠去,待到船快到撞到岸上时,她算准时机,一步跨去,人踩上了地面,船却又反向的飘向湖心。 手有些湿,随意的搓了搓,闻人罄慢悠悠的向水榭走去,暂时把烦恼扔到一边。 才进水榭,便看到蕖儿坐在桌边,做着女红,神情专注,竟连她进入都没有察觉,这让闻人罄起了些许兴趣,轻声轻脚的绕了过去,等接近她身边时,突然出声:“在绣什么?” 这一声果然吓了蕖儿一跳,下意识的想到将手上的东西向身边藏:“夫人。”伺候夫人并不是一件累事,还非常的闲,在她看书时,夫人也许她们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她这才偷着空做这个。 “鬼鬼祟祟的,绣什么呢?送情人的?”闻人罄看小丫头那样,不由得恶趣起了逗弄的心思。 “夫人……”小丫头音调有些变,脸红了一大片。 看这样子就知道猜中了,这小鬼才多大呀,才十五吧,不过话说回来,自己15岁时,班上早恋的也很多了,也不算稀奇,这不由得让她感慨这就是青春呀,再看看蕖儿那羞涩样子,和平日里那活泼丫头形象真是大大的反差,也不知道她中意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是帕子要送给什么人?说来听听”忍不住八卦一下。 “夫人……”蕖儿忍不住抗议,脸上艳红又添了几分,看看主子那不依不饶的样子,“这不是帕子,是绣完后用来做香囊的。”实在是不能将心上人的名字说出来,只好试图转移她注意力。 “不是帕子呀,”闻人罄知她不愿说,也就顺着她的意,“我看这方方正正的,以为是定情的帕子呢。” “自然不是,”蕖儿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自家夫人,女子送心上人绣了名字的香囊,这可是自古就有的风俗,夫人怎会不知:“夫人有绣过香囊送主子吗?” 绣香囊,送商子兮?闻人罄一时没转过来,虽说,以前每逢叶珊生日或者过节,她送给她的礼物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但刺绣这种事,她还真没试过也没想过,她的手艺最多也就缝个扣子,何况商子兮与她,应该算是同床异梦的夫妻吧,这情人之间送的东西还是免了。 蕖儿见她发呆,突然记起姐姐曾说过的,夫人生过一场病,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误以为她伤神呢忙安慰:“夫人,后日就是七夕庙会了,到时再送个给主子,主子必然喜欢。” 七夕?闻人罄一愣,原来这个时代也有七夕呀,还真是与中国古代相近呢,不知道牛郎和织女的传说这里有没有,突然想到有一回她和思颖讨论,牛郎与织女到底是喜剧还是悲剧,思颖说那是大大的悲剧,问她为什么这么说时,她很不屑的说了一句:“一年一次也就算了,可是还要永远如此,连找外遇的机会都没有。”当时听这话很无语,不过回头想想,以现代人的爱情观来说,确实有一定的道理,这个问题放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感情这事,是喜是悲也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吧。 “为何是我送她,不是她送我?”闻人罄知道小丫头好意,但还是忍不住说出这么一句,就好像TTL,关于谁是老公谁是老婆永远是一个争论话题一样,她前世是娘T再娘也是一个T,被人成天夫人夫人的叫着,终还是有点不服气。 蕖儿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夫人和主子都是女子呢应该谁送谁呢?纠结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可您是夫人,自然是您绣给主子呀。” 果然是商子兮手下的人,一心一意还是护着她的,转念又开口询问:“蕖儿,难道不会觉得两个女子一起有驳常伦吗?”闻人罄对这事一直觉得奇怪,文景不是不准女子相恋的嘛,为什么府里的人,看到她这么一个夫人一点也不觉得怪异,似乎在她们眼中,这是很正常的事。 “怎么会?女子相恋有何不可,在文景虽不准女子通婚,可在彝集东突同性成婚早已被允许,再说了,咱们文景也出过一对轰轰烈烈的呢,当初齐王爷为了与花魁相守,连皇后都不当呢。”蕖儿答的自然。 有地方允许通婚?闻人罄这下来了精神了,原本她一直没想好离开后的去向,要有地方可以通婚,她自然就是了目标:“蕖儿,你给我详细说说。” 蕖儿看她兴致勃勃,也就放下了手上的活,开始委委叙述那个民间传说已久的爱情故事,添油加醋说了好一会才讲完,最后感慨:“齐王爷为了情连命都不要,这世上有几个男子能有这样深的情义,可见女子比男子好多了呢。” 闻人罄听着那个让她觉得心酸的故事,心中动容,那齐王爷为守着喜欢的女人,命都赔上了,情深义重位高权重有什么用,男尊女卑的世界,最后也只能是悲剧,想到君然,真希望她能够成功,再看着那个满脸羡慕的小丫头,其实她很想告诉她,是不是薄情并不是以男女来分,而是以心为界,谁说女人就不会负心,只怕到最伤你伤得更重,叶珊给她带来的伤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天的晚膳依旧是闻人罄独自一人享用,草草吃完后便让那些候着的丫头们去休息,抱着书懒懒的靠在长榻上等商子兮回来,七夕是一个好机会,她倒不是想趁机逃离,毕竟逃跑准备不足,为时还早,她身上没钱对外界的一切还都陌生,但出府的意义就不同了,不仅能让她有机会与外界接触,出去过一次,说不定就能有第二第三次机会,心中的计划慢慢的形成。 黑夜慢慢袭来,月悄悄的挂上空中,二更鼓声已过,闻人罄打了个哈欠,将书放到一边,等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自嘲的笑了笑,她现在突然有点明白,那些有钱人家的女人的心情了,从长榻起身,走到窗前,远处明成轩传来了淡淡的亮光,原来已经回来了呀,那是她在家中办公的地方,若她不在断不可能有亮光的。 嘴角勾了勾,与其坐等,不如直接找她。 独自走到明成轩,远远的就看到候在门外的潆儿,闻人罄不由得叹息,这管事做的真不容易。 “夫人。”潆儿看到流枫走来,忙开口请安。 闻人罄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一声夫人不止是问安,也是为了向房中人请示,果然房中很快传来了一声:“进来吧。” 潆儿推开门,迎流枫进去,随后识趣的将房门关上。 才跨进了门,抬眼便看到了她想找的人,只是这人并没像她想象中那样忙着公事,反倒是优哉游哉坐在房中拨弄着手边的杯子,淡淡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不用想都知道她在做什么,闻人罄眉不自觉的皱了皱,却没有说什么。 商子兮将流枫的表情收入眼底,淡淡一笑:“喝些酒,晚上能睡得好些。” 闻人罄想到了什么,看到那人脸上的那一份淡淡的疲惫,心莫名的一动,走到她身边,将酒杯从她手中夺过放到一边,转身移到她身后,“闭上眼。” 商子兮没说什么,听话的合上了眼,随后她便感觉到一份别样的关怀,那略带冷凉的指轻轻在她的额和太阳穴上轻轻的按着,久远的记忆又慢慢的浮了上来。 闻人罄专心的按着,动作十分的轻柔,以前工作压力大,她最喜欢跑去按摩放松,次数多了,也懂了一些指法,她能感觉到那人身子在她的指下缓缓放松,心中慢慢的也有些成就感,一时竟然忘记了原先想要说的话。 待她想起,话在嘴中转了一圈,终还是咽了下去。 晚些再和她说吧。 24第23章 转眼到了七夕 闻人罄站在床边,低着头,将腰带系上,天色渐暗,要想好好逛只怕动作要快一些了。 将一切打点妥当,抬起往向一边的屏风,正好房中的另一人也换完了衣衫,缓缓走出。 两个相互打量,眼中均是一亮。 “该给你带上面纱,你这样子,出去一定会惹上麻烦。”闻人罄由感而发,她特意亲自选了这件,深紫带暗纹的长裙,就是为了让商子兮不那么出挑,谁知道,这如意算盘打错了,任何衣服只是她的陪称,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会变得很不同。 淡淡的笑了笑,似乎对于她的话并不在意,商子兮自顾着走到她的身前,伸手帮她把衣襟理了理,拉平,“难道你这模样就不会招麻烦吗?”刚开始看她穿男装怎么看怎么别扭,时间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顺了,还是她气质上有变化了,这男衣穿在她身上倒别的一番味道了。 闻人罄笑着由商子兮为自己理衣服,这是她的一个特别的习惯,像是强迫症一般,每次只要看到自己衣服穿的不够整齐,她必然会亲手为她打理,非要衣服上没有一丝皱褶她才停手:“那么过一会儿,你要帮我挡着点狂风浪蝶。”某人很无耻的调笑。 “放心,在徐州不会有人敢找我的麻烦。”商子兮似乎十分有把握,在徐州有七成的人在商家的铺子做活,她虽不是当地的父母官,但事实上,她算是徐州百姓的衣食父母,没有人敢得罪的。 听她这话,闻人罄肚子里翻了个白眼,她当然是明白商子兮的意思,这人又不是铺子没有商家的标识,走东走西,在别人眼中,她不过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她就不信,这徐州人人都认识商子兮这张脸,何况,也要防着那些不要命的,也正是因此,她才特意穿男装,希望别半道上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才好。 “主子,都准备好了。”潆儿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走吧。”商子兮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闻人罄,确定这衣服穿得十分完美了,这才停了手。 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差了小半身位走了出来,潆儿看着同穿深紫色衣衫的两人,心中暗赞,从相貌到服饰,只怕这世上真的很难再找出这么相配的人了,将手上的一包碎银递了过去。 商子兮接过了银子,转手交流枫:“这个你拿着。” 闻人罄接过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颇有些份量,忙仔细收了起来。在她心里,眼前这位嫡仙是不会亲手沾这些阿堵物,出入自有随从付钱,便是与君然的那场交易,也不过是将厚厚的银票放在盒中,转念又有些意外,她竟毫不防备地把钱给了自己。 这样的举动,是出于信任,还是自信? 未来得及多想,手已被人牵了,缓走向外。 徐州本就是商业中心,说白了就和上海一样,算是文景最大的商业城市,也正是因为这样,人口比之别处也相对要密集很多。 马车将两人载到了城东,离最热闹的地方隔着几条街,下了车,已有不少人向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闻人罄事先做过一些准备,蕖儿早将哪儿最热闹,要注意些什么一一说明,本来这七夕佳节是未婚男女特有的节日,想必是古人平日没啥娱乐,又或者是徐州人脑子太过商业,开发出很多娱乐,所以这一天特别的热闹,要结缘,月老庙自然是香火最旺的地方,据说有情的男女一起诚心跪拜,都能成就美满姻缘,引得无数人前往,人一多就变向形成了一种集会,而月老庙边不远正好有一条运河的分支,男男女女在拜完后,大多会买了花灯一起去放,据说到了夜里,这河灯璀璨如天上银河一般,也有些大酒店会举行诗会引得单身男女前去,总之花样非常的多。 早就定了行程,两人按着计划的路线出发,都是容貌出色的人,并肩而行时不时也会有人侧目而视,如商子兮所说的那样,还真的没有遇上过什么麻烦,越往前走人变得密集了起来,各种小吃贩卖物件的商贩也陆续变得多了,热闹的街道上,往来的人群里脸上都洋溢着一股热切,闻人罄边走边看,有时也会停下看两眼摆弄摆弄,却一直没有掏钱买的意思,商子兮跟着她走走停停,两人话不多,但也算愉快。 风轻轻的吹,闻人罄侧耳听了听,小贩们的吆喝声中夹杂夹着若隐若现的铃声,她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目光穿透过涌动的人潮,看到了月老庙。 月老庙并不算大寺,修建的倒还不错,才入寺内,闻人罄就深深的感受到了古人的虔诚,感觉这里的热闹程度与过年上头香有得一拼,处处是拿着香烛祈求姻缘的人,卖香烛的地方早已排起了长队,再看看那供着月老的大殿,也是满是人头,有些急性子的,索性直接在殿门外跪拜了起来,样子倒是十分的有趣。 来此,只是一时兴起,也就没有去大殿凑热门,走园般随意而行,不出几步,突然身后就传来了叫声:“商施主。” 转过头,只见一个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冲着两人露出慈悲的笑。 “大师”是相熟的,商子兮向着和尚回了礼,脸上浮着她最惯用的表情。 那和尚眼神在两人身上快速的扫了扫,双手合拾说道:“今日过节,寺小人多,怠慢了。” “大师客气” 闻人罄一听这话,再看看那老和尚的样子,她就能猜出他的用意,十有□是看到大金主来了,想要多添点香油钱,不自觉地撇了撇嘴,估计商子兮一时也摆脱不开,她有些没耐心,风中铃声又传了过来,心中好奇寻着声头看了看,“子兮,我去那儿看看。” “别走远,我一会就来。”商子兮知她心思,叮嘱了一句,由着她去了。 “嗯,就在那响铃的地方,”应了一声,朝大和尚微微点了点头,便寻着声走去。 穿过了前殿长廊,走进了圆形的门洞,闻人罄在侧院看到了一棵大树,树上挂着许许多多的红带,丝带下挂着小铃,有不少男女围站在树下,努力的将手中的红带向上抛。 不由得笑了笑,原来在这里也有这种赚钱法子,这让她想到了城隍庙里的那棵摇钱树。 静静的站在一边,听着铃声,看着那些人一次又一次的抛,成功的难免会一声欢呼,失败了捡起再来,不禁有了些许感慨,想那感情的事,不就是如此,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败,却一次又一次的飞蛾扑火。 “如果能将这系铃绳挂到这相思树最高处,就会得到最美好的姻缘,你不试试吗?”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闻人罄侧过头,不知何时,身边竟站了个陌生女子,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这女人身高与自己差不多,衣着普普通通,长相,可能是她对着商子兮太久了,那张算是清秀的脸在她眼中也只能用平凡两个字,倒是那双眼睛,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无法形容,她本不是一个喜欢与陌生人搭话的人,但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应了这人的话:“我得不到最好的姻缘。” “得不到?不试试怎知?”那女子似乎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试到最后一身伤,又何必去试?”闻人罄千年不变的答案脱口而出。 “若错过岂不可惜?不如好好把握。” 听到这话,闻人罄心收了收,不自觉的回过头,竟如愿的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人,目光不由得有些移不开了,而那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一般,抬头,盈盈一笑向自己走来。 人群之中,仿佛就只有一人入了眼,心又跳得重了几分。 “让你久等了。”商子兮走到她身边给个一个歉意的笑,将手中的铃递给了流枫:“大师给的,去试试吧。” 试试,闻人罄接过了铃,再转过头看,刚才那位搭讪的陌生女子已经没有人影。 “怎么了?”商子兮见她没意向抛铃,反而四处张望,便出声相询。 “没有。”闻人罄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铃,突然有了试一试的兴致,“陪我过去抛吧。” “好” 两人走到树下,闻人罄将红绳展开,看清楚了构造,圆圆的小铃钉系在红绳下方,做得还算是精致,抬头看了看树,大至估算了一下距离高度,她知道要想把这玩意弄到最高处,绝对不能用力向前扔,要用甩的,就和打篮球一样,力不能大也不能小,向后退了几步,脸上自信满满对着美人一笑,“看我的厉害。” 那人笑着点头 抬头,目光锁住了最高处,手捏着红绳的尾端开始一圈一圈地甩,直到红绳绷紧了,她感觉差不多了,突然一松手,看着那铃飞了出去,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直直落到了最高处,红绳缠住了树头,下落的铃在被扯住的一瞬“叮”的一声响。 闻人罄愣愣的看着,不知为何,那铃声在她耳中竟像夜半钟声一般,久久不散。 “真的很厉害。” 闻人罄收回了魂,看着那个笑面如花,赞许自己的人。 那个女人的话又一次回响了起来 25第24章 静夜人思 双手交叉十分规矩的放在腹上,身体笔直,闻人罄睁着双眼安静的躺着,已有无数只绵羊跳过,她却睡意全无。 月老庙中的铃声就像是一根尖刺,扎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小心地侧过头,躺在一旁的佳人,呼吸绵长,显然她不似自己那么多杂念,真好。 “若错过岂不可惜?不如好好把握” 那个陌生女子的话似一直留在耳边,不断地重复回放。 心口噗通噗通地跳着,收回了目光,心中的烦乱怎么也理不清楚。 有些事不去想就不会在意,但若是你动了心思,往往就再难收住。 闻人罄很纠结,像有人拿着羽毛轻轻的划着她胸中的那棵椰子,惹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想翻身,却害怕吵醒那个与她同床的人。 难以自控的又一次望向了她。 她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可两人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中间似摆放着十八只水碗,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又好像那红象与黑仕,虽同放在一张棋盘上,却永远不可能有接触。 闻人罄小心的松开了手,微微挪动了一下子身,试着凑近一些,缓缓的吸了一口气,鼻息间闻到淡淡的香。 曾有人说,你的鼻子可能比你的眼睛更早的爱上一个人,突然想到了那个身上有着婴儿般甜甜奶香的人,其实,她最喜欢做的事不是和叶珊上床上翻云覆雨,而是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手从身后环抱,脸埋在她的颈项中,闻着那股香气。 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吸,商子兮身上的味道与叶珊的截然不同,像是刚被热水冲泡开的嫩芽尖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却同样牵引着自己的魂。 重又睁开了眼,细细地看着那睡美人,房中烛火已熄,隐隐约约有些模糊,那精致的脸也只能看出个轮廓,却不知为何,这时候的她比醒着时让人觉得亲近。 踌躇了一会,伸出了手,轻轻的勾起了那人的一缕散发,指尖上绕了绕,松开后那强韧的发自动复原伸直,指缝间特别的触感让她想到了德芙的那句经典广告词,如丝般柔滑。 她喜欢女子长发,总觉得那三千青丝是女人特有的温柔,若缺了这份灵动,女人总是不够完美。 不知不觉她又想起了那个伤自己极深的女人,当初她也曾为了自己一句话,而特意将那十多年的短发造型改变,看着她的发一点点的生长,到颈,过肩,覆背,从最初的不服帖到最终的垂直。 心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被系住了。 收回了手,按在胸前,还爱她吗?答案是不容质疑的,情之所以伤人,不是因为在最初绝裂时的撕心而是在之后无数漫长夜晚的延绵。 可尊严却不容许自己再回头。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动物,她看不起那些被爱人伤害却最终还是选择原谅的圣人,又觉得那些为了自尊痛不欲身却不肯选择宽容的人是白痴。 可事到临头,轮到自己,又好得到那儿去,比那两者都不如。 小时候,她想象中的未来很简单,童话里的公主遇上了王子,于是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至于怎么样才算幸福没概念,幸福不就是幸福嘛。 遇上叶珊,安静地看着她在电脑前忙碌的身影,脑海中的幸福也只不过是,两人能够一起依偎在沙发上看看电视,闲来无事聊聊八卦,晚上弄两三个家常小菜,吃完一起散步消化。那时最喜欢哼唱的歌是张学友的《有个人》,唱到那最后一句歌词,就忍不住的甜蜜,泡在糖水一般的幸福。 分开后,除去最初的坠落,之后的日子照常过,吃吃喝喝赚钱花钱,时常最多说的话就是:对自己好一点,饭吃进肚子肉长在身上才是真的。独自一人过得也不错,没有人爱你,也没有人能伤你。那些小说书上写的,没有你我活不了,只不过是骗人的鬼话,不知何时开始爱唱《十年》,那曾经被自己评论为拍的不知所谓的东邪西毒,再次翻看却觉得字字珠玑,诛人心肺。 只是偶尔叼着那未被点燃的烟,站在阳台,望着远处如火般的残阳时,心却空落落的失了一块,想要找些什么东西补上,剩下的只有茫然。 你想要什么? 不知。 其实,人终究是害怕寂寞的,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过是对未来无望时的自我安慰。 再崎岖的路两个人走总比一个人强,哪怕你必须一路辛苦照顾保护,却也是甘之如饴。 可悲的却是,你愿意付出,却没有人接受。 鼻息间有点酸,用力的瞪了瞪眼,将那随时可能滚落的水又收了回去。 试着稳了稳情绪,那淡淡的茶香却把她压的透不过气。 躺不下去了 翻身,拉开锦被,悄然无声的下了床。 走到小院中,这才意识到古代与现代的差距,熄灯后,一片漆黑,四周寂静,夏夜的暖风吹得她背上有些凉。 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再来一次,重复良久。 心头的郁结随着吞吐散去了些。 她抬头望天,看着那好似万古不变的星空。 很久以前,有一个和她同样爱好观星的网友曾对她说过。 星空并不是那么的真实,你以为那是一颗属于你的星,迷恋它,守望它,可知,或许那颗星早已逝去,你眼中所看到,追随的不过是一道没有走完的光。 闻人罄凄楚一笑,那怕是一道虚假的光,也好过空望着那属于他人的满天星斗。 突然想起了一段往事。 她与思颖去安吉旅游。 当晚住在百龙瀑布的山顶一处农家乐的民居内。 玩得兴起,两个胆大的女人,在深夜靠着手机的微弱光线,互相搀扶着跑到了观景台。 那晚的星空格外的迷人,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的繁星,每颗都那么的亮,她甚至无法找出最容易识别的北斗星。 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无措,无力 在那浩瀚的宇宙中,她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 弹指一挥的瞬间,却是自己的一生。 思颖说声漂亮,不枉此行。 她侧过头望着她,心头却充满了失落。 那时,她想要的不是知己好友,而是亲□人。 贪心的结局是一无所有 断了根的荷叶不如浮萍 身子摇了摇,那死寂如镜的心湖,龟裂了。 就像一瓶曾被重重摔过的可乐,看似平静,拧开盖后……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像那气泡,无法控制地急速上向冲出,最后落得一身狼狈。 直了直背,努力让自己在这夜色下显得不是那么的脆弱。 嘴角强勾起趣味的笑 她不在乎 眼敛下的那两行泪,却无情的撕裂那层伪装。 风筝飞得再高再远,若没有了长线另一头的那只手,所谓的自由也不过是高空中的孤寂。 一件长袍轻轻落在了她的肩头。 回过头,泪眼模糊 那一瞬,她想说: 商子兮,你拉住那根线好不好? 26第25章 房门紧闭,屋外站着两人,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天差地别的神情。 芙儿垂首而立,脸上是那万年不变的恭敬,就算主子不在也没有丝毫的松懈。 站在她对面的蕖儿却垮着双肩,眼底有些青黑,吸了吸鼻子,懒懒打了个哈气,身边只有自家姐姐,连手都不捂一下。 “看看你什么样子,越发的没规矩了。”芙儿看不过眼,摆出长姐姿态。 无视姐姐的斥责,蕖儿凑到门口,贴着听了听,柳叶眉儿微微一皱,想到主子离开时吩咐的话,贼贼一笑,跑到芙儿身边,压着声:“一点动静也没呢,想必是夜里累坏了。” 芙儿听出那话里意思,呸她一口,白了一眼,却也没反驳。 闻人罄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只觉得透入房中的光线,刺得双眼又酸又痛,忙又闭了起来,手探出被窝,摸了摸。 果然肿了 拿手蒙住了眼,脑子在黑暗中清醒了起来。 昨夜…… 微微侧过头,眯着眼透着指缝望去,同预料中的一样,空空的半张床,只留着一个枕头。 虽明知那地方应该早已凉了,闻人罄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长长的叹了口气 七夕害人呀 人需要宣泄,她并不在意自己一时的失态,却懊恼被人看见。 现代人的通病,面子问题。 披着看似结实的盔甲,掩藏着脆弱的心。 或是冷漠处之,或是嬉笑怒骂,或是全无所谓,无非只是不想让人看到灵魂深处的那一抹孤寂。 收回了手。 又有些庆幸,那久经考验惊人的理性,又一次在关键时刻,拯救了自己。 也只是一瞬间的失态,那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没有冲口而出。 摸着胸口,那一点点的暖温驱不散积聚已久的寒冷,可又确确实实融化了那冰山一角,崩裂了那么一块。 像是一个失迷在沙漠已久的路人,压抑着本能的渴望,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却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怀散发着诱人清香的毒酒。 早已认清了结局,却偏又存着侥幸 商子兮实在是一个容易让人迷失心智的人。 有天人般的姿容,却没有拒人于千里的冷清,至少除了初见时的那一瞬间,之后自己从未曾觉得她难以靠近。 睿智有手段,且不说她十五岁撑起家业,如今天富可敌国,但只说君然,那个野心勃勃的公主,被她逼得要自亲将爱人送上,在她一声声不强求中,硬是把自己的女人给卖了。 腹黑的女王,小说中最让人无法抗拒的角色。 这样的人,朝夕相对,夜夜同床,不动心实在是件太过于困难的。 饮鸩止渴,喝是不喝? 人,就算明知百分之九十九的绝望,但还是会幻想那微乎其微的一点奇迹。 想要却又害怕,错过却又可惜。 一时间竟又有些痛恨自己的理智,清醒的人总没糊涂之人来的开心。 看得太透,往往会失去更多。 门外,芙儿隐约听到了些动静,轻轻拍了拍门:“夫人可是起了?” “进来吧。” 推开门,抬眼看到自家夫人穿着中衣,站在桌边,头仰着,一块毛巾正搭在眼上。 “夫人,您这是怎么啦?”蕖儿十分好奇。 “没事,夜里没睡好,眼有些肿,敷一下。”闻人罄可不想让人看到这德性,找了个借口。 两姐妹对视一眼,蕖儿满脸写着果然如此。 可怜那忙着消肿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被人想歪了。 用冷水敷了好一会,感觉不再那么酸涩了,这才将毛巾取下,用力眨了眨眼,阳光还是有些刺,但比之前要舒服多了。 “夫人是要先用膳食,还是先沐浴?”芙儿不似妹妹那般没心没肺,看出了些不对劲,想来是出了什么事了,主子走时才会吩咐一定要用心伺候,忙小心翼翼的向她询问。 闻人罄眯着眼,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 没想到这一睡竟这么晚了,闻人罄摸了摸肚子,好像还真有些饿,思来想去,却决定先洗澡。 进了浴室,衣衫尽褪,赤-裸泡在温暖的水中,身体每一个毛孔在刹那间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这里没有法子淋浴,日子久了,她也慢慢的喜欢上了这种泡在水里的感觉了,很多习惯已久的东西正悄悄的改变着,她却没有意识到。 浴桶很大,闻人罄拿了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身体,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思考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过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环膝而抱向下沉去,然后整个人浸没入水中,就像是在子宫中的婴儿,过去在游泳池中她常会在深水区这么做,人不会下沉反而会上浮,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闭着气,脑子却格外的清明。 嘴里含着的气,抵着耳膜,所有的感观都集中到了头顶,那是一个极小且封闭的空间,却让她十足的安心。 沉浸良久 慢慢的,那鼓在腮邦子里的那口气再也憋不住,气泡从唇缝中窜出,头不受控制的猛然抬起,在离开水面的瞬间,用力的吐出那口郁结在胸的浊气,人一下子就轻了。 何必庸人自扰,按着自己的计划走,是你的逃不过,不是你的也求不得。 有些消极却是实实在在将心头的结松动了,从水中站起,任由着那水珠子从凝脂般的肌肤上滚落。 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微风,吹起那小小鸡皮。 仰起头张开双臂,将身体绷紧又快速卸去所有的力量。 像是那久被束缚的花苞 噗的一下,绽放了 无形的压力散了 擦干了头发,换了一件稍有些宽大的长裙,闻人罄走到小圆桌边坐下。 桌上一边摆放着配了几碟酱菜冒着热气的白粥,一边摆放着搭配了精美甜点的冰糖银耳羹。 咸甜具全,任君选择。 有些之前一直忽视的东西,此刻却变得鲜明了起来。 在衣食起居上,商子兮对她是极为用心的。 她的衣服都是用最上成的贡绸作的,包括那拿来当作运动服的男装,据说连宫中的妃子也未必能够件件都用上这料子。 一日三餐,闲暇时的点心甜品,样样都合她的心意,偶尔被她称赏过的菜样,之后也会常出现在饭桌上。 在这个时代,洗澡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没有热水器,烧水提水,光是事前的准备就要好半天,她虽不怕热,但那点小洁癖还是让她时时想要洗澡,自己也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本想着忍耐一下,一日两次该满足了,却没想到,在蕖儿面前无心的报怨过一次,第二日,小楼就调来了三个丫环,不作别的,就为了随时为她准备洗浴。 那人一直在无声的护着她,她却刻意的无视。 心底的天秤突然斜了斜。 端起银耳羹喝了一口,趁着满嘴甜味,又夹了一块酱菜送入嘴中。 一旁的蕖儿瞪大了眼,只觉得这样的吃法让人觉得古怪,光是想着那满嘴又甜又咸的怪味,身子一抖,受不了。 闻人罄却眯着眼,一付很享受的样子。 她是个非常挑剔的食客,对于美食的要求相当的严格,什么样的东西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味,她曾经因为对一道菜的作法不满意而从此不再踏入这家店。 她又是一个对吃无所谓的人,在黄山上,拌着炒得又烂又咸的茄子,连着吃下了两碗夹生的米饭,却觉得本应如此毫不在意。 但偶尔她也会有一些相当让人头皮发麻的吃法。 到了夏天,她会泡一杯放了三根的苦丁茶,然后切半个早春二月的小西瓜。 先喝一口茶,再挖一勺西瓜,再喝一口茶。 极苦,极甜的重复。 直到最后,尝不出甜也品不出苦。 将那混合不清的滋味尽数吞入腹内。 这就是人生。 27第26章 -别情馆- 闻人罄抬头看着写得龙飞凤舞,好不容易才认出的三个字,抽了抽嘴角。 夜未全暗,红灯笼高挂,这样的门面,这样的名称,还有那隐约从里面传出的音乐声。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青楼? 侧过头,有些狐疑的瞄了一眼微笑着站在她身边的美人。 傍晚,这位好久不曾与她一起用晚膳的人,突然提前回家。 一时间有些尴尬,没想到那人什么也不说也不问,似乎全然忘记了昨夜的事。 今晚陪我出去吧,她说。 陪她?闻人罄心里清楚的很,哪儿是自己陪她,根本是她好意带自己出来散心。 有些事,不去想便不会在意,可一但开了头,就再也无法控制。 似乎每一件事,都能让她动容。 心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没有问她上哪儿,只想跟着她,由着她带着。 何时,自己竟然会有这么柔弱的一面了? 难道真是心累了? 只是…… 忍不住又一次抬头,脚却像钉住一般不想向前挪半步。 散心也不用来青楼吧。 她从不信书中所描写的那些,什么穿越必去地点青楼,什么卖艺不卖身的花魁,那都是胡扯,妓院就是妓院,男人淫乐的场所,女人出卖皮肉的地方。 “这里是?”一时也无法确定心中猜测,闻人罄开口,却不知该怎么问。 “你说呢?”商子兮早早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也察觉到了她的别扭,不知为何,偏就不想明说。 果然是…… 莫名的,闻人罄心中划过一丝不快,皱了皱眉,沉默。 眸心微闪,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美人眼中的那一瞬间的复杂,“别孩子气,进去吧。” 孩子气? 那忙着闹别扭的人听到这样的评价有些错愕。 她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人,竟然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说孩子气…… 想反驳,却又不能说。 手上一紧,堵在心头的那一口气被掌心传来的暖热触感驱散。 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看着那拉着自己的柔荑。 心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陌生却又熟悉。 记忆中的柔软还在,却似乎非常的遥远。 上次手与手的相连是什么时候? 努力回想 成亲后的第二天,她牵着自己,送走了君然。 之后这样的亲昵触碰便再也不曾发生,就算在七夕那样的夜晚,也不过是并肩而行。 有些猜测,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自己素来是个懒人,反正打算一走了之,有些东西实在是不想花费太多的脑细胞。 可现似乎不同了,当时不在意的,如今天却像是一根小小的尖针,不深不浅的扎着,不痛不痒却叫人无法不去正视。 曾经在心头出现过的怀疑又一次的闪现。 视线重又回到了佳人脸上。 她与君然,流枫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商子兮回过头向她微微一笑:“怎么?” “没”被抓了包,嘴快过脑,逃避的移开了视线,闻人罄这才注意到,自己恍惚的片刻,已被带到了大厅,飞快了扫了扫四周,这才注意到这里的不同。 双层的楼宇,这里说不上辉煌但装修绝对的华丽,一层是大堂,中间一个大大的舞台,台上已有美人在翩翩起舞,坐落在后边有四五个乐师。台前有四五张桌子,早已坐满了客人,都背对自已,显然那些人只看到了眼前的佳人,却无人知道身后的美景。 二楼被白色的纱缦挡住,隐约还是能够看到里面有人影,想来应该是包厢。 再看,在堂中往来招呼的都是一些年青女子,但客人个个守礼,也不见有亲昵举动,闻人罄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里绝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地方,“这里……” “上楼再说。”商子兮显然不想在这里多停留,继续拉着她向上走。 两人来到二层,早早有人守候,“主子,都安排好了。”说完,便推开了门,恭敬的请两人进去。 闻人罄随着她走到房中,一张长长的软榻放置于房中,榻前小几上果食早已备好,长长的细白薄纱挡在一边,却丝毫不会阻碍到观看楼下舞台上的表演,反而多了一层朦胧感。VIP包厢呀,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商子兮将她拉到软榻,两人并肩而坐,这才松开了手,此时的美人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那份感觉,略显懒散的靠在一边,媚眼如丝淡淡一笑:“喜欢吗?” 闻人罄心重重的一跳,傻愣愣的应了一句喜欢,连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句是说喜欢这地方还是喜欢眼前这美人。 似乎被这人的呆样逗得乐了,商子兮眼中的笑越发的深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子。” “什么样子?”全然不在状态的闻人罄摸了摸脸,待她看到美人脸上满是戏谑时,才意识到她嘴中意思,耳根有些烫,故作镇定的搬了搬坐姿,双眼看着大厅中的歌舞表演,生硬的打岔:“这倒底是什么地方?” “别情馆。”稍稍一顿,商子兮显然还没有戏弄够,无视眼前这人那相当不满的神情,好一会才继续说:“徐州最大的乐馆,每月初一,十五,头牌清歌和蝶舞会在这里献演。” “原来是乐馆,我还以为……”闻人罄显然对于商美人对自己的误导有些抱怨。 “你想的也没错。”商子兮似乎对于台下演出毫无兴趣,自顾拨弄着落在胸前的那一缕秀发:“要支撑起这么大的门面,光靠歌舞自然是不够的。” 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子,自然是听得懂话中深意,乐坊是明处的生意,暗处做的还是那些个勾当,说白了,高级会所而已。 似乎想到了什么,“这里是不是你的生意?”闻人罄犹犹豫豫的提出了询问。 商子兮目光微沉,声音有些飘:“这一门生意我不沾。” 闻人罄心头一松,却又不自觉的继续发问:“你……常来这里?” 美人不语,却别有深意的望着她。 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闻人罄这才意识到,她问的那话会让人产生怎么样的联想:“我不是……”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是越描越黑,这会儿,耳朵怕是烧起来了。 “我不常来,应酬这些事有专人负责。” 又是一愣,这算是解释给自己听吗? 闻人罄看着那泰然自若的美人,心跳动的有些快,之前那微微的不满却早已无影无踪。 28第27章 明净浑厚略带低沉的琴声在别情馆中徘徊。 商子兮单手支额,眼眸低垂,一派慵懒模样,若不是那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颤动,只怕会被人误以为是睡着了。 坐在边上的闻人罄却与她截然相反,目不斜视,又眼直直望着前方,似乎听得专注,但若仔细看,便能瞧到她那微微泛红的双眼和那徘徊已久却迟迟不落的泪珠子。 悄悄侧仰起头,用力瞪了瞪眼球,再次成功的将那水气收回隐藏。 可是心口,却随着那被拔动的琴弦一下又一下的抽着痛。 自小她就喜欢古乐,原因有些可笑,只不过是小时候看了射雕英雄传,黄药师与欧阳峰以箫筝一决高下,她产生了好奇。 喜欢二胡的如泣如诉,喜欢古筝的响亮欢快,喜欢琵琶的锋芒毕露,最喜欢的就是箫声中那份幽怨迷离,唯独对古琴没有任何的兴趣,听过一次,只觉得单调乏味,来来去去这几个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直到叶珊悄然无息的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从最初的等待,到最后的自嘲,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怨过恨过痛过骂过,一边低笑着说无所谓,一边却觉得堵在胸中的那口气似要炸开一般,却怎么也掉不出泪。 拿着摇控器,坐在沙发上,紧盯着电视屏幕,手指木然无知的按着扭,从一个台转到另一个台,脑子空空的麻麻的,像是有万千只无形的蚂蚁在她身上爬行,那是一种说不出挠不到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的难受。 不知何时摔落在地的控制器将电视定格在某个不知名的频道上。 沉着浑厚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传到她的耳中,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声音,回旋往复,有一种往心里去的吟哦,像是一根带着倒钩的针,狠狠的扎到她的心底又不轻不重缓缓的向外拉扯。 痛却不想让它停止。 不记得那是怎样的曲子,也不记得它是何时结束,只记得自己泪流满面直挺挺的躺在沙发上,而积压在胸口的郁结随着琴声最后一个音符的逝去,伴着那倒刺连筋带肉的被抽离,得到了宣泄,心上却也开了一个永远无法弥合的洞。 之后的日子,她似疯了一般,下载了为数不多的几首古琴曲,反反复复的听着,自虐般体会着一次又一次的流着泪,感受着痛。 只是…… 原以为她已经麻木了,却没想到再次听到,那撕扯的感觉却仍旧是如此的鲜明。 手抓着榻边,指已泛白。 那些以为毁掉就能舍去的,却总会在不经意间突然闯入。 原来,记忆是擦不掉的,特别是那些你拼命想要忘记的。 “无趣。”几乎沉浸于那琴声中的人,魂被耳边那一句似是低喃却又十分清晰的声音拉回。 闻人罄微怔,暗自吸了口气,眼珠向上抬了抬,这才转过头向着那发出抱怨声的人望去。 四目相触,她依旧是笑意盈盈,总是那付全无所谓的模样,不知为何闻人罄被她这么看着,却有着一丝异样的感觉,注意力被吸引,那琴声反倒入不得耳了,连那份痛也慢慢隐去了,好一会她犹豫着开口:“怎么?她……弹得不好吗?” 瞳心向左微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她弹的很好,只是……我听过更好的。” “更好的?”闻人罄有了些许兴趣,转念问道:“那个更好的,不会是说你自己吧。” 商子兮淡淡一笑否认,“我不会琴。” 不会?闻人罄有些惊讶,她还记得,初次到兮苑时,看到的那张有些破旧的古琴,芙儿说过那是一张好琴,只可惜被弃置多年,如今已无法再弹,也曾问她是否要另行安置,她却让它依旧摆放在那里,原以为,那张琴是属于眼前这人的,原以为,这人是遭受变故,再无心抚琴才将它弃置于此,有好几次,她看着那琴,想象着一身白衣的佳人轻抚弦琴,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不会。 看到流枫那一脸不可思议模样,美人侧过头,视线落在了台上,“我娘她,不喜欢我学琴。” 有些意外她的又一次解释,闻人罄心中好奇,琴棋书画,古时大户人家女儿都会学,看了看那弹琴的艺人,难道这里的风俗不同?可若是不同,为什么在兮苑又摆放着一张琴?嘴动了动,她看着商子兮那绝美的侧脸,有一种很莫名的直觉,别问。 “你呢?会不会?”果然,商子兮很有技巧的转移开了话题。 闻人罄想了想,乐器,她会的实在不多,除了口琴,也只有萧了,因为儿时迷上黄药师,一冲动吵着闹着要学,等能够吹上一些简单的曲子,她又没了兴趣,后来这支箫从乐器变成了打狗棒,最后被摆放在家中的某一个角落高高供起,积尘。 转念她却有一样很擅长的,口哨,只是吹口哨在多数人眼中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多多少少还带着些鄙视,也只有在家中无人时,她才会独自吹响那完全属于自己的音乐,只是无论多欢快的曲子从她口中出来总带着淡淡的哀伤。 摇了摇头,“我只会听,不会弹。”闻人罄答的老实。 “若是你喜欢,以后想来吱会一声便是了,成日在家里,也闷的慌。” 听到这话,闻人罄一时间愣住了,脸上有着明显的狐疑。 “怎么?”商子兮看着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人,俏然一笑,“你不想吗?”说的好不故意。 “不是,只是我以为你不会让我出门。”闻人罄倒也答得直接。 “傻话”伸手将眼前人散落在肩上的发挑到她身后:“没有人喜欢被束缚在高墙之中,你是商府的夫人,不是囚徒。” ……闻人罄一时无语,眼里写满了不解和困惑,一切的一切都太出乎她的意料,呆呆地望着她,若真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可见这人是真心的喜欢流枫,想要护着她,可偏偏心底又有着一种不舒服,瞬间,有了那股子冲动,若是趁着现在把话挑明会如何:“子兮……” 话没说完,楼下传来了一阵赞叹声,不知何时,那让人觉得揪心的曲子竟弹完了。 无心去在乎那乐者的离去,趁着更改尚未反弹,又欲开口,这次却被敲门声打断。 “小姐……”潆儿的声音传入房中。 “进来吧。” 潆儿走入房,向两人行了礼,走到商子兮身边,伏耳低语了几句。 不经意的挑了挑眉,商子兮嘴角划出浅浅弧线,却让人感觉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见,他要等,就由着他去吧。” “是”潆儿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若有所思了片刻,商子兮似乎才想起什么:“刚才,你想说什么?” “没有,”想要问的话,终是被两人刚才那一幕的防范打散了,再没有坦诚的勇气。 见她不说,商子兮也无意再问,侧过头,重又回到开始的模样。 楼下乐声再起,才建立起的淡淡交集却已不见. 各自专注,却都无心。 29第28章 织夏、絮儿 闻人罄坐在桌前,咬着笔杆子,看着自己在宣纸上歪歪斜斜写下了两个名字。 思绪又回到那一晚,离开别情馆的一幕。 “织夏”清楚的记得,那个约莫四十到五十岁,穿着也算富贵的男子在看到自己时,那满是惊讶的一声叫,“不……不对,你……你是絮儿。”随后这人又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闻人罄以为他认错人了,当她侧过头,看着安静站在身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透着凉意的人时,她突然明白了,这人并没有认错,至少他与那流枫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 “你认错人了。”还记得商子兮主动牵起了自己的手,随后用那平静却让人觉得有些压抑的声音向那人述说着两人的关系:“这是我夫人。” “夫人!”显然那男子对于这样的答案十分的诧异,似乎并不单纯的因为两人女子之间这样称呼,那人细想片刻,眼中却透出了某种恨意:“商子兮,原来你三年前就算计好了,”目光在两人身上几个来回:“你这么赶尽杀绝,是为了她?” “因果罢了。”略带嘲讽的扔下这话,商子兮拉着自己离开,没有再看那人一眼,也没有给那人任何开口的机会。 放下笔,看了看手,当时,那把自己捏得生痛的力道是那么的清晰。 为了她? 闭上眼,按着额头。 流枫……你和商子兮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让她为了你,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谋划这一切。 三年呀…… 三年前,闻人罄猛的睁开了眼,想起那人曾经对自己说的事,君然也是在三年前开始被商子兮算计的,这是巧合,还是有不为人知的关联? 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脑海里闪过君然的恨,还有那不知名的男人的话。 赶尽杀绝 心中一颤,在这暑日里竟也让她全身的寒意。 这人对自己的那些宠爱与关怀,会不会最终成为让自己绝望有温柔陷阱? 傻傻的坐着,墨汁滴落却浑然无知。 曾经一心只想着逃离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所害怕担心的一切,可能发生的必然条件是,她爱上商子兮并一心一意的留在她的身边。 “夫人?夫人……”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蕖儿打断了闻人罄的沉思。 闻人罄回过神,这才惊觉宣纸已被黑墨污了一大片,放下笔,隐去眼中那份不知所措的茫然,故作平静:“怎么了?” “夫人,您忘啦,您说今儿要出门,车都准备好了呢。”与流枫亲近惯了,蕖儿无视与她同来的姐姐那一道道眼色。 细细打量了夫人,见她对于妹妹的举动,并不以为意,芙儿暗松一口气,她跟着主子这些年,府中的规矩有多大她可清楚的很,这夫人再大量,也是主子,那容得她们当下人的这般逾越的,认真的行了礼:“夫人可是有别的打算?” 摇了摇头,闻人罄放下笔,起身整了整衣服:“现在就去吧。”与其在这里干坐着胡思乱想,倒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 按着夫人的要求,马车夫将三人载至闹市边的小街。 下车,稳了稳身子,低下头,脚下踩着触感让她有一瞬间的不适,不同与前两次出门,昏暗的夜色总会让人忽略很多,在这夏日艳阳下,那些不经意的细微末节被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视线中。 脚轻轻的搓了搓,在那被夯得结实的泥地上留下一道痕迹。 有多久没有这样实实在在的与泥土接触了,愣愣的看着被她搓起的淡淡泥屑,那个处处水泥柏油的世界是真的离自己远去了。 “夫人?”候在一边的蕖儿眼中满是不解,她就不明白为何自家这位天仙似的夫人,总是做出一些古怪的举动,在泥地上划道,只怕只有七八岁的孩童才会做吧。 “嗯?”闻人罄回过神,微微勾了勾嘴角,掩饰淡淡的尴尬,转过身随意选了个方向:“走吧。”不理会身后两姐妹的古怪神色向前走去。 …… 刚要开口,就被姐姐的刀眼打断,蕖儿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心里做了个鬼脸,等一会夫人发现走错路,绕了道了,看你怎么办。 全凭感觉的走在那并不宽阔的小街上,两边小楼林立,二层小楼,楼上为居,楼下为铺,守着店堂的店家或端坐铺中,或倚门而站,看到有驻足的客人,也会笑呵呵的请人进去一观,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和周庄同里相近,却又有些不同,兴许这里是原生态所以在闻人罄眼中同样都是一些生意人,却比曾经去过的那两处少了商业旅游的味道,更真些。 且行且看,走得不快,漫无目的的经过一家家小门面,却没有进去的**。 偶尔她的视线会在迎面而来的路人身上停留片刻,有时对方也会不经意的与自己对上目光,但一切的一切,随着擦肩而过的瞬间,被甩到脑后,无影无踪。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在某本小说看到的经典恶搞:前世与你500次的眉来眼去,才换得今生很流氓的撞一下肩膀,与原话相比,这句反而记得更深。 一时间忘记了出来的初衷,大脑再次偏离了思考的方向。 要500次才能换得擦身而过,一生相守又需要多少痛苦来换? 与叶珊的无果,是前世修行不够,还是为了来世相聚的一次磨练? 若是前者,她认了,若是后者…… 想起被撞飞的那一刻 但愿来世不相逢 那真是自己想要的吗?还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激发出的绝望? 千百年的修行,说舍弃竟是那么的容易。 那她呢? 换了时空,没有了一切,在这异世相逢,又是为了什么?还是只是又一次的伤痛? 最终会有怎样结局。 微微一愣,怎么想着想着又绕到她身上了。 抿了抿唇,说不上什么滋味,心中空空落落,丝丝缕缕,脑子又乱了起来,这下连两边风景也无心去看,双腿自觉自动机械地向前行走着。 “夫人。”眼看着主子越走越偏,跟着乱走了好几条街的蕖儿终是忍不住,不理会姐姐的警告,“夫人,再往前走是死路。” 死路!听到这两字,闻人罄收住了脚,抬头看着越来越窄小的路。 为什么,走到最后,总是死路呢。 自嘲的一笑,回首,见蕖儿一头的汗,就连一旁素来淡定的芙儿脸上也泛起了红,三十年快节奏的生活,她早已练就了健步如飞,眼底划过一丝歉然,余光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茶棚:“去那里歇歇吧。” “好呀。”蕖儿忙点头。 芙儿微微皱了皱眉,开口反对:“夫人,逸闲居就在不远,不如去那儿吧。”毕竟以夫人这样的身份,在这么粗陋的茶棚不太合适。 “不用,”闻人罄猜测那逸闲居,十有□是商家开的茶楼或饭馆,一来不想再多走,二来与其在那束手束脚,倒不如这里自在:“我累了,就在这里吧。”言罢,自顾着走了过去。 蕖儿偷着向姐姐做了个胜利的鬼脸,快步跟了上去。 走进茶棚,摊子不大,几根粗竹撑起一块厚实的油布,三四张小桌,几个小凳。 此时茶摊上人不多,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拿着一把破旧的蒲扇,就坐在一边晾着凉茶,早在之前,三人经过时,他就注意到了,倒不是因为她们的长相,反而是那带头的人吸着他的目光,若非那人身形穿着特征明显,就只说这走路样子,他还当这是一个男人呢。 等她们停下,转身又朝这边走,才看清了那带头之人的脸,暗暗叫了一声,不得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像是那画里走出来似的,再看那三个不凡的衣着,不由得联想了起来,难不成,眼前这位就是那大名鼎鼎徐州真正的衣食父母商大小姐?看这不同与寻常女子的气势,越想越觉得自己料的没错,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闻人罄走了进去,选了一个不太起眼的位子坐下,示意两人一同,虽是如此,还是引来了几道目光。 “来三杯凉茶。”蕖儿才入座,便自作主张的招呼。 “好咧。”忙端了三碗凉茶,送上小桌,一双眼睛却是忍不住在那美人脸上来回。 被人如此打量,当事人有些不自在,闻人罄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个拿去,不招呼,不要来打扰。”芙儿将一锭碎银放到了桌面上,语气却透着明显的意味。 “好,好”将那抵得上三天的钱收入怀中,对这出手阔绰的的人身份更加肯定,心里也有几分明白,这样的大人物可千万不能得罪了,重又坐回一边,专心的晾茶,脑子里想着今儿早些收了摊子,回头给家里老婆子说说,这天仙般高高在上的人,也在自家凉茶铺子喝过茶,看她还敢不敢看不起自己这小生意。 自顾喝了一口茶,身上的暑气散了些,蕖儿这才注意到身边坐着的两位并没有喝茶的意思:“夫人,您不热吗?” 闻人罄摇了摇头,她本就是一个不怕热的人,一直相信心静自然凉这句话,上海35-6度的天,她照样能不开空调,喝热茶,何况在这里,感觉三十度都不到,看了看那旧旧的茶碗,虽然对这茶味有些好奇,但长年的卫生习惯最终让她放弃了尝试。 小坐了一会,偶尔吹来的凉风,将人的浮躁彻底吹去,看着往来寥寥无几的路人,茶棚边不知名的大树上,传来阵阵蝉鸣,不远处趴在墙角荫凉处的黑土狗吐着舌头。 恍惚间,有一种错觉,这儿并不是什么异世,她也没有穿越,此地只不过是一处远离繁华喧闹的小镇。 曾经她想过到了年老时,就离开上海,拿着前半辈子赚的钱,找一处乡间山村,买一间小瓦房,最好是能带个小院,围上竹篱笆,院里种上一棵大树,再弄一张摇椅,养一条狗,每日清晨,她能带着狗在山路上走走,累了回到家中,躺在摇椅上在树萌下乘凉,回想回想过往,那个曾伤她至深的人会不会还记得她,或者也同自己一样,年青时的一切最终化为淡淡的笑,是释然,是自嘲,说不定有一日,想着想着就闭上了眼,睡过去。 残缺中最圆满的结局。 只是,等老了,那个高速发展的世界只怕是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小块静土了。 想想,这里虽然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高科技,但似乎更适合自己那略显苍老的心。 哐啷,撞击的声音传到耳中。 回过神,放眼瞧去,一个高大的汉子正仰着头,猛灌着凉茶,那声音正是铜钱扔入陶罐发出的。 摊主回过头,不安地看了看三位女客,见无恙这才定了心,忍不住对那来人嘟嚷:“你这人急啥,没有人和你抢,就不晓得斯文些。” 不理会摊主的话,那人连灌下了两碗,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热死人不偿命的鬼天气,真够呛的”也不坐到棚里,随手拉了一边一个凳坐到摊主这上,看样子,两人有着几分熟稔。 “哪天不是这样,热些倒也好。”与那些做工的相反,卖凉茶的总是盼着这天气能再热些。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蒲扇,不满地瞪了一眼,汉子大力的扇着风,嘴也没闲着:“你就想着赚钱,也不体谅体谅我的苦处,财迷。” “难道你不想着钱?”摊主反问。 一时无法反驳,汉子报复般,又取了一杯灌下,待风将身上的汗吹去了些许,这才开了口:“对了,你听说了没?那皇帝老子,给公主赐了爵位,还赏了府坻呢,这女人也能够当官了。” 公主?是那人吧。 自从进了商府后,再也没听到过任何关于君然的消息闻人罄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真的假的?你可别拿那些瞎听来的假消息说事,”摊主显然不信,这爵爷爵爷说的可不就是爷们嘛,哪有女人来当的。 “当然是真的,皇榜都贴城门口了,不信你自己去瞧。”那汉子像是怕人不信,嗓门也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 “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这女人可要翻天罗。”汉子大大咧咧地继续扇。 “瞎说啥。”猛地想到了什么,摊主忙心虚的看了看那几个不动声色的女人。 封了爵,不同于不知情的人,闻人罄可是知道那女人的野心,看来她进展的很顺利,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又有商子兮的相助,想到这里,胸口一阵堵,人也烦躁了起来。 “姐姐,要百合吗?”软软怯怯的询问声响了起来。 闻人罄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偷着接近,已然站在身这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丫头,别吵着客人。”摊主见状急着欲赶。 “无妨。”女人的天性总是喜欢孩子的,许是早就认命此生无子,闻人罄对孩子总有着格外的宽容和爱护。 “姐姐,要吗?”想来是被摊主的喝斥声吓到了,小女孩缩着脖子,退了小半步,仍旧不死心的小声问道。 闻人罄看着小篮中摆放的,还带着泥士的新鲜百合。 “我全要了。” 30第29章 站在水盆前低着头,闻人罄将百合拿在手中,把最外边带有泥和伤斑的去掉,再一片一片小心的将肉瓣拨开,把大瓣上的薄衣去了,放入水盆洗净放入左手边的小盘,皮薄一些的混着百合芯子处理完后放到另一个小盘中。 大灶内,厨娘丫头看着各自忙碌,可都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这位正专心摆弄着百合的夫人。 弄完了百合,闻人罄将一边已经洗净的南瓜拿了过来,摸了摸瓜身,没想到,这个的架空的世界也能看到这些熟悉的瓜果,拿过菜刀,比了比,也不理会他人的惊讶的目光,手起刀落,将长长的南瓜一切为二,没有取肚子,反而将上端留下弄成几段,去了皮,切成小块。 “夫人,蜂蜜拿来了。”蕖儿风风火火的抱着小罐走了过来。 “你来的正好。”刚装好盘的闻人罄接过蜂蜜,打开盖子,从一边取过筷子,沾了那么一小点儿,放到嘴里尝了尝,可能是酿造方法不同,比之现代的不是那么甜,满意的点了点头,味道刚刚好,改用小勺,将蜂蜜淋了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一会蒸上即可,虽然这里没有枸杞,不够完美,但也要求不得那么多了,闻人罄十分满意的看着那半成品,又不自觉的看了看手,自从来到这里后,再也没有亲自动手做过饭,原以为都生疏了,没想到,拿起刀还是那么的利落。 “夫人。”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闻人罄侧过头,对于卢宁突然的出现有些诧异,却也没觉得奇怪,毕竟眼前这位可以算是看着商子兮长大的,称得上是她的长辈,身份摆在眼前,能够随意出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点了点头,回了礼“宁叔。”自从上回谈过一次后,他便让自己这么称呼,也不知是变向的承认自己身份还是只为了顺着那位的意。 卢宁看了看小灶上只待上锅的百合南瓜,大江南北他也没少走,倒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菜式,不由得有此好奇,“这是?” “蜂蜜酿百合。”闻人罄直接的说出了菜名,“凝神助睡的。” “凝神助睡?”卢宁接了话头:“夫人,睡得不好?可是身体有所不适,可需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轻轻摇了摇头:“这是给子兮做的。” “小姐?小姐她睡不好?”卢宁一听这话,紧张了起来。 见他如此,闻人罄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微微一笑:“想来是白天事多,累的吧,她一个人要管那么多事,总是劳神的。” 听到这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眼中划过一抹痛惜,沉默了一会,卢宁抬头看了看这个为小姐忙碌的女子,心中的介怀不自觉的松了些,不管怎么样,小姐身边若有一个真心相待,能够好好照顾她的人,总是好的,看着那罐蜂蜜想到了过去:“这蜜多放些吧,小姐她自小就爱吃。” 闻人罄先是一愣,商子兮她爱吃蜜?随即眼底透出了几分恶趣,真没想到,这位冷清的大美人竟然和小女生一样嗜甜,这口味和她的气质真是不搭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忍着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卢宁借口有事便离开了。 看着这总是来去匆匆的人,闻人罄有一种感觉,这人就象电视剧中疼爱儿子的婆婆,总是生怕自己的孩子吃亏,所以,老是会时不时的注意着试探儿媳妇的一举一动,儿媳妇呀,突然想到自己的角色,之前强忍的笑在嘴边泄出,耸了耸肩,拿起摆放一边的小勺,正要再加蜜却被蕖儿阻止:“夫人,别加。” “怎么拉?”手上动作一停,闻人罄不明所以。 蕖儿向灶外看了看,像是确认卢宁远去这才开了口:“别听卢管事的,他太久不在府中,一定是弄错了,主子她不喜甜。” “哦?”显然闻人罄对于蕖儿的话有所怀疑,怎么说,卢宁也应该算是看着商子兮长大的人,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弄错。 蕖儿看夫人似乎不信自己的话,急了,“夫人,你仔细想想,主子平日里吃菜时,你可看到她吃那些做得甜的?” 细想了想,平日吃饭时,桌上确实都是一些十分清淡的菜式,也不曾看她在自己面前吃过甜食。 “夫人,我可跟了主子四年了呢,这些年主子饮食起居可都是我和姐姐,还有潆儿照料的,您听我不会有错。”小丫头是个实诚的性子。 “这样呀,好了,我知道了。”闻人罄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心中却有了主意,看了看剩于的百合和南瓜,再多做一份就是了,甜的淡的就让她自己挑选吧。 到了饭点,两人相对而坐,商子兮一如往日,吃的不多,闻人罄暗自留心,确实她的口味和自己一样偏淡,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东西,每一次小动作都是那么的优雅,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夜弥,心中感叹,大家闺秀果然不同。 收回了目光,“子兮,别吃太饱,一会还有道菜呢。”闻人罄对着蕖儿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会意,笑呵呵的走了出去。 轻轻的放下了筷子,商子兮抿着嘴轻轻一笑,眼中透着几分兴趣:“是什么菜?” 闻人罄愣了愣神,跟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蜜蜂酿百合。” “蜜蜂酿百合?倒不曾听过。” “我做的,一会你尝尝。”闻人罄眼中不自觉的透露了一丝期待。 “你还会做菜?”商子兮眼中的笑越发的深了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菜,就是拿百合南瓜淋上蜜蜂蒸熟,简单的很”闻人罄知道这里并没有这菜,忍不住为她详细介绍了起来:“这菜也算不上特别的好吃,但能凝神助睡功效好的很,以前我有段时间一直睡不着,就靠这个,”又想了想:“比酒管用。” 抿唇,眸心深处划过一丝诧异,几许动容隐藏在了长长的睫毛下。 看着眼前这个人“子兮,其实……”闻人罄有一种冲动,突然很想劝她别那么辛苦别那么执着,可前三十年的人情世故又让她很明白许多事是不能开口,即便开口也无用的,脑子转了个弯:“其实,睡觉很重要,女人睡不好,容易老。” 略显尴尬的气氛一下子破了。 “你是说我老?”睐了闻人罄一眼,美人挑了挑眉。 知道她存心打趣,也不想坏了气氛,闻人罄表情相当严肃的点了点头:“再不好好睡,确实会老。”强板起的脸却在这话说完时,先笑了。 被她那样子逗乐了,商子兮心头一松,也跟着勾起了唇。 蕖儿进来正赶上这一幕,看到主子如此表情,略有些惊讶,随后又看到夫人一眼,透着几分崇拜,小心的将菜放到桌上退到一边。 “两份?”商子兮有些不解。 闻人罄笑了笑解释,指了指左边蓝边碟子的:“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你口味,所以这个淡些,而那一个蜜多加了些比较甜。” 微微颔首,原来如此的样子,商子兮很给面子的重新举筷,夹了一片百合放口中,轻轻的嚼了嚼,又尝了尝南瓜,待咽下后这才开口:“味道很不错呢。” 心头有一种小小的满足,闻人罄也夹了一块,淡淡的甜从舌尖划过,很棒的感觉,似想到了什么:“果然还是蕖儿说的对。”侧过赞许的看了看一边站着的小丫头,果然在她脸上发现了几分得意。 “她说了什么?”商子兮亦侧过了头,落在她眼中的却是一个垂首站得十分规矩的人。 见识了蕖儿的变脸,闻人罄身子微微颤了颤:“今儿做这菜时,刚巧卢叔来了,他说你爱吃甜,可蕖儿说你喜好清淡。现在看来,还是蕖儿仔细。” 眉微微的拢了拢,再次放下了筷子,商子兮似有所思,好一会才开了口:“人总是会变的,如今的我,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孩子了。” 微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闻人罄眼中有一丝懊悔,她没想到会勾起她的往事,想开口劝慰,却又觉得多余,她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受得了别人的同情。 亲手为她夹了一块南瓜,送到她小碗中:“来,多吃些,才几口是不够的……以后……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好” 31第30章 一夜无梦,难得好眠 商子兮睁了睁酸涩的眼,淡淡的热气一下又一下的喷在耳边,皱了皱眉,不太舒服,侧过头,一张熟睡着的脸印入眼眸。 稍稍一怔,本能头向后偏了偏,挪开了一些距离。 天色还早,房内依旧有些昏暗,没有急于起床,静静的看着那个还在沉睡的人。 枕头被顶到了一边歪歪的放着,许是热了薄被半搭在身上,这人侧着脸趴伏而眠,小半张脸陷在床面上,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嘴紧闭着偶尔抿一抿,手握成拳缩在身边,有些像婴儿,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印象中眼前这位睡姿一直可称得上规矩,晚上怎么样躺下白天怎么样起来,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想来是昨儿在外跑了一天累了吧,低下头却又是一愣,看着她那半斜着的身子,原以为是她跑过了界,却没想到占了大半边床的人竟是自己。 心头有一些复杂,那个什么蜂蜜酿百合的看来真的有些效用呢。 耳边似响起了她的话:“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天天做吗? 原本明亮的眼眸变得深邃了起来。 窗外传来了几声不知名的鸟鸣,想来是觉得吵了,眉无意识的皱了皱。 看着她要转醒的样子,商子兮习惯性的和平日一样,闭上了眼。 果然,沉静了一会,身边便传来了小小的振动,想来这人也意识到了距离有些近,就算不看,她能感觉到那份淡淡的热退开了些许,房内再次变得安静,不知为什么,商子兮有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自在,连带着眉心也有的痒意,想要拢起。 过了一会,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是悉悉索索的着衣声。 床面轻轻向上弹起,她知道这人起身了,眼透出了一条缝。 闻人罄被鸟叫声吵醒,浓浓的倦意未退,脑子还处于一片茫然,眼睁了又合,合了又睁,好不容易脑子清醒了,眼睛也看清了,却有些意外的发现靠得有些近的同床者。 意识到自己与平日不同的睡姿,突然有些心虚,就像是回到了童年,上课写字时手肘无意中超越了桌中间的那条三八线,生怕被发现一般,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退开了一些,没挪多远,却触到了床沿,突然停下了动作,探究般的看了看,有些意外,原来越界的人并不是自己。 莫名的心里有些开心,看着那张完美的睡颜,看来昨夜她休息的不错。 女人该对自己好一些,何必让自己活的这么辛苦,‘如今的我,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孩子了’想到她的话,心头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滋味,多大的打击,多重的负担,才把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逼成如今这般,那过程必是很累很苦。 真正让人成长的是伤痛。 若有所思了一会,那么,你的仇恨与君然有关吗?流枫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此时又多了份无奈,她们之间的纠葛始终是自己想要避开的,若是真能够侥幸逃离,这对于你又是怎么样的一份感受?不管对流枫是真情还是假意,都会十分震怒吧。 回想到相处的点滴,她若只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而自己是一个简单外来客,那该有多好,即便无法如小说一般成为情人,至少也能成为好友。 只是,这人有她放不下的,而自己也有不想碰的。 幽幽了叹了口气,移开目光,轻手轻脚的翻过身坐起,理了理被压得有些凌乱的衣襟,慢慢的移动脚,踩上了鞋,双手撑床,又紧了紧身子,这才慢慢的稳稳的下了床。 回头了看了看,见商子兮睡的安稳,这才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天际透出微微的光,房内房外的空气做着交流,双手直直伸了出去,闭上眼,感受那无声无息的流动。 徐徐清风带手掌心的热,收回了手,转过身,背靠窗栏,仰起头,大半个身子探到了外面,直愣愣的看着还显昏暗的天,天蒙着一层薄薄的云,依稀透出淡淡的蓝,偶尔会看到一两只小鸟飞过,宁静中带着一丝雀跃,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倦怠。 今天的晨练就算了吧,偶尔也懒惰一下。 透着纱帐,商子兮看着那个总是做一些让她无法理解举动的人。 看她大半个身子伸出窗,仰望天空的样子,先是有些紧张,随后见她靠得稳挡,稳了稳心跳,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人,总这么胡来。 悄然无息的坐了起来,侧过头看着让人提心吊胆的人。 看不清表情,留给自己的只有一个下巴,目光顺着向下,只见她胸腹大幅度的起伏着。 像是一只鼓足气的青蛙,非要吞足了气才肯吐出一切。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七夕的那个夜晚。 那个月色下,泪流满面却死命勾着嘴角,努力硬撑着的人。 明明是那么的伤心,那么的绝望。 你,也和我一样吗? 胸口有些堵。 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猛的收力,重新站正,闻人罄重新将视线转回房中。 四目相接,一触即放。 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都被商子兮收入眼中,难免有些尴尬,手摸了摸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吵到你啦?” “没有”本就无意再睡的人,索性下了床,向窗边走去。 见她向自己走来,闻人罄很自觉的退开了一小步,让出半边给她。 美人也不客气,站到窗前,曙光透露,将窗前的两人点亮。 商子兮眺望着远方,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抚面而过,额前的碎发轻轻的颤动,眼微微眯起,许是觉得舒服了,唇角小幅扬起,画出完美的弧。一缕漆黑的发,贴上那白晰的颈,漂亮的曲线自下巴出延伸隐入白色的衣襟。 侧靠在另一边,似同样注视晨色,余光却停留在身边的闻人罄,喉咙动了动,有些不自在的转过了头,这次是真将目光锁定在假山花草之中。 无声,却不觉得乏味。 暗着吸了一口长气,直到小腹觉得有些胀,随后极轻极缓的吐出,又来回了几次。 原来是这种感觉,再来一次,刚要提气,却被突然而来的声音打断:“昨晚睡得还好吧?” …… “嗯” 继续沉默 两只追逐嬉戏的鸟,从枝头窜出,小小的骚动再次打破了平和。 目送着它们远去,心中一动,“子兮,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话出口,又生怕她不答应:“每天早上做适当的运动,这样对身体好。”耳朵又有些痒,手再次摸向耳垂。 “好” 有些意外她答应的这么爽快,莫名的有些愉悦:“我去准备,早上清静,要赶快。”说完便开始行动。 由着她去忙碌,商子兮双肘靠着窗栏,人也探出去了些许,欣赏着晨光,闻着花香,听着房内人时不时发出的声响,绝色的容颜越发的亮丽了起来。 32第31章 简单的洗漱完毕,只是去散步,闻人罄没有穿男装而是换上了一袭淡蓝的长裙,而商子兮也没有一身白衣而是选了藕黄纱裙,穿在她身上竟透着几个俏皮。 梳妆完毕,两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份赞赏。 正是盛夏,前一刻还朦朦胧胧的天此时已完全被夏日艳阳点亮,缓缓行走在若大的庭院之中,庭院中花草颇为茂盛,处处弥漫香气,偶尔吹来的徐徐清风,将空气中才升起的暑意吹散。 两人并肩靠的不近不远,“朝这里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些动静,闻人罄知道这是婢女小厮们起来准备工作了,她熟门熟路的拐到了另一个小院:“这条路僻静,早上不会有人经过。” 商子兮跟着她走,时辰尚早清扫的仆子还没来,这路又不常有人走,地上铺着不少落叶,不由感慨:“当初我带着你走,没想到现在,你倒是比我还熟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人罄一阵心虚,侧过头看她并没有异色,稳了稳心跳,“都住这么久了,每天早上在这府里头走东走西的,若不熟那就是傻子了。” 商子兮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跟着她东走西绕,信步闲逛,闷热的夏日此时却透着几份清爽,时不时能够听到鸟儿的对唱。 一路向前,一些平日不经发现的细节突然变得明显,身边这人的步子很大速度也快,商子兮偶尔会落后了一些,每每看着她那如男子般行走的样子,也会有忍不住想要给她纠正,可每当她想要开口时,那人又会像是意识什么一般,转过头,停下步子,笑着等她。次数多了,也就有了默契,一个刻意放慢,一个有心追上,并肩继续。 闻人罄踩着小步,长年习惯快节奏这么走总觉得有些不顺,两只手也不知道怎么摆才好,偶尔一两次摆幅大了,指背与另一人半露于薄袖下的指轻轻碰擦,一触即闪,让她有些不自在,手习惯性的想要插入裤袋,摸到裙摆时才意识到时空的差别。 “昨儿在外头跑了一天,觉得徐州如何?”或许也感觉到了尴尬,商子兮难得的主动找起话题来。 昨天,闻人罄想了想,事实上她对于逛街并没有太大的感想,徐州再繁荣,也远远不及上海,更重要的是,昨天无意间听到君然的消息,她就没有什么心思继续逛下去了,要说印象深刻,还是那无处不在的商家家徽。 侧目看了身边女人一眼,她是怎么做到的。 “想什么?”察觉到了某人的窥视,商子兮笑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真有本事,昨儿去了玄武街,那儿十间铺子有七间牌子上有商字印,蕖儿说别处也差不多,这徐州七成的的店面全是你的。”闻人罄实在是觉得不可思异,就算是在现代,要打下这么一片江山,也不是几年能够做到的。 “前人铺了路,我只不过再扩大一些罢了,算不得什么。”眸光微闪,一句话轻巧代过。 前人铺路,不见得人人都能做到这般,闻人罄没有再问,走了几步,那放在心头的事终是没忍住:“我,我听说,君然她被封爵了。这事,你可知道?” 有片刻的沉默,轻轻的嗯了一声。 以为她不想多说,闻人罄闭上了嘴,却没想到那人再次开口:“这只是开始,她要的并不止这些。” “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诚实的说出自己的看法,闻人罄回想着那人对她说的话,那些话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她猜不透,但有一点,无论君然最后能不能成功,她都有着一颗帝王之心。 鼻息间轻轻一哼,微侧过头望着枝头上半垂的花,长而浓的睫毛挡住了似水深眸中的那一丝复杂,“是个为了野心可以牺牲一切的女人。” 听出话里的深意,闻人罄愣住了,素来喜怒无形于色的人,每次在提及这事时,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别样的情绪,转念间又想到了另一件让她困惑不已的事:“子兮,君然她曾经向我说过,你料事如神。” 似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商子兮轻轻一笑,嘴角边挂着淡淡的嘲弄:“什么料事如神,不过是动晓先机罢了。” 动晓先机?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哪是这么容易的,这般敷衍般的答话明显让闻人罄很不满:“可她还说,你算到了那日天有异象,难道这也能动晓先机?” 美人果然脸色微变,停下步脚,直直的看着这个发问的人,若有所思。 没想到她会突然站住,闻人罄有些收不住脚,惯性向前了两步,回过头,被她看了有些不自在,眼神有些闪躲,半低下头,脚尖踢开了挡在路中的小碎石:“你,你若不想说,就别说了,也没什么。”话说完,心头却有些燥了起来。 静静地看着那人,几分陌生,几分熟悉,幽幽的叹了口气,缓步走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无视她脸上的那份诧异:“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但……现在不是时候,我只要你信一件事,我,绝不会害你,有我一日,便必然护你周全。”商子兮说得认真,眼中的坚定却是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 有一瞬间的失神,闻人罄怔怔地回望着这个许诺要保护自己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底翻腾着,竟然让她不知该怎样去回答。 让我守护你好不好,一辈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在心头无数次的询问,却从没有向那个人提出过,或许,正是因为太过于了解,所以才开不了口,明明心里早已料到了结局,却还是固执的死守,不听,不闻,不问,蒙上心眼自欺,直至最后伤得遍体鳞伤,对那句承诺也没有后悔过半份。 眼下,有一个人,正拉着自己的手,信誓旦旦的说着要保护自己,而这样的话,她自出生到现在,勉强算是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听人对自己说,终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再怎么故作坚强,还是渴望着在那漫长道路上能够有个伴,长久以来浸泡在孤寂中冰凉的魂冒出了丝丝的热,反手握住那给自己带来温度的手,快速的转过头,嘴角勾着一抹僵硬笑,强压下眼底的几许红,“我信你。”无论这话是真还是假,在此刻,她选择相信。 由着她带领着向前,似是察觉到了这人情绪变化,商子兮并未跟上她的步伐,反而落后半个身位,静静的跟着。 直走到镜湖,两人再没说过任何的话,气息间却有着各自的转变,闻人罄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那些汹涌,自己也无法说清的东西,停下脚步,清风划过,初晨的日光散落在湖面,镜面慢慢的变亮,折射出淡淡的光,不如正午时的耀眼,不似日落时的夺目,却有着说不出的柔和,印在眼中那点点的亮却象是撒落到心底,望着那湖中的水榭,侧过头,心头一动,侧过头:“子兮,要不要去兮苑,我来划船。” “不要。”脱口而出的拒绝,本就落于身后的人,又小退了一步,虽极力的掩饰却还是漏出了抗拒和惊慌。 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让闻人罄一阵的错愕。 “我想去尚善渊,许久没去打理花草了,你陪我。”说完这话,人向前一步,拉住了另一人的手,转身就走。 “……好”虽然心头有着疑惑,被她拉着,也只能顺了她的意思。 清晨的尚善渊依如往日,宁静,平和,虽百花齐放却透着几许孤寂。 走到院中,商子兮才松开了手,两人进去后,商子兮便开始收拾打理。半俯着身子,指尖轻轻的托了托枝叶,之前的那份不自在在瞬间消散了。 闻人罄没有跟上去,静静的看着这个花中的女子,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一幕,她想,如果手上有相机,她一定会拍下这一幕,珍藏到永远。 直起身子,美人走进了一边的小筑,熟门熟路地取出了工具,闻人罄忙快步跟了上去,“我帮你拿,”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水盆,侧过头看了看,一边小水缸里有水,走了过去,装了大半盆。 两人重又回到院中,商子兮蹲下,将修剪用具先放到一边,闻人罄紧跟在将水盆放到她右手边,也半蹲了下来。 抿唇一笑,双手掬水,捧到花边,轻轻淋下,看着那水从玉尖间滴落,缓缓溶入土中:“这几日太忙,冷落它们了。” 头一次听她这样说话,闻人罄忍不住笑了,之前那淡淡的困惑都随之扔到了脑后,学着她的样子,也捧了水淋上:“那你可要好好补偿。” 抿嘴一笑,睐了一眼。 喉咙口动了动,不再多言,静静的看着身边这人,为花花草草浇水,修剪被夏日阳光灼伤,残败的枝叶,动作熟练,偶尔的挑眉,勾唇,都落在眼中,这时候的她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专心,散发出的那淡淡温柔,竟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她正在呵护着自己的孩子。 不知不觉,初日已升,清凉远去,暑气偷偷的冒了出来。 知道自家主子摆弄花草不喜有人打扰的习惯,丫头们都远远的候着,不敢靠近。 光洁的额不知何时浮上了薄薄的汗,抬手,用手背轻轻的按去那片晶莹,随后继续专注到手上的动作。 耳边那一小簇被汗水淋湿,粘在脸上的碎发,手忍不住动了动,余光发现指尖不知何时沾到的泥,又缩了回去,不自觉的在衣袖底搓了搓。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商子兮侧过头,对上她的眼,闻人罄一阵心虚,傻傻一笑,手心却越发的热了,湿湿的感觉,不知是汗水还是其他。 33第32章 闻人罄眯着眼在浴室优哉游哉的泡在水桶中,任由温暖的水轻抚着她的肌肤,说不出的爽快。 靠着桶背,放松着肌肉,早晨发生的一切总在脑子里晃着,身体慢慢下向滑了些,一个人晨练果然比不过两个人漫步,想起在尚善渊一同摆弄花草时的淡淡默契,禁不住笑出了声,许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郁结之气似随着那汗水排出了体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双手搭在桶边,仰头闭目,忍不住哼唱起了稻香。 不同与那正泡得舒服的人,商子兮早已在房中洗浴完毕,有太多的事要由她处理,早上这样已算是忙里偷闲了,许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出了一身的汗人却格外的轻松自在,想到之前那人一些不太着调的举动,眼中不经意的流出别样的神采。 潆儿执着玉梳正小心的为主子梳头,虽隔着墙,却挡不住那头传来的古怪歌声,惊得手上一顿。 坐在镜前的大美人也注意到了这动静,挑了挑眉,不语细听,那人似乎越发起劲,声也不知不觉越发的大了起来,依稀听到了几句,什么稻草人,什么蜻蜓的,又是什么萤火虫的,更多是一些含糊不清的语句:“她在唱什么。”实在难以分辨出词意,忍不住开口问道。 潆儿也被那歌声弄得愣神,突然被主子这么一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呢~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像是老和尚念经。”跟了主子这么些年,多少也能察觉到她的喜怒,看她今日模样似乎心情很好,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我听芙儿提过,夫人她平日看书时,也会哼哼几句,只是总不在调门上,不知道她唱些什么。” 听到这样的评价,商子兮眼中的笑意又添了几分。 “小姐。”不常进院子的池儿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 对于素来打理外务的池儿突然到来,商子兮似是料到了什么,脸上的神采却是瞬间消失了。 “萧成怕是要有动作了。” 果然…… 潆儿听到这话,手上动作加快了起来。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声音轻得让人捕到不到她的情绪变化,贴身的两位侍女却还是能察觉出主子身上隐隐透出的气息。十分有默契的互换了一下眼色。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响亮而又清楚的一声吼,猛的传入三人耳中。 闻人罄在浴桶中过足瘾了,换了干净的裙衫轻轻松松的走出浴室回到房中时,商美人早已打扮妥当,安静坐在桌边,热腾腾的早膳都已准备好,很显然她正等着自己。 忙快步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歉然一笑,难得小丫头们没有随同伺候,闻人罄很自觉的为商子兮盛了碗粥,不厚不薄刚刚好,递送到她面前,然后再给自己弄了碗,等大美人举箸开动,她也不客气了起来,摆弄花草,又洗了这么长时间的澡,她实在是饿的不行。 快速的消灭了大半碗,胃暖了起来,她抬头,这才发现身边这位面前的那碗粥几乎没怎么动过,“你怎么都不吃,不饿吗?早膳很重要,你该好好吃,不然伤身。”闻人罄一日三餐,最重视的就是早上这顿。 原以为这么说,能让她多吃些,没想到商子兮反而放下了筷子,这以一来,闻人罄也不好意思吃了,跟着停了下来。 “这几日,若没有什么事别出门。” 听这话,闻人罄愣了愣,思量了一下,点头答应,又有些好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知道不该多问,此时却有些忍不住,商子兮不限制她行动,突然让她别出门一定有她的道理,直觉的她认为可能是安全因素,自己在家中,那她呢?明明知道只需要按她的话去做,却控制不住的为她担心了起来。 商子兮侧过头,那张熟悉的脸上透着困惑和担忧,便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不欲多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过阵子就好了。” 听出了回避的意思,知道追问无用,闻人罄却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子兮……”细细斟酌了一下:“你成天在外,也要小心,若是可以,在家发号施令也是一样的,有时候安全最重要。”本想转弯抹角的想要提醒她,最终还是选择直接说了。 原来她的担心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商子兮抿了下唇,看着那个故做无事的人,低头重新拿起筷子,夹酱菜喝粥的样子,竟突然不知要怎么答才是了。 白粥上添了颜色,闻人罄夹了块酱菜送到商子兮碗中,干干的朝她一笑:“不管怎么样,早膳还是要认真吃的。”说完端起碗,继续消灭自己的食物。 商子兮盯着粥,本让她没有什么胃口的东西,似乎有了些吸引力,重又拿起了筷子,只是粥入口中,偏偏又有些咽不下去了。 自那日之后,商子兮便变得很忙,每日早出晚归,有时连着几日都不曾回到府中,有时回来,也不回房直接睡在别苑里。 闻人罄面上装作无事,可心里却莫名的有些焦躁,独自在空落落的床上辗转反侧,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慢慢的萌芽。 今夜她又没回来,闻人罄翻了个身,跨过了那条界线,躺到了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一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觉得闻到了那人身上特有的香气,将她用的被拥到怀中,紧紧抱着,夏天裹着被子却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热,心头反而越发的荒凉了起来。 一次又一次的强压下某种情愫,可那份异样却一次次的反扑,越发的明显和强烈。 该死,底声咒骂了一句,推开了被子,猛的翻身而起,走到桌边,坐在圆凳上,倒了水一口气灌下,冰凉入喉心却更冷了。 闻人罄闭上眼,脑子却突然一片空明,似乎所有的思绪都被吸进了那无底的黑洞一般,看不到任何的光亮,连想象都不成。 有些惊慌的睁开了眼,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心脏底部像是开了个口子,虽感觉不到痛,血液连同着生命却在拼命的流失,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不安的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抬头,却是无星无月,不似那霓虹闪烁的世界,在这里,入夜后的府院,没有白天的生气,只有黑暗中的朦胧。 舌头舔了舔唇,不曾吸食过烟草的身躯在此刻却犯了瘾,用力吸了吸鼻子再大口的吐出浊气,试图回忆起吞云吐雾时的快感,反复几次,胸中那空洞的感觉却越发的深了。 放弃了吞吐,闻人罄单手环抱于胸前,将另一只手的拇指却抵到了嘴上,齿啃食着指甲,默默地盯着远处。 明成轩,没有了灯火的照亮,躲藏在夜色里,隐隐约约看不透摸不着,竟让人有种远离的错觉,就像它的主人。 用力咬下,十指连心神经末稍的一阵刺痛扎到了肉里。 从指缝间溢出的血腥味,充斥着口腔。 痛刺激着神经,脑子清醒异常,理智将她的血液冻到了冰点。 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再是十多岁成日做梦的孩子,也不是二十岁盲目相信爱情的青年,她二十九岁,离而立之年,只差几个月,沧桑二字,早已深深的烙在了心上。 这些年,冷眼看着身边人速食般的爱情,分分合合,绚烂炙热的爱情,无数誓言却无法抵挡不了现实的打击和世俗的诱惑。 烟花易冷 真的是因为在那爱字太过于泛滥的世界中看过太多,终让她不再起奢望之心吗? 不,不是的,无须自欺,他人的失意不过是自己懦弱的借口。 忠贞,守护,责任,包容,理解,这是闻人罄对于爱的诠释,也是她的信念,所以多年后,‘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你对我更好’那人亲口说出的话,终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的毁了她的所有。 感情从来不是对等的,道理说得容易,可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够在全心全意的投入,最终被轻而易举的抛弃后,仍旧不顾一切? 当年的壮士断臂,从绝望中将自己拯救,同时也失去了再去拥抱幸福的能力。 心已残缺,无法再去相信爱情,更做不到全然的投入。 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算计着可能会遇到的伤害,逃避着闪躲着,唯恐历史重演。 人贵在自知,闻人罄十分清楚的知道那颗残破不堪的心,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打击了,她所能做到的,不过是用孤独来砌墙,守住最后的阵地,哪怕已是千疮百孔。 低下头,闷痛将体内最后的水分挤出眼眶,无声滚落的泪水,宣布了她的答案。 不敢亦无力再去尝试。 无欲则刚,无爱,无恨,无殇。 34第33章 一夜难眠,曙光迟迟不现,僵直立于窗前的人浑然不觉黎明将至。 微风中传来了隐约的动响,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中的恍惚,本能的警觉让闻人罄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身子隐于半敞的木窗后,目光顺着黯淡的晨色延伸。 昏暗中,两个身影缓缓步入视野,心倏地一缩,眼随着那两人的渐近眯了起来。 那是情投意合的一双人在晨曦中的偷会。 凝视、相拥、亲吻、直至最后难舍的分离,空气中仿佛全是她们的喘息,胸前起伏不定,重又瞪大了眼,闻人罄将一切收入眸中,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一般。 她们默默无声地交流着彼此的情意,略矮的那个仔细地为另一人抚平前襟的皱褶,手顺着衣衫缓缓滑落,指恋恋地摆弄着腰际的配饰,微微低首,另一个伸手挑起垂落于情人胸前的发,轻轻地将那缕青丝还原于肩后,再次凑了过去,低声耳语,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一记粉拳,又是极快的温软碰触,不待那人回应,便转身离去 直到离去之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留在院中的人依旧呆立,许久才有了动作,指抚于唇,身子一颤,极为清晰的笑声划破了清里的宁静,惊觉突兀,那小女子心虚地左右张望,缩了缩脖子,快步走入了小楼。 小院回到了最初,之前那如若电影场景般的一幕,似一场黄梁美梦,消失不见,不知道真假。 暗中窥视一切的闻人罄在此时却是久久缓不过神来,五味杂沉的滋味化作无法言喻的苦涩,即羡且妒的情绪在前一刻发酵般地膨胀,又在下一秒突然抽离,心在空虚与失落中无力地收缩。 用了一夜才勉强埋藏的情愫突然炸开了,潜伏压抑太久的渴望被那一场温馨激得瞬间爆发。 惊觉心绪的突变,闻人罄失措地反复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在一吐一纳间重新得到平静,可,那本应凛冽的空气,竟化作了丝丝暖风,直渗入心中,吹散了长年积压的固尘,寂寞被无情地暴露,冰封太久的死火山中炙热的熔岩正在无声地沸腾。 远处天边射出了第一道光将一切照亮。 想要,想要那样的温暖,想要那样的互动,更想要有那么一个与之相依的人。 手抚于胸前,瞪得酸涩的眼缓缓合上,渴望在脑海中越发的鲜明了起来。 我要怎么办? 天正晴,万里无云,阳光散落在湖面,水纹映射在一张美丽却带着困惑的脸。 闻人罄手里拿着书,装模作样地斜靠在水榭长栏上,目光一次又一次的偷偷瞧向另一人。 蕖儿,清晨影片中的女主角之一,而另一个,若记得不错,应该是并未见过几回,帮着商子兮打理外务的池儿。 没想到,这两人竟是一对,细细回想,其实早就有迹可寻,只是没有注意。 平日里毛毛燥燥的丫头,此刻特别安静,一针一线上上下下,透出别样的温婉,若不是唇边一直挂着的笑使那酒窝万分明显,必会误将她当作那位性子稳重的姐姐。 这便是爱情的力量,总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为所爱之人变化着。 闻人罄不禁想起了过去。 在那时,她也曾全心全意地为着另一人,折千纸鹤,做幸运星,烧陶,DIY戒指,每份礼物无一不是亲手去做,用心去想。 再后来呢?需要送礼时,总是在电话中笑着对朋友说,你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吧,回来找我报销,这样实惠,双营。 话是如此说,只有自己才知道,其实是再也不想为别人费脑子。 无心,对别人,也对自己。 这些年,到底拥有过什么?做过什么?有意义的,没意义的,竟想不起一件。 唯一深刻的,却是最后那天再次相逢时的伤痛,和死前最后的那一念。 死! 闻人罄猛地呼吸一窒。 死,没错,确实是死了。 那个活在二十一世纪,顶着无魂的躯壳,过一天是一天的闻人罄已经死了。 若是没有穿越,没有这无法解释的奇事,她已经死了,无知无觉,忘记一切,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胸口堵着气,寒意从尾骨沿着脊梁骨直往上窜,说不出的恐惧与寒意顷刻间爬满全身。 那些年,她究竟在做什么?活着又算什么? 回过头,闻人罄怔怔地瞧着蕖儿,看着她手上的针线活,看着她脸上犹未退去的笑,看着她那双格外亮丽的眼。 心中划过一抹自嘲,强勾起无力的笑,闻人罄再次将目光投入湖面,光闪得让人睁不开眼,看不透所有。 “夫人。” 闻人罄回过头,迎上的是蕖儿担扰的脸,惊觉自己失态,唇微微一动,想要询问的话终是说不出口,“都绣好了?” 蕖儿并未意识到主子的心绪变幻,低头看了看所绣之物,俏脸染上了淡淡的红:“还差一些呢,不过,明儿准备能绣好。” “这做绣活伤眼,若是不急,还是慢慢来的好。”闻人罄好意提醒。 小丫头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含情,指尖在绣面上划动,“就快好了呢。”说完唇边笑意渐深。 不知不觉,闻人罄在那样的笑容中再次失神。 许是那目光太过于直接,蕖儿抬起了头,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饶是她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也有些不自在,俏脸微侧:“夫人……” 闻人罄感觉到了对方的羞涩,心头一动,问道:“这个也是送给那人的?” “呀?”象是被抓把错处的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闪出惊讶,却没有太多的慌乱。 “七夕时,你绣了香囊,如今已送出去了吧。”闻人罄有意隐去真相,细想来,那人腰上的配饰必定就是心上人亲手所制的香囊。 不出意料,蕖儿听完后轻吐了口气,而后极轻地点了点头,“那夫人呢?可有送东西给主子?”这招转移话题的手段并不高明,偏在这时用到了点子上。 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闻人罄有些无奈有些苦涩,她们是两情相悦,而自己与商子兮呢?有名无实,相敬如宾,看着暧昧,可彼此都刻意保持着距离,吐气如兰,默叹了一声,她看懂了自己的心,却看不透商子兮。 可,余光再次瞄向眼前这满是春意的少女,昨夜的纠结,与清晨的渴望,让闻人罄在这一刻不知所措。 “夫人?”见流枫面色犹豫,自作聪明的小丫头误会了意思:“若是夫人不懂得女红,只要您不嫌弃,蕖儿可以教您的。”本是个直性子的人,也顾不得主仆之分,继续说道:“主子成日在外头忙,若是有夫闪亲手所做的贴身物件,便是再累再忙,看到那物也会觉得开心的。” 闻人罄心中一动,那话自然不是随口而言,必是有感而发,可是……真的行吗?脑海中闪过那人的脸,心中的天平斜了斜:“若是你家主子不喜欢呢?” “怎会?”蕖儿是铁了心想说服自家夫人:“您还没试过,便先想着不成,那可不行,主子常说,万事总要做了才知道结果,即使结果不如人意,可只要用心去试过做过了,便无悔了。” 无悔! 闻人罄侧过头,视线投落湖中,耳朵里反反复复是无悔二字,这在再简单不过,人人都会说,在内心深处反驳了千百次的道理,在这一瞬,如那反射在水面的阳光一般,只刺到了心中,将那封闭已久的牢门撬开了细缝,在那久不见亮的地方刺入一丝光芒。 35第34章 清风徐徐 漆黑的长发,散散披在身后,落在纯白长衫上,勾出一副别样的墨色山水。 小桌上的铜板,快速地转动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渐缓渐衰,最终伴着碰击声,倒于一面。 黛眉微蹙,已不知道转了多少回,铜钱掷出了无数次的答案。 将那最终的结果收入眼眸,纤手轻轻取起铜钱,两指稍一用力,那扁平之物再次转动,画出圈。 许久,因为一次失手,那被反复利用多次的铜钱,滑落下了桌,发出清亮的声响后,滚离了视线。 唉,鼻息间长长吐出浊气,已无意去探寻其踪迹,闻人罄无力地合上了眼,两指按于眉心。 这一步,跨是不跨? 淡淡的郁闷在空气中无声地流动。 又是一声长叹,闻人罄睁开眼,缓缓起身,走至窗边,将视线放远,印入眼眸的却只有蒙蒙空洞。 那铜钱掷了一次又一次,将一切交于天命,有些幼稚举动,重复出现的不同答案,从最初的犹豫不决,直至现在毫无意义。 人大抵就是如此,意由心生,其实早有了决定,向他人求得意见,不过是为了寻求一份借口,一份自欺。 只是,如今,究竟想要怎么样的答案,连自己都不知。 就如这美景,看在眼中,却无法留在心里,到头来,除去空落落的一片,什么也记不起来,茫然。 唉~已是第三口长气,三日,已整整三日,思绪万千,纠结重重,但毫无方向。 或许这便是双子座的矛盾,闻人罄先是抚额,随后大力地甩了甩头,及腰青丝随着晃动,摇摆纠缠,如她此时的心,理不出半点头绪。 “夫人,主子出事了。”不等四第口气吐出,慌乱的呼叫随着破门声,在身后响起。 闻人罄猛地回过了头,瞪大眼盯着因奔跑散乱了头发,样子显得有些狼狈慌张的蕖儿,呼吸一窒,张嘴,尚未来得及询问,院中已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没等回过神,一群人又闯进了视线。 “快把主子放床上。”先出声的是潆儿。 陌生的男子将怀中人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愣着做甚,还不让开。”潆儿焦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男人恍若初醒般,忙退了几步,目光却紧紧地锁在床上。 藏于袖中的手,握成了拳,掌心顷刻间湿了一片,莫名的恐惧使得闻人罄身子向后,背顶在了窗台上,眼看着潆儿俯身唤着主子,床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动静,浊气将胸口闷得发痛,竟忘记了呼吸。 “大夫来了。”池儿几乎是拖着将上了些年纪的医者带到床边。 想来是商家专门供养的大夫,连拉带扯,却没有任何怨言,略平了平喘息,不二话便坐到了床边,指按着脉,目光在商子兮面上几个来回,“如何伤的?”他问。 “回府中途,马儿受了惊,车翻了。”男子急忙回答,眼中划过一丝自责。 大夫,收回了手,又翻了翻商子兮的眼皮,“取银针来。” 闻人罄将两人的话收入耳中,紧绷的身带着微颤。 不知何时跟着进入屋内的小童,取了针枕,递了过去,“都散去些,莫挡着光亮。”听到号令,围在床边的众人这才退远些。 这大夫年岁虽高,动作却稳得很,手起针落,未见犹豫,闻人罄隔着人缝瞧着一根根银针落下,已有些僵硬的身子,被双腿带动,犹自不知地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不多时,插在头上的银针被一支支取下,商子兮仍昏迷不醒,脸色比之前的苍白却是好了几分。 老大夫又按了会儿脉,查了一番,取了一支较长的银针,在素手虎口处扎下。 稍时,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哼,将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眉间微微地拢起,长而浓的睫毛在苍白的映衬下,颤动得明显。 似是极为吃力,从昏迷中渐渐醒来的人,费劲地睁开眼,眸心尚带着迷蒙,无力地转动了一下,最终目光直直地停留在了一处。 “子……子兮。”被注视的人对上了那双眼儿,堵于心头的低唤,破喉而出,略带颤抖的声音使得那人眼中的茫然缓缓淡去,偏仍是一瞬不瞬毫无顾忌地凝视着。 脑子已无暇去多想什么,闻人罄又向前一步。 见商子兮有了动静,大夫才将银针拨下,又作了番细查,心中已有分数,见她双目紧紧盯于身侧,余光一扫,看到了守在身旁另一位长相柔美,神色紧绷的女子,他是个知情识趣的,传闻加之所见,略猜出了几分,便让出了位子。 一退一进,闻人罄未加思考直接坐到了床沿。 “主子她如何?” “并无外伤,内腑也无大碍,怕是头受了冲撞,且先服些药,再静养些时日,再作观察。”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暗自松了口气。 紧拢却尚不自知的眉仅仅舒展了一瞬又锁了起来,在闻人罄看来,在这个没有CT的时代,伤到头才是最严重可怕的,“子兮”手覆上了那冰凉柔荑,俯□子,低低唤了一声。 恍若未闻,女子仍是静静地望着她。 “子兮?”又是一声轻唤,仍是没得到半点回应,偏那已见清晰的星眸越发的执着了起来。 “子……”不禁又凑近了些许,闻人罄正欲再叫,眼儿略抬,正直直对上那人直白的目光,喉间猛地梗了梗,心重重地向下垂落,又急速地上升,呼吸竟也跟着停止了去,只是一瞬又似乎很长,胸口一阵胀痛才使得恍惚间空白一片的脑子重又动作了起来。 耳尖发热,像是怕被人发现的偷儿,小心翼翼地藏起那片心虚,极缓又极轻地悄悄呼出憋着的长气,强压下那份悸动,“子兮……”抬手想要掩去些什么,袖摆处拉扯的感觉使得闻人罄侧低下头,看到的那素手不知在何时已紧紧拽住了缎子。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顿在了半道,又重新回到了那片冰凉之上,另一只手却仍按着原意,轻轻抚上了那人的额头。 心情大起大伏的一日,转眼到了深夜。 生怕闪烁的亮光,扰了病者的清梦,房内烛火尽熄,木制的窗户微微敞开,淡淡月光从长长缝隙中渗入,散落了一室银辉,透出淡淡温柔。 呼吸略有些短促,直愣愣瞧了大半天的眼已经合上,手摆放在被中,指却仍旧勾着不属于自己的袖摆。 闻人罄坐在床边,身子斜倚在床栏上,半垂着眼敛,似睡未睡,只有她本人才晓得,此刻的人有多么的清醒。 细细回想着这一日的跌宕,得知商子兮出事时的恐惧,见到她昏迷时的无措,知晓她安然时的欣喜,还有被她那灼灼目光凝视时的纷乱。 抿了抿唇,被窝中的手探了探,弱而急的脉动从已渐回暖的皓腕传到了指腹。 一,二,二,四…… 一下又一下地数着,到后来,分不清这指尖上的跳动,是因她还是因己。 许久,坐得有些僵硬的身子,向前挪了挪,原本坐于床沿的人,缓缓向前倾去,长发由肩后滑开,垂落于脸侧,将那人的神情藏匿于后。 靠得很近,隐隐约约,甚至能够看到,蒙在玉般肌肤上的细汗。 头又低下了几分,额与额缓缓相触,闻人罄闭上了眼,将感观放大到极至。 虚弱而沁出的汗是凉的,打在脸上的气息却是热的。 一直高高悬挂着的心,在此时,才算是完完全全地放下了。 脑海中不禁又一次闪过那久久无法忘怀,直射入心扉的目光。 眉间不经意地蹙起,似有所感,身下人鼻息间闷闷一声响。 动静不大,却把闻人罄惊得不轻,心在瞬间如雷般咚咚直跳,偏偏没有睁眼,没有闪躲,像是在赌什么。 屏气凝神,却迟迟未等到,那让她害怕又有些期盼的动静。 又挨了一会,重新睁开了眼,悄悄抬起了头,拉开了距离,睡颜印到了眼中,眸心泄露出了浓浓的失望。 闻人罄有些茫然地直起身,被压麻的血管得到了释放,酸胀难忍的刺痛由脚底直钻入心口。 咬着牙将腿移了移,足尖踩到了什么,又引得一阵酥麻。 弯腰,捡起了那异物,放到眼前,有些意外,竟是白天滚落无踪的铜钱。 定定地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又看了看床上的睡美人,多少年来,令她犹豫不觉,裹足不前,束缚着灵魂的枷锁,突然断裂了。 黄泉碧落不曾恐惧,独自面对异世不曾害怕,便是每每想象着,自己将独孤终老,凄苦了却残生也没有生出过半点后悔,却在看到商子兮受伤昏迷时,将那些滋味尝了个遍。 很多事就是如此,思前顾后,自以为是地认为看得清楚,想得通透,窝在自织的保护网里,其实不过是作茧自缚。 捅破了,也不过如此。 拇指用力,铜板被高高弹起,在半空中被人稳稳抓住。 没有去看那掌心中的答案,没有在乎佳人会否突然醒来察觉这一切,从不曾如此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 赌吧,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哪里,你们是谁?难道穿越了?” 如果,商子兮醒来后,来上这么一句,会不会很雷!!! 36第35章 鸟鸣 商子兮从睡梦中缓缓醒来,从窗外透入的白光将一室照亮,眨了眨尚且困乏无力的眼,待眸中的迷雾散去后,瞧见的是另一人的睡颜。 头发散乱地披着,眼松松地闭合着,睡得并不踏实,略有些苍白的敛上,泛着深青,想必是累了一夜。 这样的情境…… 目光灼灼,不自觉地又似昨日一般痴迷了起来。 许久,不知何时,星眸重又蒙上了一层雾气,浅浅水色中隐隐透出难以抹去的伤痛与自嘲,忽地,美人神色一变,前一刻的悲色如幻境般逝去,取而代之的却是让人瞧着心寒的凌厉与绝然,再一会儿,那双满是情绪的眼中,只留下了对眼前这人的复杂。 头,如小鸡啄米般地重重一点,再反射般地抑起,才瞌睡又惊醒的闻人罄,脑子尚有些不清醒,目光却在睁开眼后的第一刻,朝商子兮望去,在看到那人已经醒来后,嘴边扬起了一抹微笑,开口便问:“你醒啦。” 声音带着沙哑,满是红丝的眼却异常的亮,神情中的关切与欣喜,不再像往日那般,总是半掩半饰。 伸出手,没有任何顾忌地探向那人的额:“怎么样?看不看得清楚?身上还痛不痛?还有没有觉得恶心想吐?” 一连串的发问,让女子有些发怔。 “子兮?”即便昨夜想通了一切,有了决定,被心仪之人如此直视,就算是来自那个时代的闻人罄,仍会有些不自在,淡淡的羞涩与兴奋染红了耳梢,强作镇定又唤了一声。 轻轻摇了摇头。 “别摇。”急忙阻止,抚在女子额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将她固定,掌心与肌肤之间尚能感觉出汗水与发丝的阻隔:“大夫说了,你这是头受了撞击,这里头,怕是有些损伤,不可轻易晃动。”闻人罄轻声解释了一番,其实那些话,商子兮未必不知,可她还是觉得要再叮咛那么一回。 商了兮顺从地没有再动,眨了眨眼,若有所思了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还困吗?要不要再眯会?” “不困。” “睡了一整夜,肚子饿不饿?” “有点儿。” “你先躺会,我这就叫她们拿吃的来。”闻人罄收回了手,仔细地掖了掖薄被,“你再养会儿神,很快就好。”说完,起身走向门外。 没有了阻挡,细汗很快吹散于空气,失去这份温暖的不止是额,还有置于被中的手,商子兮勾了勾尾指,划出袖摆被抽离时的贪恋。 想来是听到了动静,闻人罄才打开门,芙儿与蕖儿两姐妹带着几人小丫鬟带着洗漱用具与吃食,守在了外头。 不需要多吩咐,只等闻人罄示了意,众人便轻而有序了进了房。 重又回到了床边,闻人罄低声说道:“先起来,我扶着你,慢慢的来。”说着,俯□,将薄被拉了些许,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托住了颈,缓缓借力,小心翼翼地将商子兮扶起,站于一旁的芙儿取了软垫,等主子稍稍坐定,便为她垫了上去。 等整个人坐稳当了,闻人罄这才放了手,接过蕖儿递来的漱口盐水,凑到佳人嘴边:“来,先清清口。” 商子兮含了一口,漱了漱,将污水吐到了芙儿端着的盂中,唇边尚留有一道残渍,未等她要擦,温润的触感已停留在了肤上。眼前这人不知何时,取了湿巾,为她擦拭,这一刻有了某种恍惚,索性闭上了眼,半仰起了头。 闻人罄大概是没想到,商子兮不但没有闪开她这带些小心思的举动,反而大大方方的由着她,手上动作顿了顿,才又为她继续,擦完了脸,顺势将她的手也拉了出来。 商子兮睁开眼,静静地看着闻人罄低头,将她的手包在巾子中捂了捂,然后再将手掌摆弄摊开,一根根手指仔细地擦着。 等全都弄好了,蕖儿接过了闻人罄手中的巾子,转手又将小丫鬟送来的小碗热粥递了过去。 接过了粥,淡淡香味直扑入鼻,想来味道是很不错的。 闻人罄很自然地用勺子盛了少许,吹了吹,又贴近唇边试过温度,然后小心地一点点地去喂商子兮。 女子没有半分的抗拒,张嘴含下,十分地配合。 一口一口,一来一往。 这一幕落在两姐妹眼中,神色各有不同,默契地对视一眼,无声示意丫鬟退去,两人也自觉了地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这么一来,原本再自然不过的事,突然就显得有些尴尬了起来,闻人罄莫名地有些心虚,手上动作却没停。 “还要些吗?”将最后一口喂入,闻人罄将空碗放到床案边,取了帕子在商子兮唇边轻轻按了按,刚擦完,咕嘟一声响。 这突兀的声音来自于腹内,闻人罄脸猛的一热。 商子兮也是一怔,这才想起,自这人醒来后,便忙着为自己做这做那的,又哪里来的空闲顾她自己。 嘿嘿一声干笑,“再给你来一碗?”闻人罄试图掩去那窘事。 “我够了,你也用些吧。” “也好,你想坐着,还是再躺会儿?”倒也没有假客气,闻人罄站起,却没有走开,移了移软垫,让商子兮靠得更舒服些,这才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漱了漱口,随后盛了一碗,自顾着快速地吃了起来。 商子兮侧目,看着那人专心用饭,只觉得阵阵暖意,慢慢从胃向着全身舒展了开来。 不知是不是吃得太快,连用了两碗,闻人罄这才隐隐感觉到了几分饱,悄悄打了一个隔,回过头,正对上商子兮探视的目光,顿时有些挂不住,脸儿微红,假装咳了咳,强装无事。 唇角扬了扬,商子兮也没点破。 装模作样地走到了窗边,此时,日已上三杆,是个无云的大好天气,闻人罄拉开了栏勾,将窗打开,由着新鲜空气流入,顺带吹去些燥意,女人嘛,总是在所喜之人面前,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 等窘迫退去了些,重又走回到了床边,拉过商子兮的手,指按向了她的脉。 “怎么,你还懂得医道?”商子兮被她那象模象样的举动,引得她泛起了笑意。 “不懂,不过,现在的脉,要比昨日的稳当有力许多。”闻人罄答得认真,又伸手在商子兮面前晃了晃问道:“可有想吐的感觉?看东西,有没有重影?”她没学过医,但常识还是有的,按着昨天那样子,十有**是轻度脑震荡。 商子兮自是读得懂这人此时的关心,也答得认真,看着她在听完之后,全身一松的样子,自己的心却莫名地一紧。 “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不过,还是不能够多晃动,最好还是多躺着休息,药也要吃。”闻人罄心中已定,却也不敢说满口话,更担心这成日忙于商务的人听后会不好好休息。 “嗯”倒也没嫌唠叨,轻声应完,商子兮稍稍挪了挪身子,这一动,引得她皱了皱眉,昨日那一下,虽没有撞出重伤,但免不了有些淤青。 “怎么?”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什么,闻人罄紧张地问道。 “没事,坐久了,腰上有些酸痛。” “那还是先躺下吧。”听她这么说,闻人罄自然是不想她再这么坐着,伸手去托住她的背,拿来了软垫,扶着慢慢躺下。 等商子兮躺下后,两人反倒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闻人罄目光扫到了床柜上摆放的一本自习远阁借来尚未读阅的闲书,便取了过来,“子兮,这书你可曾看过?” 商子兮抬眼儿看了看书名,“不曾。” “不如,我读给你听听?”闻人罄顿时有了兴趣。 “好” 屋外渐渐和暖的微风轻轻的吹入房中,日已当空近午时,房里的读书声不知何时,停了去。 床上佳人早已垂眸进入了梦香,依靠在床栏边的读书人也已合上了眼。 手缓缓垂落,书册落于地面,发出极低沉的一声响,却没能打破这一室安宁。 37第36章 转眼已过三日。 此刻,辰时刚过,秋日阳光温和,散落在人身上,晒出一片困乏。 商府,尚善渊内花草虽多,却没有乘凉之处。 今日,院内唯能照出些荫影的银杏树下,摆放着一张细藤躺椅,椅边小几上摆放着茶果,偶尔有一两片金色叶子飘落于小几上,转眼又被风吹落到地上。 商子兮躺坐在椅上,阳光从叶缝中透入,照在她身上,印出点点闪亮,佳人却对这时不时迫着她眯起眼的光线有些不耐,偏了偏头,躲开那份刺目,凝视着不远处,蹲着身子,忙于打理花草的园丁。 这几日,商子兮恢复的不错,已能够下床走动,早上,看着天气正好,闻人罄立即相约,邀她一起出来走走,到了尚善渊,才知那人有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闻人罄手里拿着剪子,手上动作并不太熟练地剪去一处枯黄,抬眼,看了看静坐于树荫下,逍遥自在的人,捡起了那段枯枝,朝着她挥了挥。 回应她的是商子兮唇边扬起的浅浅一笑。 等闻人罄帮着商子兮将一院花草都安置妥当了,日已高挂,洗了手,回到树荫下时,脸被晒得有些红,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 伸起,佳人递过了帕子,闻人罄顺手接了过来,擦了擦汗,等要归还时,才发现了尴尬,这不是面巾纸,擦完可以随手扔,这是人家的丝帕,可是,已经被自己的汗水给污了,莫名地想起了很多小说书上的狗血剧情,通常男主在这个时候,总是不好意思或者别有用心地收起来,然后来上那么一句,等我洗干净了再还,女主总是有些无奈又有些羞涩地点头,而最后,这块帕子一定成为定情信物之一。 “发什么愣”看到这人捏着帕子出神,商子兮唤了一声。 闻人罄怔了怔,犹豫一下,把帕子收到袖袋中,傻愣愣地把那句经典台词说了一遍。 显然,商子兮没有那么在意,“哪儿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回头交给蕖儿,让那些个小丫头洗便是了。” 悻悻地点了点头,闻人罄没有多说什么,坐到小几另一侧的圆凳上,取了几上摆放着的梨,拿小刀削了起来。 商子兮侧过头,看着这人削皮,刀法熟练一刀到底,从头到尾梨皮不曾断开。 处置完后,又将梨切成了片,正要递过去,抬眼又对上那人的目光:“怎么啦?” “没呢,只是觉得你这手法厉害的很。”商子兮接过梨片,送入嘴中。 闻人罄没做声,脑海里却莫名地闪过那个人的身影,心中扬起淡淡的惆怅,许多时候,做时不曾察觉,等成了习惯,想要彻底忘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能让心境慢慢平复,只是需要多久才能做到,是一个未知之数,又切了一片梨,放入嘴中。 “呀,夫人,这梨可不能分着吃的,这分……”见着两人分食同一个梨子,端药入院,心直口快的蕖儿脱口而出。 “蕖儿。”随着她一进同入的池儿打断了她将要说出的话。 蕖儿禁了声,小脸白了几分,她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直性子,往日有姐姐,池儿,潆儿照应提点着倒不曾出过差子,这阵子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两人相处随性,难免让她有些忘了分寸,抬眼看了看躺在椅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主子,心中懊悔,她怎么就忘记了,主子是个十分讲究规矩的人,自知难逃责罚,弱弱地偷看了一眼身边人。 池儿深知自家主子的性子,没有出言相劝,只是身子不自觉地向蕖儿靠了靠。 商子兮没有出声,将口中的梨子细细嚼完咽下,不知为何,反让人有些不安,等了许久才看着池儿开了口:“自各儿去领罚吧。” “是”两人没有任何的辩驳。 坐在一旁,目睹一切的闻人罄有些惊讶。 那人无形的气场,那不经意流露出的霸气。 这是她头一回见识到商子兮处置人,她不知道那所谓的处罚是什么,但却看到了池儿和蕖儿在听到这话后,松了口气。 那一刻,闻人罄脑子里只出现了一个词,女王。 难怪,一介女流之辈,能够撑起这么大的家业,闻人罄不禁叹服,转念,又想起了其他,她怎么就忘记了呢,眼前这个看似温柔的人,有着逼迫当朝长公主亲自送上心爱之人的手段。 心口突然有些堵的慌。 “主子,请先喝药。”耳边又响起了蕖儿的声音。 闻人罄回过了神,暂时把心事压下。 商子兮接过了药碗,未作犹豫一口饮尽,放下碗时,嘴里苦涩难耐,眉心紧紧皱起。 闻人罄忙从果盘中取了一个酸杏递了过去:“来,含着这个,压压药味。” 商子兮却没有接,转而伸手,直接从果盘中取了另一个蜜饯子,含入口中。 闻人罄没想到会是如此,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才又讪讪收回,将酸杏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如同那果子的滋味。 好一会儿,才压下了药味的苦涩,星眸扫了一眼身边人,见她默不做声地吃着酸杏,开口说道:“我不喜欢吃杏子。” 闻人罄怔了怔,体会出的话中的意思,心扬上了几分,“你还有哪些不喜欢的?” 商子兮笑了笑:“只除了这一样,其他的都无妨。” 闻人罄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一笔。 窗外雨打芭蕉,房内灯火灼灼。 有句老话,入秋后的天气,是下一场,凉一场。 闻人罄站在窗口,没过多久,便被从窄缝中吹进的风,冻得打了一个颤,顺手将窗关紧了,她有些聊赖地走到床边,从床柜上取了那日读到一半的书,胡乱翻了翻,夹在书中的一纸花签印入眼中,若有所思怔怔看着,正打算拿出来,由远而近轻盈的脚步声打断了她。 合上书,回过头,身尚透着暖暖湿气,才洗浴完的出水芙蓉挽着长发,缓缓走来。 “洗好了?”才开口,闻人罄便觉得自己这一问实在是傻得很,莫名地尴尬了起来,讪讪闭上了嘴。 “嗯”商子兮笑应着,坐到梳妆台前,放下长发,取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干绵巾子,慢慢擦拭。 目光因为那长长黑瀑,渐渐变深,闻人罄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那三千青丝因着那人的动作,晃动滑落,心象是被勾了一下,手有些痒,有一种冲动,想去亲手触摸抚慰那份灵动。 心随意动,装模作样地将书放好,起身,踱了几步,小心地靠近,半途又犹豫了片刻,下了决心,才伸手,佳人十分不配合地放下了绵巾子,转而取了台上玉梳,“怎么了?”星眸从镜中看到了僵直停顿于空中的手。 “嗯,有一种说法。”收回了手,掩下心虚,闻人罄脑子在瞬间停顿后又飞快地转了起来,“每晚睡前,拿梳子梳头三百下,头发会一直黑亮。”目光划过那黑亮,突然觉得这借口用在当前,实在是有些可笑:“对,对身体也很有好处的。”微微偏了偏头,强装的镇定下满是懊恼。 “嗯?真的?”半信半疑的目光从镜中反射而出,直看到那人被盯得脸上微微泛红,满是不自在,这才将手往后举起递过:“那,你来帮我梳。” “那……一会我洗好了,你也帮我梳。” 深夜,万物寂静,细头听之下,纱幔里除了那极轻的呼吸声外还杂着微微的悉索。 闻人罄侧着身,睁着毫无睡意的眼,许是错觉,头皮仍能感觉到因身边这人梳理而残留的微热,她含笑为自己梳理的模样,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清晰地浮现,悄悄地伸出了手,勾起了商子兮的一缕长发。 内侧早已进入梦中的佳人,被某人的轻触惊扰,却没能醒来,似梦似真之中,听到那人的低喃。 “真的能结发相守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bug,所以略作改动,晚上有更新,嘿嘿 38第37章 徐徐微风将云纱窗帘轻轻托起,将金色的阳光引入书房,淡淡清烟从紫金香炉内缓缓上升,阵阵檀味染出一片宁静。 端坐于书桌后的女子,坐得端正,专注于笔下的每一划,直至最后一捺写完,才慢慢抬起了头。 吐气如兰,将纸上墨渍吹干,又细细读了一遍,这才合上了册子。 起身,移步至书柜前,打开暗格,七八本不薄的书册排放在内,将刚写的册子摆放到了最上,纤指顺着书页翻开的那端轻轻抚过,起起落落几个来回,随意停在了一处。 将点着的那一册抽了出来,信手翻开一页,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断断续续,不太齐全的往事。 目光从上而下,从左至右,细细将陈旧的笔墨收于眼中,视线定格在纸末的最后一字,没有去翻开下一页,闭上眼,合上册,未尽之事,心中有数,过往一幕一幕地浮于脑海中。 许久,那深锁着的眉渐渐松开,紧闭着的眼儿重又睁开,无悲无喜,恍如一切不过只是过往云烟,偏偏在眸最深之处刻下了一抹无法除去的愤恨与嘲弄。 将册子重放回了原位,关上了暗格,她转身走到了窗前,蜷坐于软榻,侧仰起头,任阳光肆意地晒着毫无表情的脸,直至白晰如玉的绝色容颜上透出了丝丝的红晕,整个人仿佛才有了那么一点儿暖气。 比之明诚轩此刻的冷清,商府西南金桂园则显得热闹无比。 “嗳,我说,都小心着点,别把花弄脏了,那,那边的那个,可拿稳了,莫要撒了。”平日里总显得毛燥的丫头,眼下颇有气势地指挥着小丫头们忙碌。 “放心,误不了事。”一旁帮忙的婆子笑应着,面上露出几分讨好。 闻人罄远远地站在一处阴影下,并没有靠近的意思。 今年桂花开得早,未到中秋,已满园香气,遍枝金黄,若是再不及时收集,怕是只能看着那美味浪费了。 她也是无意中听得下仆提及,众人聚在此处,今日要好好利用那些桂花做些好吃的,便带着几分好奇来此观看。 瞧着蕖儿拦下一个小丫头,手在那装满桂花的小蒌里翻了翻,又凑了脸儿低头闻了闻,再点头放行,这一路过程似模似样,不禁想起前日她被商子兮吓的小脸苍白,瞪着一双眼儿,满是无措的狗狗表情,唇畔不自觉地又向上提了些。 “当真那么好看?”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让闻人罄一怔,回过头,那本应在书房的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你怎么过来了?”不答反问,见她身后无人随行,眼底透着几分好奇与欣喜。 “等着你的茶点,谁想,你却跑到这里看风景。”商子兮浅浅一笑,话语中带着似真似假的撒娇报怨。 那日晕吐,呕得连胆水都出来了,却不见有食物,事后,闻人罄私下询问了潆儿,才知这人时常由着性子,一句没胃口,便空着肚子一日。 知道这事之后,闻人罄在商子兮耳边唠叨过几句,见她不以为意,便每日定时去厨房,亲自动手或找人帮忙,弄些茶点,送去一同吃。 对此,商子兮倒也不曾拒绝,无论是否有事,总抽出片刻,分享那短暂的片刻。 今日,闻人罄正是在去厨房的路上,听到了消息,这才半道打了个弯,独自跑到了这里,瞧着有趣,看得有些入神,竟把正事给忘记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些,所以忘了时间。”略带着歉意地解释。 “不曾见过?”显然,商子兮有些意外。 “见过桂花,尝过桂花酱,吃过桂花糕,喝过桂花酒。”说到此处,却故意打住片刻,看着眼前这人,挑了挑起右眉,微微一笑:“可从没见过是怎么做的。” 闻言,星眸中染了一层笑,商子兮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原以为你是个精通于厨的,却没想到,原来只是个吃货。” 嘿嘿一笑,闻人罄也不反驳什么,只听到远处又传来了嬉笑声,目光重又投了过去。 妇仆们已将桂花收集好了,一篮篮地装了车,准备往大厨房运。 “想不想学着做?”商子兮似乎很有兴致。 “嗯” “那还不跟上?”话说完,才不等回答,先一步向前走去。 大厨房离这里有些距离,两人不远不近地悄悄跟着走,直至快到达时,才被前来迎接的婢子看到。 不出意料地,两人的突然出现使得众人万分惊讶。 “主子,夫人。”吃过教训的蕖儿,慌忙上前福了福,众人也跟着垂首而立。 闻人罄平日里常往厨房跑,自是知道眼前这些人的拘谨是因何而起,不免心中一叹。 商子兮却是不以为意地轻轻点了点头,自顾着走到装满桂花的小车旁,信手拈了些出来,转过头示意闻人罄过来。 依她而行,走到跟前,金色小花安静地躺在掌心内,手中的纹路如同花枝般,添了几分生动,低头,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 “闻过桂花香。”说完,商子兮笑着将手中小花吹落,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从车中提出一小篮桂花,拉着她往厨房走去。 留在原地的婆子丫头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还是蕖儿脑子快:“主子,夫人要亲自下厨,还不准备了去。”这话说完,大伙才又各自忙开。 厨房管事婆子,取了带子帮着把两人的袖口束上,又找来了新的围裙,系好后便安静退到一边。 “可仔细看好了。”说完,商子兮走到了一边拿了一只水瓢,往里面倒了些桂花,又舀了些凉水,洗去花蕊上那层浮土,挑去杂质,“把桂花风干一夜,混上糖拌匀了,放到酒缶里头发酵个二、三天倒上酒,封了盖,藏上一年,这桂花酒就成了,若是能等到五年,那酒便是最好的,这个明日我再教你做。”说完,又对着婆子问道:“做酱底的糖呢?” “都备好了,锅也正烧着呢,”婆子忙答话,引着两人走到火灶旁。 点了点头,等锅烧热了,亲手将糖倒入,拿了木勺慢慢搅动,不多时糖受热而化,浓浓的甜味溢了出来:“手不能停,要注意火候,糖底容易焦,不留神就会废。可都记下了?”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有些痴迷的眼,不由笑嗔:“发什么呆?” 惊觉失态,点头一笑,略作掩饰,心中却不免有些不平静,偷着又瞧了身边这人一眼,因为灶上的热气,如玉般的晶莹的粉腮比往日红了许多,额上已蒙了一层薄汗,双眸重又望向了锅中,神情渐渐专注。 这一眼,闻人罄不免又有些走神,好吧,她自认为见过商子兮最美的时候,也看到过她狼狈之极的样子,她会哭,会笑,会生气,会做噩梦,多时的亲密相处,甚至清楚的知道,每隔二十八天,她也会为了那来得极有规律的亲戚而烦心,可,每当看到那张绝美的容颜,看到那淡淡含威的笑容,总是不自觉升出微微的仰慕,而现在,这个牵动着自己心思的女子,突然就着么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笑意盈盈,摆弄着锅勺,做着普通的吃食,这极大的转变,实在是让她有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感觉,偏偏这种感觉让她的心跳动得更为猛烈了起来。 这感觉,让人有些恍惚,有些难耐,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一种渴求,一种炙热还有喜欢。 “你呀,怕是一句都没听进。”那声音又一次钻入了耳中。 桂花不知何时被放入了锅中,那已然完成的桂花酱仍在锅中冒着热气,而那个制造出一切的人,正将那盛了半匙甜美的小勺递送到嘴边:“来,尝尝,再吹吹,莫要被烫着了。” 人像是着了魔,听话地用力吹了吹,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极甜的滋味从舌尖通过味蕾直传到了心底。 “如何?”那人笑问,眼中带着自信与得意。 “甜”傻傻地应着,却不知,这副模样,引得那几个偷看的婆子躲在一旁,直颤肩膀。 “再来是桂花糕,来,你打下手,好好学,可不准再分心了。”明眸流转,商子兮转身,却没有去动婆子们准备好的面,重新取了了些粳米粉,又倒了点儿糯米粉,再兑上凉水,拿着筷子缓缓搅和,过了一会儿,又往里面洒了些白糖,把盆子往小桌上一放:“你来揉。” 闻人罄收起了心思,手伸进了盆,揉了几下,又软又粘,一时间,让她十分无措。 商子兮笑了,“还是我来吧,你可看好了。”说完,将袖口又挽上了几寸,拉开另一双手,开始揉面。 闻人罄悻悻地收回了收,底头看了看依附在手指上粘腻难除的白色,再看看在那纤纤玉指下渐渐成形的粉团,素来对自己厨艺十分有信心的她头一回心虚了起来。 “一会儿,还要醒面,等面醒完了,切成块,涂上桂花酱,放到笼里蒸,熟了就能吃了。”边揉边说,那专注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 自叹弗如,古代闺秀当真厉害,女红厨艺果然都是她们的强项,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闻人罄感慨,“子兮,我真没想到,原本我以为你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你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 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腮边的红晕缓缓褪去,再抬眼,藏于睫毛下转眼而逝的情绪悄然无踪:“知道为什么,我要教你吗?” 阿?突然而至的询问让闻人罄又一次犯了傻:“为什么?” 极淡的笑在唇边绽放,凝视中夹杂着认真与期盼,或许还有其它,却是让人看不清读不懂的。 “为了让你能做与我吃。”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就象爱情,没有时天天期盼,头几日是兴奋,再几日是肆意挥霍,最后是疲惫与哀叹,等结束就好象黄梁一梦。这个假期,大家过得开心否? 不多说,假期期间没更的,这周会补上,多谢支持与理解。 看到个贴,觉得很合实际,转发上来,博大家一笑: 如果《基督山伯爵》上了晋江 如果那个时候法国也有晋江网 如果《基督山伯爵》也在上面更新的话,大概会有类似下面的这些回帖吧。 1楼: 都已经那么多章了,怎么主角还在监狱里!!!怎么男女主角还没见面!!!作者不要再故意拖戏啦!!!存心骗大家钱啊!!!!!! 2楼: 这是我看到过的最窝囊的主角。**!弃文算了! 3楼 我只想知道到底有几个女主?怎么到现在只出现过一个梅尔塞苔丝MM?作者的ID不是叫大种马吗?根本没有种马呀,骗人的吧 4楼 LS的三个小白滚吧,你们只适合看司汤达和莫泊桑的种马书。 5楼 新人紫式部携《源氏物语》来拜访各位大大,请大家支持我的第一部小说。《源氏物语》有御姐推倒,有萝莉养成,只有爽快的YY,绝不郁闷。 6楼 我还是相信作者的,这段时间的感情酝酿是必要的,LZ你不喜欢就离开好了,不要在这里瞎说。作者加油! 7楼 我也觉得这段剧情是必要的,只是希望作者加快进度吧,那么久了还没让男女主角重逢,让人很郁闷啊 8楼 LZ的话确实过分了,不过作者这种长时间的拖沓确实很伤读者的心啊。现在法国到处都是gen,大家上□本来就是要轻松的,不是让心情更郁闷的。如果作者再这样下去,离开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9楼 更新!更新!更新! 10楼 快点让爱德蒙大杀四方吧,等得实在是太久啦 11楼 大家不要被大种马骗啦!这个作者是法奸!看他上一部书《三个火枪手》就知道了。居然把那个叫白金汉公爵的英国猪写得那么好,难道忘了当初那个岛国上的禽兽怎么侵略我们的吗???你怎么对得起迪盖克兰、圣女贞德这些先烈??? 12楼 愤怒!!!作者既然那么喜欢英国猪,就滚到那个岛上去吧,不要在这里丢人!!! 13楼 推倒梅尔塞苔丝!!!!!! 14楼 在等候《基督山伯爵》更新的时候,推荐大家去看看莫泊桑大大的新书《漂亮宝贝》,各种类型的美女都有,绝对的后宫极品。 15楼 11楼和12楼的两个小白,《三个火枪手》里的主角都是法国人,城堡那段还三个人联手杀了一两百个英国士兵,爽得不得了,这难道还叫法奸?丢人的是你们自己这两个小白吧!!! 16楼 LZ小白。鉴定完毕。 17楼 我很喜欢现在的感觉,支持作者。 18楼 想念梅尔塞苔丝MM啊 19楼 11楼和12楼也都是小白。鉴定完毕。 20楼 今天在□看到一本新书《茶花女》,作者叫小种马,不知道是不是大种马大大的马甲。 21楼 回LS,从来不看**的书。 22楼 新人曹雪芹携新书《红楼梦》前来拜山,保证后宫,保证种马,萝莉御姐淑女女王应有尽有,欢迎霸王,绝对不会太监,立此为据,书号鬃鬃鬃? 23楼 **书就不要过来推荐啦什么曹雪芹听都没听过你写书有种马大大写的好吗?绝对H吗?如果没有就不要叫了 一个佛学研究生带领一个堕入凡尘的天使.一个为情所困的妖怪.一个为了重新得到权力的神仙.骑着为了生存而努力奋斗的东方巨龙.向着西方世界一路行来的故事!历史滴车轮呀.又**向前了! 重生,修真,炼金,逆天样样都有! 御姐,逆推,神仙,妖怪一个不落! 一切尽在西游记 39第38章 转眼,离中秋不过三日。 闻人罄又一次徘徊于徐州大街,比之过往的漫无目的不同,这次,她却是别有用心。 翻阅了《文景志》,又从蕖儿那里细细打探了一番此处中秋的风俗习惯,拜月,赏灯,饮桂花酒,吃月饼,与原来的世界有着惊人的相似,可是,偏偏相似中又有着极大的不同,至少月饼绝不是她概念中的模样,类似于这样的似是而非,总让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真实感。 “夫人。” 又走神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蕖儿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了画好的模具图纸,有了桂花糕这么一段插曲,激起了闻人罄的小小争胜之心,虽然月饼在她曾经的世界里,原本的意义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每每到了那特殊日子,看到发的,送的,处理不完的月饼,她就有想骂娘的冲动,可,这并不妨碍她想为所喜之人亲手制作的习惯。 这并不是头一次亲手为商子兮做吃食,可仍旧对那人会有的反应,有着浓浓的期盼。 食材并不难弄,在府里的大厨房几乎全都能找到,唯一缺少的就是模子,想保持些神秘,只说想出去走走,也没约商子兮,便拉着蕖儿出来了。 木匠看了图纸,又听了大概的解释,商量了交易时间和价钱,交付了定金,一桩心事完事,时辰尚早,并未急着回去,两人打算再逛逛。 “夫人,那个东西真能做出不一样的月饼吗?”知道了图纸的作用,蕖儿有些兴奋,又有些好奇。 “嗯,不过,还缺些东西,做是一定能做,但好不好吃,等明儿模子出来了,试了才知道。”闻人罄边走边应,语气中带着愉悦,“不过,这事可能不给子兮知道,你可记住了。” “我晓得,”蕖儿知道自家夫人的用意,可是,这府里头,有哪件事是能够瞒过主子的?偷着瞧了瞧满脸笑意的夫人,暗中吐了吐舌头,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东走西晃的,拐了两条街,一直默默跟在一边的蕖儿突然拉了拉闻人罄的衣袖,那小狗般的祈求模样又一次出现:“夫人,去那家看看吧。” 闻人罄停下了脚步,顺着她口中所说的望去,那是一家并不太起眼的小铺子,门面不大,招牌上刻着‘卿颜’二字,倒看不出是做什么买卖的,不想让这小丫头失望,又有些好奇,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进门,略看了看,这铺子与徐州许多铺子差不多,二层的木制小楼连着后头的内院,当中用棉布门帘子隔开,一层靠墙做了一排多宝阁,零零总总放着许多小玩意,看样子,应是间首饰店,可又不全然是首饰,还有些常用品,说是常用,东西比之外头的颜色和式样要特别的多,总之是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店。 还未开口已有人迎了上来:“客人,想要挑些什么?”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样子和蔼,略有些圆润的脸上带着可亲的笑容,穿着气质倒与这店给人的感觉一样,不张扬让人觉得舒服。 “我随意瞧瞧。”微微点头一笑。 “您请。”说完,妇人十分有礼的退到一边,不再插话,这让闻人罄心中又添了几许好感。 “夫人,这家店的玩意儿可多了,您看了一定喜欢。”显然,蕖儿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鬼丫头。”也不去点穿她,笑嗔了一句,闻人罄向里头走去,长长的柜上,摆放着几个竹编小箩,用红色绸布垫着,上面摆放着各种饰品,东西多是木质或是银质的,都是些成本不高的小玩意儿,比之动不动就镶金欠玉的商家铺子有着极大的差别,偏偏这些东西做得漂亮新奇,让人见了就有想买回家去的**。 “夫人,您看这个。”蕖儿拿了一只梅花小簪子在手里比划着,刚说完又望向了另一支。 闻人罄笑了笑,由着小丫头自在,向边上走了一步,略看了几件,目光落在了一对银质的戒子上。 做工并不复杂,没有镶嵌任何的装饰,指环扁平无缝,看不出接口,戒身刻着相似却略有不同的花纹,将两只戒子上下合并,纹路拼合,竟是一朵并蒂莲花,拿了其中一只,带到指上,大小刚好,转念,又想拿另一个试试感觉,这才发现了奇异之处,这分明是一对情人用的戒子,却全是女用的,心中诧异,拿着戒子反反复复看了又看。 “夫人,不用看了,这确实是一对的。”蕖儿挑好了,凑了过来,“您没发现吗?这店子里的东西,无论是单样的,还是成双的,全是女式的。”说完,有所暗示地眨了眨眼。 读懂了其中深意,闻人罄这才忆起,蕖儿曾经提及过的,在文景民间,女子之间相恋虽不多,但也不算是罕事,虽是古代但比起后世偏又宽容了很多。 “颜娘,瞧我又做了什么。”不及她多想,突兀又带着欢喜的叫声响起,连通内院的门帘子被抛开,走出来的是一个与妇人年纪相仿的女子,旁若无人地直直走到堂中妇人面前,毫无顾忌拉过她的手,笑着将新制成的小玩意放到掌心。 带着好奇,闻人罄望了过去,仔细打量,那女子一身青衣,袖笼用绳子绑着,腰上围着个兜儿,一副工匠打扮,再瞧她递过的物件,看不太清是什么,隐约是用小珍珠串起的。 “喜欢吗?”讨好中带着期盼的急切询问,听着让人觉得这声,这神态与这人的年纪颇有些不附。 那颜娘却没答话,只拿着那小东西走向柜台。 “唉,那是送你的,你属猪,我特意用珍珠给你串的,这可是真正的珍猪,我花了大功夫才弄成的,不是卖的。”青衣女子急忙大叫。 “苏长卿,你胡乱叫什么。”颜娘打断她,随后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嗔了句:“没看到店里还有客人。” “有客?”显然这人这才注意到店里还有其他存在,悻悻地抓了抓头,又忍不住走到颜娘身边叮嘱:“颜娘,你想卖啥都成,这可千万不能卖呀。” 说完,冲着颜娘嘿嘿一笑,等她点了头,才转了身,目中无人地走回了内院。 “失礼了。”等她走后,颜娘福了福,替另一人表达了歉意。 “无妨。”闻人罄忙回了礼,早已猜出了两人的关系,倒不是她火眼金睛,事实上,这两人毫不掩饰的互动,自然流露的感情,除非是瞎的傻的才会联想不到。 付了钱,各自买到了想要的,出了铺子,走了几步,闻人罄难忍地回过头,如今再看卿颜二字,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再想到那店中二人,心头却是莫名的一松,过去那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在人前掩饰,从不敢让第三人知晓自己的性向,无论在哪里总是怀着一份心虚,生怕被看出异样,那份小心翼翼不知何时已溶到了骨子里,成为了生活的一部份,环境造就人,无论如何,在看到身边一对又一对真心相许与自己相同的有情人,灵魂深处的束缚慢慢松开了,眉宇间透出了淡淡释然。 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低了头,摸了摸收到袖中的戒子,唇边是无法隐藏的笑。 许是乐极生悲,此刻的她全然没有想到在下一刻,会是那么的惊心动魄。 “夫人,小心。” 闻人罄只觉得身子猛的被人推开,连退了数步,脚下未稳,脑子还不及反应,耳边响起了女人尖锐的咒骂。 “婊-子养的小娼-妇,你竟联合着外人害死你亲爹,你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40第39章 “小姐,你当真已无大碍?” 萧家如今气数已尽,被逼无路,纵然变卖家产,倾尽所有亦无法逃脱被有心人算计的结果,多年经营终于得手,在这最后的关口,需要有人去收拾残局一举吞并,依着原本的计划,卢宁在半月前,重返蜀中,可谁料到,行至半途,竟得到飞鸽传书,小姐惊马受伤昏迷,得了信,顾不得一切,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便是后来,得知伤情不重,也没能阻止他亲自回来一看的决定。 盈盈一笑,商子兮取了紫砂茶壶,亲手为眼前这位长辈倒上刚泡的新茶,“如今,宁叔亲眼看到,也该放下心了。” “我看着是无事,可却听说,小姐自伤后,便再没去过铺子,”显然,年长者仍旧无法全然安心,生怕眼前这人有意隐瞒。 食指轻触着杯壁,商子兮不紧不慢地应着:“原本就打算着歇一阵子,避开些风头,趁着现在正好。”语中未尽之意,彼此心知肚明。 卢宁轻轻一叹,“萧家这是狗急跳墙了。”这惊马一事,显然是有人暗中下了杀机,目标自然是直指商子兮。 闻言,拿起杯子,低头浅抿,挡去眼中愤恨,声音轻而冷清:“这墙也不是那么容易跳得的,越不过就只有撞死。”待放下杯后,商子兮若有所思了片刻:“宁叔,过完中秋,我打算起程赴京。” 卢宁默了默,表情显得有些凝重,思量许久,才开口说道,“小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虽然称我一声叔,可在我心里头,你始终是我的小姐,可,今日,就容我妄自托大一回。” 不待他说完,已料到他将要话询问的事情,商子兮抢先了一步先说:“宁叔是不是,又想问我,为何非要搭上长公主?”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几上划动:“宁叔是不信我解释?” 卢宁微微一窒,商府独霸徐州,连年吞并,隐隐已是文景第一的商行,当前又是敏感时期,两位皇子为争那至高之位,明争暗斗,圣上对此,充耳不闻,庙堂上各自拉帮结派,闹得不可开交,要权,要势,要天下,军权,财力便是最大的支柱,商人毕竟不是官家,家大业大,自然容易被有心者觊觎,如果,这巨大财富的持有者,还是一个有着非常姿容的女子,只怕,抱着人财两得念头的虎狼数之不尽,所以,找一个有实力能够对抗至少能够平衡制约的人来投靠,寻求适当的保护,是唯一的出路,夺嫡的混水不能去趟,而近几年颇有些贤名的长公主,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些话是商子兮经曾对卢宁说的,虽然并不赞成,但走到这一步,已容不得回头,只得向前。 但,现在,当得知了那位夫人的真实背景后,卢宁心中开始有了怀疑,“小姐,之所以决定屈居于长公主身边,是否与夫人的身份有关。”与女子相守,虽然离经叛道,但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以血盟结合,小姐坚持,他认了,可是,为何夫人竟是长公主身边的宫人,为何小姐对自己百般隐瞒这事,这两人为何又突然走到了一起,其中有太多不明之处让人无法不去多想,再望向眼前这人,这么多年,她的手段,心计历历在目,这个他看着长大,自认再了解不过的女孩,不知在何时已穿上了厚厚的伪装。 眸心闪过一丝凌厉,闻子兮神色已有几分不豫,与女子成亲,请众人观礼,看似大张其鼓,其实不然,所娶之人的身份,在有心隐瞒之下,少人有知,对于卢宁,她更是用了不少手段,匿去关键,如今突然被挑明,分明是亲信之人透露了消息,怒极反笑,“宁叔多虑了,我与枫儿……”唇畔微扬:“是,前世之缘。” “小姐。”卢宁语气重了几分,“小姐当真是……连我都信不过了,不愿与我说真话吗?” “宁叔。”商子兮打断他的话,正欲说什么,脑海中忆起往事,面对这位对自己多年真心相待的长者,心情有些复杂,她起身走至窗台边,屋外阳光撒落,照在那晶莹如玉的脸上,透出薄薄光晕,“宁叔,这事,我自有道理,这些年,你可曾见过我决定的事,出过半点差子?京城之约势在必行,至于枫儿……”微眯了眯眼儿,“她,大约是这世上,与我最相亲之人了。” 将话一字一句细细收入耳中,卢宁神色渐渐凝重“小姐对她,是动了真情?” 眸光飘于远处,几株残枝在院墙外偷偷冒头,不知名儿的小鸟飞过,落在枝头,轻风吹过,那稍作停留的过客便展翅离去。 空气中流动着别样的静寂。 一个不愿作答,一个自知纠缠无用,直到潆儿的进入,这才打破了那份僵持。 将茶点一一放上了小几,又将一封信交到了商子兮手中,末了又多了句嘴:“夫人临走前让我对您说,莫要缺了她作陪,您就犯懒不吃东西,她回来,可是要查看的。”潆儿多年一直近身伺候商子兮,大丫头中,也只有她敢偶尔逾越那么一两回。 果然,听了这话后,商子兮并无不悦,反在唇边扬起了淡淡的笑。 这副神情她自己不察,落在卢宁眼中,却有些惊讶:“这点心,是夫人做的?”好奇之余亦有心打破刚才的尴尬。 “今儿的怕不是出自她的手,平日倒是她亲力亲为的多。”商子兮扬眉一笑,也不点破:“宁叔,尝尝,她古怪点子多,做出的东西味道倒不错,厨房里的婆子学着不少。” 卢宁自是不会推脱,从碟中取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了品,眼中一亮,确实不错,抬起头,正要称好,印入眼的是一张突然间变得有些苍白的脸。 商子兮拆了信,白纸黑字,印入眼中,终料不及的消息,生生将她镇住。 “小姐,出了什么事?”认得出那信是商号专用,再看小姐那神色不定的模样,卢宁急忙问道。 没有答话,商子兮将信递了过去,指尚且带着微微颤动。 卢宁接过,目光极快地扫过,亦是一愣。 “萧咏絮,你不得……”妇人话未说完,人已经倒下。 人群中突然窜出的陌生男子一掌将她击晕,未等路人回过神,又冒出几人将她带走。 “夫人受惊了。”第一个出现的男人走到闻人罄面前,抱了抱拳。 太过于快速的变故,让闻人罄有些反应不过来,蕖儿走到跟前,轻轻扶了一把,眼里带着几分担扰:“夫人,可是受伤了?” 怔怔地摇了摇头,目光十分困惑地看着那名男子。 一旁的蕖儿向男子点头示意,男子又抱了抱拳,“适才只是疯妇闹事而已,夫人勿需担心,已无碍。”说完退开几步,没有隐入人群中,而是不远不近地站着。 再意识不到这人是何种身份,闻人罄可就算是白活了,她早该想到的,这不是处处有警察的时代,无论如何,商子兮是不可能让她们两个单身女子随随便便就这么在外头闲逛的。 一场虚惊,败坏了两人的兴致,打道回府,一路无语,不知为何,闻人罄脑子里总是不断地回想起那个女人骂骂咧咧的话,萧咏絮,默默地念了念那个完全陌生却似乎又有些印象的名字,皱了皱眉。 回到府中后,满是心事的闻人罄并没有去找商子兮,反而一个人到了湖边小亭,吩咐了蕖儿别让人打扰,独自坐在里头暗自琢磨。 她知道,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被推开后,曾有那么一瞬,她与那个妇人有过极短的对视,那满是仇恨的眼有着明确的目标,那个女人认识自己,不,或者说,她认得这张脸,“萧咏絮,萧咏絮……”反反复得低喃着这个名字,脑子不断地回忆,“咏絮,絮……絮儿!”眸光猛地一闪,没错,她听过这样的称乎,那次从别情馆出来,那个男人,对着自己,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商子兮,原来你三年前就算计好了’ ‘你这么赶尽杀绝,是为了她?’ ‘你竟联合着外人害死你亲爹……’ ‘你八岁进宫,名字是我亲自所赠’ 久远的记忆加上今日所闻,有些大胆却最有可能的猜测已经浮现,若无意外,那萧咏絮应该就是流枫,而那个偶遇的男人,只怕是本尊的亲爹。 真是很狗血。 闻人罄眼中流露出一抹无奈,原本,她大可清风一笑,不过是占了她人的身体,恩恩怨怨与她何干,可,现在,她没法子潇洒置身事外,只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若真是如此,所有一切都与一个人有关,而那人正是令自己动了心,想要相守的人。 ‘因果罢了’毫无顾忌地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一切,她不在乎吗? 长长一叹。 商子兮,你与流枫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去,而如今我与你而言又是算是什么? 无力地按了按眉心,闻人罄了解自己的性格,感情上的欺瞒与欺骗是她容不得的,若不想明白搞清楚,这必会成为卡在她与商子兮之间的毒刺。 合上眼,努力让自己的脑子不为情感所控,细细去回忆从穿越而来后的一点一滴,零星的片段,模糊的线索,就像天际的萤火,忽远忽近,看不透,抓不着。 许久,重又睁开了眼,闻人罄无力地叹息,她实在是没有窥一斑而知全豹的能耐,揉了揉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这天似乎如她的心一般,变得有些阴沉。 身子向后依了依,手靠在亭栏上,藏于袖袋中的硬物发出轻轻的撞击声。 将戒指取出,合并,看着那朵并蒂莲花。 既然决心踏出了那一步,就不该再去逃避,刻意忽略。 猛一吸气,将指环牢牢握在手中,总是要面对的,与其瞎猜,不如面对面,问清楚说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小商的身份,嗯,大家应该已经能够猜到了吧,要是没猜到,那等下一章吧。 41第40章 已近黄昏,空气中泛着一股子土腥味,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估计,今夜将会有一场暴风雨。 闻人罄站在窗边,望着天际的乌云,心里莫名地有些犹豫,据她多年看文看剧的经验,通常这样的天气去探寻或追问某些事,其结果,几乎百分百是自己不想要的。 做出决定后,明成轩,尚善渊,水月居,府里头,商子兮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也没见人,问了芙儿,才知道她不在家中。 后来又从她嘴里得知,今日卢宁来过,加之在大街所遇的事,稍加串连,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人会突然离府。 来回踱了个圈,重又回到窗前。 听不到雷声,远端的云有些忽明忽暗,闻人罄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惴惴不安。 这样的天气,又找不到人,这是不是一种暗示,或者说天意? 女人,特别恋爱中患得患失的女人,在这个时候,总是比较迷信,明知道答案早已注定摆在那里,偏偏又会存着一种自欺的侥幸,是不是该挑个好日子。 乱想些什么呀,闻人罄拍了拍额头,显然,她很清楚,这种想法的起源,但并不喜欢。 关上了窗,眼不见,心不烦,偏偏又觉得房中有些透不过气,她走下阁,站在门前檐下,望着阴暗的天空,突然有些怀念在大雨中漫步的感觉。 蕖儿远远看见夫人站在外头,从抱厦走了过来,闻人罄摆了摆手,“我去院里走走,别跟着来。” “夫人,要下雨了,不带伞吗?”蕖儿看着就要走出院门的夫人,急着叫了一声,那人却只留了给她不用二字。 天一阁,独站廊中的潆儿,静静地守着,无人时总显得有些沉静的少女,眸光随着空中毫无规律的闪烁而盈盈跳动。 探出手,翻过掌,还不曾落雨,手心却有种凉凉的感觉。 略过了一会儿,她收回了手,缓缓回过头,看了看门窗紧闭的楼阁。 性子最为沉稳的大丫头眼中隐隐透出了焦躁与担扰。 右脚动了动,左脚却没跟上,人又回到了静止,抬起头她望着天,莫名地想起了很多事。 那一年天灾,庄稼颗粒无收,本就贫困的家,再也顶不住沉重的负担,一家老小都饿着,她是家里头的老大又是一个女孩,遇上这样的事,自然是第一个被舍弃的,也不算舍弃,至少,在爹娘眼里头,卖了她得了银子就能救活全家,而她兴许还能在外头有条生路,这么做,总比全家都困死的好,一举两得。 二两银子,潆儿伸手,摸了摸插在长发中不太起眼镶着天青石的簪子,如今她身上穿带着最便宜的首饰,也不止这个价,可是,十二岁的她,一条命也不过只值二两银子,还算是高价。 后来,跟着牙婆子,看着满院子,形形色-色与自己一样的女孩,心里头才有了那么一丝安慰,原来,也不是只有她有这样的命运。 再后来,遇上了小姐,或许一辈子她都忘记不了那个日子,那一天,院子里的所有女孩都被收拾一新,她知道,她将要被卖了,就像以前在小市里头看到的小鸡仔那样,任人挑选,将来是死是活,又是怎么个活法,皆由他人而定。 进了商府,她们被带到了一个小院,所有的孩子连同她自己,眼中都透着兴奋,那是因为她们发现,哪怕是这府里头,最不起眼,下等仆妇住的院子,都比她们所看到过的任何一间房子都要来得大,来得好,她们看到了希望。 一个个排好了队,牙婆子趁着正主没来,又低声训诫了一番,不多时,从院门外头抬进了一顶小软轿,从里头走出了一个人,而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她走出的一刻低下了头。 心跳的厉害,十分好奇,却不敢偷看,生怕被人发现,会被赶走。 直到,轮到了她,被叫到了跟前,抬起头,这才看到主子,其实也没看清,那时才是初秋,可主子却穿了大红氅子,整个人被裹得密不透风,大半张脸儿埋在了领子上的白毛边中,只留了一双眼儿出来。 想到那双眼,潆儿脸上划过一丝波澜,哪怕后来真的看清楚了主子的容貌,瞧见那张漂亮得不像凡人的脸,那双眼儿仍是最让她觉得最为刻骨的。 她想,这一生,她都无法忘记那时候,明明半垂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偏偏让人觉得她在凝视,甚至能够看穿你的衣服,直透进你的皮肉,把你心里所想全都挖出来,这,不像是一个十多岁少女的眼。 害怕,手已经不受控的紧紧握成了拳,腿臀间分明微微地颤动,可仍咬着牙,硬挺着僵直的背,让自己看上去镇静。 后来,当被提拔为主子贴身大丫头时,有一回,她曾大着胆子问,为什么会选她,而主子却说了一个,至今仍旧想不明白的答案‘大约是觉着你有些象我吧。’ 想着,想着,潆儿终是忍不住走到了门前,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缝隙间透出的浓浓酒香,慢慢的又有了沉醉的味道。 手抚在了木门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推开的勇气。 再清楚不过主子的脾气了,说一不二,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因为那对孪生的姐妹,也是发生在被买的那天,芙儿选中留府,蕖儿却要被带回。 哭着求着,跪在地上磕破了头都没能够得到主子一丝回应,直到开口求着同去,这才阻止了主子本欲离开的脚步。 “你可知道,像你们这样,容貌不差,却长得如此相象的双生子,若一起被买,会有什么下场?” 那看似和她们一般大,长得如同画中仙子的少女,用极为好听却透着冷清的声音,说着让所有人都难以相信的话:“若我是牙子,会把你们卖到妓坊。” 那时,分明看到,牙婆子似是被说中心事般,抖了抖。 “当然也可能,卖到有些钱财的人家,但,你们的身份,最终也难免以色侍人,供人玩弄,甚至在厌嫌后,再被转卖。而,在这里,只要你不做出背叛我的事,虽是婢女,我却能保你衣食无忧,甚至过得比寻家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要好。”少女微微一顿,俯视着跪在面前已不再做声的人:“那么,现在,你还想要陪着你妹妹一同吗?” “是,她是我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舍了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最终赢得了转机,可也没逃过应有的责罚。 主子对芙儿是赏识的,却因为那个总让人放心不下的妹妹,始终没把她提为一等,但那两姐妹对于主子的忠心,怕是不输任何人的,只因所有人都知道,那落在姐妹俩身上,几乎打得她们半死,所谓挨得过就留下的二十板子,没有主子的默许,便是成人,也挺不过十下。 其实,主子是心善的,哪怕偶尔有一回听卢总管感慨,小姐的性子如同完全变了一个人般,她还是觉得如此,只是那份善主子不愿承认,也是,就像池儿说的那样,以主子的财貌,若不心狠手辣些,若不算计别人,只怕主子早就如已故的老爷夫人那样惨遭毒手,或许还可能是生不如死。 唉,微微一声长叹,潆儿转过身,背向了门,心为里头的那个人泛着疼,像这样,由她守在外头,把自己关在阁里饮至烂醉已不是头一回了,知情的人都很有默契的从不提及,却个个真心为她担扰,难过。 何时,主子才能够开怀。 恍惚间,潆儿看到了个身影在阁前一晃而过,尚未反应过来,那离去的人又折回,直直走到了跟前。 “子兮她……没出门,在里头?”是疑问,却透出了肯定。 潆儿迎着夫人的目光,并没有心虚,沉稳依如往日,不知为何,脑子里却浮现出蕖儿那日说的话‘主子笑得可开心了,从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好看,还有,还有,我都不知道主子会做糕,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呢。’ “是,”头一次违背了主子的命令,潆儿却没有后悔。 显然没料到会坦然认了,闻人罄反倒是一愣,抬眼看了看挡在潆儿身后,紧紧关闭着的门,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踌躇,“让我进去见她。” 潆儿退了半步,让到一边,待夫人进去后,为她关上了门,继续守在外头。 闻人罄进门,就被一阵浓烈的酒味,呛得皱眉。 屋里头有些暗,四周没有烛火,却在灯架上摆放了几颗夜明珠,“子兮,子兮?”试探着叫了两声,却没有人答。 眯了眯眼,就着极弱的光线,闻人罄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里头走去,这小阁并不复杂,却有些古怪,小厅里没什么摆设,空落落的一片,通往二层的梯子被人为的封死,楼道扶手底处,用厚棉布包着。 再走进去,是两间小间,随便选了一间进去,里面放了一张长软榻,榻上有被,被上摆放了一整套干净衣物竟连鞋子都有,墙角边有两个铜盆,盛着水,另一侧是梳妆台,奇怪的是这里的床榻,梳妆台边角,也都包了一层棉布,闻人罄摸着走过去,推开窗里头气味好了些,抬眼望去,窗口对面小阁后院,此时,天色已完全的暗了下来,四周看不太清。 没作探究,转了身,走到另一间,门是半掩着的,闻人罄伸手,却在指尖将触之际,有些迟疑,刚巧里头转出一声响,急忙推开门,入目的大大小小的酒坛酒壶,还有蜷缩在角墙,已经醉得不醒人事的商子兮。 “子兮”已顾不得多想什么,闻人罄急忙走了过去,半途还踢倒了一个空酒壶,发出一声响,那宿醉者,似被那声惊醒了一瞬,随即头歪向一边,人眼看着就要倒了,手却自发地摸向边上的酒。 急跨一步,伸手将她扶住,呛鼻的酒味加之手上那半湿的触感让她莫名地有些生气,“搞什么,弄成这副模样”声音透着恼怒,动作却十分小心。 无心去顾忌脏不脏,配合地坐到地上,这才感觉到,其实这里铺着软毯,稍用了些力,让她依在怀中,另一只手轻轻地扳过她的脸,“子兮……”呼唤声在看到那双眉紧锁,满是泪痕的脸后,化作了钻心的痛。 鼻息间有些酸胀,难怪这小阁如此古怪,难怪这地方没有火烛,难怪房里有着换洗衣物,这分明是专门用来让她卖醉的地方,那被封的梯口,那被包着的尖角,闻人罄甚至能够想象出,必是她醉后跌落楼梯或是撞上桌角后,才在清醒时,命人布置了这些。 人未醒,无意识的抽咽声却断断续续,眼角有了湿意,闻人罄将怀中人拥得更紧了些,究竟身上究竟背负着怎么样的痛,才让你这么样的一个伤心成这样。 许久,仿若气结于胸,无法舒缓的低呜声渐渐平息。 略平复了心绪,闻人罄低下头,“子兮”又低低唤了一声,盘算着把这醉人弄到另一间房去,腰上用了些力,试图把她抱起,却败在这死死往下沉的重量上。 不死心,调了调姿势,闻人罄再次用力,抬起了一点,又跌落了下去,看来,想要抱她过去是不太可行,但总不能就这样任由着这人在这个酒气冲天的屋子里醉上一夜。 移不了人,那就搬东西。 正欲抽出手,衣领一紧。 原本摸着酒瓶子的手不知在何时,紧紧拽住了另一人的衣。 似醒非醒的眸子带着酒醉后的朦胧,眼皮无力地眨了眨,秀眉拢了起来,又眨了眨眼,仿佛极力地想要看清什么,嘴角随着慢慢瞪大的眼向上扬起。 闻人罄见她醒来,心头一松,手托住她的腰,话还没说,却被这人一声满是喜悦的呼唤,钉在了当场。 窗外闪过一道光,落地的雷声终于响起。 她唤她娘 她还在说,娘别扔下絮儿。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写到这个程度,再猜不出小商是谁,我就晕了,嘿嘿,这本来是言情文现在换个口味作悬疑文也许最后是搞笑雷文。 又要往外跑几天,所以,三天后,更新,正式公布小商身份,猜不出的,请耐心等待。 42第41章 八月十五,中秋到,商府里,个个忙得团团转,脸上却喜气洋洋,府里头规矩,只要用心作,只要是过节,就少不了有红包。 酉时将尽,众仆不是得了假早早回去过节,就是三五邀约上街观灯,当值留守的吃着比平日丰盛许多的菜点,摸着比他人厚了一倍的赏钱,脸上的笑自然亦是久久难去。 今夜的月,格外的圆亮,便是偶尔飘过的浮云,也难以掩去那一抹柔光。 尚善渊正中,香烛供品,拜月所需早早准备,不远处,摆放着一张长榻,榻前小几上菜肴,瓜果,点心,桂花酒应有尽有。 本是人月两圆的大好日子,此刻,院子里却显得有些冷清。 不多时,院外有了动静,姗姗来迟的两位佳人如约好般,一同出现在了院门前。 一身白色云水暗纹长纱裙,玉质古簪插入发间,青丝直直垂落,腰间系着的玉带随着剪剪身影流转着浅浅光华,商子兮踏着缓慢的步子,竟让人有种她将要飞身向月的错觉。 而与她相对而行的闻人罄则穿着墨蓝绣着暗色云卷纹长裙,伴着她那习惯的飒飒步伐,裙摆上的花纹若隐若现,她挺着胸,腰杆笔直,长发用金色小冠束起,那张原本柔弱万分的脸,硬被称出了一股子英气。 两人在院前相遇,驻足,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艳惊讶,却没有多说些什么,短暂的相视,各自隐藏着心事,犹如酒醉后的第二日,谁都不曾提及那一夜,那一场宿醉。 “先拜月?”并肩走入院中,闻人罄开口。 “好。”商子兮从善如流。 双手合什,盈盈下拜,抬头望月,如此靠近又如此遥远,便如两人此时的心境。 咫尺天涯。 起身后,两人一同坐到了榻上,闻人罄稍一抬头,那轮明月便印入她的眸中,圆满明亮,就连那由月上岩层堆积而出的嫦娥美人都显得格外的清晰,可,月亮始终无法如太阳般给人带来真正的温暖,让人在佳节生出幸福的并不是它,没有了家人的陪伴,两相对应的也不过是一颗孤独的心,大约也是因此,才引得诗人有异乡望月倍思亲这样的感慨。 心中长长一叹,别开眼儿,眼角余光落至身边,这人正若无其事地探究着桌上的奇异点心。 “这就是你这几日忙着摆弄的?”商子兮指了指中间的盘子,侧着头,唇边含着淡淡的笑。 “嗯,”闻人罄轻轻点头,“这是我家乡的月饼,在文景可是吃不到的。”说完无视商子兮脸上一瞬而逝的异样:“豆沙咸蛋黄,百果五仁,还有火腿味的,可惜弄不到椰蓉,”说着,取了几上的小刀,将月饼一分为四:“来,这玩意容易胀肚子,少吃点,尝尝味道就好。” 商子兮依言而行,取了一小块,放入嘴中,慢慢嚼着,似品似思。 “如何?”待她咽下后,闻人罄也伸手取了一块,默默吃着。 “略微甜了些,滋味倒是不错的很。”倒是答得很中肯。 嘴里是咸蛋黄与豆沙混合的味道,将百般滋味吞入腹中,闻人罄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无意讨论口味如何,反而说起了其他:“你知道吗?小的时候,因为家里不常能够吃到这个,过节时,我和家里的表兄妹们,个个伸长了脖子,总希望能够多分到半个,后来,钱多了月饼也多了,就不稀奇了,我瞧见了总觉得头痛的很,咬上一口都觉得腻,可现在,若不亲自动手,怕是一辈子也吃不到了,这时才觉得,其实……”转过头,望着商子兮,“如你所说,滋味不错。”说完,又别过了眼,一声叹息:“人呀,总是失去了,才知道想念……” “却从不知道,在得到时,好好珍惜。”像是被那看似不经意的感慨刺激到,商子兮突然接过了话,仰首,目光飘散于空中,盈盈雾水混藏于浓浓自嘲之中。 “是呀,人就是这样。”顺着那话,点了点头,不料闻人罄却突然转了语气:“可是,懂得珍惜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被舍去?”她死死盯着几上的月饼,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过去,想着现在,几日来胸中堵着的那口气莫名地被点然,瞬间爆发。 当想通了所有的关键,当猜到了商子兮的身份,当被真相伤得麻木时,就注定了闻人罄要在今夜,在这一场豪赌中,扔下最后的筹码。 “我呢,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她……”眼角一酸:“她,大约也是喜欢我的,她总说……”深吸了一口气:“总说,将来要和我在一起,她不准我看别人,她说,我的心里头只能有她一个。”泪水在另一侧眼角悄悄滚落,“可是,最后呀,呵呵,最后她不声不响的走了,把我扔在原地,等我回过了神,她成了亲,生了子。”吸了吸鼻子,语气又淡了下来:“都说女人和女人没法子天长地久,都说,分开是逼不得已,可是……”闻人罄猛地转过头,盯着满脸不可思异,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十分苍白的商子兮:“我不甘心,我恨过,怨过,诅咒过她生活不幸,希望那男人喜新厌旧,想象着她有朝一日追悔莫及,到我跟前求我原谅,甚至恶毒的盘算着,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定要把她当□一样狠狠玩弄上一夜,第二天,等她醒来时,对她说,你太脏了,我不想要了……”透过眼中的晶莹,望着那张同样满是湿痕的泪颜,“但是呢……当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和我说要重拾旧欢时,你猜猜我怎么样?”唇边强扬起写满悲哀的笑,“我跑了,我连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被车撞了,连命都丢了,临死前能想到的只不过是一句话……但愿来世不相逢。”宣泄声突然止了。 强压的哽咽声,从指缝中流出,商子兮捂着嘴,瞪着眼,剧烈起伏着的胸下是那颗隐隐生痛的心。 沉闷压抑在空气中凝结,这一刻的无声,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或是潮汐暂退去后的缓和。 “我总以为死过一回,应该能放下了,可那些伤,却像是那月亮里头的印子,怎么也散不去,子兮,我是不是很傻?”闻人罄伸手,将那按在胸前尚且带着颤抖的柔荑拉过紧握,双目凝视着那双眼:“想忘记,不是那么容易,人生长且苦,我不想我的心总被那伤我的人占据,也不想你和我一样。扔下过往,与我一起,再试一次,可好?” 时光无声流逝,夜越来越深,月越来越亮,供台上点燃的香火烧尽了最后一节,残败的那一段烟灰落到面上散开,被风吹去。 呼吸渐渐平复,商子兮垂落眼敛,手轻轻拭去脸上的湿,稍稍用力,调了姿势。 直至衣袖的最后一丝柔滑从指尖抽去,答案已然揭晓。 闻人罄闭了闭眼,小心地控制着吐纳,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了,无形的门又一次锁上,心,察觉不到痛,却不是因为麻木。 当赌徒输光了所有,身上再没有一个子儿,真正认识到再无翻身之力时,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我不陪你去京城,行吗?”闻人罄轻声问,口气就像是将要上刑的人,请求着那一顿断头饭。 回应她的仍旧是静静无语。 “别这么对我,子兮,放过我,不行吗?看在这两个多月……看在我对你……”她说不出口,眼中最后的一丝希翼在对方的沉默渐渐暗去。 指甲在掌心断去一节,痛,钻到了心底,却始终无法替代深藏已久的恨,“抱歉。”商子兮答的很轻。 血凝在那一瞬固成了冰,闻人罄机械地取了桂花酒,猛地往嘴中灌去,身体怎么也寻不回一点温度。 是谁说酒越喝越暖的? 商子兮强压下不忍,别过眼不去看,久久,她听到耳朵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流枫,你真是个自私,无情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小商其实是流枫穿上身的,估计知道答案后,亲们再去重看前面,就能发现,其实文里有很多地方都在暗示。 这一局,小闻是输了,不过,总有翻本的时候,嘿嘿 43第42章 中秋过后,商府内院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气氛。 “夫人一直住在兮苑,就没出来过一回?”池儿站在窗边,透入窗内的阳光,洒落在半侧脸上。 咬断了残线,蕖儿将手中衣物展开,细细查了查针角:“嗯,吃住全在那儿,也不让我们伺候。”说完,起身,走到情人身边,把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大小刚刚好。 “主子什么都没说?”池儿拉过小女子的手。 吐了吐舌头,蕖儿睨了一眼:“你呀,傻了不成?莫说,我见了主子就心头发颤,便是我与潆儿一样,依主子的性子,怕是什么也不会说,再说了,你成日跟在主子身边,你都不知,我哪里会晓得。” “是我糊涂了。”池儿笑了笑,“你就没问过夫人?”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人的性子,怎可能不闻不问。 摇了摇头:“没敢。”中秋那晚,夫人便独自住进了水榭,之后几日,除了送去三餐,打扫伺候洗浴,别的时间,都不留人在身边,主子那头,不闻不问,也是满脸冰霜的样子,又不是瞎了,哪儿会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不对劲。 “没敢?”调门提了提,池儿轻点那娇翘的小鼻:“对着夫人,还有你不敢的?” 一巴掌把那手拍开,蕖儿十分不满地又白了一眼,“你以为夫人就是个没脾气的?你可不知道,夫人不理会人时,那冷清样儿,比起主子,分毫不差。”想到那天,她刚开口试探,就得了夫人刺入心骨的冷眼,直到现在,心里头都有些打鼓。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池儿皱了皱眉,灵光一闪而过,似乎是找到了些线索,中秋后第二日,主子就命她着手打点上京之事,夫人是公主身边的人,这两人突如其来的转变,必是与这事有些关联,想到这事,低头凝视着心上人:“再过几日我就要去京城了,主子让我先行过去打点。” “这么快?”虽然早有准备,却没想到竟提前了这么多,“走水路?” “嗯”池儿点头。 手指头扳了扳,心里一算,这一路最快也要六七日的行程,北边天气冷的早,怕是到那里,早雪都开始下了,这可不成:“哪天走?我得给你多做几件袍子带上,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说完,就要转身去寻料子。 “衣服都够呢,如今天黑得早,晚上点灯做活,也不怕毁了眼睛。”池儿一把将心头宝拉入怀中拥着,“成衣铺子里有的是袍子,不差这几件,你不如多抽些时间多陪陪我。”说完忍不住在情人耳上轻啄了一口。 蕖儿缩了缩脖子,转过头,仰起脸儿,反咬这人下巴一口,又将身子向后靠了靠,“我舍不得你走。” 心中一荡,池儿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了些,思量了片刻,凑过去脸贴脸:轻轻说道:“等,等京城那边安稳了,我去求主子给恩典,我们……成亲吧。” 仿佛被烧着了一般,整个人都烫了起来,“嗯”低低应了一声。 两个静静相拥,浮尘在金光中起伏,恍若此刻的心,飞扬。 许久,蕖儿带着叹息地唉了声。 “怎么了?”池儿问道。 低下头,拨弄着腰际环绕的那双手:“其实,原本,我想过求夫人和主子说情的,谁成想,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池儿怔了怔,眼不经意地飘向窗外,默默无语。 兮苑里,闻人罄毫无形象地倚坐在栏边,目光有些呆滞,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提不起半点精神。 片刻,她半垂下头,唇边挂着自嘲的笑:“白痴,你喜欢她什么,不就长得好看嘛,皮相而已,现在看清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鼻子吸了吸,仰起头,怔怔望着天,阳光刺得她眼睛酸胀,真的仅仅是因为那张倾城的脸吗?这话,能骗得过谁? 如今得了这个下场,又怪得了谁?自己傻呗。 几日里,脑子反反复复。 头一次相见时,从心底升出的别样情绪,现在想来是那么的可笑。 开门见她一身红装时,流下的泪,那时候想的前世今生,瞎猫碰上死耗子。 还有成亲那天,她为自己重新画上妆时所说的,她是这世上最了解流枫的人,果然如此。 低下头,摸着无名指,早就该看出不对劲了,书上提起过,血盟,两人的手在新婚之夜是不能分开的,可那天回到房中后,绑着彼此的绳早早被那人亲手拆去。 傻,真傻。 兮苑的琴分明是被用过的,但她却说从不沾琴。 卢宁说小姐爱吃甜,可这人的口味却天差地别。 还有那本她说未曾读过的书,竟然夹着有她署名的花签。 侧过身,调了个姿势,憋着一口气,直到胸中闷得生痛,才一下子释放而出。 如今细数,太多的漏洞,太多的破绽。 可是,谁会想到,穿越这种事,真的和NC小说那样,处处都是。 鬼才会晓得,把流枫从君然身边生生抢走的,竟然会是她自己。 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为哪般,目光飘落至湖对岸,景还是那景,人还是那人,心却不同了。 转过身,不再去看,湖风吹到背上,有些凉,脑子慢慢变得清醒。 够了,自怨自艾了几日,该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 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心绪,这或许就是后世者的强大,再怎么心痛,还留得三分理智。 摔倒了跌伤了,爬起来就是了,哪怕血淋淋,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可,要怎么才能摆脱困局呢? 跑,以前,她确实有这心思,可现在,想到那日身后突然出现,不止一个的侍卫,恐怕要想在商子兮眼皮子底下逃脱是不可能的。 求那人放过自己?已经试过,且得到答案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心重重地收了收,不再去想。 上京,把秘密透给君然,再找机会?侧过头,眼泪突然又涌了上来,闭起眼,止不住心酸,自从知道了商子兮的身份后,她一直不敢去想,去想那两个人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是破镜重圆携手同心,还是互相残杀彼此伤害,又或者一笑抿恩仇,相忘于江湖。 笑话,那又怎么样,无论怎么样的结局,都与她无关。 她,闻人罄,不过是被上天作弄的倒霉鬼,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傻瓜。 可叹,看戏的入了戏,喜怒哀乐由着那演戏之人掌控。 转念,又觉得应该庆幸才是,至少陷得不算深,君即无意我便休。 想着,想着,猛地惊觉,人懊丧地蜷起,双手抱着头,背脊颤动着,混合着苦涩的泪水无声滴落。 她所求的,不过是眼不见为净,离得远远的,找一处清静地,让时间来平复心伤,怎么就这么难呢? “商子兮,你怎么能这样,你真狠,真狠。” 习远阁,二楼小窗被人打开,静静站在一边,远远眺望的正是商子兮。 此处与水榭隔湖遥遥相对,眯了眯眼儿,试图寻找什么,印入眸心的却只有楼台的孤静。 眉心微拢,中秋夜,那人离去时,绝望的背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刺在眼中,烙在了心底。 吐气如兰,默默一叹,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人的话。 但愿来世不相逢。 手握拳抵在窗沿,断去的指甲尚未长好,隐隐泛着连心的痛。 是巧合,还是天意? 终是因为自己的那份私心。 无论如何,我会给你个周全的。 44第43章 清风托月,转眼九月,西北风起,蟹儿正肥。 建于假山之上的一处小亭,四周挂上了极薄的透光银纱,角上各配了一盏小灯,灯上无烛,以夜明珠照亮,西侧亭角悬挂的一串风铃,偶尔发出声响,为此夜此景添了几分生动。 亭内,闻人罄坐在桌边,目光有些刻意地避开相对而坐的人,这是自那日摊牌之后,头一次再见。 目光落在了嵌玉石桌上,一壶美酒,一盘金蟹,一碟姜醋,两只杯。 心里头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那天做桂花酒时,也不过是一时怀念,便随口那么一说,喝酒,吃蟹,赏月,没想到,这人倒是记在心上了。 朦胧月色透过云纱,与亭内明珠相映成辉。 心中一叹,若是没猜到她的身份,若是想不到一会将要说的,在这样的环境气氛下,自己必会在感动之鼓起勇气,拿出戒子,小心翼翼地套上那人的指,吻上她的唇,默默地在心里起誓守她一生。 可是现在…… 满是嘲讽的笑,在心中荡漾。 糊涂的人总是比较快乐的。 抿了抿唇,并不言语,最后的尊严总还是要守住的。 抬起头,对上那人的眼儿,久别后的对视,不知是记忆有了偏差,又或是夜色造成的错觉,那人的下巴似乎比之过去,又尖了些。 小指莫名一颤。 “菊花蟹,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声音依如往日。 这份平静落在闻人罄耳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伸手,将三两半左右的蟹放到了面前,翻了个身,蟹盖被里头的蟹黄顶开,瓣了个蟹脚,两头咬开,轻轻一嘬,火候刚好,蟹肉顺顺当当地进入嘴里,嚼了两下,心头不禁一赞,这脚上的肉已如此香浓,可想,那整蟹将会有多么的美味。 不想其他,专心地把一整只蟹消灭干净,闻人罄却没有再拿一只的**,蟹是好蟹,只是,这吃蟹就和吃火锅一样,是需要气氛的。 抬眼,果然商子兮只是静静握着酒杯,对那美食动都没动。 “怎么,不吃了吗?你可是说过,独自吃上四五只也不是难事。”见对坐之人收了手,商子兮才又开了金口。 这下却是真的不想再吃了,闻人罄倒了杯酒,仰头灌下,“什么时候走?” 眼眸微垂:“三日后。” “知道了。”说完,毫不犹豫地起身,闻人罄只觉得胸口堵着的那一块要炸了,不再多看那人一眼,向亭外走去。 “你当真觉得,我若放你离开,就能够独自逍遥自在了吗?” 耳边叹息般的低喃,足下一顿,唇动了动,闻人罄终究没能够说出什么,匆匆落荒而去。 转眼儿,到了启程的日子。 商府二道门前,两架马车一前一后,三五妇婆将行李全数装上了车,管事嬷嬷又亲自清点了一回,这才点了点头,候在一旁的小丫头得了令,转身向里头走去。 不多时,三人从远而近慢慢走来,正是主子,夫人,连同随行的潆儿。 众人瞧见了主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唯有车前骏马,偶尔发出些许声响。 车边小凳早已摆放好,闻人罄先一步上了车厢,抬眼一扫,将所有收入眼中。 想来是要走长途的,这马车比平日接送的要大些,布置得十分舒适,车内铺着软毯,顶头是一排长柜,柜子前有一张小几,几上,吃食,茶具自是一样不缺,两边却是用锦垫铺成的半高长铺,有些像软卧车箱,可坐可睡。 商子兮跟在后头入座,两人坐稳后,车帘被放下,外头响起了潆儿的训话声,不外乎是一些主人不在,各自守好本份之类的,没有太多新意。 等她说完后,商子兮轻轻说了句,“坐稳了。”伸手敲了敲车壁。 一声吆喝,马车缓缓移动,听到了大门的开启声,闻人罄心微微一动,凑到了小窗边,隔着窗纱,看到车架慢慢驶出,待稍离开了些,那两扇木制大门被人推了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样的声音,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听过,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来,可现,离了这里,却不过是从一个小牢笼走进了另一个大牢笼。 且行且远,一路上,熟悉的,陌生的,渐渐远去,淡出视线,直到出了徐州城府,心里头似乎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松动。 出了城,便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比起过去坐在火车上,看到的田地,小楼,这里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些小林子,中间也会有些农田,却都不太具规模。 有些无趣,收回了目光,车里只有两人上对而坐,又不免有些尴尬。 好在,这样的气氛很快被打破,商子兮从小柜里取出了一份地图,平铺于小几上,“这回走陆路,从徐州到京城,大约要二十日左右,你且瞧瞧行程。” 依言凑了过去,地图画并不算精细,却也能看出个大概,顺着路径,数了数,要经过五个城池,当中还圈了几处,想来是住宿的地方,路线不短,中途还需要绕过好几座山,余光看到了运河的标示,眉心微微一皱,“为什么不走水路?”河道直直向上而去,十分明显,若是走水路,可以节省至少一半的行程,何况所谓的官道是远不能和高速公路相比的,说白了,不过是相对平顺的石泥路,马车再好,也免不了一路颠簸,两相比较,很明显走水路要好得多。 商子兮闻言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变了变。 “我只是随口。”看出了她的不自在,闻人罄没有追问的意思,自顾自低头看图。 静没了片刻,那人突然开了口:“我怕水。”眼睫垂落,轻声说出真相:“溺毙的滋味并不好。” 心脏狠狠地收了收,闻人罄猛地抬头,这人已侧过了脸,望向窗外。 其实,很多事,并不是那么难猜的。 那晚猜到流枫就是商子兮时确实是震惊的,而她与君然之间的恩怨究竟如何,足足让闻人罄纠结了一晚。 很明显,君然撒了谎,所谓流枫为爱牺牲,以命相胁根本就是假话,如果真如她说的那般,如今拥有着商家家主身份的流枫,绝不可能不与她相认,更不可能在看到君然后,有那样的神情。 还记得溪梧对流枫失足落水之事有过怀疑,她提过,那船是有栏的,不应该是那么容易掉下去的。 流枫是不愿意的,或许不止是不愿,对此事的抗拒她已到了宁死不从的程度。 溺毙,闻人罄很擅长游泳,可是,初学时,脚站不到底,手用不上力,身体下沉,水从鼻孔中略过气管直灌入肺,那透不过气,呛得胸口满是刺痛的感觉,却一直深深地留在了脑海里。 怕水,没错,在记忆中,从不见商子兮靠近过水,就是湖边小亭,都不曾见她坐过。 兮苑,卢宁口中小姐最爱呆着的地方,为何会被一直荒废,谜底已在眼前。 何等的绝望与恐惧,才能在心底刻出如此深的阴影。 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被至爱之人背叛,与自己何其的相似。 不,这人远比自己要惨得多,叶珊的离去,成为了自己不灭的痛,而君然的出卖,却是这人最终的殇。 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那么多年,自己就是到死去的那一刻,仍无法对离去的人有半分谅解,眼前这人,又怎么可能因为那三言两语,轻易放下过往的恩怨。 可是,为何那张复仇的网,偏偏困住了自己的心。 即闷且酸的感觉在体内久久难泄,别过头,望向窗外,景不入心。 微风带着细小砂石吹入眼中,伸手揉了揉,抹去眼角流落的泪,却不知,那份湿,是为她,还是为己。 45第44章 各怀心事,沉默不语,时间在无声中悄悄逝去,偶尔的只字片言,也不过是发生在必须的境遇下。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前方岔路口,一人一骑静静相待。 随行的侍卫双腿用力一夹,马儿乖顺地奔跑了起来,带着尘土先行一步,到了那人跟前,一拉缰绳,收住了力,两人对了暗语,示了腰牌,互相抱了抱拳。 车夫看到了同伴的挥手,甩了甩缰绳,马车在平稳中加快了速度。 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闻人罄掀开了小半窗帘,心中有了些计较,在记忆中稍作搜索,今晚歇息的第一站,似乎是一个小村庄。 果不其然,车夫跟着来人,走了不到半刻,处处炊烟的田院小村,已进入了视线。 用惯了驴车,牛车的村民,瞧见了这双驾马车,眼中透着浓浓的好奇,猜测着里头坐着的贵人是来自何方。 转了几道弯,“主子,到了。”马车停下,早早在外头候着的婆子忙上前去,放置好小凳。 商子兮依旧端坐并不急着下车,闻人罄却急急起身,待双脚踩到了实地上,才松了口气,直了直腰,即使再舒服,窝在车里头一日,这人,全身僵硬是不可避免的。 “主子,夫人一路辛苦,里头都准备好了,这边请。”婆子恭身行礼。 随后下车的商子兮点了点头,两人跟着婆子进了小院。 院子规模不算很大,但在这村里,怕是算得上第一。 跟着进了房,里头打扫得干净,家具不多,却全是崭新的,想来是早有准备,一切都收拾得十分妥当,闻人罄在房内踱了几步,来到床边,锦被早已铺好,枕头并排而放,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看到的只是那人走向门外的背影。 若有所思,默默一叹,又走到窗边。 已是深秋,院中的银杏树,叶已变黄,在暮色中,偶尔飘落一两片。 二三丫头,在院中忙碌,显然是调教得极好的,安安静静,丝毫不见吵闹。 透着院墙,遥望远端,暮色中的残阳映红了天际,火红却让人察觉不到半点的暖意。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独自站了阳台,怔怔发呆,直到星月升起,仍是满心茫然。 突地,那一抹身影在脑海中极快地闪过。 收回了目光,重又移向了那张床。 尚未让她有多想的时间,商子兮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潆儿和几个丫头。 行完了礼,丫头们各自忙开,摆桌的摆桌,端水的端水。 闻人罄走到一边,由她们伺候着洗了手,回到桌边,饭菜都已准备好,一碗鸡汤,三个小菜,荤素齐全。 都妥当后,商子兮示意众人下去,房内独留二人,约是看到,菜色简单,她轻声说道:“出门在外头,多少有些不便。” 拿起了碗筷,“没关系,”闻人罄夹了菜,尝了一口,咽下后,见商子兮不动,木然地加了句:“味道还行。” 接着又听那人说道:“这院子虽事先准备了,但房间却没多余,一会,我让人加一床被子来。” 手顿了顿,“嗯”应了一声,低头,继续扒饭。 食不知味地把晚餐解决了,闻人罄借口散步出了房门,此时,夜色已深,月正当空,院子里靠着月光和灯笼倒还有些亮,见院门没关,便走了过去,向外探了探,只一眼就放弃了朝外头走的心思,没有路灯一片漆黑,村子里头,家家户户早早锁了门,省灯油的怕是已经钻被窝。 有些无聊,绕着院子,走了只几圈,就没了心思,偏又不愿早早回屋去面对,来回踱了踱,闻人罄找了个丫头,让她搬张椅子到银杏树下,大约在这个时代,到了晚上,除了回房,能做的消遣也就是乘个凉,赏赏夜色。 小丫头是个手脚灵利的,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人,帮着搬来了椅子,还抬出一张小几,甚至还有泡好的热茶。 闻人罄觉得有些夸张,但也只能讪讪一笑。 小屋窗边,商子兮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那捧着茶却一动不动的人,刚开始,这人仰头望着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她的头缓缓垂下,躬着背,怔怔地盯着地。 抱着被褥进房的小丫头,正看到了这一幕,好奇地看了看透着一股子冷清的主子,又想了想坐在院中,仿佛被月光隔开的夫人,不知为何,莫名地想起了那个自幼一起长大,却没能够如愿嫁给所喜之人的好姐妹。 一同进门的潆儿示意小丫头去铺床,她则悄然走到了主子身后,顺着她的方向,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另一人,默默一叹,也不知是为了自家主子还是为了不远处的夫人,或是为了这两人身上所散发的几乎相同的怅然。 片刻,“主子,热水都备好了,是您先用,还是夫人……?” 缓缓收回了目光:“我先吧。”商子兮转身欲走,又停了停:“给她送条毯子去。” 阿嚏,小声地打了一个喷嚏,闻人罄吸了吸鼻子,终究已是深秋,反季节的行为实在是不合时宜,放下了早已变凉的茶杯,手搓了搓膀子,看来此处不能多坐。 正有些犹豫要不要离开,身侧有人递过了一条毛毯,闻人罄一愣,刚才出神,竟没有察觉有人靠近,侧过头,看清了来人,接过手中物,随手盖上,道了声谢。 “主子吩咐,怕夫人您会着凉。”潆儿语气淡淡,将那人突然转变的神色收入眼底。 强压下了回首而望的冲动,闻人罄将毯子又紧了紧,不一会儿,凉冷的手渐渐找回了温度。 潆儿没有多语,脚下不动。 月色下,那一坐一站的影子,无声地话着寂寥。 又过了一会儿,闻人罄终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看着那无意离去的人,眸心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又透出一份了然。 眼前这位是商子兮身边第一亲近的大丫头,过去,与她见面的机会不少,说话的次数却不多,印象中,她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跟在她主子的身旁,小心伺候,不逾越,不多言。 虽是如此,却不难看出,这人在商子兮眼中的不同,她们主仆之间的情谊并不一般,酒醉,不是人人都可以站在门外这个位置,也不是人人都有她那样的胆量,敢违了命放自己入内,这次赴京相熟的丫头也就只她一人,想来,为着那事,她也没受到多大的处罚,也许根本没有处罚,她们之间有些别样的默契和信任。 闻人罄知道,潆儿怕是在众多丫头中,最忠于商子兮的人,那么眼下,她执意站在这里,其用意也不难猜测,其实,一会儿将要说的话,心里早有分数,快嘴的蕖儿,寡言的芙儿,甚至极少露面的池儿也在离开前,特意找了一个日子,驾临兮苑,她们说的不外乎那么几句。 心里头难免又生出些许自嘲和无奈,无论怎样,在外人眼中,她与商子兮是有情的一对,是以血盟结缘的一双,便是察觉到她们之间别扭,也不过当作是两口子之间小打小闹。 她们不晓得,自己也无法说。 才平静些的心,不免又烦躁了起来,唇抿得没了血色,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 久久的,潆儿仍是一声不吭,这让闻人罄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误会了,身边这人兴许,只不过想陪着,看看月亮,乘乘凉,如此而已。 不知何时丫头,妇婆又忙碌了起来,端着水,在边上来回,偶尔也会投来几许好奇的视线,又很快地收回。 直到婢女走近,福身请闻人罄洗浴,潆儿才动了动身子。 “夫人可知道,中秋那晚后,主子在天一阁,整整待了几日。”擦身而过时,极轻却意有所指的低喃在耳边响起。 入夜,闻人罄侧身而卧,许多事,就算想要逃避,有时却是不得不面对的,面朝着外头,努力不去在意背后的动静。 窗户关着,月光透过薄薄窗纸,在地板上,照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姿势不好,时间久了,背难免有些僵硬,人不太舒服,稍稍挪了挪,明明感觉到了累,洗澡时差点就泡着睡着了,可上了这床,靠近这人,瞌睡虫像是被洗去了一般,怎么也无法入眠。 很多事,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在脑子里冒出,反反复复。 闻人罄想着入浴前听到的那句话,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的心情算是哪般。 很多事,局外人总是看得比较轻松的,流枫与君然那样的恩怨,那人执意以商子兮的身份去报复,去讨回,并不是不能理解,如果,这是一本小说,而自己是一个看书人,只怕,在知道真相后,早就丫丫着,如何去往死里虐那个负心薄性的渣女。 可,当自己成为了小说中炮灰,那就是另一种滋味了。 闻人罄知道自己对感情的表达方式向来含蓄,主动向心仪的人表白提出交往她做不出,一直以来,她坚信,用温水般慢慢烫人的关护,在体贴守候中让对方渐渐感觉到那份暖,这样的情远远要比开口就说我爱你,天雷勾动地火般的热恋要来得长久,不求一世相守的缘,她不要,两个女人想要一生相伴,本就不容易,一开始就没有坚守到底的决心,还不如不要开始。 没有对商子兮挑明,但聪明如她,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别样心思。 所以,能理解,却不能不气。 气她有意的隐瞒身份,气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深陷,气她自私地相困不放,气她逼着自己去面对那将要发的事。 每日看着那两人的相处,何等的残酷。 身后突然响起了带着挣扎的呻吟声。 闻人罄转过身,看到是那张曾经见到过,带着悲伤与绝望的脸,可如今,她再无法如过去那般,把她拥在怀中,轻声抚慰,将她从噩梦中拯救。 手臂转来了指甲嵌入的痛,如同在深水中抓住浮木般死不放手的是被梦魇死死纠缠的人。 没有抽离,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紧锁的眉,慢慢松开。 看着那无声的泪,缓缓滑落。 看着那苍白的脸,渐渐平复。 像是海洋上突如其来的风暴,猛烈可转眼又变得平静。 手却没有放开。 闻人罄将身体放平,盯着床顶,直到眼睛酸胀难奈,才慢慢合起。 睡吧,也许醒来后,一切不过是场梦。 46第45章 且行且走,时日飞快,这一路处处都有人事先打理,便是偶尔的露宿,除去洗浴不便,倒也没受什么罪。 闻人罄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眯了眯眼儿,泛着淡淡青黑的眼圈,这不难让人猜到她睡得并不好,倒不是因为与那人夜夜同榻的关系,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狗,吠了一夜,吵得人不得安省。 趁着商子兮还在洗漱,先一步出了房,这是一间山野小客栈,倒也不用担心这老板娘会是姓孙的,事实上,以那对夫妇对商子兮的态度,指不定,这幕后的大老板就是她。 走到二楼走廊的窗边,远处是一片山林,绕着山路走,再需要五天就可到达皇城。 想到这里,不免又烦躁了起来,既想早些摆脱朝夕相对的尴尬,又不愿面对三人相见后的种种,矛盾,自我纠结,大约正是双子座最明显的特征。 手指勾了勾衣领口,眺望而去,远端的云将晨起的太阳牢牢挡住,让人察觉不到清新,反而添了烦闷。 气压很低,这种反常的天气已持续了好几天。 一楼大堂内,正在吃早点的侍卫聊着天。 “这几日都热得不成样儿了,都说越往北天越凉,怎么这会儿竟反着来了。” “可不是,不过,今儿怕是会有一场雨。” “你怎知晓的?” “我小时候,听爷爷提过,下雨前蚂蚁会找高处躲,早晨我去查马时,瞧见蚂蚁搬家,一大片呢。” “这天真要下雨了,可就舒坦多了。” “舒坦是舒坦了,可这山路就难走了,得,我再去查查马,这天燥,连马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闻人罄抿了抿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随后又觉得好笑,很多人都可能有过这样的感觉,说了一句话,看到了一个景,总觉得经历过,其实只是一种错觉。 吃完了早饭,两人上了马车,因为要有两日在山中度过,所以干粮准备得特别充足,水囊也多加了几个。 起程,路上只有这么一队人,官道显得格外的安静,就连边上的林子,都听不到鸟叫声,除了马儿有过两次惊蹄,喂了水,稍做了安抚后又继续向前,一路平顺。 午后,空气中泛起了土腥,马儿又一次犯了倔,怎么也不肯走。 车夫跳了下去,拿着水要喂,马儿这次却没有喝,蹄子重重地蹋着地面,鼻子喷出响声,车随之晃了晃。 闻人罄拉开了帘子,想要透透气,远远地看到了对面山头冒起了青烟,皱了皱眉,难道是山火? 小几上的杯子,突然跌落。 闻人罄猛地瞪大了眼,刚要开口,车冲了出去,惯性将她甩倒,头不知撞到了什么,不及反应,白昼突然变成了黑夜。 脑海中最后一念。 地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人罄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整个人像是被拆散了一般,脖子发硬,一动都不能动。 忍着痛,机械地慢慢呼吸,直到感觉到了心跳,脑子才从麻木中找到一丝清明。 外头悉悉索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紧接着,耳鸣声覆盖了一切。 肺一阵刺痛,无力地咳了几下,舌尖尝到了血腥。 是快要死了,还是又穿越了?恍恍惚惚中,竟想到了这个。 又躺了一会儿,人渐渐缓了过来,尾指动了动,力量从最弱处得到回归。 直到整条手臂都能抬起了,才感觉到了那么点欣慰,试着在身上几处重要部位按了按,很快,又呛到般咳了几声,体内隐隐作痛,好在,不太像是骨折。 还活着,生死还未定,却生出了庆幸。 手重又垂落到了身侧,指尖触到了冰凉的柔软。 瞬间回想到了什么,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力气,咬牙强行侧身,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另一人,“子兮,子兮。”不假思索便叫了起来,虚弱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各外的响亮。 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静,心沉了下去。 “子兮,你别吓我,醒醒。”比起上一次,这一回生出的不止是心痛,更是绝望。 指腹慢慢移动,按到了腕上,犹豫了片刻,才加了力,许久,极微轻的一次振动,让另一人的眸心闪出了希望。 顺着手臂向上,摸到了颈,弱而散的脉动变得清晰,仍是不敢大意,又探到了鼻下。 僵硬绷直的肩松了下来,一滴泪无声地滚落,在脸上划出一道温痕。 无法用言语去描述此刻的心情,但确确实实松了口气。 接着,拇指掐向人中,“子兮,子兮。” 期盼中,低低的闷哼声终于到来,继而伴着闷哼的还有闷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子兮,听得到吗?” 久等不到回答,闻人罄又推了推,却听到了一声呻吟,忙收了手,生怕这人受了重伤,不敢再碰:“子兮,你说说话,身上哪里痛?” 商子兮在呼唤中渐渐清醒,听到那人的讯问,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脚上传来的钻心感觉最为严重,本能地稍稍动了动,感觉到了不对:“脚,脚被压着了。” “你别动。”听到这话,闻人罄慢慢地摸索过去,才刚触到脚,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外头一片稀里哗啦。 重心不稳,人重又摔落,顾不得痛,手本能地护住了头,脑子在这时候反倒冷静得很:“子兮,稳住,别乱动,护着头。” 晃动很快过去,闻人罄不禁回忆起往事,那一场国殇,她没有亲身经历,但新闻里看到的,网上读到的,听朋友议论的,联系现在的情况,只怕这次是轮上了。 “子兮,还好吗?”没空去多想,闻人罄小声问道。 “脚。”那人的声音已然带着颤。 再次探了过去,指尖碰到足踝,商子兮没忍住,呼了一声痛。 翻倒的柜子,压在了她的脚上,试着用力抬,好像被卡住了,黑暗中没敢乱来,闻人罄有些着急,忽地想到了什么:“子兮,你那颗夜明珠放哪里了?找找看,还在不在。”她记得这人在夜宿山林时,晚上总是握着那小小明珠才会入睡。 忍着痛从怀中取出锦盒,打开盖,弱光透出,伸手递了过去。 闻人罄忙接了,拿出明珠放在掌心,先凑过去照了照商子兮的脸,见她脸色苍白,神情虚弱却不迷离,心又放下几分:“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说完,不再做多言,转身仔细观察了一番,很快找到了着力点,小心翼翼地把阻隔抽去:“子兮,你的脚还能动吗?”回过头又问了声。 商子兮额间已蒙上了一层汗,背上也湿了一片:“能”。 “那好,一会儿,等松了,你就把脚抽出来。” “好。” 说完,闻人罄手伸到柜下,“要开始了。”听到那人应了一声,长吸一口气,用力往上抬,心肺间一阵闷痛,咬着牙硬挺,等看到那脚抽出去后,才松了手,柜子重又落下发出一声响,随后是止不住的闷咳声。 “你没事吧。”商子兮支起身子,顾不得脚上的痛,眼中带着焦急。 “没,没事。”边答边摆了摆手,偷偷咽下嘴里的腥味,“我给你看看脚。”说着,凑到脚边,轻轻拉开袜,白皙的皮肤青中带紫,表皮已破微微渗出的血已有些干涸,去了压迫后很快有了浮肿的现象,怕是伤到了筋骨,不过好在商子兮还能感觉得到痛。 “忍一忍。”脱了外衫,把伤脚包了起来,都弄好后,坐到商子兮身侧,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凉,“这脚只能先这么处置了,你忍着点别动,等天亮了,我再给你细查,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特别痛吗?别急着答,深吸几口气试试。” 依言而行,除了摔痛,其他还好,商子兮摇了摇头,“我听着你咳了,真的没事吗?” 心里头不由暖了暖,“我没事,”说完,侧了侧身,手探到了车门帘子,挑起了一角,夜明珠的光亮无法照出太多,看不清什么,冰冷的夜风吹了进来,放下了帘子,闻人罄又照了照车内,心里却有些担心,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震中,上海也有过地震,但都没这么大动静,记忆里,天都暗了,怕是和512那回级数差不多,会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再来,猜不准,余震总是免不了,如今这般,看不清外头情况,是生是死,猛的一个激灵,她不敢深想,甩了甩头,不管怎样,还是要先解决当前。 拿着夜明珠,在车厢内搜索了好一会儿,把散落的杯具踢到了一边,柜子被卡,有些变形,暂时无法拿出里头的被裖,找到了团在一边的薄毯,被翻出的茶水弄湿了一大块,把它抽了出来,闻人罄摸着回到商子兮身边。 此时那张脸上透着乏力,唇抿成了一条线,看不到丝丝血色,强支着的手臂带着微微的颤,闻人罄这才注意到,这人一直没出声,手再次抚上她的额,冰凉一片的肌肤上满是冷汗,不禁暗叫了一声糟糕,受了那样的伤,怕是要发烧,忙坐到了她的身后,双手穿过腋下:“来,靠到我身上。”人向前倾了倾,借着力让那僵直的双臂松去,等商子兮将重全完全交付给自己时,才慢慢向后靠去,一手扯了毯子,给她盖上裹紧,另一只手握往那早已没了温度的手:“没事了,别怕,你睡会儿,有我在。”感觉到了那人用力的回握,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别担心,有我,睡吧。”低头,凑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直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了身体,呼吸声变得平稳。 高处的砂石仍在不停地滚落,撞击到阻碍时发出大小不一的动响,偶尔的晃动时不时冒头,恶作剧般一次次惊吓着满是疲惫的人,比起昏睡过去的,那醒着的总是更加痛苦些。 不怕,不怕,那一声声不曾停止的劝慰声,不知是为了她人,还是自己。 这样的夜,太过于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狗血了,但,越是狗血的越是经典不是,生死之间总是能够突破级限,阿门,这两人的感情其实是在地震中震出来的 47第46章 不知何时,天边亮起了曙光,山林却昏暗依旧,处处弥漫着死气。 像是一个在夜里玩累了的孩子,大地停止了它的躁动。 闻人罄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那一次次的惊吓,无法抑制的恐惧终是耗光了她的体力,进入黑暗再看到光亮,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经历了漫长,不知道怎么,就醒了,淡淡的光线透过帘缝钻了进来,微弱却足以让那眯着眼儿的人看清周边的一切。 难怪,老话说,看到光明就有了希望。 身体有些僵,麻木得让她感觉不到痛,刚想活动一下血脉,突然察觉到了怀里的重量。 低下头,怔怔地看了许久,脑袋有些空,身体却能感觉到那人呼吸间的起伏,这小小的动静偏偏给人带来了安心。 记忆一点点的收回,分明记得,原本这人是依靠在怀中的,可现在,她竟像只小猫般,蜷缩在自己的腿腹间。 大约是因为早晨,是人类某种**最强盛的时期,暂时的平静让她有些分神,闻人罄莫名地想到了很久以前,她追的一个大坑,那里头的两个女主角也是在行路途中遇到了麻烦,在生死之间,升华了感情,多好呀,转念间又觉得可笑,故事和现实落差如此明显,文里的那两人原本就两心灵犀,而她不过是自作多情。 再侧目,女人呀,果然像猫,喂饱了就跑,全是没良心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说得肯定,仿佛她自己不是个没带把的。 想着想着,竟生出了几分倦怠,闻人罄身体向后,靠在了小铺边,眼直愣愣地,这一刻,她只觉得就这么,不论前因,不进后果,不管不顾,不问一切,其实,真的很好。 风吹动了门帘,光线粗了些,晃到了眼。 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放松,现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不能这么做,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吐去那偷来的片刻写意,回归到理智。 伸手,探了探伤者的额,并没有发烧却冰凉仍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又瞧了瞧包得像个粽子的脚,眼下,有很多事是必须处理的。 “子兮”轻轻拍着商子兮的脸,闻人罄低声叫着:“先别睡,醒醒。” 不曾清醒的眼,缓缓睁开,浓浓雾气犹存,带着恍惚茫然地寻找着焦距。 这人是美的,在过往的许多次偷窥中,早有了定论,可眼下,谁还有心思去欣赏这些,现实,果真是世上最残酷的玩意儿。 “子兮……” 商子兮无措地抬眼,脚下意识地用力,刺痛瞬间将她激醒,所有的一切窜入脑海,神情微微一变。 “别怕,没事的,”闻人罄及时地扶了商子兮一把,边安慰边说道:“来,你先坐好,让我起来,小心脚。”手托住她的腰。 扶着一边,借了力,商子兮慢慢坐起,脚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才动眉便难忍地皱起,等坐稳了,暗自吐了口气,“是,滚地牛?” 稍作联想,就懂了那陌生名词的意思,闻人罄拿了软垫,放在商子兮腰下,“嗯,威力不小。”话语微顿:“到底情形如何,我也不晓得,也想不了那么多,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脚。”说完,她半蹲着移坐到另一侧,小心地拆开包裹,伤口看来有些触目,比起昨夜看到的,似乎肿了很多,心沉了沉:“子兮,你再试着动动看。” 略勾了勾,才使了力,人已反射地缩了起来。 “行了,别勉强,”终是心中不舍,闻人罄又细仔看了看破处,“你说说看,是怎么样个痛法,刺痛,钝痛,还是觉得火辣辣的,”又想了想补了句:“或者,像是抽筋一样,扯着痛,骨头有没有卡着的感觉?” “我说不上。”听了一大串的提问,商子兮却实在无法去形容那种钻心感觉,咬了咬唇:“怕是断了。” “别瞎想。”闻人罄阻止了她的话:“只要能动,就不会有事,断不了,你先想想,这车上有伤药没有?” 顺着这人的意,商子兮想了想:“这车里头只有金创药,在柜子的小格里,其他的药……不在这车上。”说完,想到了下落不明的同行者,两个均是一默。 “别担心,我们能够平安,她们自然也能。”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去想那么多,重又将脚盖上,闻人罄转身凑到柜前,能够看得清周边,行动自然方便了很多,三五下弄开了柜子,很快翻到了药:“子兮,你先靠会儿,要是还觉得累就眯一下,你这脚不能动,我到外头找找有没有能够把它固定的东西。” 点了点头,商子兮没有再说什么。 闻人罄拉开了车帘,落下了尘土逼着她头向后避了避,小心地爬下了车,双脚踩到了地上,这才有了踏实的感觉,转身把垂落的帘子拉起,别到了车框边,让车里的人随时能够看得到自己,做完,退开几步,抬头,这一眼瞧得心惊胆颤。 车子被两棵参天古树档住,半倾着卡在斜坡与粗大的树杆之间,顶上积着许多泥土,再往上望去,可以看到很明显的滑痕,滚落下的冲击力,铲出了一条路,一眼看不到头。 还记得,商子兮曾提过,她们所坐的马车与一般的不同,是用全铁铸造的,而上次惊马事件后,又特意找了工匠改良再加固,也正是因此,车体十分的重,需要两匹好马才能拉动,想到这里,闻人罄绕到了车前,四下看了看,竟不见马,凑到了车辕前,缠绕在上头的缰绳被人为了割断,不难猜测,必是有人为了阻止发狂失控的马,奋不顾身地将绳锁割断,却没能够有效地阻止车体的滑落。 脑海里出现了那两个在桌边闲聊的侍卫,心头一阵酸涩,喉间一哽,闻人罄忙控制着不去多想,伸手推了推车体,纹丝不动,车边嵌在树杆约有四五公分的样子,能够承受住那么大的下滑力,看来,就算是再来次大震动,这车也不至于倾覆,这树看上去,至少有好几百年,根应该扎得很深,倒不了,很安全。 四下找了些长短适合的断树枝,闻人罄重新回到了车内,又翻找出了小刀,坐在商子兮身边旁,一边削去树杈,一边把外头的情况粗略同她说:“眼下还算安全,这滚地牛你以前遇没遇过?” “没有,只有在书上看到过。”商子兮静静地看着她。 “我遇过。”仔细修去毛角,闻人罄吹了吹木梢:“比不得这次这么厉害,但阵势也挺吓人的,其实,这都是自然现象,” 想了想又觉得可能让人听不懂:“就和太阳升起,月亮落下一样的道理,到了一定的时候,地面就要动一动。”伸手到脚边,虚比了比,觉得长短差不多,将木枝暂且放在一边,又拿起衣衫,扯布条。 “你不怕吗?”显然,这一位是被吓到了。 低头费力地将布撕出一长条,怕,自然是怕的,夜里,每一次细小的震动,都惊得她全身发抖,那种全然无措,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死去,那种完全无法掌控的感觉,所带来的恐惧是无法用语言去表达的,可是,眼下,她们需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勇气,“说全然不怕是骗人的,可是,我们能够躲过之前最重的那一劫,现在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说着,心里头渐渐有了感触,那不吐不快的话直冲到了喉,闻人罄抬起了头,对上那一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儿,言语带着别样的认真:“子兮,这话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可,我忍不住,你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既然老天给了我们再一次的机会,就该好好珍惜,或许未必能够事事顺当,随心所欲,但至少,也该尽量让自己活得开心轻松些,你想想,若是昨儿,我们没逃过,你这几年又算得什么。”一口气说完了所有,大约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够如此的心平气和,而这些本是要去劝另一人的话,闻人罄却在不经意间说服了自己,整个人猛地一松,她并不强求商子兮因此改变什么,但,多日来缠绕束缚心头的那些纠结,松去了。 商子兮仍是默默地坐着,什么也不说,脸上也没什么波动,至少在他人眼中,她平静依旧。 手中的布条,已有了绷带的样子,“来,都准备好了,要开始了。”也不去在乎对方的反应,仿佛从不曾说过什么,闻人罄侧身拿了水囊,取帕子沾湿,小心地将破皮处清理干净,“忍住了。”始终没有再看那人一眼,一手托住脚跟,另一只手,从小腿处慢慢的向下:“别缩脚,痛就喊出来。”叫声不曾响起,脚却不再向后抽。 扶正了骨,用木枝夹住,再用布条,一圈圈紧紧地绑住,费了一番力气,等弄好后,两人均是一头的汗, 再抬头,商子兮的脸已是青白一片。 “都好了,没事了,别咬都出血了。”闻人罄走到她身边,让那脱力的身子有了依靠,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汗。 齿松开了唇,留下个印,带着微微的喘息,商子兮缓缓调整了呼吸。 目光扫了扫,尚且凌乱的车箱,还有许多事需要去做,闻人罄见她慢慢平复,刚要开口,怀中人却抢先了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48第47章 收拾了车内的混乱,闻人罄粗略地清点了一下,正是应了四字,有喜有忧。 水囊破了一个,还有两个可用,车内的杯具都是铜制的,除了水壶被砸得凹陷了一个角,其它都完好,毯子虽然湿了却没坏,收藏在铺下格子里的锦被还都能用,换洗用的衣衫也不少,甚至最让她头痛,商子兮方便的问题也有了决定的法子,在另一个小格里,摆放着铜盂。 火石,小刀,在柜子里都能找到,不得不说,这真正是一辆房车。 可是,身外物虽然齐全,维系人类基本生存最基本的食物,却少得可怜。 散落变形的糕点被全数拾起,能吃但不足以裹腹,哪怕是加上那些解馋用的零嘴。 这不是现代,一个地方出事,有通信,有直升机,有部队,若只是这片山脉发生了地震,那远在天边的皇帝更本不会理会,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知晓有这么回事,就算这地震影响面积大,谁又会有功夫来管这鬼地方是不是困着人。 唯一的指望是另一队人马能够平安脱困反过来救助,或者,在京城久等不到的君然和池儿,能够前来寻找。 可,被找到的机率有多大?又需要多久?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 “别担心,这林子这么大总能找到吃的,我知道些打猎,寻找果子的法子。”闻人罄嘴里说得轻松,心里却没底,她性格像男人,所以,野外求生的片子没少看,MAN VS WILD里,最让她记忆深刻的就是那家伙教人怎么在各式各样的地方找到吃的,在撒哈拉沙漠还有沙蜥可以活吞,何况是这样一片满是绿色的山林,真到了无可选择的时候,树皮虫子也都是可以吃的,想到某个镜头,背上一阵恶寒,果然,理论与实际,终是有差别的,强压下不自在,继续说道:“人,不吃不喝也能够撑上七天,你只管安心,有我在不会饿着你。”偏在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叫出了声。 商子兮眼底带着疑惑:“你原是彝集人?” “什么?”闻人罄不明所以。 “闻人,是彝集皇室的姓,那里的人不论男女都擅长狩猎,且,只需舍了继续权,同为男女皆可通婚。”商子兮边解释,边拈了块点心,递了过去:“你忙了半日,该多吃些。” 闻人罄倒也不假客气,接过来,塞入口中,待咽下后,摇了摇头:“我不是那地方的人,你也吃些,这个放不久,不吃也是放着等坏。”说完将点心分成了几份,把其中一份往商子兮这边推了推:“别为了我省,你脚上有伤,要早些恢复就不能饿着。” 商子兮从善如流,取了一块,“我本就吃不多,你知道的。”说完,慢慢细嚼。 闻人罄没有去点破,拿起没用完的木枝,用刀开始削。 “脚上绑的每日都要换?”商子兮看她又摆弄这些,咽下最后一口,问道。 “不是用来固定脚的,”拿枝比了比,“这林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野兽,总要防着的,一把刀不够用,看,把头削尖了可以当武器,再多弄几支,反插在地上,还能做陷阱,” 显然,商子兮对这些懂的并不多,但她没有继续问,反说道“我来削,你歇会儿” 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闻人罄把木枝和刀递了过去:“你小心手,这刀不太好使,我去外头再捡木头些来,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些果子。”说着,又给了一个淡淡的笑:“放心,不会走远的,你一叫,我就回来。”想了想又提了句:“要是一会儿,地再摇,记住,马上躺下蜷起身子,抱住头。” 点了点头,“你也小心些。” 闻人罄下了车,仍旧将门帘别在了框边,四下转了转,事实上,她也不敢跑得远,暂时也只能在周边稍稍探一探,还时不时地回过头看看马车。 找了根趁手的长棍,用力地打了打,想来是地震的关系,蛇虫鼠蚁的,倒也没看到,这林子,树木不少,好在不算太密,但齐腰而长带着倒刺的无名植被和细长的蔓藤还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边用棍打,边用脚去踩断枝草,一圈一圈向外扩展,才一小会儿,人就有些喘不上来,胸腹间隐隐作痛,手按了按,想来是之前屏伤了,有些吸气痛,闻人罄没有在意,又弄了会儿,嘶的一声,衣服被倒刺勾破,手臂上火辣辣的痛,不用看她就知道必是划出血痕了。 抬头望了望天,混沌得让人看不清,随手捡了一截木枝垂直插入土中,昏暗的光线,实不足以让这手工的日晷发生作用。 难免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大约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人才会感觉到时间的可贵。 又捡了不少合适的短木,闻人罄将它们送回车中,商子兮这边的进度并不理想,那本是一把用来切水果的小刀,这样的活又哪里是那样的人做的,“我看看。”从她手里拿过半成品,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人指腹间的红痕,拇指摸了摸锐处,目光扫落在已制成形的那几只上头,她看到了认真。 “我再去看看,”没有说什么,将那木枝还到商子兮手中,重又下了车,走到了辕前,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审视。 古时的山路并不似现代那些盘山公路可以直接转到山顶,其实,所谓的山道只不过是顺着山势绕行,当然这路也不可能完全就在山脚边上,她们跌落的地方正是半山腰,山势不算非常的陡,也不能说缓,抓住了边上的草,闻人罄向上爬了几步,到了二三米处,她回过头向下看了看,随后顺着坡慢慢滑落。 能够顺着这里爬上去,找到山道,然后沿着路退回山林客栈,是最理想的出路,但,稍作细想,可行性太低,这斜坡看不到头,不说,这上面具体如何不得而知,半途会不会遇上落石和余震,官道是不是依旧通顺,客栈里的人是否还在,只一条,那人脚伤了上不去,这法子就不可用。 闻人罄知道自己的性格,除非是商子兮死在自己前头,不然,怕是情愿和她困死在这里,也做不出扔下她独自逃生的事。 看来,也只有暂时待在这里。 正要去思索别的法子,几块碎石突然从坡上滚落,闻人罄瞳孔一缩,慌乱地退开一步,瞬间的功夫已做出了反应,转身快速爬上车:“子兮,躺下,”说完,扑倒商子兮,将她压在身下,扯了锦被裹住头。 眼前一黑,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商子兮措手不及,双手本能地要去推开,“别动。”耳边微热,不等她多想,已感觉到了那可怕的晃动,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来反应,本能地闭上了眼,脖子拼命地往里头缩,手死死地抓紧。 也不过是几十秒钟的事,咆哮很快停止。 余震过后,两人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心脏的跳动仿佛比地震来得更为剧烈,闻人罄先睁开了眼,她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石头砸到车壁的声响明明很清晰,偏偏她听出了别样的平静,那是存在于身体的动物本能直觉。 一动不动地又过了会儿,确定危机解除,闻人罄这才缓缓支起身子,领间一勒,那一双手拽得死紧。 低下头,微弱的光线从被缝透入,昏暗中,看不清但能感受得到,没有犹豫,重俯□,反手抱紧了她,不知为何那些劝慰的话,却突然卡在了喉中。 这一日的夜,来得似乎特别的早。 在车厢四周做了几个简单的陷阱,利用细藤做了防护,又顺手捡了两块大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站起后,身子突然一晃,眼前带着几分眩晕,忙做了几次深呼吸,豆大的汗珠从额边滚落,体力透支得十分厉害,闻人罄用手臂蹭去汗水,没做声,返回车中,把石头放到一边。 “捡这用来做什么?”情绪已渐平稳,商子兮见她竟捡了石块进来,不免有些好奇。 重又拿将它捡起,做势一砸,“比起刀,这玩意其实更有威力。”说完,闻人罄坐到一边,选了一根削好木枝,拿刀在尖处下端,又削了几个小倒勾,然后扯了一条布,在尾端一圈圈的缠绕,弄好后,试了试虚刺了几下,伸手递过:“这个给你,要真遇上什么,记住要对着眼睛刺,”说着,又抬了抬头指了指颈:“刺下颚也行,这都是最弱的地方。刺入后,再用力□,万一卡住拔不了,千万别急,再拿一根,”指了指桌上的几只簪子:“石头,簪子都要放在最顺手的地方,必要时都可以当武器。” “你要走?”冷清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淡泊。 “嗯。”闻人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些糕点,再省也不过能支撑四五天,水也不够,要是没足够的食物,越往后,身体会越虚,所以,一定要趁着身体还有力气去找到吃的,明天,我打算去试试。” “别去。”反对声几乎没有间隔地响起。 闻人罄有些意外她的反应,微微一怔,抬起头,这人的表情透着别样的认真,只是一瞬间的错愕,很快明白了原由:“你别怕,刚才我说的也是以防万一,到时候,我会在外头升把火,野兽不敢过来,车门这儿也会布置些防范,至于地牛,再往后,这晃动的时辰间隔会越拉越长,威力也会越来越小的,你只要记着我教过你的,好好呆在车里就不会有事。”说完,两人对视片刻。 商子兮垂落眼敛,没有再说反对的话,盯着双手:“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很久的”闻人罄知她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明天,我会全都弄妥当了才走,只要找到水源和食物,就回来,如果找不到,我也不会在外头待到天暗的。万一……”话头突然一顿,想到了什么:“我是说,万一回得晚了,你也别担心,总之,好好保护好自己。” “嗯“商子兮重又抬头,看了闻人罄一眼,唇动了动,选择了沉默。 49第48章 事实上,说要出发也不是那么快的,闻人罄从天亮有了光开始,直忙了大半个上午才将准备做得充分。 相对她,商子兮则显得有些过于安静,只是偶尔需要搭把手时,才会出声,不像昨日,瞧见古怪的会问,今儿,就算闻人罄当着她的面,把衣摆撕去,穿上两条中裤,腰上还又别了一条裤子,都没有引起她的好奇。 把及腰长发辫成了粗辫子,扎好,“头发弄成这样,就不怕被树枝勾住了,等以后,我也给你辫个。”尽管商子兮一句不问,闻人罄还是有很耐心地每做一件事,就将原由仔细给她解释说明。 全弄好后,又四下看了看,再三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才又说道:“你别怕,我很快就回来,若是真遇上什么,你就大叫,别忘记我教你的,千万不能慌乱要冷静。”两眼盯着,直等到那人点了点头,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很快的。”说完转身下了马车,拿了用草藤杂枝做成的木栏挡在了车门口:“记得吃东西,别饿着,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临走又加了一句,才向林子深处走去。 一路顺着山势朝下,闻人罄走得不快,她把刀留给了商子兮防身,只能用捡来的尖石在树杆上做记号,生怕迷路,彻底做了一回破坏狂,又是拿棍子打,又是用脚踩,硬是弄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小路,才慢慢继续向前。 自然,这样的行为,是相当消耗体力的,边走边探,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急,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一阵一阵闷痛,终于支撑不住,闻人罄没敢直接坐下,找了一棵大树,半依着,干咳了好几声,这才缓过些劲儿来。 林子静得让人发毛,汗湿的衣衫被风吹过,背上一片冰凉。 抬头看了看天,此时,能够辨别判断时间的唯一方法就是光线的强弱。 眯了眯眼儿,天空没有变暗的迹象,虽是如此,闻人罄仍旧不敢耽搁太久,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虚扶了一把树杆,刚要走,脚底下踩到了什么。 低下头,闻人罄抬起脚,眼睛猛地一亮,那圆圆带着毛壳的东西,她曾经在旅游时见到过,忙蹲□子,将它捡起,把毛壳剥去,里头的褐色硬壳暴露了出来,栗子,真正的野栗子,用牙咬开了硬壳,再用指甲刮去薄衣壳,不等弄干净,就放到了嘴里,嚼了嚼,没有坏,还可以吃。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闻人罄精神为之一振,这一路上,她光顾着寻找果树,却没在意这脚底下,手拨开草,仔细一瞧,地上散落着不少,取下别在腰上的裤子,把裤脚管打了个结,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布条,再扎了一圈绑紧,简易的布袋就出来了,双手并用,把栗子一颗颗捡起放入,不多时,地上的栗子一个不漏全数入袋,起身后,推了推树杆,又用力猛踢了几脚,树杆只是微动,始终不见再有栗子落地,不再去浪费体力,闻人罄将栗树仔细地观察辨别了一番,又在树杆上头重做了记号,完事后才背起战利品,出发向前。 路上,断断续续又找到了不少栗子,甚至还发现了一棵桔子树,过了季节,有不少桔子掉在地上烂去,树上挂着的,外皮也已变了颜色,采了一只,尝了尝,味道不怎么样,水分却充足的很,没有犹豫,狂风扫落叶,把能摘的全都摘了,裤袋装满,拿了布条扎紧腰口,如褡裢般再往肩上一背,肩往下沉了沉,眉心微微一皱,深吸了一口气,撑着木杖往回走。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如果身负着重物又另当别论了,其实桔子加上栗子大约□斤的样子,闻人罄体力本就透支得厉害,背在身上,只觉得越来越重,到后来几乎是走上十来步,就要喘上一阵子。 天快速地去暗,停下脚步,闻人罄抬头望了一眼,没有手表,她算不准这沉沉黑色是因为到了点,还是其它,但无论如何,这不是好现象,神经顿时紧张了起来,又抬头看了看天,决定加快速。 回到车马时,天色已如傍晚般昏暗,闻人罄满脸虚汗,脚步有些发飘,她有心想要叫一声,‘我回来了,’可喉咙里泛出的淡淡腥味使她连嘴都不敢张。 先将满满的袋子放到车边,这才咽了一口,换了气稍稳了稳心神,“子兮,我回来了。”没听到回应,怔了怔,慢慢凑到木栏门前,从缝中看到了人影,提起的心缓缓落下,拉开了木栏门,“子兮?” 商子兮只是静静的看着,却不答应。 见她好好的,闻人罄略松了口气,也没去在意其他,转身又跳下了车,等把那一袋子食物抬进来后,一股屁坐到了边上,这才感觉到骨头像是散了架般,手臂小腿说不出的酸胀。 等稍平复了心跳,侧过头,只瞧见,小几边削好的木枝整齐排放,地上到处碎屑,视线移去,猛地一怔。 一手握刀,一手握枝,指已泛白,没有半点松开的样子。 之前,不是没有注意异常,只是实在是没有力气和精力去多想,可现在,闻人罄是真心的感谢老天,自己曾在那个信息与知识大爆炸的时代生活过,她能够很快地联想到原,稍转念间,就知道要怎么去做。 没有多说,转身,把袋子打开,拿了个桔子,伸手,避开刀锋,凑到发呆的人面前来回摆了摆,“看,我找到了桔子,给你。” 仍有些失神,过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桔香刺激到了商子兮,她慢慢地缓了过来,嘴角有些勉强地勾了勾,手刚要动,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闻人罄放下了桔子,握住对方的手,小心地帮着她将手松开,待手中物被扯去后,掌心没了压迫,血液快速地涌上,食指侧的表皮突起脱开。 想来是注意到了失态,商子兮手不自觉地向后收去,却被那人拉住。 轻而柔地帮她活了血,等僵硬变得柔软,这才松了去,闻人罄又拿起了桔子,刚要剥,看到了指上的泥印,将它放下:“我手脏了你自己来,有些酸涩,味道还是过得去的。”说完,不着痕迹地把刀和木枝全都收了起来。 商子兮眸光微微一动,不做声响,拿了桔子,剥皮时渗出的汁水,漏到了手上,指腹间的伤处带着刺疼,取出一瓣,放入嘴中,咬下,滋味果然与说的一样。 闻人罄把桔子全都倒了出来,从中挑出了栗子,放了几个到小几上:“猜猜这是什么?” 淡淡扫了一眼:“栗子。” “你竟然猜得到。”闻人罄表情略有些夸张,顺手又拿了一个,把毛皮剥了再用刀把硬壳去了,递去:“来尝尝,野山栗,好东西,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接过,仔细地将软皮去了,商子兮咬了一口:“在异志上读到过,商家的生意,也不止是茶,布,米,馆子,还有南北杂货,”说着嘴边不自觉地带出一抹自豪:“除了盐矿,我做的买卖,只要能赚钱的差不多全都有沾边,要把生意做全了,自然不能只听别人说而自己不识的。” 闻人罄跟着笑赞道:“你这大当家果真不是好当的。” “确实不易呢。”手上动作稍稍一顿,又若无其事般地咬着栗子。 余光正将这一幕收入,继续剥着毛壳,“等哪天,我想法子抓只鸡来,咱们做栗子鸡吃。” 这一句,惹得商子兮有了些许笑意:“我怕是栗子吃光了,也等不到你那只鸡。” “小看我,你等着瞧。”闻人罄撩起袖子,故做厉害样子,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小臂上好几道划伤,稍深一些的边上已经肿了起来。 自顾吹了吹,缓了痛楚,正要把袖子撸下去,却被另一人阻止,冰凉的指顺着伤痕抚去,惹得伤者本能地往后缩,“我给你用水清一清。”说着,要去拿水囊。 “不用,”闻人罄不以为意,“这是表皮擦伤,不碍事的,过几天也就好了,连个疤都不会有。”如今这水源还没找到,清水哪能用在这上头,说着抽回了手把袖子拉下,抬头,却看到一双带着沉默的眼,嘴皮子动了动,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外头又传来了雨声。 猛地起身,拉开了门帘,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下。 水,眼中划过惊喜,转过头,闻人罄伸手:“把水壶给我。” 商子兮微微有些发怔,又听她说“别愣着,快给我。”这才把放置在一旁的水壶递了过去。 闻人罄四下看了看,后车门上并没有可以挂水壶的地方,就这么提着去接又不太可行,索性跳下了车,雨势急的很,把水壶放在了地上,怕会翻倒,临时做了些加固的措施,才短短的时间,泥地的凹陷处已开始有了积水,一丝不安从心底划过,冒着雨围着车仔细检查了一番,坡道算不得很急,山林植被也算茂盛,又看了看地势,这不是山谷最底处,撸了把脸,就算想到可能会发生泥石流又怎么样,离开车厢只怕死得更快,听天由命是唯一的选择。 不再多想什么,找了两根略粗的木棒,回到车门边塞进去,此时人已经湿得通透:“子兮,扔套中衣裤给我。” 商子兮知道她用意,忙拿了衣物,略用力,扔到了她够得着的地方,随即别过了头。 在这种时候,谁也不会有心思去多讲究什么,闻人罄快速地脱了衣裤,把脏外衫扔上了车顶,留下还算干净的内衣,拧干迅速爬上车,擦了擦身,再拧去水,把头发包上,换了干衣裤,基本弄好后,说了声好了,把木栏拉起关上,再放下门帘,如此,车厢内靠门处仍是湿了好大一片。 “别着凉了,快过来。”商子兮向里头挪了挪,把被子拉过,车体有些倾斜,两人自然是同睡一处的。 “没事,再擦擦干就来,弄湿了被子就麻烦了。”闻人罄拿起另一件被她撕得不太成样的干旧衣,一个劲的擦,这个时候,长头发的劣势十分明显。 好一会儿,等不再有水滴落,闻人罄才坐过去,拿被子往身上一裹,这时候,手脚已是冰凉一片,有些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车窗,并没有漏水,暗自庆幸,还好有先见之明,生怕有蛇从两边的车窗爬进,早早用拆下的木板将它们封死。 可这么一来,光线就差了很多,不敢点灯,好在除了商子兮那颗小的夜明珠,柜子里还有个大号的,倒也不愁看不清。 不过,眼下这样,想要再做事就不太方便了,闻人罄实在是觉得累狠了,被子上了身,才捂了一会儿,身体还没有完全的热,这倦意就已经上头了,张嘴打了个哈欠。 “你先睡会儿,这些我来处置。”商子兮伸手要去取刀。 闻人罄快她一步,把刀子没收了去,放到了另一边,顺便检查了一下点心,果不其然,离开时是多少,现在就剩多少,好在走前,逼着她吃了些,拿了两块,挤到同伴身边,也不责怪她什么,递过去:“这雨一时半会儿可能下不完,明天指不定也不会停,我不出去,到时候咱们一起弄,你一天也没停过手不急在这一时,先吃些东西。”说完倒是自己先吃了起来。 仿佛没有听出话中深意,商子兮听话地接了过去,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 “你这样吃,只会越吃越饿。”闻人罄咽下最后一块,再拿了一块,一张嘴,去了一半,边吃还边盯着商子兮。 无论是因为被瞧得不好意思,还是有心顺了她的意,又或者带着那么一丁半点赌气,商子兮竟抬起头,直接把点心往嘴里塞,咬得甚是用力,狠得很,腮帮子有些鼓,眼睛微眯偏让人有种被瞪的感觉。 “呵呵,咳……咳。”连咳边笑着,很多东西却在那一瞬间被打破。 雨仍在不停的下着,滴落的珠子汇成了流水,带着泥土顺着山势向下,偶尔被冲落的石子儿撞到了车壁,发出砰的一声,被惊扰的大地不耐烦地抖了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黑暗中,借着淡淡的光亮,凝视着睡得熟透,浑然不晓身外事,完全听不到耳边低喃的人。 “我以为你不再会回来的。” “你不会扔下我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又去了一次新疆,新疆的那位外婆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我记得八月我去时,她拉着我的手说,等以后冬天再来玩,有雪,有酒,有羊肉。 这次我去了,有雪,有酒,有羊肉,可人却没了。 所以呀,很多事都是一转眼儿的。 珍惜眼前人吧,不管是亲人还是情人,方便的有空多看看老人家,用不了多少时间,别等人挂上了墙再感慨,也别等自己成了墙上人再后悔。 好了,不感伤了,前天才回家,想更文,正遇上晋江大抽风,唉,不是我不想更,是更不了,嘿嘿 另外,关于地震后大雨这一点,别让我误导了,其实,大地震后确实会有大雨,但基本上是大震之就会有雨,然后雨和地震相伴,可不是等个一两天再有,这是剧情需要,请不要太认真了 不得不吐糟一下,**不知道发什么疯,把读者的留言全删了,原则在**写作,当初也不过是觉得**的评论,选书人性化,现在看来,NND,不得不骂一声,太阳 50第49章 地震后的大雨一直没有停,下个没完没了。 闻人罄是被滴滴达达声吵醒的,头有些晕,浑浑噩噩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留在了脑海里,似乎在梦中和什么人有了一世不弃的约定,可细节完全没有了印象。 费劲地睁开了眼儿,光线一点一点的让她从模糊转为清晰,反应却依旧显得有些迟钝,喉咙口动了动,小舌头旁的两块肉想来是红肿了,带着那么点儿刺痛的感觉,人倒是因此清醒了。 手摸向一边,空的。 慢慢地转过头,车门帘子被掀起,外头的木栏门也被放下了,潮湿的空气与车厢内的沉闷交换着,那个坐在脚后跟,望着远处的人,正静静发呆。 暂且没去惊扰。 左边的指按在了右手的腕上,脉浮而急,超过一百二十的心跳速度,闻人罄确定自己应该是感冒了,也不算意外,体力透支又淋了雨,这身子又是不铁打的,不病才有鬼,好在手心不算烫,应该没有发烧,这是好现象,挪动了□子,酸软一片,没忍住,闷咳了一声。 “醒了,先别急着动。”商子兮听到了动响,回过头,两手撑着座沿,拖着伤脚,慢慢移过去,“你这是受了风寒了,夜里头还有些烫,”说着又拿手探了探额:“烧退了些,你好好歇着,要不要喝些水,我给你拿。” 听到这话,没有去逞能,闻人罄乖乖躺着,如今一伤一病,真把自己给累垮了,指不定两人都要死:“给我剥个桔子吧。”又时,不禁有些觉庆幸,好在昨天找了这么些吃的。 “还是喝水好。”商子兮皱眉说道。 “不是为了省水,”闻人罄只觉得喉咙难受得紧:“桔子对风寒有好处。”酸涩些不要紧,维C和水分都能够得到补充才是重点,见商子兮满脸不信的样子:“是真的,不哄你,伤寒时多吃水果,好得快。” 见这人说得笃定,又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商子兮半信半疑,但好坏还是按她说的去做了,从桔堆里挑了一个软合的,剥了皮,先拿了一瓣尝了味道,觉得还行,才又取了一瓣喂送到病者嘴边。 闻人罄张嘴吃了,大约是身体真缺水了,一片咽下后,又急着要下一片。 递送间,一整只桔子,很快被消灭了干净:“还要吗?”商子兮边说,边拿帕子按了按闻人罄的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闻人罄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能量块的汽车人,整个人恢复了力气,这一来,就不想再继续躺着了,手肘用力,刚要坐起,被商子兮阻止,“你又要做什么,还不好好躺着歇歇。” 淡淡一笑,闻人罄还是支撑着坐了起来:“老躺着腰不舒服,我坐着,不起身。”等调整好了姿势,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裹得严实。 商子兮挪动不方便,也扶不了,看着她坐好了,这才又去挑起了桔子。 人有了精神,才会注意到其他,闻人罄干坐着无聊,偏过头,能引得她注意的也只有眼前这人。 头发用带子绑着散散落在身后,衣服仍旧是几天前的那件,袖口上还染了污渍,受伤的脚直着,弯腰不便,逼得商子兮只能侧身,作动显得有些吃力。 记忆中这人是个爱洁的,对于衣着总是一丝不苟,虽然从地震后她从不曾计较过什么,可是落在另一人眼中就有了不同,人还是好看的,只是这么一个女王般高高在上的人物,一下子在形象上有这样的转变,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产生那么些心疼和怜惜,她不该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想着莫名的一颤,闻人罄又低下了头,有那么些许自嘲。 不过是一转眼的心情起伏。 商子兮又挑了个几桔子,开始剥:“再吃一个?” 闻人罄抬起头说了声谢。 “也不值当什么。”轻轻回了一句。 原本不过是一种礼节习惯,可被人这么一说,反倒是真觉得自己有些刻意了,闻人罄不免有些讪讪,装样吃起了桔子,岔开话题:“你起来多久了?点心吃过没?” “才起来一会儿,还没吃呢”不等那人说什么,商子兮拿了点心过来:“现在一起吃也不迟。” 这么一来,闻人罄也啰嗦不成,只得乖乖地开动。 点心不多,就是找到了食物,也没敢不按计划来,两人边吃边说着话:“昨夜辛苦你了。”注意到了对方眼下的青黑,想来为了照顾自己,这人没睡好。 下意识摸了摸眼敛,也没抱怨什么,却说起了其他:“昨夜,地牛又动了一回,晃得有些厉害。” 闻人罄听完一怔,她着实累狠了,一觉到天亮,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震动。 商子兮继续说道:“也是那时候,才察觉你身上烫得很,好在眼下烧退了。” 听她说得轻巧,但当时,这人会是怎么样的心情,闻人罄多少还是能够想得到的,心里头有着感激也有着担心,如果自己真的有事,独留下这人,又将会发生怎么样的事。 其实,昨日离开,把事细细交待,又将水和食物全都留下,何尝不是害怕万一有去无回,至少能给她多一份生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心思也不是现在才有的,略一笑:“幸好有你,”抬手摸了下额头:“现在感觉好多了呢。”又看了那人一眼,继续说道:“这大雨天,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时辰,干坐着也无趣,不如我教你些事。” 商子兮眉梢微微一挑,反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也不是突然想到的。”闻人罄解释:“虽说眼下无事,等雨停了,我还是要出去找水找吃的,你要学会自己保护好自己,我才能安心,再说,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住着,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点时间足够我把外头的路探明七八分,若是能有人来救自是最好,若没有,就只能靠我们自己走出去,”说着头冲外头抬了抬:“你看,这地动之后必有大雨,我本是晓得这个道理的,可还是大意了,没做准备,一个人总有顾不到的时候,你比我心细谨慎,所谓二人计长,遇事也能有个商量,胜算多些。” 似乎是被说服了,商子兮点了点头。 “我先教你些基本求生的法子,”伸手指着扔在一边的裤形袋子:“也不是很难,你瞧,这裤子即能当袋子,还能够做捕鱼用具,只要找个长树藤往腰头这么一撑,再找绳子系起,扔到河里,你不用时时盯着,过一段时间再拉上来就成,简易省力,当然也需要一定的运气,扔下时,往裤管里撒着沙土,这样能引鱼。我们先从怎么在林子里认方向开始。”闻人罄没有保留的意思,又生怕不够详细,光是辩别方向的法子就说了四五种,接着要怎么寻找食物,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如何做陷阱防卫,如何看山势,做记号,怕她不明白,又拿着各式各样的例子做比方,恨不得一下子把曾经学到的知识,全都搬到对方脑子里。 边教边讨论,时间在一答一问中飞快的逝去。 刚开始,商子兮倒是听得仔细,偶尔还会提上那么一二点,到后来,目光却是越来越深。 喉咙本就有些肿,又说个不停,闻人罄到底没忍住,干咳了几声。 “喝些水,先歇会儿。”商子兮说完,要去拿水囊。 “还是给我桔子吧。”摆手示意。 这次却没有依言而行,拿了水递过去:“嗓子都哑了,外头雨那么大,也不缺那么点儿水。” “这雨水不煮可不能喝,就是现在有条河在面前,那河水也不能够直接喝,吃东西千万要小心,咱们手上没药,我对草药又不懂,就算是眼前有救命草也识不得,万一拉肚子,脱了力脱了水,那可是要命的。”虽然这么说,闻人罄还是乖乖地抿了几口,随即又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到底是我疏忽了,该早备些干柴,这雨就算是停了,草木也全都湿了,只怕升不起火来。” “闻人。”商子兮突然打断了她的自责。 闻人罄猛地一怔,那称呼还是在告诉对方名字后,第一次被使用,她抬头,眼里透着惊讶和困惑。 直呼名字显得生分无礼,叫单名又似乎太过于亲昵,商子兮选择了这么一个叫法,“你究竟是哪里人?”这人说得兴起,举了那么多的实例,在沙漠,在森林,甚至还有在雪山上要如何做,她都说了,曾经她提过,并不是彝集人,那话过没有全信,可现在,再无怀疑。 闻人罄被问得出乎意料,又是一愣,转念便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这儿可不是一台电脑一根网线就能够知天下的时代,也不是在飞机上待十二个小时,就能够横跨大半个地球的世界,在这里,要出个门,动不动就是好几个月,说漏嘴了,也没想过刻意去瞒什么,理了理思路,坦言道:“我并不是这里人,你是回到了几年前,而我,怕是时间更久些。” “有多久?” “上万年,也许更长。”闻人罄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地球,也无法知道她是往回穿了还是往前穿了,反正以文明程度来看,这是落后的,解释不了那么多,她决定尽量说得简单些。 “上万年……”显然商子兮仍是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嗯”闻人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想对对方平复的时间。 “那……那你原本有多大?”半晌,商子兮又问了一句。 全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问,闻人罄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男人的工资,女人的岁数,而且,她并不年青,快奔三的货色,重要的是面对的人,还是商子兮这个让她动过心思的漂亮女人,一咬牙,低声答道:“二十九。”在看到那人眼中闪过的不可思异后,又有些心虚的辩解:“我们那里的人长寿通常能活到□十岁,孩子十八岁才算成年,二十二岁才能合法成亲,但大多数人读书都要读到二十二三岁,女的通常在二十五六岁后才考虑婚事,二十九和这里二十出头差不多。”这话半真半假的,终究是有些低气不足的。 无论是信了这说辞,还是假装不在意,商子兮没有再去纠缠年龄,转而说了其他:“你说,你们那里读书要读到二十多岁,想来女子也是能够读书的吧,难怪你竟能知道那么多的事,不若再说些你家乡的事。” 暗松了一口气,只当她是好奇,也没多想。 要说到那高科技的时代,闻人罄自然是张口就来的,也免不了一些俗套,什么飞机呀,潜艇呀,网络呀,甚至还提到了登月,但或许是潜意识的回避,她没提及结婚这方面的事。 但仅是这些也够商子兮为之叹服的了。 说到自己的家乡,无论是什么人,哪怕过去有过再多的不满,向他人述说时,总会挑着那些个好的来说,闻人罄也不例外,甚至在言语中透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深自豪,也是如此,她没有留心到商子兮神情的变化,从惊讶到犹疑,从困惑到深思。 “这林子,如果就是只有你一人,也能够走出去?”商子兮突然插问了一句。 “也不一定,不过,只要不遇上,像是狼呀,老虎这类的突然情况,七八成把握还是有的。”随口就答了,并没有夸大,闻人罄说得很是有把握。 商子兮沉默了,没有再问,或许不想再问,不敢再问。 51第50章 山中无岁月,说个话睡个觉转眼儿一天又一天。 余震的次数和幅度渐渐减少,雨也时停时下,偶尔也有放晴的时候。 这一天,正是蓝天白云。 闻人罄拿着布条熟悉地打了个结,每过一日她就做个记号,心中莫数七个,这日子竟过得如此之快,转眼一周过去了,“子兮,原本,我们在四日前就应该到京了吧。”站在车门前的人,边问边甩着手里的绳结。 商子兮单脚站着,身子依靠在车厢旁,连着几日阴雨,车窗用石头和木板封死,里头气味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忍受,趁着难得天晴,闻人罄把她扶下了车,透气也松松骨头。 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垂眸算了算,“若无意外,池儿那头该察觉出不对了。以她的性子必会先使人查探,再联络分号,若是她知道有地牛发生,必会立即安排人手过来,按日子算,来寻我们的人应该已经进了山。”说完抬起头,眯了眯眼儿,久不见阳光,这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霉味。 闻人罄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几分,走到一边捡起了石头,这四周围,被她开发出了不少,空地面积逐渐增加,如果卡在树坡间的车子能够称之为正房,那这小院子已小具规模。 找了处相对平坦空地,把石头围成圈,开始垒火沟,边做边又说道:“从那张地图上看,这片山脉长的很,进了山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在哪一段出的事,不能光等,要想法子主动引她们发现才行,记不记得我教你的法子?” 商子兮侧过头,心念一转便想得明白:“你是想要引火,用烟为信?”她记得这人曾经教过的,这是个类似乎烽火传信的法子。 “嗯,就是这个。”弄好后,拍去手上的泥,闻人罄捡了些看上去比较干的柴草,用火石引了几次,却没能成功,再摸了摸,叹了口气:“看来,这柴还需要晒一晒才能够用。”说完,也不歇着,又跟去拉藤打草,开疆辟土。 商子兮已习惯了她的忙忙碌碌,自己伤了脚,帮不上什么,能做的也只是陪着她说说话:“你别急,也未必会有这么快,京城里的状况也不知如何,”这事,在心里头早就有计较,好的坏的都想过,稍作斟酌,继续说道:“这地牛来势汹汹,你提过,只怕这次连京城也会被殃及,还有这山路怕是会塌,恐怕……没这么快的。” 手上不停,闻人罄知道这话说得含蓄,最坏的处境不是没想过,事实上,自己考虑得更多,这里离京城不算远,这山里头震动虽大,但未必就是震中,如果,那最大的皇城才是震动的源头,会发生怎么样的惨事, 512的结局是让人难此忘记的,人口密集的城市,地基不深的住房,不懂得应灾的百姓,心头猛地一颤,急忙打住,这事不能够深想。 见这人不出声,商子兮只当是说得太过严重,又主动开解道:“池儿跟了我这么些年,做事是极有主意也极妥当的,应当不会出意外,就算她那一头出了岔子,也不用担心,你别忘记,这京城里头可不止她,还有另一……。”猛地想到了什么,急忙收住了声。 那话虽没说完,闻人罄却是晓得那‘另一’后面的意思,整个人像是被定了身一样,心口堵得发闷。 闭了闭眼儿,不再去摆弄这些草藤,也不做声,默默地爬上车子,不一会儿,把包着的垃圾和盂拿了下来,走到一边,提着还剩小半水的铜壶:“我去把这些处置了,有事就大叫。”说完朝,也不等回话,直直林子快步走去。 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含在嘴里,直到看不见那人身影,商子兮面上带着几分懊恼,长长一叹,望着那新踏出的小路,有些失神。 闻人罄脑子有些乱,提着东西走得飞快,等回过神,已经走得有些远,把垃圾污物就地处置了,拐了个弯,来到了山边的一条小涧旁清洗。 这条山涧是她两日前无意中发现的,也亏得下了那么一场大雨,这水势突然加大,这才让她听到了如瀑般的声响,紧接着转变了寻找的方向,不然这与原路相近,却几乎平行的水源,她怕是要生生错过。 把东西全洗干净了放在一边晾着,又洗净了手,走了一边的大石旁坐下,长叹了一口气,听着水声,怔怔发呆。 之前的行为,确实带着赌气的意思,原以为,日子久了,心结渐渐放下了些,可是,这名字出现在那人嘴里,哪怕没有说出来,还是让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君然,这人始终是横在心上的一根硬刺。 想着就觉得有些无力,为何会如此,闻人罄心里头清楚的很,若自己真是个说放就能彻底放开的人,也不至于为了那么一个不值当的女人,心死了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又动了一回心思,偏偏老天弄人。 气她无心却不明说,气她狠心困住不放,其实,真正气的还是她心里头,仍旧想着那个人。 这几日,患难与共,朝夕相对,完全没动过念头这是不可能的,特别在夜里,盖着同一条被相依相偎互相取暖,偶尔在深夜惊醒,看着她静静地窝在怀中,也会有那样的心思,就这么永远困在这里,即便是没有爱情,相伴着过完一生也是好的。 深吸了几口气,人慢慢静了下来,理智也重新回归到了正位,小龙女和杨过被困谷底是美好的,可有谁想过他们吃喝拉撒怎么过?现实不是小说,总是残酷的不是,这就是命,心情逐渐平复,重又走到山涧边,伸手泡到水中,冰凉彻骨的感觉从手缝间快速划过,总有一天,一切的伤痛也会如这流水一般,逝去的。 泡了一会儿,抽回了手,毕竟已是深秋,这山里头的水又不比一般。 甩去水珠,两手搓了搓,是真的感觉到了冷,这天,若不活动,站久了,也够受的。 打了个哆嗦,再下几场雨,这温度下降的速度绝对不会慢,点心已经吃光了,桔子放不久,长在山里的那些也烂得差不多了,那栗子是耐饿,可数量却不够多,天气越来越恶劣,外头能吃的东西会越来越少,别说一百天,能撑到一半就不错了,还想什么风花雪月吃什么干醋,君然要是会出手,平安离开这里的希望就会提升好几成,无论多憋屈,这就是事实。 再一次把自己给说服了,心里头总算舒服了些,把水壶装上了水,准备返回,日子总要继续,就算死过一次,还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这一路,闻人罄又特意绕到周围走了走,总希望能够有新发现,她做的那几个简易的陷阱,里头都是空空的,不免有些丧气,甚至忍不住怀疑起那些求生技巧的可信度。 回到了车厢,已过了小半天,天色也有些暗了。 远远瞧去,商子兮仍旧站在原处没动,脸色显得十分的苍白。 “我回来了,”见她无声地看着自己,多少有那么点不自在,闻人罄主动打了声招呼,没听到回应,不免又有些讪讪:“怎么还傻站着,外头冷,也不晓得……。”话说一半,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误,神色一变,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冰得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不由生出一股子歉意来:“是我不好,我忘了你的脚……冻坏了吧,来,我先扶你上车。” 商子兮没动。 闻人罄有些尴尬,“我真不是有心的。” 仍是冷着脸,毫无反应。 …… 静静地对视。 渐渐的空气中仿佛也带上了别样的味道。 哄劝变成了对峙。 许久,正在僵持无法被打破的时候。 商子兮猛然抽出手,握成拳,毫无征兆地用力砸向闻人罄。 被突然袭击,闻人罄眼睁大了几分,肩膀吃痛晃了晃,人却没反应过来。 而那出手的人,下了黑手后,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一声不啃,反瞪着她。 闻人罄懵了,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像是在几秒内坐了一回过山车,便是踩到了实地,仍有些缓不过来。 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上辈子积压的,这辈子忍受的,还有这几日极力去忽略的,委屈谁不委屈,脑仁跳着疼,紧绷多日的弦拉到了极限。 正想要说什么,小臂一阵刺疼,本能地低下头,看到那只死死抓着,紧拽不放的手,几乎冲上头顶的怒气,硬是一下子卡在了半道。 又是极长的沉默。 风无声地吹过,带走了怒火的同时驱走了冲动。 人冷静了几份,堵在心口的义气慢慢平顺,理智的回归让闻人罄很快联想到了这人之所以如此反应的原由,这一来,面对着头一次像孩子般,情绪完全外露的人,竟不知如何才好。 最终,还是闻人罄先让了步:“好了,别气了,这回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扶你上车。” 缺了血色的唇,抿了抿,另一个人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这次有了回应,低喃般的声音中透着异样:“脚麻了,动不了。” 只一句,闻人罄就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去恼她,伸手扶着她靠稳:“我先帮你活血,忍着点,要站不稳就撑着我的背,那只脚千万别用力。”说完又看了这人一眼,弯下腰,开始轻捏小腿。 肌肉从紧绷,再微颤,到放松,整个过程两人都没再出声,直最后站稳当了,才各自轻吐一口气,之前的种种也随之淡去了些。 血脉畅通后,商子兮扶着闻人罄试着稍稍活动了一下,整个人这才缓过来了几分。 “好了,先回车上去,你不能再吹风了。”说完闻人罄半抱半扶地把商子兮送回了车里,才坐好,就拉了边上的被子给她仔细裹上,不放心地再次摸了摸手,仍旧是不带一点儿热,想到自己一时置气,害她在外头干站了这么久,到底是有那么些愧疚的,好声好气地说道:“你好好地捂着,我去外头再试试,看能不能把火点上,到时候,我们就有热茶喝了,若是觉得累,你就先躺会儿。” 商子兮顺从地点了点头。 闻人罄冲着她笑了笑,这才转身,临了又加了一句:“我说过不会扔下你的,说到做到。”也不等回音,低头离去。 下了车,长长地吐了口气,那话说完了,人也轻松了些,闻人罄撩起袖子,泛着青色的指印出现在光洁的小臂上,隐隐有些疼,不知为何,偏有了笑意,甩了甩头,不再浪费时间,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她要先干活。 说是要生火,却没有急着蛮干,重新选了一块相对干燥的地,找石头围了起来,再寻了几根略粗的木枝,拿石头砸入地中几分,再用藤条绑成了三角支架,摸了摸原先晒在一边的柴枝,似乎比之前干了些许。 用枯叶在底下铺了一层,再放上两三根细枝,开始打火。 事实上,做总比想象中要难得多,就算做足了准备,生火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闻人罄蹲在火沟旁,不停地擦打着火石,好几次出了火星,却没能够点燃,甚至点着了那么一次,可转瞬间儿又灭了。 在府里,明明很容易做到的事,偏偏在此刻变得异常的艰难,闻人罄觉得自己眼睛都快能喷火了,可就是点不燃那堆柴,看了看磨得有些发红的手,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嘴里配合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她已经有些脚麻头晕了。 时间长了,竟有了那么一丝想要放弃的念头,可,脑海里又闪过那双冰凉的手,回过头看了看车厢,想到里头的那个人,眼神变得坚定。 远山,近百人集结成的队伍,分成了十路,领队的少将翻看着地图,守在他身边的副将皱着眉头:“大人,这京城乱成了一片,长公主却派我们来这里,这山脉光走完也要两三天,在这里头找几个生死不明的人,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我们是皇上派来守护公主的,哪里是来干这些的。” 少将叹了口气,这道理他怎会不知,可是…… 脑海中忆起长公主的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寻不到,便不用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抽风呀,文老发不上来,晕死 要不,我存上几章,等不抽风了一下子发如何, 52第51章 暖气慢慢地上升,大约再没有什么事,能够比在浑身冰冷时,喝上一杯热茶来得更舒服了。 此时,商子兮蜷坐着,双手捧着冒着热气的小杯,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暖意慢慢吞下。 而闻人罄则坐在一旁,嘴角带着笑,透着几分得意,几分欣喜,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杯,吹了吹,水气带着茶香喷在了脸上,如同被冬日阳光晒着般,让人想要眯起眼儿。 浅浅地喝上一口,整个人如同上好的毛峰遇上了八十度的开水,心肝脾肺全都得到了舒张。 说不出的快意,一整个下午的辛苦直到这一瞬,才让人真正觉得没有白费。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那些灾难大片,为何总喜欢在一些极平常极细小的地方去表现人性的根本。 就这么一杯热茶,硬是让人把所有的烦恼,恐惧,无助,抛得无影无踪。 两人有默契地都没吱声,各自享受着短暂的安宁。 一盏茶后,闻人罄如吐烟圈般,吐出了一口暖气,空气中立刻扬起一层雾气,随后又快速以散去:“可惜这水壶不够大,又没铜盆子,不然,咱们泡泡脚,我能好好地松一松,你的伤也可以好得快些。”基本条件被满足后,又有些贪心不足,略带可惜地叹了一句。 商子兮双手仍紧紧地捂着杯壁,试图得到更多的温暖,听了这话后,眼中亦透出了几分向望,藏于被下的脚无意识地缩了缩。 “唉,要是再能洗个热水澡的话,人生就圆满了。”这事放在往日再简单不过,可现在,也只能是想上那么一想,画个饼充充饥。 商子兮,抬眸看了她一眼儿,转念想起了这人的性子,最是喜洁不过的,在府里时,每日最少洗两回澡,如今大约是有些忍不住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一提到洗澡,这身上就真有些痒痒,轻轻扭了下背,这才觉得好些,没找到水源之前的日子是不敢去回忆了,闻人罄伸手要去再倒些水,正对上那双探寻的眼,想到之前所说的话,大约猜到了些对方的想法,竟觉得自己有些不知足,有水之后,自己在溪涧曾用冷水擦过身子,可对坐的这人,就只能做一些基本卫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咧了咧嘴角掩去心虚:“来,再给你倒些,喝完这杯,就要等明天再喝得到了。”天色已暗,再出去打水不可行,夜里没有人守火,为了安全,闻人罄最终选择了灭去。 把茶添满后,留了些剩余,放凉备用,这一回,两人都没有急着喝,反而各自捂着。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闻人罄不知为何,竟想起了日食那天,在咖啡厅的情景,叶珊对坐着,说出那些让人绝望的话,现在回想起竟如隔世一般,脸上不经意带出了一份落寞。 将细微的表情收入眼中,商子兮皱了皱眉,打断了那人的沉思:“在想什么?” “想过去的事。”闻人罄原本并不想说真话,许是因为之前的事,竟有些赌气说了事实。 全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商子兮微微一怔,转念间便想起了十五那晚,不知为何,心狠狠地缩了下。 闻人罄本就无意多说,撩了一句,又觉得自己小心眼,觉得有些别扭,忙转了话题:“子兮,明儿若是个好天气,我打算往上爬。”平时两人聊天,总离不开商量这些事,每日的去向也都会被提前说明。 “往上?”商子兮也无意去继续那个话题,却没能够一下子明白。 “嗯,”点了点头,朝着另一侧车壁指道:“就从这里沿着滑下来的路,往上爬,原本我以为,只要沿着山底,总能够走出去,现在看来不太可能,官道是修在半山腰的,这山势又连绵不断,往下走看来行不通。” 商子兮顺着她的话,略做了一番回忆,想到那坡,摇头道:“不成,太危险。” “也就是从下往上看,瞧着吓人,其实,坡还算缓,今天晒了一天,地面到了明天应该不会太滑,我过去也爬过一些高山,有分数,你放心,我不会拿命来玩,要是觉得不对就下来。”闻人罄继续劝说道。 “上山容易下山难,你不用哄我。”商子兮根本不听那些说辞。 闻人罄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笑道:“其实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只顾着往上爬,上去时该怎么爬还是要仔细想好的,一路上还会挖些下坡的落脚点,”不让商子兮开口反驳,加快了语速:“我们以前商量过,只要找到了官道,就能够顺利地返回去,客栈那里,无论毁没毁,察觉你出了事,就一定会有人被派到那里守着,我想过,就算明天能够爬上去,也不会那么快走得成,你脚有伤,我要花几天功夫,去开一条你能够上去的路才行,时间应该不会短,假如期间有人能找到我们那是最好,要是没有人,我们也不用坐以待毙。” 听她说得急切,凝眸,商子兮转眼间就想到了根节:“吃的还能支撑多久?” 一句就问到了点子上,闻人罄知道瞒不过她,老实坦白:“山里面的果子都烂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地牛闹的,水里没瞧见半条鱼,林子里也没看到过活物,地上的栗子越捡越少,我们省着点勉强能撑半个月,但现在这天气冷得太快,北边不像南方,雪下得早,真要到了那时候,恐怕就晚了。”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商子兮听完后,没有再做声。 闻人罄也同样选择了沉默,去给对方足够的时间想通其中关键。 杯中的茶水慢慢冷去,掌心所能感受到的热意也渐渐消失,商子兮的表情,渐渐让人觉得有些莫测,让人看不出她是在纠结如何做出决定还是想着其它,突然,她抬眼直视着闻人罄,问道:“为什么不把我扔下?” “啊?”闻人罄脑子没跟上,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商子兮盯着她看,把那没头没脑的话展开:“为什么不把我扔在这里,自己走?以你的本事,走出去不是难事,就算你没法子看着我死,给我留下吃的,再去找人来救,也不是不行。” 听懂了那话,闻人罄抿起了嘴,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陪着我?我那样对你,你也是想离开的……” “好了,”没让她说下去,闻人罄出声打断,胸口又憋闷的很,她只觉得今天和商子兮的气场十分不合,怎么两次都说得好好的,就突然搞得不开心,没有哄劝的耐性,更没有解释的心思:“你也别问我为什么了,你就当我脑子坏了,反正,要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这事我做不出来。” 如同闻人罄想不到商子兮为何突然发问,商子兮也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同样也是一愣,脸上带着难言的纠结,又似乎有些不甘心地追问:“若是别人,你也会如此?” 这一句,真是戳心戳肺了,闻人罄压着的火蹭地向上冒,她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两眼死死地盯着对方,咬着牙大声说道:“你这是想要我说什么,还是想要我承认什么,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会怎么样,会什么样你想不到?”放下话,起身就往车外头走。 跳下车,赌气地走到火沟边,真是快要被气炸了,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真要换一个人,她是会理智的把食物留下大半,然后独自去求援,哪还会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事事顾忌,妈-的真是犯贱,恼羞成怒地用脚踢了踢,早知道就不把火灭了,在这里守一晚上也比在里头强。 摸出火石,蹲下,开始打火,天色已暗,山风刮起,想要再生火,这难度比白天又增加了不少。 连着打了好几下,火星也没溅出几个,手反而被误伤了好几下,身上的暖意早就被野风驱走,冷得直让人直打哆嗦。 鼻子在此时又不争气地有些发酸,用力吸了吸,低声胡乱咒骂了几句,泄愤。 “闻人。”身后传来了叫声。 闻人罄早已气大发了,头都不回,只当没听到。 夜风中仿佛夹了那么一声长长叹息,“你先上车,我有话和你说。”见她仍是不闻不问的样子,商子兮咬了咬唇,“你不上车,那我就下来。”人虽没动,话语却透着坚持。 果然,那人听到后,慢慢地转过了头。 黑暗中,看不表这人的脸,但不用想也能够想到她的神色会有多差。 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车里,闻人罄坐到了原处,也不吱声,正眼都不给一个。 商子兮看了她两眼,手里握着夜明珠,反反复复地转个不停,直到感觉到对方不耐时,这才开了口:“十五那晚,你曾说过,你离世时,最后想到的话是,但愿来生不相逢。” 没想到她突然说起了这个,闻人罄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偏偏这时候,商子兮低着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你猜不猜得出,我离世时说了什么。” 气还没消,闻人罄心里头是想要知道的,可就是没心思打那哑谜,没好气地低声冲了一句:“你说的什么我怎么会猜得到,爱说不说,总不见得和我想的一样。” 声音不大,可商子兮却听得清楚,她抬起了头,声音中带着几许苦涩与自嘲:“你说的没错,那时,我说的与你想的一样,一字不差。” 闻人罄愣住了,眸底深处的情绪,渐渐起了变化。 “我本名,原叫萧咏絮,我娘叫织夏,而那个让我娘怀上我的男人名叫萧成。”夜明珠不再转动,握着它的指用力了几分泛起了白,淡淡的光让人看不清商子兮的表情:“在别情馆,你遇见的那个男人就是萧成。” 听她突然说起自己的身世,闻人罄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你记不记得,那晚我说过,青楼这一行,我从不沾。”声音微微一顿,浅浅吸了口气,又咬了咬唇,“那是因为,因为我娘本是花魁。” 听到这个,闻人罄呆了。 商子兮抿了抿唇,久远而又模糊的往事慢慢浮起,她眯起了眼儿,对上那张,和记忆中极为相似的脸,“我娘出身青楼弹得一手好琴,她原是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本就是个薄命的,偏偏一片痴心却交给了个负心寡义的。” 这话说得心平气和,连声调都没有变,仿佛说着完全不相干的两人,可闻人罄却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萧成遇上我娘时,不过是一个小商客,也不知怎么,我娘就迷了心看对了眼儿,利用另一个恩客帮他赚了一大笔钱,又把多年的私房银子一同交出,那时,萧成大约也是有些情义的,他把我娘赎了出来,带回了府里,从此,我娘成了他府里头的一名姬妾。”夜明珠重又转动了起来:“这姬妾虽然连婢妾都不如,但我娘却心甘情愿,她自知身份低下,安安分分地住在小院儿里,入府后第二年生下了我。” 闻人罄想起了那日在大街上,那泼妇的咒骂,加上这人提到父亲时的口气,很快猜出,她与她娘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 “我听我娘提过,刚开始,萧成对她还是极为不错的,那大妇也刁难过几次,却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可后来,这个男人钱越赚越多,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我娘也就成为了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其实,这世上男人本就是贪新厌旧,若只是这样,我也不会去恨他,可是……”眼神骤然一变,商子兮目光中透出了一抹寒意,“他不该纳了我娘之后,为了做成更大的买卖,又把她给卖了,不止一次,是一次又一次。” ……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娘不再带着我打理院子里的花草,喝茶的杯子里总是倒着酒,醉时总是边哭边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说‘絮儿,别信男人的话,那都是要你命的刀,为了利把你卖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泪从腮边偷偷的滚落。 闻人罄默默地看着她,手指慢慢地蜷了起来。 “我娘每回被带走时,她总是对我说,‘娘一会儿就回来,乖乖在家等我,’我听她的话,每次都乖乖等着,直到有一次,她出去了再没回来。”说到这里,商子兮停了许久,“婆子们私下说我娘死了,可我不信,接着,那大妇把我卖给了人牙子,”说到这里,又短暂地停了停,随后那张凄凄的脸带着让人发寒的浅笑继续说道:“她大约盘算着把我卖进青楼,可谁知道我却被换了姓名送入了宫中,如今,那畜生的儿子全都被送进了采石场,女眷全都成为了官妓,这就是报应,自尽,真是便宜他了。”说完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这动作让人觉得她是灌下了烈酒。 闻人罄悄悄地控制着呼吸,那些光听就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的往事,被这人亲口说出后,更添了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敢去深想,眼前这人必是恨到极点才会做出亲手逼死生父灭他全家的举动,能让她生出这样的仇恨,她母亲的下落,必定不会如她嘴里所说的那么简单。 商子兮的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全然不在意,眼前人听到这些后会有怎么样的态度,可这表情落在闻人罄眼中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为了掩饰在乎的假装。 “如今,你可还会觉得,我心里头仍有君然?”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回评,**不知道抽什么风,反正,我是不会去删除任何人的评论的,要是亲们发现自己的评论没了,那一定是**吞了 53番外兮心一 但愿来世不相逢 说出了这句话,毫无留念地跳入运河时,我想,我与君然之间的一切便到此为止了,这样也好。 可,当冰凉的水贯进了心肺,窒息的刺痛逼得我用力挣扎时,我竟开始后悔,后悔不应该这样的冲动,后悔为那样的人轻易舍去性命。 身体渐渐无力,将要死去,在那一刻,我的心却又突然平静了。 闭着眼儿却看到了往事一幕幕地闪过。 多可笑,我拼命地想要逃离娘亲那样的命运,却最终沿着她的老路走到了尽头。 娘的爱给了那个负心的男人,我的则给了这个薄情的女人。 娘总说,男人的话信不得,所以,我听信了女人的誓言。 娘的命最终被男人断送,而我的轻生为的是一个女人。 也罢,爱也好,恨也好,人死灯灭。 都说世事难道,谁也说不准,我从没想到,最能够了解这句话的人竟会是自己。 所有的事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梦,一觉醒来后,不但没有死,时光还回到了过去。 而我,竟成为了另一个人。 商子兮,这个我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 不可思议却是事实。 在确认了如今的我就是那个用尽手段将我夺走的人时,所有的秘密全都被解开。 难怪,在身份公开的同时,这个人狂妄地送来了她的发家手记。 难怪,与君然全无交集的她,敢提出那样的要求,且吃定君然会答应。 难怪,连天狗食日这样的异像,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是神机妙算,不是天赋异禀,只不过是重回到了过去,知晓了先机,而那个人竟然为此,轻易地将我给卖了。 哭了一夜,笑了一夜。 佛家都说事事皆有因果,如我这般,何又为因,何又为果? 而我与君然,是不是也会为着这说不清的因果纠缠不清。 从商子兮的重生到流枫的自尽,我只有五年的预知,预知那些流枫所知道的事。 时间不长不短,我回忆着手记上的内容,想要靠着它的提示去布局,谁知道,按着上头所写去做时,才发现这上头记载的事不过是一个引子,许多不曾被记录的事,都因它而发生。 萧成是出现就是其中之一。 死后重生,我时常会想,我对君然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常有人说,假话说了千回,听者就会信以为真,那个人,成日把‘你是我的’挂在嘴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说得那样的自信,而她说过的次数又何止数千。 也许,我对她未必是真有了生死不离的感情,只不过,听信了她的谎话,当真了。 不过,细想来,我从不曾完全信任过她,所以我也从不曾想过要告诉她我的身事。 那些妇婆们说的没错,我娘确实死了,那该死的男人明知道那畜生有特别的嗜好,为了钱,硬是把娘生生送上了死路。 该死,那些薄情负心的人都该死。 白驹过隙,多年织成的网,到了收线的时候。 那一天,君然如约而至,再见她时,我带着那么一丝恍惚。 八岁入宫,跟了她之后,我们俩人几乎可说是形影不离,彼此陪伴,看着对方成长改变。 人还是这个人,脸也还是这张脸,偏偏四年后落在我眼中,透出了一份陌生。 我是怨她,恨她的,可当相对而坐,看着她时,那份怨,那份恨,竟远不如我想象中来得那么的深。 “我只要流枫。”开出了条件,不意外地看到了她眼中闪过诧异。 “为什么?”她问。 “我要流枫做我的女人。” 眼儿微微眯起,左嘴角无意识的向上,君然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必是怒火中烧的,多年相处,我对她的细微表情了如指掌。 可是意料中的质问与责难并没有出现。 沉默了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君然说出了她想要的。 而我却在那一刻怔住了。 明明记得,当年,她回到宫中,带着那样的愤怒,那样的不甘,那样的仇恨,她破口大骂着商子兮的恶毒,她同我说,她原是不肯答应的,甚至当场就撕破了脸,可是,商子兮奸诈拿捏住了她的痛处,用两位王子,用她的婚事,逼得她不得不让步,不得不低头。 骗子,满口假话的骗子,可笑,我竟被骗了那么多年。 “我还要五十万两,还有以后商家收入的三成干股。” 脑袋嗡嗡作响,这多出的两个条件,是我从不知道的,君然,你真行,竟然把我卖得这么高的一个价,“好,但枫流要由你亲自送来。”我听着自己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出这一句。 那一天,我独自坐在尚善渊的花丛中,等着那难得一见的异像。 边喝酒边回忆着五年前的往事。 与君然在船舷最后的谈话,看到黑影吞噬去光亮后的绝望,纵身后,坠入河里的挣扎,带着后悔与不甘死去。 天渐渐暗去直到全黑,我闭上了眼,张开了双臂。 这一刻,等了太久,死去的流枫终于成为了商子兮,而我终于得到了完整。 君然,你看到我的尸体时,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伤心? 没想到,结果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流枫失足,受伤失忆,暂停养病,约定依旧。’ 短短十六个字,字字如刀,刺入心肺。 娘,您说的果然没错,能卖你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君然,我要让你后悔,后悔一世。 按着约定的日子,君然把人送了过来。 我终于见到了她,流枫,不,应该是占据着我的身体与我有同样经历的陌生人。 粗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尽管这人占用了我的身子,可眼神气韵是那么的不同,可笑君然,竟然没有发现。 抚上她的脸,她没有抗拒,这本是故意做给君然看的动作,不知为何,却让我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我想,大概是因为那具身体原本属于我,所以才有这样的异样感觉。 君然一定想不到,我会带着流枫去见证我和她之间的契约。 看到了流枫脸上的怒气,看到了君然眼中的闪烁,想来,这个花言巧语的女人又说了假话。 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虚伪,撕去了她的脸皮,让我生出了那么一丝快意。 “子兮不强求,”我反复说着这样的话,我知道君然不会反口,仍拿话一次又一次的去激她,为的不是让她后悔,为的是将自己心里最后的犹豫斩断。 君然,这还远远不够呢。 “今日子兮大喜,还请公主主持。”我要让你在众人面前品尝那份屈辱。 “枫,你可愿与我一生相守,不离不弃,偕手同老?”我要你亲眼看着她点头。 还有更多更多的,我要让你一件一件的亲眼见证。 穿上红衣,对着镜子,看了五年,这张脸看了五年,再没有了初见时候的陌生与古怪,仿佛我本就是这个模样,看着我又不禁去想,那个拥有着我原本身躯的人,此刻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变化。 门被打开,我看到了同是一身红妆的流枫,不知为何,她竟在看到我的瞬间,落下了泪,伸出手,小心为她拭去,温湿的触觉从指腹透进了心里,或许,对那数年前,坐在镜前,幻想着有朝一日,穿上女人最为重要的一件衣裳,成为君然新娘的女孩,记忆太过于深刻,我对眼前这人,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等待千年的感觉。 妆被泪水化去,我亲手用湿巾子,擦去了掩去她真颜的胭脂,一点一点地将她的真容寻回,捧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仔细打量,这眉,这眼,这鼻,这唇,重不曾如此的清晰。 那时候,我终于明白,流枫是真的不在了。 洞房花烛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娘亲因我偷碰了琴而打我板子,梦见小丫头跑来带走了娘,走出院门时她回过头,对着我笑。梦见大妇带着牙婆子进来,她说:“把这小贱货卖到最下等的私娼官,我让她娘和她那当婊-子的娘一样,被千人骑万人压。梦到初入宫时,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女总爱故意拿捏小小的错处,一次又一次带着戏谑的笑做出惩罚,梦到了夜弥为我擦去泪后,绝然转身不再回头,梦到君然一边说着‘你是我的’一边签下卖身契纸,梦见一身黄袍,看不清面容的上位者,宣布着定下的婚事。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我拼命地叫着喊着,那些人在我身边围成了圈,不停地转着,没有人理会我,一个个冷冷地说笑着。 脚下的土突然变成了水,身子猛地向下坠去,那冰凉的刺痛吞去了我求救的哭喊。 我以为,我又会生生地在黑暗中淹没,可最后,人却被一团温暖的红裹住,那里面还有听不清,却能让我平静的声音。 醒来后,眼睛有些干涩,脸颊上带着留泪后的紧绷,自重生后,总是日夜冰凉的手脚带着暖,身下微微的起伏,才让我意识到了,我正蜷在另一个人的怀中。 这人熟睡着,没有察觉到我的转醒,阳光透过了纱帐,在她身上映出了火红,我想到了梦中让我得到安宁的地方。 没有立即起身,我重又窝进了她的怀中。 耳朵贴在她胸前,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传了过来。 静静地听着,那咕咚咕咚的声音漫漫地融进了身体里,带动着我的心,一同跳跃。 它们仿佛在同我说:“你并不孤单,在这世上,你还有一个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我不更,晋江各种抽风,大家懂的,唉 54第53章 文景,福佑十五年,这一年是昭和帝君曦一生中最为多事的一年。 先是开春一场桃花汛,引发了延江十县的水灾,然后,夏时,天显异样,吞日凶兆闹得人心浮动,事才平息,入秋,又遇百年难得一次的地动,包括皇城,周边六大郡县均受到不同程度损毁。 公主府书房内,君然拿着刚送来的邸抄,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出了这样的大事后,父皇亲自去了天台祭天,回来后,又连颁了几道安抚民生的旨意,邻县以安远县受灾最重,可这次,父皇却派了三皇弟君煦前去赈灾。 安远县,那是戚氏的祖居地,戚氏在那里几十年,势力盘根错节,而戚氏是二皇兄君熙的娘家,她那两位王兄如今斗得势同水火,父皇竟然在这个时候把君煦派到了死对头的地盘上,且,这次安远县受的是重灾,这事要是做得好了,好处自是不用多说,但要是出了半点纰漏,恐怕这一辈子就翻不了身了。 这两路人马在这个时候对上,戚家绝不可能让君煦在自家的地盘上讨到便宜,而君煦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够继续在夺位的路上走下去。 究竟会鹿死谁手? 抚着额,父皇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得不让人深思,难道他是想提前把下一任储君给定下? 若在这个时候定了太子?手中一紧,邸抄捏皱了一块。 过了许久,君然按了按眉心,慢慢松开了手,这局看着是死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今,父皇只省下两个儿子,君家历来手足相残已成惯例,按着如今的形势,他们两人的结局,必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想着,又忍不住低声一叹。 说到底自己若是个男儿身,那两个庶出子又哪儿来的机会,不说嫡庶身份,就是行事谋断,他们也差远了。 多想无益,收起了杂乱的心,再次将当前形势做了分析,虽然这两人又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但是,要想成事,决不能够什么都不做,只等坐收渔利。 她需要让父皇正视她这个女儿,让世人晓得她这个公主。 这些年的努力,已慢慢有了回报,父皇给她立了府,让她参了政,在庙堂上她也能够发表自己的意见。 可在民间,她的声望差得太远,有多少人知道文景有她这样一个嫡公主?眼下这场天灾,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父皇膝下只剩他们三个,赈灾又代表着皇室的体恤,那两人稍有疏漏必会被对方咬死不放,只要出了差子,这事最后只能落到自己头上。 可,这次的灾情实在严重,真要做得好,这钱必不可少,光靠赈银远远不够。 将邸抄顺手放到了桌上,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细细回忆着这阵子发生的事。 刚出了这场天灾时,她忙着关注朝中动向,一时忘记了将要抵京的人,直到她的手下人找上了门,这才想起商子兮与流枫正处于危难之中。 仅是‘下落不明’这四个字,足以让她食难咽,寝难眠,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惶惶不安。 得了信,便立即派出了最得力的人手去找,一边希望能够快些有消息,一边又害怕等来的会是让她绝望的噩耗。 流枫,对她而言,只是暂时的离开,无论多久,这人终是要回到身边,陪着自己过完一世的,可是,若真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她要如何去渡过无数个冷清的夜晚,那空落落的冰凉? 这是第二次,生出了悔意。 那几天,心里不停地怨着商子兮,既然能够预测天狗食日,为何却没能料到这场祸事,连累流枫身处险境,偏偏又希望这个人能够有法子,护着流枫周全,让她平安带回来,甚至想着只要流枫无事,将来给商子兮一个痛快。 幸好…… 君然走到窗边,朝着远端望去,被救回来的两人,现正住在隔着墙不远处的小院中,凤目微眯,唇角向上略勾了几分,既然进了公主府,这主就只能由自己来做,流枫,或许用不着等上三年。 溪梧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沿着回廊走向染枫苑。 染枫苑,名中虽有枫字,院子里却见不到一片枫叶,周围也瞧不见半点红色。 进了院子,守候在一边的侍女为她打了帘子,一进屋,看到了床上一坐一躺的两个人。 溪梧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对于流枫坠河的事,她心中一直有着怀疑,可是,当到了徐州,得知流枫以血盟嫁给了一个女人时,心中也就释然了,想来必是流枫心中不愿,而主子非要将她送出的关系,才有了那么冲动的举动差点丢了性命,事后,偷着问过清杨一次,得到的回答自然还是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自到了徐州后,就再没见过流枫,原以为这辈子是见不着了,没想到,这人又突然回来了,想到那日,主子得知她平安后不经意流露出的表情,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也只是一闪而过,稍稳了稳神,走了过去:“商夫人,流枫该吃药了。” 倚坐在床边的商子兮放下了手中的书,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汤药,指了指左手边的床头柜:“先那放儿吧。”说完,朝着躺在床上的人露出了淡淡的笑:“我扶你起来喝?” “我自己来,你好好坐着就是了。”闻人罄脸上尚带着淡淡的虚浮,缓缓支起身子,溪梧忙放好了药,上前扶了一把。 商子兮趁着空,把柜上的药端了过来,吹了吹,又亲自试了试温度,等那人坐好了才递了过去。 闻人罄把碗接到了手中,被救后,人一下子得到了放松,她却在这个时候垮了下来,发烧昏迷,御医诊了脉,这才晓得,翻车时,胸口受到了撞击,比起另一人的脚伤,她所受的内伤要严重许多。 醒来后听商子兮说了一切,闻人罄有些庆幸自己受了内伤竟还能够挨过那么多日,其实在山里头,带着血腥味的咳嗽一直不停,胸口也时常发闷,她是有一点察觉不对劲的,当时,她强忍着,不是逞能,也不是奋不顾身,只不过是不知者无畏,再说,在那样的环境下,就算知道自己受了这样的伤,为了生存很多事还是不得不做,好在命大,被人及时救了,这才逃过一死。 仰头把整碗药倒了进去,再接了溪梧递来的水,快速地清了口,闻人罄稍稍觉得舒服了些,挪了挪身子,轻轻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商子兮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对着溪梧说道:“这儿不用你陪着了,下去吧。” 溪梧微怔,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地打了个来回,却没多问什么,福了福,收拾了空碗退了出去。 房里又只剩两人。 “再给你读一会儿?”商子兮将放下的书重又拿起,眼前这人需要躺着静养,醒着时,怕她无聊,便想到了给她读书听。 闻人罄摇了摇头,出声阻止:“你都读大半天了,也该累了,喝些水润润嗓子,歇会儿。”先前她因为发烧,人昏昏沉沉,但有些事还是知晓的,她能感觉得到在病中,另一人的日夜陪伴,抬头,目光落在了那张精致中透着淡淡疲惫的脸上,微微不舍中夹带着强烈的欢喜。 那一夜的挑明,终究没有白费。 都说,有爱才有恨,这话对也不对,由爱生恨,这句话是真的,但恨了再爱,闻人罄一直觉得那是骗人的,破镜再怎么圆也无法掩去裂痕,彼此伤害过的两人,就算最后仍旧走在一起,想回到最初也绝不可能,所谓的虐恋情深,除非有斯特格尔摩综合症,这样的剧情只会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出现。 但,当对着一个人,产生出了强烈的感情,无论是爱还是恨,都不得不去承认一个事实,这个人必是在你心里占有很重位置的。 君然始终在流枫的心里。 可是,自己对于君然的复杂情绪,真的只是因为她在这人心里占着重要的份量? 当然是不可能的。 闻人罄心里明白,她妒忌商子兮对君然放不下,更计较商子兮心中没有自己,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但那感情绝对是爱情无关。 “你心里没有君然,那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直言相问,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默不做声,这种几乎是默认的表现,激得她不假思索地吼出了一句:“我不是你娘。” 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闻人罄就只有一个表情:=口= 本以为,这死结是打不开了,可谁想到,商子兮在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竟小声说了句:“给我些时日。” 想着想着,闻人罄又忍不住看了坐在身边的这人一眼。 那五个字,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她会嗤之以鼻地说,不过是一句空口白话,连承诺都算不上,鬼晓得要等多久,等到的结果又是如何,可由商子兮说出,落到了自己的耳中,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那颗几乎已经放弃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商子兮哪里晓得她人心中的百转千回,依言放下了手中的书,不经意地眨了眨带着点酸涩的眼儿。 闻人罄知道她是累了,这房中还有一张软榻,这几日商子兮实在累了,就会躺在那里休息的。人往床里头让了让:“你都坐这么久了,不如,你上来躺会儿?”转念又生怕她想多了,脸上不自觉带出了几分忐忑。 目光在对方脸上转了圈,眸光微过一丝亮,商子兮没有拒绝,坦然地点了点头,脱去了外衫。 闻人罄有些意外,又几些欣喜,忙又往里头挪了些,还不忘关照:“你动作慢些,小心脚,别碰着。”骨头没有断,但毕竟伤了筋。 脱了鞋上了床,钻进被窝。 闻人罄很习惯地伸出手臂,留出了位置,等她靠到怀里后,拉了被子仔细裹上,在山里的时候,她们一直是这样相依相偎,彼此取暖。 被子里很暖,商子兮却忍不住又往那人怀里靠了靠,鼻息间是淡淡的药味,手悄悄拽住了她的衣摆。 闻人罄察觉到了这小动作,唇边带上了笑,她原以为相拥而眠的日子会随着离开困境而变得遥远,却没想到,商子兮会如此的自然,就算在挑明后,仍旧毫无芥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好好睡一会儿。” “也累不到哪儿去,一直有人伺候着,我也没做什么。”食指指腹摩挲着衣边,商子兮垂眸低声应道。 目光落在那长长的眼睫毛上,闻人罄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明白白,她不想提自己就不多说,反正谢谢这样的话,只会让人觉得疏远,放在心里就是了,手臂稍稍紧了些,用动作表达了感激。 唇角在看不到的地方扬了扬,商子兮没再说什么。 这两人,一个本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另一个越是遇上在意的人越是变得开不了口,原本打算躺着聊上几句,真到了并肩而卧的时候,又都成了哑吧,偏偏这样的沉默谁都不愿打破,乐在其中。 闻人罄受了内伤,需要静养,那汤药里加入了宁神草,不一会儿,眼皮子打架,呼吸加重,睡了过去。 带着温热有气息一下又一下的散在额头上,商子兮数着呼吸,缓缓合上了眼儿。 55第54章 君然来到染枫苑时,院里子透出几分冷静。 溪梧搬了小凳坐在屋外守着,远远看到了公主到来,连忙站了起来,迎上前去。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无需多礼,在门前停下了脚步问道:“流枫可曾吃过药了?精神如何?”御医每日上午都会来请脉,诊完后必会仔细据实以报,就算如此,还是忍不住再多问了一回。 “药刚用过,眼下她正歇着,气色好了许多。”溪梧垂首,如实回答。 点了点头,君然眼底透出一抹安心,又吩咐道:“你在外头守着,我进去瞧瞧,别让人来打扰。”说完,自己掀起了帘子走进屋去。 房内十分的安静,地龙烧得正好,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凉意,流枫伤了肺,闻不得异味,熏笼早早地被撤去,屋内漂浮着极淡的药味,目光扫到了放在离床不远处的软榻,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原本打算趁着那两人有伤,把她们隔开,商子兮这不识抬举的女人,竟然坚决不肯分房睡,这才不得不给她弄了一张软榻。 君然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商子兮,有些意外,那女人伤了脚这个时候竟然不在? 又向里头走了几步,缓缓绕过了屏风,向大床里望去。 纱幔已落下,看不到里面的情景,目光往下移去,这一瞧,不由得怒从心起,整齐摆放的那两双鞋实实在在地扎痛了她的眼。 唇抿成了一条看不到血色的线,强吸了几口气,才稳住心绪,犹豫片刻,又轻声向床边走去,缓缓伸出手,指在半空中稍作停留,随后慢慢地挑开了纱幔。 目光向里探去,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猛地紧握成拳,看着这两人相拥而卧,面对面鼻息相离不过寸许,长长的发丝散落在身上连成了一片,被子的隆起清楚地让人知道,在那看不见的地方她们的身子挨得有多近,这太过于刺眼的一幕,直逼得君然胸口堵的发闷,喘不过气来。 闭了闭眼儿,那画面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曾经,她与流枫也是如此,肌肤相贴,夜夜相伴,在彼些的怀抱中取得一点点温暖,而现在,曾经窝在自己怀里的人却紧拥着她人。 深深地吸了口气,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要忍耐,强压下心中的妒恨,再次望去,又是一怔——她对上了另一个人的眼儿。 这几日,商子兮一直守在闻人罄身边,人虽然累,睡得却是极浅,就算现在躺在了床上,仍旧不敢轻易放松,生怕闻人罄会有不适,在君然挑开床帐时,她就已经被惊醒。 四目相对,将眼前这人的表情全数收入了眼中,商子兮心里一阵快意,不等她多想,躺在身边的这人突然闷闷地哼哼了几声。 这一下,那清醒着的两人,视线都转到了闻人罄身上,只见她紧闭着双眼儿,眉头微微拢起后又松开,显然她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人却没能够从睡梦中醒来。 商子兮没敢多动,等她重新睡稳了,才又转过头,看到君然一双眼正盯着她身边,顿时,脸上有些变色,那眼神让她觉得十分的不舒服,心随意动,伸手拉了拉被子,挡去了闻人罄大半张脸儿。 如此明显的举动,激起了君然心中的怒火,一双凤目重又转向了商子兮,漆黑如夜的瞳孔里隐藏着她的真实情绪。 商子兮没有去在意那带着恨意的目光,轻轻地将闻人罄搭落在腰际的手移开放好,缓缓地从被中挪出,坐起,再仔细为身边人掖好了被子,侧身下床,弯腰穿鞋,有意识地逼着君然向后退开几步,她手上的纱幔随后落下。 若再察觉不到对方的故意,君然可就白混了这么多年了,袖笼中紧握成拳的指已发白,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脑子在这一瞬间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吞下了这一口气,眼不见为净,转身,先一步绕出了屏风,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郁气。 穿上了外衫与鞋,商子兮将摆放在一边的手杖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站起,当她走出去时,君然已端坐在了在桌边。 几步路,商子兮走得不急不慢,走到了桌边直接坐下,淡淡地说了句:“还请公主莫怪子兮无礼。” 不管这一句有没有深意,落在君然的耳中就是带着讥讽,眸心缩了半分,不去接话,也没客套,直接挑明了来意:“我是来和你商议赈灾的事。”接着把近几日庙堂中所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又将她的盘算坦然告之。 商子兮听得很认真,做过局中人,也当过观棋者,这一世,她可不是只靠着预知才有今日的成就,加之前世所知道的事,朝中各大势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比起眼前这人她只怕是更加的明白。 凭心而论,君然的处境确实不易,她那两位兄弟岂是好相遇的,他们背后的娘家如今是文景实力最强的两个世家,当年太子突然身亡,明眼的都知道这事必与他们有所关联,皇上那么精明的人会丝毫不察?当然不是,他有顾忌,许夜弥回家再嫁,是对夜家的补偿,也是对那事盖棺定论的表态。 君然,过去谁也没有留意到这皇室中唯一的公主,可,随着她一日日崭露头角,那两家已渐渐对她有所留意,当然,他们还没有察觉到这位公主的野心,只是将她看成了增加自身实力的砝码,那两家都有心求娶,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皇后丧子心中有怨,成日理佛不见外人,甚至连唯一的女儿也不管不顾,而当今圣上,嫡长子被害,这样的气都能够忍得,为了政治再牺牲一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难,确实难,可是,君然的出卖,君然的欺骗,却无法原谅。 “粮要赈,房要修,还要大量的药材,光靠国库拨的钱根本不够,除了这些,我还要你的人脉来配合我。”君然一气说完,抬眼,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对坐之人凝神细听的神情,竟让她想起了流枫。 商子兮没注意她的目光,垂眸思索了片刻:“这事急不得,要从长计议,你已开了府有了爵位,这个时候,若再出风头,就太扎眼儿了。” 君然移开了目光,商子兮话中的意思她明白得很,但这样的好机会,若不出手她不甘心:“总要让人知道,文景还有我这么一个公主。” 听出了言语中的那一丝急切,商子兮想起了多前年,那站在林边,望着太学院,那张写满不甘的脸,默默一叹,却仍旧不欲松口:“这事,欲速则不达,稍有差池就可能前世尽弃,还是要从长计议。”话还没说完,隔着屏风,传来了床上人翻身的声音。 君然一怔,之前的那一幕猛地又冲入了脑海,再抬眼,商子兮正侧头探视,之前压制着的怒火蹭地窜起,那再三拒绝的推脱之词格外的令她不快,“这事势在必行,我自有计较,你和我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只须全力助我成事就行。”语气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微微不善。 商子兮闻言,回过头,盯着她看了一眼,怒极反笑:“既然公主已有了决定,子兮多说无益,”话语一顿,“以公主之能,那五十万两必是已经物尽其用,赈灾所用银两,以公主之意是要挪用年底红利,如今,我们同处一船,子兮自然也不会推脱,不过,还请公主把单子列详细算精准了,莫要超出太多,”言罢,起身:“想来公主还有许多事要忙,子兮也不多留,以后若有事,只须让人带话,子兮必定随传随到,这小院,就不需劳动公主大架亲临了。” 这番话一气说完,没有让君然有半点插嘴的机会。 屋内一下子变得静默,君然直视着商子兮,一瞬不瞬,稍时,她缓缓起身,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不喜不怒,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没有发生过般:“单子我会尽快让人送来。”说完,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等人从视线中消失后,商子兮一手撑住了桌沿,指尖带着微微的颤动,那样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 屏风后头又传来了悉索声,商子兮稳了稳心神,侧过头,看到闻人罄一身中衣,走了出来:“吵着你了?”脚下一动,钻心的痛传了过来,人跟着晃了晃。 “乱动什么,你这脚不想好啦。”闻人罄发现她不对劲,大步地跨了过去,伸手及时扶住,“还不快坐下。” 商子兮缓缓地坐下,见闻人罄只穿着一身单衣,走到门边,打开半扇,向外张望了一番,复又关上门踅了回来,皱了皱眉:“怎么也不把外衫穿上,你伤了肺,受不得凉。” 闻人罄看了她一眼,没做声,走到床边,拿了外衫开始穿,这不声不响的样子,竟让商子兮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心虚。 随意地套好外衫,闻人罄走回桌边,站到商子兮面前,抿了抿唇问道:“刚才,你是故意气她的?”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子酸味。 目光先落在了那人的身上,习惯地伸手帮她把衣摆拉直了,这才仰起头,“也不全是故意,你何时醒的?” 闻人罄被她这么一拉,压在心里头的淡淡郁气散了大半,可是,听她这么回答,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不全是,说到底,这人心里头还是在意君然的,“你劝她小心行事时就醒了。” 听出了她言语中的不痛快,商子兮能猜出她的小心思,“你且坐下,这事我慢慢和你说。” 见她有意主动解释,闻人罄忙拉了凳在她边坐下。 商子兮稍理了理思路,“我先给你说说这庙堂与后宫之间的关系,皇上有一共有四个子女,君然与太子由皇后所出,而二皇子君熙出自贤妃戚氏,三皇子君煦出自淑妃曾氏,戚氏和曾氏这两人都出自名门,娘家皆为百年世家,你读过文景史,应该晓得君氏世代子嗣单薄,这夺大位手足相残更是每朝都有,但是,不知你是否发现,这历来坐上皇位的,无一不是正统嫡长,你猜不猜得出这是为何?” 闻人罄愣了,她还真没注意到,不过,商子兮既然这么说,必定不会有错的,想了想答道:“因为早早立了太子,从小培养?” 商子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说的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除了皇后,宫中妃子极少能够生下儿子。” “皇帝控制子嗣?”看过宫斗小说无数,闻人罄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没错,在文景庶出皇子极少,君熙君煦两人只差数月,各自的娘家又是最有实力的两大世家,皇上竟让他们平安出世,这里头必有隐情,”商子兮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君氏忌惮外戚,为了制衡,有一条不成文的祖训,皇后无娘家。” 这下闻人罄再无疑惑,难怪君氏手足相残的事没停过,没有娘家依靠的嫡子与背后有人的庶子,面对最高的权利和血腥的历史,这两者是不可避免的矛盾,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阴谋论些,只怕那些有家势的庶出子根本就是用来给嫡子练手的,一时间,她只觉得文景的皇帝个个都是冷血无情的变态,转念又想到了眼下的情形,皱了皱眉问道:“长幼有序,难道文景不是无嫡立长?” “无嫡立贤。”商子兮说出了答案,点明了关键,如今王朝没有了太子,又没有嫡子可进位,那两个势均力敌的庶出必是要拼上一拼的。 闻人罄脑子里反反复复把这关系理了一遍,渐渐地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子兮,君然除了占了一个嫡字,还有没有别的优势?” “那两家势太大,若太子还在,只怕,皇上是想要动手的,可现在……。”商子兮言未尽,意思却明白,曾经,君然同她说过,以皇上的手段,曾戚两家必须要除,可现在,太子一死,把整个局全都打乱了,皇帝只剩下两个庶子,他只能妥协。 听她这么说,闻人罄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君然她有一点说的没有错,她如今和商子兮是上了同一条船,她有事,商子兮绝对好不了。 脑子里百转千回,将所知的一切,又从头到尾再过了一遍,越想越心惊,倏地,闻人罄站了起来,双手按着商子兮的肩,俯视盯着她的双眼,“子兮,你老实和我说,你,你是不是根本没准备后路,是不是打算和君然同归于尽的。” 曾经的心事被猜中,商子兮沉默着,脸上的神色却明明白白地将答案公布。 “你……你……”闻人罄只觉得胸口憋闷得让她透不过气,闭了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又睁开,带着不容人逃避的直视:“子兮,如今,如今你是不是还有那个念头?别骗我。” 眸光微颤,想起了君然离开前,察觉到她那一丝杀机时的心颤,商子兮抬头缓缓对上闻人罄的双眼:“我要和你一起全身而退。” 56第56章 深秋,失去了翠绿的树木,透着些许萧瑟,早已发黄干枯的叶儿,随着那偶尔吹过的风,断落辗转坠于地面。 光秃秃的杆子上,一对无名小鸟正相依相偎,略大的那只时不时啄啄伴侣,为它梳理羽毛,小个子的似乎极为享受,在对方停下时又会主动靠过去了些,这一幕落在眼中,让人生出丝丝温馨。 “清姐儿,这饭菜都准备妥当了,是不是现在就派人送到染枫院去?”突兀的声音惊扰了枝头的相伴,树梢微颤,渐渐昏沉的天空多了两个远去的黑点。 清杨缓缓收回了目光,稳了稳心思,小步走进了厨房,灶台上,六菜一汤冒着热气,个个都是公主亲点,流枫往日最爱吃的,想到这两人,心里莫名一叹:“都装上,随我过去吧。” 得了令,丫头婆子将晚膳装入了食盒。 染枫院,主室内。 商子兮斜依在软榻上,膝头盖着薄薄的毛毯,手中的杯盏早已没了温度,漆黑如夜的眼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坐在桌边,低头,奋笔疾书的人,若细看,那星般璀眸中闪着别样的光彩。 而闻人罄对那灼灼目光却是浑然不觉,此刻,她正全神贯注于笔墨之间,时儿皱眉冥思,时儿抿唇斟酌,一张纸上写写划划,改了又改。 光线同时间一起在不知不觉中逝去,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打破了商子兮许久的静止,再次将目光投到那不管不顾埋头苦思的人身上,突的,唇边扬起了一抹极为绚烂的笑花。 拉开毯子,缓缓坐直起身,拄着拐杖,悄悄走到烛台边上,取了火引,将烛芯点燃。 突然如其来的光亮打扰到了专心致志的人,闻人罄分了心思稍稍一怔,转过头,微微晃动的烛光散落在了商子兮的脸上,许是前后光线落差带来的错觉,那静静站立的人身上仿佛自带着光茫,那迎向自己的笑在浅浅淡黄中显得格外的柔和美丽。 才酥满了墨汁的笔顿在了半空,锋尖积蓄着的墨滴落在了纸上,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响。 “你脚上有伤,要点灯叫我一声就是了,怎么自己起来了,快坐下,我还差一点就能写完了。”回过神后,闻人罄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向前,想要去扶那缓步走来的人,伸手,余光看到了沾了墨汁的掌缘,又讪讪地收回了手。 商子兮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没有坐下,反而凑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纸,大大小小,似是而非的一行行黑字印入眼中。 瞧她看得认真,闻人罄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毛笔字人人都会写,但要写得好没有长得的练习是不可能做到的,当然,字写得不好,绝对不能只怪笔,她自问,就算此时,手里拿着钢笔,她这个从小就没好好练过字,课堂笔记龙飞凤舞到复习时总认不出写些什么,长大后只会用键盘敲击书写的天书体掌门人,这亲手书写的墨宝,实在不是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别看了,这是我们那里的字,我写的乱,你看不懂的,过一会儿,我整理好了再念给你听。” 商子兮感觉到了这人的不自在,顺其意,放下了手中的纸,“要写也不急在一时,你都坐了大半天了,先歇会儿,再这么写下去,眼儿该损了。” 听到关心的话语,欣喜的同时有些无措,闻人罄故作随意地笑了笑,暗自缓和了心绪,解释道:“这事要尽快,时机不能错过,赈灾的事具体怎么做要由你来安排,等我把这些写完,整理好了,我们再一起商量订个章程出来,明天就给君然送去。”见商子兮并不当一回事,继续说道:“子兮,这天灾对君然是个好机会,对你恐怕更重要,我和君然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我知道,她这个人绝不是个肯受制于人的,光有钱绝对压不住她。”话语微顿:“不管……不管她对你是有真情还是只有占有欲,以她的性子,对你绝不会放手。” 商子兮不做声,却晓得这人说的是事实,那句时常挂在嘴上的话,绝不是随便说的,君然原有一匹爱马,那个人看着这马出生,洗刷喂养从不借他人之手,整整四年的相伴,‘这马通灵性,是最忠诚不过的好伙伴,’每每说到这马,她总是神采奕奕滔滔不竭,后来,君煦借事挑衅,硬向皇上要了这马,避不过去,当晚,君然就亲手喂了它毒药,‘我的东西没人能抢走,就算毁也要毁在我自己的手里,想抢我东西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这么多年,人的长相淡忘了,可她说这话时的神情语气早就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见她若有所思,闻人罄知道自己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索性如地震时那样,把自己担心的全都说出来:“她看到你成天和我同吃同住的,指不定哪天就暴发了,你再想想,我们现在的处境,只要她想动手,轻而易举,你以为商家财产是你的,没有你,她就动不得?其实,如果我是君然,想要拿到你钱的法子多了,”边说边拉过商子兮的手,拇指在那戒章上摸了摸:“有了这个章,要动用商府的钱并不是难事吧,还有,只要把你关起来,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她一定也多得是,逼你一点点把钱交出来绝不是难事,”又反手指了指自己:“我和你当众成了亲,先灭了你再封锁消息,逼着我出面,再让池儿和宁叔拿钱出来救你,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行。”小说和电视看得多了,天马行空,一般人想不到的阴谋阳谋对现代人来说那是轻而易举。 听她煞有其事地说着,商子兮擒在唇边的浅笑缓缓淡去,事实上,闻人罄所说的事,君然未必不会做,她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她原本就没有想着要全身而退,甚至希望君然能够亲自动手,那马一直是君然心中挥不去的阴影,若是有一天,她知道自己一心想得到的枫流被她亲手杀害,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只是那曾经的计划,如今却变了…… 心底有些犹豫,却最终选择了坦白,商子兮低声说道:“从我成为商子兮之后,我就一直在写日志,如今已写了七册,放在商府书房的暗格里。” 这话没头没脑的,使得闻人罄一脸莫名。 “只要……只要看完那些,君然就会知道我是谁。” 闻人罄愣住了,等完全消化了那句话中的含义,两眼越瞪越大,原以为这人只想和君然拼个同归于尽,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脑残的主意,顿时,一口气堵在了胸中,不上不下地吊着,直想劈头盖脸好好痛骂她一场。 知道眼前这人是被气坏了,商子兮反倒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心,迎上那又气又恼的目光:“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不再这么想了,我不会让君然有机会下手,我们一定能全身而退。” 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闻人罄盯着她的眼审视了半天,直到怒气化作了怜惜,才开了口:“子兮,你听好了,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值得你流泪的人不会让你哭泣,值得你为之而死的人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闻言先是一怔,那话中直冲入耳中,眼窝猛地跟着一热,商子兮身子向前倾去,在泪落下之前,将头埋藏于眼前人的颈窝中。 脖子感觉到了滚烫的湿意,闻人罄知道这是想明白了,伸出手环腰抚背,让她靠得舒服,却不说不劝,由着她将多年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怨恨宣泄而出。 稍时,无声的饮泣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闻人罄眼中也带上了水气,不禁又紧了紧怀抱。 清杨进屋时,见到的便是烛火映衬下,在桌边相拥着的两个女子,这一眼,却是实实在在地让她惊疑不定。 听到了动静,闻人罄侧过头,看到目瞪口呆的数人,脸上立即透出了明显的不豫,这种不礼貌的闯入实在让人生气,感觉到了怀中人瞬间的僵硬,稍侧了侧,将众人的视线挡去了大半,余光扫到了她们手中提着的食盒,知道了来意,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把吃的放在那里就行了,退下吧。” 清杨回过了神,忙收起了目光,一挥手,身后几个丫头忙把食盒全放了下来,随后跟着她一同福了福,迅速退了出去。 “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过是去喝了一杯水,离开不久的溪梧匆匆赶了回来。 “你……”清杨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心中又气又恼,若不是这人躲了懒没守在外头,害自己误以为她在房内伺候,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不问自入的事,还撞破了那样尴尬的场面,人多眼杂,这事必会传到公主耳中,若不说,那是知情不报,若说了,公主那样的脾气,岂会不迁怒? 转过头,看了看关门的房门,想到里头那两人,不瞎的都能看出流枫对那女子的回护,难道她真的忘了公主,移情别恋? “清杨?”溪梧见她不理会,不免有些忐忑。 清杨回过神,厉色道:“好好当差,别出再纰漏,你担不起。”说完带着小丫头们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房内重又清静之后,商子兮才缓缓从怀抱中退了出来,到底是个自制级强的人,除去脸颊上的湿痕和略有些红肿的眼儿,外露的情绪都已收了进去。 闻人罄扶她坐下,走到了墙角边,端了盆子倒了热水,重踅回了桌边放下,“过来洗洗,洗完咱们吃饭。”不提刚才,也不去看她,自顾着收拾笔墨纸硕。 商子兮吸了吸鼻子,瞟了她一眼儿,随后拿了巾子开始洗,净完面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理完了桌子,闻人罄用剩下的水把手给洗了,把盆子端到一边,重又提了食盒过来。 商子兮帮着她把盒里的饭菜全都拿出来,看着那几道曾经自己最爱吃的菜,挑了挑眉。 写了一下午的字,闻到菜香后,肚子是真的感觉到了饿,闻人罄也不客气,接过商子兮为她盛的饭,举筷夹了菜,放入嘴里细细尝了尝,味道不错,抬眼儿,却见那人并不动筷,还当她想着之前的事,便主动为她添了些菜,笑着打岔:“这菜做得不错,挺精致可口的,你多吃点,把在山里头饿的那几顿都补回来。” 知她用意,郁结已去人也畅了许多,商子兮扬眸却道:“我倒觉得那栗子比这些好吃。” 想到山中捡来的那些野栗,闻人罄也有些怀念,其实从受困到被救不过几天的时间,可总让人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是亲身经历的,偏偏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略作感慨又重回现实,夹起一块肉扬了扬:“栗子哪能比得上这个,”说完往嘴里一送,有些夸张地嚼着。 “怎么比不上?”商子兮眼中的笑越发地浓烈,伸手夹了一块鸡,学着她的样子也扬了扬:“我可记得,有人还欠了我一顿栗子鸡呢。”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57第57章 午后,天空透着几分阴郁,本就略显无力的阳光被云层阻挡在了外头,风不大,吹在脸上又干又凉,让人有种被小刀划过的错觉。 此时,闻人罄正站在院门前,她在这里已有些时候,双眼直直盯着通往远处的小径,老半天了,却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心里微有些不安,忍不住皱起了眉,不是她心急,可商子兮去君然那里,已有近两个时辰了,不是不想跟着去,是怕自己的出现会刺激到君然,起反作用。 要想君然按着她们的路线走,商子兮与她肯定会有一番口舌争辩,那份计划书,在写完后,改了又改,措施详尽且有针对性,但时间到底有些紧迫,漏洞和不足之处还是有的,那时已过了半夜,子兮非要自己熄灯,才收了手。 临睡前,不放心,又和子兮说了一会,直听到她说有九成把握才缓缓入梦。 以前公司开个会,也不过一二小时,可现在都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难道…… 心头猛地一紧,可转念又觉得不可能,那份东西对君然而言,可谓是及时雨,任何一个有着那样野心的人,都不可能放弃一个能帮她解决大问题又能提供资金的助力,以她的性格,就算再恨,也会忍耐,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不会也不敢轻易动手,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在君然大业未成之前,逼得她不止不能伤害子兮,还要保护子兮的安全。 伸头又朝着远处望了望,凉风趁机钻进了衣领,惹得闻人罄身子一抖,打个冷颤,本能地缩起了脖子,拉紧了披风。 陪在她身边的溪梧,站久了,也觉得身上有些冷,自被清杨埋怨了之后,她就不敢有半点的松懈,老老实实守在院中。 侧过头看了一看流枫,细想来,原本与身旁这人也算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只是流枫她是半道被提拔上来的宫女,又早早得了主子的看中,一直贴身伺候,比起另几个好姐妹,特别是清杨到底是生分了些,可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情份还是不浅的,可现在,说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才使得她看人的眼神完全透着陌生,但怎么连自己也生出了同样的感觉,好像从不曾认识这人,她只是一个来公主府暂住的客人。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地上的落叶随之向前移了移,溪梧有些耐不住,便轻声劝了句:“流枫,你站在这里也不是事,不如回屋等吧,你身子还没好,若再受了寒气,莫说主子她要怪罪,到时商夫人恐怕也是恼吧。” 闻人罄知她说得有理,犹豫着又朝那边看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慢慢转身。 溪梧跟着她身后,快到门前时,回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曾经,还在宫里的时候,流枫也常独自站在门檐下等公主回来,那时候,刮风下雪无论谁劝,不等到人她是绝不离开的。 这人,到底是变了?还是没变呢? 远端,在商子兮离开了书房后,君然那死撑着的脸一下有了裂痕,紧绷着的身子有些发软,无力地向后靠去,闭了闭眼儿,拿起桌上的茶,放到嘴边没喝又随手放下。 重拿起摆放着的五六张叠在一起的纸,薄薄的白纸上,密密的小楷写得满满当当,从第一页开始,又一次,仔仔细细一点不漏地看了一遍,直到将最后的一个字念完,那复杂烦躁的心没有平静反而更乱了些。 上齿咬着下唇,眉头无意识地紧皱着,从昨日同商子兮说了那些话,直到她将这份章程交到自己手中,不过是半日的时间,甚至那些邸抄还没来得及送去,那女人说这只是初步的计划,等看完邸抄后,兴许还要再修改,可,眼中闪过一抹嘲弄,上面写的加她上嘴里所说的,只怕虽无需再添什么了。 忍不住又将纸上所写的重新在脑中过一遍,那一条条看似简单,却不容易让人想到的法子,那些匪夷所思偏又极可能发生的错漏,这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才能写出这么一份东西。 望着那熟悉的笔迹,能够如此面面俱到,是流枫帮了她?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暂不论流枫的失忆是真是假,她这个人,论心机和手段是有的,不然,就算有自己护着,也难平安地在深宫这样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活下来,那么多年的同共进退,再怎么笨的人,也该被□出道了,何况她本就是个有脑子的,甚至在骨子里头有许多与自己相象的地方,但是,她懂得阴谋算计,也只是在后宫那一方小天地,对庙堂中的大事,朝廷里的走向,流枫少了君家人天生的敏感,更缺乏了需要用时间来增长的阅历,这些赈灾的法子,绝不可能是她这个没出过几回宫门的人想得到的。 这么一想,释然了几分,这应该是由商子兮口述流枫执笔而成,可是,为什么那女人不亲自动手?难道只是为了向自己炫耀她们之间的亲密? 心沉了沉,随即又有些窃喜,气这女人不顾流枫身体让她受累,又希望这样的不体贴能让流枫有所比较,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从小到大,自己可从不曾让病中的流枫受过半点累。 且再忍一忍,流枫总是要回来的,时间早晚而已。 从桌上抽出了宣纸,铺好,取笔,对照着前文,将几处值得关注的地方抄写了下来。 开粥棚发粮,举义诊赠药,收留孤残老弱,这些事由商子兮出面,联合商会各种人马,联合去做,而自己也成为资助人之一,行善举让人知道却又不过于出风头。 “如今,你在明处,那二位虽然斗得你死我活,可别忘记了,若此事你做得太过惹眼,到时那鹬蚌联手反咬你这渔翁一口,你也不过是第二个太子,忍一时,显而不露,等时机到了,再公开你我关系,比之此刻就贸然站在风头浪尖,当人靶子又如何?” 轻轻一嗤,这话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逼自己对她下不去狠手而已。 商子兮,你果然是个难得的人才,才漏了那么点杀意,你竟察觉到了。 君然捏着笔杆的指加了几分力,提前把这人除掉,让流枫回到身边不是没想过,那五十万两银子早已解了燃眉之急,逼着她交出钱的法子有得是,而夺位最为艰难的起步阶段已经过了,自己需要有助力,却不代表就肯受人要挟言听计从。 放下了笔,目光不停地在纸上来回,眉锁了又松,松了又锁,指尖敲击桌面的速度越来越快,许久,再听不到起落之声,杀念总算是忍下了。 流枫是一定要夺回来的,而这局棋,最后,到底路死谁手,商子兮,我倒要好好瞧瞧。 商子兮回到染枫院时,已是申时三刻,阴沉的天空,让人有种天快要黑的感觉。 才踏进门,守在抱厦小屋里的溪梧快步迎了出来,“商夫人。” 脚下稍稍一顿,商子兮站定,连日来,头一回有了心情去好好打量这位旧识。 想来又觉得离奇,与她而言,流枫不过是分别数月,可眼前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但而与己,这人曾是旧友,却已有五年末见。 今夕何夕 “商夫人?”被看得有些不安,溪梧又唤了一声,略有些无措。 商子兮察觉到了唐突,收回目光,问道:“流枫睡了?” “没呢,之前在院门口站了好久,连饭都没用,才劝她进屋去等,她说想一个人呆会儿,我就出来候着了。”溪梧倒是老实,答得详尽。 商子兮听完,浅浅一笑,君然身边的人,可说是各有特色,清杨低调,平日不吭声心里却事事明白,浅桐爱算计,为争宠阴谋手段层出不穷,结果,最后也因此丢了性命,溪梧则是几个人中最没城府的,偏偏又是最有运气的人,明的暗的,糊里糊涂躲过了多少劫难,起先都以为她是装傻,经过多年观察,君然最后给她定了四个字,大智若愚,憨人有憨福,将她一直留在了身边。 往事已矣 “我晓得了,你去歇着吧,回头让人送些热粥来。”商子兮说完,推门掀帘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热气袭来,商子兮立即感觉到了不同,地龙正热,房内房外犹如两季,暖气裹上了身,手和脸仍透着凉气。 房里静悄悄的,走到了内室,抬眼儿,看到闻人罄倚在软榻上打着盹儿,靠近些,少了血色的脸上透着疲倦,眼下带着黑青,长长的睫毛配合着眉心,时紧时松,看来睡得并不踏实。 余光扫到了桌面,散乱摆放的纸张,又添了不少墨色。 商子兮有些出神,这人硬是不顾惜身体,急着赶出那些章程,夜里才睡了那么一小会儿,不好好地补眠,又忙着摆弄这些,为得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全身而退,想到这儿,整个人突然热了起来,不同于之前,这份温暖感觉却是由内飞速扩散到外头的。 从一边取了毛毯子,伸手刚要为她盖上,闻人罄的头,猛地向下一点,紧接着身子向前倾,胸腹本能地反方向用力,生生把自己给惊醒了。 睁开眼儿,眸心带着茫然,睡姿不正,动作透着僵硬。 忽地,身上一重,有人用毛毯将她裹了起来,这才看清了眼前那片湖蓝,快速地抬头,看到了那张盈盈笑脸,眼睛顿时一亮:“回来啦,怎么这么久。”声音带着沙哑。 再感觉不到半点寒意,商子兮笑意渐深,整整五年,无论身边出现多少人,无论那些人如何真诚相待,始终无法散走内心深处的孤寂,直到这人出现。 在徐州朝夕相对时,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生出了牵绊,山林遇险时,又对她有了依赖,生出了心思,而只在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明白,无论在什么地方,在那里,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在等着你,与之共处的地方就可称为家,不再漂泊无根。 “事情怎么样?”闻人罄脑子稍稍清醒,就急着问她正事。 商子兮也不急着说,挨在她身边坐下。 这个时候,哪有心思注意其他,闻人罄瞧她神色应该是拿下了,可得不到她亲口确认,始终不能完全安下心,催问道:“快说。” 扬眸一笑,商子兮歪了歪头:“你费了那么多心思,自然是马到功成的。” 顿时心中大定,闻人罄转念又问道:“她会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到底怎么说的,你讲给我听听。” 终是不忍心闻人罄这么提心吊胆,商子兮将整个过程缓缓说了,耽误了这么久,无非是君然反复地过问了其中细节,当然也免不了一番讨价还价:“我给她一晚的时间做决定,你不用担心,君然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为了坐上那个位子,没什么不能舍不能忍的,没有直接答应,只不过还想再讨些便宜。” 闻人罄听完,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明明达到了目的反而觉得更加棘手,这种能屈能伸的人才是最可怕的,现在你压着她,等她翻了身,那些曾让她不爽的人下场必定会非常的惨,心思转了几转,总觉有君然在一天,她与商子兮就不得安宁,可是,直接先下手为强除去君然,她做不到,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就当事人而言是可恶可恨的,但就傍观者来说,那也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做,这道理自己明白,而商子兮也是晓得的,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君然反扑之前,全身而退,离开她的视线,让她一辈子也找不到,想到这里脸上不免带出了些许郁闷。 商子兮双眼没离开过她的脸,自然很容易就看出了她的担扰,开口宽慰道:“以现在的局势,君然想要上位,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需要好几年,我们能够助她,自然也能够暗中搅局,”说着,伸手覆到了闻人罄的手背上:“其实,我早就给你准备了后路。”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天冷了,大家注意保暖 前几天老觉得冷,问了身边的朋友都是这天太冷了,可上海,柳树还绿着,桂花还开着,总觉得有些奇怪。 有一天突然看到了说,上海空气指标,有一个关于臭痒层的不合指标,又想到在新疆时,关于日照时间长,植物生长就会过长的说法,恍然大悟,这植物异常,怕是紫外线直射的关系。 看书的亲们,冬天了,也要注意防晒呀,女人的皮肤是第二生命,哈哈 58第58章 “后路?”闻人罄眼中带着疑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覆在手背上的暖,低头,微微一愣,心中一动,再抬眼看向商子兮,脸上带出了欣喜又透着点无措。 商子兮没有动,双眼仍旧盯着闻人罄看,嘴角边的笑却慢慢地收了起来:“记不记得我知晓你名字后,曾问过你是不是彝集人。” 小心地咽了咽,闻人罄的手不敢有半点移动,轻轻地点头。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会把你困在身边不放,直到最后,陪着我一起玉石俱焚?”商子兮的表情越发地严肃了起来。 闻人罄神色一僵,被点破了心思,掌心突然开始有出汗的感觉,手背却有些发凉。 挑眉淡淡扫了一眼,“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商子兮的声音中已透出了深深的自嘲味道。 喉咙一紧,闻人罄忙抽出了手,飞快地反握住:“是我想太多,想歪了。”才说完就捕捉到了那双眼中飞快闪过的捉狭,顿时反应过来她的故意,心又重重一跳,手没松反而趁机握得更紧些。 脸上重又露出了笑容,商子兮顺着她那点小心思,继续说道:“我确实是想你陪我到最后的,不过,倒没有共赴黄泉的心思,我在锦州置办了些田产和庄子,也给你弄了新的户籍,原打算,到了时候,就把你悄悄送过去,在那里,留下的钱足够你逍逍遥遥过完这一世,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听她说得简单,闻人罄的心起起落落,颇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好奇:“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要选在那里?”记得没错的话,那一块应该是文景与番邦的交界。 这一问倒是问到了点子上,商子兮抿了抿唇说道:“因为在那儿,就算君然坐上了帝位,也未必能够完全的插手。” 这说法着实让闻人罄吃了一惊,照她的意思,锦州皇帝管不着,有那么点国中国的意思,不禁有些怀疑:“真的?” 点头,“也不是完全不能动,但绝对不敢毫无顾忌。”商子兮语气十分肯定。 “为什么会这样?”其实,闻人罄对锦州还真不是一无所知的,当初,她从蕖儿口中听了那段传奇故事,就对那里上了心,她原本计划着,要是能够成功出逃,就去那里看看,如果合适就定居长住,可现在商子兮的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原因,让君然那样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商子兮凝眸,稍稍理了理思路,“这事说来话长,要从文景第一位女王爷说起,你与蕖儿相处那么久,她一定和你说过那段流传已久的佳话。” 闻人罄点头,当初听到这段往事时,她感慨良多,性别,身份,两个女人在那么多的外力下,能够以性命相拼换来相守,这实在是值得让人敬佩的。 商子兮却是比她知道得更清楚,想到那段辛秘往事,不免一叹:“其实,民间的那段故事并不是全部,大家只晓得与青楼花魁的这一段,却不知道,其实,那位王爷之前还有过一段刻骨之情。” 眼瞪大了几分,竟然还有一个前任?惯性思维,狗血的剧情在闻人罄脑子里转了又转,既然能够称得上刻骨怎么后来又和另一个人好上了,还成了人人口中的爱情典范。 商子兮哪里会知道闻人罄脑子里想的,自顾着解释说明:“那位王爷本名叫君麟,当时的皇帝是她的伯父,文景皇室手足相残的事,我也不用再去多说,那时候边关不安定,那位皇帝即想要弟弟守江山又怕皇位被夺走,就硬把君麟宗碟改成了男子,小小年纪就立为了世子,更是在她才五六岁时接到了京城,说是抚养,其实不过是当质子,甚至,那位万岁爷还盘算着让君麟嫁给当时的太子,以便以后完完全全地控制军权,那时的太子叫君麒,这麒麟二字本就是一对,用意就在于此。” 当初闻人罄听蕖儿说,这皇帝一门心思要娶自己堂妹为后时,就有过质疑,后来才晓得,在文景堂兄妹之间也是能够通婚的,只是,可能是注意到了堂兄妹结合子嗣不丰,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就没有完全禁止,但这样的婚姻极少,照这么算,那时候的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而君麟喜欢的又是女人,最后闹得以死相抗也就不足为怪了,只是,那个所谓的刻骨之人又是谁,心中好奇,连坐姿都在不知不觉中正了几分。 “君麒有一个孪生的姐姐,叫君毓是嫡长公主,皇帝生怕君麟养不熟,就把她交给了君毓,没想到这两个人从小同食同寝,相依相伴,竟日久生情一发不可收拾。”商子兮说到这里,嘴边泛出一抹似嘲似苦的笑。 皇帝想搞养成,结果,赔上了自己的女儿,闻人罄抬眼,正瞧见那极淡的一笑,眉不由得轻轻皱了皱,假装没瞧见接着催问道:“这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君麟能为一个青楼花魁连命都不要,怎么会舍弃了这个青梅竹马?” 想到这两个人的结局,商子兮十分感慨:“皇宫藏不住秘密,这两人的私情被皇帝发现,自然是不许她们继续的,为了把她们分开,皇帝一面将君毓嫁了出去,一面对君麟下了杀手,不过,君麟还真有本事,硬是让她死里逃生,回到了她爹身边。”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了君然当时说的话‘君毓和君麟不是没有心计没有手段的,结果呢,她们最后又是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君毓她是受宠的嫡长公主,可皇帝要她嫁就得嫁,她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我的处境和她相比差得何止是一点点,坐以待毙就只能和她一样受尽屈辱,她还有一个掌了军权,妄顾人命一心只想着把她救出火坑的齐王,你呢?你觉得,到时候你要如何自处?眼睁睁地看着我嫁人,和别人睡?你受得住,我可受不住。’心一揪,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又回过了神:“这两人又哪里是肯受制于人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逼得驸马家起兵造反,那时君麟已掌了军权是在战场上有名的杀神,她利用皇帝亲自平乱,把君毓救了出来,可谁知道这时候,君毓有了深孕,更没想到,她产后不多久就遇刺身亡,两人相守不满一年就成了永别。” 空气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听到这样的结局,闻人罄鼻子有些发酸,心里闷得发痛,君麟平定的那一场大乱,她曾在史书上读到过,那位驸马的下场也是知道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场血腥较量的背后有这么一个让人伤感的故事,人生最惨的结局不过是,千辛万苦,却在面临幸福前的最后一步失之交臂天人永隔。 商子兮幽幽一叹,刚要继续说,闻人罄却在此时突然开口打断了她:“这些都是君然告诉你的?” “嗯”商子兮轻轻点头,她还记得君然说起这段辛秘时,眼中藏着的害怕,这件事是她心中另一个心结。 闻人罄默了一默,若有所思地将目光飘落至握在掌心中的手,指尖露出了半截,明明身边这人没有抽离的意思,自己偏偏总有一种抓不住的不安,“子兮,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其实……君然做出那样的决定,或许真的是她逼不得已。” 有些出乎意料会提起这事,商子兮一时不知道要如何答,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闻人罄,又听她说道:“君然的处境不好,又到了婚嫁的年纪,再加上……加上你引她入局,一步一步地逼她上道,除了把你送走,放手一搏,根本没有别的路可选,她这样的人,肯定不甘心就这么嫁给一个男人,更不会愿意让你看到她受辱,你们要想有未来,这是最好的出路。” 不是闻人罄思想高尚,要为君然说话,只是,这件事确实不能全怪君然,都说时间是淡忘仇恨的最好良药,其实不尽然,不是淡忘,而是看开,随着年龄的成长阅历增加,对人对事的看法会有很大的转变,有的甚至会完全推翻自己过去的想法。 眼下,商子兮心里带着恨,但如果有一天,她的恨淡了,回过头,心平气和地去想,一定能够看清君然的无奈,无论她后悔不后悔,这事都可能成为她心中的结,那个结也终将变为卡在她们之间的刺,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掰开说透彻了,“子兮,她对你不是无情,君然把我们困在府里,无非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流枫抢回身边,她……她和萧成是不同的。” 听到最后一句,人猛地一怔,商子兮抿紧了唇,手下意识地向外抽,可来自另一个人的力量却没有让她得逞,这人的举动又让她一愣。 闻人罄死死抓着那只手,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子兮,在我们那里,是很讲究情情爱爱的,可是,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论男女,今天说喜欢你,明天就可能对别人说同样的话,相恋十多年,一朝说散就散,就算成了亲,只需要说一句不想和你过了,就能和离再论婚嫁,人人都说爱,个个又不信爱,特别是我们这一辈儿的人,没有几个人敢说完全相信与自己相爱的那个人,会同自己一生一世相守到底,两个人爱了,说得最多的不是天长地久,而是只要曾经拥有,”说着眼不禁有些发热,“可是,我却和她们不同,我是个死脑筋的,从不求轰轰烈烈地去相爱,只想和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等到最后,我送走她或是她送走我,可是,在我们那里,这样的简单的心愿却是一种难求的奢望,我伤过一次,下场惨得很,是真的痛得怕了,我总想,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不再动情了,可是,偏又控制不住对你动了心思,子兮,我不想有一天你后悔,那样的伤要再来一次,我想我会受不住的。”说完,闻人罄垂下眼,既然摊开了说,就一鼓作气把话说到底。 商子兮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沉思着仿佛是要把那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想个明白,许久,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交叠相覆,带着几分怜惜地开了口:“傻瓜,你真觉得他们不同?” 听出了语气中的缓和,闻人罄慢慢抬起了头,与她对视:“君然,她是逼不得己,你心里知道的。” 听她仍固执己见,商子兮轻轻一嗤,“好一个逼不得已,那我问你,如果你是君然,你会怎么去做?” 闻人罄不去反驳,细细想了片刻,这本就是一个死局,处在这样的境地,能怎么样?逃不得,反抗不得,对内没有人支持,对外又是步步紧逼,想了好一会儿,联想到了之前听的那个故事,像君毓这样,忍辱负重,再图逃离也算是一个法子,“如果,我学君毓那样,先嫁人,再想法子和你一起逃离隐居,你接不接受?” 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亮,商子兮不答反问道:“你能承受得住那样的羞辱?” 想到要和男人上床,心里一阵恶心,闻人罄脸上带出一抹不自在来,“只要你不嫌弃,为了将来有些事也不是不能忍的。” “要是这路不行呢?” 闻人罄纠结了,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犹犹豫豫又说了几个,都被一口否定,越发的觉得君然是走投无路。 “其实,之前你说的没错,将枫流送给商子兮,等谋了大位在夺回来,这是最好的法子,”商子兮挑着眉,有些故意地问道:“为何现在你不说这条?” 这是在耍着自己玩呀!闻人罄被这一问,搞得相当的郁闷,强压下翻白眼儿的冲动,“这路确实是最好的,可是,你不愿意,难不成,我也要和君然一样,强逼着你,还搞得最后……”话没说完,猛地闭上了口,无论有多少无奈,多少苦衷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流枫不愿而君然一意孤行,甚至连哄带骗,逼她同意,想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其实,从本质上而言,君然和萧成还真的是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也不过在于一个绝了情,一个还放不下。 商子兮见她不再强辩,知道她已想明白其中道理,有些话却仍是要说的:“我不是初出茅庐,天真无知的稚子,也不是一心想着情爱不顾得大局的傻子,你以为我恨她,所以就想不明白,其实,我早看得清楚,当初君然若是事先问我一声,我未必不肯牺牲,可是,她毫不考虑我的意愿,就先做了决定,回来后的那些说辞不过是为了稳住我的心,骗着我心甘情愿被她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其实不过是为了她自己,你以为将来她真当上了女帝,就会与我相伴一生?不会,只要有更大的利益,更大的无奈,她就能够再把我卖一次,直到有一天,她厌了烦了,而我的下场就会同我娘一样。” 有一就有二,这从来不是一句虚话,说到底,商子兮是看穿了君然骨子里的自私,才伤了心绝了情的。 闻人罄无法形容听到这番话后的心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商子兮是彻底的对君然死心了,自己的心是安了,可又为着眼前这人所受的伤害,狠狠地痛着,喉咙动了动,不及开口,又听到她说:“其实,我所求的,也不过是有一个永远不会舍下的我人能陪我一辈子。” “你是说……” 不语,将头靠在了那人的肩上,相握的手紧紧交扣。 59第59章 在那一瞬,闻人罄几乎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那人的手就在掌中,指与指紧紧交扣着,这样的相握只存在于情人之间,而她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子……子兮,你想好了?”那人说过,给她一些时间的,惊喜来得太快,反让人生出了一分不确信。 商子兮不语,额在她的脖子上轻轻蹭了蹭,人又偎过去了些,不开口,动作却一再表达出她的意思。 心一下子停了,又重重地反弹,胸口发出的咚咚声震得耳朵失去了作用,脑子在一阵恍惚后突然清明。 说真心话,相较于流枫和君然十多年的感情,闻人罄并没有太多的自信,那两人是初恋,又是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在那无情的地方互相扶持了近十年,而她,与商子兮相处不过数月,真正互相动心也只是短短数日,偏偏自己又是一个对于感情,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嘴上不说,可当身边这人越是靠近,脑子就越发的不可控制地想象着各种。 所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才说了那些话。 要么得偿所愿,要么万劫不复。 幸好,这一次,总算赢了。 “子兮……”忍不住,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嗯” “子兮……”低下头,试探着将唇贴上了她的额头。 一抹极淡的笑在眼眸中绽放,由着那人在肌肤上烫贴,许久等那份炙热离去,商子兮抬起头,凝视着对方的眼:“你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回,我从不做后悔的事,对君然如此,对你也是如此,既然下了决心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再想其他的,只要你不弃我负我,路再难,我也会陪着你一直走到底。” 一时间,闻人罄竟不知道要如何去回应。 卡在心里的锐刺拨了,这样直接的告白终于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不安抚去,突地,如释重负般地笑开了,展臂伸手,将那人拥进了怀里,只要有她那一句话,就有信心与之相伴走到人生的尽头。 心灵的目标,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的契合。 时间静静地流去,直到腹中的饥饿,迫得有情人分开。 喝完了热粥,过往的愁绪被胃里的温暖驱走。 一个能走却要依靠拐杖,另一个体弱吹不得风,散步消食这样的活动就只能在房里进行,让人泡了壶普洱,两人各作各的,却仍然能感觉到那满室的温馨。 走了一个来回,打了个嗝吐出了腹内胀气,闻人罄的目光不自觉地又瞄向了房里的同伴,正好商子兮抬眼,视线短暂地相交,没有所谓的眼神纠缠,只是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即便只是如此,其中一人仍是耐不住动起了小心思。 装作随意地走了过去,挨在美人身边坐下,移了移手,掌缘触碰到了些许才停了下来,舌尖舔了舔唇,有心调节一下气氛偏偏又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闻人罄对自己的这个死毛病很是怨念,可就是改不过来。 商子兮倒是自在的很,端着茶,吹了吹,一啄一饮,眉宇舒展着,也不说话。 时光悄悄地流逝,这样的感觉不会让人觉得无聊,反让人有种倦怠的沉溺。 茶入腹中,商子兮将杯盏放到小几上,发出轻轻一声响,打破了宁静,将人拉回了现实,“我们继续说锦州的事?”她侧过头,笑问。 闻人罄点了点头,这是关乎彼此将来的大事。 “如今的齐王叫君梓,她是君皓的孙女,君皓就是当年君毓生下,君麟养大的儿子,那时君麒明面上赐死了君麟,暗地里却放了她一条生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君毓君麟设计驸马一家的事,到底还是被有心人漏给了君皓。” “他知道真相后,做了什么?”知道自己亲爹被亲娘设计,还被姘头虐杀,自己又认贼作父,冲击一定很大,闻人罄忍不住好奇,插嘴催问。 “他?冲去找君麟报仇,结果,误伤了幽若就是那个花魁,最后又狠不下心肠杀君麟,跑了。”商子兮话语中带着不屑。 人心是偏的,理性上闻人罄知道这事不能怪君皓,但情感上,她还是偏向了君麟,君毓和君麟的事,说到底对她而言就像是一本百合小说的女主角,而君皓现在就是那个与主角对立的配角,免不了对他心生厌恶:“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生他。” “据说君毓原本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似乎是因为她身体受不住坠胎,君麟苦劝了才留下了他,后来君毓死了,这孩子身上流着她的血脉,君麟就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来宠,没想到最后却差点毁在了他的手上。”商子兮口气平淡,却不难听出,她对君皓也不怎么待见。 听到这些,闻人罄忍不住对君毓有了脑补,一个腹黑手段狠毒偏偏爱得痴绝的女王形象立于眼前,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不顾人命,害自己的丈夫,不要自己的骨肉,最后连自己的命都舍了,可是,在她死后,她所爱的人又为另一个女人不顾性命,流传的佳话里也没有她的半点影子,实在是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君麟在君毓去世后再爱上了别人,算不得劈腿,闻人罄并不是那种觉得,就算爱人死了也应该一直守下去的人,死者已矣,活着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可是,面对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爱人,却最终把心分给了别人一半,总让她有种为君毓不值的感觉:“你说,要是君毓知道她死后的一切,会怎么想?” 与闻人罄不同,商子兮自打听到了这段前尘往事就深深地为君毓不值,不同于现代人考虑得更多是自己怎么活下去,古人特别是女子对于死后为爱人守节有着自己的态度,至死不渝绝不是随口说说的:“配得上君毓的那个君麟在她心里多了另一个时就不在了,我若是君毓未必会怪君麟,但若再相见,只作陌路。” 听她说得这么直接,闻人罄先是愣了愣,转念又突然有些同情君麟,这种事局内人的苦痛不是局外人能够评定的,但是,关于所谓来世陌路这一点,她倒是十分的认同,君毓实在是一个让人觉得会做出这样选择的女人,想着又忍不住看了商子兮一眼,喉咙一滚,“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皇帝还是让君皓当了齐王?” 话题又转了回来,商子兮继续说道:“锦州是交界,是番邦眼中的肥肉,君麟不在之后,一向与东突不合的彝集,突然提出了联姻,老死不相往来的两族人竟然结了盟,还伙同许多小部落一起发难。边关战乱不断,君皓离开后就改名换姓从了军,后来立了不少战功,从小兵升作大将后,亲自负荆请罪,把君麟从宫里头接回家中奉养,皇帝给他留了情面,下了旨,齐王不论男女,世袭。算是把这段恩怨做了了结。” “就这么了了?”闻人罄有些意外,这结局太金手指了吧,转念又觉得不对:“当初皇帝不是赐死了君麟,这会儿又做这样的决定,这不是打自己耳光嘛。”这事实在不合逻辑。 商子兮听她说完后,却笑开了,轻轻摇了摇头,“你呀,看着什么都懂,遇到这些事就笨了,这是帝王之术,皇帝下了这么一道旨,封的是君皓,可只字都没有提君麟,怎么能说是自煽耳光,再说了,君麟诈死之事早已漏了风声,为什么从没有人敢明着说?傻瓜,皇帝说她死了就是死了,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和皇帝唱对台?其实,让齐王世袭才是真正的高明,明面上是放下了过往恩怨成全这一家子,实质上是套死了他们圈在锦州,君皓的子子孙孙,要自保就只能拼死拼活地为文景守住边界,而君麟就算是看得明白,也不能不承下这份情,有她这个当年的杀神在背后,君皓还能平定不了多年不断的战事?一举多得,这才是治国之术。” 听完,闻人罄囧了,谁还敢说古代不如现代人的,指不定被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面上不免有些讪讪:“君麟那一系不笨,肯定全力发展锦州的势力,有军权又根深地固,所以将来君然才不敢轻举妄动?”看到商子兮微微点头,这才平衡了点:“可是,皇帝难道就不怕他们野心大了夺位?由着他们独大?” “怎么可能,文景的军队虽然以齐王这支最强,但其他几路联合也不是不能抗衡,你别忘了,齐王要反,还要顾忌身后,番邦那些人野心不死,齐王就不敢乱动,皇帝虽然顾忌,可是同样也还需要他们保平安,绝不会蠢到无故逼反来自断一臂,说白了,谁都不愿去冒险破坏这平衡,车马炮对上了死局。”这些话,有过去听君然分析的,也有这几年自己慢慢悟透的,其实现实局势要复杂得多,商子兮挑了最简单的来说明。 虽然政治素养不高,但小说电视剧不是白看的,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叛国造反,皇帝不会轻易动齐王封地,他们互有忌惮,又互相制约,转念又问道:“你和齐王有交情?”闻人罄还不至于天真到觉得齐王会无缘无故为了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和君然有正面冲突。 说到这个,商子兮有些不知要从何说起才好,略想了想:“君梓年幼时,就失了双亲,由君皓一手带大,四年前,君皓去世,她袭了齐王位,当年我还在君然身边时,曾发生过一件怪事,有一回我出宫去办事,结果半路有人偷塞了一封信给我,这信上写着君梓遇袭获救的所有细节,又透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并且注明了要我把这事记熟了,谁都不能告诉包括君然。” “给你传消息的是商子兮?”闻人罄听得懂意思,老这说,这一段穿越实在是让人觉得很头晕,相当于游戏开了一个外挂,流枫和商子兮在很多事上是互相影响,可,谁是因谁又是果,实在是一个很苦逼的问题,绝对不能去细想,较真的话肯定会被绕进去。 商子兮面上带出了几分头痛与无奈,点了点头,“那时,我竟鬼使神差地没告诉君然,直到成为了商子兮时,才想通了其中的原由,后来按着记忆,救下了君梓,借着这机会,在生意和军粮上我们互相有了来往,算是有了一些交情,明的暗的又助了她几回。来京城前,我同她联络过,给你弄了新户籍,也托她将来照应你一二,她答应了。” “为什么你那么信她?”完全没想到,所谓退路会是这样的,再听商子兮口气,对君梓十分的信任,闻人罄禁好奇追问。 商子兮也不瞒她什么,解释道:“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去轻信,一来,我与她有过交往知道她为人,二来,君梓这人有一个怪癖,她自小就崇拜君麟,事事以她为榜样,样样力求与她相同,她成为齐王后,不禁把锦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边疆大战仍是得了一个杀神的称号,你不晓得,她竟然还找了一个花魁为伴,以她的脾气君然越是想要逼她交出你,她越是会对着干。” 竟是这样的答案,闻人罄嘴角抽了抽,显然这个位的癖好让她觉得很囧,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真要有样学样的话,她不是该先和君然有一腿吗?” 这一问,把商子兮给镇住了,她还真的从没往这头想过,一时没转过弯了,顺着那话,细想了那两人相交的场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干巴巴地说了句:“君然倒是想过和她相交,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君梓对君然却冷淡的很,似乎还有些不对盘。”可见也不是学得十全的。 闻人罄见自己问住了她,有些小得意,十分恶趣味地做了一番脑补,指不定君梓是看出了君然和流枫有暧昧,由爱生恨,这一想,又有些吃味,暗骂了自己一句得意忘行,作死活该,又生怕这话把商子兮惹得不自在,忙转移话题:“等我们离开这里,是不是还去那儿?” 商子兮凝视了她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尾指搭上了边上的小指。 60第60章 乐极生悲。 想来是昨天吹了凉风,又太过伤神,闻人罄到了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好在商子兮睡得浅,及时发现身边人不对劲,大半夜找了人,请来大夫过来诊治,接着熬药,灌药,着实紧张了一番。 躺在床上的病人迷迷糊糊的,总有种不踏实的恍惚,像是一个酒醉的人,脑子不清醒却有着某种本能,闻人罄死拉着人不放,商子兮的手这时候就成了目标。 耳鬓厮磨,有了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折腾了半宿,病者才又重回梦中。 等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人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抬眼儿,商子兮依靠在床边,半眯着眼养神。 闻人罄没敢动,零星散乱的记忆在脑子里闪过,好比,那人扶着自己,小心翼翼地亲手喂药,好比那人在耳边反覆说着,我不走一直陪着你,好比自己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念叨着要她陪自己一辈子。 可见,这一夜把这人闹得够呛,心里头带着些许歉意又掺了几分满足。 “醒了?好些了没?”商子兮警觉得很,床上只是发出了极轻微的动静,她就睁开了眼儿。 点了点头,闻人罄脸上带着虚弱的笑,还没开口,就吃到了一顿排头:“下回再不好好休息,站在外头吹风,咱们就分房睡。” 口气淡而冷,表情很严肃,眼神很不容置疑,偏让人心里透出难言的喜欢。 轻轻地回了句:“那可不行。”闻人罄神情也同样地认真。 商子兮不禁莞尔,白了她一眼,探了探额头,确定她已经无事,脸上表情才真正地缓和了起来,“睡了那么久,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不?” 嘴里尚带着中药残留下的苦,肚子似乎是有一点空落,闻人罄没多想顺口,随意答道:“想吃皮蛋瘦肉粥。” 商子兮眉梢微扬,帮她拉起了被子掖好:“你再睡会,醒后就有的吃了。” 闻人罄这才意识到自己提了怎么样的一个要求,当初,在徐州商子兮身份还没揭穿前,她们有过一段美好而又温馨的日子,一起看书,一起散步,偶尔还一起下厨互作交流,这粥就是那时自己教授于她的,如今在公主府,哪还有别人会做,想到刚才闭目时的那带着疲倦的脸,再想到她还没痊愈的脚,忙改了口:“还是让她们做碗白粥吧,配点酱菜就成,我是胡乱说的。” 手在被面上轻轻一压,商子兮晓得她心思,不去理会,自顾说道:“你只管再眯会,睡个回笼觉,别管那么多,只要等着吃就行。”说完盯着她看了一眼,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容人反驳。 闻人罄抿了抿嘴:“让她们动手,你只要坐在那里教她们动手就好,别累着自己。” 第二次醒来时,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房内感觉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气息,而屋外连最细微的脚步声都消失不见。 支肘慢慢起身,僵硬的脖子转了转,目光匆匆一扫,如果不是床帐依旧,家具摆设毫无变化,闻人罄忍不住要去怀疑自己是不是二穿了。 又扭头四下看了看,确认房内再无她人后,这才想起,睡前自己的无理要求和那个毫不犹豫的应承,嘴抿着却不自觉地拉升出了些许弧度。 起身下床,走到桌边,伸手把紧紧闭合着的窗推开半扇,阳光带着微凉的空气毫不客气地钻进了房里,眯了眯眼儿,缝隙中可以看到光柱中欢快跳跃不停的浮尘,突然有了放声大笑的冲动,伸手虚握了一把,握住再摊开,明明什么也没有抓住,心却有种被填满的感觉,再将指并拢,挡在眼前,光线将指尖点亮,镶上了红边,掌心不期然地感觉到了淡淡的暖,冬日的阳光总能驱走所有的烦乱,只让人想一件事——犯懒,紧接着就伸了个懒腰,精神在一绷一松后回到了体内,四肢也变得有力了许多。 往外一探,原来并不是没有人,只是丫头们不敢发出动静,个个轻手轻脚躲得远远,而守在门前的那位,大约是抵不住太阳的温暖,头一点一点,坐在小凳上打着瞌睡,显然有人吩咐过要保持安静。 勾了勾唇,重走到床边,拿了摆放在一旁的衣衫,一件件地穿上,想来是听到了动静,耳边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音,留守的小丫头走近发现她醒了,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的慌张,竟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帮我打点热水来,我要洗脸。”闻人罄没有难为人的心思,好意地出声提点了句。 “您稍等,就来。”小丫头忙点头,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很快房里恢复到了平常,院子里的动静又大了起了。 闻人罄淡淡一笑,走到梳妆台头,挑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式,才梳理好,热水已经弄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商子兮和端着热粥的清杨。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会心一笑。 闻人罄走到一旁,由丫头们伺候洗漱,等一切完毕后,热粥刚好上桌,众人很知情识趣地退下,商子兮亲自给她盛了一碗。 坐到桌边,也不多说,先舀了一勺,略吹了吹就送入了口中。 “如何?”商子兮见她品得认真,问道。 抬头一笑,也不做答,只是随后的每一口,都吃得格外的认真,脸上的神情格外的满足,一小碗见底后,单手拿着碗凑到商子兮跟前,竟是要她再盛。 扬眸,接过了空碗,盛了八分满,递还过去,这人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在吹凉时,有意无意地对着自己瞄上一眼,转眼又十分专注地品尝。 晓得她有心卖弄,偏又在她的一动一举中读出本心,再瞧她那得意的小样,不知不觉中,商子兮竟有些眼馋了起来。 等闻人罄消灭了第二碗,还要再添时,这一回商子兮没有让她如愿:“粥喝多了胀气,你要喜欢明日再给你做,”说着从边上拿起了一只空碗,伸手,挑眉,眼神在人和砂锅转了个来回。 闻人罄忍不住嘴笑了。 饭后,清杨带着丫头把残局都收拾了,重新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那两人,将一些琐事全都吩咐安置妥当,这才回到了侧间。 才坐定,溪梧就主动给她泡了杯热茶,又从小几上端了盘点心过来,往她面前放下:“忙乎了那么久,都错过饭点了,你先垫垫,刚才丫头过来回了话,说大厨房那儿以为你在这里用饭,就没给你备下,我让小厨给你单做些热汤水,你且等会儿。” 清杨小啄了一口茶,带着凉气的指尖触在那杯壁上,人慢慢地舒缓开来:“用不着那么麻烦,也不怎么饿,吃这些点心就够了。” “这怎么成,点心是点心,哪儿能当作正餐了,”溪梧话是这么说,又伸手把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转念间想到了什么:“你要等不及,小厨那儿的皮蛋粥还剩下不少,我去给你端来。”说话间就站起了身子。 “胡闹什么,”清杨忙出言阻止。 溪梧不以为意,“你呀,就是太谨慎了些,再这么下去,就要变成那死板的教养嬷嬷了,你放心,谁还敢为这么点小事嚼咱俩的舌根,”说着眼眉往主屋轻轻一挑:“粥还有不少,我有分数,何况,那屋里的夫人也不像是心气小的,”又凑到清杨跟前,略有些故意地压低了声:“其实,早前我就偷尝过,滋味实在是不错得很,过会儿咱们一人一碗。” 清杨晓得眼前这人是打定了主意,略做思量也觉得并无大碍,点了点头,“别拿多,盛个两碗尝尝就是了,”又指着点心:“这些让小厨里的分了吧。” “放心,我省得。”溪梧端了点心出门,只一会儿就换了两碗热粥回来。 清杨接了粥,用瓷勺舀了一口,先闻了闻,然后轻轻吹凉,再送入嘴中,舌尖打了个转儿,细细地品着。 “怎么样,我没说大话吧,这样的粥还是头一回吃到呢。”溪梧吃得起劲,也不忘邀个功。 清杨点头,这粥确实做得极好,无论口味,火候,这皮蛋与那瘦肉混合倒是透出了别样的滋味,若不是亲看所见,还真无法想象这粥是那位十指纤纤,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商夫人所做,恍惚间又忆起了那名女子在小厨亲自动手的样子,这手法和工序,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溪梧,做粥时你也在边上,你有没有觉得那商夫人的动作有些眼熟?” 眼珠子微微往上一抬,溪梧咬着勺,想了想:“手法和流枫的一样。这做法许是流枫教她的。” “你的意思是,流枫可能记起来了?” 溪梧哪里会想那么深,摇头:“我不是那意思,你想,流枫她只是忘记以前的人和事,可说话认字也没见她有什么困难,想来这做粥的手艺也还是记得的,那商夫人也不像是个成日下厨的,我猜这粥一定是那两人闲来无事时一起摆弄出来的,要真的只是流枫原先就会做的,咱俩也不会头一次看到。” 这话似乎没错,清杨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偏偏又觉得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情合理。 “唉事世难料,流枫她的命可真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溪梧突然一阵感慨。 被她这么一打岔,清杨没再深想那手法的问题:“怎么突然说起这话?” 溪梧拿勺搅着粥,“打小我就觉得流枫运气好,这话也不是头一回说,论资排辈她最末,可偏偏就她得了主子的眼缘,说妒忌不至于,但终归是有些不服气的,后来,出了韩妃那档子事,她为了主子差点连命都没了,那时我才晓得咱们几个是真的不如她。” 清杨心又是一紧,面带狐疑地看着溪梧不语,只听她又说道:“落水,失忆,嫁女人,这事来得太快太急,我猜不出这后头有什么道理,可是,说实话,”把声放低:“那时候,我真觉得主人她太凉薄了些,流枫为了她做了那么些事,可到头来,就算她跳河失了忆,还是要把她送人。” “又混说。”清杨忙瞪她,打断。 溪梧嘟着嘴:“你们都以为我傻,其实我心里头明白着呢,无论对主子有多忠心,奴婢就是奴婢,说卖就卖,说打发就能打发的。” 紧捏着勺的指松了松,清杨暗自松了口气,可细想听到的话,心里也满不是滋味,低喃了句:“这都是命。” “所以,我说,流枫她是个好命的,”溪梧声音也跟着轻快了起来:“我们做宫人的,要不就是等到了年纪放出去,要不就是等主子有了驸马作陪嫁,前一条,不说能不能熬到那天,二十五岁,放出去也是大龄难嫁,岁数相当好一些的人家哪里轮得到我们,那些教养嬷嬷为什么宁可终身不嫁人,还不是因为早早看通透了这道理,再说后一条,我们这样的身份,到了顶也不过是配个有前途的小管事,可清杨,咱们朝的驸马爷有哪个是有好下场的。” 清杨沉默着,头一会觉得溪梧有些陌生,在她身上竟感觉到了大智若愚的味道。 “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你再瞧瞧眼下,人被救回来时,那商夫人伤的也不轻,可她却硬是守着流枫,寸步不离,后头的事,只要是在这院子里没瞎的都知道,如今还亲自下厨,咱们女人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能守着护着自己,一心一意待自己好的人嘛。”溪梧分折得头头是道。 “可是,那商夫人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清杨转念,试探了一句。 “我就说,你呀是守规矩守太得严,脑子不会拐弯了,这是男是女要看流枫乐不乐意,那商夫人前脚走,流枫就站在院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明摆着是两情相悦的事。” 两情相悦,清杨一怔,脑子里反反复复这四个字,往日得见的,今朝所听的,这碗里的粥怎么也没有胃口再吃了,放下勺,缓缓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半条细缝,远远瞧着门窗紧闭的主屋。 溪梧把自己的那份吃干净了,走到好姐妹身边,顺着往外看:“清杨,你不晓得,其实,我看到清流能过得好,才觉得,咱们当奴婢的或许将来也是能够有盼头的,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天天喝粥吃药的人很怨念 61第61章 事情并未如料想中的顺利。 君然如同消失了一般,始终没有消息。 商子兮最先察觉有变,却没有说,等那病体初愈的人感觉到了不对劲,已是三天之后。 “子兮,你说君然这是打的什么主意。”闻人罄心神不宁,脑子里乱哄哄地,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 商子兮倒是老神在在,喝着茶不紧不慢地说道:“还能有什么主意,不外是不想受制于我们,盘算着另辟蹊径,把我除去了,再把你抢回身边。” 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和她调笑,关心则乱,闻人罄瞧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头更是着焦躁难安,一着急呛得连连咳嗽,字都吐不出半个。 商子兮忙放到了杯子,走到她身后,抚背顺气。 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眼里泛起了水气,闻人罄用手揉了揉鼻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也不晓得她这次又要出什么招对付你。” “她不会这么快动我。”说完,从桌上又倒了一杯新茶,递过:“喝口水,缓缓。” 伸手接过,才沾唇又放下,眉心拢了拢,重又重将茶摆回了桌上。 “你呀。”见这人如此担心,再不忍逗弄她,商子兮拉过椅子,同她面对面坐下,足尖顶在了一块:“当初咱们的盘算,是吃准了君然想要抓住这机会赚名声,她人力财力不够,又不能太过于冒头,只能和我们合作,可是,我们却漏算了一处,她为了不受制于人,直接把那章程交给皇上。” “她能甘心?”闻人罄觉得君然没道理拿这大好机会去成全别人。 “会,”商子兮十分笃定:“既能让皇上晓得她的本事,又能让他安心,哪怕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她也不会全然无功。” “说到底还是不想让你脱身。”闻人罄已经想通了关键,对于君然的执着,她越发的觉得处境堪忧,如今,两个人又困在这公主府里,眼前看似平安,其实早成了砧板上的鱼。 听她声音变得沉闷,身子微微向前,手按在了那人的膝头,商子兮面上仍旧带着微微的笑:“你大可安心,咱们写的那些也不是全然无用,她舍不得动我,才变着法子要我知道,她绝不受制于人。” 闻人罄不语,想着她的话,看着她的眼,心渐渐踏实了起来,只要时间充分,总有法子逃离的,要真有什么事,那么……心念一动,手抓住了覆在膝上的柔荑,表情沉肃:“子兮,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先答应我,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被君然完全的制住,就把真相告诉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如何,一定要先保住你自己。” 商子兮一怔,突然反问:“那你呢?”真要到了那个地步,眼前这人必定也会在君然的掌握之中。 “我?我占着你的肉身,君然总是要顾忌的,再说了,君然心心念念想要对付的是你可不是我。”说着手又握得用力了些,“我信你,先保住你,再来救我。” “好” 听她答应,闻人罄这才放下了心,可又觉得答应得太快,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你记着,到时候,你要是不说,我也会说的。” 商子兮嗔了她一眼:“你用不着吓唬我。” 见她如此,闻人罄反倒不再怀疑,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咱们先前商量的事,还能成吗?” 商子兮笑得淡淡的:“咱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大半个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君然始终没有出现,据说她根本不在府里而是住回了宫中。 闻人罄从最初的担扰渐渐变得平和,两人养病养伤,看书聊天,时不时还一起弄些吃食,日子倒是逍遥自在。 入冬,京城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片片白色缓缓坠于尘埃之中。 风吹过,就连吸入鼻中的空气都带着几分凛冽。 “站好别动”一双玉手正忙着把领口的盘扣给扣上。 闻人罄仰着头,强忍着扭脖子的冲动:“好像有点紧,这也穿得太多了,换一件吧。” 商子兮不去理她,“你要是能一天一夜不咳嗽,要穿什么随你。” 这肺早就养得七七八八,只是,吸了冷气,说话急了,特别在夜里躺下时,总会克制不住地一阵猛咳,闻人罄被她教训,嘴角却布满了笑,目光在那张脸上来来回回地打转,趁着她靠近,头一伸,在脸颊上亲了口。 手上动作一顿,“别闹。”商子兮没抬头,扣完扣,开始帮这人拉直衣服。 闻人罄乖乖地不再骚扰,等穿戴齐全了,整个人有种被束紧的感觉:“子兮,我好像又胖了。” 商子兮这才抬起头,指尖戳了戳她的脸,比之刚到时,确实圆润了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公主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天冷动得也少不胖才是怪事,正要说什么,肚子被人有轻轻地点了几下,又听到某人别有深意的在说:“其实,冬天长点肉也不是坏事,摸上去舒服。”一把拍开那只手,白了她一眼。 闻人罄讪讪收回了咸猪手,脸上的笑一丝不少,由着眼前这人把自己包得严实,事完后,从椅背上拿了斗篷帮商子兮披上,束好。仔细打量了一番,没有遗漏,牵起情人的走向外走。 推开了房门,带着冷凉风吹在了脸上,院中地面已铺满了一层白,空中飞舞着雪片,闻人罄是上海人,活了两世,真正的大雪只见几次,兴奋之余,便邀了心上人一起赏雪。 撑起伞,两人并肩走向院外,溪梧拔着窗缝往外头看,这雪从小看到大,也不像儿时那么稀罕,倒是看着那两人,眼中总掩不住的艳羡:“也不晓得我这辈子会不会有这么个人陪着我看雪。” 清杨微微一怔,凑过去看时,人影已消失在院门外。 那两人慢慢的走着,趁着四下无人,闻人罄拉着商子兮的手挽在了臂上,这一来便挨紧了许多。 穿过了回廊,远远地闻到了腊梅的飘香,心随意动,两人寻着味走到了一处小院,院子不算小,四五株梅腊静静立于墙边,尚不到怒放的时节,白雪落在枝头,那金色半隐半现,别有一番景致。 院中有个小小的八角亭,走到里头,闻人罄收了伞,把它放到一旁,随后朝着双手哈了口气,用力搓了搓,回了暖这才又去牵亭中人的手。 雪片片飞落,偶尔也会有一两片被吹入亭中,坠到地面,瞬间化水。 半依半靠站在亭边,呼出的热气化作蒙蒙白雾,在空中交融。 “真漂亮。”闻人罄由衷的赞叹,“我老家在南边,所以,很少能够看到雪。” “我也有好几年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说着,商子兮伸手向前,雪花却不配合,总不落在上头。 眉,不自禁地皱了起来。 侧首,正好看到这一幕,闻人罄来了兴致,拉着情人走到亭外。 雪白的晶莹肆意地抚摸着美人的脸,院子不大,此刻天地间却仿佛只有二人。 稍时,睫毛上有了薄薄的累积。 一夜风雪,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闻人罄兴起捏了个雪球,甩手往那腊梅树上扔去,枝杆弹起抖落了身上的覆盖。 “给,你也扔一个。”又做了一个,塞到了身边人的手中。 商子兮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那一团白,又轻轻地捏了捏,松软冷凉的外层因为外力掐进一小块,挑了挑眉,朝边上退开了好几步。 抬手,扔。 那凉雪做成的小球,砸中了她亲手为那人穿上的厚披风,发出噗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闻人罄愣了,那做了坏事的人也愣了。 静没了短短的一秒,也不晓得是哪个先开了头,笑声散开了。 “偷袭我。”闻人罄反应过后,立即抓了一把雪,反击了过去。 雪球松软,力道正好,击中那深色衣袍后散开。 短兵相接,无关胜负的一场教量,毕竟不是孩童,只几下便各自收了手,商子兮拍了拍那人肩上的残雪,素来白晰如玉的脸上透出些些红光。 小小运动让身体热了起来,心跳也快了几分。 转眼间,闻人罄又有了新的主意,“在这里堆两个雪人吧。” 商子兮笑着点了点头。 堆雪,折枝,检石子儿,好一通忙碌才弄出两个雪人,模样不怎么地,却紧紧挨在一块,用雪做成的手连成了一条。 做完后,左右看了看,还不错,最后闻人罄拿着木枝,绕着雪人画了一个大大的心。 “好好的,非要画这么个圈做什么,画地为牢似的。”不明所以,商子兮不满。 闻人罄笑而不语。 隔着玻璃品茗赏雪是雅事,真要在雪地里站久了,也就没那么舒服。 尽了兴,两人回到屋,一起洗了手,喝了清杨早早备下的姜汤,把湿了大半的衣袜全换了,又在小炉边烤了烤火,人才彻底暖了起来。 窗子开了半条缝,正好瞧得见外面的飘雪。 相对而坐,各自捧着一杯暖茶,捂在手中,闻人罄还没从之前的兴奋中缓过来,一双眼儿盯着外头,心里各种感慨:“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 “照相机?那又是个什么东西?”比起现代,古时候没有电脑,没有电视,各种娱乐少之又少,平日两人在一起时,多是看书聊天,偶尔闻人罄也会把现代的东西拿来当故事说,如今,商子兮已经习惯了这人口中时不时冒出的陌生词。 略想了想,“是个画画的玩意儿,又有些像镜子,你拿着它往你想要照的东西上一照,它就能画出来,画出的东西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一丝不差,比铜镜还清楚。”闻人罄选择了最简单的形容。 “一模一样?”商子兮有些无法想象。 “嗯,拍景拍人,留下那些画,隔一段时间看看有意思的很,”其实,闻人罄对于现代的那些高科技的东西是相当的怀念的,心思一动,有了主意:“子兮,不如,咱们俩一起把刚才的景给画下来?” “画?”商子兮听懂她的意思,却面露为难:“我不太会画。” “没事,”闻人罄已经打定了主意:“咱们用不着画得很像,只是亲手画出来,边上再记下日期,做的是什么,就和日志一样,将来,等咱们老了,拿出来看,也是一样有趣的。” 扬眸看着她,唇边的笑瞬间点亮。 雪连下了两日,终于在第三天停了下来。 那留于宫内,迟迟不曾出现的人,终于回到了府中。 得到这消息时,那两人刚把踏雪图完工了,都不是擅长作画的,花了两天改了又改,才勉强描出了这么一副,全图最为神似的大抵就是那两个雪人。 “公主请商夫人明日巳时,书房相叙。”清杨进了房,把话带到。 有些意外,又在预料之中,彼此目光轻轻一触,商子兮朝清杨点了点头:“和公主说,明日我必定准时到。” 得了回复,清杨福了福,知趣地退了去。 等她走后,闻人罄神情凝重,倒是商子兮一派平和,拿了笔重又沾了墨:“急什么,先把要紧的事做完再说,你看,在这边上写哪些才好?” 摸了摸下巴:“日期,地点,咱俩做了些什么,用不着写得风雅,简单的大白话就行,那样等时间久了,看着上面提示了再一起慢慢回忆,这才有意思。” 晓得她的意思,商子兮略作思量,一手按纸,一手提笔,落字。 闻人罄看着那神情从容的女子,心慢慢地踏实了起来,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看。 最后一笔写完,商子兮轻轻吹了吹,“如何?” “好得很,这是咱们的第一幅画,得好好珍藏。”说着,又在边上添了一行小字。 商子兮看了看,眼中划过一丝笑,不再去管她,走到一边洗了手,再回到窗边,推开了小半扇,目光朝外头不经意地扫过,化雪正是最冷的时候,丫头们无事都不在院中,守在门外的丫头此时也被打发去了抱厦,“君然这回怕是吃了大亏了。” 闻人罄听她突然说起了正事,脸上的笑容微敛:“你怎么断定她吃了亏?” 商子兮没回头,依旧望着空落落的院子:“以她的性子若是盘算成了,必不会这么急着要见我,哪怕不成也会故作无事把我凉一凉。” “可她现在却忍不住要找你,也就是说我们的机会来了?”闻人罄眼睛一亮。 商子兮却皱眉,沉吟半刻,“说真的,我也没把握,她是自小就在算计中长大,当初能拿捏住她也是因为我动晓了先机,她这人,是越搓越勇的性子,总能在绝境里找出一线生机,转败为胜,就像赈灾,咱们俩算了半天,仍让她另辟蹊径,差点反将了一军。”侧首,见闻人罄神色发黯,朝她浅浅一笑:“你也别丧气,她越是不放我离开,就越不会对我下手,咱们有的是时间,不过,只怕你要陪着我在这京城里多困些时日了。” 听完这些,闻人罄神色反而放松了些,指尖在画的边缘点了点,走到情人身后,双手从后头环住抱紧,下巴顶着她的肩:“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说着展颜一笑,望着远处探出墙头的树枝:“只要你平安,在哪儿住都是一样的。” 第二日,商子兮如约到了书房。 说了一声坐,君然便自顾着煮茶,小几上放着几只青花瓷茶杯,同色的洗口执壶,茶碾、茶盒一应俱全,边上的铜风炉中已有炭火,长柄的茶釜放在上头。 依言在小几对面的榻上坐下。 此时水已冒出了细泡,君然拿了银勺从案几上的托盒里取了一些盐撒入,等水再沸时,把之前准备好的茶沫倒入,添了些水,等三沸起泡时,才将茶釜移了去,仔细分入两个茶盏之中。 商子兮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这人的身上,一双眼随着她的动作渐渐亮了起来,这煮茶讲的是心境,若是旁人见到这幕,必会觉得此人优缓平和,成竹在胸,只有她才晓得,这是障眼法,这人,心乱了。 尚不知已被人动晓了心思,君然一派自然:“请。” 商子兮伸手端了茶托,轻轻一吹,略沾了沾唇。 见她如此,君然低头端详了茶盏片刻,却没有去喝:“看来这茶还是差了火候。” “确实急了。”放下了杯盏,“可惜了这好茶。” 眸心微微一闪,君然垂下眼敛,将茶放到了一边,把一叠邸抄递了过去,随后自顾自地,在边上打了棋谱。 商子兮接过,一张一张翻开细读,用了足足一刻,才将它看完,庙堂上的点滴写的很详尽,洋洋散散全是两位皇子在此事天灾之中的杰出表现,而对于交了章程的君然,竟半字没有,仿佛由始至终她都不曾参与一般,果然,皇帝采纳了她的意见,却没有让她插手,这一次,她是彻底为他人做了一回嫁衣。 再抬眼儿,君然已将那残局摆好,一双眼儿盯着那交错的黑白:“如今,公主有何打算?” 君然并不作答,反而指了指棋盘,“这局,若是你如何解?” 商子兮轻轻扫了一眼,白龙被困,处处艰难,凝眸略作思量,从钵中取了白子,落下。 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瞧了过去,这一子……君然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看了半天却想不出所以然,怎么看都是一步臭棋,抬头神色间带着困惑,“这……” 商子兮淡淡一笑,说道:“子兮一介商贾,并不懂棋,这一子不过是随便放的。” 显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君然一怔,惊讶地看着相对而坐的这个女人,眼中透着几分审视,几分怀疑,几分羞恼。 坦然迎上那泄了心绪的目光,商子兮敛去了笑容:“问棋,问局,棋已死,局却未定,而此中根结所在,想必公主早已明白,不过是不信二字。” 君然不语,眼中多了一分审视,不错,她与商子兮之间有一个死结,两人虽是合作,但彼此不信,彼此防备,甚至彼此算计,便如此次,明明是个大好机会,可偏偏……不由一叹,明知症结所在,可要她放弃流枫,不可能。 “公主,子兮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商子兮将声音放得平缓,“于公主而言,流枫究竟算是什么。” 不想她突然问起这个,君然神色不由微变,却是不语,又听这人说道:“子兮晓得公主对流枫的心思,也晓得公主得势必是要想尽法子将她要了回去,可,公主是否能够告之子兮,若有一日她回到公主身边,公主打算将她置于何地?” 她问得如此直接,君然却是犹豫难定,这一时间,房中寂静无声。 许久,商子兮先打破了沉默:“这天下间,从无十全之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才有了舍得二字,都说皇权至上,但越是站在那高位之上,越是无法随心所欲,其中无奈公主最是清楚,不说其它,先说子嗣,血脉传承国之根本,公主是打算自己生养,还是在子侄中过继?” 那话中意思,君然听得明白,国不能无继承之人,她要上位就必须将手足铲除,过继亲侄不可行,自己生就必须有男人…… “去父留子未必不是法子,但是,公主可曾想过,届时流枫心中会有怎样的感受?再说后宫,联姻素来是巩固皇位的最好法子,可公主不是男子,想来也不会三宫六院,流枫全无背景,不说旧制,只说利益,那些世家会让她这样一个女人占着那位子?江山社稷,即便是君王也有不得不对臣子妥协的时候,公主当真能够护流枫一世?” 君然的目光变得有些晦暗难明,小指微微一曲。 将那极小的动作收入眼中,商子兮重将杯盏拿起,低头小啄一口,掩去眸心中的那一丝异样。 半晌,君然终于开口:“那,流枫与你又是如何?” “她?”商子兮挑眉,抬眸迎向那人的挑衅,“自是与我以血盟为誓的妻。” 听到这话,君然却突然笑了起来:“若有人非要破这盟约呢?” 商子兮轻轻地挑起了眉头,唇畔染上了笑,“搏之以命。” 脸上的笑一下子凝住了,君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两个相持了半盏茶的功夫,商子兮突然开口:“公主,枫儿是人,不是你我脔禁。“ 君然皱眉,立即反驳:“我从不曾将她视作脔禁。” “既然如此,”商子兮稍稍一顿,“不知公主可否愿意再与子兮定一新约。” “你说。” “三年,三年内你我放下成见算计,同心协力,三年后的今日,是与君相伴,还是同我携手,由枫儿自己来定。”一口气将话说完。 君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商子兮,见她神色坦然带着坚持,指不经意地摩挲着杯口:“那,这三年里,流枫跟着谁。” “自是同我在一起。” 君然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好算计,她如今失了记忆,又日日同你一起,三年日久生情,到时还选什么。” “公主,那五十万两,子兮不会白给,”见君然变色,话锋一转:“这三年里,想来,公主是不会放子兮离京的,如此,枫儿也算是在公主眼皮底下,只要她愿意,你们要如何相处,子兮绝不加干涉。” 听她说完,君然垂下眼帘,指尖在杯口反复摩挲,沉默了片刻终于重新抬起了头:“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很抽,我自己都看不到发的文,晕呀 62第62章 “她就这样让我们离开了?”闻人罄坐在床边,双手撑着沿,听完商子兮带回来的消息,脑子还有些缓不过来。 “不然你以为如何?把我们囚在这小院里,由着我们什么也不做?”商子兮眼中带着笑。 还真的是那样想的,闻人罄抓了抓脸,小声嘟囔:“你不是说,要多困些时日。”她都准备好在这小院里打长久战了,再看那人神情,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果然,商子兮缓步走到她身边,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困自然还是困着的,她只是让咱们出了这公主府,以后住的地方还是有她的人处处看守着。” 闻人罄身子向后半仰起头,盯着情人瞧了半晌,伸手把她拉近,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总算是能够离开这里了,继续被看着就看着吧,反正只要咱们俩不分开就成。” 星眸瞬间一亮,指尖在情人脸上划了划,商子兮微笑着点了占头,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 这难得的主动让闻人罄欣喜不已,环上腰手上用力,把人拉到了怀中,对着她的唇快速啄了一口,成功偷到了腥后又问道:“你老实说,这回,她又黑了你多少银子?”以君然的性子,绝对会趁着机会敲竹杠。 覆上环在腰上的手,身子随着后面那人轻轻摇了摇,眼中带笑:“也没多少,”三言两语把两人讨价还价谈判的结果说了:“再给十万两银子,以后每年的分红加一成,她私下的那些铺子往后要有货从我这儿进,让两分利。” 哪怕再不懂得行情,只听到这些也能猜出这回大出血了,闻人罄不由得有些恼怒:“这么会抢,她怎么不去当土匪。” 土匪?脑海里随着她那话略作了一番想象,噗,商子兮忍不住笑出了声,侧过身,一手环住那人的肩,一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舍些钱也算不得什么,君然虽然派人过去,但好坏住的地方是我的产业,咱们住得自在,将来行事也方便,至于那些钱和利,她早晚要是用了手段从我这里夺过去的,这笔买卖其实咱们不亏,将来有得她后悔的时候。” 晓得她说得有理,但心里总有些憋屈,默然了片刻,又叹了口气,不觉恨恨:“便宜她了。” 商子兮知道她这是替自己不值,淡淡一笑,劝慰道:“钱财都是身外物,你也说了,只要咱们在一起就行。” 同样的话自己说和听心上人说,感觉全然不同,心头一热,闻人罄再次吻了上去,这一回可不再是浅尝。 四唇交叠,柔软的唇瓣含了那方柔软,一允即放,不等那人回神,又紧追着贴了过去,这一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手勾住了颈,将情人固定,辗转研磨,温热的气息喷在唇上,微痒带着点酥麻,舌尖顺势探了过去,轻舔钻入,带着些许勾引意思,恣意撩拨着敏感,直到那人的舌尖难以自持主动地缠上。 缠绵的吻直到呼吸跟不上节奏才缓缓分开。 有些不舍地又亲啄了一下,把人紧紧抱在环中,头搁在肩上,深吸几口气,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让人心安的香气,强压下把人放倒在床的冲动,呼吸渐渐变缓,嘴里小声嘀咕:“等离开这里再吃。” 偏这话轻飘飘地仍是被另一个人听到了,发丝间□的耳廓瞬时染成了石榴色,缓缓睁开紧闭着的眼,垂眸,手轻捶了她一下。 第二天,窗户刚透出了隐隐的光,闻人罄便早早地醒了过来,侧过头,商子兮侧蜷着睡在她身边,手搭在腰上,热气喷在耳边,脸埋在长发中,那三千青丝分不清是谁的。 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了半天,许是这目光太过于强烈,身边这人似感应到了一般,眼没睁人又往怀中挪近了些。 闻人罄心中莫名一动,低头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发,见她依旧不醒,试着人略往后移开了此许,距离上未拉开,腰上的那只小手却无意识地拽紧了衣服。 唇边倏地扬起了笑,指尖拔开情人脸颊上的发,“醒了?” “你这么不安省,我哪儿还能不醒。” 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打开,露出了尚带着点点迷蒙的眼儿,无力地眨了两下,那声音竟带着些许起床气的味道。 闻人罄索性侧身,手环了过去轻轻摇了摇:“既然醒了,就别再睡了,早起身体好。” 这么一闹,哪还能再睡,商子兮无力地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心思。” 被点穿了心事,闻人罄只得讪讪一笑,只要想到今日就能离开这儿,她就如头回春游的小学生般无法入睡。 如此,这两人比平日早起了两刻,在外头候着的丫头也偷不得懒,端来热水进来伺候洗漱,平日里清静的小院一阵热闹。 装点打扮完天才真正地亮起,正打算用早膳,不想君然却在此时独请闻人罄过去。 这一来清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闻人罄心里头带着几分不满与忐忑到了思苑,引进了院子后,侍女便退了下去,闻人罄走进了屋子,从相识到现在,她是头一回到君然的房里,不动声色略打量了一番,房中布置极为简单,除了日常家具外,比之别处多了一个巨大的书架,架上书籍满满当当,靠在窗前有一方长案,案上文房四宝,桌边有一只青瓷花瓶,里头插了三两支腊梅,也正是因为有了那点点黄色,才让这人不至于以为这是间书房。而此刻,君然一身浅紫居家常裙,长发半挽,只插了一只白色玉簪,闲闲坐在桌边,比之往日相见时,总是一身正装,眼下眉宇间反添了几分柔和。 “过来坐。”君然的目光从那人进门后,就没移开过,瞧她站着不动,先开了口。 闻人罄走了过去,选了相对的座位坐下,桌上膳食点心早已布好。 靠近后,君然又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又说道:“先前我事多,也没能去看你几回,后来进了宫又没法子出来,听说你身体有恙,现在可好些了?” 闻人罄点了点头,坦然答道:“吃了药,现在好多了,只是偶尔会有些咳嗽,已无大碍。” “这肺上的病还是要除了根才好,你不喜欢喝汤药,回头,我找太医为你配治些药丸。”君然口气平缓,关心的话语说得极其自然。 听了这些,闻人罄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坐下后她就注意到了,这桌子上放的吃食,都是商子兮平日里喜欢,这个时候,突然把自己单独约到这里相见,君然的盘算要说些什么,她也大至能够猜出几分,只是,三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复杂,眼下时机又不得不忍,只能默默一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不说这些,先用膳。”见她沉默,君然竟也不像往日那样咄咄逼人,举箸主动转了话题。 暗自吐了口气,闻人罄却也不敢太过于放松,但无论如何,今日是离开公主府的大日子,往后要如何攻守应付是往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节外生枝,万一说错一句,激得她改了主意,就得不偿失了,这一想,索性,一言不发,陪着一同认真进食。 食不言,一餐饭吃得安静,气氛也算不得尴尬。 吃完后,君然没有叫人来收拾,引着闻人罄来到桌案边,伸手推开了木窗。 一时间,室外微凉的空气吹走了房里微微的燥闷。 “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同你说过的话?”指尖在桌面上来回了几下,君然突然侧过身,两眼盯着这人发问。 心咯噔一下,道了一声来了,闻人罄抿着嘴,她的原则向来是在无法确定说什么才好时,保持沉默。 君然见她不说话,心思转了又转,终是长叹了一声:“我晓得,你这是在怨我,怨我瞒了你那五十万两银子的事,”说着面上透出几分懊恼:“如今,你见我如同陌路,想必你是记恨着这件事,不肯原谅,这事,孰是孰非我不想再辩解什么,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过去的事,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只这几件事我一定要同你说清楚,听好了,”两眼直视,带出了让人不得不信的气势:“你我多年情份不是你说忘记就能轻意抹了去的,我曾说过,将来我若为皇,必要立你为后,那话绝不是戏言,无论如何,我对你的心永不会变。” “再者,这夺嫡之路艰险难测,事成自是无妨,但若是不成,恐怕我是自身难保,所以,我把你留在她身边,也并不全然只是为了了那几万两的银子。” “商子兮说我做事不顾及你的意愿”轻轻一嗤,带了些许讽刺,眸心微缩,凝视着对方:“枫儿,你从不是我的脔禁,我视你为妻,过去如是,现在如是,将来亦不改变,”说着,拿起书案上摆放着的四五本册子拿起,递过:“这札记是你亲手写的,记录着那些年我和你在宫中的点滴,我和商子兮约定三年后由你定夺,但,你在她身边而我不能时时相伴……你是个明理,凡事看得透根由的人,这个你拿回去好好读读,仔细想想,我不会舍你,你记住了。” 这一长串的话,闻人罄没有漏听半字,心里五味杂陈,默然地看着君然手里拿着的那几本手札,一时间,竟觉得眼前这人,即可恨又可怜。 君然见她不动,手又向前伸了伸。 这般,闻人罄只得顺势接了过去,册子捧在手里,心有些发沉。 “好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宫里见父皇,今日恐怕不能送你出府,清杨和溪梧我让她们以后就跟在你身边伺候,你记住她们以后就是你的人,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指使她们做,无论发和什么,记得要照顾好自己,让我放心。” …… 出了院子,闻人罄捧着手札,没让丫头相陪,独自回到了染枫苑,这一路不是没有好奇,犹豫了好几次想偷着翻看,但还是忍下了。 此刻,商子兮正倚在窗前静静等待,见那人进了院子,唇角扬了扬,转身去迎,等她进门,尚不及开口,目光落在了她手上那几册手札上,微微一怔。 闻人罄冲得她笑了笑,“进去再说。” 商子兮点头应了,跟着她回到内室,见闻人罄把手札放到了桌子上,开口问道:“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闻人罄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不自觉地瞄了一眼手札,“还不就是那一些话。” 商子兮坐了下来,伸手取了其中一本,翻开,目光落在了那上头,当年亲手记下的点滴尽收于眼中,那字迹十分熟悉,记载的事却早已陌生,指尖在黑字上划过,抬头:“怎不继续说?” 瞧她专注于手札,闻人罄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自在,暗吸了口气,压下悄悄滋生而出的郁结,把君然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没想到,她竟然会把这个给你。”听完后,商子兮面上透出几分不以为然。 看到她毫不在意的模样,闻人罄心里头总算是舒服了些,“这些你打算怎么处置?”话语里不自觉地带了点点试探。 商子兮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看,嘴角微微一牵:“这些,你就不想看看?” 胃里瞬间冒出了酸气,闻人罄斜眼扫了扫手札,“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去的事。”声音很是平静,但硬棒棒的语气泄了她小小心思。 “你既然晓得都是过去的事,又在意什么。”商子兮特意咬重了过去两字,睐了她一眼,这才把手上的册子放了回去。 心思被捅破,闻人罄耳根子有些发烫,再看眼前这人的表情,心口发虚,一时又放不下面子,强装作无事一般,抽出了一册,口不对心说道:“我可没那么小气,看就看也没什么。”说完,把册子从中间翻开,低头就看,三两行字落入眼中,这一瞧竟让她有了意外的收获,对比了一下上头写的日期,眸心一亮:“幸好看了,子兮,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说着脸上透出了些许兴奋:“是大后天,你也不主动和我说,还好发现得早,这下正好,到时候我们出了府,也算是双喜,得好好给你庆祝一下。” 商子兮听完却是一愣,凑过去看,那一页记录的正是她十二岁时,君然命人为她做面庆生,并赏了花簪的事,其实,除了入宫的头一年外,之后每逢那一日,君然总会变着法子送她东西,只是……“我的生日并不在冬季。” “啊?”听到这话,闻人罄满是不解,“可这上面明明写的……” “那日不是我的生辰,”商子兮把册子从她手中抽了过来,合上放到一旁:“我和你说过,我是被牙人转卖,替人入宫的,君然从官册上得知的日子,自然不是我的生辰。”说到此处,不禁有些感慨。 闻人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不免有些意外,又有些犹疑:“君然她不晓得?你……也没告诉她?” 商子兮点了点头,君然执着于皇权,爱情远敌不过至高之位的诱惑,她是真正的君家人,而时的自己早早就看透了这点,只是自欺不愿承认,但,也是因此,她无法全然的信任君然,即便那时她可以为之付出生命,却仍保留了那个秘密独留于心中,她与君然有此结局,其实早早便已注定。 “好了,不说这个了,那你告诉我,你的生辰是哪一日?”不想这人再去回忆那些过往,闻人罄见她神色有变,忙岔开了话由。 “四月初九。”顺了她的意,对于眼前这人,商子兮丝毫不想隐瞒。 “四月初九?”闻人罄面上透出了几分古怪,“你确定?” “那是当然。”商子兮自信得很,有些东西,再久,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子兮,我和你,或许真是天注定的缘分了。”不可思议中带着些许兴奋,“我也是四月初九生的,咱们俩的生辰竟然是同一天,太好了,以后可以一起庆祝。” 商子兮一怔,睁大眼瞪着她,突然噗嗤笑出来:“看来,那真是个好日子。” 63第63章 这一日,巳时将尽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角门进去,约过了两刻,马车离开,缓缓驾上了青石大道。 马车从外头并不起眼,里头却布置得极为舒适,池儿眸着眼,正经端坐在车厢的左侧,余光偶尔悄悄瞟向相对而坐的那两人,她是帮着主子打理外务的,时常不在府里,夫人也只见过几次,这二位之间的事大多是从她家那小咋呼口中听来的,其实,她并不全然相信小情人说的那些话,那丫头是个单纯没心眼的也不晓得那许多背后的事,可现在,眼角偷着看去。那素来喜怒无形不动声色的主子,竟含笑看着那掀帘向外张望的夫人。 闻人罄尚不知道有两人在打量她,自顾着打量外头,这一回,心境比之初到徐州时有了极大的变化,少了丝丝忐忑,多了些些期盼,不禁暗中将两地做对比,皇城的街道很宽,两边的房子以一层的黑砖石为主,再看不到满街的商字,到叫她有些怀念,此时已过了开市的时辰,大约是因为到了冬季,又才落了大雪,大街上往来无人,显出几分萧瑟,压压一片又透出别样的庄严。 马车虽然走得慢,仍不免有些颠簸摇晃,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马车迎面而来,城里贵人多生怕惹了事,车夫拉了拉缰绳,把车往边上靠,小心让过,车身又是一晃,闻人罄没坐稳人向后倒,幸好商子兮及时伸手扶了一把,两个视线相错,善意的啧怪,感激的讪然,无声的交集也只有彼此才懂。 不再看外头,闻人罄坐好,车里还有个外人,她安静得很,默默计算着时间,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总算是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车夫在外头叫了一声,池儿先一走掀了门帘,踩着车凳下去,转身走到车辕边上相迎,紧接着出来的却不是她家主子。 闻人罄见池儿伸了手臂,微微一怔,“我自己来。”说着,手扶着门边,轻巧跳下车。 池儿向后退开了些许,让出了位子,再抬眼儿,她的活让人替了去,主子伸出纤手,扶上夫人抬起的胳膊,缓缓步下马车。 脚落地,人站稳,“主子,夫人。”边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闻人罄一怔,转过头,看到那久不曾见的人安然无恙,心口猛地一热,刚入公主府时,曾打听过其他人的下落,后来也得了信,一众女眷都平安脱险,倒是护卫,有几人下落不明,但听归听,总不及再相见时让人激动。 显然潆儿也是如此,虽极力忍耐,面上仍旧难掩那份喜悦,这三个人中,倒是商子兮显得略为平静,向她点了点头,拉着身边人走了进去。 进了院,身后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让闻人罄的脚步略微一顿,之前一直带着些许不安的心却因为这低沉而安定了下来,手紧了紧跟了上去。 一众人进了宅子,先去了前厅。 北边的房子大多都铺了地龙,夹了火墙,脱去了狐裘后倒也不会觉得冷。 遣下了伺候的丫头小厮,堂内只留了四人。 主仆之间免不了一番问答,待潆儿将地震逃生的过程细说后,气氛略有些压抑,在这场灾难中罹难的不止有一路相护的侍卫,那守在客栈的夫妇也没能逃过厄运。 “尸首找到的都已厚葬了,下落不明的也暂立了衣冠冢,他们家里的人也都安置妥当。” 商子兮听完点了点头,对于这善后的处置很是满意,又问道:“卢叔那头怎么应对的?” “公主扣人的事没说,其它的照实。”池儿做事极有分寸。 “徐州那边呢?” 被问及徐州,池儿面露一丝犹豫,下意识地和潆儿对了对眼神。 这小动作没逃过商子兮的眼:“怎么?出了差子?” 池儿心中默默一叹,如实答道:“徐州各铺照常并无大事,只是……只是蕖儿她私自来了京城,眼下正在外头候着。” 闻人罄听完一愣,眼儿往池儿身上打了个转,那两人之间的私情她是晓得的,那鲁莽的丫头会冒着风险上京,绝不会是为了寻主子,只怕是担心情人,这才不管不顾。转念,商子兮治家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也不晓得会怎么罚那傻丫头,不免又替那姑娘担心起来。 果然,商子兮听到这话后,面上没有表情,一言不发,反而从桌案上端起了茶盏,缓缓送到嘴边,把人晾在了一旁。 池儿与潆儿均不吱声,堂上气氛一时间微微有些发沉。 啄饮之后,商子兮将杯盏放了回去,发出轻轻一声响,接着开口,说的却是其它:“芙儿呢?” “芙儿仍在徐州守宅。”池儿回答道。 总算这次还晓得分寸,商子兮目光淡淡:“不用让蕖儿过来请罪了,禁足一月,每日抄规训五十篇,”说完稍一顿:“你和芙儿各抄规训一百篇,罚奉半年。” 听闻这样的处罚,众人偷着松了口气,池儿心中先是一怔,随后面露恍然,接着对着商子兮深深一礼。 同样隐隐从话中品出了深意,闻人罄侧过头,芙蓉如面,玉般侧脸如常全无异样,偏偏引得那窥视的人唇边泛起了笑。 这事暂靠一个段落,四人又说了其它,商子兮吩咐完一些琐事后,池儿领命出去后,潆儿引着两人去主院。 进了屋子,闻人罄眼睛猛地一亮,那熟悉的温馨感觉扑面而来,这房里的摆设装饰竟与水月居一般无二,回过头,潆儿面上带笑,微微一福,知趣地退了出去。 走到了床边,全无形象地横躺了上去,脚踩着地,头枕着被,双手摊开,眼望着床顶,感慨:“总算是自由了。” 商子兮站在一旁看着她,听到这一声唉眼眸闪了闪,走到她身边坐下,手撑着沿,回过头笑问:“可还喜欢?” “嗯,喜欢得很,潆儿是个细心的”闻人罄点头,一手把那坐着的人也拉了下来,并肩躺着。 唇勾了勾,暂且不去想扫兴的事,索性放松了身子,静静靠在边上,侧头看她。 闻人罄也回过了头,两个相视一笑,又各自回望向帐顶,静没了片刻,动了动拉过情人的手,按到自己的肚子上拨弄着,轻轻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池儿和蕖儿的事的?” 商子兮用眼角余光睐她一眼:“府里头哪有我不晓得的事,”说到此处,稍顿了顿,接着又缓缓道:“池儿,潆儿,芙儿和蕖儿我刚撑了商府亲自挑的。那时候一共选了十个,如今能够留下的也就这么四个。” “潆儿本是家中老大吃过不少苦头,后又被双亲舍弃,大约也是因此,她对人细心体贴,处事十分谨慎稳重,但她最大的优点却不在此,而是一个忠字,所以,唯有她守在天一阁外,我才敢彻底放纵。” 闻人罄手上动作一停又捏紧了些,转过头,凝视着身边人,刚要开口,商子兮抢在她前头:“别出声,你好好听着,如今,我和你已不同从前,我身边的人我的事,你也该清楚。” 心口划过一丝暖。 “池儿本是商户庶出女,因为家道中落才辗转被卖,她于从商颇有些天赋,这几年已能帮我分担大半,不过,论才智,这两人却不如芙儿。” “芙儿?”闻人罄怔了怔,她自然是晓得芙儿与蕖儿的不同,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嗯,”商子兮微微点头:“她是个极聪明的,性子与清杨十分的相象,平时看着不吭声其实心里有主意的很。”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她只是个二等?”闻人罄疑惑。 “她是个好姐姐。”商子兮淡淡吐出这一句。 好姐姐?默默咀嚼着这三个字,想到往日相处状况,是因为有一个鲁莽的妹妹,所以才不重用,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你呀,其它的事都懂得多,偏偏又是个傻的。”说着,侧过身,青葱般的指尖在她额上轻轻一点:“你想想,我离开时是让芙儿守院,她妹妹那点心思她能不察?哪怕是让蕖儿寻了机会偷逃,事后难不成还没法子半道截回来?”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一来成全了妹子,却违背了家主,这样的人,便是再有才能,也是不堪重用的,又听道:“蕖儿和池儿之间,虽是违了规矩,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求到我这里也是早晚的事,这两人为了蕖儿,往后更要用心。” 蚂蚱一只容易蹦,串成一串就好对付了,卖个人情,另两人心里都会感激从而好好做事,闻人罄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着实佩服身边人的用人之道,转念又问道:“你纵容了这次,不怕她们,有一就有二?” 商子兮不以为意地一笑,侧了身,指尖移到了那人下巴上,“若在往日,蕖儿是免不了一顿板子的,不过……咱们将来是要离开的,如今只需略作敲打也就是了,到底是主仆一场,总要给她们留一条出路,女儿家不容易,好坏在走之前要把她们安排好了。” 听完,闻人罄怔了怔,把她的两个手都抓住,凑到唇边亲了亲,这人满腹的算计可其实却是一个真正心软的。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下午,把房间略做了收拾,闻人罄迫不及待地让池儿把赏雪图送去装裱,还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房里衣物首饰都早有准备,某人小心眼,让人备了热水,拉着商子兮洗了澡,从里到外全换了新的,最后把君然给她们的衣物全都装了箱,搬入了库房。 一番折腾后,神清气爽,约了心上人一同把院子走了个遍,这院子一共五进,比起徐州商府实是小巫大巫,但在寸土寸金的皇城,也算是不错了,那些京城小官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宅院。 住的这一条街在京城偏西,其实离公主府并不远,闻人罄听到后有些诧异,搞了半天,她们离开后坐了那么久的车,绕了大半皇城,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再后来听说这条街的左右邻居和君然多有关系,她彻底地郁了一把,好在气闷的时间不长,被商子兮三两句,又提起了精神。 到了晚上,潆儿特意准备了接风宴,商子兮看出了闻人罄对蕖儿的记挂,法外开了恩,让她也一同过来,小丫头是个真性情,见到主子夫人,两眼一红,泪汪汪的,不觉逾越地拉着闻人罄的手,直说夫人平安太好了,她以前说话做事总帮着她家主子,这会儿倒显得与夫人亲些。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 入了夜,两人各自洗漱,闻人罄泡完澡整个人彻底地放松了,回房时商子兮已经静静坐在梳妆台前。 闻人罄远远地看着她,此刻,那人身上仅着着中衣,洁白的领口微微有些松散,隐隐露出了一片雪白,房里的灯火似是晃了晃,那视线也随着那胸前的弧线闪了闪。 “洗好了?”商子兮擦干了头发,回过头朝她笑,晶莹如玉般的腮上透着淡淡的红,氤氲灯火下,双目盈盈。 闻人罄心中一动,目光又落在了那红润的唇上,手抬起摸到了自己的领口,白色的丝绸下硬物凸起,是一直小心收藏着的那一对并蒂莲花的戒指,她抿了抿嘴,缓缓走了过去。 “嗯?”见她不答发怔,商子兮放下了手中的巾子,黑瀑般的长发垂落。 走到她身侧,顺手撩起了一缕青丝,放到了鼻下,淡淡的皂香散开。 窗外月色皎洁,衬地冬夜格外地宁谧空洁,灯芯突然爆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响。 手松了下,发丝人指缝间滑落,闻人罄咽了咽,低声说道:“子兮,咱们可算是到家了呢。” “嗯,到家了。”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灯下美人笑容越发的勾人心弦。 手又摸了摸挂在胸前的戒指,“我有样东西,要送你。”闻人罄拉着她侧转过身,站到了她面前。 “是什么?”商子兮抬头,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氲黑的眸底带出了好奇。 双手环到颈后,指挑起红绳,头一低,把饰物取了下来,“手摊开。” 商子兮应声,抬起出双手,并拢手心向上摊开。 把红绳的一头拉松,再一抽,活结被打开,那一对戒指落入了掌心。 眉挑了挑,小心地取了一只拿起,细细一看,戒面上的花纹十分的精致。 “你把它们并拢了看。”闻人罄低头,凑近了些,指了指。 一手一只,慢慢合并,瞧出了些名堂,转了转并蒂莲花的图样出现在眼前,眸心瞬时一亮,再抬头,问:“你一个,我一个?” “嗯”伸出了左手,无名指动了动:“帮我戴上。” 依言把其中一只为她戴上。 唇畔扬起了笑花,闻人罄再从她手中拿过了另一只,一曲膝,单脚跪在了地上,拉过了心上人的左手,仔细为她戴上,拇指在那戒面划了划,低头,在指尖亲了亲。 商子兮微微一颤,这举动也不是第一次,可今夜那唇上的温度似火灼般,从指尖烧到了心头。 接着,闻人罄又站了起来,弯腰,吻了吻唇角,额头相抵:“你记住了,这戒指带上后,一辈子都不能脱。” 64第64章 一夜缠绵,闻人罄从沉沉睡梦中醒来,耳边隐隐能够听到窗外小院中的西索杂声,眼皮子仍是很重,不想睁开,缓缓地呼吸着,那暧昧的味道被床幔阻隔,飘浮在空中,钻到鼻里,颈畔有暖暖湿气,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吹着,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眼一下子便睁开了,借着透入的微光,她看到了那张埋在漆黑长发下的睡颜。 转过头,吻轻轻贴在了蒙着薄汗的额上,闻人罄重合上了眼,仿佛再次回到了好几个时辰前,那是一场彻底的交付,她的吻烙遍了那人的全身,从额到唇,从指尖到锁骨,从玉峰到幽谷,连那圆润的足趾都没有放过。 想着,手不禁摸上了那扁平细滑的小腹,被下,她们尚不曾着衣,肌肤相贴,腿还纠缠在一起,闻人罄侧了身,锦被滑下,露出一段雪白香肩,玉色中渗出一块暗红,怜惜地亲了上去,舌尖悄悄舔过。 “嗯。”肩膀无意识地缩了缩,商人兮人没醒,很难得地不似往日那般往闻人罄怀里钻,反而像是被吵到了好梦般,嫌弃地背过了身,腿也松开了。 闻人罄哑然失笑,又在她背上亲了几口,这才慢慢的起身,转过头,看着那个人乌黑发下露出的那一段白玉般的颈,怔了好一会,真想重新再钻回被子,抱着她再睡会儿,一番思想斗争,到底理智占了上方,离开了床榻,仔细地帮她掖好了被子,从柜子里翻找出一身干净衣衫,穿好,顺手又取了另一套放在床边。 又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放轻了脚步走到外间。 “夫人。”潆儿守在外头,看她的样子似乎站了许久。 “嘘。”闻人罄食指抵着唇,示意她小声,反手把门关紧了,屋外天已大明,太阳高高悬挂,她眯了眯眼儿,问道:“什么时辰了。” “都要快到午时了呢。”潆儿目不斜视:“夫人可需要洗浴?” “嗯。”闻人罄身上确实有些发粘,点了点头,“多备些水,一会子兮起了也要洗,还有中午喝粥,弄些清淡的小菜,”想了想又嘱咐道:“再做些红枣桂圆汤。” 沐浴洗漱完后,闻人罄走出了浴室,只觉得一身清爽,她重回到了房中,屋里竟仍是一片安静,她将外间的窗打开透气,再走到里头,挑起床幔,那人连姿势都没有变,睡得正香。 闻人罄有些犹豫,站在床边看了她片刻,这时候,肚子咕咕叫了一声,这才下了决心,俯身,凑到心上人耳边,贴着耳廓:“子兮,子兮,起来了。” 商子兮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叫醒时很是不满地嘟了嘟嘴,睁开眼,先是一片白色,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墙,她转过身,温热的唇划过了她的脸,她一怔,眨了眨眼儿,十分自然地绽开了一个愉悦的笑。 闻人罄心头一热,索性用力亲了下去。 “别闹,先让我起来。”大约是受不了才醒来就被人那么热情相待,商子兮偏了偏头,手略用力阻止了那来势汹汹的吻。 闻人罄不死心,还是飞快地小啄了一口,这才向后退开了些。 商子兮无奈地一笑,朝外头看了看,“什么时辰了?天都这么亮了。”声音有些沙哑。 “快要到午时了呢。”闻人罄边答,边去取之前准备好的干净衣衫。 “都这么晚了。”商子兮一怔,随后双肘支起身,嘶,□的异样让她皱了皱眉,锦被滑落又露出一片春光。 这会儿,闻人罄却没有心思去留心那些,“疼了?我帮你看看?” 耳根子瞬间如被火烧了一般,商子兮咬牙坐稳,手拉起被子遮挡住身子,没好气:“不用。” 闻人罄发誓,说这话时,她绝对没有起任何色心。可再见她一副又羞又恼的样子,忍不住的暗暗欢喜,她晓得,床上有落红,虽然有些自欺,可是,她就是觉得,商子兮是完完整整只属于她的:“好,不看,我让潆儿准备了热水,一会你好好泡泡,来,我先帮你把衣服穿上。”她拿起翠绿的肚兜,手伸了过去要帮她穿。 一把扯过了那一方小锦绸,“我自己会穿,你去外间去。”商子兮哪里会猜不出这人在想些什么,恨不得把她一脚踢了出去。 “好,我这就去,你快穿着凉了。”这个时候,闻人罄相当识相,可临了又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要不舒服,你叫我呀。”瞧见那双黑亮如星的眼儿冒出了火光,她忙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绕过了屏风在外间等。 商子兮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手摸了摸发烫的脸,又向外看了看,这才松了被子,她低头,目光所及之处,红红紫紫到处都是,指尖触了触颈,她懊恼地咬了咬唇,只怕这地方也是惨不忍睹。 好一会儿,她拉开了被子,身子移开了些许,床单发皱,某处染上了点点红,怔怔地盯了片刻,闭了闭眼儿,又转头看向了外间,屏风后头,似有人来回地晃动,望着那抹身影,忽的,她痴痴低笑,眼眸流转,泻出一抹亮彩。 手脚酸软地把衣衫穿好,商子兮起身下地,站起时,略有不适,慢慢来回走了几下,这才好些。 闻人罄听到里头有了动静,忙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商子兮手扶着腰,小步地挪着,忙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刚想要扶,又怕把人惹得恼羞成怒,犹豫地缩了缩停在了半道。 商子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伸手过去,借了一把力。 如此,闻人罄忙把她握紧了,搀稳,体贴地问道:“要不我让她们把浴桶搬进来,就在房里洗?” “不用。” “我帮你洗?” “不需。” “我……” 手有抽走的趋势,闻人罄忙收了声。 到了门前,商子兮收回了手,拉了拉领口,眼儿往身边人颈上瞄了一眼,唇线勾了勾,推门,身影直笔,丝毫不见异样地走了出去,向丫头们说道:“准备沐浴。” 等商子兮洗完,神清气爽地走回房,桌上又摆放好了吃食,白粥,水晶饺,脆瓜,还有……目光落在红枣桂圆汤上顿了顿,她淡定地坐下,一抬手,把那碗补汤往闻人罄面前推去:“趁热快喝了,你要好好补补。” 闻人罄一愣,刚要开口,看到对面不善的目光,要说出口的话吞下了。 原本站在一旁伺候的潆儿在此时,突然告退,许是多心,闻人罄觉得她离开时,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再转念,那床上的被褥已被换了去,她顿时囧了,等人走了以后,好声好气地又把汤推了过去,“好了,人都走了,这个还是你喝。” 商子兮目的达到,在那期盼的目光下,到底还是一勺一勺喝完了它。 “你多吃些,吃完好好休息,今儿什么都不要管。我之前问过潆儿了,那些采办的琐事她都处置好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池儿去了铺子,今天不会有事来烦你。”闻人罄边吃边汇报。 听着她的话,眉儿挑了挑,商子兮含笑的目光,落到了她左手的戒指上,拇指又顶了顶自己手上的这个,桂圆汤的甜味在嘴里溢开了。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商子兮到底没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 先是君然命人把邸抄送了过来,随后,池儿又带回了几本帐册。 入冬,已近年尾,这个时候是商家结算分红的日子,各大分号的管事都赶着命人把帐送到京城,之前已积压了不少。 书房就在主卧东边,布置得十分简洁,靠着窗口是一张红木长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左侧放着一张软榻,榻前有一张小几,对面是一排书橱。 商子兮懒懒地斜倚在软榻上,背后靠着闻人罄特意为她拿的软垫。 闻人罄坐在榻边的圆凳上,读着邸抄,偶尔有一两个不认识的字就问,邸抄用的都是官方的格式,文言文,她虽半猜半看的读懂了一些,到底还是不够通透的,照本宣课地念完后,问道:“怎么样,这上头有没有什么对咱们将来不利的事?” 商子兮细想了想,微微摇头:“眼下大灾刚过,朝庭不会有大动作,那两派眼下势均力敌,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破僵局,君然大概也不会挑这个时候生事,大家都准备安安心心过个好年呢。” 闻人罄手摸了摸下巴,想到某穿越小说,若有所思道:“恐怕君然闲了,咱们事就多了,不如找些事让她忙,过年其实是个好时机。眼下大灾,朝庭这一波赈济已经结束了,君然要能趁这个时候,用咱们之前商定好的计划,去帮着穷人家过个好年,花不了多少钱,反而更能让人记住,还有,这个时候孤儿一定多,收养些,挑出资智好的专门教导,从小培养,再去各地办义学,等这一批孩子长大了能入仕了,差不多也是更新换代的时候。” 听完这话,商子兮眉儿一挑,斜眼看了看她,想着过往种种,又是声感慨:“有时候,我真不晓得你是个聪明的还是傻的。” “自然是聪明的。”闻人罄接得倒快:“我要是傻的,怎么能把你追到手。”说着,从凳子上起身,带着无赖般的笑容地往榻上挤。 看着那得意洋洋的人,目光落在那脖子上明晃晃的红痕上,抬手推了她一把:“别闹,还要看账本呢。” 闻人罄浑然不以为意,硬是坐到心上人身边,让她倚到自己怀里,“今儿你不能久坐,好好歇着,明天我陪你一起看,我可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准保你事半功倍。”她可是有会计证书的,还会速算,低头见她不以为意,又说道:“你不信,不信你现在出个题,我算给你看,保证又快又准。” “好”商子兮笑应了,本想随意说几数让她来算,可看她那自信满满的样,偏就起了为难她一番的思心,凝眸想了想,忆起九章算数中所记载的一道难题,徐徐道来。 “你这是故意刁难我。”闻人罄原以为她会出些加减的题,最难也不过是乘除,没想到竟会是这么刁钻的一题。 “怎么?不是你说你是算账好手的?算不了了?”商子兮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谁说我算不了的。不过……”闻人罄勾了勾嘴角,“这题有难度,得附加些奖励。” “还没算就想着要奖励,你别忘了,我可是从不做亏本买卖的,你不如先说,算不出的话,要怎么罚才好。” “那容易,我若算对了,你亲我一下,我要算错了,我亲你一下。就这么说定了呀。”说完,闻人罄无视某人的瞪眼,掐指喃喃自语默算了一会,笃定地说出答案。 “这题你听过?”没想到竟能这么快说出答案,再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商子兮觉得自己这是上了她的当了。 “哪有?不准赖账。”闻人罄脸凑过去。 “你再算一题。”此时,已忘记了那占尽便宜的奖罚,商子兮用手挡开那厚脸皮,把另一道步骤极多,极其繁琐的题说了。 听完,闻人罄嘿嘿一笑,这种题,奥数多得是,抓住送到门前的那只手,用力亲了一口,“先把前一笔账清了。这一回,我要输了,一会儿,我陪你睡,你要输了,你就得陪我睡哦。”说完,不等商子兮回神,将她扶坐好,走到长案边,拿了纸笔,写写划划开始算。 商子兮侧过头,静静地看着那个专心计算的人,这次有些久,她好奇便缓缓走了过去,凑近,身体向前倾,几缕细细柔柔的乌发落在肩上,伴着淡淡的清香,只见那白纸上,歪歪斜斜一长串看不懂的符号。 鼻子动了动,闻人罄正好把最后的数字写上,她放下笔转过了身,手揽在了那个人的腰上,把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凑成的答案说了,“怎么样?” 面前的这满是笑意双眼,黑亮得让人脸儿发烫,商子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往日看到这容貌时的别扭,竟在此刻不复存在,她双手抬起,环住了那人的颈,右手又摸到了手左指上的点点冰凉,笑花突然绽放了,“我输了呢。”便吻上了那人的唇。 65第65章 这一日,天空又飘起了大雪, 东书房内,燃着上好的银炭,里头暖气团团袭人,自从离开了公主府后,这两人的生活越发地自在了起来。 “我看你们那里的字不好。”美人站在桌案边,纤长的手指着白纸上的黑字,这两人用了五天方才把年底各商号账本,事务处理完,难得有了闲,却是无甚消遣,之前,商子兮对那些计算有了兴趣,学了不少,现在有空,就想着了让闻人罄教她简体字。 “哪不好了?”闻人罄拿着笔,看着那纸头写得十分端正的爱字,好吧,她承认头一个字便教她这个,是有些闷骚了,可怎么就被直接批判了否定了呢。 商子兮一扬眉,从笔架上取了另一支笔,略点了点墨,在那爱字边上又写了一个愛,两字并排,一对比:“爱怎可无心?” 闻人罄顿时怔住。 商子兮见她发呆,一脸很是丧气的样子,抿唇一笑,指尖从她的下巴划过,调侃:“真无心?” 闻人罄回过神,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手,转身,手环上那腰:“你说呢?” “你自个儿都不知,我又怎么知道?”明眸流转,偏不答。 “有没有心,自个儿说得不算的。”某人难得肉麻了一回。 商子兮不禁扬眉,唇角往上勾了一分,微睐:“甜嘴。” 索性凑上去,飞快地啄了一小口:“甜就多尝尝。” 一阵腻歪,商子兮再要习字,闻人罄却没有什么心思教了:“别学这些字了,说白了也不过把你们的字拆去些边旁,我能半猜半蒙你们这里的字,你也能看懂我那里的,倒有另一样,我先教你,说不定以后能用上。” “什么?” “拼音。”重又拿起了笔,沾了墨,写了一个ai:“这读爱,是字音的读法。” “字音的读法?”商子兮拿起了纸,仔细地看了看。 “嗯,所有和爱字同音的都是这两个来写,”闻人馨显示了一下发音,又拿了字,把声母,韵母都写上,“这个容易的很,只要拿握了法子,往后不想让别人看懂的东西,咱们就用这个来写。”接着把这些拼音连着读了一遍,等读完后,又拉着商子兮,让她转过身,两人面对面,“好了,现在,我读一个,你跟着读一个,注意我的口形。” 商子兮点了点头,两眼注视着她的唇,只听那人说:“BO,波”接着唇被贴住,一触及离,很是故意地发出一声响。 说笑了一会儿,真要学拼音也不急在这一时,只把大概的说了说,再往后略背一下拼音,用多了也就自然会了。 商子兮坐在软榻上,闻人罄横躺着,头枕着情人的腿,那修长的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发上梳理,舒服得让人直想睡:“再给我说说你们哪里的事。” 闻人罄抬眼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想听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想再多知道些。” 伸手,将那垂在胸前的一缕发在指尖上绕了个圈,闻人罄眸心深处的笑意越发的深,看着她那张脸,突地忆起在初见时的印象,便说道:“我们那儿很兴写话本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故事,也有各种各样的人,还分类分得很细,像咱们这样,魂上了别人的身子的,那不叫附身,那叫做穿越。” “穿越?”商子兮跟着念了念。 “嗯。我这样穿到古时候的,叫正常穿越,你要是穿到咱们那里,就叫反穿。”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个停。 “你们那儿可真古怪。” 闻人罄略侧了侧身:“不说穿越,说人,我们哪儿把话本子里的人物,也分成各种各样,有不同的叫法,”说着眨了眨眼,“想不想知道,我刚见到你时,把你归成哪类?” 商子兮一挑眉,眸心带着趣味:“你说。” “腹黑,冰山,女王。”一字一顿,闻人罄想起刚见面看到她时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她低头含笑的模样,真是有些难以想象,两人会有一日,走到一起。 “腹黑,冰山,女王。”重复了一遍,商子兮仔细地想了想,后两个她是有些琢磨明白了,就第一个词没想通:“腹黑是什么意思?” 闻人罄朝她眨了眨眼,脸又向里侧了些,指尖在她的肚子上点了点,惹得那人一躲:“腹黑就是一肚子黑水,总想着算计人。” “哦~”商子兮拖长了音,装腔作势一皱眉,转眼又散开了,“那现在呢?你眼里头,我又是哪类?还是那样?” 闻人罄没抬头,脸对着美人的肚子,“你现在哪类都不是,你就是……我的……子兮。” 那两个字含糊不清说得飞快,仍被商子兮听到了,看着那渐渐变成石榴色的耳朵,腹腔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震,目光越发的柔和“那,你呢?你又是哪种?” “我?”闻人罄略做思量,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对上那人的眼,“我是忠犬攻。” “是什么意思?”又是怪说法。 “忠犬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守在你身边护着你一辈子,打不走,骂不跑,至于攻嘛……”闻人罄原本是想调戏一下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商子兮轻轻手捏着那发烫的耳垂。 闻人罄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看她那不依不饶的样子,也只好老实说了:“就是……晚上,次次在上面的意思。” 泼墨般的红,一下印到了脸上。 闻人罄看着那极美的颜色,心重重地跳了跳,喉咙不自在地咽了咽,“不说这个了,嗯说其他的,”想了一想:“我也写过话本子,你要不要听?” “好。” 闻人罄细细回忆了一下,开始慢慢地把她曾经写过的一篇短文当故事来讲,她写的那个本就是篇清水平淡的小文,文字的描绘和口头的叙述差别总是非常大的,说到后头,她都觉得自己那个文实在是很无聊,尴尬一笑:“其实,就是些琐碎的事,无趣的很。” 商子兮的目光却随着那人的故事,渐渐变深,未了她问:“你是不是喜欢过那样的日子?” “是呀。”闻人罄点头:“富贵荣华有富宝贵荣华的好处,粗茶淡饭也粗茶淡饭的味道,其实,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两全的事,我总想着,有那么一个人,能够陪着好,苦也好,乐也好,能一起走到最后就是最好。” 商子兮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交握着的手紧了紧。 闻人罄心中一暖,嘴边扬起了笑,有了兴致:“子兮,我给你唱个歌。”不等那人回应,她自顾自地开唱。 是《有个人》曾经是闻人罄最喜欢,却从没有专门唱给另一个人听的歌,而现在,她就是想唱给眼前这人听。 “上个世纪像已筹备……到公园中散步年纪,有结伴仍是你。”歌在唱,一双眼却紧紧的盯着那人,最到将最后一句唱完。 商子兮静静地听,她仍旧不知道这人在唱些什么,可是,她能够看到她面上的那份淡淡的情义,听不懂,却能感觉得到藏在心里的东西,就像她说的那个故事,平平淡淡相守到老才是她喜欢的想要的。 是夜,雪一直没停,那漫天白絮,轻轻飘落,为寂静的夜添了些些动感。 床榻上,那两人体温相触,相视却各不言语。 灯烛微微摇曳,一抹酒红漫上商子兮的颊,唇若点樱,带着诱人的晶莹,颤抖的睫毛羽刷般一下一下撩动着闻人罄的心。 “子兮”闻人罄轻轻地叫了一声,那水色艳红的唇瓣像是一朵盛放的花,不等那人回应,头一低凑近,轻轻碰触着那软嫩带香的花瓣。 轻柔捻转,呼吸间已渐渐地带了些许急促,温热的气息喷在唇上痒痒的带着点酥麻,舌探了过去,才进入,便感受到了比平日略显激烈的回应。 商子兮仰着头,伸手勾着她的脖子,唇贴着唇瓣交替着热气,舌尖有意地勾引,恣意地撩拨,放肆地纠缠,诱得那人上瘾般忘乎所以的吮吸,卷动。 忘情的一吻,分开时,晶莹的唇丝尚牵挂在呼吸之间,衣襟不知在何时已褪去了大半,玉脂般的肌肤露在外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身后,黑白交错,带着别样的诱惑。 闻人罄眸色越发的深沉,一伸手,将那畅开的领口彻底的拉开,商子兮却在此时,展臂主动圈在了她的脖子上,身体紧紧贴了过去,锦被下修长的腿缠绕夹紧。 “子兮”闻人罄有些意外,反手抱住她,手掌在光洁的背上游走,感受着如凝脂般的细腻。 “别动。”商子兮又稍稍用力,迫着那人不能动弹,轻轻在那人的颈上啄了一口,换来她微微的挣扎:“把那首歌再唱给我听听。” 颈间又传来一阵湿热的轻噬,闻人罄脑子混着迷乱,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明白,怀里这人想要听的是什么:“子兮……”声音在喉咙中低沉呢喃。 “我要听。”商子兮的语调带着蛊惑与执着,“我还想听,你白天唱的那首歌。” 纱帐外,短簇的火苗挣扎地跳动着,沉默了片刻,屋里传出了细碎的声音:“上……上个世纪……嗯……”语难成句,曲难成调,“子兮” “继续,别停。”话音如弦扣在心尖。 “上……上……” 大脑和身子早已混乱不堪,哪里还能想到下一句是什么。耳廓萦绕着滚烫的气息,往日带着冰凉的手,今天却一路灼着她的肌肤。 “上什么?”不知何时,已趴俯在上方的女子吐气如兰,她在问却不让人回答,用唇堵住了那人的声音。手顺着那起伏不定的雪峰向下滑去,摩挲着抚过腿间,未了,停在了那幽谷,她松开了唇,墨黑的眸子泻出欲的迷色。 “今晚,我来当攻。” 66第66章 马车缓缓行驶在通往京城东郊的路上。 闻人罄靠在车边,掀起了帘子,雪已经停了,路两旁的树枝上,覆着沉沉的白色,她轻吐了一口气,热气遇冷,立即化作了雾珠,没什么好看风景的,她放下了帘子,将凉气隔在了外头。 小暖炉放在车厢一角,商子兮身上盖着毯子,缩在边上。 闻人罄坐了过去,摸了摸她的手,指尖如冰:“怎么还没捂热,你身子总这么虚寒,一会去庄子,你该好好泡泡。”也是因为她的无心之言,在院子里呆久了,看着满天白雪,她想着到了在海螺沟泡温泉的事,于是就对商子兮感慨了那么一句:这种大雪天,要是能在温泉里泡上一泡,再边看雪边吃火锅,人生真是太圆满了,这随口一说,没几天,商子兮就给了她一个惊喜,说是去温泉庄子住上些日子。 商子兮笑而不语,拉过情人,把手往情人的怀中一塞。 “这样不舒服。”闻人罄很是配合地调了调坐姿,把美人拥到怀里,然后捧起那人的手,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合拢,捂在掌心。 这时候,马车不知道压到了什么,重重地颠了一下,闻人罄忙把商子兮紧紧护住,等车子平稳了,才略松开了一些:“怎么样,颠到了没?” 商子兮却不说话,突地,人往她怀里靠去,鼻尖在这人的颈窝轻轻一蹭。 一阵酥麻从脖子上传来,闻人罄缩了缩,低头,见这人一双眼盈盈带笑地看着自己,耳根有些烫:“子兮?” 商子兮抽出手,指尖在那人手背上划动,再扣住:“我想起咱们在山上的时候了。” 说起那一段往事,闻人罄眼中不禁也染了笑:“想到什么了?” “你那时候,明明心里怨着我,可是,只要地动了,一定先把我护在怀里,”商子兮仰头,在她唇角上亲了亲:“就像刚才那样。” 闻人罄拿下巴抵着她的前额,很多事大脑意识不到,可身体的本能却要真实很多,那时候,她对商子兮的喜欢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好在,苦尽甘来,总算是走到了一起。 马车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到了东郊的庄子。 在京城,原本是有专门的温泉庄子,供游人泡的,听闻人罄提了这事,商子兮就让池儿去打听,结果,正好有人打算出手,她便高价买了这么一处。 庄子里的人听说东家要来,早就让人做了准备,车一到,门口就有人迎了上来。 这次随行的,除了潆儿,还有清杨,清杨身份虽然尴尬,但她是个十分懂得做人的,入府后,谨守本分,不刻意打听,只做她该做的事。商子兮同她本就是旧识,也不会去刻意下黑手,总之相安无事,潆儿和她处得也算融洽,她既然是君然派过来的人,这次外出,便带上了她。 庄子规模并不算大,占地也不算太小,进去略作安顿后,闻人罄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要看去温泉。 原本,闻人罄是没指望这温泉会多么的好,古代嘛,不可能和现代的各种温泉比的,但真看到了,仍是不禁赞了一声,温泉在庄子的后方,并不算大,水里带着淡淡硫磺的味道,她用手试了试,温度很高,这不是重点,因为人并不是直接泡里头的,这样的温度,真要直接进去,那不是泡泉而是煮人,真正让人泡泉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露天的,四周用竹栏围起,里头有两个大小两个池子,小的里头是冷水,而大池子用类似于大理石的不知名石头砌起,底下有几处还铺了鹅卵石,池边有两道引水渠分别通向温泉和冷水池。 另一处则是室内的,池子的构造和室外的差不多,不过,室内的布置就精致了很多,和小说中皇帝的浴室更像些,除了泡汤的池子,还设了屏风,长榻,甚至连喝茶的小几都有。 奢侈,闻人罄看完后总结出这两个字,回过头看看站在她身边笑而不语的商子兮,又觉得旁大款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一会,你打算在哪里泡?好让人先放水准备。”商子兮见这人满脸欣喜的模样,笑问道。 闻人罄想了想,虽然室外的池子比较有气氛,但这样的天气,在户外总归是不方便的,脱穿衣的时候,又没有空调,容易得病,眼角又瞄了瞄商子兮,心头微微一跳:“还是在屋子里头泡比较好。” 商子兮没做多想,点了点头,让人着手准备,两人回到房里,闻人罄开始动手翻衣服,“子兮,一会泡完你换哪一套?” 商子兮一愣,眼中透出一份无奈:“我不泡,就你泡。” “阿?”闻人罄愣了,她转过头,“就我一个人泡?哪怎么行。” 商子兮抿了抿唇:“要不,你泡,我坐在边上陪着你。” 我泡着,你看着,这算什么事,闻人罄放下手上的衣服,走到她身边,环住她:“你手脚总是发凉,泡温泉对你身体有好处,你要觉得别扭,咱们穿中衣泡,”说着又亲了亲她的额角:“真的就只是泡澡。”某人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决定不做多余的事。 商子兮先前还没有想到什么,等最后一句话听完,她慢慢回过味,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人脑子都想些什么,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 “一起吧,一个人多没意思,两个人一起泡才好。”闻人罄还在那里一个劲的劝:“要我一个人泡,那还不如不泡呢。” 见这人缠得紧,商子兮不得不说实话,指尖在她胸口上戳了戳:“你忘了我怕水吗?” 阿!闻人罄傻了,泡澡和怕水有什么关系,那温泉的水那么浅,再细想,瞪大了眼:“子兮,你不会……不会平时洗澡,都是冲的吧。”亏自己偶尔YY时,总想着美人身处在浮满玫瑰花瓣,满是热气的浴桶中,现实与想象竟然差了这么多。 贝齿咬了咬唇,某人不说话了。 闻人罄晓得她这是恼了,忙将人又拥紧了些,额头相低,鼻尖轻轻蹭了蹭,等这人神缓和了些,这才说道:“子兮,其实水没什么好怕的,你想想,你没落水前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泡澡。” 商子兮不吭声,用沉默表示抗拒。 “只是泡泉,那池水也不深,你站着也顶多过腿,再说,还有我在你身边呢,我不会让你被水淹的,相信我,咱们一起泡,不会有事的。”闻人罄不放弃。 商子兮静静地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即便真的不想去,拒绝的话,在她那样的注视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还会很舒服的。”那个人使劲保证。 她挑眉,暗暗下了决心,眼中带着假装的威胁:“你要是让我淹着了,我可绝不饶你。” 闻人罄笑开了,往她脸上叭的一口:“绝不会让你淹着。” 再到池子时,水已经放好了,池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热气,闻人罄走到边上,用手撩了撩水,40多度的样子,很舒服,她回过头,商子兮并没有靠近,笑着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别担心。” 商子兮轻轻点头,面上仍有些紧张,不再去看水,开始解衣服。 两人褪了外衫,只着了贴身衣物,闻人罄牵起商子兮的手,慢慢带着她走到池边。 靠近时,那人的步子顿了顿,闻人罄紧了紧相扣着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没有直接下水,先一起并坐在了池边,脚泡在水里,能踩到台阶,幸好在室内,这样坐着,也不会觉得冷,过了一会儿,闻人罄双手撑着池沿,慢慢从台阶往下滑去,到水中,她站了起来,水果然只到腿,她朝岸边人比了比:“你看,才到这里,根本不会被淹着。”接着走到商子兮的身边,伸出手:“来,我扶你下来。” 商子兮没动,眉微微拢起,神情很是犹豫。 “别怕,来,我扶你。”闻人罄手心向上,指曲了曲。 手,慢慢抬起,放入掌中,被那人握住。 “慢些,小心滑,你要是怕,就学我刚才的样,坐着滑下来。”手紧紧交握着,能感觉到那人还是害怕的。 脚摸索着向下,终于踩到了池底,能感到水在腿的四周晃动,商子兮本能地抓往了那人的另一只手,就像是个刚学步怕摔的孩子一般,一动不敢动。 闻人罄靠近她,手托住她的肘,稳稳地将她扶住,“放松些,水浅得很。” 商子兮整个人都僵着,明知道这水浅,可她就是有种站不住,随时会摔倒的感觉。 “来,抱住我。”闻人罄将她的手拉起,让她勾住自己的脖子,再用手环住她的腰,身体贴近。 商子兮抱得很紧,这样她才能切切实实地感到安全。 “这样会冷,我们坐到水里,”闻人罄试着人往下沉,立即感觉到怀里人的紧张,手抚着她的背,“别怕,相信我,我说过不会让你淹着的。” 心里还是怕的,可身体却在那一声声不怕,信我中,慢慢的放松,背也因为轻抚而不再紧绷,人跟着她往下,温暖的水慢慢包裹住了身子,没到胸前时,停下不再向上。 闻人罄坐到了池底,膝盖曲起,让商子兮坐在她的腿上,手抱着她的腰:“好了。” 商子兮半跪跨坐在闻人罄的腿上,抱了一会,两手才松开了,往下移,拽住那人的衣襟,抬眼,那样仰头朝自己笑,“怎么样?我说的吧,不会有事的。” 听她说得自信,不知不觉,所有的紧张与不安,竟在这人的凝视中,渐渐散去。 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慢慢感受到了水的温暖,“舒服吧,只要人放松了,水也没什么可怕的。”闻人罄努力想要消除商子兮对于水的恐惧。 商子兮却笑而不语。 “明天咱们还来泡,泡多了,总有一天,你不再会怕水,以后,你要是想,我再教你游水。”闻人罄自顾自继续说。 “陪着你泡无妨,游水,还是罢了,”一只手还拽着,另一只手却已经能松开了。 “你呀,”闻人罄本想再劝的,突然想到一句老话,便熄了心思:“行,不学就不学,反正有我在你就不用怕。” 双手又环上了那人的颈,这回却不是因为四周环绕着的水,她贴近她,“嗯,有你在,我就不用怕。” 67第67章 一身镶金暗红袄子,淡粉色坎肩,夜弥端坐在小几前,手捧着才煮好的茶,浅浅啄了一口:“你这煮茶的手艺越发的精湛了。” 君然不以为然地一笑,她看了看唇边含着笑意的人,自打皇兄去逝后,就没见过她穿颜色鲜亮的衣服,今儿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说吧,你这茶从来不是白喝的。”夜弥将茶杯缓缓放下,不远处,烧着上好银炭的火炉发出啪的一声响。 “我打算在各处办义学,挑些将来能当大任的孩子培养。”见她不想绕弯,君然索性开门见山。 “是那女人给你出的主意。”话是询问,语气却是十足肯定。 君然稍一挑眉:“何以见得?” 夜弥轻轻一叹,“然儿,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急,”说着,指了指茶:“煮茶确实能磨性子,可是,天生带来骨子里的透着的东西,绝不是一年两年十几年能去掉的。” 君然默了默,眸心极快地闪过一抹自嘲,“你愿不愿助我?” 夜弥笑而不语。 “你还在怪我?”仿如早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答案。 “怪不怪的又能如何?何况……流枫已经不再是枫儿了。”夜弥半垂眸子。 君然一怔,愣了半天,“你,你是说,她失忆是真的?” 夜弥抬眼,与她对视了片刻:“你说呢。” 小指曲了曲,对于流枫的改变,君然心里很清楚,那两个人一举一动,自有人暗中监视,只是,她的自尊绝不允许她承认,流枫对自己彻底的变心,就算是变心,变心的理由也必须是失忆:“记不记得起过去,她都是枫儿,总是要回到我身边的。” 听完,夜弥不得不再次打量她,半晌,她端起茶,又抿了一口,凉了。 此刻,温泉庄子却极为热闹。 原由还是因为闻人罄,头一天住过来,白天泡温泉,晚上兴致勃勃地准备吃火锅,谁晓得,上桌了才发现,此处火锅与她脑子里的完全不同,说穿了就是边上弄个小炉,直接做羊肉汤,再由丫头伺候着端上来喝。太不过瘾了,于是,第二天,闻人罄立即操刀,古今结合设技出了一系列火锅用具的图纸,她家的富婆自然是不二话让人去做了。 硬件弄完后,又想着软件,闻人罄对小说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早就有了觉悟,在古代,反季的食品几乎没有,特别在北方,到了冬季,蔬菜更是难得,好在蘑菇,豆腐之类还是很全的,就算这样,她还是得在肉食上翻花样,最先想到的是各类丸子,经过多种试验后,只有鱼丸成功,当下就决定做一鱼两吃,配锅底,试调料,让人把羊肉放在外头冻硬了,再用刨子刨成片,这样,整整折腾了三天,软硬件齐全,菜都买齐了,准备开锅。 刚好这天,蕖儿刑满释放,池儿把她带了过来,闻人罄同这傻丫头素来交好,她禁足时,也去看过她几回,见她过来了,当场提议,今儿大伙一起吃火锅,好好热门一回。 东西都准备好,六人围坐,除了两对情人,潆儿连同清杨也在。 锅子还在烧,闻人罄对众人大至说了吃法,相对于她人的坦然淡定,唯独缺心眼的小丫头,啧啧称奇。 等锅子开了,放了药材的汤底透出淡淡的香,白色的鱼丸浮在水面上,闻人罄经验老道地拿起特制的竹漏勺,舀起两颗鱼丸,放到了商子兮面前的空碗中,又指了指两碟调料:“一个是不辣的,一个是带点辣的,你沾了试试。”刚说完,又追了一句:“你咬开后吹吹,别烫了。”说完,一双眼盯着看,等那人起筷,夹了一个,沾了调料,送到嘴边,轻咬,细嚼,再咽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时,她才转过脸,夹了羊肉片,往锅里一放,颜色刚变就撩了起来,又送到情人面前:“再试试这个,沾点辣的,你肯定会喜欢。”等情人再次露出赞许的表情后,迫不及待地继续为她服务。 这旁若无人的举动,引得在座的另几人一时有些拘束。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堂中的安静,闻人罄抬头,耳根子微有些发烫,面上却装着大方:“都干坐着做什么,快吃呀。” 好在有蕖儿这么个直性子的,学着夫人,从锅里舀了吃的,却是给了池儿,这下,桌上的注意力分去了大半。 “子兮,你再尝尝这个。”众人开动后,闻人罄继续殷情服务,夹了块鱼片,仔细抽去了刺,送到碟中。“还有这个,多吃点菇类,对身体好。” 商子兮才将羊肉吃完,碗还没空,又被她添了大半。 “菜也多吃点,一会我给你盛碗汤,这里头放了药材,好好补补。” 商子兮的眼往那空空如也的碗中扫去,放下了筷子,轻轻按着那只为自己忙碌的手:“别只顾着给我添。” “我省得,来,再吃点洋肉。”还要再添,那人也不说话,一双眼儿只盯着她看。 闻人罄无法,筷子一拐弯,沾了酱,当着面送到自己嘴里。 吃吃喝喝,在座之人难得的轻松。 “明儿,让人带信回去,让芙儿过来过年吧。”头汤已经清了,趁着大家等第二道时,商子兮突然开了口。 “真的?”蕖儿乍听到这句话,兴奋得几乎要弹坐而起,被她身边的人轻轻一按,池儿神情带着几分严肃:“芙儿要是过来了,徐州那边?” “无妨,”那张绝色的容颜少有地在人前染了一层薄薄胭红,唇边噙着暖暖的笑:“府里少了芙儿乱不了,倒是”边说,那美目别有深意地往那两人身上一转:“我们这儿大喜之事,却是少不了她的。” 话说完,堂间一静,平日那几个脑代灵光的尚不曾反应,倒是那糊涂的小丫头,突地站了起来,一双眼傻傻地看着自家主子,“主子……您这是…是…。”竟结巴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池儿慢她一步,反应过来时眸子也是一亮,起身,不二话,拉着情人双双跪下道谢。 这下在座的即便是清杨也猜出了几分。 坦然受了她们的礼,商子兮叫她们起来,又继续说道:“我盘算着也快到年底了,不如就来个双喜。”说着又很是自然地看了看池儿:“近年底原本也就是那么些事,外头你也不用去管了,家里有潆儿在,回头你去支些银子,只管好好准备这大事,等芙儿到了挑个好日子,就给你们操办了。” 听完池儿满是笑意地点了点头,又拉着蕖儿福了福身,再入席时,桌上气氛更是热闹了,众人不免说一声恭喜又让她们喝上几杯。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各自散去,闻人罄同商子兮回到房中,因为席上多饮了几杯,闻人罄的脸通红一片,人尚未曾醉,但比之平日显得兴奋了许多。 商子兮扶她坐到了榻上,人还没转身就被扯着拥坐到了怀里,晓得这人是高兴,她侧过身,手抚上那张发烫的脸,拇指轻轻来回。 这动作闻人罄很是受用,索性拿手按贴住,那略带冰凉的指此刻让她觉得很舒服,半晌眯着眼说道:“我原本还以为你不是这么早提这事,没想到你就么说了,也不漏些风声给我。”语气里竟透着丝丝似真似假的不满。 商子兮却是含笑道:“这还不是因为你。” “我?”闻人罄不解抬头。 “你呀,就没瞧见,这桌上有个比你还殷情的?”唇畔含着笑,应道。 略有些错愕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也跟着笑开了。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商子兮知道那是送解酒汤的,便站了起来,让人进来。 潆儿带着丫头进来,先让丫头把解酒汤端上来放好伺候夫人喝,自己则走到主子身边,双手递过一张名刺。 商子兮接过,打开,待看到里面的属名时,微微一怔:“何时送来的?” “刚递进来的,递帖的还在外头候着呢。”潆儿恭敬回答。 “给他回话,子兮当扫榻以待。”商子兮轻声交待。 闻人罄喝了汤,走过来,看了看商子兮手上合起的名刺:“是谁送来的?” 商子兮先不答话,给潆儿使了个眼色,等人全都退出去后,这才把名刺给闻人罄:“是夜弥差人送来的,明儿她想要过来。” “夜弥?”乍听到这个名字,闻人罄愣了一下,转儿记起了那个在别院中,曾有过一次交集的女子,即便已经过了将近大半年,对于这人的印象仍是极为深刻,“她怎么突然?”除去那人的雍容气质,让她始终无法忘怀的还有另一个原因,夜弥对流枫的态度还有君然对夜弥的那份醋意。 商子兮没有察觉出这人口气中的异样,不语沉思了片刻,突地问道:“在别院时,她可曾对你说过些什么?” 闻人罄一怔,她倒不惊讶商子兮知道她和夜弥曾在别院见过的事,只是,怎么突然就问了这个,仔细回忆了片刻:“也没什么,过了太久了记不清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时候我正装失忆,一问三不知的。”复又想了想道:“倒是君然,她似乎很在意夜弥。” 商子兮眼中闪过淡淡嘲讽,忆起儿时才萌芽便被扼杀的淡淡情愫,君然自然是在意的,再抬眼,入目那张脸再没有之前的笑意,慢了半拍才闻到了酸味,伸手抽去她捏着的名刺,反握住她,睐她一眼“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依仗着身上还没散去的酒力,闻人罄顺势一把将商子兮抱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君然不是个会无端吃飞醋的,你老实说,夜弥她对你是不是……嗯?” 哪会猜不出她借酒撒疯,商子兮把她推开了些,人却没离开那怀抱,又不轻不重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夜弥她自小待我如亲妹一般,正大光明得很,倒是君然,她素来是容不得我身边有半只公蚊子,连母蚊子也不成的。”说完意有所指的挑眉看着这人。 闻人罄一愣,被她那最后一眼盯得心虚,索性厚着脸皮认了:“我也不许有蚊子。”接着腰上又被拧了一把。 “和你说正经的。”不再同她浑说,商子兮正色道:“自从你离开别院后,夜弥就再没有同你联络过,即便咱们回京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也没有半点消息,这不合常理。” 闻人罄听她说得认真,再没了吃醋的心思,仔细想了想刚才的话,带着犹豫问道:“你的意思是?” “她或许是看出什么了。”商子兮忍不住有些怀疑。 “怎么可能。”听她这么说,闻人罄本能的觉得不可能,穿越这种事本就是匪夷所思的,这是古代,就算是穿越这词泛滥成灾的现代,遇上这种事也不会有人想到穿越的,“是你想多了吧,或许她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我们这样的事,常人谁会往那头想。” 这话说得很是有理,商子兮一时也没法子去驳她。 闻人罄见她双眉不展,亲了亲她的眉心,“好了,别多想,即来之则安之,这会儿咱们想的都是瞎猜,等明天,夜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眼下咱们瞎猜也没用,总归天大的事,一起顶着,谁也分不开咱们。” 商子兮心头一暖,卸力静静地依靠在了那人的怀中。 68第68章 隔日,夜弥坐着马车来到了温泉庄子。 潆儿早早就候在庄子门前,待远远看到马车到了,先差人通报,随后亲自迎人进去。 闻人罄陪着商子兮在大厅,听人来报,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回不似头一次,眼下立场不明,嘴上劝慰只说是车到山前,但昨夜里,两个仍旧细细商量了许多,事到临头,难免有些紧张。 商子兮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不是说即来之则安之吗?一会就照着咱们说好的法子做就是了,别担心。” 回握了一下,闻人罄缓和了下呼吸,朝身边人微微一笑添了一份自信。 转眼帘子被潆儿掀起,那位访客从容走进了厅中。 夜弥披着一身紫貂皮斗篷,她人本就是出身大家,举手投足自会带出不同于常人的贵气来,此时外头正飘着大雪,冬日阳光从半掀的帘子透入,这一瞬,她便如同画中人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那屋里人打量着外来客,来者也在第一时间瞧见了房中人,那两人并肩而立,穿的是同色系裙袍,款式相同绣着的花纹却各有特色,偏合在一起明眼的一见就知那是一对,再看那两个人相伴的模样,突地想起往日那小女子与君然一起的时候,也是彼此相许的,却不似眼前这般,让人看得心暖。 “贵客远到而来,子兮未曾远迎,还请见谅。”商子兮迎上前来,很有主人派头地先打了招呼。 “商夫人客气了,”夜弥微微颔首,转而又对着流枫,笑意盈盈地说道:“枫儿,许久不见。” 再相见,即便有过一面之缘,印象极为深刻,这会儿,闻人罄仍旧忍不住对眼前这位端庄高贵的女子再次发出由衷的一声赞:“许久不见,夜弥近来可好。” “枫儿今天竟也同我客套了呢。”夜弥语中带着娇嗔,笑着打趣。 商子兮看着那人的眼,心中微微一动,不等闻人罄开口再说,亲自相请邀她入座。 解了斗篷,夜弥坐到了左上首,只见她穿着月白绣着牡丹暗纹的锦袍,腕上带着一串乌木珠子,坐立起行自有一派世家女子的风度。“我听然儿说,你们入京时,正遇上了那场大难,枫儿还受了伤,我本该早些来探望的,偏偏被俗务所缠,到现在才能过来拜访。”先开场说明了来意。 这话面上听来极为简单,另两人却都从中得出了些别的东西,闻人罄听她说到了君然,心里琢磨着这人到来的背后是否和君然有关,而商子兮则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怀疑,即便夜弥想不到这事的真相,对流枫的态度已经不再相同了。 夜弥又说道:“眼下,我看枫儿气色不错,也就放心了。” 商子兮有心试探,似有感触地说道:“这次,确实是生死一线,若没有枫儿舍命相护,眼下我也不可能安稳坐在这里,她着实为我受了不少罪,如今住在这温泉庄子,也是为了能让她好好调理将养。”那用来应酬的笑在说到舍命相护时,不自觉地透出一份真。 听到这话,夜弥的目光不觉移到了流枫身上,只见她面上虽是平静,嘴角却抿着向上扬了扬,交叠在膝上的左手移到了右手腕上,指尖在珠串上摸了摸。 这小动作被商子兮看在眼里,那串珠子她认得的,是天女沧语自亲为夜弥所请,自从带上之后就一直随身不离,而夜弥同其他人一样,也有一些小习惯,如此,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没错,突地转了话由:“不说这些不痛快的,”她侧过头,对闻人罄说道:“你不是说今儿要亲自下厨做梅花糕给夜小姐尝尝的吗?” 闻人罄一怔,想到了她们曾经商定的,忙应道:“是呢,差点忘记了,”又对夜弥说道:“庄子上梅花开得不错,昨儿,我试做了一回,都说味道好,夜在别庄时对我也多有照顾,这回一定要尝尝。” 说到了梅花糕,夜弥表情不自觉地有了些松动,“梅花糕,可是枫儿的一绝呢,枫儿这是想起来了?” 闻人罄似是有些意外,然后摇了摇头:“没呢,只是突地想做了,自然而然地就做出来了。” “如此,我倒更要尝尝了。”听她这么答,夜弥略微加快的语速又缓和了下来。 “材料我都让人备好了,现下去做,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子兮,我去小厨,你可不能怠慢了夜。”闻人罄说着起身,朝两人一笑,走了出去。 夜弥的目光在流枫的身后略作停留,等她离去后,才又重将视线放到了商子兮身上。 厅内的气氛似乎随着那人的离开后,无声地改变。 “我听然儿说,办义学是你给她出的主意。”晓得面对眼前这人用不着绕圈子,夜弥单刀直入。 “不错。”商子兮听她这么说,依着她对这人的了解,已能肯定她的来访不为流枫而是为了君然,如今,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她不再是流枫,而夜弥同她也再回不到过去了。 听她答得爽快,夜弥不禁又看了她一眼,对眼前这女子,她自有一番考量,君然的话,儿时尚能信得七分如今却只能听进三分,流枫的事已是定局,谁是谁非,背后又牵连到了什么,她无心去深究,就如君然同她说的,这立储的浑水她躲不了,如今她要考虑的不过在这乱局之中如何保存,兴义学,能够想到如此深远,难怪这人能逼君然一再妥协,但……:“夜弥有一事不明,还请商夫人明示。” “不如,去书房再说?”要问什么,商子兮心中有数,不接口反而提议换地方。 隔墙有耳,夜弥自是从善如流,起身,两人走到了书房,才进门,尚不及细看,墙上最显眼处挂着的那副画,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不是名家之作,也说不上画得好,这笔法比之自己都差了许多,但那画中之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再将视线移至落款,一怔。 “这是枫儿和我一起画的。”商子兮同她并肩,“画得虽不好,但意义却不同,那时尚在公主府邸,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夜弥盯着那字许久,这笔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枫儿的,怎么可能? “枫儿时常同我说,想要的生活,其实,不过是与心中所系之人油盐酱醋一世一双。”等夜弥侧过头时,商子兮又继续说道:“执手偕老,白首不离也正是子兮的夙愿。” 听到这些,夜弥看着这人,眼中带着复杂与不解,沉默了片刻,她问道:“即如此,你为何相助君然?” 商子兮唇边带出一抹笑,侧头,两人视线再次对上:“为他日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将这四字在齿间默念,夜弥重新看向那张画,踏雪寻梅岁月静好,那人的笔迹让她想起了当初那个怀藏着一包碎糕点做着傻事的女孩。 ‘夜,将来会当皇后吗?’ ‘这话可不能乱讲,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听人说,皇后是这宫里权利最大的女人,夜弥要是当了皇后,能让我出宫吗?’ ‘出宫,不想在这里?’ ‘嗯,我娘说,她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有自己的一间房子半亩田地,我想出宫,然后找到我娘,再买间房子买块田,我和她永远住一起。’ ‘枫儿想娘了?’ 女孩抿嘴不吱声,一双漂亮的眼望着天际。 ‘为什么不和君然说?’ 孩子低下了头,沉默良久,‘公主不会让我走的。’ “枫儿想要的,君然给不了,我却能。”偏商子兮又在此时添上一句。 夜弥缓过神,动容之色隐动,她反问道:“夜弥不明白,眼下如此境遇,商夫人又何来的自信能当得能够二字?” “三年。”商子兮略微仰首,“君然和我定下了三年之约,三年内我助她成事,三年后是去是留由枫儿决定。” “哦?她竟会和你订下这个?”虽是意料之外,夜弥也没有太过吃惊。 “君臣制衡,血脉传承,君然越是接近那位子,越是保不住枫儿。”这道理所有人都懂,只是不愿去承认。 指尖在袖下微微一颤,“枫儿出生低微,又生不出皇嗣,世家要的是权,女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动摇不到他们的根基,为女帝留个空有宠爱的皇后也不是不行。”夜弥再次反驳。 商子兮突地轻轻一嗤,接着又是一声长叹:“落水不是意外,乃是自决。” 惊闻真相,心猛地大力收缩,喉咙哽住,夜弥再说不出话来。 这一天,只作风花雪月,再不提那正事,夜弥离去后,闻人罄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商子兮回房:“她都说了些什么?” 知道她着急,商子兮也无心逗弄,把书房中的话,转述了。 听到最后一句,自决,闻人罄把人轻拥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商子兮知道她的用意,下巴磕着她的肩:“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我知道,我就是想抱抱你。”闻人罄又拥了一下,才放开,手拉手走到榻上坐好,“依你看,夜弥她到底看没看出我身份,又是怎么想的?”由始至终那个人的态度叫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她原本是认定了你不是流枫,眼下许是半信半疑。”吃了那特制的梅花糕,再看了画上的字迹,总该让她心生动摇了。 “半信半疑……”闻人罄侧着头,想了想:“要是,咱们把你的身份告诉她,她会选哪一边?” 商子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摇了摇头:“不能说。” “嗯?”闻人罄听不明白:“不能告诉她?她会帮着君然?” 幽幽一叹,商子兮将头靠在了闻人罄的肩头,眼看着前端却没焦点,“罄,君然要把我送到徐州的事,夜弥并不是全然不知的。” “啊?我还以为……”闻人罄没想到,就商子兮提及的点滴和态度来说,她以为夜弥应该是可信之人。 “傻瓜,夜弥未满十岁就被订为太子正妃,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夜相,世家沉浮夜家清贵却能数百年不倒,就是因为他们自有一套审时度势的法子。”话语微顿带着无力:“夜弥晓得君然不会让我送命,所以,将我送走或许不赞同,却也不会出言阻止,所以,在那个时候,她避开了。” 闻人罄胸口一堵,竟是如此,眼底突地有些酸涩,对那两人而言,即便流枫再重要,也不过是个在大局面前可以牺牲的棋子,但对身边这人而言她们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握住冰凉的手,悄悄吞下喉中哽塞,不晓得怎么劝慰才好。 感觉到了闻人罄胸口微微加快的起伏,眸心渐暖,“你也不用为了难过,在候门深宫长大的,哪个不是如此,环境所迫,就连我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胡说。”闻人罄不喜欢她妄自菲薄。 商子兮的嘴角却在此时勾出一抹自嘲,“罄,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太子本不该死,而我却为了报复君然,不作为,眼睁睁地看着夜弥成为新寡,这事,是我亏欠了夜弥。”说道,她坐正,侧过头凝视着闻人罄,“这次的浑水,夜弥躲不过,她势必会被君然拉下水,我帮君然,也帮她,若是能成事,”手紧紧交握:“以后,我与她们再不相欠,我们隐居再不叫人打扰。” 69第69章 入冬,自下了第一场雪后,爻山早早封了,易羲居中的众人移居到了京中。 因之前的那一场天灾,皇帝亲自祭天告罪,那护国之女自然免不了一场忙碌,好不容易太平些,又将近年底,新年祭祀是一年最重要的大事,即便素来任性而为的人也偷不得闲。 侍女将才制成的祭祀长袍给天女穿上,深黑色镶金丝暗纹将那高挑的女子身材承得更加挺拔,平日含笑的脸也在此时添了几分肃然。 “小姐,夜弥小姐到了。”侍女引了另一位佳人进来。 苍语回过头,朝来人一笑,“你先坐,我试完衣服就好。” 夜弥提着一个小食盒,将它放到了小几上,随后又走到苍语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错,很合身。” 苍语摆了摆宽大的衣袖,左右来回几步,又试着做了几个动作,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介意夜弥在场,直接示意侍女为她换衣服。 只用了一小会儿,换好了常服,苍语略舒展了一□子,这才走了过去坐下,眼儿朝食盒一扫,笑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夜弥将食盒打开,几块梅花糕放在碟中,“你尝尝。” 苍语眉梢挑了下,伸手拈起了一块,缓缓送入嘴中,她细细品尝,待一块吃完后,这才轻拍去指尖上的残饼屑,“味道不错。” “只是不错?”夜弥并不满意这样的评论。 苍语含笑不语,拿了茶汤喝一口。 她这作态,夜弥如何会看不出来是另有深意,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今儿去了郊外的温泉庄子,流枫她……如今住在那里。” 苍语又取了一块,这一回却吃得快了些,“因为滋味同原先的一样,所以,你便又觉得,她仍是?” 夜弥不做声,这梅花糕本是君然最爱吃的,后来,流枫便一门心思的钻研,这才弄出来与寻常不同的口味,那制作的法子谁都不说,这天下好吃的梅花糕多了,可能让梅花味在咽下后,仍久久不散,用茶才能去了香甜的只有这一家。 苍语静静地看着她,“那又如何?” “如何?”夜弥被她这一问,问得哑口。 苍语极少会在这人言谈中听出这样的语气,知道她心结所有,不禁轻轻一叹,再拈出一块,却是不吃:“夜,我曾去过徐州,七夕夜看到了那两人。” 夜弥头微微一抬,神情很是意外。 苍语晓得她困惑,用手将那块梅花糕掰开,放到几上,“傻夜,即便滋味一样,那人已经不再是那人了,无论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夜弥瞬时怔愣,唇颤了颤。 苍语不再说话,只拿眼儿盯着她瞧。 沉默了许久,过往种种,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儿时的偶遇,点点滴滴的相处,种种难测的变化,直到最后出了那样的事。‘落水并非意外,而是自决,’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女子的一声叹,这一声,便如惊雷般,忽地将人炸醒,夜弥瞬时变得清明了起来,便如她在庄中所见,无论是否有心,那两人的作为只证实一件事,她们彼此有情,枫儿已有决定。是她或不是她已无关紧要,将来,她们的立场注定不同,再回不到过去。 长长叹息,怅然道:“是我魔障了,竟然没能想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说着,似是有些无力的抬手,指尖按了按额角。 苍语知她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只不过心结不是这么容易解开的,毕竟,那个人于夜弥而言终归是有些不同的。 待夜弥放下了手,眼眸清明了许多,“我还是想晓得,你看到的她,是不是……” 苍语摇了摇头:“移魂之说本就虚无,再者,人的变化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察觉,我同她原本也见得不多,那天不过是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说到此算了,嘴边泛起一抹笑:“不过,流枫和那个商子兮站在一起时,样子很是般配。” 听她这么说,夜弥不由再次想到那两人一起的情景,她终究不再纠结:“我只是不甘罢了。” “不甘。”夜弥将那两字轻轻重复,“要说到不甘,我倒想问你,你就甘心让君然这么算计你?” 闻言,夜弥面上透出几分无奈,“我既然姓夜,有些事就注意逃不开,我是如此,君然也是如此,”手指了指不远处摆放着的残局:“成将成帅仍旧只是这天下间的一枚棋。” “你倒是想得开,”苍语把碟中最后一块梅花糕送入嘴中,“即便都是棋,是卒子是帅才还是不同的,你忍得,我却忍不得,夜,难不成你以为我见你上了贼船,还能只身世外?” 夜弥愣了下,须臾才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是我牵连了你。” 苍语不以为然道:“今儿你尽说傻话,我挂了那虚名,就不可能逃过这浑水。” “你不用拿那些话来安慰我,以你的性子,若想走,不过是挥袖转身罢了。”夜弥反驳她。 苍语勾唇,索性明言:“既然你非要这么想,那,这回你就得听我的。” 夜弥疑惑地朝她看了看,问道:“你要如何?” 指了指空碟,夜弥的目光带着不明的狡黠:“鱼与熊掌,江山美人,总不能好处尽让一人得去,既然君然先舍了美人,自然没有再让她重新得到的道理。” 夜弥一怔,不想她会说得如此直白,忽觉得她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 “再说,你也可以趁此机会试一试那商子兮是不是真如君然说的那般,她要真是个心思通透的,必会寻机同你开出条件。”一伸手,扳着手指细细数:“一来,何去何从,流枫有了主意,你相助于她也是成全了你们之间的那份情谊,二来,给君然一个教训,让她晓得收敛,三来,你能从中得利,我也沾沾光。” 夜弥抿着嘴,一言不发。 苍语亦不再说,她整个人往后倚去,改坐为靠,侧头一笑:“不若,下回你要再去见她们,也带上我?”不想,她这要求在三日后便实现了。 这一天,天才亮,商子兮就收到了一份帖子,送帖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君然,打开一看,是邀请她同闻人罄今日去公主府的,里头又加带了一句,说是对流枫亲手做的梅花糕甚是怀念,务必要带一份过去。 对于这突然的邀请,商子兮倒不觉意外,闻人罄却炸了毛,今儿就要人过去,却到早上才送来帖子,摆明了就是不能说不嘛,还有,那梅花糕这不是存心让人不自在嘛。昨儿晚上才看了黄历,说今天宜出游,访友,她还盘算趁雪停了,约美人一起外出走走看看周边,这下倒好,全没戏了,偏偏大局为重,又不能拒绝,“这个不让人安省的,她就是闲不住要折腾我们。”真心郁闷。 商子兮却不似闻人罄那般想得简单,以她对君然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只为了梅花糕就大张旗鼓的来膈应人,今日叫她们过去必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沉思着口中喃喃:“梅花糕……” 这无心之声,落在闻人罄耳里,瞬时火气上冲:“什么梅花糕,我可不准你给她做。” 这醋缸子,商子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自然不是我去做,你做。” 闻人罄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语噎,半晌,伸出手,指作无力状,大言不惭地说道:“我做不成,手没力,昨儿晚上伤了。” 这个不要脸的,听她浑说,商子兮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恼羞成怒拿眼儿瞪她。 闻人罄立马晓得这话说得过了,忙把人拉到怀里,半摇半哄:“反正咱们谁也不给她做,就让清杨来做,一会儿我把那制作的秘方同她说,等咱们离开后,清杨自是要回到君然身边,便宜她,以后她要吃多少有多少。” 商子兮经不住她痴缠,只觉得这人又好气又好笑,拿指戳她:“你这人,哪儿还有点二十九岁的样儿。” 这下闻人罄破功,她们俩也说不清谁是那老牛谁是那嫩草,反正明面上,闻人罄年纪较大,让她占了人家年青的身子还在那里说我现在没你大,再不要脸也说不出口,狠狠咬牙,索性也不争什么,低头堵住嘴。 一番口舌之争后,正经事还是要做的,直到了辰时三刻两人才坐了马车出门,清杨随行,一路慢走,到达公主府时,已近午时。已经有些迟,闻人罄并毫不在意,两人下车就有管事丫头前来相迎,进屋除去披风,进入内堂,却见里面除了君然还另有她人。 商子兮眸光微微一动,很快神色如常。 倒是闻人罄心里生出了疑惑,夜弥她是认得的,可端坐于她身边的那名陌生女子又是谁?好奇之下便又多瞧了一眼,这一眼望去,那女子也正好侧目相探,两人目光轻轻一触,这下更是心生困惑,奇了,这人容貌出众,衣着贵气,君然夜弥都是气质非凡的人物,可这位身上带出的感觉隐隐高了她俩一筹,这样的人儿,若是见过绝不该忘记才是,可为什么明明是初见,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自琢磨不透,君然已经开口,让她们入座。 两相对坐,闻人罄又去瞧那人,对方仍是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模样,到底在哪里见过?不等细看,侍女们送上了新茶,同时也端来了梅花糕,糕点被分作几份,装在精致的小碟中,放到各人身边的小几上。 见梅花糕上了桌,闻人罄暂时收起了心思,侧目等着君然的反应。果然,她的目光先朝自己这儿瞟了一眼,随后,客套地请大家享用,随后伸手拈起一块,送入嘴中,只一口,眉宇间便不自觉地带出了情绪,又很快隐了回去,待咽下口中食物后,她问道:“这糕不是枫儿亲手做的?”语气很是肯定,眼儿所看之人却是商子兮。 闻人罄瞬时有了恶作剧成功的快感,不想她为难商子兮,便很是故意地露出用白布缠绕着的手,“嗯,不巧,昨儿伤了手,公主既然点名要这糕点,我就把制作的法子教给清杨了,想来因为这是头一回弄,手还有些生疏,不过,她素来聪慧,以后多做几次,必能青出于蓝。” 听了这番抢答,不想君然却面色如常,并未如某人希望那般变色,只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呷了口茶:“手伤了也不是小事,枫儿以后可要仔细些。” 闻人罄抿嘴不吱声,若在往常以她的性子是非要再添上几句顶回去的,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刺激过了反而不好,总之目的达到就是。索性放正目光装闺秀,这下又注意到了迎面而坐之人,努力思索究竟是哪里让她有熟悉的感觉,须臾,想不出半点头绪,只得悻悻放弃,心中忍不住腹诽,这君然也不晓得打的是什么主意,请了人过来,也不做个介绍,这算什么。她却不晓得,流枫同苍语是曾经相识的,更不晓得她的几次窥看皆落在了她人眼中。 70第70章 北边,过了立秋,这天一日比一日黑得早,眼下已到了十二月,才到申时二刻,已有了黄昏的味道。 出了公主府,已赶不及去郊外的温泉庄子,商子兮决定先回城内别苑,这一路,闻人罄一言不发地靠坐着,她的心情便如车外街道一般,处处透着阴凉。 商子兮早已察觉出了身边这人的不对劲,也不吱声,只伸手过去,将她紧紧握住。 等回到了别苑,进了房,闻人罄直径往内室走,到了床边如散了骨头般往上头一躺。 商子兮命丫头们退下,锁上了门,跟着走了进去,见她垮了般倒在床上,双脚垂在榻沿,便坐到了边上,一手支床,一手拨开她耳畔的发,继而向下,点了点她的胸口:“怎么,都走了一路了,还没顺气?” 闻人罄两眼对着那双美眸,长长一叹,顺势把人给拉了下来,抱在怀中,怎么能不气,在公主府里的那一顿火锅,无论是用具,还是汤料,就连那菜都和温泉庄子的那次一模一样,君然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再后来,那几个人带着锋机的话语,还有那个苍语的身份,她也不是傻子,即便不擅长勾心斗角,其中示意着什么还是能够想明白的,这四个女人,虽彼此防备,却已选择站在同一条线上,这君然,背后有商子兮的财力相助,朝中有夜家的声援,连那极有声望的天女都已对她有了默许之意,半年前,这个满是野心的人还被逼得要去出卖至爱,现在,她已隐隐有了和两个兄弟相争的实力。 如此快速的成长,怎能让人不心惊。 “倒也不至于气到现在,只是如今君然她羽翼渐丰,我担心咱们以后脱不得身。”眼□边布满了眼线,一举一动都被人瞧得清楚,虽不至于因此而气馁但总归是有些憋屈的。 “傻瓜,她要是真觉得能全然掌控,就不会让我们吃这样一顿宴席,”商子兮索性调了下姿势,“眼下,君然需要人帮,可她偏生又疑心重,对夜弥她不会有所作为,但对我们总是忘不了时不时敲打敲打以做警示,越是如此,她就越不会突然做些对咱们不利的事,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往后日子长着呢,她越是站在高处要分心的事越多,一张桌子一个锅子,院子里小丫头多个嘴,也就传出去了,可,如这般你我躺在这里说的话,若没有那千里眼顺风耳的神仙本事,她就别想知道。” 冰山美人难得一口气说那么一大长串的话,闻人罄听后,心渐宽了些,转念又想起另一件让她上心的事:“先不说君然,你快给我说说那个苍语到底是怎么回事?”闻人罄虽已知晓苍语护国天女的身份,也从文景志中,粗略地知道一些关于这天女在文景的作用,但,毕竟所知有限,又比不得那几个自幼就在权谋中成长的人,席上,语带锋机的话,她能听懂也能够明白大半,但,深一层的因由,她就无法想通透了。 商子兮听她提及苍语,不由得眼眸微微凝起,细想了片刻,才一字一句斟酌道:“她,我也估不准,君然是一直想要借助她的名望来造势的,只是,那是个油烟不进捉摸不定的,夜弥在这事上也从不曾松口。” “夜弥?怎么说?”闻人罄插嘴问道,席上,她能看出夜弥同苍语之间有一种不同于外人的亲近。 “嗯,她们俩人是沾着血亲的,苍语是夜弥母亲家那边的支系表姐,在还未成为护国天女前曾寄住在夜家好几年。”商子兮将知道的缓缓说来。 “咦?表姐妹?还同住一起,那不就是青梅竹马?”闻人罄脑子瞬时闪过一念,“她们之间……有没有?” “尽浑想,”知她所指,商子兮没好气地白了这人一眼:“难不成,在你眼中这天下女子皆是似我们这般?” 闻人罄不以为然,本来嘛,这样的狗血的关系情节,最容易让人YY,她想歪也不是没道理,于是讪讪一笑:“好啦,不说这个,你继续说,那苍语既然原本是夜弥的表姐,又怎么会成了护国天女的?” 商子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只是自开国以来,除了首位,护国天女都是由上一任天女占卦后再去往民间寻访的,大多都是一二岁就抱回来亲自教训到十六岁,新旧交替前者隐世后者继位,但苍语却是在十二岁才被选定,不到一年,上一任天女突然病逝,她未满十三就成了新的护国天女。大抵也是因此,她的性子和历来天女不同。” “怎么个不同?”闻人罄急急追问。 “万事随心。”商子兮伸出指,点了点情人的鼻子。 万事随心,闻人罄将这四字在心中默默念了念,“所以,君然觉得她有机可趁,但又无从下手,就想借夜弥去拉拢,而夜弥却不肯?”思路一点点的通顺了。 “嗯。” “那,你说,今天苍语会在公主府,是她自己想,还是为了夜弥?”闻人罄皱了一下眉,这一点很重要。 “不晓得,”商子兮虽曾经见过苍语几次,但所知仅限于君然告诉她的,见闻人罄面露忧色,继续宽慰道:“反正,无论苍语是因何而去,只一点咱们大可放心,君然做得最错的事,就是那样对待了我,只要是知根底的,便不会有人敢同她交心,不交心就只能说利,君然想着敲打咱们,可别人也未必不会拿咱们俩来敲打她,这天子脚下长大的,可没有省心的人。” 闻人罄听她说得轻松,却也知道这事当真要做,绝不是那样的容易,她们俩稍有疏忽,商子兮必定首当其冲受君然的加害,这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道理,却帮装无事,想到此,心口又堵了堵,收紧了臂,将那人拥在怀中:“本该,由我来好好护着你的。” 这话由转得太快,商子兮却是转瞬间便听懂了这人的心思,心尖一颤,“哪有什么你护着我多些,我护着你多些的,你还同我计较这些。”话是这么说,身子却向那人挨紧了。 这一天,心情颇有些起伏,好在第二日,芙儿到达了京城,这才将两人之间那无言的压抑冲散了。 确如商子兮所说,芙儿是个心思极为通透的,入府头一件事,给她家主子请罪。随后,把徐州事务一一呈报详细说明,听得闻人罄在一旁暗暗啧舌,难怪商子兮敢把芙儿留在徐州看门护,蕖儿性子憨厚,敢情这心窍全长在她姐姐身上了。 这一番将功折罪,商子兮本就有意卖她人情,罚过便算了,让人把早早候在外头的那两个叫了进来。 所有人都到齐了,那最重要的一件事也要正式定下,婚期选在了十天后。 有了具体的日子,原本觉得很远的事突然就近了,等议定完,人走后,闻人罄这才感觉到了一丝紧迫,在这儿,除去商子兮,蕖儿同她就是最相熟的人,如今这妮子要嫁人,总得准备一份结婚礼物,想到此处,又起了些小心思:“子兮,她们俩成亲,咱们总得送个什么礼物表表心意吧。” 商子兮应道,“这事我有准备,明儿让人去金铺叫他们送些首饰样子来,咱们挑些好看的,给她们添妆。” 闻人罄却不想这样放弃一个约会的大好机会,笑道:“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些,在这儿,除了你,也就蕖儿同我最亲近,要不,咱们明儿一起上街逛逛,亲自挑些东西回来,送她们。” 商子兮睨了这人一眼,瞧她兴致勃勃两眼放光,又忆起了昨儿那张忧心重重的脸,轻轻点头:“也好。” 所谓东贵西富北贫南贱,如此,在皇城里,典当铺牙人行都集中在北边,而大些的商铺都聚在西边,不知不觉也就形成了那么一两条商业街。 马车低调地行驶在京城大街上,这一年因为有了那么一场大灾,年景比过去差了大半截,各种铺子仍旧林立,客人却少了很多,虽是如此,大街上仍是能够感受到淡淡的年味。 闻人罄自打起床后,脸上就一直带着笑,细算,这还是她同商子兮头一回一起逛街购物,每每想到此处,心里头就透出一股子欣喜。两人靠坐在车内,眼儿时不时透向纱帘外,在长袖的遮掩下,紧靠在一起的手,指与指悄悄地勾着。 到了地儿,下马车,为了避免生出是非,商子兮同闻人罄特意带上幕离,文景风气虽然开放,大家女子出门带幕离避闲的还是不少,也不算突兀。 随行只带了潆儿和清扬两人,到这儿买东西的,多是些富贵人,一行数人排场也不算惹眼。 对女人而言,逛街的意义往往不是购物而是那个逛字,闻人罄就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于是,也就没有选择直接去那几间老字号的金银首饰铺,而是慢慢的同心上人行走在大街上,看到合了眼缘的店铺,再一起进去,随意地看看。 走了四五家店,说实在的,许是因为这儿是天子脚下,往来都是达官贵人,这儿的店铺不似徐州商家,南北花样品种繁多,这儿,走的大多是高档次路线,东西的种类也就被局限了很多。 “咦,子兮,咱们进这家瞧瞧去。”闻人罄看着街对面的一间铺子。 商子兮抬头望去,街对面的招牌上,赫赫写了一个坤字,很是惹眼。 穿过了街掀起门帘,走进铺子,这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不同。三两排货架,做成多宝格模样,上面各式玩意儿摆放齐全,整个铺子以暖色调为主,红木桌边,二十四五岁模样的妇人同八-九岁的女娃儿正在做针线,见有来客,放下了手上的活,起身笑迎,瞧模样似是母女:“客人请随意看。” 这布置,这迎客的方式,让闻人罄在心底生出了一种莫妙熟悉的感觉,点头示意了一下,拉着商子兮走到了架子边。 货架上的物品不少,都是一些做工精致的小玩意儿,还有些花样别致的首饰,一眼便知全是女儿家喜好的物件,闻人罄看了一会儿,有些迟钝地想到,为什么这间铺子会让她有那样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这里卖的东西,布置,还有那迎客的方式,轻松的气氛,可不就和徐州那间小店一样吗?想到此,不禁忆起了那两名中年的女子,不由地,她又回过了头,去看向店中的那一大一小。 商子兮见这人一脸古怪地回头张望,一挑眉,拉着她走到了另一排架子边,压低了声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闻人罄见她误会,忙摇了摇头,小声答道:“没有。”又觉得自己想的事有些好笑,便拉起了商子兮的手,指尖摸了摸她带着的戒指,“这戒指是我在徐州一家小店里买的,那店也和这店一样,只卖女儿家的东西,还都是成双成对的,蕖儿同我说过,那家店的店主,”话微微一顿,手儿轻握,把自己的戒指和那人的凑到了一起:“是和我们一样的,我就想,这间是不是也……”说完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不免有些讪讪。 自这人有过对夜弥和苍语的猜测后,商子兮知道她家这位,是恨不得这天下间的女人都是凑成双的,这会儿又瞎猜上了,“你呀,我原还以为你知道这是坤店,才拉我进来看的,却原来什么都不懂。” 闻人罄怔了怔,问道:“这话怎么说?” “乾坤,男女,这坤字原本暗合的就是女子,坤店本就是只卖女子饰物只做女儿家生意的铺子,不止于此,为了避闲,店里的掌柜伙计也都由女子来做,如今,这样的坤店到处都有,那开店之人,也不都是……”手指一动,戒指同她的触了触。 闻人罄恍然,却又有些不解:“徐州那家铺子也没用坤字招牌。” 商子兮很是耐心地继续解释道:“这坤店原本是由沧州白家首创的,招牌用的就是一个坤字,如今这坤店多了,但能用这坤字做招牌的却只有这一家。”说完,回过头,故意朝着那妇人问道:“此间店主可是白氏?” 那妇人果然点了点头,恭敬答道:“是,东家正是白氏,咱们这间店,可是京城老字号了。” 商子兮示意知道,又转过头,同身边人说道:“白家也是大商号,为敬她首创,如今坤店虽小有气候,但用坤字做招牌独她一家。” 闻人罄这才晓得,其中竟有这样的说法,又问道:“那,别的坤店同一般铺子怎么区别?” “坤字做招牌不成,但还是可以在铺门窗上,用纸贴上个坤字以示不同。匾额两侧也都会挂长串的如意结。”商子兮应道。 闻人罄细想了想,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徐州那间店,是不是同商子兮所说的一样,既然想不起来,也就没有再多做纠结,转儿专心购物,一抬眼儿,余光看到了挂在另一排架子上头的一个风铃,她一愣,随后快步走了过去。是贝壳做成的风铃,大小适合,色彩各异的贝壳用绳儿串起,多么熟悉的手工制法,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一个贝壳制成的工艺摆设,是去温州旅游时买的,放在书桌台上,后来,有一次不小心摔裂了一个角,也不是什么值钱货,纪念意义也不大,理所当然的摔坏了后,它最后的下场只有一条,扔到了垃圾筒里被主人抛在了脑后,可现在,在异世重生后,又见到家乡的手艺,实在是一件非常让人激动的事。 商子兮也跟了过去,见这人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风铃,只当她喜欢,伸手轻轻一触,贝壳的碰撞发出了特有的声音,“这个,倒是做得很精巧。”美人很难得的赞了一句。 听到了称赞声,闻人罄这才稍缓了一下心神,转头便道:“子兮,这个,这个我老家也有的。”声音难以自持地拔高了些。 商子兮听她这样说,这才明白这人失态的原由,微笑道:“我们把它买回去。” “嗯。”闻人罄如孩子般急忙点头,转过头再细看,这一眼,才发现这一排架子上摆放的都是一些贝壳制品,还有个大海螺,她满心欢喜地一件件摆弄,看到了最后,霍地怔住了。 架子上摆放的是一艘帆船的模型,但,同她曾经坐过的船不同,不会认错的,这一艘并不是一般的帆船,这造型分明是一艘中世纪欧洲大型多桅杆远洋帆船,是在大航海和海盗电影中最常见的。 71第71章 马车慢慢行驶,一路上,闻人罄亲自抱着木制的锦盒,回到家中,一进屋就将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把帆船模型给取了出来,摆放到了桌上。 丫头们送水进来,待都摆放好后,商子兮就让她们退下了,走到了铜盆边,取了巾子,浸入水盆中,打湿后拧干,来到那人身边,展开巾子,一伸手,轻轻地将热巾子敷到了那神不守舍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温热让闻人罄猛地一怔,回过神对上那笑意盈盈的脸,人没有动,由着她仔细地帮自己擦,先前的烦乱在这人温柔的轻拭下,渐渐平复。 见她一直抿着的唇角扬起了弧,商子兮这才收了手,正要转身,却被这人扯住,只听她说道:“你把巾子给我。”怎么会不知道眼前人想要做什么,美人假嗔道:“才不用呢。”说完轻抽回了手,重又走到水盆边。 看着心上人轻擦去脸上的淡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的笑越发的深了起来。 “子兮,你对那沧州的白家知道多少?”洗过脸后,两人一同坐到了榻上,闻人罄理清了思路,开口问道。 “白家。”早看出了身边人的失常,料到这事必是与那铺子里所见之物有些关系,听她问及,商子兮凝眸想了想:“白家也算是老字号的商行,前些年名气倒也响,不过这些年却远不如从前,白家走船为主,是以我同他家生意上没什么往来,知道的也不多。” 闻人罄听她说知道的不多,心里不免微微有些失望。 商子兮见她又沉默不吭声,便主动问道:“怎么?你对白家有兴趣?” 闻人罄本就没打算瞒她什么,起身,走到桌边,将那船模拿了过来,摆放到了榻前的小几上:“这样的船,在文景多吗?” 商子兮不明就理,却还是老实应道:“我不知道,你也晓得的,我怕水,都不靠近河边,自是见不到船的。” 听她这样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她怕水的事,闻人罄歉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表示理解,只是如此,心中的怀疑就无法确认。 “怎地,你对这白家有兴趣?”商子兮问道。 闻人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她的猜测和想法说出来,身子略靠过去了些声压低几分:“子兮,我觉着这白府兴许是有和我一样的人。” “和你一样?”商子兮一时未懂,细想了想才明白了她口中所说,‘一样’的意思,诧异道:“为何?” 手指了指那模型,闻人罄解释道:“这船的造法和样式,我过去曾见过的。” 商子兮自是懂得那过指的是何时,细想她见了这船后便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儿不由微微一皱。 闻人罄并没有发现情人神色间的异样,她只自顾着感慨,“要真的和我猜的那样,真想同他见上一见,指不定,还能……” “指不定,还能什么?”带着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后面的话。 这会儿,若再听不出语气中的不快,闻人罄就该反省了,抬眼儿,看了看眼前这人,那素来喜怒无形于色的佳人,正摆脸,先是一愣,随后便笑开了,伸手将那柔荑握在了掌中,凑近,与她额头相抵:“指不定呀,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到时候,我把你带走,咱们再不用理会君然,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这话显是打动了商子兮,偏她还是板着脸,“那,若是带不走我呢?” 哪会听不出话中的小心思,闻人罄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了起来,松开手环住她的腰,在那香唇上轻轻一啄,拥美人入怀,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的家,在你身边呢,带不走你,我回去做什么。”这话说得肉麻,却再真心不过。 漆黑的眸子泻出了浓浓的笑,商子兮伸手环住她的腰,头靠到了肩上。 没过几天,正日子到了。 京城小宅被布置一新,这个时代,虽女子之间的情爱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在皇都明目张胆公开成亲的却极为少见,宅子里,妇仆们对这事心思各异,但,因为主子的特意厚赏,使得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院子里好不热闹。 依俗礼,婚礼是要在黄昏进行的,不过,新人大清早就已经开始忙碌。 闻人罄也没有睡懒觉,天才亮,她就醒了,侧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拨开她脸上的发,亲了一口。 美人缓缓睁开了眼,才醒来,眸中带着雾气,显是有些不乐意,眉一皱抱怨:“吵。” 闻人罄眼中带笑,这仙女越发的有人气了,知她是真的累,昨晚上折腾得过了些,忍不住又亲了口,“你再睡会,我先起来。” “哪用得着这么早,”这是不肯放人了。 听她这么说,那还有拒绝的道理,闻人罄调了下姿势,让她躺着舒服些。 美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闻人罄心里头存着事,哪里睡得着,她不安省,商子兮也难睡得踏实,到底还是让她先起了。 下床伸了个懒腰,也没让丫头进来,闻人罄走到窗边,推窗开了条缝透气,再走到了衣橱前,打开看了看:“今儿,穿什么才好?”她问了声。 商子兮还没起,侧身窝在被中,这会儿起床气没消:“你挑。”只扔了两个字过去。 闻人罄很是识相地挑了下,取出一套红色的长裙,放在身前比了比:“这件怎么样?红色的喜庆。” “今儿是咱们成亲,还是她们成亲?”美人瞟了一眼,淡淡地回了句。 闻人罄只能将它放了回去,又选了一件白色的:“那这件,你穿白色的最好看。” 这回,美人直接扔白眼:“哪有人在喜堂上穿白色的。”话说完,她缓缓地起身。 抓了抓头,闻人罄继续再找,挑了几件都不怎么合意,刚要再看,一只手伸了过来,从柜里拿出一件绛紫绣暗金图文的裙袍,“穿这件。” “那你呢?”闻人罄接过衣服,却没有穿的意思。 哪儿不懂她那点小心思,商子兮将另一套绛紫色袍子拿了出来。 闻人罄这才满意地笑了,“嗯,就穿这个。” 洗漱吃饭,几个大丫头都打发去了新人的小院帮忙,两人也不好过去打扰,自己找乐子,磨磨蹭蹭也用去了大半天,本以为顺顺当当等到晚上婚礼,不想当中还是出了那么一个小插曲。 闻人罄看着君然让人特意送来的贺礼,哭笑不得:“她这公主怎么就当得这么闲。” 商子兮看着盒中那一对玉制的苍狼,唇边带出一抹讥笑。 闻人罄却不知其中道理,伸手拿出一个:“这狼倒是雕得精致,只是,这结亲送这个,有什么含义不?”说完,拿眼儿望向情人,正看到她那不屑的神情。 “这雕的是雪原的苍狼,苍狼孤傲,以伴侣却是从一而终,”商子兮淡淡答道。 闻人罄一听,差点气得骂娘,厌恶地将手中的玉放回原处,盖上盖子:“她还真的是太闲了,”这哪里是送礼,分明是借题发挥,存着心思来膈应人的。 “这也不是拿来送你的。”商子兮不以为意地说道,见这人仍旧是臭着一张脸,眼波流转,张口又说道:“你也不必理会,她怕是也没几天可闲了。” 听到这话,闻人罄耳朵一动,忙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着急,商子兮也不卖关子,如实答道:“君梓要进京了。” “君梓?”不自觉地跟着重复了一下这人的名,闻人罄立马就想到了当初听过的事,不由得更加奇了:“你怎知道的?” 商子兮解释道:“朝中有制,有封地的王爷最迟三年,得回京面圣一次,今年正好三年。” 闻人罄听完,若有所思,须臾她皱了一下眉,“君梓来了,你说,要是咱们价码开得够,她能不能把咱们弄走?” 商子兮眼眸微微一闪,“这事现下也说不准,等她到了,总有搭上线的机会。”说到这儿,又朝着身边人展颜一笑:“好了,今儿是好日子,不说这些。” 这话有理,烦心也不差这会儿,闻人罄很是配合,又把话头岔开了去。 到了吉时,宅门口大红鞭炮被点燃。 女子结亲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新人又都同在一个院子里,兼又不是在徐州老家,再怎么弄,场面也有限。 小小戏闹一下新人,一对佳偶到了喜堂,拜过天地高堂,再对着主子夫人行了大礼,最后交拜,起身后,已有人托着盘儿过来,上面摆放的正是盟誓的器具。 这一来,四下不免有了议论声,须知,这以血盟誓,是极少有人会用的。 闻人罄亦是事先不知情的,不过她却没有太多惊讶,只是,看着那两人割指,滴血,饮酒,盟誓,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她和商子兮成亲时的那一幕,那会儿,她还不懂这誓言的意义,只当是走过场,当听到商子兮最后一句时,也曾感动过,后来,知道那所谓誓言并没完成,也算不得数,那会儿只想着怎么逃离,也没怎么在意甚至松了口气,现在,看着另一对有情人,联想到自己,不免心里头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无名指,伤处早已没了踪影,这誓言……再抬头望向心上人,不想,那人也正看着自己。 四目相触,谁也没有出声,却能读懂对方的心,她们想的是同一件事儿。 喜宴散去,日已西落,皎月挂空。 西耳房,婆子们酒足饭饱数着赏钱,丫头们轻声笑语叽喳谈论。 新房内,火烛正红,得成眷属的两名女子,正含情脉脉。 正房主卧,桌案上一只空碗,一把小刀,纱账内,有情人并肩而卧,锦被下,两手相抵,无名指上红绳缠绕。 ‘商子兮,闻人罄,从此一体,生死同命,不离不弃。’ 72第72章 冬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压在了京城的上空,使得整个皇都暗沉了几分。 大街上,两边的商铺已经卸了门板,天气本就不好,先前又有那么一场天灾,就算此处仍是天家驻地繁华之所,明眼的都晓得,今年必是比不上往昔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萧瑟,天际间飘起来白色的雪。 闻人罄裹着厚袄坐在窗边,入冬后,这雪已经下了好几场,最初的新鲜不在,北边干冷相比于上海那样的湿冷,反而让她不觉得那么的冷。 “夫人,换个手炉吧。”陪着伺候的蕖儿已作了小妇人打扮,如今同她姐姐越发的好分辩了起来。 闻人罄心里有事,她千等万等,才得了君梓将要入京的消息,还不等她问,商子兮已经被君然请了过去,临走时,那个小心嘱咐她别多想,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着急也是无用,可懂道理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这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一同陪坐在屋里的芙儿见闻人罄接过手炉后,仍是一言不发满腹心事地坐着,微抿了下唇,开口说道:“夫人总这么坐着,也是无趣,不若找些事儿,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闻人罄听忽地这样说,不免有些诧异,这位可不是那位爱多嘴的妹妹,平日素来是默不做声的,眼儿不禁朝她看了看。 “好呀。”蕖儿却是抢先答了:“夫人,不如咱们下棋?” 闻人罄对围棋无爱,商子兮教了许久,她仍是个臭棋篓子,这会儿心里存着事,哪有这等闲情逸致,正要拒绝心思一转,问道:“蕖儿,你听没听过那位齐王爷君梓的事?” 被问及,小丫头忙点了点头:“那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那,你给我说说。”闻人罄来了兴致。 “咱们文景位处中原,可在西边也不是那么太平的,东突和彝集这些年可没少犯事,多亏她守着边关,这才让西边的人能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蕖儿将从心上人那边听来的话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这些事,闻人罄已经听说过,追问道:“她带兵的本事如何?” “厉害着呢,这些年西边听说闹腾得厉害,可也没听说,真能打过来的。”蕖儿继续说道。 这话说得笼统,闻人罄还想细问,这时候,芙儿再次出人意外地插了话:“锦州是齐王封地,这些年与关外通商,比富庶却是不差徐州多少的。” 闻人罄不说话,芙儿说得不多,她隐隐听出了些藏在里头的信息。 第73章 “怎么样,你快给我说说。”人才踏进家门,身上尚带着外头的寒气,商子兮已经被拉到了内室被一个劲的追问。 闻人罄担心了一天,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君然有没有出新花样?君梓是什么态度?都说了些什么?” 闻子兮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呢,今儿才头一回正式见,哪会说那么多,都互相试探着呢。”手被人握着,指尖传来了属于另一人的暖,感觉到了对方的焦急,唇边漾开了淡淡的笑:“你莫要急,君梓如今住到了君然那儿,往后,只怕我是要时常过去的,她也不是个安份的,指不定,还会主动找借口往咱们这里来,有的是机会,静观其变就好。” 闻人罄知她说得在理,可总觉得疏漏了什么,这让她难安,压低了声:“子兮,她们俩个住一块,不会为了利益,暗中勾结,把咱们卖了吧,君梓真的可靠吗?咱们得防着她。”又是一长串。 这些道理,商子兮哪有不懂的,只是,事已如此,只好走一步算计一步,“你放心,我省得的,眼下多想也没用不是,”见这人还要说什么,先堵了话头:“好了,你问了我半天,现在轮到我问你,你今儿在家里,有没有好好吃饭?老实说,别想瞒着我。” 闻人罄被拿捏住了软处,嘿嘿一笑:“我自是有好好吃……不过,就是比平日吃得少了些。”见这个仍盯着自己瞧,耳根微热,强自辩解道:“你在外头,我哪里能安心吃,你想想,若咱俩换一换,我在外头不知是好是坏,你能安心咽得下饭吗?” 商子兮依旧是盯着她看,须臾才说道:“我自然是咽得下的,我得好好吃,养足了精神,才好等到你回来,你若回不来,我才能有精力去把你弄回来。” 忽听她这样说,闻人罄猛地一怔,心里闪过一念,刚要开口,已经被人拉着要往外走,只听她家美人儿说道:“我在君然那儿,也没敢吃什么,正好你也一样,咱们去灶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这一打岔,心思也就分散了,闻人罄一听心上人饿着,哪还有心思顾其它,“你在外头受了一天罪,先歇着,要吃什么,我去拿。” 商子兮却是不听,她回眸一笑:“我在那儿待了一天,回来路上,我就想着能早些到家,和你一块做一顿家常小菜,一道吃。” 她这样说,闻人罄哪还有扫兴的道理,心中阵阵暖意漾开,轻点了点头:“好。” 两人到了厨房,丫头婆子们得了吩咐都退了出去,里头独留两位主子。 闻人罄四下看了看,虽然各样的时令食材很是齐全,但终归比不得后世,只要有钱,各种反季的东西都有:“子兮,你想吃什么?” 商子兮偏头想了想:“想吃最简单的,葱花蛋汤,炒白菜,炖萝卜。” “阿,就这些?”闻人罄愕然:“这些哪里够。” “就这些,”商子兮走到菜篮边上,顺手拿出一棵白菜,不知怎地就记起了小时候,那会儿娘还在身边,“就想吃这些,小时候的味道。”她强调。 听了后半句,闻人罄眼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怜惜,“好,你坐着,我给你做。”说完她四下看了看,决定再加个菠菜。 商子兮倒也听话,坐到小桌边,撑头看她做、 捡菜,洗菜都不是问题,只是水有些凉,闻人罄喜欢把食材全弄好后,再一起炒,那灶台子上一会儿就放满了一碟碟的半成品。要下锅头,她回头照那人一笑:“你可看好了,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厨神的手艺。”那架势摆得十足十。 商子兮被她这模样逗得一笑,她看了看灶膛里烧得很是旺盛的火,“火这么旺,你也不怕一会儿下油被溅着。”她边说,边站了起来,走到灶边蹲下,拿铁钩往里头拨了拨。 闻人罄自知水平不够,“你也小心些,别烫着了。” 这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到底还是在两个人的亲密配合下,完成了,没有端回房,这家的两位主子,对面对坐在那厨房里木头方桌边,各盛了碗火饭,便如寻常小户那般,就着桌上一盏油灯,粗茶淡饭。 咽下最后一口菜,闻人罄放下筷子,她摸了摸微鼓起的小腹,再看看商子兮,她今晚上用的也比平日要多了些,于是笑呵呵道:“你呀,就该和今天一样,多吃些,这样才好多长肉。” 商子兮白她一眼:“是谁前几日,还吵吵着要……要减肥。这会儿,反而要我多长肉,按得是什么心。” 闻人罄笑道:“我对你按的自然是好心,成,你呀,只要肯多吃些,我也不去减什么捞子肥,咱们一块长肉,反正,就算咱们都长成了那街上那胖妇人模样,你不会嫌我,我也不会嫌你,还是天生一对。” 商子兮被她逗得忍不住一笑,脑子里竟也跟着想象那模样,两个胖妇人,她一皱眉:“那样可不好看。” 闻人罄瞧她竟真的去想,不由得也跟着笑开了,“你别想着街上那样的,你想想,两个白发苍苍,六十来岁的老美人。” 白发苍苍,商子兮无声默着那四个字,便是想象不出是个啥样子,心里也满满都是甜。 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气氛,到了夜里,总也免不了再进一步,做一些有情人的快乐事。 欢爱后,闻人罄早早睡去,倒是商子兮睁着一双眼儿,久久难眠。 她侧了身子,昏暗中静静着看那近在咫尺的睡颜,手轻轻抬起,指尖沿着她的轮廓,虚画着她有脸,须臾,人凑过去,在鼻尖轻啄了口,那人被吵到,无意识地皱了下眉,脸还在软枕上蹭了蹭。 这小猫盘的模样顿时取乐了商子兮,她将身边人的一缕发挑起,绕在了指尖上,“你以前长的是个什么模样呢?”轻声低喃,这问题也曾提过的,那时候,这人摸着如今的脸说:“长得没有你好,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的,倒是有一个很深的酒窝。”边说边比了比左边的脸:“我妈,哦,我娘说过,五官分开都不怎么样,凑一道还算秀气,倒是这酒窝让人瞧着讨喜。”努力想着她的样子,却怎么也拼凑不出脸,即便如此,那一双美目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情人看,透出人前从不曾流露的贪恋。 (末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新年新气象,希望大家都过了好年,快乐幸福。 第74章 雪仍旧在下,客厅里的气氛透着一股子诡异。 上首主位本该坐着身份最高的人,这会儿那位齐王爷笑嘻嘻地坐在闻人罄边上的位子,商子兮反被冷落在了一旁。 “小枫儿,当年我让你跟了我,你偏偏闹死闹活不肯,看看如今倒让君然那个没良心的随随便便就给卖了。”君梓一双勾人的眼在流枫身上转了个来回,说完又斜睨着商子兮:“你出了多少?就把小枫儿弄到手了?” 这说得全无顾忌,闻人罄原本微皱的眉瞬间紧了起来,转过头看向商子兮。 “不过是出了些银子,再答应做她三年幕僚罢了。”商子兮倒是淡定浅笑自若地应答,目光与那满是关切的眸子对上,轻轻眨了下眼示意无事。 两人眉来眼去,君梓却非要插上一脚般,人挨过去:“小枫儿,你竟被卖了这样一个低价。”说完还啧啧两声:“你当初若肯点头跟了我,又何至于此,来来,现在也不迟,当初你说生是君然的人,死是君然的鬼,现在她不要你了,”说到这里一顿,很是故意地看了商子兮一眼,才坏笑道:“只要你点头,我现在也是能带你走的。” 闻人罄只觉得太阳穴边上的筋跳了下,即便知道这个人和子兮早已结盟,可是当着面说这些话,可不就是故意往人的身上捅刀子,忍不住人往后头避开,冷冷道:“怎不迟,现在我生是子兮的人,死是子兮的鬼。” “怎地还是那样死心眼。”君梓半点不在意她的态度,特意叹息一声,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呢,非要同一个坑摔两次,”修长的指朝商子兮一指:“我瞧她也不像是个好的,近墨者黑,她跟在君然身边,指不定将来就和君然一样要把你卖了,嘿嘿,说不定有一天,你还得回到君然身边。你肯?” 这话直戳软肋,闻人罄心里头最怕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她和子兮被君然逼得分离,抿紧了唇。 君梓见她不说话,打蛇随棍上:“你想想,这天下除了我还有谁能护你?指望她?她到时候能不能自保都难说呢。” 这话虽是实情,但着实有些不给商子兮面子,闻人罄神色不禁有些古怪。 商子兮却在此时轻咳了下:“王爷今日到访,难不成就是想从子兮这儿挖人的吗?” “有何不可?”君梓不以为然,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架势:“你能从君然那里夺人过来,我难道就不能从你这里再夺一回?” 用的是一个夺字,这话已是极不客气。 商子兮却不见气,只伸手将闻人罄的手的过,当着人面扣住淡淡道:“王爷莫要忘了,枫儿已不是公主身边婢女,而是子兮之妻。” “那又如何?”君梓无视她的举动语带讽意地反问。 “曾听闻,王爷家中也已有妻想来也明白,便是不曾盟过血誓,妻也断无轻易相让的道理,至于夺……那也要各看本事。” 因她这一句,厅内气氛瞬时弩箭拔张火药味十足了起来。 被夹在两人中间,闻人罄有些转不过弯,细瞧她俩的神情不似作伪,竟一时分不清真假来。 “各看本事,你倒是敢讲。”君梓唇边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忽又将注意力拉回到了流枫的身上:“小枫儿,我听君然说,你弄出一种极好吃的火锅,这么多年我都没再尝到你的手艺了,这会儿,你总该如我心愿了吧。” 听了这话,闻人罄本能地就看向了商子兮,见她微点了下头后,这才应道:“行,王爷请稍等。”说完站了起来,移步向外。 带人到了厨房,婆妇们都在忙见女人主来了,主事的那过来询问。 闻人罄心里有事,走了这么一段路,已经把思路理清了些,既然子兮是有意要自己避开,她索性在这里多待一会,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今儿中午吃火锅,厨里备了什么菜?” 婆子忙应道:“都备着呢,羊肉是早上才叫人送来的。”边说边引着主子过去瞧。 闻人罄看了看,心里盘算了一下摘了几样让她们处理,又问道:“早上我说的骨头汤炖得怎么样了?” 婆妇指了指边上单独烧着的一锅汤道:“这就是,用的是上好的筒子骨,已经炖了一个时辰了,再过会儿就能喝。” 闻人罄亲自走过去,拿了抹布包了盖子打开,香气迎面候刚好:“一会火锅的汤底就用这个,锅里再放三块大骨,其他继续炖着备用。”略说了一下弄法。 婆妇听得仔细,末了点了点头。 “火不要急慢慢熬,其他的你看着办,”接着又叫人去准备调料,都吩咐好后闻人罄走出厨房对芙儿道:“席面摆在东厢的小客厅吧,让人先去打扫一下,烧好地热,我去边上抱厦歇会儿,等全都准备妥当了你再来叫我。” 芙儿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才应声退去。 独自走进了抱厦,闻人罄坐到了桌边上,指十分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须臾她轻叹了一声,收回手低头垂眸,她不是个会玩心眼的人,比起身边这一个两个差得老远,但架不住曾经看过太多的小说,许多事蜘丝马迹略露些端倪,就能明白。摸了摸带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即便明白仍旧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心头。 “火锅都吩咐她们准备好了?”愣神间转来了熟悉的询问声,闻人罄猛地抬头,对上那笑意盈盈的眼时,只觉得难言的酸涩直冲喉间。 商子兮将这人的神情动作收入眼中,快两步走了过去,伸手按在她的肩头。 嘴张了张几乎脱口话的在那人的注视中变成了其它,“怎么过来了?君梓呢?” “刚才有人过来送信,说是那头有急事叫她回去,”商子兮微微一笑:“她急着就走了,你这火锅看来是白忙了。” “哪会白忙。”强稳住了心绪,闻人罄装作不在意:“一会咱们自己吃,还不是一样,今天我特意叫人用骨头汤做底,味道一定好。”说完,人站了起来反正将那人的手紧紧捏在了掌中。 火锅吃了个半饱,手拉手在外头散了一小会儿步,那小日子过得和平日一般无二,回到屋里歇午觉,上了床拉了帐,这会儿才有安心说话的机会。 “你猜出来了?”面对面侧卧气息相融,这一次闻人罄倒是沉得住气,由商子兮先开口。 闻人罄垂眼瘪嘴低声嘟囔:“之先只猜到三四分,后来看到你就肯了七八分,现在是完全肯定了。” 哪听不出来话语中的那份刻意的哀怨,商子兮将手轻抚上她的脸:“你愿不愿?” “我说不愿,你就让我留下?”闻人罄一双眼直直以盯着近在咫尺的黑眸。上午那一场戏是演给谁看的,又是为了什么这会儿再清楚明白不过,抱怨完后紧接着是一声长叹:“你说吧,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听得出话语中隐藏着的情绪,商子兮靠过去额贴在了爱人的下巴上:“你不在这儿,她才不好拿捏我。” 这话出口,那一层一直不被捅破的纸终于被揭开了,闻人罄只觉得心重重地跳了几下,君然就是那悬在她们头上的剑,不去提不去说心里都明白,喉咙滚了滚她才略带艰难的说道:“子兮你要我怎么样都行,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得老实同我说,你到底有多大把握能……能全身而退?” 商子兮抿唇不语。 闻人罄心口紧得发疼,涩然道:“你也没把握是不是?” 商子兮并不意外她能这么快想通透,“罄。”她吸了口气轻叫一声,“我说过的,”顿了顿抬头伸手,指从面前这人的额划到脸再到唇,指尖感受着那灼热的呼吸,接着又将她的手拉过按到自己的脸上:“我要活着和你过一辈子。”声音带着一丝绝然,还要再说,唇被人按住。 “子兮,有你这一句就够了。”闻人罄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把你的计划都告诉我,让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拉下唇上的指将它握在掌心:“君梓会让君然逼着我放你跟她走,到时候,我叫芙儿跟着你一起过去,我留在君然身边,等有机会再和君梓里应外合,想法子金蝉脱壳,只是……”手抓紧了些:“只是,我们分开的时间,怕是会有些长。” 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那份不舍,眼窝猛地就烫了起来,强压着的情绪终是爆发了出来,一把将人拉过紧紧抱入怀里,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分开时间长算什么,我只要你能好好的。”带颤的声音再无半点掩饰。 人被抱得死紧,胸口勒得发闷,黑亮的眸子带着浓浓的水气,无声地吸了好几口气,她的手环到了那人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好一会儿才开口:“罄,”声音微微带着些沙:“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略顿了下:“我说过,要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吃,养足了精神才好等到你回来,你若回不来,我才能有精力去把你弄回来。” 闻人罄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转念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松开手重新对上爱人的眼。 商子兮软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擦去:“三年,你等我三年,若过了三年,就由我来等你。” 第75章 1  “你就那么笃定君然会让我跟着君梓离开?”在商子兮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后,闻人罄再无心去纠结儿女情长,把那计划略想了遍,问出了头一个疑问。 “怎不会?“商子兮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便很有耐心地解惑道:“你想想,与其把你强留在京里日日与我相伴,倒不如把我们拆开将你送得远远的,这样岂不是更合她意?再来,若是我点头让你跟君梓走,不就和她当初一般无二,我得有让她可拿捏的短处。” 闻人罄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却又觉得不会那样简单:“难道她不会疑心?” “这就要看咱们要怎么演这戏了。”商子兮拿手戳戳情人左边脸颊:“你莫忘了我可是打小在宫里头长的,君梓也不是省油的灯。” 闻人罄听她说得极为轻松,心里却没什么底,轻叹了口气把那捣乱的小手抓下握在掌中严肃道:“别小看了君然,她是一心成大事的人,子兮这事你该早些和我说的,也好早做打算谋划多些,这会儿时间那么紧。”说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若过了三年,就由我来等你,’因这一句话,让她有了信念,因有了信念大脑便不可控制地高速运转了起来,不过是几秒钟,许多问题已经有了考虑:“不说别的,光是我要怎么面对君然就得好好想想,她要让我走必定会单独见我,我听了你要将我送走,又该有怎么个态度,太伤心悲愤,我怕她以为我对你彻底死了心,反倒教她对你没了顾虑,要我还死咬着信你,又怕她心生忌恨,到时候对你一不作二不休,先下手落得干净,”讲到此处,眉不自知地皱得死紧,拢起好大一个疙瘩。 商子兮是知道这人性子的,看着像是个万事不太上心的平和人,真遇上事就是个思虑极重的,虽知这事早晚会叫她知道,私心却还是希望能够让她多轻松快活些时日,这会儿果见她愁眉不展忙抽了手抚上眉心轻轻一按,岔话道:“罄,就要过年了呢。” 过年?闻人罄忽听这一句一时想不出是什么意思,忙问道:“过年怎么了?过年对我们的事有什么影响?” 商子兮又是一声叹,收回了手,人往她怀里偎去,指与她的交扣住:“这个年,我想和你开开心心的过。” 闻人罄微一愣,须臾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将爱人拥到怀里:“子兮,我没法子不多想,可我答应你,一定会开开心心陪你过年。” “嗯。”商子兮低声回应,头埋入这人的颈窝中。 文景的这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地动赈灾连场大雪好不容易盼到过年满朝文武都想着能够趁此好好喘上一口气,偏在早朝时端坐在龙椅上的万岁突然晕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所有人的布局,皇帝虽已不在壮年却一直身体康健,他膝下无嫡只有两位庶出皇子,这些年两派明争暗斗,太子位悬空朝中大臣多是以观望的心态静观其变,可现在……皇帝是被人抬走的,太医院最好几名大夫入了后宫之后就没有了消息,久不理事的皇后竟也一反常态亲自坐阵于寝殿之中,下命不准任何人打扰万岁连两位贵妃都被拦在了外头。 公主府君然独自坐在书房指不停抠弄着桌角,原本她是守在宫里的,可父王被抬进去后不久母后传了旨意,命她与两位皇子统统回府不得皇令不能擅出,并派了禁军前来送人,态度之强硬让众人很是意外,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发难,于是,他们三个很是识相地各自回府。 抠了许久,君然终于收回了手按了按眉心,她并不是全无布置宫里也插了不少眼线,可这会儿竟连半点消息也传不出来,也不晓得那两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忽地她唇边泛出一丝冷笑,想来这会儿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当初那两家联手害了太子之后互有把柄又互相暗斗,这么些年偏偏仍是势均力敌谁也没能压过谁。 鹬蚌相争想到了这四个字,君然伸手取过茶盏刚要喝外头传来了侍女的通报:“公主,齐王爷过来了。” “你去院门守着吧。”君然淡淡应了声把茶重放回桌走到窗边推开半帘,凉风吹入她眯了眯眼儿就这么会儿功夫来人已经走到了书房前。 两个对视了一眼,君梓自顾自进了书房顺手将大氅解下扔在了榻上,走到熏笼边暖手:“你倒是自在。”没头没尾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君然仍旧站在窗边上,“你不是去那边了怎这么早就回了,我还当你要留着吃饭呢。” 听她不接自己的话,君梓侧头看了一眼手握拳舒展了一下关节:“我急着回来为的是什么?你倒好拿话在这里噎我,果是个没良心的。”说着踱到窗的另一边:“我看你倒是不急,得,要不现在咱们一块过去,四个人一块吃那个火锅倒也热闹。” “我倒是想。”君然指尖点着窗台,任由让风吹动她鬓边发丝:“父王下令,打今儿让我们三个安心在家哪都别去等他传召。” “原来是禁了你们的足了。”君梓摸摸下巴:“我呢,怎么说我也姓君就没带上一句?哦,是了想来这会儿有太多事要防备,自是顾不上我这个外人的。”她话里带着一丝讥讽。 君然自不会和她干嘴仗:“皇令是我母后传的,寝殿外头禁军都护着呢,没她点头谁也别想进去。” “难怪你不急。”太子是皇后所生儿子被人害了哪会不恨的,这些年她不管事可中宫之位无人可动摇,可见也不是那样简单的眼下可不就动手了嘛。“既然如此,我正好馋那火锅,不如你叫人传个信过去叫她俩连人带锅一起过来。” “府里也有会做的味和料都一样,你实在想吃我叫人做便是了,何必非要叫人过来。”君然神情不变半点不松口。 眉稍微微一挑,君梓目光在眼前这人身上来回一扫,笑问道:“不过是一顿饭,怎地你今儿就较真了起来?” 君然抿唇不语平静回视。 见她这般作态君梓竟忽地笑开了:“君然,你当真是对她上心,都这般了你竟还有心思去管那头的事,”说到处她一下又正了神色:“既然如此,你且给我一句话,给是不给。” 君然神色依旧:“从前你总爱戏弄她,如今她已不再是我的人了,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君梓伸手将那虚掩着的另半扇窗推开,将院中草木尽收于眼底:“君然,我倒要问你,你放不开手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情,呵,咱们君家确实出情种,可也没有哪个情种会为了利把人拱手,既然把人卖了,自然是要把所有过往全都舍掉,君家帝王哪个不是这样。” 这话说得难听君然眸心闪过一丝不快,将眼垂下半分手重新按在了窗沿边上:“这事我自有分数,”微顿了下:“我与商子兮已有约定,她专心帮我三年,到时流枫是跟她还是随我由流枫自己来选,谁也不怨。” “嘁。”君然轻嗤一声:“到时流枫跟了她你能放手?那商子兮会真信了你那所谓的约定,全力助你?”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君然却没有去争辩只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商子兮自不会全信我,不光是她,流枫、你、夜弥,你们又有哪一个信我。” 君梓挑眉冷笑:“你那样对流枫,又如何要我们能信得过你。” “若没了那事你们就会信我?”君然自嘲般扯了下嘴角:“我是元景的长公主身上流着君家的血,只凭这些就没有人能全信我,就是流枫大抵也从没有完全信过我。” 君梓没料到她竟会挑破这层直接说,意外却不买账反唇相讥道:“可见,流枫她没信你是对的。” 君然不去反驳继续道:“君家这辈女子只有你和我二人,有些事你当是最能够明白我的,君梓我问你一句,身为女子你当真甘心?“ 君梓听了这话眸子缩了一下,面上仍旧带着不屑,“有什么不甘心的,我觉得挺好。” 将手伸出了窗,飘落的点点雪花降落到了掌心带着丝丝的凉,君然由着那个装傻接着说道:“我打小就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人女人就要低男人一等,我东西比他们学得快,书读得比他们好,骑马射箭准得也不差他们,唯一比不上的大抵也就是力气,可又不是莽夫治国之道用的是脑子不是,我跑去问母后,母后说世道就是如此男尊女卑天经地义。那会儿我以为天下都是这般不甘心却也只能息了这心思,可后来,我知道了彝集知道那里有过女帝知道原来这天下并不是全都是男子当道的我便再也压不住那份不甘,凭什么女人生下就低了男人一等,凭什么这个世道要由他们说了算,凭什么女人就不能挺胸抬立昂立于这天地之间,君梓我不信你心中半点不甘都没有。” 这番话叫君梓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她嘴上不认可那样的不甘她也是有过的,小时候曾听过仆婆说过这样的话‘小郡主虽好可府里头总还是有个小世子才好。’后来也看到过母亲偷偷摆了香案祈求能生下儿子,就是祖父在夸她时偶尔也会说‘小阿梓呀,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那时候她也不服气反问说,女的有什么不好曾祖不也是女的,那时祖父叹了口气说若曾祖是个男儿曾祖母与她就不会那样的苦。那时候她不明白等长大了才懂。君梓明白她能继了这齐王位绝不是因为她能干,而是因为家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如果她有兄弟大抵无论她再怎么出色也轮不到她袭爵,不甘吗?她自问,即便如今她能如男儿一样肆意,可在庙堂之上在世俗眼中她不过是个不安份的女人。 君然见她不吱声收回了手,掌中的雪水顺着滴了下去:“不会甘心的,只因为咱们是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的,再有本事也得依附了男人过活,再有抱负也只能安份在家给男人生孩子,我们女人到底算什么?母猪吗?” 听到那母猪二字,饶是君梓也有些绷不住。 君然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放低道:“我想坐上那位子,这事我有私心可我也是真心不想让女人再如现在这般,我若为帝就开女学立女官,只要有才学有真本事都可以站在庙堂之上,那时候,女子不再被男子看不起,世道将不再有男尊女卑之说叫世间男女都一般无二,君梓,难道你不想有这么一天吗?” 君梓自是希望的,可她嘴上却不会这么说:“叫世间男女都一般无二说得轻巧,你以为你当了女皇就能为所欲为了?你当你坐上了那位子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千年的世俗观念,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让女人的地位和男子一样,你莫忘了这世道还是由男人来主宰的,站在庙堂上的全是男人。” “我自己是晓得的,”说到此君然的头微微扬起:“可再难也总得有一个人走出这步,何况,如今也并非只有我一人孤军奋战,”她说到这顿了下重又看向君梓:“夜弥、苍语、商子兮、你哪个不是女人,哪个没有这样的心?” 这话君梓半点反驳不了,夜弥是夜家唯一嫡女自幼聪慧倍受宠爱可是她的人生却被早早定下所教所学只为了一个男人,前半生已受人操控后半身怎甘心再为男人而活,那苍语讲的是天道说的是人伦,面上道貌岸然可背地里一直是说一套作一套,何尝不是对世道的反抗,至于商子兮她俩曾有过交往那人人对于男子的不屑她再清楚不过,至于自己她不得不承认那一番话确实戳中了她的心。只是……她忽地笑了起来,“明明是私心你竟能扯出这么一通大义凛然的话来,不同我说利竟和我讲义,君然,你当真是当帝王的料。” 第76章 朝堂上风云突起,老百姓的日子仍旧是照常过。 转眼已近腊八,这一日京城再次降下了大雪,各处梅花似是欲与那纷纷白絮争峰般朵朵怒放。 闻人罄坐在小几边上呷着茶,刚用了晚饭偏外头天冷散不了步,只能窝在房里摸了摸肚子小腹似乎又长了层肉,抬眼看看靠在熏笼边上看书的人儿,眼不知不觉就移不开了,自打那天君梓匆匆离开后,这小宅就像是突然和外头失了联系一般,连着几天原本算计着应该过来的人半点消息都没有,这样反常的平静并不是件好事,这道理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因为那一句想要开开心心过年便又强作无事一般每日吃喝照旧,空闲时将她所知的那些历史事件人物作故事般讲给这人听,就是到了夜里也没有过多的痴缠反倒是耳鬓厮磨相拥低语多些,这太平粉饰得极好。 感觉到了某人的视线,商子兮放下了书侧头回看果见这人又盯着自己发呆,扬唇一笑招招手:“发什么呆,这话本子不错,过来陪我一起看。” 闻人罄自没有拒绝的道理,起身走了过去因这人怕冷特意叫人移了长软塌靠在熏笼边上,才走近手就叫人拉了过去挨着坐下,没什么心思看话本子直接问道:“你哪儿弄来的闲书,讲什么的?” “还能从哪儿弄来,我从蕖儿那儿拿的。”商子兮边说边又翻过一页:“讲的是屠妇和寡妇的故事。” 那后半句话闻人罄根本没有听进去,听她提及蕖儿眉微皱:“我总觉得你该多留些人在你身边帮你。” 商子兮斜眼看她一眼,“留多没用君然不会让我多带人手的,何况家里也得有人看着不是。”见这人眉头皱得越得地紧了起来,索性将人拉歪人直接靠到她怀里:“这是京城她们留着是死棋,离得远反而能盘活,我还打算让芙儿跟着你一块走呢。” “连她也走?”闻人罄惊讶那可是几个丫头里评价最高的一个:“不成,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留在你身边比跟着我有用处。” “你呀死脑筋,道理不都是一样的,”边说边把把话本子递给那傻人,商子兮闭上眼:“你来念给我听。” 第二天是腊八节,按习俗是要吃粥的,厨房前一天晚上就把食材全都准备好了,早上天没亮就开始忙碌。 闻人罄自打存了心事晚上总是睡不太好,积得多了总有支持不住的时候,何况某人在夜里还存了心思,这天睡得较平日晚了许多,睁开眼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揉着眼好半天才起床人还有些迷糊,穿了衣服把候着的丫头叫了过来,很快从她的嘴里得知商子兮去了厨房,不用想都能知道她家媳妇必是亲自为她做粥去了,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洗漱打理完后,闻人罄也不急着去找人,推开窗坐在边上暂时抛开了愁絮脑子放空一片,目光落在远处院门上头略带阴沉的天空,不思不想老僧入定一般,直至外头传来了动静余光中有了那熟悉的身影。看她抬眸对自己笑,亲自提着食盒一步一步向屋子走来,若放在往日必是要快快起身前去相接的,偏这会儿半点不想动,等着她进入房中,等着她走到跟前,等着她将食盒放到桌上笑意盈盈地问睡好了没? 商子兮早将这人的痴态收于眼中,唇边泛笑指尖往她肩上轻轻一点,很是故意地说道:“看来你还没睡醒。” “若此刻是梦,我愿长睡不醒。”闻人罄应得顺溜眼中的痴迷少了些许更多的是浓浓笑意:“我正好饿了呢。”说着就要往桌边去。 商子兮一下就挡住了去路:“你这头梳头不好,我给你重梳了再吃。” 闻人罄晓得这人在一些事上的执着,也不多说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梳妆台边。 商子兮走到了她的身后,手先轻轻地抚了一下情人的发,经过一夜黑亮的发丝已不见了服顺,有些凌乱有些地方还打了结,发际的前端因洗脸而湿了那么一点,以指为梳从头部插入轻而柔的慢慢往下,一点一点的理顺。从发根到发梢,直到每一次都能够一顺到底,她才伸手取了梳子。 闻人罄被她弄得舒服得直想眯眼,眸子却很是贪恋地透过镜子看着背的那人,初相见成亲的那晚她就为自己梳了头,后来也曾有过几次,直至定期几乎就全由她包办,懒毛病都是被宠出来的,以至她的手艺到现在还停留在最初的水准,往日她也有过为商子兮梳头的经历,在试了几次后终是很有自知之明地只是为美人梳到通顺为止,之后盘发挽髻都不敢插手。手在袖下紧紧了捏成了拳,此刻她是多么希望这一辈子都不会梳头。 “今儿过节,得用个喜庆些的簪子。”商子兮走到边上打开妆盒,挑了一枝石榴石的:“这只可好。”边说她边又侧了侧头,仿如早已看穿对方心事般说道:“我今儿也用了同色的。” 淡淡的离愁因她的这个小举动而暂时扫去,闻人罄买乖:“你拿主意就是了,你眼光向来是顶好的。”这话成功地博得了美人的一笑。 商子兮回到后头手挽起长发,挑起盘好再用簪子固定,动作行云流水转眼就弄好了,“行了。”她说完府下身,脸凑到了颈边与爱人半排,两个的视线在镜中对了一下。 闻人罄看着镜中的两张脸,这才注意到今儿她俩不光发簪配对,连发型都很是相称,瞬间明的子她的用意,脸上的笑一下就深了。 “别傻笑了,”商子兮将这人的痴态收于眼中之后,这才拉也起来:“来,咱们吃粥。” “好呀。”一块走回到了桌边,闻人罄先一步将人按坐了下去,伸手去开食盒:“来来,你大清早就辛苦为我做粥,这盛粥拿筷的小事就由我来吧。” 商子兮睐她一眼也就由着去了。 打开食盒取出第一层放着的碗筷,再将第二层揭开,小砂锅摆放在特制的棉盒里,打开盖热气扑面而来,夹着的香味叫闻人罄闻了就馋,肚子还跟着起哄很是响亮地叫了一声。今儿起得有些晚,这个点已过了早膳时间哪能不饿,思及此心念一动,她看了看大清早就为自己忙碌的人,手上动作加快了些。 这一顿早饭用得尽兴,吃完后丫头们收拾好退了出去。 闻人罄摸着肚子懒洋洋美滋滋地歪在一边,倒不是吃饱了就想睡,只是不愿违了那人的一番心意。 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商子兮也无心去外头走动消食,索性重又将那本未读完的话本子拿来继续看。 正当两个都以为这将会是悠闲的一天时,池儿走了进来:“公主府来人送了帖子,说是要请您过去呢。” 商子兮将帖子打开,极快地看了看内容。 “怎么样,说什么?”那边闻人罄早已快速地站起,三两步过去凑着要看。 “请我们过去喝粥呢。”商子兮将帖子递给她,随后问道:“公主府派车过来的?” 池儿点了点头:“在外头候着呢。” 车马在外头那便是回绝不了了,也不能带什么人过去,想到往年这个时候宫里的惯例,商子兮的眉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大过节的也不让人太平。”房里没外人,闻人罄看完帖子很是不爽的嘀咕了句,帖子捏得紧边角折了一块。 “喝粥过节罢了,哪儿不是一样,过去凑个热闹也好。”商子兮眼尖伸手在那人的手上握了一把后才轻轻将帖子抽了去,转头吩咐道:“叫外头准备,我们打理一下就过去。” 池儿低声应是退了出去。 “子兮”房里没有了外人,闻人罄这才露出了一丝紧张。她不敢多说,用眼神询问。 商子兮犹豫了一下,终是在眼前人的目光下微点了下头, 这一天,公主府侧主早早拆了门槛,守在边上的小厮远远看到自家马车过来就把漆黑的门打开了。 车厢里闻人罄一直沉默着的,手却与身边人一直紧紧交扣着,感觉到速度放慢后她注意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似在后方传来了吱呀的关门声。 和前几次一样,等两人下车时已经到了公主府的二门。 在那儿等候的是溪梧,先福了福身:”公主已经等着了呢,请随我来。”说完引着人往里头走,另两人也不多话,静静地跟着往里头走,沿着游廊朝里穿过了几道门,要进内院时另一名眼生的侍女走了过来,她十七八岁模样神情举止却与清杨有那么几分相像,见了来人先福身,“商夫人,请您随我去公主书房。”这话里意思明白,只是单独见一人。 商子兮上回来时就已见过,她叫澋杉如今是君然身边最重用的侍女,却是她过去从不曾知晓的人物,侧头先看了身边人一眼。 溪梧倒是有眼色,忙先说道:“商夫人放心,如今梅花已经开了,流枫在暗香阁不会无趣的。” 闻人罄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不过她也决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怯来,朝心上人一笑:“你安心去,我等你。” 有这一句胜过无数,商子兮笑含点头后向澋杉道:“请带路吧。” 澋杉脸上神情依旧,伸手做了个请。 各归各路,书房离得并不算远穿过两道门就是了,澋杉送到院门口便不再往前,商子兮并末犹豫直接走了进去,冬日天寒虚掩着的门后挂着一道厚厚的棉帘,进去烧了火龙的屋子很是暖和,环顾四周案几上茶点俱全,唯独少了一个应该在这里的人,秀眉微蹙缓步在内屋绕了一圈,确定只有自己后,她走到了窗边伸手将它推开了一条细缝,眼向外看,原本敞开着的院门已经紧紧关闭。 另一边闻人罄跟在溪梧的身后,她心里存着事儿也没有注意四周,这一路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沉默向前东拐西弯直到淡淡梅香钻入鼻中,这才留意到了一丝异常,足下微顿转头向后看了一眼:“怎地这一路都没瞧见别的人?” “府里人不多,这会儿天冷都守在自己的院子里呢。”溪梧听到问话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笑着解释。 闻人罄重将目光投到了前方,黑瓦白墙几枝红梅不安分地探出头,雪已经停了微弱的阳光斜斜照着,为那未知的路带来了一丝亮,“书房离这里远吗?”她不动开口问了其它。 溪梧因她的问话而怔愣了一瞬,想了想才作答道:“并不算远,只是围墙隔着,真要从这里过去却是要绕上一段路的。” “在哪个方向?” 伸手指了指:“在那儿呢,中间只隔了一个院子。” 闻人罄顺着朝那儿凝视了一眼,心忽地平静了下来,长袖下紧紧捏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她重转回了头,“带路吧。”她不再多想,挺直了身向前迈开一步。 原本在前引路的溪梧因这突然的一步而与之平行,好在很快反应了过来快步赶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又似之前那般沉默,一直到了院子前她这才重新站定开口:“夫人,这里头就是了,公主吩咐过这里不准有外人进入,我就只能送您到这里了,您只需沿着那条小径一直向里头走就能看到小阁了。” 闻人罄听到这话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满院梅花相争吐艳蜿蜒小路没入林中,没有迟疑不再多问她目无斜视地向里头不急不慢地走去。 身后,溪梧目送着离去的身影,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难言的情绪。 第77章 小阁内日光透过木质雕花的窗牖无声无息照入,黄梨木长榻上铺着厚厚的白兽毯,倚坐上头闭目的女子在听到外头动静时一双带着潋滟波光的眸子毫无征兆的睁了开来,眸光一片清澈,完全不像是初醒的样子。 此刻闻人罄正站在小阁的前边儿,梅花林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深,事实上沿着小径只打了两个弯就看到了建造在中间的小阁,小阁不大只有一层全木制呈六边形有些许日本的风格,她并不急着进入,反倒是围着转悠了一圈,习惯性地将四周观察了个遍后,她这才重新来到了门前,身上虽穿着长氅这样的天气在外头久还是会觉得冷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哈出白白的雾后,才上前推开了闭合着的门。 光线有些暗,却不会给人半点阴冷的感觉,反倒是很暖和,闻人罄缓步走了进去,在看到里面的人时,她一下愣住了。 心往下沉了那么一沉,闻人罄在过来时心里就有准备,晓得今儿必然会发生些什么,待到她和子兮被分开,那会儿她想着君怕是要把自己先扣下,然后再以此为要挟和子兮谈判。 可偏偏在这里见到了不应该在的人。 这女人这是打的什么算盘?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眉,强稳下了心绪,闻人罄故作坦然地走到那女人的面前:“君然,你怎么在这里?” 君然的目光打从流枫进来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这会儿,这人就在面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样的高低差距让她微抬起头,心底便生出了一些不舒服:“你先坐。”便以目光示意。 闻人罄也不多说什么,从善如顺坐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她懒得多绕圈子又问了一遍。 君然见她这般直截了当,细想这一年的总总,原以为她既愿意为自己赴死,便也能为自己忍心一时之辱,谁晓得竟弄到这般田地,指尖不自知地摩挲着:“我如何不能在这儿。”她淡淡反问。 “你这会儿不是该在书房见子兮的吗?”闻人罄这会儿没有打锋机的心思,一句句说得直接:“难不成,你这会儿是想和我一块喝个粥,再叙叙旧?”说完,她很是故意地打量了四周,摊摊手:“我可没瞧着有粥。” 君然神情仍旧,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往年每到腊八,我出行时你总千叮万嘱要我席上少吃些,好留了肚子回来吃你亲手熬的……” “这就是事事无常了。”闻人罄打断,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我如今前事尽忘,人都认不出了,何况是粥?做不来了呢。” “事事无常。”君然垂眸低喃了一声,便想到了君梓对她说的那话:‘天下和情,咱们君家人就没有两全的命,当初你即作了抉择,如今又何必拖泥带水,成大事当知取舍。’再抬眼看向流枫,本是至亲至信的人,那会儿即便想到结局,却也料不到心竟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君梓想要你。” 听到这话,闻人罄心跳加快了那么一点,她稳了稳:“所以,你打算再卖一回?”语气故意带了那么一丝嘲讽。 君然并不理会,自顾自继续说道:“父王眼下病重不起,我已入不得宫了。”她到这此处顿了顿,“眼下局式不明,虽未立储但那两人谁坐了那位子,我的下场都不会好。” 闻人罄静静地听着,此刻再没有去说什么,即便因为种种因由她对君然反感,但她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与公与私即便不喜,她也是希望君然能过了这关的,“你有几分把握?”终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若能多得几年,慢慢谋划成算还高些,眼下事发突然……。”君然人往后靠,难得的露出了那么一丝疲惫:“我要你跟她去,一来,你走了商子兮与我也能暂时抛了心结齐心协力,二来,君梓要你要挟之意更多些,有了她的兵力我胜算能大许多,三来,这次我放手一博,是机会还是劫数未定,若赢了我们之间的事将来再做计较,若输了,到时候只怕是自身难保,你离了总好过与我们一道翻船。” 闻人罄没说话,她的离开本是算计这内的事,她想顺水推舟又怕答应得太爽快了叫这人起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才好。 这犹豫的神情落在君然眼中,她忽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手轻推开了半扇,外头的寒气一下便窜了进来,风打在她的脸上,耳边的发乱了一丝,没有去理会这些她背对身后之人开口道:“君梓这会儿大抵已在书房了,想来商子兮也该知道她开出的条件了。” 闻人罄哪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她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人,屋内光线昏暗窗边透出的光打了她的身上,因背对着看不出那人的表情,光影的效果却让君然显得格外的孤独,明知这位是故意做戏,也贯会做戏,亦晓得那两人背后联手的算计,本应该嘲笑的偏这会儿却没有那样的感觉,“君然,江山真的那么重要?” 君然闻言侧转回头,只是定定回望并不答话。 闻人罄仍旧坐着不动,再次问道:“君然,江山真的那么重要?别说什么形势逼人,更别说什么为了将来你我能够正大光明,”说着她抬起手指尖指向心口:“答案在你心里,”说完也不给人时间回话继续道:“君梓说要我,你不去找子兮却跑来和我说,君然,我不是傻子我晓得你的心思,臭人让君梓去做,子兮若是答应了,于我,她便和你一样,若是她不答应,我想你自然还有别的法子,说动我或者用别的法子逼她就犯,”再次指指心口:“是不是这样打算的,不用告诉我,你心里明白。” 君然定定看着她,终是不知可否一哂。 闻人罄见她不出声,却没有停止的打算,她人略往后靠手交叠在腹间:“君然,不如我与你做个交易吧。” “哦?说来听听。”之前的话多少还是让君然有些恼怒的,这会儿眼眉间便露出了些许我倒不知你还有什么可与我交易的神情来。 闻人罄不理会这些开口便道:“君然,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坐上了那位子百年之后由谁来继承你的这一切?”手摊摊:“没承继者你努力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浮云,你打算在你的子侄里挑人?还是找个男人和你生孩子?” 君然的神情到底还是有了一丝裂纹。 “让你的子侄继承,你不会放心也不会甘心,找男人生……”闻人罄故意顿了那么一下:“以你的自尊能受得住?” 君然忽地冷冷一笑,“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有法子,能让你不必臣服于男人身下,一样能够生孩子。”闻人罄说得直截了当。 听到这话,君然先是收了笑容,随即却又重笑了起来:“枫,你当真是为那个人迷了心窍了。” 这样的反应早早在闻人罄的意料之中,她想着商子兮说的话‘眼下君然为了那位子万事能忍就是要她嫁人大抵也是肯的,但她这样的人若真坐上了那位子将来是绝不会低头的,雌伏于男人身下那般的奇耻大辱她那能受得住,不与男人亲密就能有子嗣,就算有一千一万个不信,你只要咬死了,她还是会答应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摊摊手:“信不信在你,法子我肯定是有的,条件就一样,我要子兮好好的,无论是三年还是更久,将来我要她亲自来君梓那接我。” 君然的眼神依旧淡淡的,看似全无兴趣一般,指尖却在椅子的把手上轻轻来回。 闻人罄没有错过这小小动作心又定了几分,“我的条件就是这个,你应了无论子兮是否答应,我都会跟君梓走,不答应,咱们一拍两散,就是子兮点了头,腿还是在我身上的,我能跳一回船,也不在乎再来一回。” 听了这话君然轻轻一叹,面上透出一丝动容:“你又何必说这话。” “总不能老是让人摆布来摆布去,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成。”闻人罄半点面子也不给:“话我就放这儿了。” 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倒叫君然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垂眸想了那么一会儿,忽地起身走向了门口,待要出去时她步子忽地停了下来,但到终究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去。 闻人罄被独自留在了屋里,这会儿她也用不着强撑着无事,肩一松长长舒了口气儿,她和商子兮的这一场分离已是注定,这一场战斗却才开始,而将来到底如何谁能有把握,她们能博的也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不等她多想,就有丫头过来送点心茶水,送完后只说请她好好休息就全都离了去。 小阁静静无声,闻人罄随手拿了块糕点送入口中,吃了再喝一口热茶,待把各式糕点都尝过后,她走到了软榻边懒懒往上一躺。 外头暗中监视的丫头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蹑手蹑脚无声地往院外走去。 第78章 雪夜已过了宵禁的时间,风吹过无人的空巷带出让人心颤的声响。 守城的将士缩在墙的里头,他朝着手哈着气,牙关却不停地打着哆嗦,呼地外头传来了叫门声:”我是锦州左军参将,边关告及快打开城门。”守城兵还当自己听差了,手掏了掏耳朵,这才拿了边上的灯将头伸了出去,昏暗中只瞧见四个衣着不清的人骑着马,带头的手举着一块牌子,嘶声叫着。待慢了一拍,想明白这人叫的意思,他一个退后,脚没踩实差点一个跟头,却也没敢多耽误,大声叫道:”快,快开门。” 下边守门将也已听到了动静,将城门开出一条缝朝外头看了看再次确认,这才谨慎地走了出去伸手接了那人扔下的令。 ”这是锦州左军令牌,事关重要还不快些。”带头人一脸不耐。 守门兵却不敢怠慢仍旧是仔仔细细察看了令牌,这才将牌子还了回去,人让开大叫:”开城门,放行。” 里头几人忙合力将门打开,还不等完全开了,那带头人一拉马缰就带人往里头冲。 小阁里闻人罄躺在榻上,打从君然走后直到夜深都没有半点消息,她倒是忍得住,反正有人送吃送喝无人一般好好享受着,到了晚上索性问人要了条被,吹灯睡觉。 这会儿,她眼睛虽是闭着,人却清醒的很,想着商子兮会如何应对,想着君然会如何两边挑拨,想着君梓会不会趁机再加一把火,明知多想无用,她却还是忍不住一桩桩一件件的分析着各样的可能性,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响,她猛地将眼睁开弹身坐起。 木门被人推开了,引路的人提着灯笼,房里转了一圈很快将房里的几盏灯点亮。 ”你倒是清闲。”不等屋里人适应,来人已经开了口,正是君梓。 闻人罄眯了下眼儿,待看清楚了来人视线往她们那处扫了扫,待瞧见了心心念念的人也站在其中,紧绷着的弦这才松了一些。 君然不多话只挥了挥手示意随行的丫头退出去,等房里只留四人时,她才开口说道:”今晚你就跟君梓去吧。” 闻人罄怔了那么一下,随即便瞧向了心上人。 两人视线一触,商子兮不说话只拿眼定定的看回看向她。 ”腻歪。”偏这个时候君梓突然开口,她翻了个白眼儿全无耐心道:”要说的话快说,我可没那闲功夫多等。” 闻人罄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她重看向君然说道:”君然,你即然要我今夜就走,想必是答应我的条件了。” 君然被她盯着只能轻点了点头。 ”既然你决定答应了,正好王爷在这儿,她做个见证。”闻人罄看了一眼君梓又看了一眼商子兮这才说道:”我愿跟着王爷去锦州三年,但这三年里君然必须保证子兮安然完好,等期满三年到时我要子兮亲自到锦州接我回去,待那时,我也会将那生子的法儿坦然相告。” 君梓听到最后一句时,耳朵动了动她问道:”什么生子的法儿?” 君然哪又会容得人多说,不给流枫说话的机会抢先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到时你也要守信,”她说完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女子:”你说过,只要枫儿答应了,你便不再阻拦,如今你也听到她的话了,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要同她讲的趁现在说了吧。”事已成了定局,她索性假大方一回。 ”好好照顾自己,三年后等我。”纵有千言万语商子兮这会儿也就这么一句。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闻人罄哪又会不明白她这简单一句的意思。 君梓在边上很是故意啧啧了两声,看向君然的眼神讥讽的味道好不明显。 君然忍功了得,全然无视某人的挑衅淡淡道:”那就出发吧。” 听她这么说,闻人罄直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今夜就是分别的日子,”等等,我有话要和子兮单独说。”她想都没想直接开口。 她这话说得突兀却不让人意外,君梓耸耸肩全然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这次她没有再用眼神挑衅,直接转身走了出去,君然也似要将好人做到底一般,只轻声说了句莫要耽搁太久,跟了出去。 一小会儿的功夫,房里留下了一对人儿。 ”子兮。”待人一走闻人罄便几步上前抓住心上人的手,嘴张了张后面的话却一下说不出来。 商子兮一只手由她抓着,一只手缓缓抬起抚上那张脸,指尖由额慢慢往下顺着脸来到唇,略用力点住,人往前倾探凑到了耳边,呼出的气息没了往日的暧昧,她的声音低却十分坚定:”你等我,我也等你。” 风雪依旧,守城官再次打开了大门,等车队全数驶出了皇城,厚重的大门又被快速地关起,呼啸中传出了一声巨响。 骑兵前后护着黑色的马车,宽大的车厢里两人各坐一边。 ”你倒沉得住气,也不掀帘子看看。”君梓散漫地坐着,全无一点女人的样子。 ”瞧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闻人罄靠了另一侧,她的坐姿也不见得有多端正,指藏在袖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指甲。 ”死鸭子嘴硬。”君梓轻嘲了一句,拉过了边上的兽皮毯子往身上一裹。 闻人罄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看样子是打算这样睡觉不由得有些惊讶:”你就这样睡?” ”不然如何?”君梓眼皮也不抬,只调整了一下姿势:”难不成你还想着锦衣玉食,身边再配上丫头伺候着?” ”这倒没有。”闻人罄也学着样把边上的兽皮往人身上盖,这皮也不晓得是什么动物身上的,厚厚重重倒没什么味。马车略显有些颠簸,速度没有放下半点,”我们这样赶,大概要多久才能到锦州?” ”这可说不准。”君梓这会倒是睁开了眼。 原本还以为这个人不会回答的,没想到反而像是有了聊兴,闻人罄隐约猜到了些原因,”怎么讲?”她索性追问到底。 ”以眼下的速度。”君梓伸出手指比了个五:”星月兼程五日能到,不过……”她故意拉长了音,”这路上要是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可就难说了。” 即便隐约猜到了一点,闻人罄听到对方的确认后依旧有些心惊,毕竟她还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不天真得和看多脑残片的小娃那样觉得自己拥有主角光环能永远不死,嘴不自觉的便抿紧了起来。 君梓素来是个存心不良的,伸出手提起了袖子,一条约三寸长的粉色肉疤现显于小臂上:”这是明年我回去时留下的。”边说指尖边慢慢的在痕上划过:”那一回护卫伤了大半,要不是我的马快,大概就不只是留这么个疤了。”若刚开始存着逗弄的心思,忆起当时的惨烈忽又没了那心思,将衣袖重新拉下,她侧目一挑眉道:”你眼下还不会骑马吧。” 这位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闻人罄脑海里还残留着那道骇人的伤疤,心却因这人的那一眼那一句话而激起了斗志:”马我不会骑,可逃生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君梓鼻中轻嗤漫不经心似的长长哦了一声:”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等着看了。” 这腔调实让人看得窝火,闻人罄知她存心她这会儿也没说话的心情,索性直接垂眼装听不到。 车继续向前行,里头谁也没有再多说上一句,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车帘厚重将外面风雪全数挡住,闻人罄裹着兽皮人已经渐渐感觉到了累,眼皮子沉得厉害,头时不时往下一点一点,思绪却还纷乱着,自己就这么走了,子兮也不晓得这会儿怎么样了,是睡了还是一样难以入眠,迷迷糊糊似梦非梦的看到了雪夜里窗前一个孤寂的身影,那人伸出手窗接着那飘落的雪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路赶得十分的急,马不停蹄除去下车放便,所有事都在车上解决,偏偏天气不好风雪连天速度怎么也快不了,虽是如此倒也还算太平,闻人罄打从第二天就见到了唯一的熟人芙儿,商子兮果然将人安排在了她的身边,之后她们就同在一车,君梓则坐到了另一辆上头。 没了那个时不时刺上几句的人,车厢里的气氛和谐了许多,两人说了几句大至晓得了彼此的情况,商子兮与君梓暗中相交的事,芙儿是不晓得的,她此行便是在之后的三年相伴左右尽力相助。 颠簸中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这一日天气开始放晴,原以为仍旧会如前几日一般快速向前行进,却不想到了中午时候,全队停了下来。 闻人罄拉起车帘一小角,偷偷往外看,前头似是一片树林,带队的卫士长骑着马在君梓那辆的车窗边上,人向前倾应当正同君梓商量着什么。 ”夫人?”芙儿坐在另一侧,她也同样掀了窗帘,只看得不如闻人罄那般清楚,虽是如此,隐隐的她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闻人罄收回了目光,毕竟多看了那么多年的电视小说,脑洞比一般人要强大得多,天好路平却停止了前进,再往前又正好是树林子,加上那晚君梓说的话,不难猜出那卫队长正在说什么,怕是前面有什么埋伏,又或者只是对危险的防范,前几日太过于太平了,反而显得反常,”芙儿一会儿小心些,怕是前头那林子不太好走。”她边说边将裙摆提高,收到腰际打了一个结。 芙儿惊讶地看着她的举动,”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听王爷说过,她每回回去路上总会遇上些事儿。”闻人罄手上动作不停,又收了收腰带,”你也准备一下,万一一会进了林子遇上埋伏出些什么事,穿着裙子不好跑。” 芙儿是个一点即透的聪明人,虽觉得夫人眼下这副样子难看得紧,还是选择和她一样拉了裙摆,收紧了衣袖:”夫人,咱们要不要再寻些防身之物?”她压低了声问。 闻人罄点了点头四下找了找,没能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这里连把防身的刀具都没有,她皱眉还要再找时突然车帘让人拉开了,外头的亮光突然射入照着来人的身影让人一阵紧张,待看清来人这才松了口气。 君梓朝着流枫身上打量了一个来回,眉梢一挑:”你倒是准备的快。”她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了两把匕首:”前面那片林子,我给起了个名儿叫断魂林。每回过去就没有一次能是太平的,”说完把匕首递给了两人,眼往那人身上一瞟:”我可就等着看呢。”说完转身潇洒离去。 闻人罄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后,仔细看了看匕首,匕首很是不错称手又锋利,”再找找还有什么可以拿来用的。”显然于她而言仅一把匕首是不够的。 芙儿学着样把匕首插在了腰带上,正要寻找马车一路,车队又继续出发了。 进了林子,小路两边的树木整齐排列,上头的叶子虽然早已凋零,枝杆仍旧将太阳挡去了大半,留出了阴影,风似乎也变得有一些大,时而传来诡异的声响,卫队长拉住了缰绳,抬手示意减速,忽然他身子猛地朝左闪开,'咻'一支箭矢直插在了地上。 林间的鸟儿惊起了一片。 第79章 广袤无垠的漠北草原上,夜晚的天空如当头罩下的黑色晶石,锦州城远远的矗立,围在城池四周的小村早已没有了人影,驻扎着的两处大营彻夜灯火通明,全然是备战的姿态。 锦州城头,老兵裹了一身厚袄躲在那城墙后头避风,久了人都僵了,脚趾头冻得没感觉用力跺了跺才缓了过来,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咒上几句,无外乎那些个外族没事找事,大冬天寻什么事儿,锦州有个齐王,那还不是寻死来的。 另一处,由帝都直通向锦州的官道上,百来人的队伍护送着几辆马车正赶往城池。 君梓坐在马车里,脸上的神色并不是那么的好,自进了断魂林之后,陆陆续续遇了好几波刺客,原以为仍旧朝庭里的那几派人做下的事,谁料到竟然还遇上了一批彝集过来人马,待杀出了重围,与前来迎接的将领汇合了,才晓得前方事态的严重。 眼下彝集王是仍旧是一位女王名叫闻人瑾,与彝集先前的女皇一样明面上两国交战,而私下却有着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些年,每到过年君梓要入京,她那边总会跟着闹些个事儿出来,这一趟出门前也都是说好的,谁晓得偏偏出了大乱子,闻人瑾是女子,虽说彝集自来都有女帝,但总也有那么一个两个不服气的男人,这一回暗地里出手的乃是闻人瑾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闻人珏,两人自幼相依为命感情极好,闻人瑾能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与这亲弟的支持不无关系,是以,从不对亲弟设防的人这回栽了大跟头,闻人珏竟将姐姐软禁,又趁着机会大兵压近连屠了几个村子。 明明是说好的演戏,这会儿竟成了真杖,往年这样的事多了,军中不免松懈,竟然让人连屠了几处村落,直逼近锦州,也亏得铁骑军神勇,这才守住了最后几道防线,想到此,君梓神情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另一辆车里的闻人罄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毕竟心里准备的总是抵不过现实看到的,君梓嘴里说得狠,但到底还是另行派了人保护,虽然轮不到她亲自动手,可几番厮杀博斗,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就在眼前没了,着实被刺激得不轻。好在她自我调节的能力还算不差,只是对于未知的将来又添了不少担忧。 外头铁骑的蹄声伴随着车子的颠簸走了一路,闻人罄也不敢靠紧车壁,将皮毯铺在了地上,同芙儿一起缩坐着,即便接应的人马已将车队护住,她依旧不敢松了手里的匕首。 也不晓得行了多久,马车突然放缓停了下来,闻人罄整个人又紧张了起来,竖耳细听,外面男子一声大叫:“快开城门,王爷回来了。”随后又等了一小会儿沉重木门开启的声音响起。 “夫人,我们到了。”芙儿的心也是一直吊着的,这会儿听到了这一声眼立下就亮了起来。 闻人罄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紧绷得都快僵硬的脸这才松了一些,只等了一会儿马车重新驶起,外头除了马蹄声依旧没有太多别的声响儿,她耐不住好奇起身坐回到了位子上,悄悄拉开车帘往外看。外头还很暗,士卫们手上的火把照出了亮,尚算宽敞的大街,两边隐约看得到相连的建筑。 因车厢里头有光,拉帘子很快被外头的护卫发现,他便朝着车帘子多看了一眼。 闻人罄也注意到了他,便重新放下了帘子。 “夫人外头怎么样?”芙儿也跟着起来凑到她边上坐。 “看不真切,不过确实已经到城里了。”闻人罄压低了声,把看到的粗略说了一下。 芙儿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车子先是直走,再又拐了几次弯,最后速度越行越慢,直到最后终于停了下来。马夫敲了敲门壁,“请流枫夫人准备下车。”说完没多久,有人掀了车门帘子,一个中年的妇人打头,边上有丫头提着灯笼:“请流枫夫人下车。”她恭敬请人。 闻人罄也没多耽搁,芙儿的动作更快一些,先一步踩了马凳下车,随后站在边上亲自迎了自家夫人。 脚终于踩到了实处,闻人罄浅浅吐了口气,抬头迅速地看了下四周,这儿显是已经到了内宅,陌生的女人和丫头站在跟前,再回头看了看,马车只有两辆,另一辆上的几个一路跟着的丫头正忙着一个个下车,而其他的几辆早就没了踪影,君梓并不在这里。 妇人等人站稳当了,这才上前行了一个礼:“流枫夫人,这儿是王府,这会儿天也不早了,老妇人姓郑府里头的管事嬷嬷,莫不如请夫人随我们去客房,先歇歇休息。” 闻人罄自是不会推脱的,点了点头就要跟着人走,那入院的门口处又传出了一阵声响,灯火中只看到一名陌生女子站着在门口,身边还跟着几个侍女,待再细看不由得心里赞了一声,那女子的容貌着实不凡,一身红裘长发束起,偏又不似君然那般透着英气,那一双眼儿狭长带着媚,又不像君梓那样透着一股子妖艳,那肤色在夜色里也是显得极白,又不同于商子兮那么带着水墨的韵,看着都不如人凑一块竟反称得她与众不同,是个底子极好的大美人儿。 闻人罄心下猜测这位的身份,那边那郑嬷嬷已经开了口了:“夫人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我听说君梓带了位夫人回来,我这不是出来瞧瞧嘛,”那女子说完便又走了几步,直接靠了过来。 近了越发能把人打量清楚,这女子脸上的妆是化过的,大晚上打扮得如此,想来是刻意而为的,再加上前头那句话和嬷嬷的称呼,闻人罄瞬间猜出了她的身份,于是善意的点了下头算是主动打个招呼。 那女子站定,眼儿从上到下盯着人瞧了好几回,忽地脸上带出了笑:“长得不错,我叫若惜,往后你和我可就是好姐妹了。” 闻人罄被这没头没脑一句弄得有点莫名,“若惜夫人。”她还是礼貌回了礼。 “什么若惜夫人,我听人说你叫流枫?还是君梓从公主那儿特意讨要来的?”若惜此刻哪还有半点先前吃醋的模样:“我看你面善,你过来也好,咱们以后好有个伴儿,也梓儿成日的来烦我。” 这话是几个意思?闻人罄隐隐觉得有点不对,连边上芙儿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微妙。 好在郑嬷嬷及时开了口:“夫人,流枫夫人才到呢,王爷吩咐了流枫夫人一路劳顿,要早些休息。” “那就走呗。”若惜倒不阻拦,似乎对郑嬷嬷的话也不见恼怒:“安排在哪个院儿了?” “凝心居。”郑嬷嬷老实回答。 “凝心居?”若惜听了显是有些意外声音也拔高了那么一点儿:“竟然是凝心居,”她说完又顿了一下音调又转了回来:“那你们就过去吧。”她这脸倒似翻书一样说变就变,把话说完她转身又带着人匆匆走了,方向却不是回府的。 “夫人。”郑嬷嬷似看出了什么忙叫了一声,见人家根本不理会,忙低头与身旁的丫头说了几句,那小丫头跟上去后她这才重新笑道:“流枫夫人,咱们还是先过去吧。” 这一主一仆的戏,闻人罄看得满头的雾水,被这一闹先前的不安倒散去了不少,“好。那嬷嬷带路吧。” 郑嬷嬷伸走做了个请字,迎着人走进了院子,走过长廊绕过了两处小院,一进的小院就在眼前,里头也已经早有人等着,院子里灯笼也都亮着,也没有去多看,跟着进了屋子,主屋倒是不小,进去是厅常,里面卧室照例由大屏风隔着,另一侧守夜的小卧也看着不错的样子。 厅中桌上已摆放了吃食,边上洗脸的热水也都备下了。 “流枫夫人今儿就且在这儿歇吧,水都准备了您先洗洗尘,这会儿也晚了我让小厨房给您准备了些粥,可要用一些?”郑嬷嬷笑着问道。 闻人罄点了点头:“吃的清淡些就好。”见两个丫头走出去后,又问道:“我住这儿,那芙儿是怎么安排的?” “芙儿姑娘自是与您一道住在这院里的,刚进来时您许是没注意,边上还有两间小屋呢,王爷吩咐过了,往后这院子由芙儿姑娘管,下面的丫头有什么尽管要她们去做。”说完又指了指身边最后的一个俏丽丫头:“她叫丁香对这院子熟悉的很,往后若我不在有什么事问她便可。” 那丁香的丫头忙福了福身。 闻人罄点头示意知道,走到边上准备擦把脸,芙儿也不顾累忙跟了过去伺候,其他的丫头倒也识趣,也不上去插手。 热水擦了脸,整个人放松了不少,接着粥也都端上来了,“芙儿,你也洗洗一道吃吧。”闻人罄坐下。 芙儿倒也不客气,用那热水洗了手,坐到了桌边,这一主一仆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般地吃了起来。 郑嬷嬷将两人举动看在眼中,脸上依旧带笑静静候在一旁。 粥香软而可口,能叫人彻底放松下来,闻人罄直到把一整碗全吃完了这才重新抬起了头,“这粥味道很好。” 郑嬷嬷也是好耐性应道:“晚上不宜多用,流枫夫人若觉得好吃,明儿早上我让她们再做。” 闻人罄点了点头,边上芙儿也放下了筷子。 郑嬷嬷见两人用完了,示意丫头把吃食先撤了去,待人走了她才说道:“流枫夫人,我这儿还有一人要向您引见。”说完回头朝着门外头打了个手势,她手才放下就看见一个全身黑衣的劲装女子走了进来:“眼下两边开战一时也不晓得形式如何,您的身份又不一般,王爷说了要给你指派个能贴身保护的人儿,她叫黯是咱们府上数一数二的女侍卫,往后你的安全就全由她来保护。” 黯在介绍完后,不做声抱拳行了一礼。 闻人罄看着那女子,这人长得倒也算是清秀,说是侍卫眼眉倒也不见有太多杀气,只是那双眼儿格外的黑亮,实在不象是一个会武的。 第80章 彝集大军压境,就在君梓回城的当夜,竟胆大包天的再次突袭了锦州守军。因锦州这几年末出过大战,锦州四周的镇子村落建了不少,以至防线拉得太长,顾得这头却救不到另一头,这一来,即便君梓不做休息自亲带了人马反击,也未能保下所有被偷袭的地方。 战事吃紧,消息很快传遍了锦州,一时间城里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了起来,彝集这次下手极其狠毒,被占的村庄女人尽数被抢走作奴隶,剩下的老弱男子皆不留活口,那死去的男人最是惨烈一个个被剥了皮悬挂示威。又有消息传来,这次彝集不光自己出兵还联合了周边几个小国家,看架势是要彻底撕破脸了。 君梓接连同敌人干了几场硬杖,饶是她有个小战神的称号,这一回也是胜负各半,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糟糕。如此,时日过得飞快转眼的功夫竟过了半余月,战况不明形势不好,幽州百姓人心惶惶,许多长年在些跑买卖的商客早早撤了出去。 君梓从小到大头一回被人逼到这个地步,心里窝火得紧,正巧又有不长眼的流寇正乱打劫叫她遇上,一声命下将人统统绞杀剥了皮挂在城头示众。 两军对垒接连几场交锋下来互有损伤,严冬正是气候恶劣的时候,久攻不下之后两军形成了僵局。 战事暂时缓让君梓有了处理其他事情的空闲,她从不是一个吃亏的主,饶是仗打得惨烈也不忘记向朝庭讨要好处,连着叫人送去了几封请求物质军备支援的折子,皆是一去没有消息,她倒也不急再亲手写了一封折子叫人继续送。得了喘息的功夫,也该回府看看了。 和护卫们打马回到府上,君梓一进门家里的管事嬷嬷就迎了上来,“夫人这几日过得可还好?”她开口问的自是放在心尖上的小女人,这么久没回来那人怕是要想了。 那管事嬷嬷是府里头的老人,言谈间不似一般仆妇那样拘谨,被问到夫人眼眉间有了笑:“夫人还好,这会儿正在演武场呢。”她直言不讳。 君梓听到这话眉一挑,吩咐了声谁也不准告诉夫人她回来了,就直接回到了主院,丫头们得信早早备了热水吃食,伺候主子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衣梳头略做了打理,又叫人送了茶点来。 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少,大丫头源秋见主子在那儿慢悠悠吃着东西一言不发,这架势显是在等人,忍不住朝外头看了看,心里嘀咕着那个派去找人的丫头怎么还没把消息通报过去。 君梓吃完了茶点,斜眼瞄了下心神不定的大丫头,缓缓起身一句不说迈开步往外头走。 源秋哪还敢留,默默跟在后头。 齐王府的演武场位于府邸的西南,因为齐王世代为武将,所以占地面积着实不小。 演武场最中间,两个身影一来一往,不似切磋倒像是像是师徒练招,场边休息的长椅上,一美人落座,手里拈着点心,嘴却是一点不闲:“哎,你往后闪让开,再转过去抓她手。”全然没有注意来人。 君梓听到这声,嘴角不自觉泛起了一丝笑,见边上已经有注意到了这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缓步走到那人身后。 场上闻人罄吃力地抵挡着黯影的进攻,虽然有些狼狈比之刚开始的时候却已经要好得多。 君梓只看了两眼便已瞧出了门道,暂时收回目光伸手拿了一块某人最喜欢的糕,直接往她的嘴边递去。 若惜正看得起劲儿,鼻间闻到了香味,她想也没想张嘴便要去咬,一口下去上下齿相撞,竟咬了个空,谁人敢这么耍她,心下不由得恼怒,抬头对上那熟悉的眼,笑容一下便漾了开来,随后约是想到了什么,那脸又冷了下来。 这表情翻转得实在生硬,偏君梓就喜欢她这傻样,眸底的笑越发的多了,重新将那糕点送到心上人嘴边:“我在外头遭罪,你倒是逍遥自在。” 若惜到底还是咬了一口,听她这么说又生出几分心疼来,人往边上挪示意她坐。 两个打花枪的功夫,场中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收手后黯影退到了一边,闻人罄则走了过去,自打进了这王府之后,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君梓,这些日子对于外头发生的事,她并非不知道,府里头的人没有相瞒的意思,只要她问黯影便会将所知全数告之,也是知道外头艰难,让叫她生出了让黯影教她更有用的实战防身之术,这会儿,见那人懒懒座在那边,风姿依旧的毫不在意模样,倒叫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君梓看她过来,脸上笑容半点未减,话说的却也不客气:“怎地,你这是怕我这锦州城守不住,赶着抱佛脚呢?” 闻人罄知这位是说不出好话的,应的也是坦然:“多学一些防身的法子,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君梓半点不恼,“你那几手可不够用。” 闻人罄耸耸肩:“眼下不行,将来未必不行。”她说完略整了整衣服,随后正色道:“我有一事想同王爷相商,不知王爷原不原意私下听一听?” 君梓一挑眉,这才认真将人自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见她额头带着汗,一双眼儿倒是黑亮精神,细想起之前一路过来时的情形,竟觉得这会儿人的气质都有不同。这么她倒真的有了兴趣起来,轻点了点头却也提这话头,转了身拉了自家的宝贝:“行了,人家也不打了,你也别光顾着看了,走咱们去吃饭去。”说完也不让她多说,拉了人便走了。 源秋见主子走了,忙跟了过去,眼角余光看到了那个吩咐报信的小丫头正躲在一边,于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快步离开。 闻人罄没有一块去,她只有得了那话心便安了一半,回头看了看黯影笑问道:“要不要和我一块吃饭?” 黯影仍旧面瘫着脸,老实地摇了摇头。 闻人罄习惯了她这样也不强求,自顾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芙儿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先安排了热水让自家夫人洗浴换衣,趁着这会功夫,又吩咐了丫头准备开饭,她也是一个能人,这院子叫她打理得妥妥当当。 闻人罄草草洗了澡,坐到桌前时饭菜都准备好了,锦州地理位置特殊,到了夏季物产格外丰富,可到冬天就多为肉食水果蔬菜极少,齐王虽拿管一地,到这个季节吃食也和寻常人家差不多,看着桌上的牛羊肉,她倒不似平日那般动筷不多。 芙儿早听人说齐王爷回来了,这会儿见夫人不像是犯愁的样子,心里便多了几分成算,试探着说道:“夫人今日胃口倒是不错。” “嗯。”闻人罄刚好吃完一口,这会儿身边也没啥外人,她倒也不拘束,舀了一勺子汤喝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齐王爷回来了,看来外头的形式比我之前想的好。” 芙儿听懂了她的话应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件好事。” “是呀,总还是天下太平的好。”闻人罄说到此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也不晓得京城有没有消息过来,我打算下午去问问。” 芙儿听了这话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再多问。 吃完饭后,闻人罄就等着君梓的消息,谁晓得这一等,竟等到晚上也没有人过来传话,心里虽然多少因为吃不准对方的想法而忐忑,但她到底还是沉住了气,日子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即便夜里难眠,也还是闭目养神让自己不至于在第二天显得没精神。 好在君梓到底没有把人吊太久,才吃了早饭闻人罄正打算和黯影再去演武场练习时,那边就有人过来传话了。 闻人罄答应后转身回房,从一处隐蔽拿出了几张折叠的纸,略犹豫了下她到底还是将它们放到了怀中。走时低声同芙儿吩咐了几句后,跟着过去了。 君梓等在了书房,手上拿着是斥候刚送来了情报,前方战事已经暂缓无甚新意,倒是后方的消息叫她忍不住勾出了一丝冷笑来,难怪军需直到现在还没有半点送来,不是皇帝不发而是办事的人卡了物资,心里忍不住骂了声蠢货,那两家如今看皇帝身体不好,局势不定竟然闹得不可开交,党争都已摆到了明面上,外敌当前竟不顾大局私扣军资,当真是两个扶不上墙的东西,指在纸上写的另一行字上点了点。君然那边竟还无关点动作,倒是沉得住气,随手将另一封末拆的信拿在了手中。 正想事,侍女通报的声音传来,说是流枫过来了,君梓将那信压到了一堆情报的下头,待人走了进来,头一点示意她坐到长案对面,她开门见山:“你要说的事是什么,讲吧。” 闻人罄愣怔了那么一下,原还以为这位会再装模作样一番才会开口,没想到竟直奔主题,好在她也就是一瞬间的诧异,很快就调整了思路,手隔着衣服在放着纸张的地方摸了下,犹豫了会才说道:“王爷,我说之前,不知你能不能将战场局势如实告之?” 君梓不答反说道:“你有事与我说,怎地反倒先问起我来了,这军机大事,哪能随意就说?” 她这样讲闻人罄反倒心定了些,毕竟这位若真的直接都说了,这反叫人觉得古怪,于是,从怀里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图纸,将它们一一展开:“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不晓得这些对王爷你可有用处。” 君梓看了看图纸,先前还好随后神色微微变了些,将其中一张拿了起来,图纸上画的东西是从未曾见过的,但还是能够看出一些门道来,“你这是怕我守不住城吗?” 闻人罄知她故意也不计较什么,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这些都是守城武器。”亏得她从小性子像男孩一般,就爱看些军事上的东西,加上物理知识以及电影里的那些脑洞开的奇思妙想,枪支弹药发明不出,但守城机械倒是能够设计出一些的,“我倒不是怕王爷守不住城,只是,后方安定前方才能敢冲不是。”她相信君梓肯定会用这些图的,其实,除去这些用于防御的她还画了不少实战的武器,如带着放血槽的军刀之类,只是她始终对于这些主动进攻的武器有所保留。 君梓再拿了一张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回道:“你说,后防安定前方才能敢冲,”她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转手从刚来的情报下取出了那封没拆的信:“你想知眼下局势,六个字,前有狼后有虎。”说完把信递给流枫:“这是你心尖上那位托人带回来的。” 知是子兮带来的信,闻人罄接过也不管是不是当着人面,直接拆开了去,白色信纸上草草几句,一切安好,暂无事勿念,望多保重。下面还有几排拼音小字,暂时无瑕去一一拼读,将信重新折起收好,心中信念因那短短几字越发的坚定,抬眸伸手将那图纸又推去了些:“除去这些,我还晓得一些战后重建的策略,王爷即护我在此,我也当为王爷尽些绵薄之力。” 第81章 这一场战事打得持久,两边相持竟拖了几月,锦州小战神齐王竟一改往日主动出击的风格,只守不攻。 这么着,倒被有心人抓了把柄,在朝堂上狠狠参了一本。 皇帝拖着病体一言不发,看着平日闹得不可开交的两帮人,这会儿异口同声的要声讨齐王作战不利,要求换将。气得当朝就晕了过去,第二日,传出圣旨二王共同监国,阁老辅助。 这一来局势越发的不明郎了起来,二王监国头一件事就发出了调命,派了大将带着军队前去锦州,同事也带了要招齐王回京的旨意。 君梓早就收到了消息,她也够光棍,先将几处小城里的百姓分批撤到锦州城,守军收缩防线,等那头人过来了,除去锦州其余城池全数交接。齐王军纷纷回驻,愣是将锦州城围成铁桶一般。随后,她拿出先帝遗诏,将来人打发出去后,在锦州当自己的土皇帝。 派来的大将姓许,是三王子手下,那位在军中也是个厉害的,又是个极看不起女流的人物,这会他一心将敌队打退,等立了军功再将人拿了回京,那也是天大的功劳,便没有多计较让人把消息送回后,带着军队守到了别的城中。 君梓由着他人嚣张,她这会儿有更多的事要做,这一搬迁锦州城人口一下增长了不少,流民需要住处,还要防止混在里头的细作,军士们全数回撤,军中粮食暂时还能支撑,若拖长久了怕也会支撑不住,好在,这会儿她身边除了长年相伴的手下,还多了一助手,不是别人正是流枫。 闻人罄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她在后世其实也没有沾手过这类事物,但架不住新闻看得多,聊天听得多,小说看得多,操作上没有太多经验,但纸上谈兵却是极强,如此,她问君梓讨要了几个有经验的组成了一套班子,彼此互补倒出了大力。 芙儿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为自家夫人缝补着衣服,隔着屏风屋里内间时不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让灯晃了晃,她将针插到了衣服上放到了一边,起身绕过了屏风,见夫人还低头专心书写,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夫人,时间不早了,早些歇吧。” 闻人罄将字写完,这才抬起了头,扭了扭发僵的脖子:“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呢。”芙儿走到案边,将灯火又挑亮了些。 “都这么晚了。”闻人罄她低头看了看纸上写的计划书:“你去睡吧,这儿我一会自己收拾就行。” “夫人,事再多也挺不过身子重要,”芙儿听她话里意思又要熬夜,忍不住开口相劝:“您这样没日没夜的,若忙坏了身子将来要我如何交待。” 闻人馨自是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眼下这局事实在叫她难以安心,二王当权君梓天高皇帝远,君然那头想必是非常艰难,她不在乎君然但子兮却是她最为挂念的,如今,她能做的也就是为君梓子多些事,让她能够多重视自己一些,那么真要有什么,她至少能够话语权:“你放心,我省得的。”即便懂得好意,她却不能停。 芙儿看了她一眼,心知再说也是无用,便不再吱声转身出去,继续做针线。 闻人罄见她多这样,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会儿已容不得她考虑太多,想到之那信上拼音所写的内容,她重又捏紧了笔杆低头写了起来。 另一边,远在京城公主府的厢房内,容貌绝丽的女子同样坐在案前就着灯低头书写,火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映出了淡淡的晕色,商子兮手中执着一支笔,写的不是汉字而是拼音,睫毛低垂带出了眼下淡淡的青黑。 京城眼下局势微妙,二王争斗党派明争暗斗庙党乌烟瘴气,君然的情况也不见得妙,好在,她之前被皇帝冷待,又是女儿身,手上无太多实权这才没被他们当作了共同的敌人,前头有君梓这么个大挡箭牌,眼下虽然各方试探不断,其他她倒还能从容应对,唯一的隐忧大抵就是自己的那一份财产了。砧板上的肥肉哪有不眼馋的。 不过,现在让她更为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远方的那个人。想到此,商子兮停下了笔,将先前所写的仔细看了遍,终究还是将纸拿起扔到了一边的火盆中,火光因纸的燃烧变亮了几分,待尽成灰烬后,她抬手指在眉尖轻轻按了按,那些叫人担心的事,还是莫让那人知道了。 商子兮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窗风吹进来带走了纸燃烧的烟味儿,也吹走了她的疲倦,抬头看了天上的月,淡淡一轮仍旧带着些苍凉,叫人生出丝丝相思,也不晓得这会儿那人是不是如自己一般,也在抬头望月思人,又或者,也忙碌着费尽心思要找一条出路。 想到之前传来消息中那人在锦州的种种行事,即使知晓她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知道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却也没想到竟能短短时间做得那样的好,为她高兴自豪又不免生出许多担忧,木秀于林表现太过强眼不免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长长叹了口气,商子兮摸出了放置着那人秀发的锦囊,低头放置在鼻间轻轻嗅了嗅,她闭起眼,仿似爱人就在身边一般,牵肠挂肚仍旧心却慢慢地静了下来,她闭目想了许久才重新回到桌案边,她拿起笔在白纸上继续书写。 锦州,许将军才入驻片刻不停便带着大军发动了一波进攻,他盘算着敌人料不到自己脚未站稳就直接开战,打算趁此机会杀个措手不及,还真如他所料的那般,一场大战灭掉了先头部队,待得胜后他也不追击,重新返回城池。就这么来来回回,两军交战他竟占了上风,将人逼退了二十里。 军中得胜消息传回了京都,一时弹劾君梓的奏折如雪花一般,只是,她手有遗诏,加之皇帝病重不理朝事,二王虽想趁机夺她军权将她入罪,却也奈何不了她。 这一来从春季战事又拖到了夏日,锦州天气与中原不同,到了夏日便特别的炎热,许将军手下均不是本地人,到了这个时候,便显出了水土不服来,许将军见势不好,便又缩在了城中,大军不出打算拖到秋季,不成想,闻人珏在这个时候大举反击了起来。 敌军来势汹汹,局势瞬息反转,白天开战夜里偷袭,闻人珏不仅重新收回失地,更一举占领了几处小城。 这一来,军心开始动摇,许将军在大胜之时,曾夸下海口立下军令状势到将外贼打到百年不敢入侵,这会儿连连战败,他那敢将消息传回去,那头又不好找君梓帮忙,只能死守只希望能拖到秋日。 闻人珏又岂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他野心大不光想吃掉眼下的肥肉,更想把君梓一道吞了,竟围儿不战想要引那头出军,这倒也让许将军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他这里以为可再拖一阵,谁知道,闻人珏见君梓不出又趁夜进攻了起来,再下一城,而这次他做得绝,竟屠了满城老小挂尸于城头,欲逼君梓出手。 纸包不住火战局终于满不住,京城一时又沸腾了起来,这是三王子手下的人,另一边哪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于是,之前还是同盟瞬间就反目,弹劾声讨之声竟比君梓还要响亮。 两边争斗扯皮,竟又扯出了军资被贪墨之事,这下皇城彻底乱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久病不起的文景帝竟似回光反照一般,又重新回到了庙堂,面对着一摊子乱局,这个时候总要有人顶下一切的,但凡沾到贪墨军资的,全数抄了满门,随后,皇帝下了圣旨,齐王重掌军权,许将军手下全数由她接管,而许将军则被压送回京。 徐州商会议事大厅,一身月色长袍做男子打扮的池儿正坐在上首,这一次她代自家主子而来,此刻神情严肃正经而坐与往日风极为不同。 待人全数到齐了,池儿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看过,目光与几个相熟之人相对,脸上表情却是八风不动,半点让人看不出意图,直到那副全长同她说了声人都到齐,她这才站起了身。 商家在徐州几乎是一家独大,今日各家都被叫到这儿来,这样的事平时只在要有重大事情公布时才有,这会儿私下难免有些嘀咕。 池儿也不吊人胃口,清了清嗓子便直接开口:“各位今日请大家来此,是我家夫人有一件事要宣布,我家夫人欲将徐州所有产业脱手。”她才说到此,下面已一片哗然之声。 “想来大家也都听说了。”池儿将声音拉高,她这一句立时压过了下面的议论声:“眼下边关告急。” 她这样说,下面的人更不明白了,做生意的南来北往消息都是灵通的,如今锦州战事吃紧,有不少商人从那儿逃回来,但就算如此,那锦州和徐州中间还隔得老远,哪还能打到这儿来。也有人心里猜测是否商家得了什么消息,这才要转卖手里产业。 接着又听池儿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安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锦州战事虽尚不能祸及徐州,可前方已传来消息,战事吃紧军资紧张,我家夫人虽为女流,也愿为国家出力,这一次转让商会所得将全数购军需送往前线。” 她这话说出来,下面众人更加的惊讶了起来。一时间,猜测议论声再也压不住。 副会长却是个有成算的,他趁乱提出了询问,“池儿姑娘我有一事不解,还请姑娘明说,这么大的事,商夫人怎不亲自来讲。”这是要将家财尽数散去,这么大的事,她身为一家之主竟不出面,着实叫人不解。 “我家夫人如今正在京城忙呢。”池儿一语带过,不再多言。副会长还欲再问,池儿却又高声对着所有人说道:“我已将话儿带到,明日起,若各种对我家铺子有意的,可到府上来谈。”说完,又向众人拱了拱手,“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说完,迈步就走,只留众人一个背影。 第二日,商府要变卖家资的事全徐州皆知,池儿在府里却不见得有多忙,毕竟事出突然,又叫人琢磨不透,虽有心观望者居多,也有一两个上门试探,池儿事做得利落,将所有铺子的价钱做了册子明码标价,来客想要就买,多问的一律不答。 再过了几日,从外地来了几个商客听说有铺子出手便去了商府,只一会儿便以极为合算的价格购买了好几间旺铺,眼见原本位置极好的铺子就这么成了他人的,那些犹豫观望的到底坐不住了。 池儿一边卖着铺子,一边又让人到处收粮收衣物军需,整整用了大半个月这才把事处理了,徐州只留了商府老宅还在,其余皆改名换姓,而大街上长长一条带着军资的车队由几家镖局一道护送,明晃晃从徐州老街经过,看闹热的站满了大街两边,有人夸商夫人高义,有人私下说商夫人傻,又有人猜测这位十有□□是有别的图谋,总之,无论他人做何猜测,徐州再不是商家的天下了。 第82章 文景与彝集的这一场战争直打了足足一年,从冬天开始到冬天结束,闻人珏终究还是输在了君梓那千奇百怪的守御武器手里。 君梓不光打得他落花流水还派了一支精英队伍抄了他的老家,把闻人瑾救了出来,之后也不晓得与她又做了什么协议,到底还是放了闻人珏一条生路。 锦州大捷,文景重又回到了太平的日子,皇帝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这好消息而转好了起来,战争结束,应该赏的都要赏,应该罚的也逃不过,当初两派人马争得有多凶,这会儿秋后算账就有多狠,没等过个好年,两系被罚被贬的官员一堆,加上之前互咬的,除去少数官场老手,直到这会儿,朝庭中的所有官员才回过味来,敢情皇帝这是做了一回得利的渔翁,只是,他如今只有这么两个儿子,继承人也只能这两个可选,两位王子都受到了牵连,一时间不知如何站位的人,都选择老实站在皇帝这边。 罚完之后,就到了赏的时候,徐州商氏女倾家财送军资的事也被有心人提了上来。这事,放在乱世就是傻,放在战后那就是天大的义举,再同之前那些贪墨的官员相比,越发地反称出了商子兮那一腔爱国之心,文景帝先是当着满朝文武官员大赞了一番,随后也不知是动了什么心思,当朝宣了旨钦定她为皇商,一时荣耀无比,消息回到了徐州,原以为商子兮将要绝迹于商界,谁想人家竟成了皇商,商界的人无一不说一声服。战事过后百废待新,最紧张的便是国库里的银子,皇商说白了就是替皇家赚钱的人,许多人在心里计算着,这商子兮怕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女首富了。 锦州城最大的茶楼里,这会儿坐满了人,战后正是经济复苏的时候,往来的商客重又有了动作,还有一些想到打听消息的人,全数凑到了一块聚集在这儿。 一楼大厅里头,精瘦黝黑的老者站在台上拿着响板说着最新的话本子,那话本子里讲的是一位爱国的女商人,在战乱时变卖了全数家财,购了军资千里送往前线的故事。 下头的人听了认真,不少人都晓得这话本子里的人是真有其人,正是前阵子那位徐州的大商家,如今被皇帝钦定了的女皇商。 “那位可真是女中豪杰。”故事听完下边的人免不得私下议论。 “这徐州的商家我听人说在那边可是排头名的商户,怎地我在这儿从不曾听说过?”长年守在锦州做本地生意的客商在听说了那名头后,不解地询问。 曾去过徐州好几回的另一人说道:“我倒是知道,在徐州几乎所有大些的店铺都是她家的,那真是一位有本事的,听说他们商家数代行商,却是由这位商家娘子接手后才发展成了第一。” “这么大的资产,竟说卖就卖说捐就捐,这位娘子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魄力。” “兄弟,这位娘子能有这么大家业,年纪当是不小了吧。” “没呢,”那知道些事的商客眼往身上发问的人身上看了眼:“我虽没见过那位商娘子,不过呀,她在徐州可是无人不知的大美人儿,只是。”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顿,有些吊胃口地拖了一小会儿等有人开口追才说道:“只是那位娘子不是嫁人,是娶妻没咱们这些爷们儿的事。” “原来是个男子心,和我们齐王爷一样。难怪那样大的气魄。”锦州人对于女女之事早已习惯,也不觉得有什么,众人接着又开始东拉西扯了起来。 在他们那桌边上不远的地方,闻人罄将他们的话半句不差的听到了耳中。商子兮成为皇商的事,她早早就从君梓那处知道,对此事,她心情多少是有些复杂。 商子兮在锦州早就有产业,和徐州的商铺不同,这些多半是她私下和君梓一起合作的,说白了,君梓也需要钱,而早在几年前两人便已经私下开通了锦州与徐州的商路,只是,为避人耳目,他人无从得知罢了。 如今她成了皇商,这事从明面上看,似乎大好前景,而且若有机会她能够借口与锦州通商,让皇帝店头允她来此,说不定也就不用三年才能再见,但闻人罄和一般的常人却又多了一些不同,大概是看多电视小说的关系,她的脑补格外的强大,若有人想到当皇商并没有表面那样的风光,她已经想到了卸磨杀驴,文景帝不是简单的人,能为了皇权把两个儿子全都打压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子兮是君然的人,皇商是国库充盈的一大来源,这世上有几个人是会把自己的经济大权轻易让人触碰的,无非是一时权宜罢了。 闻人罄不相皇帝不知道商子兮是君然的人,然后,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又点她为皇商,这里头的门道可就多了去了,有君梓的人盯着又有皇帝的眼线瞧着,再加上两位心存恶意的王子,即便这里有君梓,将来要顺利避开这么多眼线,离远是非过平淡日子,难度怕是只高不低。 想到此处,闻人罄不由得心情又低落了些,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黯影陪同坐在身边,一言不发静静当着她的壁花。 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边又转来了一个汉子的说道声:“瞧瞧我这道疤。”他声音响亮一下就引了人注意:“这就是上回我从那帮子沙匪手里逃出来时留的。”他说完还特意把手举得高高的。 坐在他边上的另一人却说道:“木磊那边全是流沙,你竟然能够从那里活着走出来?也真是运气。” “我当时被沙匪围困着,若不是我往木磊跑,哪还能活着在这儿给你们说这些,”那汉子摸摸下巴笑道。 “那你是不是上了那个怪坡了,是不是真的和传的那样邪性?”边上人问。 “上了,真的和传的那样,可古怪了,我过去时沙匪已经被甩开了,我特意拿水桶子试了试,还真的是从下往上滚的,”那汉子比划着:“等到了顶上,我再拿它往下滚,竟然不动得推着才会向下呢。” “还真是那样呀,可真想看看是个啥样的。”一个年纪略青的小伙叹了声。 “那你还得有命躲过那些流沙,”另一位呛了声,说完边上的一都哄笑了起来。“真要能够有那躲开流沙的本事就好了,咱们也不用绕上几个月的路程才能到大梁国去了。”不晓得谁又插了一句话儿。 闻人罄听到了最后一句,不由得若有所思了起来,细回想开战时候她讨要来的锦州地图,却并末有标明大梁国这么个地方,直到那边又有了新的话头,她这才回过神,伸手取茶浅啄了一口后,往桌上放下了结账的钱。 黯影也不需要她多讲,跟着起身护在后头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没有回府,在大街上又逛了一圈,前阵子虽也曾到处走,却一直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留意周边,这会儿闻人罄认认真真地看着街边的各个铺子,只是始终没有能看到印有意见家暗记的铺子,找不到便也没有再多逗留,回到府后头一件事找来了地图,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确实没有在图上找到所谓的大梁国,细细思量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开口问道:“芙儿,你觉得子兮能不能把生意做到锦州来?”商子兮早就说过芙儿是个有智谋的,先前开战时,许多事两人都是一道商量,这会儿便也有了默契。 “夫人可曾在街上看到咱们家的铺子?”芙儿不答反问,在瞧见对方摇头后才说道:“府里头铺子的事大多是由池儿管着的,我在内宅不太清楚,不过,咱们家生意大多在集中在南边,至于锦州若主子在夫人出行前不曾向您提过,那么,在这儿怕是没有生意,就算有大抵也都是顶不上事儿的,至于生意做到这边。”她压低了声:“我瞧齐王是不会让人插手的。” 这一点即透的话,闻人罄哪会听不明白,就算商子兮同君梓私下有关系,锦州这一块君梓也是不会让皇帝插手的,思及此处便有些丧气,目光重又回到了地图那条通向大梁却没被画出目的的的漫长古道上。 皇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到了公主府,看门的两个小厮一瞧见这车立马开门拆了门槛直接将车迎了进去。 才一停靠,得了信儿前来相迎的婆子候在边上,车门帘掀起容貌出色的女子由人扶着下了车,正是如今京城风头正劲的御赐皇商商子兮。自打成了皇商之后,为了避闲她搬离了公主府在外头住,虽说那里也是众多眼线,但比之在公主府她仍是自在了不少,今日得信被找来,想到此,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笑意来。 引路的丫头将人请了,在前头带路,商子兮跟着她不急不慢地往里头走,沿着长廊往里到了最中央的庭院才止了步子,丫头转身微福了福身:“夫人,公主就在里头等您呢。”说完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商子兮也不犹豫点了点头便从容地走了进去。 公主府的中庭很大,里头种着各式各样的牡丹,此刻尚不到盛放的季节,已展露头尖的花朵也已有了争艳的苗头。 君然正站在花海之中,她手里拿着把剪子,似模似样的摆弄着花枝,待听到了声时她转过了头,随后招了招手示意人过去。 商子兮缓步穿过了小径,到了地儿便止了步子,与那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君然注意到了这小动作也不在意,重又转过了头摆弄着一盆极为少有的绿牡丹,“我今日叫你过来,为的是什么你应当知道吧。” 商子兮眼眸着着她的动作,落在那花枝上,这样颜色的她也是头一回见到实物,绿色的牡丹已经开放,再细养几日便是最美的时候,眼儿赏着花嘴里却说着全然无关的话:“那公主,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君然低头自顾修剪着花枝,“商子兮,你还真是好手段,竟能说动了我父皇让你去锦州。”说到此,她将一片叶儿剪去:“确实是好谋算,只是,你当真以为你过去了,我就奈何不得你了?” “公主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商子兮并不在意她话中的威胁,坦然应道:“你我三年之约尚末期满,子兮虽为商贾,对诚诺二字却是看得极重的,况且,我此去是为得是分了锦州一杯羹,齐王若见了我怕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公主这又是在担心什么?” 君然哪是这么一两句就能轻易说服的人,仍旧细细修剪着枝叶:“哦,那我问你,你想尽了法子讨了这么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图的又是什么?” “想她了,想去看看她。”商子兮全然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然道。 手里的剪子忽地用了力,那支才将要绽放的绿牡丹一下被剪断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君然没有去多看花一眼,只转了身又走向了另一盆。 这般作态其中的意思商子兮是再清楚不过的,她也不多说,只静静的站在边上。 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那盆花被修剪出了形状,君然停了动作打量了一番,似是满意地略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正欲要开口时,刚巧天上的厚云散开了去,太阳暴露在空中射出的光照在了眼前人的脸上,应当是因为刺眼,那人略微眯了一下,人却全然没动不避不闪连举手抬挡都没有。这太过于熟悉的一幕叫君然的眸子霍地收缩了起来。 商子兮因阳光的照射眼睛短暂地失去了焦点,直到适应后她才重又看清了君然,这会儿人又重新转了回去,只听她说道:“我不管你这次去,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这趟的差事你必须得给我办成了,我会派些有手段的人过去帮你,你是个有成算的人其他的话也不用我多讲,回去准备准备吧,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来说。” 商子兮对她这般爽快的答应倒有些意外,当然她也明白话里那些所谓有手段的人一半的监视作用,不过,既然来此已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她也无意与这人多做纠缠,轻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去。 君然等人转身,她静静地看着那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瞧不见视线仍不曾移开。 第83章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从京城出发,一路向锦州城行去,此行共有十余最马车,车上装满了各样的货物,由皇商商氏女亲自随行前往。 即是皇商车队,代表帝王兼财物又多,出行时又大张其鼓,护卫之人虽然不少觊觎的人怕是更多,长途漫漫此行看似顺利平坦,实则危机重重。 商子兮身边带着的随行丫头,都是君然挑选的,外表看着弱不禁风,实则一个个身手不凡,自然除去护卫还要监视,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点破。 这一行路上也要一个多月,路上遇过几次小规模的阻拦,倒也都是小打小闹,兵士没花太多力气便将人杀的杀绑的绑。 锦州那边已派人送了信,齐王爷君梓也回话说到时会亲自带兵三十里相迎。 这一日,队伍前行到了永州,永州再去走两日行程就到锦州界了,这里有一条山道,虽然险却也算太平,只因这条是往来通商的必经之路,也曾出过不要命的劫匪,通商是盘活锦州的关键,有人敢阻了这条路,君梓就能派兵千里寻人,抓人回来血祭示众,是以几次过后都知道,这条路上的商客是万万动不得的。 军士们一路紧绷着神经,到了这处总算是能够放松一些了。到了傍晚,军队选择在了一处小村庄边上扎营,也不扰民,只派了些人去村子里讨要了一些必要的东西。 商子兮宿在最大的帐篷里,再不用两日就可到锦州,想到可以再见心尖上的那个人便忍不住有了笑意。 吃过了饭,略做了洗漱商子兮便早早的准备歇了,人倒是躺着却并没有那么快的入睡,脑子里要想的事不少,头一件还是那个人,既然锦州已知道她要过来,只怕现在那个人也和自己一般,想着对方夜夜难眠。明明有那样多的事要考虑,可这会还除了她竟其他的都不想去想。 翻了一个身,商子兮摩挲着挂着的玉佩,久了人犯困了起来,她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发沉。 “什么人,有夜袭。”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外头的叫喊声。随后夹杂着各样的吵闹声。 商子兮心里一紧,知道出事了,可是人却怎么也醒不了,身体也不受控制完全动不了。 外头的打杀声还在继续,里面却没有动静。 商子兮努力保持冷静,帐里还有侍女在,她们应该有反应才是,她又试着动了动,忽地,她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无声无息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那一股子无声的危险。 这会儿人已在了砧板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商子兮反而更加冷静了起来,若是要下杀手,以刺客的手段她早该没命了,这会儿却没动手,那便不是想要她的命,既然不是要她的命,那么总还有机会的。只是,这里出了事,若那人知道了,也不晓得要急成什么样子。 须臾那人终于有了行动,一股淡淡薄荷的香味钻入了鼻子,商子兮一个激灵,眼便睁了开来,她看向前边,却是随行而来的女侍卫之一莲笙。 “夫人,你可还好。”莲笙伏身小心问道。 商子兮试着动了动,果然身体也跟着有了知觉,只是还不能一下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小幅度的挪动有些吃力。 “夫人,你不用担心,是夜袭,外面有人放了迷香,她们都出去了,暂时还攻不进来,咱们还都安全。”莲笙边说边帮忙将人扶了起来。 商子兮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头还有些晕缓了缓后才开口问道:“对方是什么人,知道吗?” 莲笙摇摇头:“不知道,咱们只要待在这里就好,如果外头情况不好,她们会回来的,到时候咱们再想法子离开,眼下情况不明,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商子兮点了点头,“也好。” “夫人是不是觉得头还晕?若还晕的话,我这里有一味提神的药,正好能完全解了这迷药。”莲笙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药瓶,倒出了一粒药丸:“给,夫人。” 商子兮伸手将药丸取了过来,在放到嘴边时,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忽地钻入鼻中,她的手猛地一顿。 “夫人,怎么了?”莲笙见她不吃,出声问道。 商子兮捏着药丸的手重又放下,她看了莲笙一眼才说道:“这药味有些大,给我倒一碗水吧。” 莲笙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矮桌边用水壶倒了一碗水。端过来时,却见夫子手中的药丸已经不见。 商子兮将水拿了过来,仰头饮了一口,作势将含在口中的药丸吞了下去,喝完将碗还给了莲笙,她试着动了动手脚,似乎感觉好多了。 莲笙的目光闪了闪,正在这个时候,弥音走了进来,两人目光相对做了个眼神交流,之后她才说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咱们的怕是有些难招架,不过暂时还攻不到这里来,已经分了两路人到永州和锦州求援了,好在,暂时还撑得住,杀不到咱们这儿来。” 情况听着实在是有些不妙,商子兮却觉得眼下状况更糟糕,刚才假装吃下的那个丸药她们当她不知,可事实上她再清楚不过了,这药是君然最惯用的一种□□,那味道她怎么会忘记,这药并不会立即要人性命,不过,三天里若解不得必定是要封喉夺命的,只是,君然派来的人到底为何会拿这个药给她吃,到底是君然的意思还是别有用心,可是,若她想要自己的命,一路上机会有得是,刚才昏倒更是最好的时机,这人却不动手到底为的是什么?她想不明白。 里面的人都不说话,弥音和莲笙各自拿着武器,紧张戒备。商子兮亦是不吭一声,帐内的气氛竟比外头还要紧绷了些。 渐渐的,外头的声音减少了,第三名侍女夏雨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她身上染了血手上还有了伤:“人暂时退了,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人马,参军正在忙着点将,咱们这儿伤的不少。” 莲笙见她受了伤,忙上头扶了一把,熟练地从怀里取了创伤药给她包扎。 夏雨伸手由着她弄,脸上表情不多连眉都没有皱一下:“他们退了,咱们这会儿也逃不出去,不知道出去求援的能不能活着找到援军。” 弥音想了想,走到一旁从里头取了一件丫头穿的衣服,随后将它交给了商子兮:“夫人,你还是把这一身换了吧,一会若有事,也能障眼逃出去。” 商子兮虽对她们提防,但这会儿倒也晓得轻重,她接过衣服背过身很是爽快地换了起来。 莲笙在她转过身时,又特意多看了她几点,在换好后才收回了目光:“咱们先准备下吧。” 都是受过训练的,这个时候她们半点不乱,将干粮和水袋挂到了身上,弥音特意还挑了一把小巧的匕首交给了商子兮,又关照了一些要注意的事儿。 商子兮听得认真,心里却越发的觉得奇怪,若是君然打算趁乱要了自己的命,那为何弥音和莲笙的举动全然不同,若莲笙不是君然的人,那又会是谁派过来的。 等了一会儿,随行的参将已点了人数,过来报告,这一次伤亡三分之一的人,偷袭的人早就埋伏在了村子里,装有财物的马车并没有被劫,那些人不像是冲着财务,倒像是针对人的。若是针对人,这里最大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了。 商子兮目光微凝,脑海里闪过各种人马,树大招风她这摆在头上的旗杆是太多人的目标。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又转来了叫闹声,第二波偷袭都开始进攻了。 参将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拿了刀就往外去。 “我在外头守着,你和夏雨在里头,要形势不对就带夫人走。”弥音说了一句,也跟着走了出去。 帐里只留三人,商子兮不着痕迹地往夏雨靠近了些,却也保持在相对安全地距离,手里的匕首没有松开。 嘶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弥音突然跑了进来:“快走,他们放火了。” 三人一怔之后,立即将人带了出去,外头已有几个帐篷着了火,靠着近处的士兵没有贸然去救,一道护着商子兮往后退。 前后都有夹击,防线渐渐收缩成了一圈,商子兮围在最中间,不远处火光已经连成了片。 参将这会儿有些狼狈,“得杀出去,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眼看着自己人死伤大半,外面又成了包围之势,火攻之下他也没了办法。 “往哪儿走?”弥音四下看了看:“村子肯定不能去,林子里怕也有埋伏,后前的路肯定也叫他们给封死了。” 参将抓了抓头道:“想法子往永州去,那里离得近。” 弥音也不多废话:“行,就往永州去。”说完,走到商子兮身边:“夫人,一会一定要紧跟着咱们。” 商子兮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成为拖累的。” 参将朝她看了一眼,没多话直接往左侧杀了这去。 这会儿已是夜里,两路人马厮杀,也辩不太清你我,那一个个烧起的帐篷倒是很好的光源。 走到一半,几只火箭射了过来,前头的兵士身手快的挥刀挡去,慢一些直接被射中火很快将烧身上的衣袍烧起,那兵士顾不得中伤口的痛,连忙在地上打滚灭火。 “不行,他们在这里等着咱们呢。”参将见此路不通一抹脸,“退,往后退,咱们试试锦州那边的路。” 这会儿谁也不会犹豫,说退就退又原路返了回去,没走多久,那边也射来的火箭,这是真的要赶尽杀绝了。 “妈的,”参将窝火,眼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一个的倒下,偏这会儿又要护着一群女人,不能前去杀个痛快。 弥音此时更冷静些,“我们还是分两路走吧,夏雨你跟着参将大人走尽量将人引开些,我和莲笙带夫人。”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夏雨去当挡箭牌。 夏雨也不多话,扶着伤处走到了参将边上。 那将军赏识地看了她一眼,再转过头道:“兄弟们,今儿咱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杀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拼了。”其他的士兵也因他的这句话激起了勇气。 这一次,死多生少倒不如放手一博。 就在这个时候,忽地传出来轰轰的杀喊声。 那参军神色一僵,那声音听着人数不少,他的心直直往下坠,看来先前那些偷袭都是小打小闹,这会儿来的才是正角。 弥音侧耳仔细听了听,她脸上的神色并没有轻松多少。 商子兮心弦也绷了起来,她将手里的匕首捏得更紧了些,这架势怕是难以逃出升天了,若真是被活捉,她咬紧了牙,她这容貌真要被人活捉哪还会有好,心房带着颤,说好要与那人再相聚的,只怕是守不得这承诺了,想着,她又生出了一股子狠劲,以那个人的性子,怕是用尽法子也会为自己报仇的,那傻人。 杀喊声还在继续,往这边射来的箭却少了起来,那往前走了一小步,侧耳听了听后脸上忽地透出了喜色,“都退回来些,护好夫人找地方躲起来,咱们怕是有救了。” 他话刚说完,弥音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当即立断拉了商子兮往一处没烧着的帐篷后躲去。 所有人都因这消息精神为之一振,也越发的不敢在这个时候大意,躲藏埋伏好后,静静等着结果。 商子兮一直躲在后头,紧捏着匕首的手始终不敢松开半点,她的心跳得很飞快,全然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动静还在,厮杀却已经不在。 火光里,有人影晃动,却不像是前一波偷袭的人。 “都别动,小心藏好了。”许是有看到希望的士兵想要过去,被参将骂了一句。 “子兮……子兮。”远处传来的大叫声,在没了打斗声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商子兮在听到这声音的第一刻,猛地站了起来,第二,第三声,那人叫得厮声竭力。“我在这里。”再顾不得其他的人,“我在这。”她大声回应。 身边弥音跟着站了起来,她还在警惕,听到这边的动静,那边的人影开始往这边靠拢。 夜火下,女子脚步凌乱的冲了过来,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第84章 “探子发现了村子里的不对劲,及时把消息传到了锦州,君梓猜到有人要对你们车队不利,就派了人过来,我不放心就一起来了。”马车里,紧紧相拥的两人小声耳语:“还好赶上了,不然……我都不敢想,真要那样,我要怎么才好。” 商子兮将头靠在情人的颈窝,鼻息间是她浓烈的汗水味道,可以想像这一条她赶得有多急,抬起头在她的下巴轻轻一吻:“我那时候就在想,我若是丧了命,我会在奈河桥边上等你,等你为我报了仇,等你下来我们一起走。” “胡说什么,这不是好好的。”闻人罄猛地想起了她穿来前那一场似梦非梦的场景,虽不迷信却也不许她这样讲,“快呸三声,坏的不灵好的灵。” 商子兮忍不住笑了,倒是很听话地轻呸了三声,她一翻手将那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抓起,用她十指交扣:“以后再不分开了。” “嗯,再也不分开了。”闻人罄只觉得心头一热:“子兮,我好想你。”她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我也想你。”商子兮又深吸了口气,闻着那只属于她的味道,“有些困,让我睡会儿。” “好,有我在,你好好睡,”闻人罄低头亲了亲爱人的发,这一刻她是彻底踏实了。 商子兮说睡,也只是眯了一小会儿,她醒来时马车还在继续向前,而那个人也睁着眼护着她。 察觉到人醒了,闻人罄低头轻问:“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不再睡一会儿吗?” 商子兮摇摇头:“你也累了吧,现在换你来睡。” 闻人罄拥了拥:“你睡吧,我不累的。” “哪会不累。”商子兮却是不信,正说到这里,她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儿,她忙坐正了些,伏到那人的耳边:“莲笙想毒死我。” 耳边的气息带着微热,闻人罄原本还觉得有些暧昧,可在听到那些话时,人猛地一惊,她瞪圆了眼带着怒意,强压了声音:“她怎么毒你的,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商子兮见她这样,也不拖延将先前发生事仔细说了。 闻人罄皱纹听完,心里火气更大:“还好你认识这药,不然岂不是着了道了,是君然想要你的命?我就知道,她哪会这么容易把你放出来。” 商子兮听她这样说,却不觉得如此,“应该不是君然,刚开始我也觉得是她,可是,弥音和夏雨也是她派来的,她们三个只要有心,我早就死在路上了,哪还会等到刚才。” 听到那个死字,闻人罄心就紧得难受:“那她到底为什么要害你,反正不管是不是君然的人,咱们等到了君梓那里,就让她帮忙下手,先把君然派在你身边的人全都除了去。” 商子兮也是这么个想法,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她冷静下来后才想到的:“我觉得这事还有可疑的地方,我那会儿支开莲笙的手法并不算高明,像莲笙这样的人真要下毒,必是要亲眼看着我拿药丸吞入才会信的,可她竟就这么简单地让我骗过去了。” 闻人罄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各样的推论一个个冒头,直到一种可能出现时,她心重重地跳了几下,咽了咽喉咙她犹豫着问道:“子兮,会不会是君然,她看出什么了?” 商子兮一怔。 即便心里觉得别扭,闻人罄还是认真地推理道:“你对君然最了解,她肯定对你也是的,你在她府里头住那么久,会不会你的一些小习惯小动作,她看到了。” 这话叫商子兮沉默了下来。 “她怀疑了,所以就找了人特意拿□□来试你,你要认出来了不吃,她就知道你有问题,你要是吃了,她只当是除去了一个情敌。”闻人罄像是柯南上身一般。 “怎么可能,她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不对。”商子兮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没底气。 闻人罄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肯定,心里越发地觉得自己猜的对:“虽说我这推断有些异想天开,可是,也只有这个才最说得通不是。” “她若真觉得我是流枫,她哪还会这么轻易让我走?”商子兮提出质疑。 “她吃不准,她怀疑了可是又确定不了。”闻人罄已经确定了七成,又因为商子兮的态度又忍不住加了句:“就算她猜到是你,为大局将你先放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这酸的,商子兮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散,她看着那人故意道:“是呀,我可不就是为了大局可以随意被卖出的人。” 闻人罄只当是自己的话重了,刺到了她的痛处忙补救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商子兮用力抽出被扣着的手,在那人没反应过来前伸手捏了她的下巴:“酸坛子。”语气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 闻人罄被她这一弄,反倒松了口气,她索性由着这人捏了下巴,头不动眉毛往上挑:“我都说了,我和你是缘分天定,那些事都是为了让我和你在一起。” 商子兮被她这话逗乐了,先前生出来情绪再次被打散,此刻反倒想开了:“反正,不管她看没看出,总归我出了京城,又逃过了这一劫,”松开手揉揉被捏红的地方,手环住了对方的颈:“就别想再能把我们分开。” 她这话实在是深得闻人罄的心,这会儿姿势又是那么的亲近,她便身随意动低头含住了情人的嘴。 马车连日赶路,途中又遇上了派来接应的将士,是以后面的路程全然无事发生,快到锦州时,君梓果如她承诺的那般,亲自带人三十里外相迎,那场面当真又是另一派风光。 把将带回了府后,君梓直接下命,把商子兮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换了去,随后带着自家王妃过来把人好好参观了一回,那若惜看得啧啧赞叹,还不待多亲近,已被人提溜着回去。 把那对冤家送走,闻人罄总算是有了空,院里的人早早都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将人全打发到了外头,随后很是亲力亲为地帮商子兮认真地洗了尘,顺带将自己也收拾了干净,洗完了澡喝了些粥,两个一道躺上了床,原本还以为会有些有爱的事,最后却还是只在亲吻后相拥而眠,这一觉直睡到了黄昏她两人才醒。 睡够了有了精神,两个平躺对视,倒有了那么一丝天雷勾动地火的效果,也不晓得是谁先亲上了谁,倒是将这么久存着的□□发泄了个够。若不是肚子咕噜,外头又有了动静,怕是饭也不用吃了。 这么着,在被君梓派来的人请去吃饭时,便有些晚了。 君梓那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她那张损嘴难得收敛一回,倒叫另二人有些意外。 吃完了饭,若惜被先行送回了房,剩下三人同去了书房。 君梓也不绕弯子:“偷袭的人我叫人查了,怕是那被斥的二位又联上手了,这趟用的法子和当年除去太子时用的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商子兮心头一惊:“怎么会是他们,若再要联手,也该是君然。” 君梓不以为然道:“怕是眼下动不得君然,只能拿你先开个刀了。” 闻人罄对太子当年被刺的事是知道一些的,这会儿听到她们的对话,不免担心了起来:“这么说,他们还会再出手?” 君梓冷笑:“敢在我的地头上出手,他们真当我是死的吗。” 商子兮却在此时插嘴道:“这回抓到主事的没?” 君梓却摆了摆手:“这回是夜袭,又赶得匆忙,我也没能过去,正主没抓到,我有那样的推断,多是从那些死了的尸体上猜出来的。” 商子兮心里有了数又说道:“光是尸体报上去只这么一次也作不得数,你说,他们还会再对我下手吗?” “你又瞎说什么。”闻人罄一听她话就猜出她想要做的事,忙开口阻止。 君梓却道:“说不准,不过,当年太子的事我就不信今上会全不在意。”文景有多注重嫡系,敢公开这样挑衅,君家的皇帝没有一个能忍得。 “那不如咱们就配合上一回,多给些下手的机会吧。”商子兮不去看情人的脸,她带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微笑,目光灼灼地对上君梓。 “何必冒这样的险,你们在锦州,只要有我在总能护住你们的。”君梓挑眉。 闻人罄不吭声,当着外人面她不好说,想希望这对话能快些结束,好回去与商子兮好好商议。 “我总该让他们知道,我活着还是有用的才能更稳妥些,总靠人哪靠得住。”这话直白,商子兮毫不在意地挑明。 君梓便也不在多说,“打明儿起,我会派一队卫兵跟着你,锦州随你逛,想做什么你尽管大着胆子去做。” “好,今儿还有些累,我们先回去了。”商子兮有了这句话,也就不再继续逗留。 “你饿,也不用急着一次吃太撑。”君梓到底还是没忍住,眼扫了一下闻人罄脖子后,挥挥手示意你们可以走了。 闻人罄懒得理她,两人便走了出去。 “我大概知道是谁弄的这场夜袭了。”回到房中,商子兮将人支开,命芙儿守在院外头。 芙儿虽久不见主子,这会儿却如往日一般无二的平静做着她吩咐下来的事。 “不是那两位?”闻人罄原本是要提之前在房书里,那件被提出来的冒险事,不想却被抢先一步断了话头。 “不是,”商子兮说得笃定:“当年刺杀太子,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可他们做得干净半点能让人抓到的把柄也没留,也正是因为抓不到把柄,今上才只能生生忍了。” “不会是故意留下的把柄?你看,他们不动君然,却跑来动你,兴许只是想示威。”闻人罄说道。 商子兮淡淡一笑,这人别的事还行,对朝堂里的阴谋算计却实在是差了太多:“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会有这样一步臭棋,老实些,总归今上选继承者总在他二人之间。”说到此她一顿:“我还当是我说服了他,没想到,他是要拿我当引子。” 闻人罄认真的想了想,才重新说道:“皇帝心里记着旧仇,就吊着他们两,叫他们互相残杀,他想扶君然,于是又拿你来试君然,应当是君然放你离开叫他满意了,所以,他打算拿两个儿子开刀,他要把柄他们却不动,所以,他索性自己制造把柄?” 商子兮点了点头道:“这个只是浅一层的,今上心思深着呢,君然可说是最像他的。”说完她拉过情人的手,指尖在她掌心划动。 闻人罄底头看着她写的字——‘要快’。 第85章 皇商遇袭几乎丧命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朝野,皇帝震怒下令彻查,这个时候让皇帝这么没面子的事,到底是谁干的,众人纷纷猜测,明面上不说他们猜的都是二王。 而二王两系的人,也因这暗自戒备彼此也互有猜疑,却不知这只是文景帝走的第一步棋。 锦州这边也很是热闹,商子兮这一趟,虽然说物品因偷袭受了不小的损失,可是,皇商带来的东西,都是一些难得一见的好物,保存下来的也都不一般。 锦州商对于商子兮也很是客气,不过,客气归客气许多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谈成了,没有齐王爷的点头,又有哪家的商客会轻易和她谈成买卖,不过,总是跟随在她的身边形影不离的商夫人,倒是也引起了一些注意,锦州这边本就盛行女风,有本事也女人也多,这两人都长得极好,想不叫人多看几眼都不行,但也就是多看看养眼罢了。 是以,商子兮此行明面上看着还好,实际上皇帝吩咐的事进行得并不顺利。不过,她对此也不是那么的在意,依旧每日在锦州各处行走。 就这么无用功地过了七日,刺激没能再引出来,倒是惹出了一桩风流事来。 事情说来也简单,战事过后,锦州又重新开放通商,商会里头除了本地的商人,那些外来的大商人也是有的。 也是巧,这一回竟有从大梁远道而来的商人,这位是大梁贵族,他也是个精明的,打算趁两国开战,前来占领市场分一杯羹,于是不远千里艰辛,带了大队的人马和物资过来通商,以图打开一条商道。 这事君梓也是晓得的,商会这边她手下自有人管理,她也有心打压一下彝集,便叫人安排在了最大的会馆里头。 而商子兮每日带着人在那边走,自然而然就遇上了。 那大梁人一见商子兮便惊为天人,再一打听竟还是皇商,大梁人对男女之事向来简单直接,想要追求也不会讲什么含蓄,直接在会馆当着众多的人面就把人拦下来,接下来的表白叫人哭笑不得,他又自认为是一个长得英俊的,也不管商子兮身边的那位夫人听了他的话后脸色难看,只说道:“我比她强,你这样的女人就应该由最好的男人来保护,我娶你,能让你快活还能让你有孩子。”这一句句全是打脸的话。 商子兮回话也绝,她只淡淡道:“我只喜欢女人。”原以为这话扔回去,也就了了事儿了,谁知道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原来那大梁商人这次来,除了他还有他的妹妹,那妹妹一听这话,竟跳了出来:“我是女的,我比她漂亮,也比她要强。” 闻人罄听了脸彻底黑了。自己的女人叫人觊觎,还被两兄妹同时看上,还都当着自己的面来抢人,这已经不光只是打脸的事儿了。她也不示弱,走到人前把媳妇挡在了身后,冷着脸就一句:“想我媳妇跟你们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气势很足,配上她那长相就有那么点没有说服力了。 倒是商子兮跟着的那句:“我倒觉得,我妻子比你好看,也比你强。”把两人给说哑吧了。 事情闹得有些尴尬,后来还是商会管事出现解了围,原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谁晓得,太平了三天后,锦州城就出了一件当街抢人的事儿来。 好在,商子兮身边带着君梓的护卫队,锦州城里的百姓也都善战,哪容得有人在城里撒野,群起攻之的下场,自然是人没抢着反被押到了君梓那儿。 君梓看了一出好戏,之后没少把这事当作笑话来说,由于锦州民风开放,对方身份也不一般,最后把那些人教训了一顿,赶出城了事。 自那之后,商子兮倒是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两人在后院歇了一阵。闲来无事时,闻人罄也会带着她去马场玩,如今她的马术已很是娴熟,那马场可不像后世那般圈一块小小的地儿,那是像内蒙那般的草场大得有些吓人,把老婆往身前一搂纵马奔驰,这感觉要有多好就有多好。 这天,商子兮去找君然说事,闻人罄难得独自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她叫来了黯影,拿着锦州的大地图指着一处小湖道:“我明天想带子兮去撒里木娜湖,你跟着我一块去吧。” 听说是撒里木湖,一向冷面的黯影脸上多了一丝温柔,撒里木娜在当地土族的话里就是夜色下的仙女的意思,那里有一个传说,传说在最早的时候,有一位长得很美的牧民女子,随家人经过那边时,在晚上偷着去湖里洗澡,结果,在洗澡时看到了从天而降的一位仙女,仙女很美丽,女子爱上了她勇敢向她表白,仙女接受了她的爱意,两人每天晚上都会约在湖边,后来,女子被贵族男子看中,要抢回去当侍妾,女子不愿意逃到了湖边,在将要被抓时,只能在夜晚出现的仙女出现在了湖边,她施法打退了那些人,自己却被太阳照得灰飞,而那女子在仙女消失后,也跳到了湖里殉情,后来,那里就成了这片大地女子心中的圣湖,在当地若是两名女子相爱,都会过去住一晚,在夜色下一起在湖中洗澡,据说这样做,她们的爱情就能圆满。 “要带多少人?去撒里木娜湖是要在那里住上一晚的,”黯影很是认真地询问道:“若是明天就要去,现在就得做准备了。” 闻人罄道:“子兮现在就去和王爷说这个事了,应该能成行,你先去准备准备,这趟也不要带太多的人手,挑一些精英就行,咱们住一晚快去快回。” 黯影想了想点头道:“我先去准备。”说完就走了出去。 芙儿在外间听了她们的话,等人走了才进来:“夫人,明日我要跟着一块去吗?” 闻人罄笑问道:“那你想不想去?”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我想不想去的,只有您愿不愿意带我去,”芙儿脸上的笑淡了些,眸心却带出了一丝期盼。 “这一路过去不光辛苦也危险,我和子兮去是想求个圆满,你不如等有了心上人,再带着一起去。”闻人罄别开眼,看向窗外。 “陪夫人和主子一道去看看那传说的地方,同凶不凶险有没有心上人又有什么关系。”芙儿这话表明态度了。 闻人罄侧过头看她,同这丫头认识那么久,头一回看到露出那样的表情,“傻丫头。”忍不住将这三个字冠到了她的头上,“不想蕖儿了吗?” 芙儿眸光微闪了一下:“我同主子说过的,她已经有了能守她护她一辈子的人了,用不着我操心了。” “行,我回头和子兮说,带不带你去听她的。” “夫人作不得主?” 闻人罄摊摊手:“你说呢?” 芙儿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比往日更深了些。 “你们说什么呢?”恰好这个时候,商子兮从外头走了进来。 闻人罄见人回来了,忙走过去张嘴后却只是说道:“累不累?” “哪有什么累的,”商子兮笑着回应,又重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 “芙儿说,明天也想跟我们去呢。”闻人罄如实说。 商子兮一挑眉,朝芙儿看了看。 芙儿不说话,目光半点不回避。 沉静了片刻,“那还不快去收拾准备。”商子兮终是答应了。 “是”芙儿得了这话,很是识趣地不再打扰,快速退了出去。 闻人罄等人走了,她才问道:“君梓怎么说?” 商子兮道:“她还能说什么,走好不送。” “这家伙。”闻人罄有些无语,伸手把妻子的拉到手里与之相扣:“明天,一切都要小心。” 商子兮却不正面回话,“那你还让芙儿去。” “不是你答应的吗?”闻人罄装傻。 没好气了瞪了一眼:“何必让她趟这浑水,咱们这一路哪里能那么太平的。” 闻人罄的心沉了那么一下,手用了些力:“她是个傻丫头。” 第86章 番外一 锦州,这几日最大的话题就是那位皇帝钦点皇商,商夫人在撒里木娜湖的失踪。 消息各式各样,有的说是先前在外偷袭的人马又再次下手,将商夫子与她的夫子一道杀死了,有的说,是大梁的那对兄妹心不死,躲在外头把她们给抢走了,最为神话的说法则是湖中的仙女将她二人带走了。 齐王对此事的调查结果下令封口,使得这事越发的神秘莫测,众说纷纭了起来。 皇商失踪的事,君梓当日便叫人带了折子上京,只不过又暗地里吩咐了一句,不用走得太急。明面上不急不慢的,暗地里却也没少派人出去调查。 那天,赶过去救援的人到时,只救出了重伤的黯影, 黯影躺在床上,右手的衣袖已被拆了,手臂上包着厚厚的一层纱布,胖圆脸的小丫头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正打算给她喂粥。 黯影不说话,张嘴含了一口粥,整个人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你呀,又在想什么呢,”小丫头名叫柳叶,是火房里头最不显眼的一个,名字叫柳叶,身材与她的名字全然相反,是个胖胖圆圆的小肉球儿。 黯影看了她一眼,眉皱了半天总算开了口:“小叶,你可不能再这么胖下去了。” “去去,”柳叶把胸一挺:“我这是丰满,不是胖。” 黯影不说话,继续沉默。 柳叶被她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弄得没法:“行行行,我听你的,”她又舀了一勺子粥,小心的吹了吹,那动作与她对人的态度全然不同:“小影子,你这次又伤了,我呀,总觉得你做侍卫实在是太危险,我呀可就只有你了,你要真有个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呀,你和王爷说说吧,让他给你个妥当些的差事。”这事也不是头一次提,每回都不理睬,可她每回还都要说。 黯影这次却没有和从前一样,直接就说不行,她只是皱着眉若有所思。 黯影是实打实的锦州人,她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她们的村子并不在锦州城里,而是在外面离得不算太远的交界,和许多这样的村子一样,表面看着太平,可也随时有被攻击抢夺的危险。 也不是不想住到城里面去,只是,她们这样的村子大多都不太富有,而且,基本都是世代在这里安居的,根扎在这里便不太愿意离开。不过,锦州民风彪悍,这样的村子里,无论男女都是能拿刀杀人的,这也是自保的无奈。 黯影所在的村子其实还算太平的,她无忧无虑地长到了七岁,那一夜一场大火一场屠杀,不知来历的寇匪洗劫了她的村子,后来,全村只活下了两个娃,她就是其中一个。 村子里的人全死了,黯影带着六岁的柳叶,按着父亲教过的法子跑到了齐王大营求救,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天,守门的将士将她们带到了大将军帐里,那时齐老王爷还在世,他带着君梓在军营里,得知她们全村被屠,他向她许下诺言,一定会抓到那些强盗,为她们村子里的人报仇,后来,那些人真的被抓到了,他们全都被斩下了头,尸体吊在城门上。 黯影是后来君梓给起的名,那时候,王府收养了她和小叶,入府时,管家问她们想要做什么,小叶子选了去厨房当小丫头,而她则选择了当侍卫,她要学更多的本事,好去报答齐王的这一份恩德,也能够去保护更多的人。 黯影在侍卫算是不错的,她平时不爱说话,脸上表情也不多,手上的功夫却是不错,只是,始终被君梓嫌弃不够机灵。 黯影倒也不在意,她想要做的就是保护住更多的人。这些年,只要是齐王吩咐她保护的人从来没有出过差子,可是这一回,人却在她手里出了事。 对于流枫黯影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在被派去做她的侍卫前,是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的,原本是跟在公主身边的人,后来被公主卖给了别人,再后来,又被当作人质送到了锦州。 可这位夫人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原本以为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可看到了才晓得全然与自己想的不一样,长得倒是柔弱,可性子却半点不娇气,刚开始时,这个人每天不是在院子里待着,就是去书房,齐王曾吩咐过,她要什么就给什么,要她问什么也如实答,不用刻意的去隐瞒,那个时候,也曾留意过她看的东西,多是锦州志之类的,但看得最多的是锦州的地图。 对于流枫的问题,黯影都是如实回答的,她虽然不机灵但也从问话中看出,这位夫人并不会是一个久留在锦州的人,将这些如实上报给了齐王,齐王只是淡淡笑说随她。 黯影摸不准齐王对这位夫人的态度,她也没有去多猜,反正,当人侍卫最重要的就是保护人,至于其他,能知道的会被告之,不能知道的她就算知道也只当不知。 打斗防身骑马射箭,这位夫人想学的,只要开口她都会教。 后来,战事吃紧,这位流枫夫人再次让黯影吃了一惊,那些图纸上古里古怪,想都想不到的护城机器,那个时候,她也曾向流枫讨教过,有没有一些小的能护住村子的法子,当时,流枫夫人也画了一些给她,只是,画完后她又说,‘这些也只能做一般的防御,没有坚实的城墙,如果对方的人数远远超过的话,那也是守不住的。’虽是这样,黯影还是全都记下来了,不管有没有用,她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各个村子,她相信,只要有这些,那些村子受到的伤害就能够减少。 也因为这些东西,黯影在心里默默起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位夫人。 商夫人是一位大美人,这是黯影在第一眼看到商夫人时的评价,她想,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流枫夫人才会在看到商夫人后变得那样的不同,她的眼睛比从前亮了,她脸上的笑也比之前多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常叹息发怔,那模样有些像每回齐王回后来,王妃的模样,又似乎比王妃更加的深情一些。 那两个人的相处也和王爷王妃不太一样,其实除去她们不一样的身份,和一般的夫妻也差不了多少,不,应该比一般的夫妻还要更叫人暖心些,黯影很喜欢看她们俩个在一起的模样,这让她想到她自己的爹娘,虽然那时候还小,可很多细节还是记得的,阿爹和娘总爱在一起形影不离,娘看到阿爹时候的笑会格外的好看,阿爹也从不舍得让娘累着。 直到去撒里木娜湖的前一天,齐王爷把她叫了过去,只吩咐了一句话,若是她俩想走,就由着她们去,不要阻拦,虽说黯影心里早就有这种预感,可知道她们真要走了,还是多少有那么一些些的不舍。 那天晚上,黯影守在了湖边,她目送着两人下湖,商夫人怕水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可是,她还是坚持要走到湖的深处,而流枫夫人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护到湖的深处,黯影想,她们那样的真诚,一定能够得到仙女的保佑,等她们上来后,芙儿从帐篷里取出了暖身的酒,分给大家喝,黯影知道这里头应该是参了料的,她假装被迷晕,流枫夫人还很贴心的给她盖了毯子,又吩咐在火堆里多放一些柴,不要让火灭了,好让那些野兽不敢靠近。 等她闪牵了马扬长而去,黯影这才坐了起来,她走到帐外,在她们远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她向湖里的仙女许愿,希望她们能够平平安安相守永久。 为了给她们更多的时候离开,黯影守在湖边没有去叫醒同伴,直到半个时辰后,另一队人马赶了过来,是精骑营的将士,副将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那跟随在商夫子身边一起过来的侍女逃了,可能对商夫人不利。 黯影听到消息后很急,她顾不上叫醒昏迷中的同伴,骑了马就带着人赶去追。可最后看到的只有打斗的痕迹,和零星的尸体,很是仔细地检察了发现的一切,那些尸体里,有不认识的也有相熟的,那个叫弥音的就在其中,除了这些,还有大梁人的,好在并没有发现商夫人她们的尸体。 后来,他们再继续追,却被另一波人给埋伏,黯影受了重伤,昏迷着叫人抬了回来,养伤直到现在。 而齐王爷也下令,这事不再追查,自此封口。 黯影觉得王爷会下这样的令,与最后埋伏的那些人有关系,可是,命令已下,她就不能再多问什么了。 “小影子,你发什么呆呀。”柳叶在一旁见她不说话,只当这人又要拒绝自己的提议。 黯影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小胖丫头,“你可想好了,你要是跟我走,我要天涯海角的跑,你也得跟着,外头可不像在王府里这么开心,也没那么多好吃的。” 柳叶瞪着眼,一副难以至信的样子,“你说啥,我听错了是不是,你答应了呀。” 黯影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只要你不后悔,等我伤好了,我就和王爷说。” “不后悔,我才不后悔呢。”柳叶笑弯了脸:“我去给你再弄点好吃的来。”说完,她起身想了想又转头,在那人脸上啪的一下,亲完乐呵呵的走人。 黯影摸了摸被亲的地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竟生出了一丝笑意来。 这伤足足用了两个月才好,对于商子兮失踪的事,皇城那边的反应也有些奇怪,和锦王一样,对于这件对皇帝很是打脸的事,他竟然没有太过于追究,这样的态度叫人们再次猜疑了起来。 黯影没有管那么多,她向君梓请辞后带着柳叶离开了锦州,并没有按柳叶想的找地方安居,她带着柳叶一路向西,先去了大梁,后来又在各国跑,最后回到了文景,在皇城根下住了两年。商子兮与流枫的失踪对她而言总是一个心结。 就这么走走停停四处漂泊,柳叶从没有说过苦,只安安心心的陪着黯影,原本圆胖的丫头竟也瘦了下来,出落得很有几分姿色。 用了十年,黯影终于决定找一处地方定居下来,她带着柳叶一起在撒里木娜湖里洗了澡,许了下誓言。 在寻找最后的定居点时,遇到了一场意外,她们流落到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那里是由两名女子建立的,收留着许多因战争失去家人的孤寡,那里还有许多黯影曾经在图纸上见过的防御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