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亲手毁你帝王路 - 凤枕河山 - 风暖 邶国正历元年,三月。 上京郊外密林之中,枯木萧萧,风声凄厉。 君凝手握长枪,枪尾深深插进了染血的泥土中。 她强忍着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独身一人坐在染血的石墩上,目光狠厉的看向周围正虎视眈眈的兵将。 亮银色的盔甲早已破败不堪,鲜血顺着她的甲胄渗出,君凝已身受重伤,周身禁军却无一人敢上前。 原因无他,冲在最前面的人此刻已倒地不起,被君凝一枪封喉。 火光照在君凝脸上,映出了女子惨白却依旧英气明艳的面庞。 忽然,禁军让出一条路来,君凝抬头,看到来人时,眼中只剩不屑。 女子一身蜀锦小袄,身姿曼妙,正是她的庶姐,君青念。 君青念捻着一方香帕掩在鼻尖,温柔的小脸上是难掩的得意兴奋:“妹妹,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真是好生的凄惨呢。” “依我看,你就别挣扎了,禁军都是奉命前来,如今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陛下说,你也是时候安安静静的消失了。” “萧云桀呢,让他来见我。” 君凝完全不理会君青念,禁卫听罢,顿时横眉大喝! “大胆!陛下的名讳岂是你一介女子可以直呼的!” “呵!哈哈哈哈!” 君凝忽然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凝眸,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被这冰寒的眼神震慑的后退。 君凝悲愤吼道“他萧云桀的登上皇位的路是我君凝流着血为他铺的,他萧云桀的命是我君凝救的!皇帝?没有镇南军!他算个屁的皇帝!” “萧云桀!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害我镇南军三万将士……!” 骤然,箭矢划破空气,嗡鸣着掠过重重禁军。 噗嗤。 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君凝愣愣低头,此刻,一支箭尾刻着凝字的箭正深深的插在她的心口。 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溢出,君凝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抬起右手,死死的抓着那支箭矢。 这支箭是她亲手做出来,送给萧云桀的,他们曾约定,将来他做皇帝,她便是他唯一的皇后,此箭为誓。 可原来……这箭最后竟然是用来了结她的吗? 原来,她那年冬日从冷宫里救出来的小男孩,他早就不在了,他长大了,变成了有野心的豺狼。 “哈哈哈哈哈……”君凝状似癫狂,她赤红着双眸,抬头望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那里隐约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君凝撑着长枪,费力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周围所有禁军立刻兵戈相向、严阵以待。 君凝一张脸惨白如纸,眸中尽是破碎的决绝。 “萧云桀,你背叛我,你派人杀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用我镇南军将士的命为你肮脏的皇位铺路。” 横贯心口的箭矢让君凝每说一句话都承受着灵魂撕裂般的痛。 昔日不输男儿的女将军,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在场所有人都不忍再看。 细细想来,君凝也才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啊。 “萧云桀,这辈子是我眼瞎……如果有来生,咳咳……我君凝一定会亲手……毁了你的帝王路……” 君青念瞪大了双眼,不曾想君凝竟还敢说这样的话,她愤恨的对身边的禁军下令,道:“君凝大逆不道!竟还敢站着说话!你们快去给本宫打断她的腿!” “……”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听君青念这个贵妃的的话。 在场的男儿都有自己的底线,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身负皇命,他们必须杀了君凝,但作为一个士兵,君凝是邶国每个男儿心里当之无愧的将军,岂是一个宫妃可辱的? 至死,君凝也从未弯了脊梁,她生是平康伯府唯一的正室嫡女,邶国百年不遇的女将军,就算是死,她也有自己的傲骨。 暗处,君凝双眸死死望着的地方。 萧云桀身着龙袍,紧握弯弓的手颓然垂落,一滴泪自他丰神俊朗的脸颊滑落。 “阿凝,你别怪朕,太傅说,朕需要的是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阿凝,你太聪明了,聪明的连朕都害怕。” “如果有下辈子,阿凝,下辈子朕一定还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通传下去,君凝将军遇刺,不治身亡,朕深感悲痛,追封君凝为上将军,谥怀悠。” “喏,陛下。” 冷风乍起,月影忽明。 萧云桀抬头望去,昏暗的天空中,圆月不知何时已高悬。 他当然看不到,就在不远处,一道透明的身影正缓缓的消散而去…… 第2章 她算哪门子的夫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老爷,奴婢求您,您就饶过小姐这次吧,小姐她身子弱,经不起这样的打啊!” “唔……” 好疼,背好疼…… 君凝重重闷哼一声,痛苦的睁开双眸。 入目,青色石板铺就的小路,素朴淡雅的小院,高墙边是她同萧云桀一道,亲手种下的小桃树。 两把湘妃竹椅立于檐下阴凉处,他的父亲平康伯君道远和继室娄氏正安坐其上,君青念站在娄氏身后,此刻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炎夏午时,正是阳光最毒辣的时候。 厚重的板子一端被家仆攥在手中,毫不留情的挥下,君凝背上的衣衫早被打烂,此刻浸透了鲜血,惨不忍睹。 君凝死死咬紧了牙关,除了最开始一声闷哼外,再未曾喊过疼。 即便她喊了疼,她的好父亲也不会在乎。 被萧云桀一箭穿心的疼仍然清晰,君凝面色惨白,双眸却明亮异常,这熟悉无比的场景,还有这熟悉的疼…… 君凝狠狠咬牙,骤然发力! 下一刻,绑住她双手的麻绳应声而裂,君凝强忍着后背深入肺腑的疼痛,在家仆惊愕的目光中,从春凳上爬了起来。 邶国永初四十三年,她回到了过去,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玉竹,起来。” 嫩生生的女子,惨白的脸蛋上尚有未脱去的稚气,开口时却带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威严。 玉竹豁然转头,见小姐不但醒了,竟然还挣脱了束缚,她顾不上别的,连滚带爬的扑到君凝身边,死死的护在了君凝面前。 “老爷、夫人,奴婢求你们,你们打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 玉竹额头早已磕的出了血,现下为了君凝不再被打,她又不管不顾的去向那几个禽兽磕头,君凝眼眶一红,抬手便拦住了玉竹的动作。 上一世,她去救被三皇子困于城郊的萧云桀,天再次亮时,玉竹已经被人吊死在了房中。 真好,玉竹还活着。 “玉竹,起来,她算哪门子的夫人!” 君凝拉起玉竹,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玉竹,这一次我一定要护你长命百岁。 她抬眸,忍着背上撕裂般的疼,冷冷的与檐下三人对峙。 君道远豁然起身,怒道:“君凝,这是你嫡母!” “嫡母?”君凝冷笑一声,反诘道:“父亲敢不敢自去祠堂,对着我娘的牌位,将这话再说一遍?!” “你!”君道远气急,横眉怒骂道:“君凝,你不但敢在你嫡母的茶中下药,如今竟还敢顶撞于我!” “仗着有那么个废物皇子喜欢,我看你是要反了天去不成!” “来人!给我抓住她!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不孝女!” 重来一世,君凝早就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不抱任何期望了,母亲走后,父亲和娄氏母女才是一家人,她只是个顶着嫡女的名头,可有可无的累赘罢了。 上一世,她一再忍让,想着有一日父亲一定也会回头看看她这个女儿,可直到最后,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失去了表兄,失去了玉竹,害了镇南军三万将士的命,最后连自己的命也丢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忍了。 “我看谁敢!” 一声厉呵响起,君凝身上骤然升腾而起的气势,让周围的仆从犹豫着,不敢再上前一步,不知为何,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君凝身上感受到了血气和威严,那是真正指挥三军的人才能有的气势。 日光毒辣,眼下,所有仆从脸上都冒出了汗。 娄氏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唯唯诺诺的君凝,这一刻竟敢顶撞父亲,甚至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变了。 娄氏眼珠一转,福了福身子,对君道远道:“老爷,二小姐毕竟还小,今次也吃了教训,要不这件事就算了吧。” 这一番话下来,原本已有几分虚的君道远,顿时一瞪眼睛,怒道:“岂有此理!我平康伯教训女儿,还没有……” “父亲,你敢打死我吗?”君凝打断了平康伯接下去要说的话,一脸平静的注视着他。 平康伯顿时语塞,是了,他不敢,也不能。 抛却她和那五皇子萧云桀的关系,君凝是平康伯府已故正室唯一的嫡女,她母亲是武安将军府嫡女,武安将军唯一的女儿,就算现在武安将军这一职位没有实权,可武安将军的属下仍在军中为官。 平康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为了自己不被武安将军打死,他都不会真的杀了君凝。 “既然父亲不敢,不如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我累了,父亲可以离开了吗?” 君凝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下了逐客令。 君道远衡量再三,留下一句罚没三个月月钱,便要拂袖离开。 君凝退开两步,让出了一条路来,待君道远经过后跨上前一步,拦住了跟在君道远身后的娄氏和君青念。 “君凝,你这是要做什么?” 君青念提裙向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君凝今日发的是哪门子的疯,同爹爹呛声也就算了,现在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拦住了她和母亲,她疯了不成? “啪!” 响亮的巴掌声让平康伯等人纷纷转头,却见君青念被打歪了半边脸,而罪魁祸首君凝正一脸淡定的甩了甩手。 “你敢打我?”君青念完全不敢相信。 “怎么?打你还要看黄历?” 君凝冷哼一声,上一世她还念着一脉骨血,并未对娄氏母女赶尽杀绝,而今想来,她缘何如此天真,这对母女比之蛇蝎也不差分毫,她绝不会再手软了。 有她在一日,娄氏终究只能做妾,君青念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庶女! “你!” 君青念扬手便要打回来,却被娄氏捏住了手腕。 “母亲,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娄氏一贯会钻营,这会儿众人都看着,自然又到了她装贤良大度的时候了。 “青念,你妹妹已经受伤了,你就不要与她计较了,况且她是嫡女,就算打了你,你也不能如此对她,知道吗?” 这话说的,倒像是君凝仗势欺人一样。 “娄姨娘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倒算是好事,所以君青念,你最好给我记住了,莫说是我打了你,就算我将你发卖了,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如此嚣张放肆的话,自君凝口中说出,不但让人难生厌恶,甚至隐隐觉得这样的话就该是她说的。 此言一出,平康伯看君凝的眼神隐隐发生了变化…… 第3章 本是为他学的医术 - 凤枕河山 - 风暖 平康伯有五房妾室,膝下三个儿子、六个女儿,在他眼中,没有哪个孩子是重要的,只有有利用价值的孩子才会得到他的宠爱。 “父亲,你看她……” “够了。”不理会君青念的控诉,平康伯深深的看了君凝一眼,才对君青念道:“她是你嫡妹,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到底是在偏向谁,下人惯会见风使舵,看来,今后他们对二小姐的态度要变一变了。 这种转变并不让君凝意外,事实上,她早料到父亲会有这种反应,她的父亲啊,胆小又势力,她们这些女儿在他眼中不过是交换利益的筹码罢了。 “父亲,女儿还有一事要同娄姨娘说。” 君凝背后的布料已完全被鲜血染红,可她仍端庄的站着,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这样的君凝,让君道远莫名想到了君凝已故的娘亲,君道远鬼使神差点头。 “娄氏,我若想害你,倒是无需用下毒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明日午时之前,我希望娄姨娘能给我一个交代,莫让我亲自去查。” 娄氏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君青念刚想开口,在对上君凝的目光后,被那冷厉的眼神吓的头皮一麻,躲到娄氏身后去了。 “二小姐,妾身……会查。” 娄氏咬牙说完了这话,带着君青念近乎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云翡苑。 君凝转身,刚迈出一步便踉跄了一下,一阵腥甜涌上喉间,君凝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眼前阵阵发黑。 刚刚本就是在硬撑着,眼下所有人都走了,她的精神也到了极限。 “小姐!” 玉竹被吓坏了,顾不上额间的伤口,焦急的搀扶着君凝往屋里走。 “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啊……” 君凝晕倒前只来得及看到玉竹焦急的小脸,她想让玉竹不要担心,奈何,此刻却做不到了。 …… 烛影轻晃,半窗斜月,床幔系在两边,镂空缠翠叶的薰炉放出一丝清幽的淡香。 君凝再醒来时,估摸着已是戌时。 她正趴在床上,背后的伤口估摸着已经被处理了,现下已没那样撕裂般的疼了。 手边传来温热的触感,君凝循着望去,玉竹正曲着腿,趴在床边睡着了。 君凝看了一眼,忽然皱起眉,这丫头,光知道守着她了,自己额头的伤口都不知道处理一下。 她强撑起身子,刚要坐起来,玉竹似有所感,揉着眼睛直起背来,见小姐终于醒了,玉竹顿时睡意全无。 “小姐,您终于醒了,老爷叫了大夫过来,为小姐看了伤口,大夫说您这伤至少要养上半个月才能好上些,都是奴婢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玉竹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连串珠子似的往下掉。 君凝这下可心疼坏了,玉竹自小便跟在她身边,当初就算面对君青念的威逼利诱,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她,若她不是自己的丫鬟,也不会受那么多的欺辱。 可这些,她从不跟自己说,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生死相随的主子。 君凝抬手,轻轻的替玉竹抹去了眼泪。 “傻丫头,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以前是我懦弱,才让你也跟着受委屈。” 上一世,如果不是她傻傻的处处忍让,她身边的人也不会各个都落得个那样凄惨的下场,到底是她做错了,这一次,不会这样了,她拼死也要保护好身边的所有人。 如果有人胆敢伤害他们,她绝不再手软! “不是的,不是的。”玉竹不住的摇头,“小姐很好,对奴婢也很好,奴婢能侍奉在小姐身边,这辈子就算是死也……”知足了。 “嘘!不许胡说。”君凝捂住了玉竹的嘴,“说好了陪我一辈子,一天也不许少,知道吗?” “嗯!”玉竹重重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忙的擦干眼泪,起身便要走。 “都怪我,小姐您一定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您拿饭菜来!” “等等。”君凝叫住了玉竹,“你去柜子最下面,把那个小箱子拿过来。” 玉竹愣了一下,还是按着吩咐拿出了最角落的小箱子。 “小姐,这是什么呀?奴婢怎么从来没见过。” 君凝打开小箱子,抽出了第一层,里面都是些黑色、白色的瓶瓶罐罐,第二层则是针灸一类的东西。 见小姐动作娴熟的从里面拿出了一瓶什么东西来,玉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虽然不懂药理,却也见过大夫的药箱,小姐箱子里的东西,与大夫的药箱无甚差别。 所以……小姐难不成还通晓治病救人之术? “愣在那儿做什么,过来,额头上的伤口怎么也不知道处理,若是留下了疤痕可怎么好?” 玉竹愣愣的趴在了君凝手边,直到清凉的药膏刺痛了伤口,她才反应过来。 “嘶,小姐……” “再忍忍,马上便好了。”君凝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更轻了点儿。 “不是,小姐,奴婢只是觉得惊讶,小姐竟然通晓医术……” 君凝手上的动作一顿,只道:“只会些皮毛罢了,你可莫要嫌弃。” 玉竹当然不知道了,她苦学医术是为了萧云桀,有一次他受了重伤,差点儿便救不回来了,那之后她一边习武,一边研习医术,皇天不负有心人,倒真让她学成了。 上一世,她靠着这一身医术,救了萧云桀无数次。 可这一世,就算萧云桀现在死在她面前,她也只会拍手称快。 “小姐那样厉害,奴婢才不会嫌弃小姐,只是这样好的药膏,给奴婢用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休要胡说。”君凝点了点玉竹额上未受伤的地方,“玉竹,你记住,你是我君凝的人,日后,我君凝用什么,你就可以用什么,知道吗?” 君凝身上的气势忽然变了,玉竹被这样的小姐震慑道,半晌才怯生生的点头。 自从小姐被老爷打了板子开始,再次醒来时,小姐似乎就变了,不过小姐变得更强势了,也更会为了自己考虑了,这样的小姐,才不会被几个少爷小姐欺负了去。 “对了,小姐,杜衣昨儿传信儿来,五皇子明日午时回城。” 杜衣是萧云桀身边的侍卫,萧云桀每次同君凝传信时,也都是杜衣出面。 君凝将价值不菲的金疮药放回了小箱子里,继而淡漠道:“以后有关萧云桀的事儿,不必再知会我,还有,杜衣再来传信儿,也一概当做没听过。” “啊?” 第4章 真是越发的放肆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下玉竹是真傻了,自打小姐五年前求着陛下将五皇子从冷宫中放出来后,两人感情好的像一个人儿似的。 如今五皇子寄养在燕庄妃膝下,虽年方十七,却也算得陛下垂眼,两年前便与四皇子萧墨渊一同受封,四皇子为玄王,五皇子为靖王。 这两年,五皇子更是越发被重视,被陛下派去军中历练,如今数月过去,五皇子回京,小姐竟然一点儿也不欣喜吗? 以前的小姐可是在听到五皇子的信儿时,便恨不得见面之前的时辰须臾便过去的。 “小小姐,奴婢说的是五皇子是靖王殿下。” “我怎么不知道他是靖王?以后若是他来,你只当看不见就是了。” “是,小姐,奴婢记住了。” 君凝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言,萧云桀最好祈祷别这么快让自己撞见他,不然,她会忍不住想杀了他。 她能救他出来,也能再把他踹回吃人的冷宫里。 娄氏母女第二日果然带着所谓的在茶中下毒的凶手来了云翡苑。 彼时虽还未到午时,外面也是晒人的很。 “二小姐,我们夫人和小姐已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姨娘身子弱,这外面的太阳又正毒,还请二小姐您行行好,让我们姨娘进去吧。” 门外之人,正是娄氏身边伺候的王嬷嬷。 王嬷嬷仗着自己从前伺候过君凝的母亲,所以面对君凝时,总是有那么三分的奶嬷嬷的架子。 殊不知,如今的君凝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了。 君凝捻着泛黄的纸页,细细看着医书古籍上颇为晦涩难懂的内容,压根没将王嬷嬷的话听进耳朵去。 玉竹站在一边,贴心的为自家小姐煽走暑气。 屋外的王嬷嬷迟迟等不到回应,一时间又急又气,说话时,语气也更重了些。 “二小姐,奴婢知道您许是气了恼了,可娄夫人如今是府上的主母,执掌中馈,您这样不给夫人面子,传出去怕是不好听的。” 闻言,君凝将医书翻扣在了桌上,抬眸望向屏风后那道肥胖的人影。 “数日未见,王嬷嬷倒是越发的放肆了,今日敢威胁我,明日可是敢骑在我头上啊?” 君凝的声音也不见得有多大的起伏,却让王嬷嬷心中骤然咯噔了一声,她慌乱跪在了地上,辩白道:“二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敢。” 二小姐这模样,与她的母亲陶夫人简直一模一样,王嬷嬷眼珠乱转,明明之前二小姐从不会如此说话的。 “我看你也没什么不敢的。” 话落,君凝自屏风后缓步走出,明明二小姐还是那个二小姐,可王嬷嬷只敢看了一眼,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君凝自王嬷嬷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王嬷嬷,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踏入云翡苑的,嗯?” 王嬷嬷心尖一颤,含糊道:“从前小姐不是也……” “从前?说到从前,你偷了我娘留下的首饰,念在你伺候过我娘的份儿上,我未曾与你计较,如今倒是让你愈发大胆了起来,却是我的错了。” 说着,君凝缓缓蹲下身,抬手将王嬷嬷脸颊的头发别在了脑后。 “早就听闻嬷嬷有个女儿,生的水嫩窈窕,如今算算,也该到了婚嫁的年纪,不如我做主,为她许一门亲事,嬷嬷以为如何?” 王嬷嬷早死了丈夫,唯有杏儿一个女儿陪着,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杏儿那可是王嬷嬷的命根子。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二小姐开恩,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杏儿她还小,奴婢还请二小姐开恩!只要小姐网开一面,奴婢,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王嬷嬷苦着一张脸,不住的磕着响头。 君凝起身,眸光落在了青石小路上,抬脚抵在了王嬷嬷的已渗出些血丝的额头上,制止了她的动作。 精致的绣鞋碰到伤口,王嬷嬷脸上早就渗出了汗来,如今却是敢怒不敢言。 然而下一刻,君凝说的话直接让她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脏了我的地儿,十个你的杏儿都不够赔的,不过既然你什么都愿意做,不如……你去死吧。” 说完,君凝转身便要回屋,王嬷嬷哪会甘心去死呢,反应过来的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君凝裙摆。 “二小姐,奴婢知道自己死不足惜,可杏儿还小,她不能没有娘亲啊!” 君凝不为所动,作势便要喊人,见此,王嬷嬷终于慌了。 “二小姐!娄姨娘和庶小姐的事情奴婢都知道!” 君凝脚步一顿,王嬷嬷眼睛骤然一亮,想也不想便脱口道:“庶小姐她要害您!” 君凝笑了:“说来听听。” 王嬷嬷:“……” 已到了这个份儿上,王嬷嬷就算知道自己许是入了二小姐早设好的圈套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一切和盘而出。 君凝坐在玫瑰椅上,轻抿了一口香茶,又将茶杯搁在桌上后,才望向跪在地上,一脸局促的王嬷嬷。 “你是说她要在我的伤药上下毒?” “二小姐,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欺瞒于您。” “可我要如何信你呢,她再如何,到底也是我庶姐。” 君凝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会儿看着又与先前别无二样。 王嬷嬷是个聪明人,知道君凝想听的是什么,“二小姐,这事儿是奴婢亲耳听到的,庶小姐昨日回去便吩咐身边的彩荷,让她去做的。二小姐若是不信,今日伤药来了,大可找个郎中查验一番,奴婢不敢在这事儿上骗您的。” 君凝沉吟片刻,耳朵忽然动了动,有人来了。 君凝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回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知道?” “是是,奴婢知道。” 王嬷嬷到底是到了岁数,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就是这会儿功夫,门外传来一阵玉佩叮铃撞击之声…… 第5章 隔世初见眼里没他 - 凤枕河山 - 风暖 “阿凝,回城时未在建章楼见到你,本王便擅自找来了。” 人还未到,声音倒是从院子里传进了屋。 君凝猛然起身,背后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了血珠,密密麻麻的疼。 可这点儿疼痛压根与心中那几乎令她窒息的疼痛无法比。 一想到上一世自己在乎的所有人要么因萧云桀而死,要么被萧云桀害死,她就控制不住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可是她现在不能那么做,永初帝这会儿萧云桀的态度正好,她若是在这时候杀了萧云桀,不但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还会连累表兄一家。 王嬷嬷被君凝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所震慑,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 也就是这会儿,萧云桀等人进了屋。 男子一身锦色薄衫,腰间束玉带,上挂两枚玉佩,墨眸微挑,意气风发。 君凝袖下的双手颤抖着攥成了拳头,那两枚玉佩,一枚是陛下亲赏的,另外一枚则是那年灯节,她送给他的。 今日之前,云翡苑对萧云桀向来是敞开了门迎着的,萧云桀来这里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萧云桀却是在见到屋内情形时浅皱了眉头。 “阿凝,这位嬷嬷我似乎见过,她是娄夫人身边的吧,怎么在这儿跪着,可是哪儿惹了你了?” 以前看萧云桀,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天下间最好的。如今再看,原来他最后会杀了她,也不是毫无征兆的。 就像此刻,他一开口便像是在说的她任性妄为似的。 “殿下一进来就这样问,可是要替这嬷嬷鸣不平?” 君凝言语间的疏离,即便是王嬷嬷也感受到了,更不必说萧云桀了。 这下,萧云桀倒是慌了,他上前两步,想去碰君凝的手臂,却被君凝躲开了。 “还请殿下自重。” “殿下?自重?阿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大可同本王说,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虽是这样说,可萧云桀脸色却已沉了下来,当着下人的面,被君凝如此对待,萧云桀心中十分气恼。 君凝却不为所动,如果没能重来一世,她此刻已是孤魂野鬼,她用自己的命看清了萧云桀这个人,又怎么会再相信他的话。 眼见气氛越发的僵硬,萧云桀叹了一口气,故意转移了话题:“方才我在外面碰见了娄夫人和你的庶姐,眼看便要午时,若是她们在你门口晕倒了,传出去也不好听,本王想着,便带着她们进来了,你不会生气吧?” 话落,还未等君凝开口,娄氏带着君青念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这下君凝真的被惹恼了,她以前是有多纵着萧云桀,才让他这样的得寸进尺,他明知道,她娘离世之前,娄氏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就算现在掌管中馈,又如何配称得上一声夫人! 别的人也便算了,萧云桀明明什么都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气她吗? 君青念眼珠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善解人意道:“二妹妹,你别生气,殿下他也是为了你着想,殿下说的对,我们怎么着了倒是不打紧,可这事儿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传出去,于妹妹的名声不好不是?” “是啊,靖王殿下仁慈,想的又周到,凝儿你就不要生气了。” 君凝看着娄氏母女一唱一和的,若不是她知道两人的秉性,这一字一句的,倒真是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咳咳……” 忽而,院子里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咳声,君凝抬头。 “谁在外面??” “……”无人应答。 君凝皱眉,这么明显的男子的声音,定然不是杜衣的,越过碍眼的几人,君凝朝外走去。 当她抬眸,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人时,君凝呼吸一窒。 阳光穿透层层叶脉,淡淡的影子摇曳落在着落在了正站在树下那人的身上。 男子一身白色长衫,身形清瘦却不失雅致,脸上戴着小半边的薄玉面具,裸漏出的肌肤带着点儿病态的白,唇瓣浅薄,眉目如画。 男子一手握拳,放在唇边,正压抑着咳嗽,似听到了脚步声,他抬头望了过来。 君凝回神,却正与那双颜色极浅淡的墨眸相对。 此刻,君凝才猛然发觉那双瞳眸中并无半点生机,目光落过来,却无处可依。 “公子可是玄王殿下?” 常戴小半块面具,眼盲,身体虚弱,除了玄王殿下,整个上京也找不出第二个更贴合这样描述的人了。 “正是,今日同五弟回京,本要进宫面圣,五弟说要来平康伯府,我行动不便,冒昧叨扰,还望二小姐海涵。” 萧墨渊贵为玄王,言辞间的却与萧云桀完全不同,像柳絮一样,温润又疏离。 上一世君凝与萧墨渊只有匆匆一面之缘,萧云桀登基,皇子们死的死、贬的贬,唯有这位玄王,人间蒸发般,不知所踪。 仗着萧墨渊看不见,君凝放肆的打量着这位“没什么架子”的皇子。 “大胆,谁允许你这样打量我家殿下的?!”沧影只是取个小椅的功夫,回来便见一个女子目光毫无顾忌的放在殿下身上,实在是气死他了。 “沧影,不得无礼。” “殿下……是。”沧影不爽的瞪了君凝一眼,到底是没有再顶嘴了。 君凝挑了挑眉,这位玄王殿下与传言中的似乎并无两样,不争不抢、温和软弱。 这样良善的人,却又生在帝王家,若是权臣想乱政,玄王就是最适合做傀儡的人。 “外面热,王爷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屋坐吧。” 萧墨渊无神的眸子呆呆的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抬手,对君凝施以一礼。 “那便多谢二小姐了。” 沧影小心扶着萧墨渊往屋里走,君凝站在门边,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小心!” 一声轻呼响起,匆忙间,君凝抬手去扶萧墨渊,这才让他不至于被门槛绊到。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了一片冰凉的肌肤,君凝诧异望去,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她竟握住了萧墨渊的手腕。 第6章 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 凤枕河山 - 风暖 微弱的脉搏顺着指腹传来,浮弱且时有时无,繁乱不齐,一探便是中毒了。 萧墨渊如今这样虚弱,难不成当初遇刺后,只治好了表面上的伤,却未解毒吗,还是说是有人给他下毒…… “你们在干什么?” 不悦的声音打断了君凝的思绪,萧云桀一脸愠怒的盯着两人碰在一处的肌肤,气的一张脸都红了。 君凝早晚都会成为他萧云桀的人,怎可与别的男子卿卿我我?实在是不成体统! “如殿下所见。” 君凝半个字也不愿意解释,甚至不愿意施舍萧云桀一个眼神,只扶着萧墨渊的手腕往屋里走,萧墨渊倒也配合,觉得挣脱不过便松了力气。 萧云桀眼睁睁的看着君凝对萧墨渊这样体贴,气的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却又奈何不了任何一个。 这边刚扶着萧墨渊坐下,娄夫人和君青念随意行了个礼后,君青念那惹人嫌的嘴便闭不住了。 “靖王殿下莫怪,我二妹妹天性善良,就算见了小猫小狗也是这样的。” 靖王瞥了君青念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一向从不与人计较的四皇兄忽然开口了。 “君小姐这样说,是觉得本王还不如小猫小狗?” 萧墨渊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听不出个喜怒来,君青念却莫名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让她头皮发麻。 “玄王殿下金尊玉贵,小女并没有这个意思,小女,小女只是想说妹妹心地善良,绝非殿下想的那般……” 君青念慌乱的解释着,却是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君凝挑了挑眉,这位玄王殿下不动声色的便让人心生惧意,看来她要收回刚刚好拿捏那番话了。 “这么说来倒是本王小人之心了。” “不,不是……” 君青念还想解释什么,娄夫人眼见事情不妙,紧忙抢先一步,道:“玄王殿下恕罪,念儿年纪还小,说话时却是未思虑的周全,妾身替她向殿下道歉。”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君凝抬头,正见萧墨渊一手撑着脑袋,已经瞌上了眸子,似是倦了。 娄氏的话掉在了地上,脸皮也跟着火辣辣的疼,平白闹出了几分窘迫来。 君凝迅速低头,宽袖掩着小半张脸,险些笑出声儿来。 沧影一脸冷峻的盯着君青念,冷哼道:“我家王爷懒得同你计较,还不快谢恩!” 君青念不情不愿的谢了恩,心中更为不平,一个瞎子在这儿摆什么王爷的架子,真是与靖王殿下差了十万八千里。 “娄姨娘,你可找到了下毒的人?” 听到君凝说下毒,萧云桀登时一脸关切的望向君凝,开口便道:“什么下毒?阿凝,你中毒了?谁这样大的胆子?!” 方才君凝的脸色就算不上好,这会儿更是白了几分,看着确像中了毒的样子。 “靖王殿下误会了,中毒的是娄姨娘,娄姨娘怀疑那毒是我使人下的。” “诶!误会误会!”娄姨娘想要阻止已来不及了,只得补了两句“误会”出来。 “凝儿,我也是遭人蒙骗了去,才误会了你,这实在是我的不该。” 娄姨娘脸上堆起了笑,转头狠道:“去,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一个丫鬟被人拖着带了上来,那丫鬟浑身血污,蓬头垢面的垂着脑袋,已是出气多、进气儿少了。 “不,不是我……” 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忽然,君凝的注意力被她耳侧的一处胎记吸引,那一片一直自耳侧延伸到下巴的胎记,君凝绝对不会认错。 君凝呼吸一紧,三两步上前拨开了那丫鬟脸上杂乱枯槁的头发。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即便重活一世,君凝仍然记得她,当年自己为救萧云桀,身受重伤,她甩了追兵跌跌撞撞闯进了一户人家,就是那户人家的女儿救了她。 可那女儿家明明该在汝阳,如何会在这儿,还成了丫鬟? 君凝不解之际,君青念却再次开口了。 “莫非二妹妹认识这人?她叫青桃。” “康管家昨晚在她床铺下搜到了一包药粉,她身边的人也对青桃的事情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全,不知二妹妹要如何处置?” 君青念看出了君凝似乎对这丫鬟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心里顿时畅快了。 她倒是要看看,君凝是想包庇青桃,还是会无情的抛弃她呢。 在君青念看不到的地方,君凝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弧度,若不是她知道那毒是这对母子自导自演,她倒真信了君青念的鬼话。 君凝直起身,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君凝已单手拔出了沧影手中的剑,剑光一闪,下一刻,那柄剑已刺进了青桃的心口。 利剑未染半分鲜血,已被君凝拔出,随着青桃倒下,那柄剑被重新插回了剑鞘里。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莫说是剑的主人未反应过来,就连已习武多年的萧云桀都来不及反应。 “啊!” 君青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到底是个闺阁女子,在后宅倒是有些算计,却从未见过如此场面,这会儿亲眼看到这种场面,禁不住吓的尖叫出声。 萧云桀和沧影两人神色如出一辙,具都一脸复杂的望着君凝,面前这个年纪尚浅的女子竟能有如此快的速度,这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反观萧墨渊,只略略抬了抬眼皮,耳朵动了动,便又归于平静,仿佛闻不到血腥味儿似的。 君凝一脸冷然望向娄氏母女,“人已经死了,我挨的板子不如就由庶姐来还吧。” 此言一出,君青念终于知道什么是怕了,君凝她敢当着两位王爷的面杀人,她是疯子。 “你,你想干什么?” 君凝一步步走向她,君青念慌乱后退,直到娄夫人梗着脖子拦在面前,君凝才停下脚步。 “念儿她并未做错什么,若二小姐非要怪罪,不如就怪罪我吧。” “你?”君凝眼波流转,上下打量了娄姨娘几眼,复道:“你昨日险些中毒,尚且未如何,父亲便将我当做凶手压着打了板子,我若再罚你,父亲还不是要杀了我。” 第7章 哭给父亲看才管用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一番话,是说给娄氏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邶国律法森严,宠妾欺嫡这种事儿,任是谁听了都会觉得不耻,果然,娄姨娘不敢再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了。 “君青念,你为庶,我为嫡,你姨娘冤枉了我,你代她受罚,这很合理。” “玉竹,带庶小姐出去跪着,若跪不满三个时辰,不许起来。” “是,小姐。” “我不……二妹妹,你不能这样……” 君青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君凝不为所动。 君青念眼见自己就要被拖走,忽然跪爬了几步,扑倒在了萧云桀面前。 “靖王殿下,您与二妹妹向来要好,求您替我求求情,青念求您……” 哭的梨花带雨的弱美人儿这样卑微的跪在自己面前,萧云桀心里一软。 她说的对,阿凝与他素来要好,只要他开口,阿凝一定不会拒绝吧。 存着这样试探的心思,萧云桀开口了:“阿凝,你们都是姐妹,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此未免伤了和气,不如……” 在萧云桀开口的那一刻,君凝对萧云桀除了恨之外,还多了不尽的厌恶与恶心。 原来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只是她上辈子猪油蒙了心,不愿意去看而已。 萧云桀或许真的有喜欢过她,像是喜欢一件有价值的玩物一样。 “五弟,你我若再不进宫,父皇等的久了,怕是要怪罪了。” 萧墨渊扶着沧影的手起身,似对外面的风波一无所感,只说着便让沧影扶着往外走。 “皇兄,你等……” 萧云桀急着要说什么,君凝立刻借着萧墨渊的话,施了一礼,道:“恭送二位殿下。” 萧云桀:“……” 就是这样,萧云桀走之前还没忘了劝说君凝。 眼见几人离开,君凝挥了挥手,“玉竹,带她去院外跪着。” “别碰我!君凝,靖王的话你都敢不听了吗!” 君青念小脸煞白,自她出生以来便同母亲一同被养在庄子上,那正室夫人死了,她们才进了府,如今却又要被君凝罚跪,君青念心里那叫一个恨。 凭什么君凝是嫡女,凭什么她能得到靖王青眼! “君凝,即便我冤了你,可念儿她是你姐姐啊,你怎的这样狠心啊!” 娄姨娘捻着手帕,哭的可怜极了。 君凝皱眉,娄氏能得父亲宠爱,靠的就是这样哭哭啼啼的可怜相,若是母亲,断不会做出此等样子来。 “娄氏,你还是省省眼泪,待我父亲回府,你去他面前这样告我的状,说不定会管用呢。” 娄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连着哭都带上了几分滑稽。 君凝嫡女的身份摆在那儿,娄氏哭泣着,灰溜溜的离开了云翡苑,也不知是真的告状去了,还是做什么别的去了。 君青念被玉竹拖着到了院外。 “君凝,等父亲回来,我定要你全部还回来!” 君青念跪在滚烫的青石地面上,眼中的恶毒已显露无疑。 屋内。 君凝将几个下人都打发后,她迅速关好房门,来到青桃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刚刚她那一剑她刺的很浅,也并未刺中要害。 咬牙将人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君凝迅速给她止血,包扎伤口。 一番下来,君凝背上的伤口早已渗出血迹,可她并未在意,即便要报仇,她也绝不会做萧云桀那样的狼心狗肺之辈。 不管青桃到底是不是当初救过她的人,君凝都不能冤枉了一个无妄遭灾的丫鬟。 君青念跪满了三个时辰时,已过了用完膳的时间了。 玉竹一进屋便说君青念最后起来时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最后一瘸一拐的,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回去了。 夜幕四合,平康伯府掌起了灯。 如王嬷嬷所言,那郎中送来的药果然是有毒的,君凝不动声色的送走了郎中,并未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平康伯从皇宫回来了,却并没来找君凝的麻烦,反倒是赏了两盘点心。 君凝捏着一块点心发呆。 玉竹却吃的开心,还不忘道:“小姐,老爷定然是知道您被冤枉了,这才送了两盘点心过来,老爷心中还是有小姐的。” 玉竹心思单纯,只晓得表面上的好坏,君凝经了两世,她的父亲什么样,她最清楚不过。 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向她这个女儿认错呢? 今日定然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才会让他不但没将她叫过去训斥,甚至还送了两盘点心过来。 可会是什么事儿呢…… “不是我,真的不奴婢……我……” 君凝回神,三两步走到床边,握住了青桃的手:“青桃,你终于醒了,别怕,没事了。” 青桃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当她看清周围的摆设,以及君凝的脸时,青桃慌乱的便要爬起来。 “二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身下的显然是二小姐的床,她一个奴婢,怎么可以躺在这里。 君凝抬手将她按回了床上,转身吩咐道:“玉竹,将吃食拿过来。” “二小姐……”青桃被君凝的举动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不但没死,如今竟然还在二小姐的床上,甚至得如此优待,这实在想都不敢想。 君凝回头,摸了摸青桃的脑袋,见不热了,才道:“你且在这儿养伤,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可现在同我说说。” “二小姐,您,您为何没有杀了奴婢?奴婢活着,若是被娄姨娘知道了,二小姐也会说不清楚的。” 青桃眼中泛起水光,她们这样的丫鬟,命贱得很,主人想要打杀了发卖了,只看心情,二小姐即便不受宠,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小姐,却为何要冒险救她一个下人。 到了这会儿,青桃竟还会为她考虑,君凝心口一软。 “我自有应对,你既是被冤枉的,便不该死。” 这会儿,玉竹拿来了吃食,对青桃道:“我家小姐很好的,才不像庶小姐那样歹毒,青桃,你就放心在这儿吧,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青桃一脸泪光的望向君凝,君凝对她点了点头,默认了玉竹所言。 “青桃多谢小姐大恩,二小姐将我这样的下人当人看,青桃感激不尽。” 第8章 这桃树便是你的下场 - 凤枕河山 - 风暖 拢福居。 下人们都被遣了下去,夏日燥热,轩榥支着木竹,开了一条缝儿。 “老爷,娄夫人今日已在院外哭了两场了,您真的……不见见吗?” 康管家站在一边,有些忧心。 若是以往,老爷定然不会放着娄夫人哭闹不管的,今个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老爷又有了新的可人儿,不喜欢娄夫人了? 平康伯瞧了眼窗外,除了黑夜,倒是没看到什么别的。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娄氏哭闹,他自是知道的,甚至今日府里发生了什么,他具是一清二楚。 “你可知我今日去了哪儿?” “小的知道,老爷今日进宫面圣,自然是见到了圣上。” “非也。”平康伯摇了摇头,想到今日宫里的事儿,到现在还是一阵头疼。 “今日靖王、玄王一同入宫,出宫时便与我说了今日府上的事情,靖王说倒便罢了,可那玄王……他怎的也为君凝说话?” 玄王从前亦是天之骄子,多少个家族都想将女儿嫁过去的存在,可自从毁了容,瞎了眼睛后,这位玄王从此便被掩了所有的锋芒,成了货真价实的废物皇子。 这之后,玄王再不参与任何事物,可如今却为了君凝找他说话,实在惊人。 康管家站在一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答了,不过他默默的记下了这话。 半个时辰后。 芙蓉居。 “玄王为君凝求情?”娄夫人的声音顿时压不住了。 康管家抬手放在嘴边,急道:“夫人,您可小点儿声,若是老爷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 娄夫人复又坐在了软塌上,对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王嬷嬷会意,从腰间拿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了康管家手里。 康管家登时眉开眼笑:“夫人给的,小的便收下了,老爷一会儿许是要唤我,小的这便退下了。” 待康管家走了,君青念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从里屋出来。 刚坐在软塌上,君青念便轻蔑哼道:“君凝这个小贱人,勾搭了靖王殿下还不够,竟连玄王那个毁了容的瞎子也勾搭,真是下贱!” 相比于君青念,娄夫人这会儿倒是淡定多了,她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 房里没了外人,娄夫人起身,牵起君青念的手。 “念儿,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便算了,到了外面,你万万不能这样说,可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母亲,君凝她不就是有个嫡女的名头,除了这个,她还会做什么?!” 君青念要被气死了,君凝和她那个早死的母亲一样,成日里冷着一张脸。 不就是长的狐媚些罢了,她连《女诫》《女则》《女训》这些都不会背,成日里只会舞刀弄枪,谁会想娶个漂亮的母老虎啊。 “好了好了,念儿,靖王殿下今日可是为你跟君凝闹的不快了,君凝又一直冷着殿下,这时候你可不能将心思放在君凝身上。” 娄夫人一下下抚着君青念的背,眼中的欲望毫不掩饰。 “念儿,靖王愈发受到陛下喜爱,你若能成为靖王的人,诞下一儿半女,来日靖王登基,你便能得到那泼天的富贵。” “到那时,区区一个君凝,还不是随便我的念儿摆弄。” “过两日宫内便要举办夏宴,户部侍郎的夫人同娘说,此次宴会实则是要为适龄皇子王爷选妃的,你与靖王年纪相仿,若是能得陛下首肯,定然能嫁入王府的。” 君青念缓缓抬头,母女俩对视的一瞬间,脸上都露出了志在必得的骇人的笑。 …… 云翡苑。 “二小姐,奴婢只知道这么多了,娄夫……姨娘遣了我们下去,这剩下的奴婢也听不真切了。” 王嬷嬷畏手畏脚的站在君凝面前,生怕惹得女子一个不高兴,自己也落得个青桃一样的下场。 此刻,君凝正挽起了袖子,拿着铜铲一下下挖着那几棵小桃树树根的土。 王嬷嬷眼见着那几株被养的极好的桃树一点点儿倒了下去,顿时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出来。 这可是二小姐最喜欢的桃树,今次是怎的了,竟一点儿也不见怜惜。 看来二小姐真的变了。 “王嬷嬷,你可知我为何要留着你?” 凉飕飕不带任何感情的问话把王嬷嬷吓的回了神。 王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着道:“二小姐饶命,庶小姐这几日打扮的更精心了,甚至连那古琴都抱了出来,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宴席要参加的!” “宴席?”君凝呢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怎么忘了,永初四十三年,皇帝于太和殿举办夏宴,名为夏宴,实乃皇帝为几位适龄皇子选妃所办。 定王萧信泽,靖王萧云桀,以及玄王萧墨渊三人皆在其中。 也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她被君青念设计出了丑,原本便要嫁做萧云桀为妃的事情由此被皇帝按下。 最后只有定王被下旨赐婚,靖王被赏了几个妾室,却无人愿将女儿嫁与玄王,玄王也推辞说,不愿耽搁了小姐们。 那日她哭了好一场,如今想来,她倒是要好好感谢君青念一番了。 思及此,君凝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扔到了王嬷嬷手里。 “若是做的好了,我自也不会亏待了你,可你若敢背叛我……” 君凝一铲断了桃树的树干,“这便是你的下场。” “是是是,奴婢对二小姐忠心耿耿,二小姐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 玉竹捡着被挖出的桃树,待王嬷嬷走了,终于忍不住道:“小姐,依奴婢看,王嬷嬷就是个墙头草,小姐可不要被她骗了。” 君凝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王嬷嬷是什么样的人她自然清楚,但现下她是安插在娄夫人身边最好的一颗棋子,待这颗棋子发挥了作用,才可好好的弃了啊。 君凝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扔了铲子往屋里走。 “玉竹,将这些桃树焚了,若是有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小姐要去哪儿,奴婢陪您一起……” “啪嗒。” 屋门关闭,玉竹的声音被隔在了外面。 夜色四散开来,乌鸦惊掠而起,一轮圆月落于枯木枝头。 当一抹清凉的风拂过书卷,坐在桌前的男子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阁下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坐?” 第9章 咱们成亲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树影婆娑,树叶发出稀稀落落的沙沙声。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沧影警惕的望向四周,刚要抽出配剑,却被萧墨渊抬手阻止了。 “阁下来了好一会儿,只看着我,却也未见动手,想来不是来杀我的吧。” 灯影浮动,下一刻,房间内已多出了一黑衣女子。 沧影眼睛瞬间瞪大,下意识便要抽剑,却摸了个空。 “在找这个吗?喏,接好了。” 君凝抬手,将手中的剑抛给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沧影。 沧影下意识接住,想要反击,却听自家王爷道:“沧影,你先出去吧。” “王爷!” “我说,出去。”萧墨渊的声音不觉已带上了几分威严。 “……是。” 梅斋内只剩萧墨渊和君凝两人。 这会儿萧墨渊脸上并未戴着面具,君凝也看到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痕,那道伤自额头起,划过眉骨,一直延伸到右耳。 那张原本清朗俊雅的脸,如今因为这一道疤痕变得狰狞吓人。 虽已过去多年,君凝却仿佛仍能透过这道疤,窥见萧墨渊当时的绝望。 他从前也是天之骄子,上京闺阁女儿倾慕的对象,如今变成这般模样…… 君凝起身,来到萧墨渊桌前,拾起桌上那本书卷。 离得近了,君凝才发现,那书卷上的字并非普通的文字,反而每一个都有微微凸起。 怪不得萧墨渊眼盲还能看书,原是这样一字一字摸索着看的,她真是小人之心,还以为他的眼盲是装出来的。 “府中时日实在无聊,便叫人做了这书来,二小姐也感兴趣吗?” 萧墨渊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温润和善的模样,似乎在他眼中,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足以令他产生一丝动容。 屋内焚着香料,带着点儿药香,想来是安神养心的,正是萧墨渊身上素来沾染的味道。 君凝放下书,坐在他身边的凉席上,答非所问道:“君凝自以为藏的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王爷发现了。” “夜里虫多,它们最是喜欢温热的血气,你藏在树上,动作间发出些声音来,我眼盲,耳朵倒是比常人好用了些,大概是如此,我才发现了二小姐。” “咳咳咳……” 许是风大了些,萧墨渊掩面咳了两声,面颊反倒因着这咳嗽红润了许多。 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君凝沉着眸子,情绪不明。 若是夏宴上她请陛下赐婚,嫁与玄王做王妃,不但可以摆脱平康伯府的束缚,还可以让萧云桀叫他皇嫂,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玄王妃的身份,她可以做许多往日做来不顺手的事情。 “我身子不大好,还望二小姐多担待。” 君凝:“……”同样是永初帝的儿子,可萧墨渊看着与其他皇子完全不一样,温文有礼,让她有些不忍心算计。 已来了玄王府,君凝已没有退路,怀着并不单纯的目的,君凝直截了当问道:“王爷可有心上人?” 此言一出,君凝明显看到萧墨渊握着茶杯的手一颤,默了一会儿才自嘲般道:“我如今这般模样,哪还会有什么心上人。” 君凝就坐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萧墨渊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说没有心上人时,面上却分明染上了几分苦涩落寞,就算如今真的没有了,受伤之前想必定是有心悦之人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君凝一拍手,顺势提议道:“王爷没有心悦之人,恰好我也没有,不如……王爷与我成亲吧?” “咳咳咳……!” 萧墨渊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便被君凝这最后一句给惊的咳了出来。 君凝一脸无辜的拍了拍萧墨渊的背,她也没想到萧墨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萧墨渊攥着灰青色手帕擦着唇边的水,指尖都攥的发白了。 君凝未出现之前,萧墨渊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夜闯王府倒也罢了,竟还能一脸平静的说要与他成亲。 若是三年前,这样的话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可如今的他…… “墨渊是什么样的情况,二小姐想必很清楚,与我成亲,你会成为整个上京的笑柄。人言可畏,二小姐贵为伯府嫡女,这样的玩笑与我说说倒无妨,若是叫别有居心的人听了去,会污了小姐的名声。” 萧墨渊完全接受了自己毁容眼盲的事实,甚至对于认为是玩笑的一句言语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他平静的像二月的静湖,即便到了此刻,萧墨渊还在为君凝考虑。 君凝忽然有点儿不忍心骗他了,这人真是,好的甚至有点儿傻。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方形白玉,托起萧墨渊的手放在了他掌心。 “君凝来的唐突了些,王爷一时难以抉择也是情理之中,我等王爷到明日申时,若到时王爷仍旧不愿,可着人将玉佩送回平康伯府,届时君凝定不会再打扰。”“夜深了,君凝便不叨扰王爷了。” 君凝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话落,一阵风拂过耳畔,房间内那抹黑色的倩影已然消失于月色之中。 巴掌大的羊脂白玉玉佩上还留着君凝的温度,萧墨渊说不出话了,君凝到底知不知道,送给一个男子玉佩是什么意思。 也许她知道,也许,她不知道。 沧影守在外面,眼睁睁的看着君二小姐消失在夜色中,这便一刻不敢耽搁的推门走了进来。 这一抬眼,便见王爷正坐在桌前,一副既震惊又无言的样子。 “王爷,您没事儿吧?” 沧影走的近了,才看到王爷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细细摩挲着。 听到声音,萧墨渊像是才回神,“沧影,君凝……罢了,无事。” 沧影已经做好了听命的准备了,结果等了半天,没想到王爷来了句没事儿了。 “王爷,属下自小跟在您身边,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沧影单膝半跪在地上,言语铿锵有力。 萧墨渊叹了一口气,“她说要同本王成亲。” 沧影一下没跪稳,差点趴在地上! “王王王爷,那个女人定然是是……不安好心。” 说到最后,沧影自己心里都发虚,王爷虽有玄王的身份,如今却如此模样…… 莫说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就算是门第低些的小姐,也大都是不愿嫁过来的。 君二小姐怎么还上赶着要嫁过来呢。 第10章 别人都挑过了才给我?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君二小姐素来与靖王常有来往,整个京城的人都默认了,待靖王殿下到了适婚年龄,便与君二小姐成婚……” “住口。”萧墨渊轻斥了一句,“猜度出来的事情如何能作数,君凝如今待字闺中,这样的话怎可轻易胡说。” 沧影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谢罪:“属下只是担心君二小姐与靖王殿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靖王殿下羽翼日渐丰满,又得陛下赏识,属下怕他们是冲着您来的。” 靖王与君二小姐青梅竹马的情谊,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单看靖王今日轻车熟路进云翡苑的样子,便可知靖王与君二小姐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厚了。 越是如此,沧影便越是担心。 “你起来吧,着人去查一查近日靖王与君凝之间都发生了什么,明日辰时前报于我。” “是,王爷。”沧影应着,却不知王爷这一次为何会如此吩咐。 辰时之前,实在是有些急了。 羊脂白玉的玉佩已经被萧墨渊捂的暖了,虽看不到君凝面貌,可她方才的一言一行恍若实质般映在了萧墨渊脑中。 面前仍旧一片漆黑,三年眼盲的生活枯燥乏味,君凝今日这样的举动,反倒让他这潭死水掀起了些波澜。 不管君凝有没有图谋,他如今这般模样活着,就算长命百岁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将计就计,倒也算添些乐趣了。 翌日。 萧墨渊对沧影查到的一些事情并不意外,只是他未曾想到君凝竟能为萧云桀踏入军营。 萧墨渊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军营中的人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君凝能做到这地步,可见对萧云桀确实用情至深。 “王爷,君二小姐那一身功夫,想来就是在军营中练出来的,若让她入了王府,对您定是有害无利,属下还请王爷三思啊!” 沧影跪在地上,一脸担忧。 萧墨渊未曾说话,只抬手摸索着拿出那块玉佩来。 “沧影,你觉得跟在本王身边无聊吗?” 沧影听到这话,顿时大骇,以为王爷不想要他了,顿时磕头道:“王爷!属下自小跟着您,只要跟在王爷身边,属下就算是死也不会觉得无聊!” 萧墨渊知道他是想多了,沧影忠心耿耿,他也问不出什么想听的话来,索性便不说话了。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自从三年前那场刺杀后,这样的寂静已经成了常态。 沧影跪在地上,眼中尽是心疼。 …… 申时已过,君凝并没收到玉佩,萧墨渊同意了这场交易。 君凝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管萧墨渊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幸而他是答应了,也省的她强取豪夺了。 “小姐,您自从昨儿回来便时不时盯着那漏刻,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玉竹手持团扇,坐在自家小姐身边,一下一下的为她煽风。 君凝看了玉竹一眼,眼睛都不眨一下,道:“有吗?许是你看错了。” “哦。”玉竹挠了挠脑袋,真的觉得自己看错了。 夏宴在即,宫里已传出了消息,各家知晓后,心思日渐活络,说是夏宴,但哪家没些门路,自然是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如今适龄皇子也就那三位,四皇子萧墨渊不做考虑,他们只需在三皇子与五皇子之间抉择一番,将自家的女儿嫁过去,尽心扶持,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不同于外界的纷扰,云翡苑安静的一如往日。 在君凝授意下,只要是跟萧云桀有关的东西,全部被隔绝在了云翡苑之外,任凭萧云桀有再大的本事,他打不过君凝,更是在知道云翡苑被君凝布下了重重陷阱后,那点儿硬闯的心思彻底胎死腹中了。 君凝坐在软塌上,一条腿搭在矮凳上,正细细擦拭着一柄短刃。 玉竹和青桃站在君凝面前,一个放松,一个拘谨的攥紧了双手。 “咔哒。” 一声脆铮铮的声音响过,君凝已然将短刃归了鞘。 她不紧不慢的坐直了身子,瞥着青桃那张惨白的脸看了一会儿,直把人看的快吓哭了,这才开了口:“青桃,如今你已然是个死人了,若你想离开,我可给你些盘缠,不过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你可愿意?” 话音刚落,青桃立时跪在了地上,哭道:“小姐,奴婢这条命都是您救回来的,只要小姐开口,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青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君凝凑近了青桃,低声交代道:“明日夏宴,你随我进宫,明日福宁宫……” 君凝每说一个字,青桃和玉竹便惊讶一分,小姐难不成还有神机妙算的本事,如何能将明日的事情预料到呢? 天还未亮,正在院中练武的君凝便被一阵喧闹声扰的直皱眉头。 “玉竹,去看看,谁这样没规矩?” 君凝舞着手中的长枪,背后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动作间难免有些疼痛,于她而言倒不算什么。 玉竹得了令,没一会儿便小跑着回来了,只是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拿托盘的丫鬟小厮。 为首的管家刚想凑上前去说什么,却只感受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待他反应过来时,便见一杆长枪正指着他的鼻梁,而长枪另一边,正被君凝稳稳的握在手中。 “诶呦!”康管家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脑门儿上更是冷汗直冒,“二,二小姐……” 君凝收了枪,直接绕过了跪在地上止不住颤抖的康管家,掀起衣摆坐在了石桌边,抬手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这才疑惑道:“康管家今日怎的行这么大的礼,玉竹,还不扶康管家起来。” 康管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晕头涨脑的来到君凝身边,低眉垂眼的,倒比往日恭顺多了。 康管家抹了把额上渗出的冷汗,“二小姐,今日夏宴,老爷特命奴才们给小姐送来了暖寒阁新出的成衣,还请小姐过目。” 说着,那几个丫鬟懂事儿的上前,纷纷将托盘内的衣衫呈到了君凝近前。 君凝只扫了一眼,面上既没有惊喜,也看不出厌恶。 “这是我那庶姐挑过了,才呈到我面前来的?” 第11章 一袭红衣失了神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这个……” 康管家支吾了半晌,脸色更苦了。 这往日里也都是这样做的,先给青念小姐选过了,再拿到二小姐这儿来,毕竟娄夫人掌着中馈,往日里二小姐又从不计较。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二小姐竟然出言为难起他们来了。 “二小姐,这些都是娄夫人……”康管家说着,忽然感觉身上一凉,整个人一激灵,吓的他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小人该死!是娄姨娘,二小姐也知道,娄姨娘掌管中馈,这些成衣也都是娄姨娘着人采买的,以前便是……便是如此,这……自然……自然……” 自然什么,不言而喻。 君凝冷笑一声,以前她顾着父亲和平康伯府的颜面,想着作为嫡女,理应大度,而今想来,她的大度反倒成了让这些人理所当然的得寸进尺了! “康管家自小跟着我父亲,如今年纪大了,竟连尊卑有别的道理也不明白了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康管家脸色发白。 君凝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康管家,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康管家也免不了像青念小姐那样挨巴掌的时候,君凝却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来到托盘前,她抬手翻了两下托盘上的成衣,所有的丫鬟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往日里二小姐从来不会如此咄咄逼人的,今天的二小姐看着好吓人。 “玉竹,赏你了。” 嗖的一声,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件湖绿色的成衣已然落入了因为慌乱去接衣服而惊疑不定的玉竹手中。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小姐知道这件衣服的价值吧?暖寒阁售出的新品,多少女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二小姐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送给一个丫鬟了?! “二小姐,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康管家也知道规矩?”君凝语气嘲讽。 “……”康管家被怼的哑口无言。 康管家有错在先,如今君凝将成衣赏给下人,康管家半个字也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君凝挑来挑去,终于挑中了一件合眼缘的。 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待她换了衣服再出来时,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玉竹也看直了眼睛。 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二小姐吗? 丫鬟小厮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倒也不奇怪,平日里君凝多着素色的衣衫,就算是出府参加宴席,也多是稳重端方,从不张扬。 今日却大有不同。 红衣美艳,却不是谁都能轻松驾驭的。 有人穿上媚俗,有人穿上反倒会被衣服夺去了所有的光彩。 君凝生的像过世的陶夫人,水湾眉眉尾微挑,一双明眸浸着丝丝凉意,朱唇微点,眉宇间又带着英气,这容貌已然国色天成,如今被这一身红衣映衬着,更添了几分明艳生动。 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便有如此风姿,若是再过两年,定然也会与陶夫人一般,艳冠京华。 马车停在府门,君凝到的时候,娄氏、君青念还有几个庶子庶女们已然一副等待许久的表情。 君凝一出现,君青念便忍不住要发牢骚,可当她看清君凝今日装扮时,君青念不说话了。 明明都是同一个父亲,可为何君凝处处压她一头,身份比她尊贵就算了,为何,为何君凝连姿色都要跟她过不去! 君凝没在意君青念那要喷火的眼神,而是走到了她该站的位置上,好巧不巧,就在君青念身边靠前的位置上。 等待平康伯的功夫,众人忍不住打量着向来不对付的两位小姐。 两人不站在一起还好,这下站在一处,君凝一袭红衣,风华无双,反观君青念,好巧不巧的穿了和玉竹颜色相近的衣衫,一左一右站着,被君凝衬的像个丫鬟。 君凝正站着,压低了的恶狠狠的声音在身边传到她耳朵里。 君青念咬牙切齿质问道:“君凝,你是不是故意的。” 君凝:“……” 君青念在庄子里长大,又有娄氏娇惯着,到如今养成了这样的猪脑子,说话口无遮拦。 “君凝,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话呢!” “青念,闭嘴。”娄氏回头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示意她不要大呼小叫。 君青念愤愤的跺了跺脚,“母亲……” “老爷~,您终于出来了,妾身等了老爷许久呢。” 娄氏一步三扭的来到平康伯身边,一手托着平康伯的手腕,脸上的笑要多娇媚就有多娇媚。 君凝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就只有父亲这样的人会吃她这一套了。 若是母亲还在,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父亲。” 君凝俯身行了个礼,平康伯抬眼望去,见到君凝这身装扮时,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像,实在是像,与她的母亲如出一辙,她母亲虽古板了些,但生的漂亮,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想到已过世的人,平康伯精明算计的眼睛里难得多了一丝柔和,“嗯,都上车吧。” 一路无言。 马车自宫门停下,这会儿宫门外正是热闹的时候,各家都带着自家家眷。 平康伯府马车到时,已有人探头打量着了。 上京人人都知道,靖王萧云桀与君凝走的近,小姐们若是想嫁与靖王,先要将君凝比下去才好。 玉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后便伸出手。 只见一双素手搭上了丫鬟的手,下一刻,一红衣女子探出半个脑袋,自马车上缓步走下。 螓首蛾眉,风姿绰约。 几个公子看的失了神,连自家父亲的话都忘了回应,更是有几个小姐在看到君凝的那一刻便暗暗摇头,难怪靖王殿下喜欢君凝,这样的美人,她们看到都觉得赏心悦目。 见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君凝身上,被抢了风头的君青念气的狠狠掐着身边的三小姐的胳膊。 君蓉佩忍着钻心的疼,想要抽开手又不敢,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姨娘生的庶女,若是敢反抗君青念,回去后又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君凝,我暂且忍你这一日,等过了今日,我看你还如何嚣张!” 第12章 挑拨离间谁不会呢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青念毫不掩饰心中的恶毒,君蓉佩瑟缩了一下,纠结的望着君凝的方向。 君凝扫视了一圈,并未见到哥哥,便收回了视线。 总会见到的,只盼哥哥知道自己要嫁给玄王后,不要生气才好。 陛下重视此番夏宴,特命几名内侍于宫门处等候。 宫门威严,一脚踏入便心生敬畏。 还未到时辰,女眷们由内侍领至御花园歇息。 君凝坐在临湖的八角亭中,平静的与时不时打量她的小姐们对视了一阵儿。 都是闺阁女子,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小姐们都是什么心思。 萧云桀与她向来走的亲近,这些人怕她抢了靖王妃的位置,她们哪里知道,靖王妃的位置就是个火坑。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君凝对玉竹摆了摆手,让她凑的近些。 “去看看青桃准备的如何了。” “可是,小姐您一个人,奴婢实在不放心。”玉竹心下担忧,青念小姐怀恨在心,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她虽笨了些,但跟在小姐身边,也能替小姐挡下些不好的东西。 “这里是皇宫,君青念还能吃了我不成,去吧,帮着些青桃,不要出事。” 在君凝的一番叮嘱下,玉竹这才离开了。 支走了玉竹,君凝坐在亭中,静静的等着。 片刻,一身形玲珑的女子在丫鬟的陪同下缓步坐在了君凝对面。 “不知清棠可否坐在这里?” “自然。”君凝眸中带笑,似乎很喜欢对面的女子,可若是细看,那笑中分明藏着凉薄。 沈清棠便是太傅府嫡女,今日她计划中的主角。 “君姐姐,这是你我第二次见面了呢,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在云桀哥哥开府那日。” 沈清棠生的柔美,像出水的芙蓉似的,说话时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一双蒲扇蒲扇的大眼睛中尽是无辜与纯真。 这就是萧云桀想要的端庄稳重的皇后。 君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沈清棠,等着她主动开口。 这样的对话她无比的熟悉,上一世沈清棠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上一世她不知沈清棠与君青念两人早已通了信,最后君青念渔翁得利,她却在众人面前闹了笑话,惹得皇帝不快。 见君凝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沈清棠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了。 “君姐姐今日穿的这样美,想来云桀哥哥见到,怕是要移不开眼睛了。” 沈清棠打趣般笑着,不过比她小了半月,却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落在旁人眼中,倒显得两人多熟络似的。 君凝半低着头,嘴角荡开了一抹笑,沈清棠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她是听到这话心中欢喜,又不好意思,所以才有此娇羞的神态。 可她又怎会知道,君凝眼中分明是难以压抑的恨意。 当君凝再次抬眸时,那抹情绪已被她隐藏的极好,“你倒是会打趣我了,却不知道我心里的苦。” 沈清棠面上的笑一顿,不解道:“君姐姐何出此言?” 君凝故作为难的踌躇了一阵儿,见沈清棠等的不耐烦了,才一脸苦笑着开口。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不好不说了,我家那庶姐青念,你可见过?” 说到君青念,沈清棠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自然是见过的。” “我娘亲去世的早,青念与我算是一同长大的,这一来二去,她便也,也对靖王仰慕有加,嚷着就算为妾也是好的。” 君凝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说着说着,眼角竟也泛红了。 “你知道的,我母亲在我很小便离世了,娄姨娘掌着后院,我虽是嫡女,却与你大不相同,哪有什么能做主的呢。” 君凝说的隐晦,但沈清棠惯是会多想的,不需她再说什么,沈清棠也能脑补出来。 “可是君青念……!”不是这么说的。 沈清棠惶然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珠滴溜溜的转动,差点儿便说漏嘴了! “莫非沈妹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君凝一脸关切,复又叮嘱道:“我与妹妹也算是一见如故,这样的事情我断是不会与旁人说的,妹妹肯听我说说心中的苦楚,已是好的了,可千万不要传出去才好。” “君姐姐放心,我不会传出去的。”沈清棠认认真真的保证着,对君凝的话深信不疑,同时对君青念生出了几分厌恶。 好个君青念,竟敢在她身上动心思! 若不是她来试探君凝,当真便要被君青念蒙骗,与君凝斗起来了。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着,君凝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音一转,“只说我了,妹妹刚刚想说什么?” 沈清棠还没松一口气,这下又提起了心,她自然不能跟君凝说实话,只赔笑道:“瞧我这记性,听了姐姐的话心疼姐姐,忽然忘了要说什么了。” 君凝看破不说破,沈清棠已经对君青念生了不满,这便足够了。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君凝二人同时抬头,便看到小脸煞白的君蓉佩。 “三妹,这是怎么了?”君蓉佩会出现在这里,倒是她没想到的,上一世可没有这样的情况。 “嫡姐,我,”君蓉佩急着想说什么,目光时不时的扫向沈清棠,欲言又止。 沈清棠起身,善解人意道:“姐妹在那边等着,清棠这便走了。” 眼见沈清棠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君凝回过神,“三妹不是跟在君青念身边吗,怎么来我这儿了。” “嫡姐,庶姐她,她要对您不利,还请嫡姐千万小心!” 君蓉佩说的急,边说着还四处看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君凝眉梢一挑,未曾想到君蓉佩竟然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事儿。 “三妹,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君凝并不相信一直跟在君青念身边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要么有所图,要么就是受了君青念指使,来给她下套了。 “嫡姐,千真万确!”君蓉佩急的快哭了,最后直接举起三根手指头,毫不迟疑道:“蓉佩所言绝无半句虚言,若是有,若是有就叫我天打雷轰!” 君凝原本还想说什么,然而目之所及之处却让她忽然冷下了眸子。 第13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抬手捉住君蓉佩的手腕,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君蓉佩瑟缩了一下,唯唯诺诺的不敢说实话。 这小臂上青紫的一块,一看便是被人掐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撞的。 “你若是不肯与我说实话,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也像往日一样忍着好了。” 君凝松开了君蓉佩的手,她不愿多管闲事,君蓉佩若是连想要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她也不会替她出头。 “不,不是这样的,这伤是庶姐掐出来的,嫡姐,求你救救我们,” 君蓉佩惶然便要跪下,君凝托住了她的手肘,这才制止了她的动作。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跟在君青念身边,今日回府后来云翡苑找我。” “……是,嫡姐,蓉佩走了,嫡姐千万小心。” 君蓉佩心中难掩失落,嫡姐向来主张家宅和睦,从来都不会与君青念计较,这次嫡姐这样说,最后还是同样的结果吧。 更不必说嫡姐来日嫁与靖王殿下做了王妃后,更不会顾及她们这些庶女的死活了。 君凝盯着君蓉佩的背影沉思片刻,她这个三妹向来老实,刚刚她观察她倒不像是说谎的模样。 只是君青念身边的人呢,她不可不防。 众人在御花园观赏了一阵,便由内侍领着前往太和殿。 夏宴席间男女分席,主次有别,君凝因着身份,身边坐着的一应亦是嫡女,庶女则坐在后方的席间。 君凝环顾四周,在看到永初帝左手边第四个席面时顿了一下。 那是萧墨渊的席位,只是那人如今还未出现。 玉竹悄然回到了君凝身边。 “小姐,青桃已准备妥当,还有一事……”玉竹试探性的说着,面上十分纠结。 “想说什么便说。” “小姐,奴婢在路上遇到了靖王,王爷他让奴婢告诉您,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还说不论是什么事情,都是王爷他的错,请小姐不要与他怄气了。” 玉竹说着,以为小姐听到这话会开心,眼下也大胆了些。 在她看来,小姐与靖王殿下再怎么闹别扭,最后还是会和好如初的,不然当初小姐也不会为了王爷习武了。 然而,玉竹想象中小姐听到这番话后展露笑颜的样子她并未看到,相反,君凝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 玉竹心下一跳,双手攥在一起揉搓着,她好像又做错事情了。 “小姐,奴婢知错了。” “错什么了,难不成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惹到我们阿凝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君凝身形一僵,几乎是一瞬间便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青年居高临下望着她,眼中含着温柔的笑,银线竹叶纹绸裳穿在男子身上,越发衬的他清俊端方。 君凝大脑一阵嗡鸣,身体比大脑快了一步,待君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扑到了陶言臻怀里。 陶言臻措不及防被妹妹给了这样一个大大的拥抱,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但须臾他便察觉到了君凝的不对劲儿。 “哥哥,阿凝好想你。” 君凝声音哽咽颤抖,她设想过很多次再见到哥哥的场面,可当真正见到这张鲜活的容颜时,所有已设想好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这一句。 真好,哥哥身上还是暖的,哥哥还会跟她开玩笑,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还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君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眶中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这下陶言臻可真是慌了,他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脸担忧的看着君凝。 “阿凝,告诉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敢欺负我陶言臻的妹妹,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因着这一句话,君凝破涕为笑,在平康伯府时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见到了哥哥,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重生了。 “有哥哥在,谁敢欺负我啊。”君凝始终拉着陶言臻的衣袖,仿佛她一松手,陶言臻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 “定王殿下到!” “靖王殿下到!” 随着太监两声高喊,太和殿内众人转头望向殿门方向,纷纷行礼。 定王萧信泽比靖王大三岁,身量也要高些,如今已完全褪去了当初的稚嫩,显露出了野心。 萧云桀一脚迈进殿门,目光在殿中巡视一圈,在看到君凝后,便再未移开过眼睛。 萧云桀许是想与君凝搭话,却见到陶言臻正站在君凝身边,这才按捺下心思,跟着定王坐在了席间。 见萧云桀识趣儿的没有过来,陶言臻冷哼一声,“算他识相!” 上一世陶言臻便不待见萧云桀,只是君凝那时被萧云桀的虚情假意蒙蔽了双眼,哥哥劝她离萧云桀远些时,她还跟他顶嘴。 如今想来,那时候哥哥便已经知道萧云桀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吧,只是因为她难得有喜欢的人,所以哥哥最后才会向她妥协,帮助萧云桀夺取皇权。 “哥哥……” 君凝想说什么,一开口却被打断了。 “阿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是你的哥哥,我断不会害了你。” “你听哥哥一句劝,靖王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上京人杰地灵,大把的青年才俊,只要不是萧云桀,你就算选个王八,哥哥也能让他变成金蟾!” 君凝:“……”话糙理不糙,哥哥说得有道理,萧云桀确实不如王八。 “阿凝,萧云桀他哪点好了,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若不是你找陛下求情……” 见君凝始终垂着头,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的模样,陶言臻登时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导。 “哥哥,我不喜欢他了。” 措不及防的陶言臻:“……”他幻听了?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喜欢他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阿凝亲口说不喜欢萧云桀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阿凝,你可不许骗我。”陶言臻一脸的怀疑,生怕下一刻君凝就反悔了。 第14章 认错了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想到了什么,拉着陶言臻的衣袖,玩笑般道:“只要不是靖王,哥哥都答应吗?” 陶言臻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家妹妹,他们自小也算生活在一起,君凝一个眼神他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而今不过几日,他怎么看不透妹妹在想什么了。 “玄王殿下到!” 伴随着太监的高喊,君凝一瞬间便将目光移向了殿门外,不多时,萧墨渊便在沧影的搀扶下跨入殿门。 他仍旧与那日初见时一般,一身白衣,挺直着背脊,脸上戴着小半块面具,裸露在外的肌肤透着丝丝病态的白。 众人草草行了礼,便又转头相互说话去了,仗着他看不到,没人真正将玄王放在眼里。 平日里萧墨渊很少会出现在这样的宫宴之中,陛下也不会怪罪,今日倒是奇了,难不成是想让人看笑话的? 君凝眸光沉了下来,萧墨渊看不到却听得到,周围的声音他似乎见怪不怪,面上看不出喜怒来。 “阿凝,你说的人不会是他吧?” 陶言臻的声音忽然自耳边响起,君凝一转头,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她身边,此刻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君凝点了点头,反正今日她便要请旨嫁给萧墨渊,哥哥早晚都会知道的,倒不如先承认了再说。 陶言臻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坐在对面席间的大理寺少卿文璟,随后点了点头:“虽只是个四品官,但好在年轻,干得也不错,以后升官有望,倒是堪堪可配得上我们阿凝。” 君凝:“……”这是在说谁呢? 还没等君凝解释清楚,便见一排太监宫女躬身鱼贯而入,一看这架势,便知道是陛下与后妃们要来了。 众人立刻回到席间坐好,太和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再度响起,众人齐齐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声音落下,永初帝着一身明黄色龙袍,步履稳重的走向大殿为首那张龙椅。 待永初帝落座,一众宫妃也跟着坐下。 君凝悄悄抬起头,如今是永初四十三年,皇帝正值壮年,鬓边虽生了几缕华发,身体却依旧健朗,可谁能想到,四年后,永初帝会被自己的儿子联合妃子一同杀死呢。 永初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落座后环视了一圈,便道:“诸位都平身吧。” “谢陛下。” “赵德,传膳。” “是,陛下。”赵德恭敬的应着,一甩拂尘,转身高喊道:“传——膳——” 宫人得了允,将一道道菜肴摆上席间。 永初帝端起酒盏,扬声道:“朕在位已有数十载,如今我邶国国泰民安,当要仰仗诸位爱卿,今日夏宴,朕与诸位同享盛世,朕以杯酒敬与诸位!” “谢陛下。”众人也都举起酒盏,与皇帝共饮。 丝竹之声靡靡响起,舞姬们扭着纤腰上殿,皇帝坐于宽大的御座之上,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环顾四下,时不时与身边坐着的几位后妃说上一两句。 君凝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真切地看到坐在皇帝身边的燕庄妃不时便朝她所在的方向扫来几眼。 君凝与她对视时,燕庄妃便对她柔柔一笑。 萧云桀从冷宫出来后便被养在燕庄妃宫内,燕庄妃又只生了一位公主,膝下无亲子,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萧云桀身上。 君凝不用想也知道,燕庄妃这是有意想将她指给萧云桀。 上一世有君青念从中作梗,他们都未能如愿,这一次,她却是要亲手斩断了这牵绊。 君凝正想着,便见几位大臣已争先恐后地自请上前,脸上堆笑的说着自家女儿已在家中练习数日,只为了能够在陛下面前表演一番。 皇帝捋了捋胡须,看向坐下右手边的德妃,皇后早逝,德妃代管六宫,此刻见陛下望过来,她笑着温声开口:“上京的姑娘们多才多艺,既然早早准备了,不如陛下便给她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永初帝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但这毕竟是宫宴,这样的事情倒是由后妃提起才好。 果然,德妃话落,皇帝跟着点了点头:“既然德妃也同意了,朕便允了。” “既然是表演,陛下不如给姑娘们些彩头?”燕庄妃坐在皇帝左手边,见状便提议道。 “哦?你说说什么彩头?”皇帝擦了擦手,一脸兴味盎然。 “不如……”燕庄妃思忖片刻,回道:“不如便由这殿内的掌声决断,若是哪位姑娘得到的掌声最响亮,便可与陛下讨一个赏赐,陛下以为如何?” 燕庄妃这样说,自然有她的目的,到时候不论是哪家的小姐得了这赏赐,都一定会记得她的提议,心中也定会对她有所感激。 如此,便是拉拢人的好机会。 “如此倒也算有趣,便按燕庄妃说的办吧。” 此言一出,殿内的小姐们登时又惊又喜,这可是向陛下讨赏赐的机会啊,千金都换不来一次这样的机会。 “臣女太傅嫡女沈清棠,陛下,臣女献舞一曲,万望我邶国繁荣永昌。” 沈清棠跪在地上,只这最后几个字,便叫皇帝心情十分舒畅,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丝竹之声响起,沈清棠将头埋于水袖之下,在乐声变化时忽然起身,双臂伸展,长长的水袖散开,露出女子娇美的容颜,沈清棠轻踮起脚尖,脚下灵活的前后跃动,倒真像是出水芙蓉一般。 君凝一手拄在桌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大殿中央惊鸿一舞的沈清棠。 一舞毕,众人看着皇帝的神色,跟着鼓起了掌,掌声响亮,燕庄妃更是对她赞赏有加。 接下来的几个小姐各自展示了才艺,倒是得到了掌声,却比之沈清棠,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二妹,你不去吗?” 君青念坐在君凝身后的席间,见君凝迟迟没有动作,她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君凝微微侧过头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君青念这急切的模样。 第15章 剑舞倾城他却看不到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青念怎么能不急呢,眼看着各家小姐在殿中表演,她却因为是庶女,只要君凝没表演,她便不能越过了君凝去。 也就是说,君凝什么都不做,便可以让君青念这些时日的练习变得毫无意义。 “二妹,你,你不能这样对我……”君青念面露惊恐,以为君凝真的要什么都不做了。 这样的反应在君凝意料之中,她顿时觉得无趣。 她起身,来到大殿中央。 永初帝原本未曾注意到君凝这边,心中还在疑惑今日怎么没见到君凝这丫头。 如今乍见一红衣姑娘出现,永初帝混沌的眸中先是闪过一抹惊艳,待看清长相后,心中更是惊奇了。 君凝这丫头平日里喜着素色,虽生的漂亮,却与她母亲一样,都是端庄稳重的。 如今着了这一身红衣,倒是叫人眼前一亮,平添了几分潋滟。 不仅皇帝这样想,君凝坐在席间时,便已被许多人注意到了,如今她站在殿中,脊背挺直,红衣倾城,更是引来一片议论之声。 “臣女平康伯府君凝,拜见陛下。” “嗯,起来吧,君凝丫头你要表演什么啊?” “臣女不才,愿献上一段剑舞。” 此言一出便引得一片哗然。 原本支着脑袋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的萧墨渊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剑舞啊,他若是能看到就好了。 君青念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身边的春痕,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春痕的神情跟她主子如出一辙,跪在君青念身边,亦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小,小姐,奴婢照您的吩咐一字不落与沈小姐说的,沈小姐也答应了的,这,奴婢也不知。”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君青念快要气死了,君凝最拿手的便是这剑舞,别人许是不清楚,她却是亲眼见过的。 沈清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竟然没有哄骗君凝跳舞,如此,她苦练数日的琴曲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到底是君凝学聪明了,还是沈清棠傻了! 明台上,永初帝挑了挑眉头,常常习惯性眯起的双眼也因为君凝的话睁大了些,“朕倒是还未曾见过哪家小姐舞剑的,你倒是独一份。” “赵德,拿剑来。” “是,陛下。” 赵德办事十分快,不消片刻便从殿外拿着一把剑交到了君凝手中。 君凝握住剑柄随手挥了挥,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弧度。 上一世是君青念先发制人让她出丑,今日她便以牙还牙,也让君青念尝尝这身不由己的滋味儿。 “陛下,臣女家中还有一庶姐,庶姐练琴数日,本是要与我伴奏的。” 随着君凝开口,君青念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君凝才不会好心提及她,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快,君青念便知道君凝想要做什么了。 “臣女先前不知要有彩头,如今想与庶姐一同表演,只是不知是否坏了规矩?” 君凝话音刚落,永初帝便大笑出声,“君凝丫头,你倒是时时刻刻不会忘了你的庶姐,也罢,你开口了,朕便破例让你们一同,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啊?” 众人:“……”您都开口了,我们还能说什么不成? “陛下英明!”众人奇呼。 永初帝已然开口,君青念纵然知道其中有诈,也不得不抱着琴来到君凝身边。 君青念面露微笑,站在君凝身边,皮笑肉不笑的质问道:“君凝,你到底想干什么。” 君凝握着剑转身,凑到君青念耳边,低声道:“庶姐马上便能知道了。” 言罢,君凝直起身,对君青念抱拳,道:“有劳庶姐了,《定州曲》庶姐定是会的吧。” 君青念咬牙,抱着古琴坐于大殿一侧,双手抚上琴弦,曲乐声声传出,君凝立于殿中,负剑于身后。 《定州曲》意境悠远苍茫,本便是军中之曲,自带着浑然的气势。 君凝手腕翻转,长剑挽着剑花,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转。 君青念也不是省油的灯,琴音陡然变幻,愈发的凌厉急促。 君凝心中早有所觉,她矮下身子,握着剑柄在半空中舞出一抹漂亮的弧度,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身体竟凌空而起,脚尖轻踏在盘龙金柱之上,借着这股力道,整个身体与长剑融为一体,竟直直地刺破空气,发出一道剑鸣之音。 萧墨渊一双浅淡的瞳仁中分明映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然而那双眸子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方向。 沧影立在王爷身后,见王爷如此模样,心如刀绞。 “本王记得玄王也在殿前舞过剑,让我想想,得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定王萧信泽这话是同靖王说的,然而说话时却故意拔高了声音,让周围的人也都听了个真切,更莫说萧墨渊了。 “三皇兄真是好记性,臣弟至今也还记得,四皇兄当初在大殿内舞剑时的风姿,只是不知日后何时才能再次见到四皇兄舞剑了。” 萧云桀一脸叹息扼腕,话里话外、明里暗里却分明是在联合定王挖苦萧墨渊。 沧影气坏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萧墨渊抬手阻止了。 萧墨渊似乎听惯了这种挖苦,面上丝毫不见怒色,只淡淡地回道:“本王如今这般模样,怕是要让五弟失望了。” 萧云桀:“……”萧墨渊真是变了,竟会自己挖苦自己了。 “好!好啊!” 喝彩声自明台上响起,永初帝浑浊的眼中透出光亮,忍不住起身鼓掌。 在场的武将们也无不叹服,发自内心地为君凝呐喊喝彩,他们都是粗人,靠着军功一点点爬到今日的位置,君凝这一舞,实在独到巧妙。 “啊!” 掌声间歇之时,一阵尖厉的女声骤然响彻在大殿之上。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原本还在弹奏古琴的平康伯府庶女君青念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态跪趴在地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衣袖之间。 永初帝被扰了兴致,眸子眯得更紧,眼中闪过凌冽的杀意。 第16章 何故如此作态? - 凤枕河山 - 风暖 平康伯也被这一声叫喊吓了一跳,未看清是谁如此大胆时,只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等他转头,看到君青念此番模样时,心脏都吓的停了。 坐在一旁的德妃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君家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德妃本意关切,谁知君青念竟打了个哆嗦,德妃再如何体贴识大体的一个人,也因君青念如此做派心生出几分不愉来。 “抬起头来说话。” 然而君青念仍死死地跪趴在地上,就是不愿抬起头来。 平康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娄氏也没好到哪儿去,惨白着一张脸,有心想在御前说话却又被平康伯一个眼神喝止住了。 君凝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见时机差不多了,提着剑来到君青念身边,“庶姐,陛下和娘娘就坐在那里,你这是怎么了?” 这般说着,君凝靠近君青念,动作间便是要拉她起来,然而君青念却是怎么也不肯动弹,只害怕的喃喃着什么。 众人见状,无不窃窃私语,甚至有人高呼君青念这是得了失心疯,需得立刻将她控制起来,免得伤人。 君凝靠近君青念,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庶姐若是心中没鬼,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你!”君青念豁然抬起头,目光所及却是君凝那张满是关切的脸。 “君凝,是不是你在背后装神弄鬼!”君青念忍住想哭的冲动,脸色惨白如纸。 君凝缓缓勾唇,寒眸中尽是赤果果的讥讽。 “是我又能怎样呢,庶姐大可以同陛下说是我在捣鬼,只是陛下问起其中缘由,倒时庶姐可莫要欺君。” 君青念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以前自己用在君凝身上的招数有一日竟会被君凝反用在她身上。 “庶姐,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君凝一副宽容是大体的模样,众人见之无不点头赞赏。 到底是嫡女,实得大体,不像是那庶出的,毫无教养。 搀扶着君青念来到殿前,君凝对永初帝行了一礼,“陛下,庶姐身体不好,方才不知是被什么惊着了,这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臣女代庶姐向陛下赔罪,还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德妃看君凝如此举动,心下越看越是满意,遇事镇定沉稳又有担当,若是将来能嫁给煜儿做妻子便好了。 可惜了,君凝这丫头心中早有了心仪的男子,萧云桀当真是好福气。 德妃这边正遗憾,燕庄妃这便却是越发的欢欢喜了。 如今靖王正需要这样一位能文能武而又对他死心塌地的女子,燕庄妃自是知道君凝舞剑的缘由,无非是想请陛下下旨嫁与靖王为妃。 少女的心思最是单纯,心中喜欢这靖王,又怕心仪的男子被旁人捷足先登了去,便亲自得了这彩头,好名正言顺地坐上靖王妃的位置。 云桀有君凝的助力,来日登上九五之位,定会事半功倍。 君凝悄然打量着永初帝的神色。 皇帝深深地看了君凝一眼,将目光转向君青念时,眼中已尽数是属于帝王的威严。 “君青念,何故在殿中如此作态?” 君青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想到刚刚自己恍然间看到的一个人影,以及那似乎近在咫尺的声音,冷汗登时不断,话也说不利索了。 “陛,陛下,臣女殿前失仪,臣女知罪。” “知罪?”皇帝冷哼一声,这样的剑舞他上一次见还是渊儿几年前生辰那日,如今再次见到,他不由触景生情,想到了当日渊儿舞剑时的模样,谁知却被君青念扰了兴致,她实在该死。 “君青念,朕在问你为何如此作态?”皇帝的声音比之刚刚更冷上了几分。 君青念先前被青桃的“鬼魂”吓,这会儿又被皇帝吓,不受控制的双腿发软,几乎连跪都要跪不稳了。 君凝站在君青念身边,只等着听君青念编出个什么子午卯酉的故事出来。 君青念如今只恨为何没早早杀了君凝,让她今日如此坑害自己。 众人的窃窃私语被 君凝,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陛下,臣女,臣女方才看到了君凝身边丫鬟的鬼魂!” “什么?!”永初帝顿感荒谬,这里是他邶国的皇宫,怎么会有鬼魂这样的东西! “来人,带下去!” “陛下,臣女说的都是真的!”君青念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眼见禁卫军要将她拖走,君青念顿时扬声喊道:“陛下!殿内有人装神弄鬼,还请陛下明察啊,陛下!” 皇帝因为这话眉宇皱得更紧了。 “慢着。” 眼见君青念将被拖下去,却忽然有一人站了出来。 君凝抬头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萧云桀。 萧云桀自席间走出,大步来到君凝身边,先是对皇帝行了礼,而后才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确实有些蹊跷,若事情真的如君家小姐所言,那这背后捣鬼之人定是胆大包天,父皇若是任由此人逍遥法外,不但会有损君家小姐的名声,还会有损父皇您的威严。” 萧云桀撩开衣袍,双膝跪地,诚恳道:“儿臣斗胆,希望父皇明察!” 说完,萧云桀转头对君凝一笑,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这是在帮她。 君凝:“……” 永初帝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似是明白了什么,最后对禁卫军摆了摆手,君青念这才被放开。 “赵德,你现在便派人彻查太和殿五里内的每个角落,一旦发现可疑之人,无论生死,立刻给朕带上来!” “喏,陛下。” 燕庄妃捻着帕子,适时提醒道:“陛下,既然已命赵德去查了,不若这场比试便继续吧。” 皇帝点了点头,靡靡之音再次在大殿内响起,刚刚的一幕似乎不过一场闹剧。 萧墨渊一手撑着额头,不知是在想什么。 “沧影。” “王爷。” 萧墨渊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些,“你去……” 沧影听着,眼睛逐渐瞪大,“王爷,这不可能吧。” “快去快回,切莫让人起了疑心。” 第17章 愿嫁玄王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望向萧墨渊时,他正一手撑着脑袋,半垂着眸子,白衣胜雪,气质温润。 单论气质,十个萧云桀也是比不过的。 “杜衣,阿凝在看我,她定是原谅我了!” 萧云桀喜笑颜开,他就说嘛,阿凝那么喜欢他,只要他稍微示好,她定不忍心再与他生气了。 杜衣附和着点头,难道是他眼花了?君二小姐这眼神分明是在看别人吧,不过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丝竹声渐止,明台之上,德妃掩面笑道:“陛下,看来今日这彩头落在了平康伯府呢。”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不约而同的看向端坐于席间的君凝。 “哈哈哈哈,爱妃所言甚是,君家两个丫头,你们想要什么赏赐啊?” 君青念先前出了那样大的丑,皇帝本不愿提及她,但先前已许了赏赐,这会儿不得不提及。 君凝与君青念来到大殿中央,双手交叠,行了一礼。 “陛下,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永初帝挑了挑眉,心道,看来这丫头果真是想让他赐婚了,不然也不会这样问了。 “朕一言既出,便不会有假,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皇帝这一问,大殿内已有许多人开始紧张了。 沈清棠攥紧了双手,长长的指陷入皮肉,渗出丝丝血丝,她知道君凝会说什么,一旦君凝说了,她便再也没有机会成为云桀哥哥的靖王妃了。 君凝双膝跪地,一字一句,认真道:“臣女想请陛下赐婚,嫁与玄王。”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沈清棠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手心的一阵刺痛。 萧云桀大脑一阵轰鸣,不顾形象的自席间站了起来,满目羞愤的质问她:“君凝,你说什么?!” “靖王!朕还在这儿,你想干什么?” 永初帝最是厌恶旁人挑战他的威严,萧云桀如此,已触了皇帝的逆鳞。 见皇帝脸色变幻莫测,燕庄妃赶紧提醒萧云桀,“靖王,还不快坐下。” 有燕庄妃提醒,萧云桀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清醒过来后,忍着滔天的怒火坐了回去。 永初帝目光左移,落在萧墨渊身上。 不知是不是君凝的错觉,她总觉得永初帝看向萧墨渊时,目光温和中还带着一丝歉疚。 “婚嫁之事不是儿戏,玄王,你可愿意应下?” 永初帝乃是九五之尊,君凝请求赐婚,他明明可以不用询问萧墨渊的意见,可看如今的架势,君凝有预感,只要萧墨渊摇一下头,皇帝便立刻会驳了这桩婚事。 众人再次将目光汇集在萧墨渊身上,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沉寂了许久的玄王殿下,再一次成为了焦点。 萧墨渊在沧影的搀扶下起身,面对皇帝拜下。 身边,萧云桀恨不得生啖了萧墨渊,奈何萧墨渊根本看不到他的愤怒。 “父皇,这件事本是该由儿臣提的,儿臣许久之前便见过阿凝,只想到合适的时机求父皇赐婚,没想到还是让阿凝先了儿臣一步。” 萧墨渊谈吐自然,言辞恳切,完全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君凝都要忍不住为他鼓掌了,没想到这人演的比自己还要好。 永初帝不住的点头,生怕君凝再反悔似的,立刻道:“好!今日朕便做主,为你二人赐婚!” “臣女(儿臣)多谢陛下(父皇)。” 两人异口同声,不知是何原因,永初帝听后面上隐隐透着难以压抑的愉悦。 君凝抬起头,视线毫不回避地与燕庄妃遥遥相对,未露出一丝怯意。 “君青念,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面对君青念时,永初帝又是另一幅面孔。 “陛下,臣女,臣女也想求一桩婚事。” 这会儿君青念脸色还惨白着,却也没忘了今日要做什么。 “哦?你倒是说说,是哪家的公子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公子们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可别选他们,他们可不想要一个疯女人。 “臣女心悦靖王已久,还望陛下成全。” 永初帝:“……”今日夏宴真是出乎意料,竟没一件事是他预料到的,君家这两姐妹倒是奇了,一个不嫁靖王,反嫁玄王,一个异想天开,想嫁靖王。 “嗯,朕允了。” 皇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速度之快,甚至坐在一旁的燕庄妃都来不及阻止。 萧云桀眼睛都气红了。 君青念没想到皇帝如此轻松的便应允了,心中登时乐开了花,然而,片刻后她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不知燕庄妃悄声对皇帝说了什么,只见皇帝点了点头。 “太傅家嫡女,沈清棠,可在?” “臣女拜见陛下。”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清棠片刻不敢耽搁的跪在了君凝身边。 “嗯,朕观你秀丽端庄、舞姿柔美,太傅你教出来个好女儿啊。”永初帝对沈清棠不吝夸赞。 “陛下谬赞了,臣和小女能有今日,全都要仰赖陛下天恩。” 太傅这个老头向来是个滴水不漏的,瞧见了机会便不忘献上一番阿谀奉承之言。 皇帝龙颜大悦,顿时哈哈大笑,“太傅,你不必谦虚。” “沈家丫头,朕如今有三个皇子已到了婚嫁之年,如今玄王已许了婚事,定王和靖王之间,不知你可有心仪之人啊?” 此言一出,君凝迅速低下了头,遮住了缓缓上扬的嘴角。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一步步进行,她要整个靖王府都化成人间炼狱。 听到靖王二字时,沈清棠又惊又喜,“陛下,两位王爷都是人中龙凤,清棠实在受宠若惊。” “臣女与靖王殿下自小相识,臣女想嫁与靖王殿下。” 皇帝与燕庄妃相视一眼,彼此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赵德也回来了,只见他一甩拂尘,附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皇帝眸光一点点变冷,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张太医。” “臣在。”张太医颤巍巍地跪在殿上,心中提了一口气,却听皇帝吩咐道:“你医术高超,今日便随着平康伯府的马车去府上,为君家庶女诊治一番吧。” 第18章 王爷自重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二小姐,君二小姐,还请留步!” 君凝自太和殿出来还未走多远便被一蓝衣太监从后面叫住了。 这太监看着十分眼熟,君凝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从哪儿见过了。 “公公可是燕庄妃身边的李公公?” 李公公惊异于君凝竟还能记得自己,心下受宠若惊,连带着说话时也恭敬了不少。 “没想到君二小姐还能记得奴才这个无名小卒,我们家娘娘念着小姐,想请小姐到宫中坐坐,只是不知君二小姐可否赏光?” 君凝抿了抿唇,深知燕庄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却不能拒绝。 “那便劳烦公公带路了。” “二小姐请。”李公公挥了挥拂尘,让出了一条路来。 君凝走在前面,玉竹想要跟着却被李公公用拂尘拦住了去路。 “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小姐……”玉竹不明所以,有心想要跟上去,却被李公公拦的严实。 君凝转头,意味不明的看着拦在两人之间的李公公,“公公这是何意?” 李公公被这骇人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前有娘娘的吩咐,他不敢违背,只得陪着笑脸道:“我们娘娘念着小姐,特意吩咐奴才一定要您一个人前去,奴才也是听命行事。” 只让她一个人前去,还不许带着丫鬟,看来燕庄妃这次着实气得不轻呢。 燕庄妃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她最忍受不了的便是背叛,君凝此举无异于背叛。 两相僵持了一会儿,君凝对玉竹摆了摆手,“你在宫外等我。” …… 毓秀宫,舞澜殿。 酷暑之日,便是在外站上片刻也足以汗流浃背、心神烦闷。 君凝已在舞澜殿前站了半晌。 李公公方才进殿请示了一番,再出来时只说燕庄妃正有要事处理,请她稍等片刻。 这一等便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君凝知道燕庄妃是想给她一个警告。 事情已成定局,除非燕庄妃能让皇帝开口收回成命,否则即便她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君二小姐,娘娘让您进去。” 君凝回神,李公公那张略显阴冷的笑脸已到眼前。 舞澜殿内檀木为梁,上雕祥云金凤,地中央摆着一盏四角双层缠枝牡丹翠叶熏炉,轻烟自炉中溢出,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母丁香香气。 君凝双膝跪地,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行以一礼。 “臣女拜见燕庄妃娘娘。” 燕庄妃端坐在青金瑞兽雕漆凤椅之上,并未如往日那般让君凝快快起身。 君凝也便跪在地上,等着燕庄妃开口。 僵持半晌,燕庄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来坐吧。” “谢娘娘。” “你们都出去吧。”燕庄妃挥退众人。 片刻,诺大的宫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燕庄妃峨眉微蹙,视线却不自觉的瞥向帘幕之后。 “君凝,这里没有别人,本宫诚心问你,靖王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 “靖王龙章凤姿,君凝只一凡尘女子,背不得《女戒》《女则》,更不会洗手作羹汤,怎敢高攀了王爷。” 燕庄妃被君凝这一番言论惊的够呛,下意识以为定是萧云桀惹了她生气,才有了今日这番气话。 这样想着,燕庄妃的声音也放软了许多。 “凝儿,我虽是靖王的母妃,却也待你如亲女儿一样,这会儿没有旁人,你同本宫交个实话,若真是靖王的错,本宫定会为你做主,训斥他一番的。” 这番话听来无比讽刺,训斥,只是训斥。 若是训斥一番便能还了上一世的血债,萧云桀怕是被吐沫星子淹死的。 “娘娘,不日陛下便会下旨赐婚,靖王抱得美人归,过去的事情便让他过去吧,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君凝你……” “什么最好的结果!” 愤怒的声音自内殿响起,萧云桀大力掀开帘幕,不顾燕庄妃阻止,一脸愤怒的来到君凝面前。 君凝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顿时觉得新奇。 “君凝,你竟然还笑的出来?!”萧云桀满腔的愤怒因为君凝悠然的笑意更添了一把火。 君凝本来便生的美,今日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萧云桀喜欢君凝笑起来的样子,可今日他只觉得这笑讽刺至极。 她在笑什么?!笑他痴情还是笑他傻,竟然被她耍的团团转!! “君凝,上京所有人都知道,你会是我萧云桀的王妃,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云桀怒吼着,犹如一头发了疯的野狗。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疯,君凝就越高兴。 萧云桀吼够了,忽然又单膝跪在了君凝身边,想拉君凝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还请王爷自重。” “自重?好,阿凝,阿凝,我错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不该在那日帮君青念说话,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说了,不,我以后再也不见她了,好不好?” 萧云桀强压心中的怒火,低眉顺眼的样子与刚刚判若两人。 “阿凝,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阿凝,萧墨渊他有喜欢的人,你嫁给他是不会开心的。” “能给你幸福的只有我。” 萧云桀就像是魔障了一样,不断地在君凝耳边说些混账话。 君凝不为所动,只想现在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若是知道萧云桀也在这里,她便是违了燕庄妃的命令,也断然不会来的。 燕庄妃一生要强,如今看到自己儿子这么卑微,即便不是亲生的,到底养在膝下多年,心中顿时不是个滋味儿。 “靖王,你快起来,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萧云桀豁然起身,眼神求救的看向燕庄妃。 “母妃,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父皇尚未下旨,只要您同父皇说说,还有转圜的余地,对吗?” 萧云桀眼眶通红,见燕庄妃不应,越发的口不择言。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就算阿凝嫁给了萧墨渊,她也可以与我在一起的。” “片刻未见,五弟真是越发的混账了。”温润中带着寒意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第19章 点水一吻 - 凤枕河山 - 风暖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见到那人时,君凝面露讶异之色。 这个时辰,萧墨渊不是被皇帝叫去御书房了吗,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惊讶的不仅是君凝,燕庄妃与萧云桀也同样惊讶。 玄王近年来从不出风头,平日里也都是不声不响的,今日怎会贸然闯到毓秀宫来。 “臣见过燕庄妃娘娘。”萧墨渊在沧影的搀扶下跨过门槛,对燕庄妃行了一礼。 燕庄妃本想发难,这会儿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发作了。 “玄王何故来本宫这里?” “娘娘莫见怪,我身子不爽利,许久未曾进宫请安,今日父皇见我,便让我记得毓秀宫请安。” “择日不如撞日,臣许久未见娘娘,今日便来了。” 萧墨渊从容应答着,言词中几分真假暂且不论,却听他忽的话锋一转,“只是今日不巧了,竟听到五弟如此教唆我的王妃。” 燕庄妃也是体面人,她不知道萧墨渊站在门外究竟听去了多少。 不论往日如何,如今君凝到底要成为人家的王妃,她与靖王到底是不占理的。 燕庄妃正想该作何解释,萧云桀却已大步流星站在萧墨渊面前。 “皇兄现在便唤王妃是不是为时过早?圣旨未下,君凝就还不是你的王妃!” 相比于萧云桀见人就咬的样子,萧墨渊却始终从容不迫。 “父皇金口玉言,圣旨只是早晚之事,五弟既得娇妻美妾,还要纠缠于我的人,当真以为我玄王府好欺负?” 萧云桀因为萧墨渊的这番话心中惊疑不定,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在已经是个废物的萧墨渊身上感受到压迫感。 他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这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萧墨渊,你说的冠冕堂皇,那我问你,你知道阿凝的喜恶吗?你了解她的过去吗?” 萧云桀戳着心口,近乎炫耀道:“我告诉你,这些我都知道,我才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面对如此挑衅,萧墨渊不怒反笑,语气平稳道:“五弟与阿凝自小相识,自然对她了解颇多,来日方长,我与阿凝日后共居一室,自然会慢慢了解她的喜恶。” “对了,五弟日后还是不要唤阿凝了,如此亲昵的称呼自你口中说出,本王实在不喜欢。” “你!” 萧云桀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气的理智全无,越发的口无遮拦。 “萧墨渊!你一个毁了容的瞎子,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和我抢?” “啪!” 清脆的巴掌声自大殿内响起。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君凝已经站在萧墨渊和萧云桀两人之间,收回了有些发麻的右手。 萧云桀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整张脸都被打得歪向了一边,脸上指痕清晰可见。 “你,你竟然打我?” 他呆愣着转回头,不敢相信君凝会为了一个男人打他。 君凝扬起脸,不躲不避的直视着萧云桀,那双美艳的眼眸中除了冷漠以外再没有半丝情愫。 这样冷漠甚至裹胁着恨意的眼神是萧云桀从未见过的,他的心脏一阵紧绷。 “玄王是你的兄长,你不敬兄长,打你一巴掌已经算轻的!” 萧墨渊就算毁了容,瞎了眼睛,可他刚刚分明是在帮她。 君凝不知道萧墨渊方才所言是真是假,他既然帮了她,她便不能让萧墨渊白白受到欺辱。 萧云桀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君凝,到底为什么,别跟我说你喜欢他,你们只见过一面,我不相信只是一面之缘,你就会为了他这样对我!” 萧云桀抬手,想去抓君凝的手,却被君凝灵巧地躲开了。 “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对不对,阿凝,你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阿凝,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他……” 萧云桀卑微地恳求着君凝,说到最后声音近乎哽咽。 君凝狠狠皱眉,她这个被他亲手断送了性命的人还没哭呢,他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实在不想被萧云桀纠缠,君凝心下一横,转身,踮起脚尖。 萧墨渊只察觉到有人靠近,紧接着便是一双手攀附在了自己的肩上,在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唇上已经落下了一吻。 柔软的唇瓣温热又莽撞,即便一触及分,萧墨渊的心脏还是狠狠的颤动了一下。 “现在你看清楚了?” 君凝站在萧墨渊身前,对萧云桀的态度淡漠至极。 亲眼看着自己自小便喜欢的女子吻上了别的男人,萧云桀踉跄的后退数步,脸色忽青忽白。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见儿子如此模样,燕庄妃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君凝,本宫还在这儿,大庭广众之下,你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燕庄妃想要替儿子扳回一城,自然要在君凝身上找不痛快了。 只是她这如意算盘被萧墨渊四两拨千斤的驳了回去。 “娘娘与其说阿凝的不是,不若先管教好自己的儿子,父皇亲口同意的婚事,且今日我尚且在这里,他就敢如此放肆妄言,若是哪日他没了约束,难不成要将这天捅破了吗?” “玄王,你在叫本宫如何管教儿子吗?” 燕庄妃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她自小锦衣玉食,入宫后又深得皇帝宠爱,何时被一个小辈这样教训过? “良药苦口,臣只是实话实说,娘娘若因此怪罪,臣也只能受着了。” “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臣便带着阿凝先行离开了。” 萧墨渊微微弯腰,对燕庄妃行了一礼。 很少有男子会如此亲昵的唤她阿凝,上一世萧云桀这样唤她时,她还觉得亲昵,如今萧墨渊一口一个阿凝的叫着,听着竟比萧云桀顺耳多了。 萧墨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打要罚就快点儿,不然就让我们走。 燕庄妃气归气,可若要她真的打罚了萧墨渊,她还是心有忌惮,不敢动手的。 几年前,萧墨渊刚刚受伤那会儿,便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事情。 第20章 掌中之物 - 凤枕河山 - 风暖 那年与她同为四妃之一的妍妃初入皇宫,正得圣宠,连她都要避让三分。 玄王遇刺数日后第一次进宫,因眼盲行动不便挡了妍妃的路,便遭训斥责难。 这事儿传入皇帝耳中后,不过数日,妍妃便暴毙于倾阳殿,太医院对此讳莫如深,只说是染了急病。 燕庄妃久居后宫,早已深谙此道,妍妃正得宠,皇帝却对她的死草草下了定论,她思来想去,妍妃有如此下场,只能是因为她惹了不该惹的人。 帝王自古无情,却为了玄王能眼都不眨的杀了最宠爱的妃子,即便她是燕庄妃,身后有母族撑腰,也不敢轻易触了皇帝的逆鳞。 “出去,你们现在就给本宫出去!” “母妃——!” 萧云桀一脸震惊,萧墨渊在她面前如此放肆,母妃就这么放他走了?? “闭嘴!” 燕庄妃警告的看了萧云桀一眼,眼睁睁的看着萧墨渊在君凝的搀扶下离开,穿戴着掐丝珐琅指套的手发狠的抓着红木桌沿,忍着心中的憋闷。 君凝一路搀着萧墨渊离开了毓秀宫,在皇宫城墙下见到了满脸焦急玉竹。 “玉竹?你怎么在这里?” “是本王让她跟着过来的。”萧墨渊忽然开口。 玉竹心下一松,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姐恕罪,奴婢怕您出事儿,就自作主张去请了玄王殿下来。” 玉竹不明白小姐为何忽然要嫁给甚至不相熟的玄王殿下,但小姐一定有小姐的道理。 燕庄妃娘娘是靖王殿下的母妃,若是因为婚嫁的事情迁怒小姐,她只能去求玄王殿下护着小姐。 君凝自然明白玉竹的用心,上一世玉竹便一直护在她身边,直到最后死亡也未曾背叛过。 “玉竹,起来,我没有怪你。”君凝俯身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玉竹,抬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你看,我好好的,不要哭了啊。” 这样的君凝与方才判若两人,萧墨渊看不到君凝此刻的神态,只能听着声音想象君凝的模样,应该是极温柔的。 “今日多谢王爷。” 萧墨渊回了神,温声道:“我并未帮上什么忙,以你的能力也未必被他们欺负了去。” “……萧云桀心胸狭隘,你今日这样对他,或许会被他记恨。”说到这儿,君凝顿了顿,接着:“我是说你近日小心些,别,别受伤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被君凝说的格外生硬。 萧墨渊嘴角荡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他点了点头,“嗯,我会注意的。” 君凝视线上移,无意间便瞥见了他的唇瓣,耳根忽然红了。 刚刚她只想让萧云桀死心,根本没多想就吻了上去,现在回想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大胆的事情。 萧云桀方才说萧墨渊有心仪的女子,他这人看上去又洁身自好。 她这样贸然吻了他,也不知他心中会不会生气。 “小姐,府中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咱们要怎么回去呀。” 玉竹有些愤愤,小姐也是老爷的女儿,平康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老爷怎么能这样对小姐。 “别担心,我们再想想办法。” 君凝拍了拍玉竹的肩膀,对这样的结果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的父亲是什么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今日她公然要嫁给几乎没有夺储希望的萧墨渊,成了上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丢尽了平康伯府的脸面,君道远现在一定恨不得没有她这个女儿,又怎么会令府中的马车专门等她呢。 “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坐我的马车回府。” “我……” 君凝下意识要拒绝。 她倒不会介意什么,只是刚刚还强吻了人家,这会儿反应过来后,一时间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萧墨渊。 只是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宫门便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满目颓唐的萧云桀。 君凝想也没想便应下了萧墨渊的邀请。 “有劳,我们现在就走吧。” 萧墨渊知道她方才是要拒绝的,只是不知被什么东西改变了想法。 “沧影,去把马车牵过来。” “是,王爷。” 车帘落下,两人先后走了进去,玉竹和沧影两人坐在车前室,这一幕刚好被抬起头的萧云桀看了个正着儿。 萧云桀被前脚被君凝两人气了个半死,刚刚又被母妃训斥了一顿,如今再次看到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现下气地捂着胸口,连连的喘着粗气,一个字儿也说不上来。 “杜,杜衣……!” 杜衣赶紧扶住了萧云桀,一手落在萧云桀后背上,一下一下的给他顺气。 “王爷身体要紧,您别气坏了身子。” “他们……他们……!” 萧云桀颤抖着手指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脸上浮现出青白之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帮君青念多说了一句话? 她从前的气量不会这么小的,她不是一直都想 难不成她真的喜欢萧墨渊?! 不,不可能的,君凝怎么能喜欢除了他以外的人。 杜衣无可奈何,只能搬出燕庄妃娘娘来。 “王爷,属下觉得娘娘说的有道理,来日您登临大宝,踩死玄王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到那时,君二小姐不还是只属于您一个人。” “王爷,属下斗胆一言,玄王毁了容又眼盲,身体虚弱,这些年又屡屡拒绝陛下赏赐的美人,属下猜测其怕是早不能人事,君二小姐嫁过去两人也不会有夫妻之实。” 杜衣一番话就像是醍醐灌顶,萧云桀眨了眨眼睛,奇迹般地活过来些了。 “你说的对,萧墨渊他早就油尽灯枯,他拿什么跟本王比!” “阿凝,本王便让你任性一段日子,你终究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萧云桀眼中闪过偏执的疯狂,犹如地狱里的恶鬼。 …… 平康伯府。 君道远没想到君凝竟会被玄王亲自送回府上。 他自知理亏,不敢见萧墨渊,今日便也没露面。 君凝回到云翡苑,以为青桃已经先一步回来了,但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半个人影。 第21章 表忠心就要拿出诚意来 - 凤枕河山 - 风暖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她想起来那时赵德对皇帝耳语了什么,她先前已叮嘱过青桃路线,所以下意识以为青桃定不会被发现。 如今再想一想,她是不是太过自负了,即便有上一世的记忆,对皇宫各处了如指掌,但赵德在宫中生活了五十余年,定然比她要熟悉得多。 青桃没有回府,会不会是被赵德发现了,君凝越想越心惊,思绪翻飞,想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小姐您先别着急,青桃自己回来,许是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定。” 玉竹心里也慌,如果有最坏的结果,小姐会不会被连累,不,不会的,一定是她多心了! 骤然之间,君凝眼神忽然一厉,下一刻便拉着玉竹齐齐后退了两步。 破空的羽箭擦着玉竹的肩膀飞过,最终钉在了两人身后的木柱上。 君凝转头,看到了羽箭上绑着的纸条,她本想上前将那张纸条取下,然而她刚刚迈出一步,刚刚羽箭嗡鸣之声却在脑海中放大数倍。 君凝捂着脑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小姐你没事儿吧!?”变故来的突然,玉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便赶紧扶着君凝到竹椅上坐下,“小姐,水来了。” 君凝一手捂着脑袋,接过茶盏仰头便将水尽数灌进了口中。 上一世她被一箭穿心的那个瞬间如同时光回溯般在君凝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现,让她头痛欲裂。 过了好一会儿,君凝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 “玉竹,去把……箭上的纸条拿过来。” 玉竹不敢耽搁,废了很大劲儿才将纸条从箭上解下。 君凝拿过纸条,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神情渐渐由凝重变得舒展。 “小姐,可是有青桃姐姐的消息了?” “嗯,你还真说对了,看来我欠玄王的恩情一时间是还不完了。” 君凝将信搁在了桌上,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她也不知与萧墨渊扯上关系到底是福是祸了,这人完全不像世人说的那般已是个眼盲的无用之人。 他只是眼睛看不见,却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世人口中的废物呢? “小姐,奴婢不明白,青桃姐姐跟玄王殿下会有什么关系啊?” “玄王在殿上听到了我与君青念之间的对话,便让沧影出殿先赵德一步找到了青桃,并且将她送到了永嘉公主身边,永嘉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赵德可不敢搜她身边的人。” 永嘉公主是皇帝三女,德妃所生,性格泼辣,却深得皇帝宠爱。 只是上一世靖王最后权倾朝野,燕庄妃得势,德妃被逼自尽,其母族也尽数被流放千里,永嘉公主更是被作为筹码远嫁南陌蛮夷之地。 南陌皇室乃是继婚制,南陌王死后,他的女人便如同财产一般承继给下一任的南陌王。 永嘉郡主性情刚烈,让她忍受这样的羞辱,倒不如直接杀了她。 那年,南陌皇室宫闱起火,永嘉公主用自焚告诉邶国的所有人,邶国的公主,永远不会低头。 一想到这些,君凝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如果上一世她没有相信萧云桀,如果她没有助纣为虐,那么多人便不会因此枉死。 她的哥哥,镇南军的将士们,德妃,还有那些皇子公主…… “小姐,小姐你怎么哭了?”玉竹慌张的抽出手帕,给君凝擦眼泪:“小姐,你别吓奴婢呀。” 君凝抹了把眼睛,将泪水憋了回去,挤出了一个笑脸来:“傻丫头,别害怕,你家小姐没事儿。” 玉竹踌躇片刻,可是,可是小姐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明日午时青桃便要离开上京回汝阳去了,我们去西风渡送她离开。” “……是,小姐。”玉竹答着,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青桃姐姐人还是很好的,若是能与她一起伺候小姐就好了,如今青桃姐姐要回家了,谁也不知道这一别,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小姐,三小姐在院外,说是想见小姐一面。”外院侍候的丫鬟前来禀报,君凝才想起倒是有这件事未曾处理。 “让她进来。” “是,小姐。” “小姐,三小姐整日里跟在青念小姐屁股后面,突然来找您一定没什么好事儿。” 君凝拍了拍玉竹的手,宽慰道:“行了,我知道了。” 未多时,君蓉佩带着一个丫鬟进了内院。 “妹妹见过嫡姐。” “过来坐吧。”君凝早收拾好了心情,如今看上去与在宫中时别无两样。 君蓉佩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君凝的神色,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怎么也没想到嫡姐竟想要嫁给玄王,反倒是庶姐嫁给了靖王。 玄王势弱,靖王势强,眼光放得长远些看,嫡姐还怎么斗得过庶姐。 君凝斟满了杯茶水,推到了君蓉佩面前,“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君蓉佩端起茶水,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大口,入口才发觉这茶水是滚烫的。 “咳咳咳……” 君蓉佩被烫的连连咳嗽,君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经意间问道:“是不是在想我嫁给了玄王,君青念却入了靖王府,我以后也会任由着君青念揉圆捏扁?” 小心思被君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君蓉佩吓得一哆嗦,慌乱起身跪在地上时,更是不小心打翻了滚烫的茶水。 君蓉佩跪在地上,热茶浸透衣衫,烫的皮肤发疼,她却不敢吭一声。 “嫡姐误会了,蓉佩,蓉佩不敢这样想!” 君凝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想的也没错,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逼你,要么,你走出这个院子,今日我当你从未来过,你继续做君青念身边的人,要么,吃了这粒药丸,自此之后我罩着你。” 玉竹站在一边,惊奇的看着小姐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了一粒药丸。 奇怪,小姐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药丸儿? “嫡姐,这,这是毒药吗?” “你以为呢?”君凝不答反问。 君蓉佩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开个玩笑,倒算不得毒药,只是……” 第22章 豁出脸去不要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若是因为君青念假意接近我,这药丸便会毁了你的容貌。” 君蓉佩吓得一哆嗦,她一个庶女,不敢肖想做大户人家的妻,可若毁了容貌,连小门小户的妻子怕是都做不成了。 君凝一手拿着药丸儿,看着君蓉佩那张苍白的小脸儿,心中并无半分怜悯。 上一世的君凝早就死了,如今即便平康伯府所有的人全部死光,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君蓉佩内心无比纠结,她知道一旦站错了队,日后将会万劫不复。 两相比较之下,君蓉佩心一横,抬手夺过药丸扔进嘴里,干谒着咽了下去。 君凝眸中带笑,抬手将君蓉佩从地上扶了起来。 “君蓉佩,把这个送给君青念,让她日日佩戴,能做到吗?” 君凝自腰间拿出一个香囊,君蓉佩伸手接过,香囊中散发出阵阵香气,君蓉佩下意识地觉得这不会只是香囊那样简单。 “嫡姐,这是什么呀?” “是可以让君青念变得更快乐的东西。” 君凝眼底带笑,并未明说,君蓉佩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她有些庆幸自己刚刚做的选择,如果……如果她刚刚走出了云翡苑,嫡姐交给她的这个东西会不会用在她的身上。 君蓉佩不敢多想。 …… 玄王府。 丽日鎏金,燕语莺声,七进七出的院落,影壁连廊,黄色琉璃做瓦覆于屋顶,地面铺就以昆山暖玉,华美的楼阁边乃是潺潺流水,处处繁复华丽。 萧墨渊坐在书房,正在新送来的书本上一点一点摸索着,仔细辨认指尖所过之处的每一个字。 “王爷,陶将军在外求见。” 萧墨渊指尖微顿。 他与陶将军并未有很深的交情,也只是前些年他去军中时见过数面,说过几句话罢了。 如今他这副模样,陶将军忽然登门定不是为了公事。 听说他是君凝的表哥,那定然是为君凝的婚事而来了。 将书放在桌案之下,萧墨渊这才开口,道:“请将军进来。” “是,王爷。” “下官拜见王爷。”陶言臻对萧墨渊抱拳,虽有恭敬,但脸上未见几分笑意。 沧影站在一旁,莫名觉得这个陶将军忽然来这里就是来找茬的。 “陶将军坐吧。” 陶言臻甩开衣摆,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来人,上茶。” “王爷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同王爷商讨,便不喝茶了。” 陶言臻如此态度,哪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他商讨,分明像是来找茬的。 沧影腰间佩剑已出鞘半分,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将这人打出去。 萧墨渊双手放在桌上,虽看不到陶言臻的神情,却也能从他的语气中窥见几分不悦出来。 他今日如此,萧墨渊倒是能够理解,若是自己的妹妹要嫁给一个毁了容的瞎子,他心中定是也不愿意的。 “听闻陶将军常年生活在军中,向来铁面无私、治军严明,却对君二小姐这个表妹格外地关心爱护,想来,今日将军来此是为了君凝的事情吧。” 陶言臻挑眉,看向萧墨渊的目光发生了几分变化。 他当时还以为君凝看上的人是那大理寺少卿文璟,这会儿再回想起来,她当日说的人分明就是自殿外进来的玄王! 怪不得那日她会问自己只要不是萧云桀,是谁都可以这样的话。 原来是心里早有了打算。 “既然王爷已经知道了,那下官便不绕弯子了,如今圣旨未下,下官还请王爷求皇上收回成命。” “你们兄妹二人真是欺人太甚!”沧影心下气愤又替王爷憋闷。 这兄妹二人一个夜闯王府要与王爷成婚,如今婚事已成,又闯到王府要求王爷毁了婚约。 他们竟敢如此戏弄王爷!真当王府没人了不成!? “沧影,不得无礼,退下。” 沧影看了王爷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一边。 王爷如今的模样,当真是人人都要上来踩上一脚,可是王爷又从来都不反抗,也从不生气,他看着心疼! 陶言臻也知道自己不占什么理,但为了妹妹的终生幸福,他就算豁出去这一张脸不要了,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嫁过来。 从前的萧墨渊他是见过的,当真称得上是惊才绝艳,风华无双,然而天意弄人,如今的萧墨渊形同废人,他观当日萧云桀的模样,定不会善罢甘休,君凝入了玄王府,萧云桀想做些什么,他护不住。 陶言臻起身,撩起膝前衣摆,双腿弯曲,跪在了地上。 “王爷,下官知道此事是我不对,但事关妹妹终身大事,还望王爷成全!” 萧墨渊耳朵动了动,知道陶言臻此刻正跪在他面前,想来他对君凝定然是极好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还说了这一番任何人听了都要动怒的话。 “陶将军,你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下官以下犯上在先,王爷想如何责罚,下官都愿意受着,但下官只有这一个妹妹,所以下官不得不来。” “……”萧墨渊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轻点额头,莫名形成了一道威压。 陶言臻心中一凛,世人都说玄王已武功尽失形同废物,但他身为武将,萧墨渊身上的威压他怎么会感觉不到! 试问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真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陶言臻第一次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他看不透萧墨渊,更对这个人不甚了解。 “本王与君凝已在陛下面前许了婚事,不日便要去伯府下聘,陶将军的请求,恕本王无法答应。” “……”这样的结果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陶言臻踌躇片刻,内心纠结。 萧墨渊起身,由沧影扶着来到陶言臻近前。 他微微弯腰,摸索着托举起陶言臻的小臂,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将军爱护自己的妹妹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君二小姐神清骨秀又能言善辩,不是一般的女子,本王虽无当日风光,但护住自己的王妃尚且还能做到。” “将军在担忧什么本王知道。” “靖王与她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君凝入了玄王府,便是玄王府的人,断不会被旁人欺负了去。” 萧墨渊如今模样,说出口的话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第23章 一个妾也配陛下传旨? - 凤枕河山 - 风暖 可不知为何,陶言臻就是信了这一番话,或许玄王真的能说到做到。 “希望王爷说到做到,今日叨扰王爷,来日下官在府中设宴,给王爷赔罪,下官告辞。” 陶言臻来去如风,除了在君凝面前会温声细语外,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样子。 等到陶言臻走了,沧影终于忍不住为自家王爷鸣不平。 “王爷,这两个兄妹唱的是哪一出啊,刚刚您就该让属下将他打出去!” “他是君凝的哥哥,你若将他打出去了,明日这事儿便会人尽皆知,到时会传成什么样子,都是你我无法控制的。” “这……”沧影到时没想到这些,他只觉得陶言臻冒犯了王爷,便该打。 “好了,今日之事便权当没有发生过,你今日派人去平康伯府府外守着,若是看到了萧云桀的人,不必禀明我,直接杀了。” 萧墨渊的声音依旧温润,若是忽略他说的,任是谁都会以为这是个生性纯良的公子。 沧影一边应着,一边扶着自家王爷向门外走去。 “夜里你亲自去盯着,若是见到靖王,直接打晕了带回来。” “是……啊,啊?” 沧影刚想应声,忽然反应过来,他没听错吧,王爷让他们把靖王殿下打晕,这…… “怎么了?” “王爷,靖王殿下怎么说也是王爷,又是您的弟弟,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萧墨渊思考了一阵,点了点头。 “确实不妥,算算日子,沧流也该回来了,雍州事物繁杂,你自小没离开过上京,不如去那里历练一番。” 沧影心脏狠狠一跳,忙道:“属下一切都听王爷安排,靖王一出现,属下定然将他打晕送到王爷面前!” 萧墨渊嘴角微勾,迈入长廊后便松开了沧影的手独自往前走去。 沧影想上前扶着,却被萧墨渊制止了。 “你站在那里,告诉本王该如何走。” 他能为君凝做的不多,即便这婚约是君凝先开口的,但她是女子,若大婚之日自己的夫君要人扶着才可以走完那一段路,她定会被别人议论。 萧墨渊知道君凝不在意众人说什么,否则也不会嫁给他了,但他身为男子,如今做些自己尚能做到的事情,也算是还她些体面。 …… 君凝送走了青桃,刚刚回府还未来得及喝一盏茶便被康管家叫去正厅了。 她倒时才发现父亲正交握双手,正对着一个腰间系着宽大腰带,身着蓝袍,上绣繁复花纹的太监有说有笑。 君凝环视了一圈,发现今日几个姨娘、庶子庶女尽数在场。 “君凝见过父亲。” 听到是君凝的声音,那太监方才转过身来,君凝也看清了他的容貌。 “君二小姐,老奴这厢有礼了。” 赵德对几个庶女的态度不咸不淡的,却独独对君凝不同,平康伯看在眼里,心中猜测连连。 要知道,赵德对人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便是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如今赵德对君凝如此,难不成说皇帝私下里对君凝赞赏有加? “平康伯,君二小姐来了,咋家便宣旨了。” 赵公公拿出圣旨,君凝等人跟着平康伯一同跪在了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平康伯君道远之女君凝秉性端淑、品貌出众、温良端方,朕见之甚悦。今朕第四子玄王已至婚娶之龄,当择贤淑之女婚配,朕观君氏之嫡女与朕之第四子玄王心意相通发,特许君氏之嫡女为玄王正妃,二人择一吉日完婚,钦此!” 赵公公掐着嗓子,声音洪亮,直至念到最后一个字后便将圣旨捧起送到了君凝手上。 “还请君二小姐接旨。” “臣女接旨,陛下万岁。” “平康伯,圣旨已经宣读完,您就别跪着了。” 赵德托着拂尘,俯身便要将平康伯拉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明所以。 这就宣读完了?他们怎么记得陛下亲口说将庶姐许给靖王,如今为何没有旨意? “公公可是还有圣旨忘了宣了?”平康伯看了娄氏一眼,而后陪着小脸,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赵德眉头一皱,不悦道:“平康伯可真会说笑,咋家也陛下身边伺候多年,虽到了年纪,却也不至于到了连陛下发了几道圣旨也记不得的地步。” “公公误会了!”平康伯连连摆手,压低了些声音解释道:“当日陛下将我这庶长女许配与靖王做侧妃,今日却不见公公宣读,我这才由此一问,公公千万别误会。” “侧妃??”赵公公一脸疑惑。 君凝站在一边看着,赵公公这反应不像是假的,难不成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平康伯与赵公公说这话,君凝便看到君青念与娄夫人站在她身边,瞪了自己一眼后便一脸紧张的看着赵公公。 另一边,赵德似乎终于明白了平康伯的意思,反应了一会儿才道:“想来是平康伯您误会了陛下的意思。” “公公何出此言?” “靖王殿下的正妃乃是太傅嫡女,这大婚之日自然是不可娶侧妃进门的,您家这位庶小姐……”赵公公顿了顿,而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接着道:“她这儿许是没那般灵光,只是那日与君二小姐一同上台,才得以有了讨赏赐的机会,如今能入靖王府为妾已是陛下对她天大的恩赐了。” 赵公公每说一个字,君青念的脸色便白一分,尤其是当赵公公指向脑袋时,君青念整个人踉跄了数步,若是没娄夫人扶着便跌在地上了。 赵公公似乎觉得君青念不够绝望,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来日靖王爷与王妃大婚,便会派顶小轿来平康伯府接走庶小姐,自王府的小门入了府,这便算是了了。” “原,原来如此,多谢公公告知了。”平康伯还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没让赵公公看出什么不妥来。 “如此,咋家便告辞了。” “公公慢走,康管家,送赵公公出去。” 赵公公走了,君凝也不愿留在这乌烟瘴气的正厅,看到这些腌臜的人。 然而她刚想走,身后忽然袭来一阵阴狠的掌风。 第24章 外祖父来给她撑腰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眸光一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闪身躲过了君青念的抓向她头发的手。 一计不成,君青念不顾形象,张牙舞爪如同疯魔般朝君凝扑过来。 “君凝!你去死吧!” 君青念指尖锋利,每一次扑上来都是一副要让君凝毁容的架势。 平康伯在场,娄氏倒是还有两分理智,即便同样恨极了君凝,还是拉着君青念的腰极力阻止。 “念儿,念儿,那是你嫡妹啊,你冷静一点儿,有什么委屈同你父亲说,念儿!” 娄氏深知君青念是怎么也打不过习武的君凝的,所以只能死死抱着君青念的腰,生怕自己的女儿有个三长两短。 “君凝!你陷害我!都是你陷害我!你怎么不去死!” 君青念发了疯般挣脱开娄氏的束缚,五指张开成爪,眼见便要刮花君凝的脸。 君凝忽然抬头,直直望向君青念眼底,冷冽又夹杂着嘲笑的眼神,让君青念目眦欲裂。 君凝脚下生风,众人甚至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反应过来时,只见君凝已来到君青念身侧,在娄氏惊恐的目光中抬手捏住君青念的手臂,狠狠向外一折! 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君青念那杀猪般的惨叫更让人心神震颤,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手臂。 “君凝,君凝,你松开,你快松开,青念她快疼死了啊!” 娄氏作势要去抓君凝的胳膊,君凝灵巧躲过,娄氏根本来不及反应,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伴随着君青念的哀嚎,娄氏控制不住前倾的身子,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娄姨娘何必行如此大礼,这倒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君凝饶有兴致地逗弄着娄氏。 “你!” “够了!都给我住手!” 平康伯怒吼出声,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君凝心中嗤笑,捏着君青念小臂的手微微用力,而后骤然松开,众人视线跟着君青念,只见她像块破布一样,被君凝甩到一边,最后重重地砸在了刚被人搀起来的娄氏身上。 “君凝!”平康伯忍无可忍, 放肆!简直是放肆至极!她还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平康伯扬起手便要教训君凝。 君凝不躲不避,仰起脸迎上了平康伯即将落下的巴掌,眸中有失望,有泠然,却独独没有半分的畏惧与屈服。 “父亲已经因为她们母女打了我一顿板子,如今竟是要亲自动手了吗?” 君凝叹了一声,认命般闭上了双眼,“父亲打吧。” 这一巴掌过后,我们之间的父女情分便彻底的尽了。 平康伯一张面皮狠狠地抽动着,只差一寸便要落在君凝脸上的巴掌硬生生地停下,无论如何再也无法越近半分。 想象中火辣辣的疼痛并未到来,君凝睁眼,在看到来人时心尖一颤,险些湿了眼眶。 “平康伯好大的气啊,老夫练兵数日未归,让你照顾好我的宝贝凝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来人一身黑色鱼鳞甲胄,甲胄两肩各一只青面獠牙的金色雄狮,前后各佩两面青铜护心镜,甲胄之上簪缨垂坠,即便老人已满头华发,却依旧精神健硕,威风凛凛。 再次见到外祖父,君凝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上一世外祖父一家最后全部战死沙场,就连已经年迈的外祖父也不例外。 外祖父临死前还在给她擦眼泪,笑着告诉她不要哭。 外祖父说他是去找自己的女儿了,让她不要难过。 陶老将军一手拎着簪缨头盔,一手正钳制着平康伯的手。 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平康伯浑身一抖,险些跪在了地上。 所谓一物降一物也不过如此了,平康伯见到陶老将军就如同老鼠见了猫,怕得要死。 “陶老将军,您忽然来此,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到底是被陶老将军一鞭子打的半个月起不来床的人,平康伯苦哈哈的笑着,哪还有方才面对君凝时那番盛气凌人的模样。 “哼!”陶老将军冷哼一声,对平康伯这谄媚模样十分不屑。 当初若不是这个表面斯文,背地里却人面兽心的畜生迷了他女儿的心智,如今也不会早早便离开了人世。 “通传?幸得今日没有通传,不然本将军怎么会看到如此一幕!” “君道远你个混账!你是怎么答应老夫的!” “老夫还没死呢,你就敢这么对我的外孙女,老夫若是真有一日不在了,你是不是要为了这对上不得台面的母女杀了我的凝儿啊!” 陶老将军怒目而视,一点儿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真是蹬鼻子上脸,君道远还真当自己的有个世袭来的伯爵之位,就真拿自己当伯爵了? 肚子里装不下二两油的混账东西,早该一鞭子打死! 平康伯被骂的抬不起头,垂下来的长方三角眼中满目阴狠。 老不死的,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武安将军府尽数跪在我脚下! “外祖父。”君凝哽咽着唤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陶老将军心疼坏了,顾不得教训君道远,陶老将军推开他便三两步来到君凝面前。 陶老将军是个粗人,膝下儿女嫁人的嫁人,戍边的戍边,如今家中只剩下陶言臻这么一个男娃娃陪着。 陶言臻从小便淘得要命,真真是能将人气的七窍生烟的淘。 自陶言臻记事起,只要两人在一个屋檐下,武安将军府便没一日的安宁日子。 伴随着陶言臻逃跑的动静,陶老将军的咆哮几乎能穿破屋顶。 反倒是君凝这个外孙女,性格与她的母亲极为相像,做事有章法,为人又和善谦逊。 陶老将军看到君凝就像是看到了宝贝似的,一股脑地将对陶言臻的爱和对儿女的爱都转嫁到了君凝身上。 “我的小心肝儿呦,让外祖父看看,怎么都瘦了?” 陶老将军半生戎马,面对女儿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温柔耐心都捧了出来。 平康伯交叉攥握着双手,嘴角抽搐,您老哪儿看出来她瘦了? 平康伯心里吐槽,没想到又被骂了一顿。 第25章 午夜梦回可曾后悔过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道远!你这个混球玩意,好吃好喝的都供养着这庶出和这外室,这母女两个倒是被你养得跟猪一样,可怜我的凝儿,吃不饱穿不暖。” 陶老将军一张口便将在场三个人挨个骂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抬手抹了把眼泪儿。 “凝儿,你跟外祖父回将军府吧,你这父亲人面兽心,不堪大用,你还为他想什么想?” 陶老将军句句关心着君凝,句句没忘了要骂平康伯一顿。 君凝拉着陶老将军那双已满是皱纹的手,一遍一遍地摩挲着,似乎怎么也不够一样。 陶老将军骂的够了,终于意识到君凝的不对劲儿。 以往陶老将军来平康伯府,君凝可不会这样撒娇似的紧拉着陶老将军不放,甚至于陶老将军训斥君道远时,君凝偶尔也会站在君道远一边,让陶老将军消一消气。 今日他骂了这半晌,也不见君凝说什么,实在意料之外。 “凝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用害怕,外祖父在这里,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动你,我非让他尝尝我的鞭子!” 君道远本就心里有亏,听到“鞭子”两个字,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看来至今记忆犹新。 “外祖父,没什么,就是凝儿想你了。” 君凝半垂着脑袋,拉着陶老将军的手不放开。 那日挨的板子君凝并未说给陶老将军听,外祖父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但毕竟年纪大了,实在不该为她的事情劳心伤神。 平康伯府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再加上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如今她对这府中的人失望透顶,也对他们了如指掌。 若想覆灭平康伯府只是手起刀落的功夫,但她并不想那样做,她要这上京所有的罪恶一点点的反噬,互相倾吞,最终覆灭。 君凝收回心神,拉着外祖父的胳膊,眉目弯弯,道:“外祖父,凝儿的棋艺最近又精进了不少,不如您与凝儿下一盘?” 见君凝拉着他便要走,陶老将军不由得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到底还是他想多了,凝儿还是在护着平康伯府这一众杂碎,这不就急着拉他离开了。 “好好好,那我便与你杀上一盘!” 眼不见心不烦,陶老将军说完便往云翡苑的方向走,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凝儿怎么没跟上来? “君青念,今日折你一臂,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你该庆幸没有在我脸上留下伤口,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君青念捂着胳膊,瑟缩了一下,君凝没给她说废话的时间,转头望向娄氏。 “娄姨娘,管好自己的女儿,平康伯府倒是可以让她撒泼,可到了靖王府,深宅大院,她没有靖王的宠爱,你觉得沈家的嫡女也会这样惯着她?” “君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平康伯眉头紧皱,一个姑娘家说话如此不知检点,实在荒唐。 君凝自然不会忘了平康伯,她转身,对平康伯作了揖,“父亲有时间不如去祠堂看看母亲的牌位,母亲在世时常常对我说父亲有难言之隐,所以才不常来看我。” “母亲的话我都是信的,若不是那日我见母亲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我便仍觉得父亲心中是有母亲和我的。” “凝儿,你等……”平康伯肉眼可见的慌乱。 不仅仅是因为陶老将军那将要吃人的视线,还有君凝那毫无波澜的双眸。 如今君道远终于发觉,君凝如今看着他的目光已然只剩下冷漠疏离,她和她母亲长得太像了,如今就连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也与她母亲最后几年一模一样。 君凝没打算让平康伯说话,于是接着道:“父亲一生荣华富贵,从来没尝过被冷漠对待的滋味儿,怎么会理解母亲和我呢。” 众人听着,都以为君凝是惦念旧事,伤心之下才说出了这番话。 然而下一刻众人便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只见君凝扬起笑脸,不偏不倚的看着平康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午夜梦回的时候,父亲可会后悔如此对待母亲?” “我……”平康伯心中一颤,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儿实在陌生,陌生到让他有些害怕。 平康伯甚至有一瞬间出现了一丝错觉,他觉得君凝想要杀了他。 “父亲不必现在回答我,或许日后的某一天,父亲心中会有一个更准确的答案。” 平康伯:“……”君凝这是什么意思? 君凝说完便后退一步,回到了陶老将军身边,重新拉过陶老将军的胳膊。 “外祖父,我们走吧。” …… 许是君凝的眼神过于锐利,许是平康伯心虚,总之,他当晚便做了个梦。 梦里陶夫人还活着,正坐在镜前细细梳着长发。 平康伯不由得看傻了眼,走到陶夫人身边时,却无意间看到了镜中自己的脸,干瘪消瘦,身上穿着囚服,甚至额头上还刺了青。 下一刻,冲天的火光在镜中燃起,火中冲出了两头肥头大耳的猪。 平康伯被吓醒了,连夜叫人将屋子里摆满了蜡烛,拢福居正房亮如白昼。 君凝送走了陶老将军,好一番解释才让外祖父相信她真的没有被夺舍。 不过送陶老将军出府时君凝看到了靖王府的人,这些人盯梢的功夫大半都是从君凝这儿学来的,即便现在换了人,可还是老样子,只需一眼,君凝便能将他们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君凝知道萧云桀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那日萧云桀丢了那样大一个面子,他定不会就那样算了。 往日云翡苑对萧云桀大开着门,让他来去自如,如今这扇门关了,萧云桀定会另寻门路。 君凝不出府,她知道萧云桀一定会来,她太了解萧云桀了。 不管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他对自己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喜欢,萧云桀一定会找她问个清楚。 已过了午夜,君凝坐在院子里刚刚安好的秋千上,双脚离开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夜里的云翡苑格外安静,只隐约能听见几声极远的野猫的叫声,月光洒在树影之间,空中繁星点点。 君凝歪头靠在秋千上,静静等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第26章 你只管休息,杀人的活儿我来做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上京城大街空无一人,平康伯府围墙外,一双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围墙内外的动静。 坐在秋千上的君凝忽然坐直了身体,望向围墙。 利刃在月光下泛出寒芒,转瞬即逝。 血腥味在黑夜的风中四散开来,刺激着人的感官。 “沧影大人,所有人都已被解决!”黑衣暗卫手握长刀,刀尖向下,正滴着血。 沧影点了点头,抬手迅速对所有人比了个手势,众人会意,纷纷隐匿身形,藏于暗处。 一场厮杀悄无声息的展开,最终又尽数归于平静。 君凝抬手放在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看来今晚墙的另一面格外热闹。 一切重归于平静,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 杜衣手握长剑站在墙边,看着即将要翻越过高墙的王爷,最后规劝了一句。 “王爷,君小姐想必还在气着,您若是此刻擅自进入云翡苑,怕是会惹得君小姐更加不悦。” 杜衣没敢提及当日君凝与玄王同乘一辆车离宫之事,只敢旁敲侧击挑些不轻不重的劝上一劝。 “今日本王若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即便与她有了什么又能如何!” 黑夜中,萧云桀的眸光如同饿狼一般,看向杜衣时竟也带着狠意与决绝。 杜衣:“……”王爷,您也就是说说,您打得过君二小姐吗? 杜衣当然只敢腹诽,不敢说出来。 萧云桀不欲多言,后退数步便要翻身越过高墙,却未发觉身后危险已悄然而至。 杜衣站在墙边,腿部弯曲,掌心向上搭在腿上,已经摆好了姿势。 然而下一刻,杜衣缓缓瞪大双眼,黑衣蒙面如同幽灵般的男子自王爷身后出现,他心中警铃大作,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觉得颈间一凉,一柄长刀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抵住了他的脖子。 几乎瞬间,萧云桀便已伸手去摸腰间佩剑,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后脑一阵剧痛袭来,萧云桀只感觉脑海中一阵嗡鸣,面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萧云桀晃悠了两下,终于和杜衣一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沧影随手把石头丢进了杂草中,拍了拍手才一把扯下面罩,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萧云桀,确认人已经晕过去了,这才向后招了招手。 早已等候多时的暗卫直接将萧云桀捆了个严实,对沧影点了点头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将这里清理干净,不要让君二小姐发现端倪。” “是!” …… 晨光熹微,第一声鸡鸣划破上京城上空时,太傅府门口已聚满了早出的百姓。 “这里面的东西还会动?” “诶呦,你还真别说,这什么东西啊,看着怪像个人嘞!” “……” 太傅府府门向来清静,百姓们也不敢在此处聚集,如今像这样吵闹的时候着实少见。 一炷香后,府门终于自里面打开,玉管家皱着眉自门内走出。 “一早便在太傅府门口喧嚷!你们不要命……诶呦!” 玉管家许是还未睡醒,门上以绳子拴着那样大一个麻袋他都未曾看到,竟直直撞了上去,摔得自己一个趔趄! “什么!什么东西!” 玉管家脸色一白,以为出门撞见了鬼,抬头一看却发现头顶正挂着个麻袋,麻袋里似乎有东西,正剧烈地挣扎着。 “嘿!这是哪个造了孽的!竟敢将此等不明之物挂在太傅府门口!”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老爷!” 身后的仆从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便慌张的跑回去了。 “唔唔唔……!” 许是听到了玉管家的声音,麻袋内的“物体”挣扎的更剧烈了。 玉管家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将仆从推到了门外,自己却是后退数步,退进了太傅府的大门。 “你们去把这群人赶走!” “在太傅府门前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家仆们手握棍棒,身形魁梧,市井小民自然是不敢在府门逗留,很快,这府门外便清净了不少。 凌霄阁。 一袭浅紫色衣衫的少女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少女半张脸蒙着紫色的面纱,只露出自带几分英气的眉宇。 “哥,你叫我来这儿做什么?” 君凝扯了扯脸上的半边面纱,上下眼皮已要打架了。 昨夜等了许久也不见墙外的人进来,倒是一阵阵喧闹后尽数归于平静,等她按捺不住翻墙去看时,人影未见半个,只在杂草中找到了块带血的石头。 今晨君凝本想偷懒多睡上一时半刻,却被陶言臻连拖带拽地带到了这儿来。 凌霄阁就在太傅府对面的街上,坐在这儿倒是能将太傅府门前发生的一切都看个清楚。 她向来不爱凑热闹,方才太傅府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没什么吸引人的。 陶言臻似乎知道什么,此刻一脸兴奋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太傅府门口。 君凝:“……”绑了个麻袋有什么好看的,除非麻袋里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哥哥,我困了,不如您看看着,我睡个回笼觉去。” 说着,君凝起身便要溜走,可屁股还未离开长凳便被陶言臻拉着胳膊拽了回来。 “阿凝,别急着走,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保证你喜欢!” 君凝无奈,只能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手搭在桌上,半眯着眼睛看着。 片刻。 已年过半百的太傅自府内慢慢走出,家仆们恭敬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形容干瘪的老头正穿着一身不甚合身的宽衣大袍,每走一步那衣衫便要晃上三下。 “发生什么事了?” 玉管家忙躬身上前:“老爷,您看。” 沈太傅背着双手,晦暗不明的双眸微微眯起,顺着玉管家所指的方向望去。 奇怪的是,当沈太傅望去时,那袋中的物体便不动了。 须臾,沈太傅收回目光,冷漠道:“丢出去。” 话落,那袋子中的东西忽然开始剧烈地挣扎,那模样,像是要引起谁的注意般。 君凝歪头看着,新奇道:“这小东西到还有几分灵性。” 陶言臻双手交握抵在唇边,掩住了微微抽搐的嘴角。 第27章 不想让他的王妃受委屈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太傅脚步一顿,在仆从动手前微微抬手。 玉管家忙道:“停下来,快停下来!老爷,您有何吩咐?” 太傅缓缓走近那麻袋,在麻袋边上绕了一圈,最后挑了挑眉,这袋中畜生倒是有几分灵性,竟还知道谄媚于他。 “解开。” 家仆闻言,七手八脚地将那捆得结实的麻袋解开,又在玉管家的示意下拎着麻袋的两角,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萧云桀被太尉府的家仆从麻袋里倒了出来,翻滚了数圈倒在了沈太傅面前。 一息,二息,三息…… 看清那人容貌时,周遭顿时安静如鸡。 君凝缓缓坐直了身子,眸中的困意也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向来沉稳的沈太傅险些头朝下栽在地上,不过想来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来时便栽在地上,也总好过面对这副场景。 此刻躺在沈太傅面前的萧云桀鬓发凌乱,上面还挂着已凝固干枯的泥土血块,一身蜀锦绣金丝长袍已脱了线,腰间还被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白色的里衣清晰可见。 若说那腰间的布料去哪儿了,自然是正堵在萧云桀的嘴巴上。 若是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地方,当数那张忽白忽红的脸了。 只是如今萧云桀这张干净白皙的脸已经被丢了个干净。 沈太傅扶着自己因为惊吓被闪到的腰,上朝时都未见这样慌乱,如今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扶进去,还不快扶进去!” 沈太傅低声吼着,第一次有了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的感觉。 众人反应过来后,一刻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尊卑,架着萧云桀的两个胳膊便将他往府里拖。 须臾之间,太傅府的大门被重重关上,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将萧云桀那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君凝掀起脸上的面纱,抿了口茶,勉强压下心中那翻涌而起的畅快! 如假包换,当真的萧云桀! 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昨日一墙之隔,萧云桀在府外被人绑了去,今早便被挂在了太傅府门口。 只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替她做了她一直想做却没来及做的事情。 “哥哥,这是你做的?”君凝眸光大亮。 陶言臻原本笑得前仰后合,听君凝问起,这才连连摆手,边笑边道:“你哥哥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更何况若此事让陛下知晓,重则是要抄家灭族的!” 君凝狐疑地看着陶言臻,忽然凑近陶言臻,眯着眸子问:“哥哥早就知道这件事,难不成知道这是谁做的?” 永初四十三年的萧云桀还未与什么人结下梁子,至于有什么人想要如此羞辱他,还不怕被皇帝怪罪,这样的人就更少了。 要么是几位皇子中的一位,要么……便是他国来到上京的那些不要命的质子们。 陶言臻:“……”妹妹太聪明了怎么办? 陶言臻已答应了那人不说,如今君凝问起,他虽然想迫不及待的告诉她,但还是决定守口如瓶。 他拍了拍君凝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道:“你以后定会知道。” 君凝:“……” 能如此轻松地将萧云桀绑走,此人要么运筹帷幄,要么便是与萧云桀极为亲近之人。 无论这人是谁,于她而言都是友非敌。 这一次萧云桀不但受了伤,却丢了这样大一个人,想来要有一段时间不会露面了。 天赐良机,她若不做点儿什么实在是对不起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 君凝眼光流转,淡紫色面纱之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陶言臻看着,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几日不见,阿凝似乎更令人捉摸不透了。 此刻陶言臻忽然明白君凝为何要选择萧墨渊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腹黑,日后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哥哥,哥哥?” “嗯……嗯?” “我说我想同你一道去军营。” 陶言臻:“……” 他想也不想便要拒绝,直到君凝眨着无辜的眼睛,抬手将原本在他腰间的玉佩放到了桌上。 “去,哥哥一定带你去。” “王爷,您何苦这样呢??” 沧影站在廊下,一脸焦急地看着二十步开外的萧墨渊。 王爷又不喜欢君二小姐,更何况这婚约本就是君二小姐先提出来的,如今王爷在这九转长廊内一遍一遍地熟悉着每一处,甚至将膝盖都摔得青紫了,这是何苦呢? 萧墨渊摸索着扶住手边的栏杆,额上已满头大汗。 “可按照我说的做了?” 沧影跺了跺脚,“王爷的吩咐,属下定然是做了的。” 萧墨渊点了点头,又问:“君凝也看到了?” 沧影:“……”君二小姐!又是君二小姐! 王爷明明对君二小姐没有一丝的感情,为何处处要为她着想?? “回禀王爷,君二小姐与陶将军一同去了凌霄阁,将太傅府发生的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 “嗯。” 萧墨渊应了一声,松开扶着栏杆的手,站直了身子,像是一个正常人般迈步向前。 “王爷小心!” 一阵声响传来,沧影按萧墨渊的吩咐站到了远处,如今萧墨渊摔倒,沧影即便再快也来不及去扶。 “本王没事,你不要过来。” 萧墨渊咬牙起身,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细密的疼。 “咳咳咳咳……” 压抑不住的咳嗽声阵阵响起,萧墨渊双手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连廊木板上。 沧影眼眶通红,再也忍不住冲到了王爷身边,小心的为他顺气。 “王爷,您大可不必如此啊,君凝小姐她不过是想利用您,属下不明白,您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慢慢得以平息,沧影小心翼翼地扶着萧墨渊靠在了围栏上。 萧墨渊闭目喘息了一阵,因为方才剧烈的咳嗽,眼尾漫上了浅淡的红色。 “日后她也会是王府中的人,大婚之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她不该被人嘲笑,你可明白?” “你还真是个好人,宁愿自己在这儿一遍一遍跌倒也不想王妃受委屈,只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感激你啊。” 突兀的声音自屋顶传来,带着三分的阴阳怪气,又夹杂着七分的担忧怨念。 萧墨渊抬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为望去,虽看不到人,但只听声音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何时回来的?” 第28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今日方才回来,家门都没进就来看王爷了,谁知道呢,半年未见王爷竟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陆今安离开屋顶,闪身来到萧墨渊身边,接替沧影的位置,托住了萧墨渊的小臂。 嘴上刻薄,动作间却掩不住担心。 “本王如今闲着也是闲着,能找些事情做再好不过。” “墨渊,当初你帮我时说过你什么,你还记得吗?”陆今安长吐了一口气,想起了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萧墨渊时的情景。 邶国八大皇商,陆家是邶国唯一将根扎在上京的皇商,且商号下经营的生意几乎遍布整个上京的各个角落。 陆今安的身份并不体面,他是陆老爷与一青楼女子一夜风流生下的孩子。 年幼时陆今安一直同母亲住在秦楼楚馆之中,十岁时陆老爷最宠爱的庶三子为人所害,陆老爷伤心欲绝,恰逢此时遇到了与庶三子极为相像的陆今安,他才被带回了陆府。 “很久前的事情也只有你记得那样清楚。” 萧墨渊说得轻忽,似乎真的不记得当日他说过做过什么了。 若是萧墨渊的指尖未曾被他无意识的掐得泛白,陆今安便被他骗过去了。 当日意气风发的天潢贵胄,挥着马鞭扬言要让邶国国土所及之处再无战争,家家都能吃饱饭,现在却将自己锁在玄王府一方天地内,连从前说的话都不愿再记得。 萧墨渊不愿提及往事,陆今安心中叹息,跟着转了话题。 “我刚进京便听说王爷不日便要大婚的消息,却没想到未来的玄王妃竟会是平康伯府的二小姐。” 陆今安在江南摸爬滚打的半年,终于培植起他自己的势力。 如今却听闻玄王与君凝不日大婚,心中十分震惊,快马加鞭硬生生提前两日赶了回来。 “这位二小姐与靖王是什么关系,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王爷又怎么会跟她有了婚约?” 萧墨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方暖玉,“……此事说来话长。”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文,陆今安忍不住提醒道:“王爷或许不知道,君凝绝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她嫁过来定是有所图谋。” 所有人都认为君凝此举别有所图,萧墨渊思衬片刻,摇了摇头,“我知道,不必在意。” 陆今安:“……” “江南那边情况如何了?” 萧墨渊主动提及江南,陆今安高兴还来不及。 “江南四大皇商已有两家归顺于定王,一家归顺靖王,如今只剩宋家。” 宋家…… 萧墨渊半垂着眸子。 宋家乃是江南皇商之首,为皇宫提供绸缎织品,深受皇帝喜爱,宋家家主他几年前见过一面,风流倜傥却又刚正不阿,不失为一君子。 “此番你跟宋家主可有接触?”萧墨渊问。 “嗯,我以陆家人的身份接触到了宋家在定州城的势力,但宋家主人不在定州,据说是发妻患病,家主带着发妻去寻访名医了。” “宋家有三子一女,我在定州见到的是宋家小姐,宋摇枝,她一人掌管定州宋家所有商号,行事颇有宋家家主之风。” “这几年萧云桀暗暗培植势力,加之君凝姨母一家在颍州相助,如今定州城内已布满了靖王府的暗庄,宋家想在定州安稳下来,要么归顺靖王,要么拔掉靖王在定州所有的势力。” 陆今安言语间不无对君凝的怨念。 萧墨渊靠坐在栏杆上,从陆今安的只言片语中分析着江南的局势。 “定州是南陌与邶国往来的咽喉,手中有定州这张王牌,便能跟南陌谈判,来日南陌或许会成为他夺嫡的一大助力。” “越州和颍州比邻定州,定王想制衡萧云桀,或许会从这两处下手,形成钳制之势。” 陆今安眸中划过一抹流光,王爷两耳不闻窗外事,却能从他三言两语中把江南的局势分析的如此透彻,实在令人叹服。 陆今安单膝跪地,抱拳道:“王爷英明,摇枝……宋小姐也是这样说的,宋小姐说愿代宋家向王爷投诚,助王爷重归朝堂,共谋大业!” 陆今安难掩心中激动,不论是摇枝还是萧墨渊,他们都是他在意之人,若今次能促成此番合作,不论对谁都是极为有利的。 然而萧墨渊并未对此表现出半分的兴趣。 “邶国有七位皇子,五位公主,宋家小姐何必将宝压在本王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定王虽阴狠了些,但若宋家诚心归顺,他定不会亏待了宋家。” 陆今安心中一急,忍不住低声吼了句:“王爷……!” 萧墨渊已起身循着长廊一步步往回走,“今安,你和那位宋家小姐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 陆今安踌躇片刻,快走了两步追上萧墨渊,解释道:“我跟王爷说这事儿断然不是因为儿女情长,宋家是江南皇商,家财万贯,王爷若是能……” 萧墨渊抬手打断了陆今安的话,身体隐隐的疼痛时刻都在提醒着他如今已是个废人。 他轻叹了一声,看在陆今安的面子上,才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定州城既是通往南陌的要道,商人自古重利,宋家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在今年冬日之前保得一个安稳。” 陆今安思衬片刻,缓缓睁大眼睛:“王爷的意思是……” 萧墨渊挥了挥手,“回去看看你家老头吧,我也乏了。” 京畿大营,喊声震天。 比武场上左右各挂着一面大旗,一面旗上是“忠”,一面是“义”,迎着风猎猎作响。 场外被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后面的人扒着前面人的肩膀,满脸兴奋地往圆台上张望着。 君凝早已扯下了面纱,左手紧握长枪,兴奋的看着站在对面的百夫长。 君凝今年只有十七八岁,身形娇小,面容白皙,甚至没有那长枪高,一眼瞧去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反观对面的百夫长,在军营中风吹日晒,古铜色的皮肤浸着汗渍,身形高大魁梧,一把大刀立于身侧,浑身上下散发着血气,一看便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只听铮鸣之声响起,君凝将长矛插入木板之间…… 第29章 长了张男嫉女妒的脸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双手抱拳,“还请卫百夫长赐教。” 卫敬眼角一抽,君凝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今天竟然敢来挑战他,勇气可嘉。 “陶将军,刀剑无眼,我这个粗人下手没轻重,要是一个不小心伤着你妹妹,将军可别怪罪啊。” 陶言臻抱着双手站在旌旗下阴凉处,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闻言撇了撇嘴,骂道:“卫敬你瞧不起谁呢!你以为这是什么地儿,君凝站上了擂台她就是一个兵!要打快打,受了伤直接抬走!” “就是就是!卫百夫长不会是怕了吧?” 以前败在君凝手下的士兵跟着起哄,实则迫不及待想看君凝被打趴下。 卫敬冷哼一声,抖了抖肩膀,连带着手里的长刀都跟着颤了三颤。 “来!” 许久不曾动武,今日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君凝迫不及待地拔出长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卫敬心下一惊,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经验,双腿张开狠狠踏在地面上,下意识地横过长刀挡在了面前。 只听得一声铛铛几声刺耳的铮鸣,众人龇牙咧嘴地捂住耳朵,惊异的看着擂台上的一幕。 陶言臻嚼着草根的动作忽然停下,原本散漫的神情也逐渐认真。 长枪与长刀面对面碰撞擦出一阵火花,君凝凝眸,手腕向下压,长枪枪尖直抵卫敬咽喉。 卫敬也不是吃素的,速度或许比不过,但论其力量来卫敬却分毫不差。 君凝只能利用巧劲步步紧逼,在卫敬反应过来时瞬间握住枪柄顺着卫敬握刀的方向向下压。 长枪步步紧逼,卫敬被迫后退,眼见长枪直奔着他的手腕而来,卫敬终于被君凝逼得不得不使出全力! “喝!!” 男人一声怒吼,右手握刀柄,左手托刀腹,猛地向上一抬,长矛震颤,君凝也被震得后退一步,到底是力量悬殊,君凝隐隐觉得虎口发麻,眼中兴味更浓。 “喔喔喔!!!” 见君凝被震退,围在台边的士兵纷纷喝彩,以为君凝这次输定了。 身在其中,站在君凝对面的卫敬最是清楚——这一回合君凝还未用全力,甚至他连她到底用了几分力都捉摸不透。 “再来!” 如同棋逢对手,两人血液中都隐隐开始兴奋。 已经领教过卫敬的力量,这一次君凝并未选择正面进攻,而是巧妙地利用自己身形灵活的优势,始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长枪所及范围之内。 长刀嗡嗡发颤,卫敬恐有一身力气,却在君凝刁钻的攻势下使劲浑身解数也发挥不出来。 卫敬身为百夫长,此番出战当是军中一个表率,如今处处受君凝掣肘,心中倍感焦急。 心不静,动作间就容易出差错,君凝瞅准卫敬暴露出的弱点,将长枪横于腰间,欺身上前,直奔卫敬手腕而去! 一招一式瞬息万变,待卫敬反应过来再想补救时,一切为时已晚。 只听“当啷”一声,长刀落地,没了武器的卫敬在君凝面前毫无胜算。 君凝手握长枪,枪尖前指,直抵卫敬咽喉! 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人影翻身越上擂台,瞬息便来到君凝面前,长剑横栏截住了君凝的长枪。 那人一只手背在身后,握剑那双手的手腕处绑着黑色虎皮护腕,护腕上镶嵌着三颗淡蓝色天青石。 “君二小姐好身手,不知在下可否讨教一二?” 极细的如同狐狸般的声音在对面,君凝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男子如今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发以一檀香木束发冠竖起,细长狐狸眼中说不清道不明地透着几分魅惑,薄薄的唇瓣微微上挑,面容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白上几分,不像萧墨渊那般苍白,他看上去十分健康。 熟悉的眉眼只是比她记忆中的更年轻些,右手整只手臂也还健在,钟离幽还是健康的。 上一世她创建镇南军,钟离幽为左副将,因为柔美魅惑的面容和毫不留情的杀人手法,敌人见之闻风丧胆,便有了“笑面鬼”这一外号。 在雍州城外一战中,钟离幽中了敌人的算计,一只手臂重伤,一只手臂被敌人斩断,这辈子再也没法拿起他最爱的剑。 那时候君凝正在皇城保护萧云桀的安危,接到消息时已无力回天,她空有一身医术,却没有救得了一个为她拼命的人。 “钟离……” 钟离幽眉梢一挑,玩笑道:“君二小姐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难道钟离的名声已经传到上京小姐们的耳朵里了?真是令人愉悦。” “咦~” 话音方落,周围瞬间响起阵阵鄙视的声音,更有甚者已经扶着同伴的肩膀做干呕状。 君凝回神,恍然想起永初四十三年夏日钟离幽刚刚被从雍州调派到上京京畿大营任千夫长。 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见过面,更遑论认识了。 君凝正想要如何圆了这脱口而出的话时,陶言臻忽然开口了。 “这位小公子,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是跟家里生气跑出来了?你过来,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本将军勉为其难送你回去。” 陶言臻对钟离幽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自己这边。 钟离幽暗暗啧了一声,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价值不菲的锦缎,反手握住剑柄,对陶言臻行礼。 “属下钟离幽,受兵部调派来陶将军麾下任千夫长。” 千夫长?就他?? 此言一出顿时在将士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一看就是哪家的公子,许是从小都没吃过苦的,看上去连卫百夫长都打不过,这样的人当他们的千夫长?开什么玩笑? 士兵们对钟离幽嗤之以鼻,就连陶言臻也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也看到了,这里凭实力说话,没有实力,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空手套白狼在这儿混饭吃。” 言下之意,钟离幽不够格。 钟离幽从始至终都微笑着,忍受所有人对他的轻视。 君凝不愿看到这副情形,她挥手立住长枪,看向哥哥…… 第30章 愿听凭差遣 - 凤枕河山 - 风暖 “哥哥,不如让他跟我比一场。” 陶言臻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看了君凝一眼。 阿凝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这会儿忽然站出来,想必这钟离幽还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也罢,钟离幽,本将军也不为难你。” “方才百夫长在阿凝手下过了二十三招,你只要挨过三十招,本将军就让你留下!” 方才君凝那一招一式比之以往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与卫敬打时尚未使出全力,两人才能过上二十余招,这会儿让钟离幽在君凝手下撑过三十招,难度可想而知。 本以为钟离幽会打退堂鼓,没想到男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道:“但凭陶将军安排。” “君二小姐,还请赐教。” 君凝却摆了摆手,转头对陶言臻道:“哥哥,这样多没意思,既然是比试,不如加些筹码?” 陶言臻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知道依阿凝的个性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主动请缨比试。 “说来听听。” 君凝心中早有打算,如今更是喜笑颜开,仰头直白道:“钟离幽,陶将军方才提的条件不变,但如果最后你赢了,我君凝任你差遣!但如果我赢了,你便任我差遣,如何?” 钟离幽思考片刻,在众人起哄声中点了点头,“好!” 君凝握紧了手中长枪,神色认真,钟离幽师承雍州刺史,一柄承影剑在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让她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应对。 衣袂翩翩,瞬间已到近前,君凝手握长枪,枪尖直指地面,借力在地上划出一道火光。 两人你来我往,眨眼之间已经交手十余回合。 枪剑相撞,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君二小姐好身手。” 君凝振臂荡开他的剑,反手便扫向钟离幽的下盘,钟离幽神色一紧,长剑点地,剑腹弯曲弹起,钟离幽也借着这一力道躲开了君凝的攻击。 “你也不赖!” 君凝本就十分欣赏钟离,更何况还有上一世的情分在,只是钟离年纪尚浅,对上她这个已经活了两世的人并没多大胜算。 两人打的有来有回,三十招早已过,周围轻视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欢呼声。 军营向来如此,在这里可没人在乎你是男是女,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能把对面揍趴下,你就能在这里横着走! 这边,君凝心思流转,在钟离幽挥剑之际直接矮下身子,同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自钟离幽身侧滑过,等他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被锋利的枪尖抵住。 只要枪尖再向前递半寸便可以洞穿他的皮肉。 钟离幽爽快地放下手中的剑,狐狸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暗芒:“是我输了。” 君凝将长枪扔到人群中,自有士兵抬手接住。 四周掌声如雷,一片叫好声。 陶言臻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越过众人登上擂台,上下打量着钟离幽,最后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人!带钟离千夫长去熟悉熟悉。” “是,将军!” 钟离幽将长剑重新插入剑鞘,临走前并没忘了刚刚与君凝做的赌注。 “君二小姐,钟离今日先告辞,日后小姐若有想让钟离做的,但凭差遣。” 眼见钟离的背影消失,陶言臻拉过君凝的手臂,避开人群到了处空地。 “阿凝,这儿没人,跟哥哥说说,你去哪儿拜师学艺了,武功竟一夕精进了这么多。” 君凝刚刚便看出来哥哥按捺不住想问这事儿了。 如今四下无人,陶言臻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君凝当然不能说实话,不然哥哥一定会说她傻了,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事情。 “哥哥,不瞒你说,我前月去慈恩寺祈愿,路上遇见了一个黑衣老者,那人非说与我投缘,硬是要传授我他的武功绝学,我在寺中住了半月,其实是跟他学功夫去了。” 君凝睁着眼睛说瞎话,凭空编出来个莫须有的黑衣老者。 毕竟从没跟哥哥说过谎,君凝本没指望他相信的,但…… 只听陶言臻一声哀嚎,嫉妒已经写在脸上了:“怪不得祖父总说你是这一辈最有出息的,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这是什么命啊,本将军一生行善积德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事儿呢?!” 陶言臻仰天长啸了一阵,感慨命运的不公,君凝本来还有点儿不忍心,直到陶言臻忽然扒着她的肩膀,一脸希冀的询问:“阿凝,你觉得我现在去还有可能遇到这种好事儿吗?” 君凝嘴角抽了抽,犹豫着试探性的左右摇了摇头,换来了陶言臻更大声的哀嚎。 “……” 君凝十分了解陶言臻,知道他是在同自己开玩笑,所以见他这样也只忍笑看着,心里的愧疚感莫名少了一点儿。 陶言臻嚎着嚎着忽然记起一件事儿来,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将这件事告知君凝。 见哥哥忽然认真,君凝不由得也跟着严肃起来。 “那个……阿凝,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之后你可以不理我,但是千万别生气。” 哥哥很少会在说话前做这么多的铺垫,君凝想了想,一时间没想出上一世发生在这个时间的事情有什么是可以另她生气的。 想到此,君凝点头应了下来。 即便如此,陶言臻还是无意识的开始挠头,一脸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这样踌躇的陶言臻倒真是少见,君凝不由得更好奇了。 “那个……我去见过玄王了,那天……”陶言臻快速的将那天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最后闭了闭眼睛,干脆道:“你要是生气就拿哥哥出气吧,别一个人生闷气。” 君凝:“……” 措不及防从哥哥口中听到了萧墨渊当日所说的每一句话,君凝内心对萧墨渊的愧疚更多了几分。 前段时间她还想着要利用萧墨渊呢,没想到他这人是个如此良善之人。 她嫁给萧墨渊是另有所图这件事,本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她不信萧墨渊会不知道,但他竟然能对哥哥说出那样一番话,可见心底赤诚。 “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吧,玄王那边有我,他本就心地善良,不会跟哥哥计较的。” 第31章 妆成十里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一边安抚着哥哥,又头疼的想着改日要亲自去一趟玄王府,跟萧墨渊解释一番。 听了这一番话的陶言臻却是满头问号。 等等!! 良善?赤诚? 妹妹,你确定这些词是用来形容萧墨渊的? 想他陶言臻上学堂时虽没少逃学,但这几个词儿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清楚的。 亲眼见识过萧墨渊的腹黑的一面,陶言臻真不敢相信这几个词儿能跟萧墨渊这个大活人有什么联系。 “阿凝,你口中的人是玄王?” “是啊。”君凝不明所以地点头,她说的当然是萧墨渊了。 上一世她眼瞎,以为萧云桀是谦谦君子,如今见到萧墨渊才恍然知晓何为君子。 陶言臻嘴巴微张,呆愣了一会儿后捂着脑袋对君凝摆手。 “阿凝,哥哥知道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你们的事情哥哥就不操心了。” “你记得一点,来日你嫁到玄王府,若府上有人敢欺负你,阿凝,你一定要告诉哥哥。” 说到这后半句,陶言臻眸中闪过一抹狠绝。 姑母便是遇人不淑,才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父亲和祖父追悔莫及,阿凝是姑母唯一的女儿,也是他最爱的妹妹,他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阿凝走上姑母的老路。 君凝鼻头一酸,又想到了上一世护她而死的那一幕。 还没等陶言臻反应过来时,君凝已扑到陶言臻怀里,整张脸都埋在了他胸口,这才没让陶言臻察觉到她哭了。 君凝暗暗道,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她不会重蹈覆辙,更不会让不该牺牲的人枉送了性命。 …… 王爷们的婚事,礼部不敢有丝毫怠慢,着人对比了庚辰,千挑万选了一良辰吉日定做婚期。 八月十八,距今不足两月,但因着皇帝初春便着人张罗起王爷们的婚事,所以时间上倒是绰绰有余。 定王娶了青州谢氏之女谢妗玥,青州至上京路途遥远,故大婚之期便比两位王爷晚上了两月。 不知是皇帝意思还是礼部那几个老头看热闹不嫌事大,总之玄王与靖王同在八月十八那日大婚,谁也不知到时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靖王府。 萧云桀连日称病不见外客,就连上朝也是能不去便不去。 事实上他出门与不出门到底也没什么区别了。 尽管那日萧云桀被套入麻袋倒吊在太傅府门口的事情已经被萧云桀派人压下了消息,但陶言臻又怎会让他如愿,没过半日,上京大大小小的茶楼内便都在议论此事。 靖王府内鸡飞狗跳,满院狼藉。 萧云桀发疯似的挥剑胡乱砍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方才还有一个婢女被他砍伤了胳膊,剩下的人哪还敢劝阻,纷纷逃去了萧云桀看不到的地方。 杜衣身形灵活的躲闪着靖王胡乱挥舞的剑,嘴上不断劝阻道:“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见婚期将至,您又何必动怒呢?” “滚!” 不提婚期还好,提到婚期萧云桀更是怒火心中起。 杜衣早习惯被萧云桀骂了,这会儿单单一个滚字,他倒是不痛不痒的,只当没听到般继续劝着。 “王爷,太傅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您迎娶沈小姐并不比迎娶君二小姐差,往后太傅定会尽心辅佐您,祝您登临大宝。” 提到君凝,萧云桀动作微顿,杜衣还以为自己终于说对了,刚想松一口气,却见萧云桀忽然转头,一双饿狼般的眸子紧紧锁定了杜衣。 “……”完了,他是不是时候了什么不该说的。 “沈清棠也配跟君凝比?”萧云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 杜衣顿感不妙撒腿便跑,果不其然,下一秒萧云桀的剑已经到了。 “杜衣,你给本王站住!” 萧云桀显然已经神志不清,杜衣被追的上天入地,满院子乱跑。 “王爷饶命,属下句句为了您好啊啊!” …… 婚约已成,婚期已定,萧云桀就算是再不愿意也要准备去太傅府下聘。 说来也是凑巧,萧云桀差人去往太傅府下聘当日,也正是萧墨渊着人去往平康伯府下聘之时。 太傅府与平康伯府本就相距不远,靖王府下聘队伍与玄王府下聘队伍在街上相遇了。 皇室大喜之事,百姓们早早站在街头张望,只想看看王爷们娶亲的聘礼仪仗,然而当他们真正见到时却傻眼了。 这这这……同为王爷,迎娶正室之礼竟相差如此之大吗? 倒不是百姓们大惊小怪。 靖王府所下聘礼已是他们寻常人家难以想象的程度,然而……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玄王府那一辆辆下聘的马车自面前经过,足足十二辆马车,每辆马车上皆装的满满当当。 这些都是给平康伯府二小姐的?令人好生羡慕。 两相比对之下,靖王府三车的聘礼就有些寒酸了。 “这,这是开玩笑的吧?我都想嫁给玄王了。” 一女子痴痴的自言自语,而后便被母亲打了头。 “小孩子家家想什么美事儿,那可是玄王殿下,就算是毁了容、瞎了眼,也不是你能肖想的!君二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依我看呐,这些聘礼也没什么好羡慕的,玄王命不久矣,那位二小姐嫁过去早晚得守寡!” 因为这一句话,百姓们你吵我嚷。 女子们却难掩对君凝的羡慕,只是这些聘礼便已够她们荣华富贵几辈子,就算玄王毁容眼盲,又能如何呢。 一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玄王府的马车一辆辆经过,帷帽下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忽白忽红,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主子,咱们出来久了难免令人生疑,不如尽快回去吧。” 南荣琼裳恍若未闻,雕塑一般望着那渐渐变小的一行马车。 半晌,她沙哑开口,道:“阿莫,他真的能爱上别人吗?” 阿莫哑然,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最后只能轻声安慰道:“主子,我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待时机成熟,您便可以顺利回到南陌继位。” “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南荣琼裳咬着唇,被父皇送来邶国做人质都未曾这般痛苦,为何如今见萧墨渊即将大婚,她竟心如刀绞。 第32章 诰命为媒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玄王殿下中毒眼盲,再也没有了承继大统的能力,主子在邶国本就如履薄冰,当初那种情况之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那样做,主子也是身不由己,王爷一定会理解您的。” 南荣琼觞沉默片刻。 阿莫说的对,那时墨渊已经受伤,她就算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将来也不能任性妄为,在意这些儿女情长。 南荣琼觞以为萧墨渊会等她,等她回到南陌承袭大统后她便可以风风光光地将他接到南陌,做她唯一的皇夫。 “走吧。” 南荣琼裳转头之际,白纱帷帽被微风掀起一角。 若君凝在定能一眼便认出她,南陌皇室为表臣服送来的女质子——琼裳公主。 阳光映入窗帷,君凝靠在窗边小榻上,拿起小桌上的茶轻抿一口,视线却始终未从书卷上移开过。 “小姐,康管家来了。” 君凝翻了页书,不紧不慢道:“何事?” “康管家只说老爷叫得急,还请小姐速去。” “急?” 君凝终于将目光从书上移到了玉竹的脸上,思衬片刻方才起身放好了书,又将鞋整只穿上了脚。 待到了院子里时,正瞧见康管家红着一张脸,焦急的来回转圈,不知道的倒是要以为他今日结亲呢。 千等万等终于把二小姐给盼出来了,康管家顿时狗腿子似的小跑到君凝身边,笑的倒是要比往日更加阿谀谄媚了。 “小的可终于将二小姐盼出来了,老爷……诶,二小姐,您等等我!” 君凝未做停留,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康管家,抬步便往院外走。 康管家一噎,忙不迭地追了上来。 来到前厅,君凝暗暗挑眉,平康伯今日难得坐在侧首,而上首正端坐着一位年纪约莫着三十七八岁的妇人。 那妇人外着一身对襟红大衫,内为黑色圆领纹蟒袍,肩颈自上而下着黑色祥云彩鸟霞帔,一顶诰命夫人五翟冠,上嵌三颗红宝石珍珠,翟冠周身为蓝色瑞鸟图样,两条珍珠流苏垂于耳侧,衬的那夫人越发的雍容华贵。 君凝曾见过这位夫人,正是刑部尚书江屏年之妻,被永初帝封为二品诰命夫人的江夫人。 “君凝见过父亲,见过江夫人。” 自见到君凝身形时,江夫人便一直在打量着她,如今君凝到了近前,竟未经平康伯提点便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倒是令她惊讶之余又添了几分欣赏之意。 平康伯方要起身介绍,君凝却已说完,如今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是尴尬了好一会儿的功夫。 然而平康伯的尴尬无人在意,江夫人起身来到君凝面前牵起了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聚凝。 生的标致,有当年陶夫人的风姿,忽然见到她也能不显慌乱,端庄稳重。 墨渊那孩子向来不好面子,若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更不会请他们帮忙。 今次他因为下聘之事差人来找她时,屏年和她都觉得奇怪,如今再看…… 怪不得墨渊那孩子会专程差人去府中请她来平康伯府下聘。 “孩子,难得你还能记得我。” 江夫人满眼的慈爱,这样柔和的目光让君凝恍然间想起了母亲。 君凝微微一笑,放软了声音,道:“母亲在世时便常常提起夫人,君凝自小耳濡目染,便对夫人的印象格外深刻,上一次夏宴在席间见到了夫人,夫人姿容风雅,君凝一时间未敢上去搭话,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见到夫人,” “到底是陶夫人的孩子,这小嘴儿可真是甜。”江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末了看了眼坐在下首低眉顺眼的娄氏,意有所指:“陶夫人亲身教出来的孩子定是错不了的,到底不像那些没规矩的。” 江夫人口中没规矩的到底是在说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娄氏脸色一暗,却是不敢呛声反驳。 “只顾着与你说这许多了,倒差点儿把正事忘了。”江夫人拍了拍君凝的手,一脸笑意盈盈道:“今日我受玄王所托,来府上下聘。” 君凝心中一阵惊讶,未曾想萧墨渊竟然会让二品诰命夫人来下聘。 “将聘礼抬上来!” 江夫人话落,却见一箱箱的聘礼被小厮扛着抬到了院中。 众人方才还稳坐在椅上,直到那聘礼一箱接着一箱被接连抬上来,几乎摆满了大半个庭院时,任是谁都坐不住了。 “这这这也太多了……”不知是哪个庶女低声惊呼了句。 “若是我当初勇敢点儿,说不定也能给玄王做个妾室了。” 哀怨羡慕又后悔的声音嘀嘀咕咕的传进了耳朵里。 娄氏与君青念的脸色更是黑得如同锅底。 君青念已无力呐喊,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是君凝的! 君凝嫁给了一个瞎子,她凭什么还是能得到这么多的聘礼…… 江夫人一脸骄傲的拉着君凝的手。 哼,如今这些人倒是知道惊呼羡慕了,墨渊多好的孩子,到底是这些人没长眼睛! 君凝看着那一箱箱的聘礼,即便上一世已见过比这更多的宝贝,此刻着实还是被震惊了。 “孩子,玄王还是皇子时,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墨渊是个好孩子,虽然眼睛看不到了,但那孩子心地良善,你嫁过去,他定不会亏待了你。” “这些都是那孩子的一番心意,你如此聪明,想必定能明白他的心思。” 这样丰厚的聘礼,又由江夫人这个二品诰命夫人亲自上门下聘,君凝再迟钝也不会不知道萧墨渊的心意。 他跟哥哥承诺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他说不会让她受委屈,今日便送来了令整个上京女子都羡慕的聘礼。 君凝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若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只是她从未想过重来一世竟能让她遇到这样纯善的人。 都说皇家无情,萧墨渊却不一样。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八个字说的便是萧墨渊吧。 “江夫人放心,日后我定会照顾好王爷。” 君凝神色认真,即便他们只是一时的夫妻,她也定会竭尽所能护萧墨渊无虞。 第33章 如此待遇 - 凤枕河山 - 风暖 “平康伯,王爷让本夫人代传一句话。” 面对平康伯时,江夫人又恢复了方才严肃的模样。 江夫人平生最厌恶两种人,一种便是宠妾灭妻之人,一种便是生性欺软怕硬、毫无原则之人,很不巧的是君道远两样都占了。 平康伯从那一箱箱聘礼上回过神,几乎压抑不住这即将得到这所有聘礼的激动。 “夫人请讲。” “王爷体恤平康伯辛劳,知道这样多的聘礼就算搬空了伯府你也是回不起的,所以便叫本夫人与你说清楚,这些聘礼皆是送与二小姐。” “什么??” 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平康伯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完全没了体面,实在是丢人。 江夫人内心深处对君道远更是鄙夷。 “王爷还让本夫人告知你善待他的王妃。” 此言一出,不仅平康伯等人愣住了,就连君凝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与萧墨渊之间明明是做了一场交易,即便这些都是为了应付外面的人所做的一场戏,可如今萧墨渊做得未免过于周到了。 有一瞬间,君凝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那只落入猎户陷阱的小兽,萧墨渊才是那个从始至终掌握着一切的人。 可再想想她又觉得不可能,萧墨渊又不是神仙,他怎么能算准了自己一定会去找他做交易。 从重生开始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她主动去做的,萧墨渊不可能知情。 君凝按下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打算明日便去玄王府试探一番。 平康伯自然是没办法拿出同等价值的回礼的,所以便只能如萧墨渊所说,眼睁睁的看着君凝将所有的聘礼搬入了云翡苑。 云翡苑内时不时传来玉竹的惊呼。 “小姐,这可是千金难买的《春江图》!” “小姐您看,这可是白玉睡莲!” 君凝坐在秋千上,双眸放空望着远处,完全没听到玉竹的话,不知是在想什么。 “小姐,小姐,这个……这个是《将军阵》。” “嗯?” 听到《将军阵》三个字后君凝瞬间回神,《将军阵》对武将的吸引力就像是《春江图》对文人的吸引力般。 据说画下此图之人乃是前朝一位将军,老将军一生醉心武功,行将就木时终于茅塞顿开,才画下此图。 传言《将军阵》中藏有老将军一生对于武功的所有领悟造诣,若能看出其中玄妙,当能破千军万马。 君凝闪身来到玉竹身边,接过《将军阵》后仔细端详了一阵,片刻后自己倒是先笑了。 她真是傻了,世上哪有什么可破千军万马的功夫,若是有,几百年来曾得到此图的人数不胜数,如今当早统一了整片大陆,便也不会有邶国这许多国家的存在了。 “小,小姐,您没事儿吧?” 玉竹被自家小姐这一时笑一时不笑的样子吓到了。 玄王送来了这样多的聘礼,却不见小姐笑一笑,如今小姐看到这《将军图》反倒笑了,这实在……有些诡异。 “无事,玉竹,你将这些聘礼都清点妥当后登记在册,每件都要记清楚,万不可磕着碰着。” 待她达成目的,他们早晚是要分开的,这些聘礼她便暂且帮他保管,等到哪一日他与心上人重归于好,她便将这些聘礼归还,与他和离。 玄王府。 “王爷,属下有一事禀报……” “说。” 萧墨渊独身一人坐在凉亭内,摸索着棋盘上特制的棋子,正自己与自己博弈。 “……”沧影踌躇着,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禀报。 半晌听不见沧影答话,萧墨渊放下棋子,一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瞳仁望着沧影的方向。 “是谁教你如此犹犹豫豫的,发生了什么便如实说,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是,王爷!”沧影的眉宇已经快拧成一个疙瘩了,心道早晚都是要说的,早说早超生。 “琼裳公主在外求见,还,还将这块手帕交予属下,只希望王爷能见她一面。” 再听到琼裳的名字,萧墨渊有一瞬间的愣神。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三四年过去了,他竟有这么久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了吗? 自那日之后,玄王府没人敢再提起南荣琼裳四个字,萧墨渊渐渐的便不再想起这个人。 他以为当南荣琼裳这四个字再次出现在他耳朵里时他至少还会有点儿伤心,可意料之外的,心脏毫无波动。 萧墨渊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当初南荣琼裳说也许是对的,他就是一个冷漠又自私的人。 沧影担忧地看着自家王爷,试探性的唤了一声:“王爷?” 萧墨渊抬了抬手,“我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让她回去吧。” “……是。” “王爷,这手帕……”沧影有些为难。 “一并送回去。” 萧墨渊碰都没碰一下那方手帕,面上更是一片平静。 沧影无法,只能领命退了出去。 玄王府外院。 南荣琼裳依旧戴着与那日一般无二的帷帽,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生怕被人认出。 她的眼神始终望着府内,只盼着那道身影能出现在面前,或者,或者让沧影来带她进去见她一面也好。 “阿莫,你说他会见我吗?” 阿莫顿了顿,“……公主,奴婢不知道。” 半晌,沧影的身形终于出现,南荣琼裳瞬间有些紧张,她害怕萧墨渊同意她进去,更害怕萧墨渊让她现在就走。 “琼裳公主,王爷不便见客,还请公主回去吧。” 沧影话音刚落,府门口由远及近出现了一辆玄色马车。 眼见那辆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南荣琼裳三人下意识的望去。 帘幕被一双晶莹白皙的手从里面掀开,君凝未用杌凳便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君二小姐?” 沧影愣愣出声,他愣神的功夫君凝已经来到近前,恰与南荣琼裳站在一处。 沧影:“……” “沧影,王爷可在府中,我想见他一面,可否帮我通传一声?” 南荣琼裳戴着帷帽,君凝并未注意看她,只问沧影道。 沧影下意识看了南荣琼裳一眼,君二小姐是名正言顺未来的玄王妃,琼裳公主应当也是知道……的吧。 想到前日王爷说过的话,沧影直接让开了一条路,道:“王爷说过,二小姐若来可不经通传直接入府。” 第34章 叫的怪亲切的 - 凤枕河山 - 风暖 “等等!” 君凝刚迈开步子便被一急切的声音叫住,她疑惑地回头看着那头戴帷帽的女子。 虽看不清长相,但君凝总觉得这身形高挑的女子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邶国女子大都身形纤细窈窕,这女子的骨架身型却要比寻常女子大上许多,不像是邶国女子。 眼见两人便要搭话,沧影张了张口,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祈祷。 “这位小姐是在叫我?”君凝指了指自己。 莫名的对面前这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有些反感。 或许她们上一世曾在哪儿见过,只是她看不清这人的面容,这女子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君凝一时间并未认出。 南荣琼裳点了点头,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遍:“你,你就是平康伯府二小姐?” 君凝:“……” “小姐叫住我可是有事要说?” 萧墨渊向来深居简出,平日里会来玄王府的想必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这女子语气如此急躁,想来并不是萧墨渊的友人。 君凝的态度称不上好亦说不上坏,只是言语间透着淡漠的疏离。 南荣琼裳抿了抿唇,对即将成为玄王妃的君二小姐自然是喜欢不起来的,然而如今萧墨渊连见她一面都不肯,她只能拉下脸面去求君凝。 “二小姐可以带我进去吗?” “嗯?”君凝满目狐疑,想也不想便要拒绝。 这里是玄王府,萧墨渊不想见的人她若是带着进去了,且不论萧墨渊会不会因此生气,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喧宾夺主。 “二小姐,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听上去有些无礼,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墨渊他,他生气不肯见我。” “二小姐,我知道你是他的王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见他一面,哪怕说一句话也好。” 南荣琼裳近乎卑微的恳求着君凝,说话时已带上了哭腔。 沧影暗暗心惊,琼裳公主何时这样卑微的恳求过一个人,就连当年被宫人欺负也她也不曾求饶过,如今竟然为了王爷去求君二小姐…… 君凝神情冰冷,甚至比方才南荣琼裳未开口时更加冷漠。 墨渊?叫得倒怪亲切的。 整个上京谁不知道她即将是玄王正妃,这女子在明知她身份的情况下如此称呼萧墨渊,她分明是在挑衅她! “小姐,没人告诉过你与人说话要先报上姓名吗?” 阿莫眉目一厉,登时斥道:“大胆!公主的名讳……” “阿莫,退下。”南荣琼裳低声训斥了一句,那叫阿莫的侍女方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公主……阿莫…… 两者联系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君凝便已认出面前这人,原来是南陌的女质子南荣琼裳啊。 怪不得她方才便对这人产生了一阵没来由的厌恶。 上一世南荣琼裳在邶国忍气吞声,回到南陌称帝后便与萧云桀合谋,促成了邶国与南陌的合作。 合作的筹码,是要她镇南军三万将士的命! 镇南军所向披靡,令周边各国军队闻风丧胆,南荣琼觞亦然,所以她便以南陌举国之力相助萧云桀为筹码,换萧云桀出卖镇南军。 南陌举国之力啊,镇南军三万将士又算得了什么呢。 藏在衣袖下的拳头被君凝握得咯咯作响,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动手。 南荣琼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现在只想见萧墨渊一面,他不是说过非她不娶吗? 如今呢,为什么萧墨渊会娶一个伯府的小姐。 她想问清楚,她与他那么多年的情谊究竟算什么? 南荣琼裳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送到了君凝手里。 君凝僵硬着手接过那根通体莹白的白玉发簪,尾部嵌着桃花,垂坠着两缕珍珠,碰撞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簪子的样式很简单,一看便知做出此簪的人当时并不熟练,甚至手法都有些生硬。 “想必二小姐也看出来了,这根簪子正是出自墨渊亲手做来送与我的,世上仅此一只。” 君凝垂眸盯着手中的发簪,不知在想什么。 见君凝如此模样,南荣琼裳不由得多了几分优越感。 “二小姐不必担心,我与墨渊之间的事情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今日你让我见他一面,日后我定再不来此叨扰。”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南陌的皇长女倒是将权谋之术用的得心应手。 只是可惜,君凝不吃这一套。 君凝抬眸望着南荣琼裳,异常明亮的瞳眸中戾气一闪而过,只余下令人心尖一颤的笑。 南荣琼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君凝缓缓抬起那根握着玉簪的手,双眸紧紧盯着南荣琼裳的眼睛,而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松了手…… 流苏玉簪迅速下落,在南荣琼裳等人的惊呼声中触碰到了地面,轰然碎裂。 “不,不要!” 南荣琼裳目眦欲裂,甚至顾不得形象俯身便要去捡玉簪的碎片。 这是她和萧墨渊之间所剩下的唯一的东西,如果连这根簪子都没有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主子,您冷静点儿。” 要不是阿莫及时拉住了南荣琼裳的小臂,这会儿她已经跪坐在地上了。 “二小姐,您……”沧影下意识要替南荣琼裳说话,然而君凝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在南荣琼裳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君凝跨步上前,一脚踏在了那根玉簪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已经半蹲下身子的南荣琼裳。 “琼觞公主莫不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我敬你称你一声公主,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君凝所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踩在了南荣琼裳的痛点之上。 是了,这里是邶国,人人称她一声公主,可事实上她不过是个质子罢了,邶国人不会认南陌的公主。 羞辱之下,南荣琼裳甚至没想到为何君凝会知道她是谁。 “你好大的胆子,就算是当今德妃也不敢这样对我们公主!” 阿莫气急,青着一张脸便要找君凝理论。 “啪!” 第35章 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 凤枕河山 - 风暖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沧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巴掌声莫名的熟悉,他记得上一次挨打的是靖王。 “贱婢!我与你家公主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阿莫捂着被打的脸,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却又敢怒不敢言。 打狗还需看主人,更何况是人。 这打的哪是阿莫的脸,这一巴掌分明是打在了南宫琼裳的脸上。 “南荣琼裳,曾经你和王爷之间有什么我并不在乎,从今往后萧墨渊是我君凝的人。” 君凝忽然上前,将南荣琼裳逼的退无可退。 “南陌的皇长女也不过如此,竟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王爷从前为你做的东西,你如今拿来我面前卖弄无非就是想要挑衅于我。” “琼裳公主,你大概不了解我,我平生最厌恶有人觊觎我的东西,若有人不自量力,我倒是不介意亲身教教她如何安,分,守,己。” 最后这四个字君凝咬的极重,南荣琼裳脸色发白,久远的屈辱的记忆因为君凝的一番话再次浮现。 她踉跄着起身,甚至顾不得那碎了一地的簪子,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在阿莫的搀扶下捂着嘴仓皇离开。 君凝淡定转身,“沧影,可否带我进去了?” “啊?啊,好,二小姐请。”沧影回神,看向君凝的眼神都变了。 王爷刚出事儿那会儿,琼觞公主日日都来探望,可半月后王爷的病情不见好转,甚至眼睛依旧看不见任何东西,琼觞公主来探望的次数便越发的少了,他们都以为琼裳公主有事在身,所以才会不常来。 直到那日…… 琼裳公主再次来到王府,却是因为要与王爷决裂才来的。 那日谁也不知道琼裳公主与王爷说了什么,只是公主走后王爷便将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任凭谁来劝也不吃不喝不见人。 三日后王爷再出来时便下令将府内一切与琼裳公主有关的东西焚毁,自此之后府内再没人敢提及南荣琼裳这四个字。 “不走?” 沧影回过神时,君凝已经进了府门。 他一拍脑门紧忙着跟上去,走到半途又想起地上摔碎的玉簪,纠结了片刻后沧影狠狠叹了一口气,又忙着返回去用手帕将摔碎的玉簪收进了怀里。 九转连廊,角楼精致。 君凝第一次白日来到玄王府,如今才看到玄王府内里的精美繁华。 萧墨渊很少上朝,永初帝也极少会提及他,世人都以为玄王已是弃子,不得皇帝喜爱。 可这王府内廊腰缦回,白玉铺地,不得皇帝宠爱的皇子如何能有如此华美的府邸。 萧云桀的府邸本也算精美,可与玄王府一比,所差不只一点儿半点儿。 穿过长长的回廊,君凝的视线定格在那方六角凉亭内,一身天青色绸缎长袍的男子稳稳坐在亭中,修长好看的手指正执起白子落于棋盘之上。 亭台轩榭似乎都因着这一抹天青色而变得暗淡,萧墨渊只坐在那里,便莫名让人心神宁静。 踏进凉亭时沧影自觉的站在了远处,并未跟上来。 “出去。” 萧墨渊的声音如同二月的泉水,冰冷得不带半分温情。 君凝脚步一顿,瞬间转身:“告辞。” “等等,你是……君凝?”萧墨渊诧异起身。 他身体本就虚弱,许是起得急了,迈开步子时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两步。 君凝赶紧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皱眉道:“小心些。” 听到了君凝的声音,萧墨渊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抱歉,我没想到来的人是你。” 君凝抿了抿唇,扶着他坐稳,这才转过石桌坐在了他对面。 “方才我见到琼裳公主了。” “嗯。”萧墨渊点了点头,并没有要问询的意思。 君凝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男子,萧墨渊的反应不像是跟南荣琼裳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萧墨渊垂眸,失笑道:“你似乎很想让我问些什么。” “……”君凝眨了眨眼睛,见萧墨渊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索性直白道:“她送给我一根簪子,据说是你亲手做的,被我摔碎了。” “嗯。”萧墨渊还是淡淡的应一声,似乎并不关心那根玉簪的命运。 君凝阅人无数,第一次见到这样淡定甚至有些淡漠的人,如同毫无波澜的水般,就算扔进去石子也不会掀起什么浪花来。 虽没问出什么来,但至少知道了萧墨渊对于这件事的态度,若萧墨渊心中还有南荣琼裳,她便要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最后的结局了,毕竟萧墨渊没做错什么,甚至对她很好,她并不想伤害他。 那些旧事萧墨渊并不愿提及,君凝便也不再试探。 “那日我哥哥来找王爷,说了许多话,哥哥并不知情,还请王爷不要怪罪于他。” 君凝起身,十分诚恳的对萧墨渊表达歉意。 “哥哥性情直率了些,说话时考虑得不周到,但哥哥绝无对王爷不敬的意思,王爷若实在生气,君凝愿意替哥哥给王爷撒气。” 听着君凝的声音,萧墨渊挑了挑眉,虽看不到她的神色,却能从言语中听出她的诚恳。 “你哥哥说的也不无道理,本王与上京许多青年才俊相比确实差了许多。” “哥哥疼爱妹妹,本王自然是理解的。” 说到这里,萧墨渊顿了顿,才道:“我知你我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但这件事并无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就算是做戏,也要将这桩婚事做的滴水不漏。” “你不必忧心,本王的心胸没有那般狭窄。” 君凝抬头看着萧墨渊微微垂下的眸子,在这样的角度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随着萧墨渊每说一句话轻微的抖动着。 君凝看着萧墨渊的面容,不由得想着他面上没有疤痕的样子,至于萧墨渊还说了些什么……君凝没听清。 萧墨渊说完了,半晌未等到答话,倒是觉得自己正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片刻后,那道目光似乎终于从他脸上移开,萧墨渊摸索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不知王爷喜欢什么,我便挑了两样拿手的。” 第36章 你心疼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方才便拎着一方食盒,随着她的动作,一缕清甜的香气透出。 萧墨渊鼻尖微动,顺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探了探身子。 鼻息间淡淡的幽香更浓了些,透着丝丝的清甜,却不甜腻。 “这是?” 君凝从食盒里拿了一块出来,“是我自己做的莲花酥,不知道王爷的口味,君凝便擅自做了些清淡香甜的送来给王爷尝一尝。”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凑的很近,萧墨渊看不到,只能靠着鼻息间的香气勉强辨别方向。 君凝悄悄打量着萧墨渊。 他的的唇瓣透着点儿病态的白,唇形却棱角分明,细看之下透着点儿浅浅的红,整日喝药的缘故,他身上也带上了药香,混含着他身上原本清冽的味道,反而不苦了。 君凝又想起那日的吻,数日已过,当时的触感被冲淡了些,唯有那一瞬间的感觉至今还十分清晰。 鬼使神差的,君凝捻着莲花酥一手虚虚托在下方,送到了萧墨渊唇边。 “嗯……” 微凉的触感在碰在唇上,萧墨渊下意识躲了一下,察觉到是莲花酥后又试探性的微微张口。 他看不到,吃东西时便也不会注重入口的食物是否精美,如今唇瓣却略能感受到莲花酥的精巧的形状。 第一口是酥的,内里带着椰蓉的软糯香甜。 萧墨渊不喜欢又甜又腻的味道,因此极少会吃甜食,即便是皇帝时不时着人从宫里送来这儿的,他也只象征性地吃上一口,余下的便分给了下人。 君凝细细看着他的表情,见他并无反感,心中小小地高兴了一下,甚至于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萧墨渊抬手,本是想接过君凝手中的莲花酥,却因为看不到,碰到了君凝圆润的指尖。 他的手很凉,君凝正不知出神想什么,冷不防被冰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经历过相似的事,萧墨渊下意识以为君凝厌恶与他接触,他自觉地缩回了手,手背却忽然覆上了一阵暖意。 “我不知道以前王爷经历过什么才换得今日这份沉稳隐忍,但请王爷不要妄自菲薄。” 君凝拉过萧墨渊的手,将桃花酥放到他手心。 “您是当今陛下亲封的玄王,身份尊贵无比,何必看他人面色,更不必去听那些市井流言。” “王爷不比别人差什么,有些人五感俱全,却分不清善恶是非,王爷与他们相比,不知有多好呢。” “世事无常,当年王爷扬鞭策马时何等的少年意气,今日只是区区眼盲,王爷如何便惧怕了。” 萧墨渊安静的听着,有些愣神。 自遇刺中毒以来,有人嘲讽他,有人可怜他,可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样一番话。 即便有玄王的身份也改变不了他已是一个废人的事实,君凝却说他比那些健康的人还要好,这样的话从没有人对他说过。 父皇说会让他一世衣食无忧,德妃说会为他择一贤良王妃,府中的下人更是不敢多言一个字,也只有君凝敢同他说这些话了。 他自持阅遍孔孟哲学,心智比许多年长之人还要成熟许多,却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反而是君凝方才一番话,要比他豁达的多。 萧墨渊敛着眸子,抿了抿唇:“从前从没有人同我说过这番话,你是第一个。” 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君凝,那双眸色极为浅淡的瞳仁中倒映着君凝的身影。 萧墨渊展颜一笑,君凝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自认识他以来,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多谢你方才一番话。” 见他笑颜,君凝心中忽地漏跳了一拍。 原是不解“一笑倾城”为何种姿容,今日见之,终是了然。 沧影站在凉亭不远处,原是为了保护王爷安危,这会儿看到君二小姐和王爷有说有笑的,心中别提多惊讶了。 君凝走后,沧影才来到王爷身边,却见桌上摆着一盘莲花酥。 想着王爷向来不喜欢甜食,沧影便打算如往常一样将这盘莲花酥拿下去。 “做什么?”萧墨渊忽然开口。 “王爷不爱吃甜食,属下这便将这盘莲花酥撤下去。” 沧影说着便要将莲花酥拿走,却被萧墨渊抬手截了下来。 萧墨渊面露疑惑:“谁说本王不喜甜食?” 沧影:“……” 前日里陛下和德妃娘娘差人送来的各式糕点您可是动都未动一下便让人撤了下去,还亲口说不喜这些甜腻的东西。 今日的……难不成有什么不同吗? 沧影不敢问,只得将糕点放回了桌上,禀报道:“王爷,方才二小姐与琼裳公主在府门口遇见了。” “嗯,本王已经知道了。” 沧影:“……王爷不会也知道二小姐打了公主的侍女而且将那根簪子摔了吧。” 沧影心下惊疑不定,君二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直言不讳的对王爷说这些。 “不过一个婢女,打了便打了,你心疼了?” “王爷明鉴,属下与琼裳公主的侍女并无往来,又谈何……谈何心疼。” 沧影连忙辩解,他对王爷忠心耿耿,琼裳公主身边的人他是断断不会再与之有联系的。 “同你开个玩笑,你倒是当真了。”萧墨渊心情颇好道。 沧影:“……” 王爷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想必定是君二小姐与王爷说了什么。 他暗自握了握攥在手里的簪子,提到琼裳公主时王爷似乎并不关心,甚至不在乎琼裳公主是否受了委屈,想来王爷或许真的已经放下了对公主的喜欢,这簪子他一会儿扔了吧。 萧墨渊又拿起一块莲花酥放进了嘴里,莲花酥依旧是甜的,只是他似乎并不厌恶这样清甜的味道。 …… 君凝刚回府,踏入云翡苑的那一刻便觉得周围一切都不对劲。 静。 太安静了。 往日她刚踏入院子玉竹便会迎出来一阵叽叽喳喳的,上上下下瞧她是不是受伤了,今日却不见半个人影。 想到上一世自己不在府中时玉竹被人活生生地吊在房梁上窒息而死,君凝心中咯噔一声! 第37章 神秘黑袍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去哪儿了?” 阴沉颓丧的声音自门内传了出来,君凝瞬间停住脚步。 竹帘被一双大手从里面掀开,一张尽是疲态阴翳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萧云桀眼下泛着乌青之色,几日不见,他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圈胡茬,身上的衣袍也松松垮垮的,浑身上下冒着冲天的戾气。 “玉竹呢?” 萧云桀捂着嘴巴低低的笑出了声,那渗人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笑的直不起腰来。 君凝皱眉看着他,她怎么不知道萧云桀还有疯病。 萧云桀笑够了,忽然大步上前,在距离君凝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君凝,你心怎么这么狠,本王就站在你面前,你却关心一个低贱的奴婢?” “我最后问一遍,玉竹在哪儿?” 君凝死死握紧了拳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宛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若今日玉竹有个三长两短,她定要萧云桀陪葬! 幸亏萧云桀没有选择继续作死,他眯了眯眼睛,看了君凝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带上来。” 君凝转头,在看到玉竹的瞬间控制不住的火气上涌。 玉竹被两个身形高大的侍卫拖着,双脚在地上划出了两道长长的拖痕,已然失去了意识。 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君凝已消失在原地。 冷风拂面,人高马大的侍卫还没看清什么,便只觉得小腹袭来一阵剧痛。 两侍卫哀嚎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君凝顺势接住玉竹即将滑落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萧云桀瞪大双眼,没想到短短数日君凝的武功竟有如此大的长进:“君凝,你……” 这怎么可能…… 君凝不理会萧云桀的惊愕,小心翼翼地搀着玉竹躺在了藤椅上。 “萧云桀,这是你打的?”君凝抬手拨开了玉竹额前的碎发,玉竹的左脸高高肿起,清晰的巴掌印刺痛了君凝的双眼。 “什么……?”萧云桀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君凝起身,锐利而又冰冷的目光看过去时仿在看着一个死人。 萧云桀下意识后退一步,刚刚那一瞬间,他毫不怀疑君凝会杀了他。 就为了一个奴婢,她竟然真的对他动了杀心? 到如今为止,萧云桀始终认为君凝是在跟他闹脾气,只是这次君凝的脾气大了些。 他以为只要两个人坐下来,他好好的哄一哄,她便不会生气了。 只要她也跟他服软,他甚至可以不追究她之前那种种令他生气的举动。 君凝懒得再问,她捡起侍卫落在地上的刀,一步步走向萧云桀。 萧云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傻了。 “王爷躲开!” 一阵大吼声响起,萧云桀被一股大力扑到了一边,君凝一刀落空,砍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萧云桀似乎才缓过神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君凝:“你要杀我?” 杀他? 君凝只觉得这话无比的讽刺,上一世她只差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在萧云桀手里了。 那时她有多信任他呢,就算所有人都说萧云桀变了,她仍旧充耳不闻,她只信他。 可她信任他的下场是什么?? 一箭穿心! 他亲手杀了她,如今竟然还有脸问她这样的话? 君凝红了眼睛,提刀挥向萧云桀。 杜衣瞪大眼睛,费力推开了还不知反抗的萧云桀,抽剑奋力抵挡君凝挥过来的长刀。 “让开!”君凝下手毫不留情。 杜衣面露苦色,艰难地在君凝的刀下苦苦抵抗着:“二小姐,王爷若是惹到您生气了,您与王爷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君凝眯起眼睛,刀尖瞬间上挑,杜衣手中长剑瞬间被挑飞,君凝旋转刀身,刀背向前,瞬间拍在了杜衣胸口。 男子倒飞出去,血腥气上涌,瞬间一口血喷出。 萧云桀终于回神,在君凝的长刀砍向他时闪身后退,可君凝怎么会轻饶了他,瞬间欺身上前! “萧云桀,我的人也是你能打的!” 眼见长刀便要劈在萧云桀身上,身后忽觉如芒在背,君凝瞬间收刀抽身! 待她站定才看到一个浑身上下都以黑袍包裹的身形消瘦的人。 那人手握一柄短戟,藏在黑袍中看不清长相,只能从露在外面的几缕花白发丝辨认出是个老者。 君凝神色凝重,上一世所有的经验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看不清长相的人十分危险。 他一直藏在暗处,自己却从未发现。 君凝皱眉看着面前的人,上一世所有的记忆都十分清晰,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萧云桀身边没有这一号人物。 难不成她重生后这一世还会有新的变化? “小娃娃,得饶人处且饶人,王爷诚心想与你和谈,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黑袍人声音嘶哑如含了沙粒,听着叫人莫名不爽。 君凝自知或许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是而谨慎道:“你是谁?” 那黑袍人闷闷一笑,“只是江湖上一无名小老儿,二小姐还是不知道为好。” 君凝看了眼那黑袍人,又看向萧云桀,知道今日有这黑袍人在她怕是很难动萧云桀了,索性便扔了长刀坐在了石凳上。 “趁着我还有耐心,有话快说。” 见君凝终于愿意与他好好说上两句话,萧云桀这才从那黑袍人身后探出头来。 他本想坐在君凝身边,却被君凝制止了,“你若再往前一步,今日神仙在也救不了你。” 萧云桀面皮狠狠一抽,一瞬间的扭曲过后还是没迈出那一步。 “你下去吧。” “是,王爷。” 那黑袍人来无影、去无踪,直接闪身消失在了院中。 “阿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我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来日我做王爷,你便做我唯一的王妃。” 君凝抬眸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云桀不明所以,下意识道:“阿凝,你,你笑什么?” “王爷不觉得好笑吗,我们之间既无婚约傍身又无信物为证,一句随口的玩笑话王爷也当真了?” 短短一句话,萧云桀听的通体发凉,如坠冰窟。 第38章 君凝,你变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吗?”萧云桀还不死心地要自取其辱。 君凝摊了摊手,“王爷若非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萧云桀气噎。 君凝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明明很爱他,甚至为了他跟陶言臻吵架。 可为什么他只是出城一趟再回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的眼里再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甚至他还比不过萧墨渊那个眼瞎毁容的废物。 “阿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被萧墨渊抓住了什么把柄,所以才会这样对我,对不对?” 萧云桀不愿意相信君凝再也不喜欢她了。 看着萧云桀偏执固执的模样,君凝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萧云桀也许是喜欢她的,只是他更喜欢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个君凝。 如今他更接受不了的是自己不像从前那样对他百依百顺了,所以他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不愿相信。 “萧云桀,你心思龌龊想得到这种伎俩,却是萧墨渊万万做不出来的事情。” “君凝!”萧云桀警告般的低吼,“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君凝眉梢一挑,根本不担心萧云桀敢动手。 “我们对彼此了如指掌,你若敢伤他一分,明日我便将我知道的机密告知定王,想必定王不会不喜欢吧。” “你!” “你什么你!”君凝起身,走到玉竹身边将她拉起,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 “萧云桀,念在我曾将你从冷宫中救出来的份儿上,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君凝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带着无限的疲累。 萧云桀心中一疼,因为君凝的一句话,久远的回忆再度被牵起。 那年冬日的冷宫里冻死了很多人,萧云桀明明是五皇子,却要被太监宫女颐指气使的洗衣提水。 萧云桀当然不甘心,可是他太小了,太监一脚踢过来他瘦弱的身体能在地上滚三圈。 那年萧云桀被差使着打水,大雪漫天,井口已经结冰了。 那时候萧云桀以为自己要冻死了,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双粉色兔绒绣鞋,紧接着身上便多了一件粉色貂绒大氅。 萧云桀永远都记得那日初见君凝时的情形,那份温暖,他也只在君凝身上感受过。 “阿凝,我记得,我都记得……”萧云桀放软了声音,“阿凝,曾经我们那样好,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这样一辈子。” “阿凝,为什么……为什么你变了。” 君凝掀开珠帘,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为什么她变了,因为她不想再一次被伤的体无完肤,她不想再被最爱的人一箭穿心。 即便现在的萧云桀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喜欢着她,可上一世的一切已经在心中烙下痕迹。 君凝自诩没有能够感化萧云桀的能力,上一世太痛苦了,她不愿意再跟萧云桀有任何牵扯。 “萧云桀,变的人不是我,念着往日情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 直到竹帘落下,萧云桀仍呆呆的站在原地,如同一根木雕般看着君凝消失的地方。 “王爷,咱们走吧。” 萧云桀缓缓转头,看着杜衣,喉咙干哑发苦。 他问杜衣:“阿凝为什么这样对我。” 萧云桀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失去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了。 君凝不知道萧云桀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说他回去便发了两日的高烧,宫里的御医火急火燎地往返王府,最后甚至惊动了燕庄妃。 萧云桀身边的人口风很紧,似是没将萧云桀来云翡苑的事情告诉给燕庄妃,否则以燕庄妃的性情,早将君凝叫到宫中训斥一顿了。 经此一事,君凝知道她必须要加快行动速度了。 黑袍人之事她尚且满头雾水,即便是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查的清楚的。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加紧建立自己的势力,赶在永初四十五年之前成立镇南军,与萧云桀分庭抗礼。 天气暗沉,大雨滂沱,街上只有二三行人,打着纸伞,来去匆匆。 往日病人盈门的医馆今日并未有人来。 君凝撑着脑袋坐在竹帘之后,闭眼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小厮来回了数次,见君凝仍坐在诊厅,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上前。 “二小姐,今日大雨,许不会有人来了,不如小的着人驱车送您回府吧。” 君凝半瞌着眸子,摆了摆手,“无妨,你先下去吧。” “……是,今日天凉,小的给您泡壶热茶来。” “嗯。” 不多时,医馆门前停下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君凝瞬间睁开眼睛。 透过竹帘,只见一身形修长的男子率先撑开了油纸伞探出了大半个身子,而后便伸手探向马车内,一双纤纤玉手搭上男子的手,与那男子一同下了马车。 男子似乎格外疼惜女子,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伞外,却将那女子护得严严实实,身上未落半滴雨点。 两人进了医馆,小厮便迎了上去。 “二位看病还是抓药?” 那男子收了纸伞,天生深情的深窝眼环视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竹帘之后,君凝所在的位置。 “前几日坐堂的大夫可还在?” 小厮向来会察言观色,如今观那男子身上的气势便只他绝非一般人,他一时拿不准君凝的意思,便踌躇了片刻。 “今日适逢大雨,公子与夫人冒雨前来竟是专程来找我的?” 君凝的声音响起时,那男子便望过来,眸光中隐隐有些惊讶。 “前几日便听闻医馆来了位年轻的坐堂大夫,只是白日人满为患,我与夫人无缘得见,今日听大夫的声音,倒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些。” 行医一途,越是年长便越得人信任,男子一番话实则是在试探她的身前,君凝自然的知道的。 君凝并未因为男子的试探动怒,只平静道:“公子近日舟车劳顿,想必是自皇城外历经数月赶来的,不过你身体强健,休养些时日便可无恙,反倒是你怀中的夫人……” 第39章 请你救救我夫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叹了一口气,“夫人面色苍白,气血两亏,若不是中毒便是先天孱弱,又生育儿女,即便如何滋补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宋清柏心中一惊,帘后之人尚未搭脉便能将鸢儿的身体情况说的八九不离十,他寻遍名医也未曾遇见几位如此厉害的人。 “方才是在下冒犯,还请大夫莫要生气。” “见我声音年轻,你有所疑虑在所难免,我也并非小气之人,倒是不至于同公子生气。” 言罢,君凝自竹帘内伸出一只手来,对两人招了招手。 “过来坐罢。” 宋清柏揽着夫人的肩膀坐在竹帘外。 这竹帘是君凝命人特制的,帘内之人能看到帘外之人的样貌,而帘外之人看向帘内时却十分朦胧。 “烦请夫人将手掌心向上放于软垫上。” 南鸢依言将手放在上面,君凝抬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医馆内安静得紧,双耳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 君凝微微闭着眼睛,手指时不时动一下。 宋清柏和南鸢相视一眼,看到君凝那双手时,心中惊讶更甚。 两人经商多年,见过的人可谓形形色色,这样一双小巧精致的手,对面竹帘内医官莫不是还未到二十之数! 君凝却不管两人心中作何感想,她足足等了小半月的时间,终于等来了两人。 江南皇商之首的宋家家主可不是有运气便能结交到的。 上一世她机缘巧合遇见两人,医了宋家主夫人的顽疾,却将宋家主带给萧云桀认识,至此,江南皇商大半归顺萧云桀。 可这一世她才不会拱手相让,只有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不会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中被碾得连渣都不剩。 半晌,君凝松开了手,摇了摇头,道:“夫人自小可是在北方长大的?” “你怎么会知道?”南鸢下意识反问,声音却是如上一世一样温温柔柔的,连带着语气中的惊讶都被冲淡了些。 君凝忍不住放软了语气,笑道:“因为我是大夫啊。”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让医馆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宋清柏见夫人羞赧的低笑,原本凌厉的眉目也跟着柔和下来。 “大夫说的没错,我夫人年幼时确是在北方长大,只是这与她的病情有何关系吗?” 想起上一世自己知道的关于南鸢母亲的事情,君凝顿了一下,才道:“北方天气寒冷,夫人的母亲在冬日生她时,她尚未足月,观夫人脉象,敢问夫人的母亲怀有身孕时是否不曾有休息的时候,且……并未饱腹过。” 此言一出,宋清柏与南鸢半晌未曾说话。 君凝自然知道这样说会让南鸢夫人想起伤心事,但他们如今初次见面,此次并非危急情况,她也只是坐馆大夫,她若不说,两人定不会信服于她。 最后率先开口的人是宋清柏,“你说得对。” “那便是了,夫人幼时生在北方,即便之后下江南疗养,身体有一阵子转好,但夫人身体太弱,生下孩子之后便亏了气血,期间又受了惊吓,体内还有一隐毒,此等情况若不加以医治,怕是……” 怕是什么君凝没说,但两个人都明白。 “还请您救我夫人!” 君凝所言一分不差,宋清柏忽然双手交握在胸前,便要对君凝行礼。 宋清柏可是她父亲辈的人了,君凝若是受了他这一礼,怕是要折寿了。 竹帘被掀开一角,君凝抬手扶住了宋清柏即将行礼的手。 “行医救人乃是我心中所愿,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礼。” 君凝的手臂伸出了小半截,透过掀起的竹帘也能望见下巴和小半张嘴,宋清柏莫名觉得这人他似乎从哪儿见过,可记忆模糊,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君凝倒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本就无意对宋家主二人隐瞒身份,如今摆上竹帘不过是为了让人宣扬她的名声,好引他二人前来。 “夫人身体实在虚弱,不适合舟车劳顿,这调养也不是一两日便能调节过来的,不知你二位现今可有住在皇城的打算?” 宋清柏毫不犹豫道:“自然。” 君凝点了点头,重新遮好了竹帘,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而后便交与身边侍候的小厮。 “夫人体弱,只能先行调养,不可贸然下猛药解毒,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便依此方用药,十日后再来医馆寻我。” 黄昏时分,窗外雨势渐歇,君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只等十日后再一次与宋家家主二人见面。 “二小姐,您要走了吗,小的这便差马车过来。” 君凝拎着一本医书摆了摆手,“照顾好店内的生意,若今日这对夫妇来此,便去府中找我。” 言罢,君凝潇洒的消失在了医馆门口,徒留小厮一个人在原地挠头。 “二小姐从来不会这样叮嘱的,这两个人还真是特别……” …… 正是夕阳西下,君凝看着晚霞,正惬意地走在街上。 上京繁华百年,今日依旧如是,只是这繁华的背后暗流涌动,百姓们还未意识到乱世将至。 走在街上,这是君凝重生以来第一次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商贩的笑颜,百姓的喜悦,似乎市井的一切都和谐而又美好,让人不忍心打破。 君凝忍不住喃喃道:“如果……能阻止乱世的到来……” “君凝?”身后传来一阵惊奇的声音,似乎不敢相信会在街上见到君凝似的。 “……” 君凝转头,在看到沈清棠以及她身边那陌生女子时,面上笑意渐收。 他们很熟吗,沈清棠叫住她是几个意思。 面对沈清棠时,君凝的情绪十分复杂,说白了,上一世的沈清棠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萧云桀并不爱她,可为了皇位,萧云桀还是愿意封她为皇后。 深宫孤寂,君凝不知道在上一世沈清棠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与沈清棠接触下来,君凝却清楚的知道,此人绝非表面上那般良善。 太傅之女,自小便被寄予厚望,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点儿心机都没有的寻常闺阁小姐呢? 第40章 上门打脸 - 凤枕河山 - 风暖 “原来真的是你。” 两人不过几面之缘,沈清棠倒是八面玲珑,一副与她十分熟络的模样。 想来其中也有自己自请嫁与萧墨渊的缘故。 君凝忍不住想,若沈清棠知道萧云桀近日频频受伤生病有她的一份功劳,她还会像如今这般对她熟络吗? “沈小姐,别来无恙。” 君凝的声音不咸不淡的,透着些疏离之意。 沈清棠还不觉得有什么,她身边同行的小姐却先不乐意了。 “清棠,她一个伯府的小姐,怎么敢这样对你说话的。” 那小姐家族当是太傅一党的人,如今站在沈清棠身边,却以为自己也有太傅撑腰,敢对君凝指手画脚了。 沈清棠拍了拍那小姐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便热络地挽起君凝的手臂,自然道:“咱们真是有缘分,今日又见面了。” 君凝:“……”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沈清棠拉着君凝的手便不撒开了,一路上君凝听她说了许多的废话。 “君姐姐,你真是好福气,能得玄王青眼。 “我听说玄王府的聘礼摆满了平康伯府庭院,真是令妹妹好生羡慕。” 沈清棠说话时当真是一脸纯真的羡慕,当真是看不出话中除了羡慕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来。 君凝瞧了她一眼,故作娇羞道:“沈小姐许是不知道,墨渊他深居简出,却不像外界传言那般,我与他接触下来才知道原来世上当真有此皎皎明月般的君子。” “陛下已经赐婚,我当是要嫁给他的,这聘礼说白了也只是形式罢了,本循规蹈矩的便好,他却非要给我最好的,倒是让人头疼呢。” 沈清棠和那小姐听着君凝表面娇羞,实为炫耀的言语,面上抑制不住一阵的扭曲。 “玄王真,真是爱护姐姐。” 沈清棠一脸假笑地说出了几个字儿来,只觉面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受得紧。 “靖王对妹妹想必也是十分爱护的,我听人说前几日靖王在太傅府门口坐了一夜,沈小姐也是好福气。” “……” 靖王被吊在太傅府门口一夜的事情在上京已算是人尽皆知了,今日君凝却这样说,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嘲讽自己?! 试探不成反被暗嘲,沈清棠深吸了一口气,上京街上人来人往,她深知不可在此失了态。 然而那跟在沈清棠身边的小姐却一心只想在沈清棠面前表现。 “君凝,你怎么这样……”说话。 最后两字还未说出,那小姐便被沈清棠捂了嘴巴。 “君姐姐,絮儿她说话直,还请君姐姐不要与她计较,我代她替你赔个不是。” 君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府中还有事,我先走一步,沈小姐慢慢逛。” 说完,君凝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只留下沈清棠和那小姐两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清棠,她怎么那样同你说话,分明,分明就是在嘲讽你!” 沈清棠看着君凝的背影,双手搭着放在身前,又恢复了人后高傲的模样。 “我不是告诫过你,未让你开口时你便管好自己的嘴!” 那小姐被沈清棠训斥了两句,低头不说话了。 “君凝能在云桀哥哥身边陪伴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毫无城府,方才我假意试探她,没想到她那么快便识破了。” “清棠,靖王殿下今日退烧了,你……还要去看看吗?” 沈清棠摇了摇头:“云桀哥哥不愿意见我,今日便不去了。” 前两日萧云桀半梦半醒间还在叫君凝的名字,沈清棠知道她的云桀哥哥心里现在没有她的位置。 近水楼台先得月,君凝嫁了玄王,日后便再也不能与她争什么。 …… 平康伯府。 “小姐,颍州来信了!” 君凝方才坐下便见玉竹兴高采烈地拿了封信冲进了屋。 这丫头心里倒是不装事儿,前两日被打晕过去,迷迷糊糊醒来后一个劲儿地哭着说也要习武,这才两日的功夫就抛却了前事儿开始偷懒了。 君凝接过信放在桌上,并没急着拆开,反倒是翘起一条腿倚在矮凳上,盯着玉竹看。 玉竹心虚地抠了抠手,“小,小姐,您怎么,怎么了?” “今日半个时辰的马步扎完了?” “扎……没有……”玉竹不敢去看君凝的眼睛。 “哼。”君凝轻哼一声。 她如何不心疼这一直跟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呢,只是世事无常,君凝没法保证自己有手眼通天的能力,能在玉竹遭遇危险时陪在她身边。 玉竹若能练就些自保的功夫,哪怕是能够逃跑也是好的,如此她也可放心些。 想到这儿,君凝语气变得严厉:“现在就出去扎马步,之后在院子里跑二十个来回,若是做不到,今日便不要想着吃饭了。” “啊——”玉竹怨念地哀嚎了一声,懊恼自己当时脑子一热竟然求着小姐去教她习武。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玉竹三步一回头,君凝忍着将她叫回来的冲动,看着她掀开竹帘出去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小孩子心性。” 撕开信上的封蜡后,君凝取出了姨母写的信。 (柳府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颍州刺史与定王关系甚密,四大皇商三家归附,定州宋家商号已在靖王监视之下,阿凝,收到你来信后我便与你姨夫商议此事,靖王狼子野心,早已不似从前,你如此打算,姨母心中甚慰,只是玄王我未曾做了解,万望你慎重……) 整整两页纸,写满了姨母的担心。 君凝看了一遍又一遍,若说这世上除了母亲还有哪个女子对自己最好,除了姨母外便没有旁人了。 “三大皇商……定州……”君凝喃喃自语。 第41章 介绍婚事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上一世三大皇商一家归附定王,两家归附靖王,未曾想重活一世,王家竟会归附定王,倒是赵家与上一世一样,归附与靖王。 赵家主家在定州,想来靖王控制了整个定州城,赵家不想归顺也无法,反倒是宋家商号,只有三成在定州,又有宋家那位说一不二的小姐坐镇,倒是能撑上一二月。 萧云桀野心勃勃,他如今想要的不仅是定州,还有与定州比邻的颍州、越州、琼州。 其中最难的当数琼州,那里乃是当今桓王封地,桓王是永初帝第二子,因天生跛脚便与自己的生母一道早早被册封,离开皇城到了琼州封地。 邶国皇子,若尚在京城,或许还有可能夺得皇位,但一旦被送去封地,那便是天家弃子,来日若想登基,当是比登天还要难。 君凝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她带着镇南军兵临琼州城下,桓王军队誓死抵抗,城破时,君凝亲手取了桓王母子的性命,琼州百姓夹道欢迎镇南军。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桓王天生跛脚,又被永初帝视为弃子,便在封地大肆抓捕壮年男子,送去琼州一处荒山训练,只盼一日能练就神兵,攻城略地,一举杀入皇城。 “只是不知这一世桓王会如何做……” 君凝没空搭理桓王,倒是宋家的事情更为紧要。 “如今宋家家主和夫人就在上京,若想拉拢宋家,还需一个合适的时机和身份。” 玄王妃的身份正合适。 此刻,君凝还不知道就在不久前玄王刚刚拒绝了宋家小姐的投诚。 萧云桀大病初愈后倒是格外的安分守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的上朝下朝后便整日将自己关在府中,却并未闭门谢客。 靖王府内院。 萧云桀一手提剑,正与杜衣切磋。 不远处的贵妃椅上坐着一位身着蓝色翠烟衫,下着散花水雾蓝色鎏金长裙的女子,那女子与邶国人不同,一头栗色长发披在脑后,以数根步摇固定,额心画有莲花形状的花钿,鼻梁高挺,唇瓣略薄,同样是栗色的瞳孔正认真地盯着萧云桀和杜衣看。 “琼裳公主是不是走错了府门,竟来到我靖王府了。” 萧云桀收了剑,走到南荣琼裳身边的椅上坐下。 “靖王真会说笑,本公主就是来找你的。” 面对萧云桀时,南荣琼裳倒是一副凌然冷淡的模样,与那日在玄王府门口完全不同。 “哦?”萧云桀正擦着手,闻言挑了挑眉,头也不抬道:“公主来找本王,也不怕我那好皇兄醋了?” 提到萧墨渊时南荣琼裳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过她来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面对萧云桀的调侃,她很快便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模样。 “王爷有空在这儿调侃我,倒是不知道与君二小姐之间又有多好发展?”南荣琼裳反问道。 萧云桀动作一顿,随后便扔了手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什么意思?” 见萧云桀上钩,南荣琼裳稍稍勾起嘴角,轻声道:“王爷莫要生气,本公主今日前来是想与王爷合作的。” “合作?”就你? 萧云桀心中不屑,一个身处邶国的南陌女质子,她有什么筹码能跟自己合作。 听出萧云桀言语间的轻蔑,南荣琼裳忍着怒意,接续道:“我是南陌的皇长女,若我那三位兄弟都死光了,日后我便会是南陌皇室唯一可以继承皇位的血脉。” “今日本公主与王爷诚心合作,不妨便与王爷交一个底细……” 南荣琼裳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萧云桀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 待她说完,萧云桀的眸子慢慢眯起,再看向南荣琼裳的眼神已经变了。 “既然是合作,说说你想要什么?” “王爷爽快,我也便不再拐弯抹角,事成之后,王爷要代表邶国许下三十年不侵犯南陌的约定。” 萧云桀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本王答应了。” “还有一件”事。 “还有?”萧云桀皱眉。 一个要求已是他格外宽容,南荣琼裳莫不是在得寸进尺! “相信王爷会对我接下来说的感兴趣的。”南荣琼裳十分自信,萧云桀却不以为然。 “说。” “王爷对君二小姐的情谊琼裳是清楚的,琼裳与玄王殿下的事情想必王爷也知晓。事成之后,琼裳不要别的,只要王爷将玄王送给我,这笔买卖,王爷不亏。” 这样的提议当然是皆大欢喜的。 这一次萧云桀想也没想便爽快的答应了。 “既然公主提了这么多条件,本王也有一个条件,你除了要以举国之力相助本王,还有一点便是不能伤害君凝一根汗毛。” “本王不管你与玄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君凝对你如何,若你敢伤害她,我定不会饶了你。” 萧云桀说得无比认真,南荣琼裳心中一颤,惊疑不定的同时又难免泛起嫉妒。 南荣琼裳生在邶国,她不明白像君凝那样嚣张跋扈且无礼的闺阁小姐到底有什么好的。 萧云桀自小与君凝相知相识,他喜欢君凝便算了,为何就连萧墨渊也会护着君凝! 南荣琼裳咬了咬牙,道:“王爷放心就是了,我与君二小姐无仇无怨,又怎会轻易伤害她呢。” “王爷,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我已收到消息,南陌与周边各国已有出使邶国之意,最迟不会迟过冬至,届时还请王爷做好准备。” 萧云桀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幽幽点了点头。 …… 大婚前夕。 君凝仍坐在医馆内,宋家主和夫人就坐在她对面。 接连数日的接触,宋清柏和南鸢已经与她颇为熟悉,两人虽未见过君凝的面貌,但因南鸢身体确有好转,宋清柏对她越发的信任和善起来。 这日,君凝照例给南鸢问脉。 与宋家主坐在一旁,见夫人气色好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知多少。 他本就是个豁达风流的性子,遇到南鸢才收了心。 如今见君凝清心寡欲的,倒是有心情与君凝开玩笑了。 “不知大夫可有心上人?” 君凝:“……” “没有。” 宋清柏兴奋的一拍巴掌,也不管医馆内还有其他人在,朗声道:“那真实巧了,我家中有一子,与你年纪相仿,他生在江南,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吹嘘,我那儿子知书达理、待人体贴,你若是有意结亲,我现在就叫他过来,如何?” 第42章 查她身份 - 凤枕河山 - 风暖 “阿柏……”南鸢嗔怪地瞪了眼宋清柏,示意他收敛些。 宋清柏最听南鸢的话,这会儿倒是收敛了些。 君凝收回诊脉的手,温声道:“夫人这几日早上醒来可还觉得身上困乏?” 南鸢面上一红,支支吾吾半晌未曾说话,以为君凝是在问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见她不答,君凝这才反应过来南鸢夫人许是想歪了。 “夫人从前早上起来会觉得身上困乏,如今调养了些日子,可还有不适之感?” 君凝这样一问,南鸢夫人登时反应过来,却是因为会错了意如今脸色更红了。 “这几日好上许多……困乏之感也有减轻,身子轻盈了不少。” 君凝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提笔写好了一张新的药方交给了小厮。 “二位按照这个新药方去抓药吧。” “嗯。”南鸢夫人点了点头,却并未跟着小厮走,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夫人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君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南鸢拽了拽宋清柏的衣袖,宋清柏便自然地矮下身子将耳朵凑了过去,也不知南鸢对宋清柏说了什么,君凝清楚的看到宋清柏站起身时眼中噙着笑。 “大夫,方才我真心提议,不如你考虑考虑?” 君凝还在疑惑方才那提议是什么提议,直到她透过竹帘瞥见南鸢夫人那看儿媳般的目光时。 “……” “多谢二位抬爱,只是我已有婚约在身,不日便将成婚,不能接受二位的提议。” 宋清柏和南鸢相视一眼,宋清柏顿时道:“你方才说并无心悦之人,却将要成婚,其中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君凝摇了摇头。 南鸢也劝道:“大夫,我知道你年纪不大,若是家中有人逼迫于你,你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宋清柏也跟着点头:“就是,大夫,你莫怕,上京城的权贵是多,但我宋……咳,我们还是会尽力帮你的。” 君凝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觉。 她与面前二人原本也只是治病救人的关系,未曾想到他们却愿意为了她出头。 “多谢二位愿意为我出头,只是此事确实是我自愿,并无旁人逼迫。” 宋清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南鸢拉住了袖子,南鸢摇了摇头,宋清柏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 待二人进了马车,宋清柏终于忍不住道:“鸢儿,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 南鸢拍了拍宋清柏的背,一边为他顺气一边耐心解释道:“我与那大夫接触下来,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年纪不大却有如此医术,想来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你先别急,我们还要在上京住上一段时日,若她日后真有什么难处,我们再帮忙也不迟。” “而且我们不知她的身份,几个王爷又都在上京,我们贸然出面许是不好。” 宋清柏深深叹了一口气,拉过南鸢的手放在手心。 “我这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混小子操心嘛,好不容易遇到个如此合心意的小姑娘,将来若是能许给咱们家那小子做媳妇,我也能放心些!” 说到这儿,宋清柏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到底是他没福气!” 南鸢沉思片刻,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查查她的身份,知晓了前因后果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好!就这么办!”宋清柏点头后便下了命令,可眉头却仍皱的死紧。 “好了好了,砚初的事情咱们就别操心了,要我说他如今这性子与你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宋清柏脸上顿时堆起了笑来,讪讪道:“鸢儿,往日咱们就别再提了,那时候我不是……不是还没遇着你嘛……” “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 另一边,君凝回府后便被父亲叫了过去。 经过上次之事情,君道远这个贪生怕死的倒是再也不敢去招惹君凝了。 说白了,玄王就算中毒眼盲,他仍旧是在京的王爷,不是君道远一个小小的平康伯惹得起的。 来到拢福居时,君青念和娄氏也在。 今日这两人倒是老实了不少,见到君凝时倒是出奇的起身行礼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君凝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相信娄氏母女会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凝儿,你来了,坐吧。” “父亲若有什么事便说吧。” 君道远一脸热络,君凝的反应却格外冷淡,君道远脸色一僵,额头突突直跳。 想起今日要说的事情,他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凝儿,你姐妹二人都要成婚了,这可是我平康伯府今年第一桩喜事,为父定要办的风风光光!” 君凝:“哦。” “……”君道远深吸了一口气,见君凝不上钩,便只能自导自演说出了此番叫她前来的目的:“凝儿,你母亲在世时留下了两匹凤凰锦,这其中一匹自然是留给你做嫁衣的,至于这另一匹……” 平康伯看了君青念一眼,笑呵呵道:“另一匹并非大红色,与你做嫁衣自是不能的,为父想你留在手里也是无用,正巧你姐姐与你一同出嫁,不如便拿出来给她做了嫁衣?” 她还当发生了什么,原来叫她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君凝的目光从平康伯身上移到了娄氏身上,最终落在了今日异常安静的君青念身上。 三人都在等君凝的答复,可君凝却迟迟不说话。 气氛渐渐凝固,被君凝盯着的君青念起先还能尽力忽略那道目光,但随着时间流逝,君青念逐渐挨不住了,她求救似的看向父亲。 平康伯刚想说些什么,君凝却在这会儿缓缓开口。 “父亲前面说了许多,无非就是想让我把另一匹凤凰锦让出来给庶姐。” 平康伯张了张嘴,倒是没说出什么来。 “这匹凤凰锦倒也不是不能给姐姐,只是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母亲已经过世,姐姐想要总要付出些什么。” 娄氏掐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抑制不住的发慌。 谁知道君凝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自那日挨了打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如今越发的不好相与了。 然而事已至此,娄氏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了。 “什,什么?” 第43章 想抢她的凤凰锦?没门!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眸中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一字一顿道:“大婚之前,只要娄姨娘日日在我母亲牌位前虔心跪拜,抄诵经文,日日为她祈福,我便可将这匹凤凰锦给庶姐。” “君凝!你不要欺人太甚!” 君青念愤然起身,双眼瞪的滚圆,似乎不敢相信君凝竟然敢当着父亲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君凝不为所动,反而低低的笑出了声。 一时间三人都看怪物似的看着君凝。 “庶姐,这凤凰锦本就我母亲留给我大婚的,如今你想拿去其中一匹,我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 “但这是我母亲留与我为数不多的东西,我说了条件,若娄姨娘愿意,这凤凰锦便给你,若娄姨娘不愿意,这凤凰锦自然不能给你。” “你情我愿之事,何来欺人太甚之说?” 君凝将君青念怼得哑口无言,君青念只能求救般的看向平康伯。 平康伯努了努嘴,干巴巴道:“凝儿,她是你姐姐。” “父亲莫不是忘了一句话,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她是娄姨娘的女儿,却不是我母亲的女儿。” 见君凝如此说,君青念像是嗅到了味儿的苍蝇似的,登时大声道:“我们都是平康伯府的女儿,都是父亲的女儿,虽不是一个母亲,但也同出一脉,妹妹怎么能这样说话,平白叫人寒心!” 到底是娄夫人的女儿,不得不说当真是有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 三两句话之间,本是君凝有理的事情,如今反倒变成了君凝不识大体了。 “呵。”君凝冷笑一声,“庶姐如今身处伯府,身边有父亲和娄姨娘护着,尚且能与我在此处争论,可若改日庶姐入了靖王府又该当如何呢,王府可不比伯府,若庶姐也在伯府如此行事,怕是用不了两日便要被靖王府送回来了。” “君凝!你少在这儿胡说!”君青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不管不顾的亮出了獠牙:“你自己嫁给玄王就算了,如今我嫁给靖王,你为何要这样诅咒于我?!” 君凝眯眼看着君青念,忽然扬起了手。 条件反射似的,君青念下意识的缩起了身子,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倒是肩上多出了一阵温热的触感。 君青念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便见君凝正一手抚摸着她的肩膀,一脸的单纯无害。 不知为何,看到君凝如此模样,君青念瞬间双脚发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庶姐,我好心在提醒你,你如何不领情呢?”君凝幽幽道。 “细算下来,我们已有半月未曾说话了吧,看来庶姐是忘了之前的教训,如今才敢来挑衅我!” 君青念心下一抖,开口时声音止不住的发颤,“君,君凝,你,你不要乱来,我,我……” 想到那日青桃被杀的场景,君青念心中更怕了。 安慰似的,君凝拍了拍君青念的肩膀,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庶姐,待你入了靖王府,我让靖王亲手杀了你,你觉得他会保下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 “殿下定会……” 定会什么,君青念说不出口,因为她心中十分清楚,君凝对于萧云桀而言意味着什么。 夏宴那日萧云桀敢在陛下面前那般失态,她便知道靖王心中只有君凝一人。 这样的认知让君青念如坠冰窟,她本以为只要能嫁给靖王,来日便可压君凝一头。 可君青念忘了,即便她能嫁给靖王,靖王的心也始终在君凝那里,只要君凝点头,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随时都可以成为牺牲品。 一瞬间,君青念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君青念忽然俯首跪在君凝面前,任凭娄氏怎样拉都拉不起来。 娄氏不明所以,想起了往日跪在陶夫人面前的情形,顿时痛心道:“青念,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君青念抓着君凝的绣鞋,哭道:“妹,妹妹,求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青念!” 娄氏彻底崩溃了,她想拉君青念起来,却再一次被君青念狠狠挥开。 君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对母子,心中无比的畅快。 曾经母亲一个人躲在房间哭的时候,这对母女却正与父亲一起,笑的不知有多开心。 君凝后退一步,将脚从君青念手里“解救”了出来。 “今年冬至之前,若你能让萧云桀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你,我便没法再怎么样,可若你不能……想必你是知道结果的。” 君凝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说话时笑意盈盈的,然而君青念却听的毛骨悚然。 她,她疯了吗,竟然让她去抓住萧云桀的心,她究竟想做什么?! 以前的君凝从不会这样说话,也从不会这样咄咄逼人。 自从那日君凝受了杖刑昏迷后,整个人都变了。 君青念跪在地上,眼珠胡乱的转着,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君凝是一个可怕的恶鬼! “庶姐,你答应是不答应?” “答应,我答应!”君青念不敢有丝毫犹豫,即便以前想撕了君凝,如今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离开这里,离开君凝的视线! 平康伯到底是欺软怕硬的,前些时日刚被陶老将军和玄王警告过,如今君凝再如何,他也不敢真的惩罚君凝。 风平浪静,眼见婚期将近,君凝却依旧如往常一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若不是玉竹整日里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说起大婚的各项事宜,君凝当真是一点即将大婚的感觉都没有。 这日。 云翡苑中响起一阵又一阵惊叹声。 凤凰锦做的嫁衣被赶制出来后便送来了府上,凤凰锦原本看上去与普通的大红嫁衣没什么不同,但在光下,那嫁衣上鎏金丝线、凤凰牡丹的图样仿若活过来般,在大红的嫁衣上游走盘桓,让人见之便忍不住惊叹。 “小姐,这嫁衣好美啊,穿在小姐身上一定更好看!”玉竹仍叽叽喳喳的,欢脱的紧。 君凝抚摸着这件美的夺目的嫁衣,这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即将嫁为人妇。 第44章 实在没有买卖人口的嗜好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外祖父总是耳提面命,要她一定嫁与一位两情相悦的郎君,万万不要像母亲那般,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曾经君凝以为自己足够幸运,找到了那个与她两情相悦的男子。 她以为她会风风光光的嫁给萧云桀,她以为萧云桀也是这样想的,可她高估了自己在萧云桀心中的地位。 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萧云桀会毫不犹豫地杀她。 玉竹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小姐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小姐,您没事儿吧……” 明明大婚是女子一生中最为开心的事情,可为什么小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开心。 玉竹搓着手指肚,小姐一定是在想靖王殿下吧,她只是个奴婢,不知道小姐与靖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小姐如此决绝。 君凝屈起手指敲了下玉竹的额头,见玉竹吃痛捂住额头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来。 “玉竹,今日我再教你些新本事,好不好?” “嗯?欸?”玉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跑开却又迫于自家小姐的淫威,不敢动弹。 君凝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扔给了玉竹。 “今日教你用短匕首,我亲自教,你可别想偷懒哦。” 看着自家小姐一脸和善的笑容,玉竹忍不住哀嚎出声。 “不要——小姐——!” 反抗已是徒劳,君凝握着玉竹的手,一点点教她如何使用短匕首。 风声响起,再眨眼时,一墨蓝色玄裳的男子已落在君凝三尺外。 钟离幽站稳后刚要上前,玉竹忽然握着匕首护在了君凝面前。 “你,你是什么人,擅闯,擅闯伯府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玉竹虽然害怕,但眼神却异常地坚定,今日就算她死了,也绝不会让这人伤小姐一分。 钟离幽挑了挑眉,这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像个炸了毛的小奶猫似的,倒是有点儿意思。 “没想到二小姐身边的丫头竟然也会武功呢。” 君凝拍了拍玉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紧张,“钟离幽,坐吧。” “诶?小姐认识他吗?”玉竹还摸不清头脑,一脸茫然的问着。 钟离幽却是被逗的哈哈大笑,“当然是认识了,不然我怎么私闯伯府啊。” “……”玉竹闹了个大红脸,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家小姐。 君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别逗她了,坐吧。” “二小姐可是已经想好了让我做什么了?” 钟离幽悠然的坐在湘妃椅上,完全没有即将履行赌约的人该有的紧张模样。 君凝抿了口清茶,“若我想让你做我的属下,你愿意吗?” 钟离幽:“……” 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钟离幽坐直了身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君凝。 “二小姐是在跟钟离开玩笑吧?” 君凝并不说话,只看着不远处,哪里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二小姐,恕我直言,您的武功造诣确实高过我,但钟离如今是千户长,吃的是皇粮,自然要为邶国效命,您想让我成为您的属下,恕钟离实在难以接受。” 君凝搁在桌面上的手微微屈起,一下下的敲着桌面,声音不轻不重,却莫名叫人倍感压力。 她早料到钟离幽会这样说,只是她早经历过一世,如何能说动钟离幽,她了如指掌。 “若你归顺我,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千夫长,除此之外,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亲妹妹。” “你说什么?”钟离幽一手撑着石桌,忽然逼近至君凝面前,一双狐狸般的眸子因为君凝的话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面对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危险的男人,君凝四两拨千斤地按住他的胸口,一把将人推开。 “你怎么会知道我妹妹的事?” 钟离幽神色冰冷,仿若下一刻便要与君凝拼命似的。 他的身份只有雍州城内那几个人才知道,至于他还有一个妹妹的事情,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君凝一个闺阁小姐,纵使比寻常小姐厉害些,手也断不可能伸到雍州地界上去! “我可没有买卖人口的嗜好,至于我怎么会知道你有一个妹妹。”君凝展颜一笑:“那日在军营我便想让你成为我的属下,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法让你同意了。” 没想到君凝竟如此坦率,钟离幽都要忍不住鼓掌了。 “二小姐为了我真算是煞费苦心啊。”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妹妹,他本就是无根的浮萍,若不是因为失踪的妹妹,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不可能一路不择手段千里迢迢来到上京。 不偏不倚的,君凝刚好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他本就肮脏不择手段,为了妹妹,他什么都愿意做。 君凝点了点头,压着心疼,故作平静道:“帮你找到妹妹算是我的诚意,若你与妹妹团聚后还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于你。” 钟离幽登时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傻的人,她明明可以用妹妹威胁他,可如今竟说什么不强求。 这不是傻子吗,钟离幽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钟离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上京城里的小姐都是这样天真善良的吗,她怕是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她帮自己找到了妹妹,他便直接拒绝她的所有要求,钟离幽内心阴恻恻地想着。 君凝欣然点头,上一世他们同在军营,同吃同住,钟离幽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即便是为了还他上一世为她拼命的情谊,这也是她该做的。 二位王爷大婚,皇帝心情甚是愉悦,一声令下,整个上京所有的门户便都动了起来。 玄王府与平康伯府的路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但凡是一根小小的树杈都难逃被清扫的命运。 入夜,上京所有商铺门口皆支起了红灯笼,整个皇城一片明亮喜气,百姓也跟着兴奋。 “王爷,陛下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第45章 大婚(1) - 凤枕河山 - 风暖 “嗯,清点好放入库房吧。” 已入了夜,萧墨渊坐在桌边,隔着半开的窗望着天空。 明明他什么都看不到,可烛火阑珊下,那双浅色的眸子却比星空还要美上几分。 静默片刻,沧影应了声是便要退下去,却忽然听自家王爷发问:“府中上下可都收拾妥当了?” “王爷放心,属下亲自看着下面的人收拾整理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萧墨渊点了点头,又问:“她的院子可也收拾妥当?” “王爷放心,您千叮咛万嘱咐,属下定然命人收拾妥当了。” 沧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以往王爷对这些事都是不会过问的,这段时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王爷没事便要问及这些事情。 “嗯。”萧墨渊点了点头,侧过身时,那张带着疤痕的脸上非但不吓人,反而叫人升起怜惜之意。 沧影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道:“王爷,礼部那群人就是故意的,将您与靖王的婚期定于一日,他们分明是想,是想” “想看我的笑话。”萧墨渊淡淡补充道。 “王爷,那群老头仗着自己年纪大了,便敢如此行事,属下实在看不过去!” “你也知道他们年纪大了,还与他们计较这些做什么。” 若是放在以前,萧墨渊才不管那人是什么人。 若有人敢冒犯他,他定会提着马鞭将那人打的妈都不认识。 “王爷……”沧影心下着急又心疼。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 夏末秋初,天气正适宜。 君凝坐在铜镜前,任由陶老将军带来的丫鬟嬷嬷为自己梳洗打扮。 “二小姐当真是国色天香,依老奴看啊,这粉妆施在二小姐脸上反而遮住了小姐原本的绝色。” 汪嬷嬷是自小侍候在陶夫人身边的,陶夫人去世后,伯府后院的掌权人便成了娄姨娘,君凝那时尚且年幼,自保已是竭尽全力,更别提保护汪嬷嬷了,别无他法,君凝只能将她送回了将军府。 汪嬷嬷没有孩子,待她视若己出。 今日君凝出嫁,汪嬷嬷说什么也是要来的。 君凝笑着应道:“嬷嬷就会夸我,这便要将我夸上天去了。” “我们二小姐天生丽质,嬷嬷我呀可是实话实说,你说是不是,玉竹?” 玉竹双手托着下巴,正满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小姐,听嬷嬷问了,毫不犹豫道:“小姐是全天下最美的小姐,玉竹作证!” “你啊。” 君凝眸中盛满了笑意,几个小丫鬟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一派祥和。 江夫人坐在君凝身边的小榻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君凝,这越看越是喜欢。 墨渊从前受了苦,如今也算有福气了,平康伯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却养出了君凝这样好的姑娘来,倒是叫人羡慕了。 “诶呦我的小姐,奴婢身份低微不说,家中上没有老、下没有小的,为您梳妆实在是不合适的。” 汪嬷嬷连连摆手,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但这大喜的事情,若是坏了风俗她可就真成了罪人了,来日下去更是没脸面见陶夫人了。 “我来吧。”眼见汪嬷嬷推脱,江夫人缓身而至。 江夫人乃是刑部尚书江屏年之妻,上有公婆,下有儿子。 汪嬷嬷弯腰,恭敬的将梳子俸给了江夫人。 “君丫头,我与你母亲也算是相交好友,你若愿意,我为你梳妆可好?” 透过铜镜,君凝恰能看清江夫人那张与母亲同样温柔的眸子。 她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江夫人有儿子却没有女儿,这一次也是第一次为出嫁的女儿家梳妆,心中难免掀起些波澜。 她认真的为君凝梳着头,脸上的神情愈发温柔。 “丫头,我虽与玄王更亲近些,但见到你时便不知为何心生欢喜,墨渊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秉性我最是清楚了。” 江夫人握着梳子,从上到下一点点为君凝梳着。 “他是个好孩子,婚后定会重你怜你。” “你是个好孩子,伯母相信你日后定会幸福的。” 因着江夫人的话,君凝心中泛起阵阵的暖意,今日母亲不能为她梳妆,有江夫人在,她心中的遗憾也算稍稍圆满了。 “君凝多谢夫人。” 云翡苑一片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漾着笑意,然而另一边,君青念的院子却并没这样好了。 娄氏再厉害,也只能在平康伯府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内对着庶女们耍耍威风罢了,在上京城的圈子中,但凡是有头有脸的正室妻子都是看不上她的。 是而她就算掌管府中中馈,结交的也只能是些小门小户的夫人亦或是与她同样身份的妾室。 今日君青念便要入靖王府,虽只是个妾室,但娄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想让女儿尽可能的风光些了。 “娘,你叫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夫人妾室们都在场,君青念不好大声嚷嚷,只能拉着娄氏来到一边,抱怨着不满。 这些个妇人真是不知羞,竟然,竟然还有人给她塞,塞那样的书! 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一页,君青念脸上顿时更红了些。 娄氏拍着女儿的背,笑道:“青念,她们也是为了你好,王府不比伯府,你想抓住王爷的心,不学这些如何能争得过王府后院其他的女子啊。” “我……”君青念一时语塞,内心十足的憋屈。 自古以来有哪个女子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又有谁愿意伏低做小去做个妾室。 可皇命难为,她自己求来的,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这是怎么了,喜轿就快来了,母女两个怎么还去说悄悄话了?” 其中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妾室挥了挥手中的香帕,面上一阵调笑。 娄氏压着女儿的手,对众人笑道:“青念啊她是害羞了,我这便与她私下说了两句,你怎么倒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急了。。” 这边正说着,平康伯府门口已经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与此同时,几个小厮也迅速的跑进了主人的院子,扬声报道:“喜轿来迎新娘了!” 第46章 大婚(2) - 凤枕河山 - 风暖 “小姐,咱们该出门了。” 君凝接过合欢扇双手捏着扇柄遮在面前,这才由玉竹等人扶着一步一步迈出了门槛。 来到正厅,平康伯已在此等候,娄姨娘站在一边,另一主位上摆着陶夫人的牌位。 君凝双膝跪地,这一跪是跪别母亲,与父亲无关。 “女儿君凝,拜别父亲、母亲。” 母亲,您以前总说想看女儿穿上嫁衣的模样,今日女儿出嫁,您在天上一定也看到了吧,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女儿怕送娄氏二人下去污了您的眼睛、扰了您清静,如今留他们活在世上,女儿定会让他们也尝尝这肝肠寸断的滋味。 见君凝今日还算乖顺,平康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与君凝嘱咐了两句便轮到君青念上前。 平康伯照例叮嘱了两句,两人便各自又丫鬟簇拥着迈出了门去。 伯府门口。 大队人马早已等候多时,萧墨渊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大红色喜服,脸上仍带着那小半块面具。 众人平日里在背后编排萧墨渊,可今日乍然见到,还是忍不住想起往日那风流恣意的少年皇子来,心中不由得唏嘘,若是没有那场刺杀,今日玄王殿下当是何等风姿,何等绝色啊! “王爷,二小姐出门了。” 萧墨渊循着大致的方向望了过去,君凝也正抬头。 见到萧墨渊的第一面她便已经领略过他的风华,如今他一身红色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原本疏离锋利的眉目看过来时错觉般的透着几分温柔暖意。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君凝回神,提步入了轿,然而跟在她身后的君青念却迟迟不见来接自己的喜轿,不由得急了。 “你不是说靖王府的喜轿也来了吗?” 小厮赶紧回道:“小姐,喜轿是来了,只是玄王府来接亲的人实在多,靖王府的喜轿只,只有一顶,便让了地方……” “小姐您看,喜轿就在那人身后。” 君青念顺着那小厮指的方向望去,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那顶粉色喜轿正在玄王府队伍后,正由两个小厮抬着,小到若不仔细看甚至没人会注意的程度。 可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府外除了接亲的队伍更是围满了人,若君青念在此刻失态,入了王府也会被靖王当做垃圾一样处理掉。 她不能不高兴,只能咬碎牙齿把血往肚子里吞。 玄王府。 与萧墨渊牵着手一路来到连廊,君凝惊讶地发现萧墨渊身边并未有沧影搀扶着。 谷豆洒下,君凝与萧墨渊执手一步步向前走。 “你……”君凝实在惊讶,却又有些犹豫该不该问。 萧墨渊却知道她要问什么,小声解释道:“只是熟悉府内的地形,今日大婚总是要我们两个人走的。” 萧墨渊说的轻描淡写,君凝将信将疑,一时间又挑不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今日前来的宾客纵然有些是想来看两人笑话的,毕竟大婚之日却是三个人走过这样一段路,实在是可笑。 只是如今这些人笑不出来了,萧墨渊与君凝走在一处,一高一矮,一俊一美,谁看了不感叹一句佳偶天成。 夜色微凉。 君凝端着合欢扇,耳边是宫中嬷嬷念叨个没完的礼仪规矩。 这些嬷嬷都是皇帝亲自派来的,身负皇命,君凝只能维持着一个姿势,饿着肚子听他们念经似的教她如何侍候王爷。 半个时辰后,君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再这样下去她怕不是还没报仇就要被饿死在新婚夜了。 “几位嬷嬷说了许久,不如停下来喝口水歇一歇?” 不能动武,君凝只能尝试着跟她们打着商量,然而几个嬷嬷似乎决心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至于其他的……那都是浮云。 “王妃,老奴也是为了您好,玄王殿下身份尊贵,院中又从未纳有其他女子,您作为王府唯一的女人,该做的便是要伺候好王爷。” 君凝听着,心中隐隐升起几分不爽来。 “嬷嬷,夫妻当是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的,如何是一方伺候另一方?” 那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有女子敢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后退数步,那模样全然是将君凝当成了怪物。 “王爷乃是皇室血脉,身份尊贵无比,王妃身为女子,身为人妇,怎可如此口出狂言?” 未理会边上汪嬷嬷与玉竹疯狂给自己使眼色的样子,君凝冷声道:“我只是说了事实,嬷嬷未免大惊小怪了。” “你!出嫁从夫,你这样如何能当得起玄王妃的名头,我这便回宫禀报陛下……” 那嬷嬷说着便要走,出了里屋却正瞧见站在门口的玄王。 观玄王模样,嬷嬷心中也拿不准他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老奴拜见殿下。” “嬷嬷不必多礼,这便要回去了吗?”萧墨渊声音温和。 “是,是啊,殿下。”那嬷嬷眼珠提溜转,拿不准玄王的心思,又琢磨着要不要同玄王说说方才君凝说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话。 陛下叫她前来,本意是想让她教一教这位新王妃礼仪规矩,也能更好的侍候王爷。 今日大喜之日,她也不想破坏王爷的喜气。 嬷嬷正踌躇时,萧墨渊却先开口了。 “阿凝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既然她入了王府,本王便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王府毕竟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嬷嬷可明白?” “明,明白。” 她哪还有不明白的,玄王刚刚什么都听到了,这会儿这样说无非就是让她好好回宫交差。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不要说。 传言玄王殿下对这位新王妃乃是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今日大喜之日,劳嬷嬷一番折腾,沧影。” 沧影心领神会,自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送到了那嬷嬷手里。 嬷嬷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老奴祝王爷与王妃恩爱白头!” 第47章 洞房花烛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们都下去吧。” 仆从们鱼贯而出,房门也被轻轻的带上。 君凝眨了眨眼睛,见屋里碍事的人全都走了,这才扔了合欢扇,闪身便出现在了桌边。 桌上的各式瓜果,君凝已垂涎已久,这会儿终于可以放开了吃了。 萧墨渊虽看不到,耳朵却比寻常人灵敏许多,耳边食物被咬开的声音一阵阵响起,萧墨渊不由失笑。 君凝狼吞虎咽的动作一顿,想到萧墨渊在外应酬,虽然看着不像是喝酒的样子,但一日下来应该也没吃什么。 “要不你也吃点儿?” 君凝性格豪爽,萧墨渊是知道的,只是见她吃得开心,他便摆了摆手:“我不饿,你吃吧。” 屋内又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时还夹杂着瓜子被嗑开的声音。 平日里萧墨渊最是讨厌这些声音,所以府上的下人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无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然而今日君凝在这儿却不似那些下人似的,萧墨渊也并不觉得讨厌。 他摸索着想要坐到桌边的红木椅上,手心里却忽然多了一只手,那手是温热的,带着薄薄的茧子,正是君凝的手。 这会儿屋里只有两个人,萧墨渊行动不便,君凝自然而然的便接过了照顾他这件事。 扶着萧墨渊坐稳,君凝便也坐在了他身边,端起金色酒壶,将桌上两杯倒满,一杯递给萧墨渊。 “合卺酒。” 萧墨渊接过酒杯,试探性地伸出了小臂,君凝便也与他伸出的小臂交握。 因为交杯的缘故,两人凑的极近,君凝鼻息间尽是男人身上清冽的药香。 她心中一动,不敢耽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便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前一刻还在的温热气息如今骤然撤开,萧墨渊顿了顿,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因为自己这几年来深居简出,所以如今骤然接触到了旁人才会有如此感觉,便也未放在心上。 忽然,一阵微乎其微的响动传入耳中。 萧墨渊与君凝几乎同时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嘘!”(嘘!) 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同时摆出了禁声的动作。 黑暗中,两人先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的勾起了嘴角。 “是刺客?”君凝低声询问,却又觉得屋外几人鬼鬼祟祟的,腿脚似乎也不太利落,看样子并不像是刺客。 萧墨渊摇头,同样低声道:“是父皇派来的人,应是想看我……是否圆房。” 男人的声音很小,可君凝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因着这一句话,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萧墨渊听不到君凝的声音,自然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 “你……” 萧墨渊刚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臂上便多了一只手。 君凝拉着萧墨渊的胳膊,在萧墨渊不可思议的轻呼声中将人带上了婚床。 床上尽是些花生大枣之类的东西,萧墨渊的后背正压在上面,突出的棱角让他的背部有几分难受。 但萧墨渊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份难受,胸前忽然多了抹柔软。 温暖的香气重新回到了怀中,萧墨渊呼吸一窒,只觉脸颊泛起热意。 幸好是在黑暗中,君凝并未看到,萧墨渊一片空白的大脑缓了一会儿,暗自想着。 渐渐适应了黑暗,咫尺远近间,君凝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的面容轮廓。 清洌的味道再次席卷鼻腔,即便从前与萧云桀在一起时,他们也未曾以这样的姿势相处过。 君凝再大胆,这样的情况也是第一次,她不由得想要逃开。 然而外面的人似乎身负重要的使命,不知晓个清楚便不打算罢休似的,戳破窗户纸的声音是个人都能听得见了。 君凝暗自啧了一声,很想将外面这群鬼鬼祟祟的人全部打晕。 “应该是父皇下了命令,他们不知晓个明白怕是不敢回去复命的。” 萧墨渊忽然开口。 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子,君凝心下一横,一手扯过床帐,半坐起身子,双手撑着萧墨渊的胸口,几乎是骑跨在了他身上。 前一刻萧墨渊还不甚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但当一声声娇软的呻yin声自身上的人儿喉间溢出时,萧墨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君凝双手覆在萧墨渊胸口,用自己仅仅知道的声音和从话本子里看来的动作在萧墨渊身上动作着,脸已经红的要滴血。 萧墨渊那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神情她能看清几分,然而现在皇帝派来的人就在外面,她若不这样做,依永初帝的性格,他一定会对自己心生猜忌。 即便皇帝不会亲口说什么,但日后也少不了要宫内的嬷嬷甚至是德妃前来对自己一番教育。 与其面对日后那不知凡几的麻烦,倒不如今日便让皇帝开心些,省得他日后再做些什么。 对于君凝来说,脸该丢的时候可以丢,但没人能阻挡她复仇的脚步。 屋外的人似乎是相信了,暗暗嘀咕了两句便揣着手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见他们终于走了,君凝如释重负,二话不说便从萧墨渊身上滚到了床内侧,一摸额头已经满头大汗。 君凝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发觉身边的人自始至终都没发出任何一丝声音,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想到萧墨渊的身体,君凝心下一惊,瞬间直起身子去探萧墨渊的鼻息。 然而手还未伸到男人鼻下手便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握住了。 萧墨渊的力气很大,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君凝抿了抿唇,还以为他刚刚晕过去了,并没卡到那样尴尬的一幕,没想到……这人只是没动罢了。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力气大了些,萧墨渊瞬间松了力道,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睡吧,不必担心,父皇那里有我。” “……” 不知是不是君凝的错觉,她总觉得萧墨渊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听上去像是染了风寒。 秉持着既然做了萧墨渊的王妃就要对萧墨渊此刻的健康负责的精神,君凝问。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第48章 夜钻狗洞 - 凤枕河山 - 风暖 “……” 这一次,萧墨渊足足安静了小半刻才开口。 “没有,睡吧。” 君凝小声应了一声,幸好此时屋内未亮着烛火,不然她真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他了。 生平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同床共枕,君凝平躺在床上,静默了片刻,忍不住偷偷挪了个位置。 朦胧的月光照进床帐,君凝偏头看着男子的轮廓。 萧云桀说他有喜欢的人,她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南荣琼裳。 据说皇帝曾有意送给他美人,却一概被他回绝了,会不会也是因为他心中喜欢的那个女子。 今夜本是洞房花烛夜,若他未曾与自己成婚,或许有一日真的可以与他心中的女子结为夫妻…… 君凝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君凝瞬间回神,萧墨渊却像睡熟了般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 君凝有些想出去看一看,但今夜是新婚之夜,她一个新妇若是出了门去,倒是有些不成体统了。 “只是一个小贼,不必担心,明日还要早起入宫,早些睡吧。” 以为萧墨渊睡熟了,君凝正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这会儿骤然听到萧墨渊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小贼…… 君凝闭上眼,迷迷糊糊的觉得外面的人不像是个小贼,这里可是玄王府,哪个贼不要命了竟敢闯入王府来偷东西。 她自然不知道,此刻除了他们坐在的院子外,玄王府各处早已灯火通明。 高举着火把的侍卫足足有二百人,有序的守在王府各处。 “都给我搜仔细了,若是看到那贼人,格杀勿论!” 沧影眼神锐利,今日可是王爷大婚的日子,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 王爷说了,只要看到靖王或是他的同党,不必禀报,直接就地斩杀! “是!” 玄王府某个早已荒废的院子内。 萧云桀捂着受伤的胳膊,面色青白的看着墙角处那被杂草半掩住的狗洞。 “你让本王钻狗洞?”萧云桀简直不敢相信。 即便他在冷宫待了那么多年,却从未做过此等有失身份的事情! 杜衣刚拍干净身上的土就听到了王爷的声音,他深深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又趴了回去, 一头探进狗洞,仰头望着迟迟不肯钻出来的王爷,苦口婆心劝道:“王爷,您刚刚没听到沧影说嘛,抓到小贼格杀勿论!” “小贼?本王是小贼?” 好嘛,感情萧云桀自动忽略了格杀勿论几个字。 杜衣无声咆哮,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王爷您怎么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小贼?! 况且今日您大婚啊,您不回去洞房花烛就算了,干嘛要拉着属下来玄王府看玄王爷和玄王妃洞房啊!! 这不是小贼是什么?不,这比小贼还不要脸。 时间紧急,杜衣只敢心下吐槽。 “王爷金尊玉贵,怎么会是小贼呢,只是天黑,若他们将王爷当成了小贼便不值当了。”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萧云桀点了点头。 杜衣:“……” 用手用力刨了几下地面,杜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爷,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断然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今日的事情。” “事急从权,王爷又受了伤,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杜衣磨破了嘴皮子,劝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萧云桀劝动了。 只见他缓缓蹲下金尊玉贵的身躯,不甚熟练的趴在地上,双腿用力蹬地,一点点将自己的身子从狗洞里挪了出去。 萧云桀前脚刚出狗洞,甚至未来得及站起身,便听到墙内一阵声响。 沧影举着火把,强忍着笑抬了抬手:“来人,将这狗洞填上!” 萧云桀:“……” 杜衣:“……” “王爷息怒啊。”杜衣小声道。 夜已深,靖王府内一片灯火通明,沈清棠已经端着扇子在床上僵坐了足足两个时辰。 “露珠,王爷还没回来吗?他身边那个杜衣呢?” “小……王妃,奴婢找了一圈,并没见到王爷,杜侍卫也不在。”露珠小心翼翼道。 今日大喜之日,王爷却让小姐一个人在洞房枯坐了两个时辰,若是让太傅和夫人知道了定是又要心疼了。 “不许跟我父亲、母亲提起,知道了吗?” 露珠面露犹疑,但在沈清棠的眼神逼迫下还是点了点头。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喊声“王妃,王爷回来了!” 沈清棠心下一动,当即便要起身迎出去,然而又忽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便只能坐回了床上。 这边萧云桀刚回府便一头扎进了书房,杜衣紧跟其后,顺便吩咐人去叫了府医过来。 府医战战兢兢地为在暴怒边缘的萧云桀处理着肩上的伤口,额上尽是冷汗。 想到今日在玄王府门口隐约听到的声音,想到今日在玄王府的遭遇, 萧云桀终于抑制不住,大吼一声后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桃木方桌应声而裂! 碎屑乍起,扬了杜衣一身。 “……” 萧云桀忽然想到了什么,渗人的目光望着杜衣所在的方向,那眼神看的人头皮发麻。 “君青念住在哪儿?” “回王爷,君姨娘被安排在了西秀苑。” “呵。”萧云桀冷冷一笑,“谁允许她住这么好的院子了?去,让她收拾东西,现在就滚去安乐苑!” 安乐苑?那不是早就废弃的院子吗? “怎么了?还不赶紧去!” “是,王爷!”杜衣转身便走。 “回来。” “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云桀眯了眯眼睛,面露狠辣之色:“父皇不是说君青念脑子不大清醒吗,恰好府中有池塘,你将她丢进去,让她清醒清醒,还有为她安排院子的嬷嬷,一并丢进去。” 若不是因为君青念,阿凝也不会跟他闹脾气。 呵,这个贱人还敢嫁过来。 来日方长,他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很快,靖王府后院池塘内响起阵阵尖叫,尖叫声吸引了大半的仆从。 杜衣抱着肩膀站在小桥上,冷眼看着水里扑腾的人。 第49章 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青念甚至还穿着嫁衣:“救,救我……!”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君青念完全顾不上形象的大声呼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会被王爷扔进水里。 “君姨娘,你还是别挣扎了!” “王爷说了让你冷静冷静,放心,下人们都在岸边看着,不会让你淹死的!” 杜衣扬声喊了两嗓子,抬脚将脚边是石子踢了出去,正中君青念眉心。 哼,君青念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女还敢屡屡对君凝小姐不敬。 真是不知死活! 都说靖王回来了,沈清棠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萧云桀。 就在这时,杜衣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王妃,属下是王爷身边的杜衣。” 听到是杜衣来了,沈清棠顿时喜上眉梢,忙问道:“杜侍卫,王爷呢,王爷可来了?” “王爷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还请王妃早些休息吧。” 沈清棠手心一软,合欢扇瞬间滑落在地。 呵,公务繁忙?今日可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云桀哥哥就算再忙,难道就连哪怕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小姐……” “出去!” 沈清棠滑落在床边,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埋在了膝盖里。 “云桀哥哥,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啊,你不想见我直说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找这样拙劣的借口呢……” “倘若,倘若嫁过来的人是君凝,你怕是早就迫不及待地来了吧。” 君凝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伯府的小姐而已。 她沈清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底比君凝差在了哪里? 房间内传来呜咽的哭声,然而这里不是太傅府,没有王爷的宠爱,即便是王妃也不会有人在意。 翌日初晨,天光微亮。 君凝起身时发现枕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 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这才圾拉着鞋子伸了个懒腰。 本以为来到陌生的环境,身边又多了个男子,她会睡不着,却没想到这一夜睡得颇为香甜,竟是连梦也没做一个。 “靖王爬狗洞的样子当真是笑死人了,最后属下当着他的面将刚挖好的狗洞又重填实了,王爷您当时不在场……” 院子里隐约传来沧影的声音,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听他那幸灾乐祸的语气便知道定是又有什么人被他给耍了。 君凝梳洗一番推开了房门,果见主仆二人坐在院中,一个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个安静地听着。 “属下见过王妃。” “你醒了?”萧墨渊嘴角还带着薄薄的笑意,似乎颇为开心。 君凝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她应了一声来到两人身边坐下,十分自然的加入了两人之间。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君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开口,又接续道:“抱歉,若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就当我没问过。” 萧墨渊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说昨日的小贼被府中侍卫划伤了肩膀,最后是从一处狗洞逃出去的。” “他觉得有趣便连带着禀报了。” “狗洞?”君凝挑了挑眉,毫不避讳道:“我还以为像王爷府中不会有这种东西呢。” 萧墨渊愣了一瞬,没想到她竟误打误撞的道出了一半的真相。 他失笑,答道:“早些年养了只狗,便挖了狗洞,近年荒废了倒是忘了管,未曾想让小贼钻了空子。” 君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永初帝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家中养过狗。 不过许是她记错了也说不定。 这种不甚重要的事情君凝只想了想便将它抛到了脑后。 “王爷,马车已备好了。” 小厮的声音恭敬传来,君凝这才想起新婚夫妇是要与公婆请安的。 她起身,“王爷,走吧。” 萧墨渊却不疾不徐道:“你还未用早膳,用过了早膳再去也不迟。” 君凝第一次有些迟疑,毕竟她这公公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公,而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若用了早膳再去见皇帝,那可要他老人家一阵好等了。 萧墨渊似乎看出了君凝的顾虑,便开口道:“父皇通情达理,不会因为这事儿怪罪的。” “你只管放心用膳便好。” 虽然不知道萧墨渊哪儿来的这样的底气,但通过那日在燕庄妃宫中的事情,君凝隐隐意识到萧墨渊对于皇帝来说似乎是特别的。 天家无情,二皇子只因跛脚一疾,被草草封为桓王后便直接扔到了封地, 萧墨渊如今中毒眼盲,甚至毁了容颜,这样的王爷留在京城只会让皇室遭人闲话, 可皇帝将萧墨渊的封王之礼风光大办,大婚亦是遵从他的意见,这在皇室可以说是独一份的。 有萧墨渊在,君凝安心用了早膳,马车一路到宫中时显然已过了时间。 君凝与萧墨渊两人进殿时,皇帝与几位嫔妃已等候多时了。 “儿臣拜见父皇。” “臣妾拜见陛下。” 明知两人来迟了,皇帝面上却不见丝毫生气模样,反而笑道:“都起来坐吧。” 两人道谢后落了座,倒是不巧,君凝身边恰是沈清棠,再后便是君青念。 皇帝和后妃正与萧墨渊说话,君凝瞧了瞧沈清棠,又瞧了瞧君青念,这才发现两人似乎都哭过了, 即便两人脸上上了厚厚的妆,却依旧遮不住那红肿的双眼。 尤其是君青念,昨日她见她时还面色红润,今日就双眼浮肿,面色苍白中带着陀红,似乎有感染了风寒的兆头。 君凝心中啧啧称奇,有点儿好奇萧云桀对这两人做了什么才能这两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凄惨。 “父皇,德妃娘娘,请过目。” 赵德弯着腰来到萧墨渊面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男人手中的喜帕后来到皇帝面前。 君凝的视线被那方白色的帕子吸引,这才看到上面有一块干涸的红色,似是血迹。 这会儿君凝隐隐约约想起了昨日那嬷嬷说过的,女子初夜会落红,落了红才吉利。 那落红留在了喜帕上,带入宫来,皇帝与娘娘们便会看到。 可昨夜他们俩只是躺在一张床上,并无男女之实,如今这帕子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第50章 双标陛下:帕子上的血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感慨萧墨渊思虑周到的同时心中也很是好奇。 萧云桀铁青着一张脸,似乎要将皇帝等人传阅的那方喜帕盯出个窟窿来。 直到赵德小声提醒他才将手里的喜帕扔到了赵德怀里,紧接着便死死地盯着君凝,一副将要吃了她的模样。 直到燕庄妃警告地瞪了萧云桀一眼后,他方才有所收敛。 皇帝似乎很是满意,让赵德将两方喜帕分别送回后才开口。 “墨渊,你性子沉稳,今次与君凝新婚,面色倒是比往日好了不少。” “君丫头,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皇帝依旧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形容威严却有带着几分亲人的笑, 君凝起身行礼,方才谦逊道:“陛下是真龙天子,今次亲选近侍到王府贺喜,大喜之日,王爷也染了几分陛下的圣意,今日气色方才转好了些,臣妇不敢居功。” 不得不说,君凝这一番马屁拍得分寸刚刚好,皇帝听后果真龙心大悦,哈哈大笑,众人见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倒是一片祥和。 永初帝抬手点着君凝的方向,笑着对左右宫妃调侃道:“你们说说这丫头到底是随了谁了,长了这一双巧嘴。” 德妃掩面笑着附和,“倒是说了,君丫头小时候便机灵,小小的一个粉团子便敢为了一朵花与陛下您争辩,今次长大了,性子还是这样招人喜欢。” 这般说着,德妃又幽怨地看了玄王一眼,玩笑道:“到底是墨渊有福气,能迎娶到这样的王妃,真是羡煞了本宫了。” 萧墨渊也笑着附和,“娘娘这样说来,臣便要对阿凝比以往更加珍重了,倒是不能让娘娘抢了去。” 这似乎是宣誓主权般的言语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那场刺杀后萧墨渊便渐渐不苟言笑,今日他说的这番话倒是让人想起了往日那性格洒脱的皇子来。 倒是靖王府三人,自打坐在这里便被冷落着,这会儿又不得不陪着笑,说不上的凄惨。 “云桀,你既已成家,须知日后便不可再恣意妄为,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面对萧云桀时,皇帝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上了不少。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早有了估量。 萧云桀的生身母亲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嫔,生下了萧云桀后便被打入了冷宫,若没有君凝求情,萧云桀便是死了皇帝恐怕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如今皇帝这样说,便是要萧云桀断了过往一切的念想,不管是什么念想,不该有的他都不能有。 前后这样大的反差,萧云桀就算是傻子也能感受到,可面前的人是他的父亲,更是皇帝。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靖王,你这胳膊是怎么了,方才你行礼时本宫便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受伤了?” 德妃方才便觉得奇怪,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多心看错了,但这会儿萧云桀行礼的姿势略显诡异,德妃这才好心问了一句。 岂知道这一问直接戳到了萧云桀的痛处,昨日自己看到听到的又如同梦魇般萦绕在脑海中,令他悲愤交加。 见他迟迟不答话,皇帝皱眉,已有不耐烦。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沈清棠却忽然起身,满是歉然地开口道:“陛下恕罪,并不是王爷不想说,这事还要怪臣妇。” “嗯?”皇帝一听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瞬间来了精神,“你且说说,他怎么了,又如何怪你了?” “昨日殿下与宾客应酬,便小酌了几杯,臣妇在房中坐着,见殿下进来便起身去扶,臣妇愚笨未看清地上额事物,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在地上。” “仓促之间是殿下用身子做垫子,臣妇这才没摔在地上。” 沈清棠满脸的内疚,认真回忆着当晚发生的事情,仿若这事儿真的发生过似的。 “王爷昨晚未与臣妇说,这肩膀上的伤还是臣妇今早起身才发现的。” 这般说着,沈清棠又捻着帕子抹了抹眼泪,甚是内疚自责。 “诶呦,好孩子你先别哭,你既嫁给了云桀便是她的妻子,夫妻本一体,他这样做倒恰恰说明了他爱惜你。” 燕庄妃温和着安慰沈清棠,又笑着道:“你这丫头当真是对云桀一往情深,眼睛都哭肿了。” “放心吧,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皮糙肉厚的摔着了也不碍事,你啊就别自责了。” 燕庄妃又悄悄看了眼皇帝,这才放柔了声音道:“陛下,您快替臣妾劝劝这孩子呀。”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府内的事情自己做主便是,靖王妃,你坐吧。” “……是,陛下。” 君凝端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 所以方才沈清棠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实在太了解萧云桀了,十七岁的萧云桀自卑偏执的同时,身上叛逆自傲的毛病也初见端倪。 沈清棠是皇帝硬塞给他的王妃,所以即便沈清棠再好,他也不可能对她有任何的好感。 萧云桀与皇帝之间没什么父子情份,他最喜欢在一些小事上违逆皇帝的意思。 要说萧云桀会舍身为沈清棠做肉垫,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帝政务繁忙,今日与他们说了这会儿话已算是忙里抽闲了。 君凝与萧墨渊一同出了大殿便往宫外走。 红墙绿瓦,近乎望不到头尾的甬道上,只稀稀落落有几个宫女太监匆匆而过。 太阳照在一面墙上,黄色的瓦片泛着光泽。 君凝与萧墨渊并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儿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两人也只聊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君凝侧头看着萧墨渊。 “我从前也在宫里住过一段时日,却未曾见过你。” 第51章 对你皇嫂道歉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两人正聊到儿时的趣事来,萧墨渊说他小时候很淘气,就连陛下见了都要头痛,阖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萧墨渊思考了片刻,终于想起了什么,温声回道:“有段时日父皇见了我便说是头疼,母妃便将我送去了雍州待上了一段时日,许是正巧那时候你进宫住着,才没见到我。” “啊。”君凝长长地应了一声,难免有些遗憾。 小时候的萧墨渊一定也很好看,他自小锦衣玉食,又有皇帝的宠爱,阖宫上下没人敢对他不敬。 她小时候便喜欢与她一般年纪的团子,萧墨渊这样好看,想来一定和她胃口。 萧墨渊不由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些遗憾来?” 君凝赶紧收起辣手摧花的表情,一本正经道:“听你讲起,倒是想起了我小时候也这样淘气。” “如果我们那时候遇见了,说不定还能一起玩儿呢。” 君凝耸了耸肩膀,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的,这几个皇子公主自小就一本正经的,在陛下面前听话的紧,一点儿都不好玩。” 萧墨渊失笑,“这样说来,你当时的想法与我的倒是不谋而合了。” “所以说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话落君凝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啊,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萧墨渊微勾起唇角,将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阿凝,这不是缘分,这是有缘无分。” 君凝瞬间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笑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她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像个怨念深重的鬼一样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身后的萧云桀。 再往后看,沈清棠与君青念一前一后在更后面走着,被萧云桀甩出了老远。 “五弟,偷听别人说话与小贼没有任何区别。” 萧墨渊温和开口,在萧云桀即将发怒时又补道:“我与你皇嫂说话,你这样横插一脚更是无礼至极。” “萧,墨,渊!” 萧云桀咬牙切齿的大吼。 萧墨渊早就瞎了,甚至都快死了,凭什么他面对他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该称本王为皇兄。”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大抵如此了,君凝暗暗给萧墨渊竖大拇指。 萧云桀生在冷宫,幼时受尽了欺辱,这便导致他如今虽已是王爷内心却依旧十分的自卑。 他曾与她说过,最讨厌的便是这些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皇子们了,尤其讨厌萧信泽和萧墨渊。 如今萧墨渊用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同萧云桀说话,他心中作祟的自卑感便开始疯狂滋长。 萧云桀抬手去拽君凝的手,一脸邀功的疯样。 “阿凝,你如今看到了,他可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君凝向后退了一步,顺势挽起萧墨渊的手躲到了男人身后,只探出了一颗头来。 “靖王,我可是你皇嫂,你在这儿拉拉扯扯,就不怕我告到陛下那里,让他治你的罪?” 君凝依赖着萧墨渊的样子对萧云桀而言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她向来要强,事事都想着亲力亲为,如今这般依赖着别的男子的模样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君凝,你我之间真的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我知道,今日那喜帕上的血不是你……” “住口!”萧墨渊忽然厉声一喝。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萧云桀冷不防被吓得一个哆嗦。 君凝也抬头望着萧墨渊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君凝只能看到男人紧绷着的下颌线。 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萧墨渊,你,你喊什么喊!” 光是从气势上萧云桀已落下了一截。 萧云桀始终以为虚弱至此的萧墨渊连一只纸老虎都不是了,可刚刚他结结实实的害怕了。 这种害怕与三年前一样,那会儿萧墨渊的声望如日中天,甚至朝中大臣都将他奉为储君。 若是那时候,萧云桀见到萧墨渊当真是如老鼠见了猫。 君凝暗暗腹诽,就是现在萧云桀也没进步到哪儿去。 “道歉。” 萧墨渊惜字如金,不想自降身份与他多说什么,只逼着他道歉。 萧云桀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莫名其妙。 “道歉?道什么歉?本王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三年前的萧墨渊向来都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人,若萧云桀亲眼见过萧墨渊教训人的场面,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的道歉,而不是这样不知死活的反问。 “对你皇嫂道歉。” 萧云桀并不知道,当萧墨渊说第二遍时,他就已经在被打的边缘了。 眼见萧墨渊为自己出头,君凝心中是有感动的,她刚刚藏在萧墨渊身后时只存着气萧云桀的心思,并未想过萧墨渊会为她出头。 如今两僵持不下,君凝从萧墨渊身后走出,站在了两人中间。 “王爷不要与这种人生气了。” 君凝的话似春风化雨,站在三人身后的沧影和杜衣对视一眼,原来处在暴怒边缘的王爷会因王妃的一句话就消了不少的气啊。 然而这些君凝并没有发觉,在她的视野中,萧墨渊仍旧与刚刚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君凝,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后面的话萧云桀未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就在刚刚,一支长箭带着阵阵嗡鸣正从他头顶穿过。 随正两声清脆的响,羽箭插入墙壁的同时,萧云桀的发冠应声而裂。 长发四散扬起,萧云桀仿佛被定在了原地,额上后知后觉地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一寸,只差一寸,那支羽箭便会穿透他的头颅。 萧云桀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死亡这样近,他瞪眼望着两边的宫墙,却始终不见射箭的人。 “萧墨渊,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 萧云桀被吓得舌头发软,说话时也绵软无力,倒是这会儿沈清棠与君青念赶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萧云桀这才勉强给他借了些力。 萧墨渊自然不会回答萧云桀。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沧影一声急切的喊,“王爷,王妃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听到声音,萧墨渊迅速伸手去探君凝的位置,好在两人离得近,他很快便碰到了君凝的手。 “君凝,君凝,能听到我说话吗?” 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的萦绕在耳畔,君凝张了张口想要应答…… 第52章 你咋那么知道我在看你 - 凤枕河山 - 风暖 脑海中的嗡名声忽远忽近,如同尖利的哨子不断冲击着脑海。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二人瞬间偃旗息鼓。 萧云桀想要触碰君凝,却被萧墨渊一挥袖直接荡开了。 萧云桀气急,高声吼道:“萧墨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一个瞎子是能带她走还是能怎么样?” “靖王殿下,我们家殿下是你的皇兄,还请你放尊重些。” 沧影横剑拦在了萧云桀面前,寸步不让。 萧墨渊抄沉默着起君凝的膝弯,将人牢牢的抱在了怀中,在萧云桀杀人般的目光中转身,冷冷道:“本王的人,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萧云桀气急,扬手便要击退拦在他面前的沧影,然而就在这时,萧墨渊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若再往前一步,下一箭便会射穿你的头骨。” 萧云桀霎时顿住了脚步,刚刚那一箭的威力仍心有余悸。 沧影收回长剑,小跑着来到自家王爷身边为他指引着方向,几人已走出了好远才听到萧云桀的叫嚣。 “这里是皇宫,你就不怕父皇怪罪吗?!” 萧墨渊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是满不在乎,“你去告诉父皇便是。” …… 君凝再次醒转过来时已经在马车上了。 记忆逐渐回笼,方才虽头疼欲裂,但发生了什么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她从未想过萧墨渊会为了自己与萧云桀撕破了脸皮,他们曾经虽算不上要好,到底可以一同受命外出,也很少发生什么龃龉。 君凝百思不得其解,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正枕着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 更要命的是她还能感受到这物体的跳动。 君凝猛然睁开双眼,入目的是马车的内帘,是玄王府的马车,只不过帘上的花纹是横着的。 像是发觉了什么,她缓缓抬眸向上看…… !!! 入目是男人弧度完美的下颌,凸起的喉结半埋在蟒袍衣领中,上下微微滚动。 君凝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萧墨渊的大腿上,她蹭得直起身子,一抹红色脖颈一路蔓延到脸上。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回到王府,御医已在府中等候。” “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先靠在本王身上。” 萧墨渊说了一连串的话,句句都透着浅淡的关心。 君凝不由回想起放在与萧云桀对峙时的萧墨渊来,这时候的他仿佛又变了一个人似的。 温文尔雅,言语间亦体贴入微。 君凝悄悄抬手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上一世萧云桀血洗整个邶国皇室,却独独遍寻不到萧墨渊的身影,她便在想萧墨渊定是有什么保命的本事,如今想来,或许真是如此。 “多谢王爷,我已经没事儿了。” 君凝难得以十分乖巧的姿势坐在车厢软塌上,悄然打量着萧墨渊的每一寸细微的表情。 男人又恢复了往日那般不苟言笑的模样,只如一尊童子般坐在那儿,浑身透露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 想想自己刚刚竟然枕在了萧墨渊的大腿上,君凝心中五味杂陈。 “我脸上可是有有什么东西?” 萧墨渊忽然开口,君凝心神一震,下意识别开了视线却有想到萧墨渊根本看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君凝疑惑。 “只是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本王,这车厢内又没有别人……” 萧墨渊说的有理有据,君凝神色一囧,又不想轻易便承认这样丢人的事情。 她辩白道:“我方才在盯着地上的软垫看,没有看你。” “嗯。”萧墨渊浅浅地应了一声,一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样子。 君凝:“……” 莫名的好气。 “我真的没有看你。” 君凝的解释十分苍白无力,在她的视线中,萧墨渊似乎勾了一下唇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这让君凝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嗯。”萧墨渊微微侧过脸去,声音自喉间发出,带着点点克制的笑意。 君凝忍不住探出小半个身子去追着他的侧脸去看他的表情。 萧墨渊的心情似乎很好,这让她心中那阵郁闷也散开了不少。 正当君凝隐约瞧见萧墨渊微微翘起的唇角时,马车忽然发生了一阵颠簸。 “诶!” 君凝惊呼一声,本就探出去的半个身子在车内没了支力点,瞬间便被那股颠簸的力道颠飞了出去。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以为今日自己便要一头撞在马车内壁上。 可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反倒是一声闷哼自耳边响起。 君凝睁眼,正瞧见萧墨渊的胸膛。 昨日在萧墨渊身上时她便已经感受到了萧墨渊胸膛的结实有力。 他只是看着面色苍白,穿着衣服便像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可萧墨渊却一点儿也不瘦弱,反倒比上京许多男子还要强壮上一些。 君凝现在正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趴在萧墨渊身上,整张脸也埋在了萧墨渊的胸膛之间,而萧墨渊的背后便是厚实的马车内壁。 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君凝瞬间弹起身,扶着萧墨渊坐正了,见他神色并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沧影的声音也在这时自车帘外传入。 “王爷,王妃,你们没事儿吧?” “嗯。”萧墨渊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复又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回禀王爷,方才路中间忽然出现了一孩童,情急之下属下只能勒住了马缰绳,这才造成了颠簸。” 君凝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忽然想到前世萧云桀长街策马将一老妇人的孙子撞飞出去的事情。 她本以为萧云桀不是故意而为之,谁知萧云桀却说他就是故意的,只因为这老妇人的儿子曾顶撞了他一句,他便要拿那小小的孩童开刀。 反观萧墨渊却并非如此。 沧影是萧墨渊的贴身侍卫,只听命于萧墨渊。 若今日类似的事情没有萧墨渊的交代与授意,她是怎样也不信的。 “在想什么,可是方才磕到了哪里?” “我看不到,没法知道你哪儿受了伤,所以若有哪里伤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君凝细细的看着萧墨渊,一个人说话可以做得了假,但当时流露出的关心却做不了假。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萧墨渊为何要对她这样关心,最后只能将其归咎于萧墨渊对哥哥的承诺上。 萧墨渊无疑是个正人君子,即便少时顽劣了些,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良善之人。 所以他答应了哥哥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嗯,一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君凝兀自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已岔开了话题。 第53章 那小贼不会是靖王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方才王爷为我挡下了大部分的力道,我又不是纸糊的,怎么会受伤呢。” “王爷放心,若我受伤了定会第一时间告诉王爷。” “只是……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凝搓了搓手,忽然想起了件自己在宫中便要问的事情。 “说来听听。”萧墨渊颇有兴致。 “王爷昨日说的那个小贼……不会是靖王吧?” 君凝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只是又不敢确定,所以只能问萧墨渊。 “为什么会这样想。” 萧墨渊微微一顿,继而淡淡的问了一句。 君凝思虑半晌,并未在萧墨渊面前提起两人知此知彼,只解释道:“萧云桀肩膀上的伤来的有些忽然,况且我观沈清棠的神色,她似乎并未说真话。” 萧墨渊沉默片刻。 单单凭借她方才所说的,却只能说明萧云桀肩膀受伤另有隐情,倒是没法联想到昨日的小贼。 萧墨渊知道君凝的过往,也知道曾经她与萧云桀的关系只差谈婚论嫁。 君凝有多了解萧云桀自不必多说,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君凝在一夕之间改变主意,不惜与昔日竹马反目成仇,转身便嫁入了他玄王府呢。 萧墨渊未从两人的过往中找出任何一点足以令两人决裂的事情来,单单只是一个君家的庶女,也并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 “本不想说与你知道的,不过你既问了。” “昨日那小贼却是萧云桀,洞房花烛夜他鬼鬼祟祟的跑到玄王府,实在是不成样子。” “昨日只划伤了他一个胳膊,让他钻了狗洞倒是轻的了,这人若是再得寸进尺,上京怕是容不得他了。” …… 君凝抿了抿唇,她即便再傻也知道萧墨渊的这一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即便只是交易,但她已经是他的王妃,若背地里与别的男人有剪不断的关系,传出去丢的是玄王府的脸面。 君凝认为萧墨渊定是这样想的,并对此深信不疑。 一路上两人再没说什么别的话,宫中的御医果真在王府等候多时,君凝一进府便见到了他。 “张太医,如何?” 张太医收回手,恭敬道:“回禀王爷,王妃此症许是因为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老臣斗胆问一句,王妃晕倒前可是见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 不得不说,张太医这话还真问到了点子上。 君凝收回手放下衣袖,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心病是什么,上一世那最后一箭是午夜梦回也会猝然惊醒的梦魇。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儿她怎么能忘,又怎么敢忘呢? 萧墨渊摇了摇头,并未将今日之事告知张太医,只让他写好了药方子后便差小厮将人送了回去。 此事正中君凝下怀,不然她还要费心去编一个故事。 然而最终君凝也没逃脱编故事的命运,送走了张太医后萧墨渊便直接问了她今日为何会听到箭矢声便有如此症状。 君凝绞尽脑汁,终于编出了一个年幼无知遇到土匪的故事。 君凝说上一句,萧墨渊便轻声应上一句,却不知是信了她的鬼话还是没信。 总之有了玄王妃的身份,行事着实比之前方便了许多。 玄王府没有那样多的规矩,下人们各司其职,见到她时不说像对萧墨渊那样毕恭毕敬,倒也十分有礼,与平康伯府的下人截然不同。 这日。 大理寺少卿文璟府邸。 一方“修心静气”的匾挂于正厅中央,大理寺少卿正值青年,倒是已有了老人的心性。 君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上好的龙井茶。 “文少卿府中的龙井当真是新鲜,本妃喝来倒是觉得神清舒爽了许多。” 她放下茶杯的一瞬间,站在厅中的文璟便忽然有种不少的预感。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文璟心知自己与面前的这位玄王妃、曾经的平康伯府二小姐从未有过半点瓜葛。 如今君凝忽然登门造访,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况且他这两日右眼皮突突直跳,与莫儿说了后她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出来。 “府上简陋,王妃却忽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君凝毫无顾忌上下打量着文璟,这赤果果的眼神让文璟浑身发凉。 君凝边打量着,还微微点了点头,确实是一表人才,只是做的事情实在不太像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想到上一世的所见所闻,君凝摇了摇头。 文璟的出身以及这些年的经历她早就了如指掌,他如今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之数,却全然凭借一己之力成了大理寺少卿,能力自然是没得说。 只是…… 君凝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文少卿可有婚配?” 文璟一愣,不知道君凝想做什么,倒是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 “未曾。” “那少卿可有了心仪的女子?” 这下文璟呆愣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摇头:“大理寺政务繁忙,文璟还未有时间谈论儿女情长,更别提心仪的女子了。” 重来一世,原来文璟的答案还是一样。 君凝心中不由得叹息,这一世她早已知晓了每个人的结局,所以她不会再心软给文璟伤害钟离莫的机会了。 想到此,君凝笑了一声,道:“可我怎么听说文少卿有一位心上人呢,文少卿不同本妃说,难不成害怕我吃了她?” 文璟心中一惊,本想糊弄过去,却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与莫儿相仿的王妃竟会知道他的旧事! 第54章 绝不会让人带走她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妃果然消息灵通,未曾想您竟对文璟的年少旧事也了如指掌。” 君凝心道,倒不是我了如指掌,实在是你上一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非要告诉我的。 “文璟曾经的确有一心仪的女子,我二人已打算成婚,却不幸在赴京路上遇上了山水,她为救我被大水冲走,尸骨无存。” 文璟面露痛苦之色,他将关于愠娘的一切都压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莫儿那张与愠娘有八分相似的容颜总是让他恍惚地以为愠娘还活着,还陪在他身边。 今日君凝问起,再次揭开了文璟的伤疤。 文璟知道愠娘已经不在了,却始终不敢承认。 想到上一世自己找到莫儿时的情景,她便心口发疼。 文璟可怜却更可恨,莫儿没做错什么,却只因为长得像他那已故的愠娘便被文璟变成了笼里的鸟儿,再也不得自由。 正这样想着,却听文璟又道:“王妃,若您此番前来是为了我的婚事,您还是请回吧。” 君凝撇了撇嘴,他想的倒是挺美,她才不会将旁的女子送来这府上受罪。 “文少卿想多了,本妃此番前来并不是与你说媒的。” “那……” 君凝不欲拐弯抹角,直言道:“你府中可是有一个唤作莫儿的女子?” 文璟:“……” 文璟张了张嘴,不知该不该承认,面前这位玄王妃似乎知道许多他的私事,可这件事除了他身边亲近之人,几乎无人知晓。 玄王妃是如何知道的? “文少卿,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道此刻说谎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吧?” “……”文璟苦笑了一声,无力道:“王妃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文璟做什么?” 君凝拍了拍手,不无赞赏道:“文少卿这话却是问到点子上了。” 正当气氛稍有缓和之时,君凝忽然拧眉,冷声质问道:“你身为大理寺少卿,却知法犯法,你可知罪?” 文璟豁然抬头,一脸惊愕地看着君凝,向来巧舌如簧的一张嘴此刻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君凝接续道:“想必你从没查过莫儿的身世吧。” 文璟脸色一白,是,他从来没查过莫儿的身世,他捡到莫儿时她正发着高烧,身上除了破碎的里衣外便只剩下一个刻有莫字的木坠。 “王妃知道她的身世?”文璟问出这个问题时才发觉自己有多蠢,玄王妃若是不知道便不会这样问他了。 君凝点了点头,“文少卿,本妃并未将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故而今日才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将莫儿交给我,我自会将她送到她家人身边。” 这已经是君凝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若是如同上一世般,钟离幽知道妹妹一直被囚于少卿府后直接只身杀了进来,最后自己受了伤不说,最后若不是莫儿阻拦,文璟也险些被盛怒之下的钟离幽砍了。 文璟长了个好脑子,又是难得的清廉秉正,这样的人她不能杀,也不能让他被别人杀。 “你说什么?” 文璟脑中一阵嗡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莫儿是他最后的幻想,他绝不可能让别人带走她! 即便她对自己冷漠至极,可那又如何,只要能每天看到她,他便心满意足了。 “王妃,莫儿如今已是我的外室,况且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带走她!” 文璟态度强硬,君凝却被“孩子”二字给镇住了,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上一世她为钟离莫把脉时便探知她曾滑过胎,之后又未曾好好保养,身体亏损的厉害,即便是用药养着也始终不见大好。 君凝豁然起身逼近文璟,在远处一众奴仆惊骇的目光下掐住了文璟的脖子。 “文璟,你个畜生!” 府卫心中大骇,霎时便要奔上前来,却被君凝厉声喝退,“我看谁敢!” 君凝周身气势瞬间荡开,府卫哪见过这种场面,心中早有惧意,只能站在外面虎视眈眈的盯着君凝。 “文璟,你知不知道她今年刚满十五岁!” 君凝怒不可遏,她不敢想,若这件事在自己重生前便发生了,甚至……甚至已经发生了数月。 那如今钟离莫便即将滑胎,她前日还信誓旦旦地承诺钟离幽,会将他的妹妹完好无损地送回到他身边, 如今这样算什么,若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再度发生,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掐着文璟的手不断用力,君凝冷眼看着文璟的脸色不断涨红,心中只有滔天的怒火。 “本妃最后再说一遍,现在,立刻把莫儿交给我。” 文璟就是个书生,武功一途毫无造诣,如今被君凝掐着脖子,便如同陷入了泥沼,半点挣脱不得。 “咳……咳呃,王妃,她是我的……” 君凝眼角狠狠一跳,手上的力气越发大了。 文璟瞬间呼吸困难,眼见便要背过气去。 冥顽不灵,若不是因为他有才干…… 她嫌恶地甩开手,文璟跌落在地,一身蓝衣染上了尘土,窒息的感觉骤然消失,大把的空气涌进鼻腔,文璟本能地大口呼吸,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君凝居高临下的看着文璟,咬牙切齿道:“若你是个无才无德的草包,于大理寺无甚用处,本妃便直接杀了你了。” 她没想到文璟竟会如此固执。 “莫儿不是你的私有物品,她也不是愠娘,你留着莫儿在身边只会徒增痛苦。” “文少卿,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君凝真想撬开文璟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愠娘早就死了,他找莫儿来代替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未曾想文璟竟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声透着浓浓的哀伤凄凉。 “王妃与王爷新婚,正是恩爱的时候,你怎么会知道失去挚爱的痛苦?!” “莫儿她是我捡回来的,我供她衣食,她陪着我,这有什么错?” “文璟,你还真是个混蛋,我忽然后悔来此找你了。” 君凝十分失望,上一世的永初四十三年她还未与文璟打过交道。 第55章 他用膳时也让人心疼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上一世她认识文璟时,他已经彻底爱上了钟离莫,那时候文璟对钟离莫嘘寒问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没想到永初四十三年的文璟是这样混账一个人。 这满腹经纶,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文璟垂着头,对君凝行了个礼,闷闷道:“王妃既然后悔来了,不如今日便回去吧。” 君凝瞥了他一眼,心知今日文璟是铁了心不让她见钟离莫了。 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她又不能真将文璟所做之事宣扬出去。 邶国需要这样的大理寺少卿。 …… 君凝回府时萧墨渊正坐在庭院中喝茶,他整日里闷在府中,能做的无非就是看书、品茶、下棋,几乎将自己活成了个老人的模样。 说是喝茶,但君凝观察了一阵,萧墨渊端着那杯茶放在嘴边好一会儿了也没见他喝。 直到君凝来到男人跟前,萧墨渊像是才发觉似的,终于动了一下。 这下君凝确认他是在发呆了。 “王爷。” “嗯,你回来了,可用过膳了?” 萧墨渊似乎永远都这样温柔,他没问自己去哪儿了,反而问她有没有用过膳。 原本被文璟气的翻腾起的心神奇的因为萧墨渊的话平静了下来。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的,像是温柔的风,能抚平所有的躁动。 沧影站在王爷身后,见王爷等了这半晌却只问了王妃一句可用过膳了,反观王妃更是不说话了。 沧影心中替两人着急,忍不住插嘴“王爷等王妃回来,如今也未曾用膳呢。” 君凝抬眸看向萧墨渊,心中一动。 “沧影。”萧墨渊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倒是沧影说的快,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对君凝解释道:“只是今日没胃口,所以才未用膳,你别听他胡说。” “哦。”君凝应了一声,只觉得萧墨渊的反应莫名的可爱。 沧影心性耿直,不像是会说谎的。 君凝悄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回道:“既然王爷也未曾用膳,不如与我一同用膳吧。” 萧墨渊愣了一下,紧接着点头。 沧影在一边喜笑颜开,扬声让小厮去通传厨房了。 因为萧墨渊的缘故,王府的菜色都是以清淡为主,君凝扫了一圈,只看到两盘带肉的菜。 “听你许久未动筷,可是这些菜不合口味?” “你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便同下人们说,让他们现在便去做来。” 萧墨渊看不到每道菜摆放在何处,只能由沧影一道道地夹送进他的碗中。 君凝摇头:“我不挑食。” 她向来无肉不欢,自嫁入王府后这还是她今日第一次与萧墨渊一同用膳。 从前她只知眼盲的人有许多不便,却未想到连吃饭时也要如此。 她有点儿心疼萧墨渊,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吃饭都要假借他人之手,可想而知他是经过了怎样一番心理折磨才接受了这样绝望的事实。 这般想着,君凝示意沧影将小筷给她。 沧影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 她从没伺候过什么人,即便是萧云桀她也不曾如此亲力亲为过,所以动作间难免有些生疏。 学着沧影方才的样子为萧墨渊夹菜,她也细细注意着萧墨渊的表情,暗暗记下他喜欢吃的。 …… 君凝带着一张纸初次来到厨房时,所有的下人都停下了动作。 大婚第二日王爷便将他们全部叫到了前院训话,而后便带着他们去见了王妃。 玄王府从前只有一位主子,如今忽然多出了一位,他们本是不知该如何对待的。 毕竟他们都知道王爷从前喜欢的人是琼裳公主,至于这位新嫁进来的王妃,他们之前从未听王爷提及过。 但那日王爷一番话,众人心知肚明要好好侍候这位王妃,便如同侍候王爷那般。 “奴婢见过王妃。” 玄王府的厨房比之伯府的拢福居还要大上些,下人更是有近三十之数,如今呼啦啦全部行礼,声音在房间内足足回想了两圈。 “快都起来吧,哪几个是厨子?” 君凝这样一问,那几个厨子便各自上前一步。 她点了点头,招手道:“你们过来。” 几人也是第一次伺候除了王爷之外的主子,来到君凝面前时都格外拘谨。 君凝弯了弯眸子,笑道:“你们不必这样紧张,放松些便好。” 虽然都跟着点头,却是没一个敢真的放松下来的。 君凝见状也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带来的纸展开在几人面前。 “今日我与王爷一同用膳,这些都是王爷较为喜欢的菜品。” 几人惊奇的对视一眼,小心凑到君凝身边看向那页纸。 从前沧影大人也用同样的方法记录过,只是记录的不大准确就是了。 “你们从前伺候王爷,想必知道的定是比我多的,本妃便想着将这个交给你们做个参考。” 三十几个下人都悄悄盯着君凝看,这个王妃看上去很美丽,很年轻,说话却并不像琼裳公主那样总带着些高傲的冷漠感。 他们虽是下人,却也是有感情的,如今第一次与王妃说话,他们都觉得很舒服。 几个厨子跟着点头,不约而同道:“王妃对王爷真好。” 君凝愣了一下,这之前她倒是没想到有人会这样说。 她理解萧墨渊,所以更知道萧墨渊有他的骄傲。 因为眼盲,他本就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用膳,即便有什么爱吃不爱吃的也不愿亲口去告诉谁。 那对他来说代表着柔弱,他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 “你们若是还有什么主意,也可与本妃一道说来听听。” 几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没率先开这个口。 君凝也不恼,只接续道:“若你们日后有了什么想法也可以与本妃说来,直接到我的院子找便可以。” “是,王妃。” 待到君凝走后,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同时看向君凝留下的那页纸。 看着看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王妃看上去与琼裳公主大不相同,我,我希望陪着王爷的人是王妃。” “诶?你前日不还说……” 第56章 可真是造孽啊 - 凤枕河山 - 风暖 那人连连摆手,嚷嚷道:“说,说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这家伙少说些混话。” “要是被主子们听到了,老娘饶不了你!” “可不敢,可不敢……” 厨房内又说了些什么君凝倒是不知情,此刻趁着萧墨渊不在,君凝穿上夜行衣翻出了墙去。 她本以为避开了王府暗卫的视线,却没想到在她翻出院墙那一刻,萧墨渊便已收到了消息。 “王爷,如今夜已深了,王妃一个人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况且今日王妃还见了大理寺少卿……” 沧影的声音缓缓放低,不由得有些心急。 王妃怎样说也是王爷明媒正娶抬进门来的正妻,往日不循着规矩便算了,如今嫁入王府了却还保留着往日的做派。 萧墨渊饮了一口茶,“她向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若是因为与本王成婚便要收敛了之前的种种习惯,那她便不是她了。” 藏在门外本想送些吃食进来的玉竹忽然听到王爷这样一番说辞,心中替小姐高兴得不行。 王爷可真是个大好人,小姐做什么王爷都会纵着小姐,若实话实说,或许靖王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夜黑风高,树叶沙沙作响。 君凝趴在一处别院的围墙上,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转而看向灯火通明的别院。 钟离莫是文璟的外室,自被捡回来起便被安置在这处别院中,文璟每月得空便会来这里见她。 她已经在这儿观察了好一会儿,自刚刚文璟进入别院开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别院巡视的仆从已前前后后增加了三成。 君凝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文璟,你还真是算无遗漏。” 就在君凝思考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别院,并且成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带走钟离莫时,别院内的几个仆从忽然慌乱地躁动起来。 君凝凝眸看去,正瞧见文璟大步从屋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脚步慌乱的婆子。 那两婆子不知在文璟耳边絮叨着些什么,君凝离着远听得不真切。 目送文璟穿过长廊进了另一间屋子,却迟迟未曾出来,反倒是两个婆子焦急在门口踱步。 君凝心中一跳,顿感不妙。 来不及想什么对策,她闪身跳下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 有惊无险地躲避开来回巡逻的家仆,君凝慢慢接近文璟方才进入的那间屋子。 文璟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钟离莫,她方才观他脚步匆匆,不必想也知道这院子里住的定是钟离莫没错了。 离得近了,隐约能听到房间中传来阵阵痛苦的喊叫声,其间夹杂着男子焦急的大吼。 君凝眯起眼睛,若文璟敢对钟离莫动手,她定会代钟离幽先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要不要喊大夫来啊。” “喊什么喊啊,没看见公子在里面呢,若公子想要叫大夫来早便喊了。” “唉唉……真是造孽啊……” 那婆子一脸愁容,手心拍手背,连连哀叹了数声。 听出两个婆子的话中另有深意,君凝也顾不得继续隐藏着身份,众目睽睽之下闪身越至其中一个婆子面前。 在那婆子喊出声前,泛着寒光的匕首已抵住了她脖颈最脆弱的地方。 “屋里发生了什么,莫儿到底怎么了?”君凝的声音冷漠至极。 另外那个婆子吓得退坐在了地上,想要逃开却发觉自己双腿发软,根本没有力气逃跑。 “啊啊啊!!!” 尖厉的叫声响起。 察觉到不对的家仆立刻围了上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成人手臂粗细的棍子,虎视眈眈地望着君凝。 “你,你是谁,竟敢擅闯入这里!” 想到方才公子下达的命令,家仆们一时间并不敢轻举妄动,却也没放松警惕。 见他们犹疑着不敢动作,君凝干脆也不装了。 “文少卿,出来吧,你知道我会来吧。” 沉默片刻,房门被一双沾染着点点血迹的手从里面打开。 一瞬间,屋内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更加真切。 君凝眼皮狠狠一跳,双眸死死盯着文璟:“你把她怎么了?” “玄王妃,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文璟眸中透着焦躁和不耐烦,恨不得这就将面前的女人丢出府去。 见身份被文璟说破,君凝便也没了隐瞒的必要,便一把撤下蒙在脸上的面巾! “本妃今日便非管不可了!” 文璟看了看手上刺目的血迹,忽觉眼眶一阵灼热的疼。 他渐渐没了耐心,威胁君凝道:“若不是看在玄王的面子上,即便你是公主,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君凝,我劝你少管闲事,在我没对你动手之前赶紧离开。” “哈?!” 君凝没忍住发出一声质疑的笑来。 “威胁本妃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他们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文璟,你以为本妃是被吓大的?” 文璟:“……” 没想到君凝竟然冥顽不灵,想到屋内的情况,文璟终于忍无可忍。 “来人,将她轰出去!” 文璟下命令的刹那,君凝一掌将手里的婆子推到了人堆里。 众人下意识放下棍棒接住那婆子,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君凝已来到文璟身后,只差一步便踏入房间。 血腥味传来,不断地刺激着君凝每一根神经。 “想要钟离莫母子活命就老实在外面待着。” 文璟惊愕地睁大眼睛,他甚至没看清君凝是怎样来到他身后的。 然而更令他惊愕的是,君凝甚至连门都没进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趁文璟晃神之际,君凝已提步迈入屋中,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众人大骇,不知该不该进去:“公子!” 文璟沉默了半晌,咬牙摇了摇头,“都退下吧,去隔壁院子请个大夫过来,便与那家主人说是莫儿生病了。” 众人应声,齐刷刷退了出去,只留文璟两三个人守在门外。 文璟在门外来回踱步。 他观君凝的样子,她似乎真的不会伤害莫儿。 如今莫儿怀胎不足八个月,他不敢再与君凝拖下去。 君凝的样子看着比他还要着急,想来定是有什么办法。 纵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看到床上那个脸色惨白,痛得死去活来的女孩时还是控制不住瞳孔一缩。 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钟离莫面容消瘦,豆大的汗珠顺着惨白的小脸没入脖颈。 因为生产的阵痛,她此刻正死死地抓着床单,身下的床单上更是一片血迹。 “你,你是谁?” 第57章 就……就这么见面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钟离莫已经十分虚弱,但看到忽然进来的陌生女子,她下意识的便要往床脚退。 “别,别伤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文璟那个混账究竟对她说了什么,钟离莫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君凝放慢了脚步,一点点凑近床边。 “放心,我不是文璟的人,你还记得你的哥哥吗?” “哥,哥哥?”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钟离莫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过零星的片段。 君凝看着一阵头痛,原来这个时候的钟离莫还没有对钟离幽这个哥哥的记忆。 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君凝举起双手,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一点点引导着钟离莫。 “深呼吸,对,深呼吸。” “用力,深呼吸,用力。” 钟离莫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她能在她的引导下慢慢的平复下来。 上一世君凝倒是为人接产过,只是钟离莫这个情况并不乐观的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叫人端水和布巾来!” 君凝朝外面喊了一嗓子,留心没有提文璟这两个字。 避开钟离莫的视线,君凝将银针与匕首放在灯烛上反复炙烤消毒,在端水的婆子进门后前便迅速写好了药方扔给了其中一个婆子。 随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君凝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屋外似乎又多了几个人的脚步,隐约还有一阵阵焦急的声音传来。 这些君凝都无暇顾及。 足足两个时辰后,天光微亮,第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在屋内。 文璟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莫儿为他生下了孩子。 他原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的,除了愠娘之外,他怎么可能与旁人有孩子。 可莫儿与愠娘长的那般像,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也一定会与愠娘相像吧。 一时间文璟心中五味杂陈。 君凝一脸疲惫地打开房门时,一抬头便瞧见文璟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抽得轻了,君凝忍不住想。 念在文璟到底是孩子父亲的份上,君凝勉为其难开口道:“母子平安。” 文璟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丝毫没有要进去看一眼的意思,君凝疲惫的翻了个白眼。 上一世只听别人提起过,今日真切见到了才知道永初四十三年的文璟是多么冷血无情又畜生的一个人。 她上一世就不该对文璟心软,君凝忍不住有点儿后悔了。 可她倒是没来得及想旁的什么,方才太疲惫下意识忽略了站在文璟身后不远处的夫妇二人。 这会儿她稍稍恢复了些,才终于得空看了过去。 这一看倒是不要紧,君凝顿时一脸懵逼。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宋清柏和南鸢夫妇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太累出现幻觉了。 事实证明她虽然累,但并未出现幻觉,宋家夫妇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如假包换。 君凝神色复杂的看着宋家夫妇,宋家夫妇也一脸惊愕的望着君凝。 宋清柏和南鸢想到那日暗探传来的消息,才知道一直以来给南鸢医治病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平康伯府二小姐,如今的玄王妃,整个正站在他们对面,面色稍有疲态的女子。 双方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到彼此。 察觉到气氛不对,文璟转头看了又看:“你们互相认识?” “不认识。”君凝迅速答道。 “认……不认识。”宋清柏紧急改口。 君凝:“……”看来宋家夫妇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虽然今日再次见面的地点不对,但时机倒不早不晚。 “这位可是大夫?”君凝看着在场唯一一个拎着药箱的中年男子,对他招了招手。 那人看了宋家夫妇一眼,得到准许后才小跑着来到君凝身边。 “里面的女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中年男子拎着药箱进了屋,眼见文璟后脚也要跟进去,君凝抬手便将他拦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璟横眉。 君凝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道:“她不想见你,我劝你还是离这里远着些。” “况且她刚产下孩子,又有大出血的迹象,身体本就虚弱至极。” “更重要的是……她是本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下来的人,你若是让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君凝顿了顿,阴阴沉沉一勾唇:“本妃便让你有个三长两短。” 文璟:“……” 不知是迫于君凝的淫威还是因为君凝所说,如今钟离莫十分虚弱的缘故,总之还有一丝理智的文璟最终气急败坏的进了长廊坐下。 碍事的人走了,宋家夫妇却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君凝的字典里向来没逃避这两个字儿,今日既然遇见了,君凝便大方的来到了两人面前。 “玄王妃。” 宋清柏和南鸢两人同时对她行礼,却是没上次与她介绍姻缘时那样轻松了。 想到介绍姻缘这事儿,如今宋清柏恨不得当日自己没长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事情。 怪不得那日她会说自己即将大婚,怪不得她说无人逼迫,如今想来君凝说的一点儿没错。 那日过后不久君凝便与玄王大婚,这大婚还是君凝主动向皇帝求来的。 虽不清楚君凝为何会说没有心仪的男子,但君凝此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她这样做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君凝扶着南鸢的小臂将她托了起来,笑着问道:“近日夫人的身体可比以往好些了?” 南鸢与宋清柏相视一眼,已是不言而喻。 “感谢王妃妙手回春,如今身体比往日爽利了不少。”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再装不知道已经没用了。 君凝笑着点头,道…… 第58章 一介布衣服,怎敢提合作 - 凤枕河山 - 风暖 “先前我不是有意隐瞒二位,只是碍于当初还是伯府的二小姐,身份不便被外界知晓。” 君凝握着南鸢的手,边走着边说着话,宋清柏则始终跟在南鸢身边,不知在想什么。 南鸢摇了摇头,柔声道:“王妃千万别这样说,我如今能有这样的气色还要全仰仗您妙手回春。” “倒是我与夫君前日鲁莽糊涂了,竟想着要为王妃介绍什么姻缘,这事儿……唉。” 南鸢频频摇头,一脸惭愧。 君凝向来不是计较的人,更何况宋家夫妇两个本也是一片好心。 “夫人不必叹气,这事儿早已经过去了,况且当日二位并不知晓我的身份,那日的话君凝并未放在心上。” 听到君凝这般说,南鸢夫人顿时喜笑颜开,面上也放松了不少。 “多谢王妃宽仁大量。” 君凝摆了摆手,透过窗子瞧了眼钟离莫的房间,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方才我打开房门便瞧夫人一脸担忧地看着里面,敢问夫人可是与莫儿相识?” 南鸢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却是让君凝看不懂了。 幸而南鸢很快便给出了解释。 “我与夫君所住的院子与莫儿的院子仅有一墙之隔,白日里我们坐在院儿里便能听到莫儿哼歌。我倒是闲不住,便与她接了两句,一来二去倒也算认识了。” 说到这儿,南鸢忽然看向坐在长廊里的文璟,见他低着头不知是在想什么,南鸢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平日里我们很少见到文少卿,倒是他来了便能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倒是没想到莫儿竟会怀了身孕,直到今日文少卿派人来我院中,我们方才知道这回事儿。” 南鸢心肠软,尤其见不得别人受苦,说着说着便要抹起眼泪儿来,越发地感同身受了。 宋清柏这会儿方才开口说话,“鸢儿,你一夜未合眼,我着人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南鸢不情愿地摇了摇头,“可是莫儿那孩子……” 眼见宋清柏有意支开南鸢,君凝便上前安抚道:“夫人,莫儿她只是昏睡过去了,何况这里有我在,文璟他一时间也不能做什么。” “你一夜未曾合眼了,此刻正该去休息,别到时将自己的身体熬坏了,便又要吃那些苦药了。” 君凝一番劝解下来,倒是真将南鸢劝了回去。 如今此处只剩她与宋清柏二人,君凝便敛了神色,道:“宋家主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宋清柏挑眉,天生含情的眸底闪过讶异之色,不过很快便归于平静。 “王妃当真是玲珑心思,竟连我想做什么都知道。” 君凝不置可否。 倒不是她心思玲珑,不过是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这一世换一种形式经历罢了。 “我与夫人遍寻名医,但鸢儿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直到遇到王妃,鸢儿的身体才算有了好转,宋某心中十分感激王妃的恩情。” 君凝不接话,只等着他下一句。 果然…… 宋清柏话锋一转,道:“宋某半生也算是阅人无数,王妃一看便不是寻常的上京女子。” “那日医馆外下大雨,王妃却还在馆内看诊,宋某大胆猜想,您或许是在等我。” 虽是在问君凝,但听宋清柏的语气已经十分确定。 君凝面上仍从容淡定,甚至抬手轻拍了几下巴掌,“跟宋家主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倒是能省下本妃不少的时间。” “没错,我在上京等了半月有余,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在大婚前等到了宋家主。” 君凝承认得如此痛快,倒是有些出乎宋清柏的预料。 不过很快他便理好了思绪,直白问道:“王妃想要什么?” “很简单。”君凝眉眼弯弯,和善道:“江南四大皇商,两家归顺靖王,两家归顺定王,唯有宋家尚且未有归顺,所以君凝想请宋家主与我合作。” “合作?”宋清柏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归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说是什么合作,实则就是归顺。 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即便他们是皇商也不过如此,空有家财万贯却无傍身之能,若是遇了乱世只能任人宰割。 然而若是归顺了对的人还好,若是错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清宗灭族,灭顶之灾。 “王妃实在太抬举宋某了,我不过一介商人,如何能与王妃合作?” 宋清柏言语间带有明显的拒绝意味,然而君凝却并不心急。 “本妃素日便听闻宋家大小姐是厉害的人物,如今一个人守着定州城内的宋家商号,这份勇气便叫人不得不佩服。” “只是宋家主难道不想想,如今整个定州城都在靖王爪牙掌控下,旁侧又有赵家虎视眈眈,宋小姐再厉害,到底是以卵击石,能撑上一两个月已是极限了吧。” 宋清柏:“……” 他有意想反驳些什么,却发现无言以对。 原因无他,事实正像君凝方才所说的那样,定州宋家商号再如何苦苦支撑也是无济于事。 除非……有一个破局之人出现。 宋清柏幽幽叹了一口气:“王妃说的的确有道理,但宋家商号经营百年,从不行结党营私之勾当,定州城内宋家的生意是不少,但即便这些全部折损了,宋某也不想违背了祖宗的决定。” “宋家商号折损事小,可若您的女儿宋摇枝也因此有什么……” 还未等君凝说完,便被宋清柏冷声打断。 “王妃是在威胁宋某?” 君凝无奈,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宋清柏狐疑地接过信,越看下去越是心凉。 “这,这些都是真的?” 君凝摊了摊手,“宋家主若是不信,大可差人亲自去查,只是不知这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时间了。” 宋清柏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 君凝倒也不急,只静静等着宋清柏开口。 她知道宋清柏在纠结什么,可活着的人还活着,永远守着死规矩,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 眼见天光微亮,宋清柏狠狠咬牙,终于抬起头,道:“你真的可以保证摇枝的安全?” “信中的内容宋家主也看过了,而今除了我,宋家主倒是还可以去找定王帮忙,只是到时要付出什么代价便不是本妃能说的算了的。” 君凝已经说的很隐晦了,事实上…… 第59章 真不用搞个刺杀什么的?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信泽那人无往不利,虽不至于对宋家做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但宋家的几个儿女便是要遭殃了。 定王眼中只有利益,至于归附与他的那些世家宗族,只要是于他有利的,他便会毫不客气的加以利用。 在萧信泽眼中这些家族的儿女不过是棋篓里的棋子,他想如何摆弄便如何摆弄。 显而易见的是,宋家主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想他前半生逍遥快活,娶妻后更是家庭圆满,却不想如今人至中年却开始受到各方钳制,甚至要做出此等违背祖宗决定的事情。 悲哉,哀哉! 宋清柏背着双手,那双含情的眸子似乎一瞬间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君凝心中一痛,上一世便是如此,宋家主看着风流,实则却是最守家族规矩的人, 让这样的人做出违背祖宗决定的事情,定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但如今形势,君凝只能这样做。 她要让所有的计划万无一失,才能足够让萧云桀粉身碎骨。 “王妃想要宋某做什么?” 现实摆在眼前,宋清柏不得不接受。 君凝收起心中那阵阵的酸楚疼痛之感,道:“将屋内的女子带走,送到医馆后院,到时自然会有人接应。” “……” “这就没了?” 宋清柏等了半晌只听到了这样一件事情,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件事虽算不得简单,但与他方才料想的相比实在是没有任何可比性。 君凝淡定摇头。 如今她还用不到宋家这张牌,她只是怕宋家被逼急了会与靖王鱼死网破。 至于剩下的,便交给定州的暗庄去做好了。 君凝缓缓勾起嘴角,她很期待萧云桀收到定州城消息时精彩的表情。 宋清柏:“……”真的不用去搞个刺杀什么的吗? 君凝一夜未合眼,回到王府小院后倒头便睡,这一觉倒是睡得沉,就连萧墨渊来了又走她都迷迷糊糊的不曾知道。 这事儿倒是她醒来后玉竹告诉给她的。 “王妃,您昨夜一夜未归,王爷今晨一早便差沧影来了。” “您睡下的这段时间,王爷前前后后来了两次,见您未醒来,便吩咐奴婢们不要惊扰到您。” 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君凝:“……” 糟了,她现在已经是玄王妃了,昨夜一夜未归,于情于理似乎都是她的错。 君凝缓缓转头望向玉竹,一脸真诚的发问:“我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在君凝的注视下玉竹缓缓摇头,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玉竹道:“小姐,不是过分,是很过分。” 君凝:“……” 到底是自己彻夜未归有错在先,回府后又倒头就睡完全将萧墨渊凉到了一边,这会儿她要想法儿找补找补。 午后。 阳光晃过琉璃瓦,映出一片金光。 萧墨渊吹不得冷风,凉热交替时便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屋子里熬过的。 来到门口,踌躇片刻后君凝抬手敲了敲门。 “王爷,是我。” 屋内的咳声渐渐平息,半晌,萧墨渊似乎缓过来些,屋内才传来动静。 “进来吧。” 得到了准允,君凝端着一碗雪梨羹进了屋。 铺一进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君凝皱了皱眉,看着几扇关得严丝合缝的窗子。 这样大的药味,她闻了尚且觉得通脑发晕,更何况萧墨渊这样不知在屋里待了多久的人了。 将雪梨羹放在桌上,君凝看着沧影迅速关上唯一打开了一条缝的房门,心中泛起阵阵疑窦。 今日天气倒不算冷,她曾为萧墨渊把脉,他虽中毒虚弱,但也不至于到了一阵风便能吹病了的程度。 可如今这屋里的门窗关的这样严实,实在是有些不寻常。 “王爷,我做了一碗雪梨羹,你要不要尝尝?” 君凝蹲坐在桌边,却见萧墨渊的脸色比以往更苍白了不少。 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身上,几近透明。 此刻的萧墨渊看上去实在太脆弱了,像是一不小心便会摔碎的瓷泥娃娃。 君凝下意识放缓了声音,等萧墨渊回应。 梨子清甜的香气飘入鼻息,萧墨渊放在袖子下的手缓缓握紧,最后颓然松开。 “放这儿吧,你可以出去了。” 君凝:“……” 果然是生气了,连着说话的态度都变了。 然而君凝便是越挫越勇的性格,萧墨渊越是生气,她越是想要哄好他。 君凝一屁股坐在了萧墨渊身边,大有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 萧墨渊虽看不到,但君凝离他如此之近,想也知道定是不打算走了。 “你为何还在这里?” 思量再三,萧墨渊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赶她走之类的狠话来。 一不做二不休,君凝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解释起来。 “王爷,昨日我彻夜未回,这确实是我的错,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做不守规矩的事情。” 君凝咬了咬唇瓣,补充道:“我真的是去救人了才会回来的晚了些。” “嗯。” 君凝:“……” 嗯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这是在生气,还是已经不生气了。 君凝怎么也想不到她没被千军万马困住,没被敌方捉住,反倒被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给难住了。 正在君凝绞尽脑汁想还要说些什么好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只是这一次门外的人只象征性的敲了两下,接着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来到萧墨渊身边。 许是天生的敏感,一瞬间,君凝的注意力便被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吸引了。 青黛、紫灵、南星、卜芥、儿茶、大枣…… 君凝在心中默念着一味味中草药的名字,越是念下去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样的药方……她似乎曾在哪儿见过。 不,不对,有几味药全都对不上。 君凝豁然抬头,正见萧墨渊端起药碗喝了下去…… 第60章 萧墨渊他在喝毒药啊啊啊 - 凤枕河山 - 风暖 “砰!” 药碗跌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萧墨渊还维持着方才喝药时的姿势,手中的药碗却早已碎了一地。 沧影愕然瞪大双眼:“王妃你!” 并不理会沧影的惊愕,君凝俯身便要去捡地上的瓷碗碎片。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瓷片,手腕便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紧紧握住了。 君凝顺着那双手望上去,那双净白修长的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墨渊。 “君凝,你出去吧,这里会有下人来收拾。” 萧墨渊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淡,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君凝更奇怪这药中的成分为何如此之古怪。 明明该是温和调养解毒的良药,可就因为其中几味药方,一下子变成了慢性的毒药。 君凝眼珠一转,缓缓缩回了手,试探道:“王爷日日都服用此药?” 萧墨渊也随着君凝的动作松开了捏着女孩手腕的手。 沉默良久,直到君凝以为萧墨渊不会回答她时,男人终于开口了。 “嗯。” 又是简简单单的一声应答,君凝一时间想撬开萧墨渊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这样一个字。 她转头盯着那送药进来的小仆,转而问萧墨渊:“恕我直言,王爷不知道这是慢性毒药吗?” 此言一出,屋内霎时陷入了沉默。 君凝的视线从那小仆身上移到沧影身上,最后落在了萧墨渊身上。 三人的沉默给了君凝答案。 君凝呵呵一笑,言语中听不出喜怒来。 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呢,她与萧墨渊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这人活着还是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爷可是不想活了?” 君凝起身,眼中是冷漠至极的满不在乎,可细细观察,眼底分明透着疑惑、愤怒诸多复杂的情绪。 乌云飘过,阳光顺着窗户窗子照进些许,到桌前便止了步。 萧墨渊的身形完全陷在了暗处。 “这药没你想的那般厉害,你也说是慢性毒药,倒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去。” 听萧墨渊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君凝都要以为他方才喝的不是毒药,而是糖蜜了。 男人思索片刻,又接着道:“我与你的约定已经完成,虽不知你想做做什么,但有我或是没有我存在,想来你都一定会成功。” 君凝:“……” 他还真是个很好的交易伙伴,如今这样也没忘记他们的约定。 她是不是该为了他这该死的好庆祝一番? 上一世君凝也未曾有过这样憋闷的时候,她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胸口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接着便是闷闷的疼。 君凝盯着萧墨渊看了好一会儿,却见他仍一副沉稳的姿态。 “哼。” 君凝冷哼一声,气不过拂袖而去。 屋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安静,沧影与那小仆互相看了看,倒是沧影率先开的口。 “王爷,王妃不知事情原尾,这才会闹出了方才的事情。” 沧影嗫嚅着,忍不住为君凝说了句话:“属下觉得王妃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或许是因为关心王爷身体。” “倘若王妃有一日知道了事情原委,想必便不会这样了。” 萧墨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们只算相识,比寻常人的稍近了些,她不是寻常闺阁小姐,怎会沉溺于情爱之事?” “况且那件事本就算是皇室秘辛,知道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便坐上了皇位,本王算是唯一的例外。” “她只需做自己的事便好,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疲惫。 三年前的他与君凝并无两样,想做什么便会大胆的去做什么,从不会拘于世俗。 可他生在帝王家,便要守护寻常百姓,父皇说的或许是对的,这便是他该做的。 即便被人嘲笑,倒比整个邶国都沦为火海炼狱的好。 …… 君凝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端起桌上的水猛灌了一大口, 不但没消气,反而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担心。 萧墨渊不是傻子,甚至比寻常人要聪明上数倍,这样的人怎么会傻傻地喝那慢性的药汤呢。 君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世上能逼迫他的人少之又少,能让他心甘情愿喝下那药汤的人便更少了。 少到她无需去想,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永初帝。 “狗皇帝,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让你不惜逼迫自己的儿子!” 君凝不知不觉便将这话说了出来,吓的玉竹扔了手里的扫把飞奔过来便要捂住自家小姐的嘴。 “小,小姐!这话可,可不能乱说啊!” “……”看来有必要练一练玉竹的胆子了。 君凝将手肘撂在桌上,忽然一拍桌子起身,既然萧墨渊不告诉她,那她便自己去查! 即便事关皇帝又能如何,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想知道的便是皇室秘辛她也定要弄个明白! 然而当君凝想夜里再次出府时,她猛然发现府中的暗卫比原本多了三倍不止。 倒是无人拦着君凝,但事实与她想的不错,这些暗卫在阻止她去调查关于那药方的事情。 逆风而为显然不是君凝的风格,况且萧墨渊与萧云桀不同,她并不会用非常手段去对付萧墨渊。 在暗卫的监视下,君凝安安分分的在自己小院子中种起了花。 起先是适应节气的花,都是仆从自府外精心采买回来的。 种了几日,君凝越想越气,索性将目标瞄准了后花园的花花草草。 这些花都是萧墨渊喜欢的,他日日来这里浇水,或是在亭中小坐。 君凝便是看准了这点,便仗着除了萧墨渊外无人敢说些什么,于是大摇大摆地扛着小锹,将后花园里位置最醒目的花挖了个一干二净,一股脑全部移植在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小姐,这,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 玉竹被迫拿着小锹,坑挖得越深心越凉。 这些可都是往日里王爷最喜欢的花,如今尽数被小姐挖来种在了自己院子里, 若王爷知道了,她都不敢想她们的下场会有多惨。 玉竹忍不住悲催的想,她会不会被王爷当做花埋进后花园那一大块光秃秃的土里。 君凝倒是越看越舒心,既然萧墨渊派人监视着她,她便将王府弄得乌烟瘴气,到时萧墨渊心里烦了,没准儿便撤了暗卫,让她可以毫无压力地出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君凝无所不用其极,然而萧墨渊任由着她折腾,半丝发怒的迹象都没有。 最先受不了的人反倒是沧影。 这一次沧影手握腰间佩剑,怒气冲冲的便来到自家王爷跟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扬声便开始状告君凝:“王爷,属下实在受不了了!” 第61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 凤枕河山 - 风暖 “嗯?”萧墨渊状似不解。 沧影提着一口气,一股脑地将君凝这些日在王府做下的种种“罪行”齐齐举了出来。 “王爷,最可气的是她竟然连您最心爱的紫鸢尾都一并移植去了自己的院子!” “属下实在看不过去,这才来找王爷!” 沧影以为自己说了这许多,王爷如今性格再如何沉稳也要与王妃说道一番了。 奈何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王爷听后不但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反倒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让她撒撒气也好,省得她憋在心里。” “况且你不觉得有她在,这府中也比往日热闹了不少吗?” 沧影:“……” 王爷!您清醒一点儿啊!那可是您最喜欢的花啊! 上一次七皇子闹着要带一株回去,您非但没同意,甚至当着陛下的面将那小孩子提溜起来扔到了他母嫔怀里。 这一次到底有什么不同吗??? 沧影想不明白,只隐约觉得王爷对王妃似乎格外纵容。 “王爷,您,您这样王妃早晚会恃宠生娇。” 说到后面倒是只能听到沧影的嘟囔。 萧墨渊琢磨了片刻,觉得“恃宠生娇”这四个字与他们如今的情况不大相符。 “本王未曾宠着她,又何来恃宠生娇之说?” 沧影:“……” 而今府中只差屋顶未被王妃给掀了,王爷您这样还不算宠的话,来日若是真宠起王妃来,这王府怕是要不保啊。 君凝闹了段时日自觉无甚趣味,又没见到萧墨渊出现,便消停了两日。 正巧宋清柏传信来,与她说时机已到,子时便可将莫儿母子送去医馆。 夜里打更人敲击梆子的声音异常刺耳,邻家小孩苦恼的声音惊扰了院中的狗。 直到大理寺少卿的别院火光冲天之际,方才惊醒了梦中人。 君凝翘着二郎腿坐在医馆西厢屋脊上,眸中倒映出远处浓烟滚滚的别院, 顺手抓了一把手边盘中的瓜子,津津有味地嗑着。 有人欢喜有人愁,文璟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自大理寺赶过去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屋梁断裂,热浪一股接着一股往外冒,裹挟着刺鼻的浓烟,让人喘息不得。 文璟到时便见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莫儿呢?孩子呢?” 他像是疯了一样揪着下人的衣领一个个问过去,没人敢看文璟的眼睛。 平日里他对下人也算温厚,只有在面对钟离莫时才会失控。 如今亦是如此,那对母子一直在屋里未曾离开过,火势这样大,他们怕是早已葬身火海。 文璟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疯了一般转身便要往那大火里冲,身边的仆从自然不能任由着主子这样胡来,二话不说便拉住文璟,苦苦相劝。 轰隆一声巨响后,屋顶最后一根柱子终于撑不住长久的炙烤,轰然倒塌。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文璟绝望的跪在了地上,盈满了火光的一双眸子流下两行清泪。 “公子。” 众人齐刷刷跟着跪在地上,叫声悲戚。 文璟恍若未闻,只愣愣的看着那足以将一切吞没的火舌, 许久,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沙哑的仿佛瞬间苍老:“莫儿,莫儿,你在哪儿……”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的女儿,我,我不是不喜欢她。” 文璟对着面前的废墟说了许多许多,可钟离莫注定听不到了。 …… 如同约定好的那般,宋清柏的人果真在子时之前将钟离莫母子送到了医馆。 见到钟离莫时,她怀中的孩子许是知道了什么,一直哭闹不止。 钟离莫尚且年幼,如今怀里抱着孩子,倒是显露了为人母亲的柔和一面。 君凝忍不住去想,许是天下为人母亲的都是这样,不论之前如何,有了孩子便忍不住想疼他宠着他。 初次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钟离莫难免有些慌乱。 可当君凝出现在她面前时,钟离莫却难得地冷静了下来。 “我记得你。” 君凝挑了挑眉,难得她还记得她,那日生产,躺在床上的钟离莫已经意识模糊,君凝以为那日自己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哦?那你也记得我当日说的话?” “嗯,我记得,你,你提到了哥哥。”钟离莫轻晃着手臂哄着怀里的孩子,看着比那日还要疲惫些。 “宋伯伯说你不会伤害我,我相信宋伯伯,所以也相信你。” 这孩子倒是实诚,君凝上前两步,抬手摸了摸钟离莫的脑袋。 这会儿君凝像个大姐姐似的,倒是一旁的人看到这一幕便觉得有些许的诡异。 试问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甚至脸上的婴儿肥刚要褪去,她竟然爱怜地去摸着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母亲的头,这实在是他们从来想象不到的画面。 “你宋伯伯说的对,我会带你去找哥哥,只是若有一日文璟寻来,我要如何同他说你的事情?” 提到文璟,钟离莫方才踌躇了好大一阵子。 君凝静静的等着她说话,毕竟上一世的钟离莫最后可是爱上了文璟,那么这时候的她呢,也喜欢他吗? “我不想见他,既然我在大火中失踪了,不如,还请你跟他说我死了。” 君凝点头,她观钟离莫的眼中并不带多少留恋,或许这时候的钟离莫还未完全爱上文璟。 “来人,带莫儿母子去后院住下。” 君凝说着,便从小门外走进小厮来,这些人的面向都十分柔和,倒不会让钟离莫害怕。 安排好了钟离莫,她也没忘了宋家主身边的几人。 第62章 文璟上门要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从腰间拽下一袋子银钱扔到其中一人手里,那人赶忙接住。 “诸位今日都辛苦了,这些便是请你们吃酒的。” 他们原本是奉家主命令命行事,未曾想到还能够从玄王妃这里得到这样多的赏钱,实在是意外之喜。 几人喜出望外地相视一眼,同时对君凝抱拳行礼:“多谢王妃!” 安顿好钟离莫后,君凝心满意足地回到王府,安心地睡了过去。 翌日天光还未亮,王府看门的小厮便急冲冲地跑到了君凝的院子。 “王妃,王妃,不好了,文少卿在外拍门,吵着要要见您!” “小的见文少卿一脸怒气,这便不敢耽搁前来禀报了!” 那小厮的语气很急,半梦半醒间君凝英气的眉峰不悦皱起。 外间又响起玉竹的声音,听着似是与那小厮争论了起来。 君凝披着外衣起身,如今还未到三更天,文璟在发什么疯? “王妃还在歇息,你嚷嚷这么大声,若是吵到了王妃,你担待得起吗?” 玉竹倒是比往日有了几分气势,也不知是不是起床气。 君凝推开门,那小厮见到她的一刹那便瞬间跪在了地上。 “王妃息怒,实在是文少卿气势汹汹,还,还带了人来……” “小的一时心急才会扰了王妃歇息,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看门的小厮不知道君凝是什么样的性子,只见了君凝一眼便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 君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本妃并未怪罪你。” “方才你说文少卿还带了人来?你可看清带了多少,又是什么人了?” “这……” 那小厮犹疑片刻,耸着眼皮仔细回想了会儿,恍然道:“小的记得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衫,腰间似是系棕色腰带,那黑衣将脖颈都遮了个严实,至于数目……大致有十几个人。” 黑衣遮住脖子,棕色腰带…… “他们腰间是不是都挂着一块牌子?”君凝细问。 小厮面露惊讶,“对对对!” “王妃真是神通广大,未见到人便知道他们腰间挂着牌子了!” “……” 君凝望了望天,文璟这个疯子,他竟将大理寺的差役带来了。 即便他是大理寺少卿,但大理寺的差役吃的乃是皇粮,他们可不是文璟府上的家仆, 文璟想要差使他们,若没有正当的理由,那是要被治罪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告诉文少卿稍等片刻,本妃马上便去见他。” “不用这样麻烦。” 一道温润的声音自院内传来,君凝讶然抬头望去,在见到萧墨渊的那一刻又转而释怀, 是了,这里是萧墨渊的府邸,若有什么消息,门仆怎么会只告诉自己知道而不告诉萧墨渊呢。 此刻萧墨渊已穿戴整齐,便连冠发也整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刚刚睡醒的倦意,与白日里君凝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数日未见,君凝却从未停止过找萧墨渊的麻烦,如今骤然得见,他身边便是被移种过来的紫鸢尾,君凝倒是生出几分别扭来。 “王爷起得可真早。” 憋了半晌,君凝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便后悔了。 天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不算早,毕竟文璟已经起了。”萧墨渊淡淡的回应着。 君凝:“……” 不欲再多说什么,君凝后退一步进了屋,将两扇门从里面关上。 “这是我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我自会解决,定不会因此给玄王府和王爷蒙羞,还请王爷放心。” 话落,屋内便没了动静, 尚且站在屋外的玉竹胆战心惊地观察着王爷的脸色,也只有小姐敢这样同王爷说话了。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又许久没有动静, 萧墨渊倒也不急,只耐心地站在院子里,等着君凝出门。 对此,沧影早已见怪不怪,王爷对王妃的纵容程度便是没有下限的纵容,此前他早就见识到了。 君凝再次推开房门时也已穿戴齐整,见萧墨渊还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君凝便刻意避过他往院外走。 然而,走了几步后,君凝一转头便发现萧墨渊正在沧影的搀扶下不近不远地跟着她。 “……” 君凝停下脚步,转头,静静等着萧墨渊来到她身边。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与文璟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王爷想的那种关系,所以王爷您可以放心了。” 君凝下意识地以为萧墨渊误会了什么,便耐心的同他解释着。 毕竟两人如今是夫妻,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别人却是不知道的, 她以为萧墨渊是要面子,方才才会说那样的话。 “嗯,我知道。”萧墨渊点头,复又道:“文璟已经在正厅坐着了,本王跟你一同前去。” 萧墨渊并不解释,反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这让君凝不由得怀疑自己方才是想岔了。 一路无言来到正厅。 见到君凝后,文璟豁然起身,甚至来不及行礼便要上前质问, 直到他忽然看到了跟在君凝身后的萧墨渊。 文璟心中一惊,方要迈出去的步子也跟着缩了回来。 “下官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文璟低垂着头,心思百转千回,玄王近几年来便不问世事,便是被兄弟们冷嘲热讽也极少会说些什么, 今日他来找玄王妃,玄王却步步跟在身后,不知是何用意。 君凝细细打量着文璟,他这身袍子上还有方才被烟尘熏出来的灰,看样子是刚从别院出来,衣服尚且没来得及换。 文璟到底还未完全失了理智,在见到萧墨渊的那一刻对待君凝的态度也收敛了不少。 一经落座文璟便苦求道:“王妃可否能将莫儿和孩子还给下官,下官知道王妃在想什么,可没了他们,下官真的……真的活不下去。” “你说莫儿失踪了?”君凝豁然起身,面色凝重。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还要以为君凝是真的对钟离莫的去向毫不知情。 君凝的反应足以以假乱真,若是寻常人看到便当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岔了。 可巧就巧在文璟不是一般的人。 文璟在大理寺名声不小,断的案子也都是别人断不了的悬案。 若不是因为他尚且年轻,皇帝甚至会直接命他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 “王妃,下官这双眼睛别的不敢说,对面的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没人比下官看得更准了。” “王妃或许真的认识莫儿,但她如今是我的外室,王妃擅自金蝉脱壳将人带走,是否要先问过下官的同意?” 文璟脖颈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显然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怒气。 君凝瞧了眼自开始便未说过一句话的萧墨渊,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第63章 促进夫妻感情的工具人罢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即便自己是玄王妃,可她还是女子,这王府是玄王的王府,文璟对她的态度与对萧墨渊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想,若此刻萧墨渊不坐在这里,或许文璟已经对她恶语相向了。 这样的认知非常糟糕,男子与女子皆是凡人,君凝从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差什么。 “文少卿办案也只靠自己的一双眼睛吗?”君凝冷声质问文璟,态度已没有方才温和。 未等文璟回答,萧墨渊紧跟着便开口了。 “按我邶国律例,大理寺办案要先讲求证据,文少卿无缘无故来本王的府上质问本王的王妃,可是已经有了阿凝劫走那外室的确凿证据?” 文璟狠狠咬牙,他便是大理寺少卿,如何能不知道邶国律例! 可恨事实摆在眼前,他却无法说些什么。 文璟沉默不语,萧墨渊抬手端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文少卿还是快些回去吧,大理寺事务繁忙,这些差役折腾了许久,想必也累坏了。” 君凝须臾便下了逐客令,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 “沧影,送客。”萧墨渊淡淡补道。 文璟走的时候脸带着裂痕,他没想到玄王竟然会这样护着君凝,有玄王在,他今日带来多少人都奈何君凝不得了。 王府后花园。 君凝与萧墨渊站在那一片被君凝挖秃了的土地边上,沧影与玉竹都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方才错怪你了,抱歉。” 君凝率先开口,为方才错怪萧墨渊的事情道歉。 “还有这些花,我是想让你生气,这样你或许会告诉我为何要喝那种慢性毒药了。” 君凝的声音越来越低,回想起来,近日她在王府的行为倒像是不成熟的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萧墨渊却照单全收,一应纵容着她。 若是换做萧云桀,他表面上虽不会说什么,背地里怕是早告到燕庄妃那里去了。 “君凝,当初本王与你哥哥说了什么,便会一应做到什么,这是本王的承诺。” 原来是因为哥哥吗…… 君凝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这转瞬即逝的感觉或许连君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萧墨渊看不到君凝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君凝此刻的情绪,他还在继续说着。 “你或许在谋划一件很大的事情,本王并不感兴趣,只是不要去伤害无辜的人,在上京无人可以奈何得了你。” “若是……我有一日伤害了无辜的人,你会亲手惩罚我吗?” 萧墨渊顿了顿,接着便道:“若你那样做了,便不再是本王认识的那个君凝。” 君凝转头看着他那双浅淡的眸子,那双美丽的眸中依旧没有一点儿的光彩。 第一缕阳光恍然照亮了上京城的各个角落,也落在了萧墨渊身上。 那一刻,君凝方才明白了什么,萧墨渊从来都不是外界传言的废物,他能以这样的身躯在上京生活三年之久,怎么可能是废物呢。 心怀仁德、悲悯,有足够的才智又有身为皇子该有的格局。 他或许才是皇帝的几个皇子中最应该登上皇位的那一个。 想到这儿,君凝轻笑一声,回道:“王爷放心吧,我不会给王爷亲手惩罚我的机会的。” 萧墨渊微微勾唇。 “嗯,我知道。” 这日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如初,君凝悄然将紫鸢尾移种回了后花园,萧墨渊也总会来后花园坐坐。 两人都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有继续过问彼此的事情。 一切看似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事实却并非如此。 书房。 沧影不断向萧墨渊禀报着查到的关于君凝的一切情报,事无巨细。 另一边。 君凝从未放弃查探关于萧墨渊喝的那碗慢性毒药的事情。 两人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有打扰谁。 钟离莫将养了些时日,别院大火事件的风声也已过去许久。 终于在一日风平浪静时,君凝带钟离幽来见钟离莫了。 像是要经历什么重大的仪式般,钟离幽赶来医馆之前将自己从头到尾换了一个模样。 月白裳袍,冠发高高竖起扎在脑后,平日里从不离身的护腕也没见戴在身上。 君凝见了也难掩惊讶,老友似的调侃道:“你这是打算弃武从文了?” 钟离幽:“……” “也不知道莫儿她还记不记得我,若她不认的我了怎么办?” 难得看到钟离幽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上一世钟离幽处在暴怒的边缘,君凝压根没能见到他如此紧张无措的模样。 “放心好了,莫儿已经恢复了记忆,这两日便时常问我何时能见到哥哥呢。” 君凝熟络的拍了拍钟离幽的肩膀,这样下意识的举动连君凝自己都为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做了。 钟离幽眨了眨眼睛,看着落在自己肩上又离开的肩膀,见鬼的发觉自己在君凝身上感受到了无比浓厚的值得信赖的感觉。 还真是见鬼了,这种想让他迫切地忠诚于君凝的想法倒是怎么回事?? 钟离幽忍不住咋舌,心道一定不能让君凝知道,不然她不是要高兴死了。 两兄妹见面时君凝并不在场,只是钟离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候一双狐狸眼肉眼可见的发红。 “王妃,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钟离幽压抑着愤怒,狠狠握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他定要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莫儿没告诉你?” 君凝疑惑,思考片刻后…… 第64章 靖王发疯,吓死人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钟离,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对付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君凝摇了摇头,文璟现今乃是大理寺少卿,百姓拥戴,更是深得皇帝喜爱, 若钟离幽贸然出手,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这一世不比上一世,钟离幽还只是个小小的千夫长,如今他没有可以全身而退的能力。 钟离幽细细地眯起了眸子,他自小吃过的亏比吃过的米都多,理智告诉他,君凝说的有道理,可事关妹妹,他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成了懦夫?! “王妃没体会过我如今的滋味,自然可以这样说。” “莫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我这个当哥哥的就这样忍气吞声,我还算什么男人?!” 钟离幽的声音中尽是悲戚,听着便叫人心疼。 君凝清楚的知道钟离幽这些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了能往上爬,为了有足够的能力找到妹妹,他几经生死,这才有如今十五岁便坐上了千夫长的位置,可便是这样,她才不能让他以身犯险,去教训文璟。 ”即便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妹妹想想,如今他还怀疑莫儿是被我藏了起来,你现在找上门就是亲手将刀柄递到了他手里,这把刀最后会狠狠地戳进钟离莫的身体里。君凝拧眉,她何尝不知道这种憋屈苦闷的滋味。 上一世被萧云桀背叛,间接害死那么多将她奉为主的人时,她便已体会过这样憋闷无力的滋味儿了。 提到了妹妹,钟离幽终于找回了些神智来。 见他终于冷静下来,君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完,但见钟离幽忽然单膝跪地。 君凝心中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王妃,钟离愿意做任何事,只求您能告诉我那人是谁!” 钟离幽字字铿锵有力,君凝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钟离幽的性子,平日里看上去与人为善,可若真的有人动了他的底线,他便是死也要咬掉那人一块肉来。 “罢了,我答应你,只是你如今还不能轻举妄动,别去查那人是谁,也莫要听信了别人的话,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顿了顿,君凝又道:“到那时你想如何我都不会再拦着你。” 钟离幽抬头望着君凝,君凝不闪不避地与他直视,坦坦荡荡,不带一丝欺骗的意味。 “我答应王妃便是。” 别院。 一场大火将钟离莫的住处烧了个一干二净,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到晨时才被扑灭,然而文璟却下了死命令,敢靠近这里的人,无需过问,一概抓起来送到大理寺问审。 大理寺差役围在残垣断壁之外,一脸震惊地看着少卿只身蹲在灰烬里扒拉翻找着什么。 “大火烧了一夜,就算有什么证据恐怕也早被烧没了,少卿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身体恐怕也吃不消啊。” “少卿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执拗起来谁能劝得住,更何况……”那人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别院里住着的女子可是少卿唯一的外室,如今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少卿能不难过嘛。” 那人正说着,再抬头时猛然发现方才少卿待的位置上已经没人了。 “你方才说什么?” 文璟的声音像鬼一样幽幽在他们身后响起,众人齐刷刷回头,方才说得太入神,竟没看清少卿是何时到他们身后的,又听到了多少。 “少,少卿……”几人语气讪讪。 好在文璟现在急于查到君凝确实这场大火有关的证据,没心情搭理这些人。 “查查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慌忙接过文璟抛过来的东西,搁在手中一看,顿时满脸问号。 “少,少卿,您确定要查这个?”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心怀忐忑地又问了一遍。 “有问题?”文璟皱眉,这些人话怎么这么多? “没,没问题!” 他们哪敢有问题啊,少卿让他们查的东西一定都是重要的东西。 众人忍不住同时望向那块黑灰色的,像是被大火灼烧后剩下的块状的木头。 或,或许这是一块独一无二的炒焦的木头, 或许…… “大理寺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让仵作仔仔细细地给本官查!” 文璟掷地有声,众人连声应是。 钟离莫的事情告一段落,文璟那边暂时倒不必担忧。 君凝便计划将目光转向另一人,太医院孙太医。 孙太医今年已七十有一,本该回到家中含饴弄孙的岁数,然而孙太医就是不肯,这样大的年纪,连皇帝也奈何不得。 孙太医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宫廷。 然而上一世却受德容妃与萧云桀胁迫,两人以他孙儿的性命作为要挟,让他下毒谋害皇帝。 孙太医虽已年老,却并不糊涂,最后便是看着孙儿死于眼前也未曾屈服,夜里便在家中撞柱而死,可谓忠烈。 君凝本不想这时候便去打扰孙太医,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萧墨渊的事情定是与宫里那位有关系,而能制出那种慢性毒药的普天之下屈指可数,孙太医便算一位。 然而想见他又谈何容易,孙太医久居宫廷,随王伴驾,若非要紧之事甚至连府邸都不回。 君凝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若这件事不是关系到萧墨渊,她才懒得去管。 “王妃,您怎么了,奴婢看您脸都皱到一起了。” 玉竹端了一盏茶放在桌上,学着君凝的样子皱起了脸,惹得君凝一阵笑骂。 与此同时,一前一后两道信正通过经由层层关隘,先后传到了君凝和萧云桀眼前。 靖王府内,萧云桀正坐在莲花池边看着小厮将君青念丢到水里又捞上来,如此反复。 “王爷,定州来信。” 萧云桀最后瞥了眼君青念,待看清信中内容时骤然起身,双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见萧云桀脸色不对,杜衣眼珠一转,关切问道:“王爷,您没事儿吧?” “没事……” “那就好。”杜衣松了一口气。 “你看本王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 萧云桀忽然拔高了音量,甩手将那封信拍在了桌子上。 杜衣:“……”吓死了。 “王爷息怒!” 杜衣不说还好,这一说萧云桀登时火冒三丈高。 “息怒!息怒!君凝要将本王的一切全部毁了,你叫本王如何息怒!” 第65章 定州现在归本妃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南陌与邶国隔着大羌河,大羌河水惊涛骇浪,凶险万分,南陌与邶国往来,只能停靠于定州码头。 话句话说,定州落在谁手中,谁便能掌控与南陌谈判的主动权。 南陌国力虽不比邶国,但若能得到南陌助力,便如虎添翼,来日夺储更是一大保障。 可是如今! 如今一切都被君凝毁了,定州暗庄大半归顺君凝,少数仍忠于他的人一夜间被杀大半,这封信还是他们拼死才送到了上京,送到了他手里! 直到现在萧云桀才知道君凝当初说的话都是真的,她是真的要毁了他,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杜衣看罢桌上的信件,心思百转千回。 “王爷息怒,定州赵家如今还在城中,属下以为王爷或许可与他们联络。” “赵家?”萧云桀冷哼一声,“赵家就是墙头草,如今定州已不受本王控制,你以为赵家还会帮本王?” “咳,咳咳,王,王爷,我或许有,有办法……”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萧云桀转头没看到人,直到裤脚传来湿哒哒的感觉,他才发觉说话的人正趴在他脚下。 萧云桀嗤笑着蹲下身,恶狠狠的掐住君青念的下巴。 “若不是因为你,君凝也不会与我闹到这个地步,趁着本王现在没空搭理你,君青念,你最好给本王安静点儿!” 话落,萧云桀毫不怜惜地甩开君青念的下巴,力道之大甚至将君青念甩飞了出去,额头磕在了桥边石墩上,渗出了血珠。 然而君青念不敢擦,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横竖都是要死,与其被萧云桀折磨至死,亦或是最后被君凝杀死,她倒不如为自己谋个一线生机。 君青念手脚并用爬到萧云桀脚下,迅速道:“王爷,二妹妹姨母一家就在颍州城,二妹妹最在意她的这个姨母,王爷或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萧云桀收回即将踢开君青念的脚,“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她有个姨母?” “不,不是。”君青念慌乱摇头,浑身湿透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抖着道:“王爷有所不知,桓王的封、封地在琼州,王,王爷不用亲自,亲自动手,只要桓王,动手,王爷便可以借机,借机平叛,将定州……夺回来。” 君青念一番话不仅将萧云桀说愣了,就连一旁的杜衣也被君青念这忽然灵光的脑子吓了一跳。 难不成脑子进水了反倒变聪明了? 然而萧云桀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绝不相信以君青念的脑袋可以想到这么缜密的计划。 “说,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君青念身子一颤,一双眼珠死死的盯着石板才没让自己被吓的说了实话。 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摇头。 那个人说了,绝对不能将她的身份暴露给王爷,不然那人便不会再帮自己了。 萧云桀眼皮狠狠一抖,深深的看了君青念一眼,最后到底没有为难她,倒是让人搀扶着她回了小院。 眼见君青念消失,萧云桀扭头看着杜衣,问道:“你觉得出这个主意的人会是谁?” 杜衣后退半步,拱手道:“属下愚钝,不过想来是能接触到君姨娘的人。” “嗯,你说的有道理。”萧云桀点头,又道:“君姨娘近日见了什么人,跟什么人说过话,全部给本王查清楚。” 萧云桀踩过地上的水迹,心中谋算着如何让他那许久未曾谋面的二哥造反。 阿凝,你别怪本王,是你挑衅在先,本王舍不得动你,只能从你的姨母身上下手了。 是日。 沧影取下信鸽腿上的信,转手将信鸽放飞。 “王爷,靖王府传来的消息,定州城内暗庄叛变,如今已尽数归于……王妃。” 当啷! 白玉棋子自男人手中滑落,在棋盘上发出阵阵脆响。 “王爷,王妃到底想做什么啊。” 沧影发现自己越发的看不懂王妃了,亲手为靖王培植的势力,如今她又亲手收回来,这是要闹哪出啊。 萧墨渊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 “邶国终究还是要乱了。” “王爷,真的这么糟糕吗?”沧影有些担忧的望着萧墨渊。 王爷说的话向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王爷说邶国要乱了,那便是当真要乱了。 萧墨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的是支离破碎的河山。 “让苍流尽快回来吧。” “是,王爷!” 君凝收到消息时正在为南鸢夫人施针。 定州宋家商号之危解除,宋摇枝也不再处于危险之中,宋家主两人得知消息后喜出望外。 他们知道君凝不是寻常人,却未想到君凝竟能如此之快的便将定州收入囊中。 “多谢王妃大恩,这份恩情宋某谨记在心,来日只要王妃吩咐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清柏也算是性情中人,当即拍着胸口证明自己的忠心,倒是与那日在别院中完全不同了。 “宋家主客气了,举手之劳,定州之事权当给宋家主吃了颗定心丸,赴汤蹈火倒是不用,只是日后本妃还有需要宋家主帮忙的地方。” “王妃尽管放心,今日这颗定心丸宋某吃下了,来日不论王妃做什么,宋某跟定了。” 宋清柏莫名有一种预感,他觉得面前这个仅仅十几岁的女子在未来会成为搅动整个邶国乃至整片大陆的人物,宋家跟着她,当是错不了的。 “倒是真有一件事需要宋家主帮忙。” 君凝眸中盛满了狡黠的笑,宋清柏莫名觉得这笑有些熟悉。 上一次她拜托自己劫走钟离莫时是不是也这样笑的? “王妃请讲。” 四下无人,君凝靠近宋清柏,低声在他耳边细语了数句,宋清柏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 第66章 为玄王备下的情蛊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妃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毕竟孙太医常年侍奉在陛下身边,便是寻常宫妃想唤他去诊治都难, 如今君凝想从孙太医嘴里撬出来东西,宋清柏难免担心君凝这样做会惹怒皇帝。 “我想要的答案或许除了陛下或许只有这位孙太医知道。” 君凝扬头,勾唇一笑:“宋家主怕了?” 月光清亮,见君凝如今模样,宋清柏忽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也对,谁年少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老了怎么反倒是畏缩了。 思及此,宋家主展颜大笑:“怕?本家主活了这么多年,还真就不知道什么叫怕!” “那我便等着宋家主的好消息了。” …… 质子宫。 这里是邶国为了安置各国质子特意打造的宫殿,随处可见巡逻的官兵。 质子们很小便被自己的母国送来上京,在质子宫生活了十几年,对这样的监视习以为常。 “君姨娘果然如公主所想,将您告诉她的一字不差地说给了靖王听。” 阿莫绷着脸向南荣琼裳禀报,那张生硬的脸如同石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公主,若靖王果真这样做,那么邶国定会大乱。” 南荣琼裳细细剥好了葡萄的外皮来,又将里面的籽挑出,最后将果肉放到了已经快盛满的盘子里。 做完这一切,南荣琼裳方才不紧不慢道。 “他一定会照我说的做。” “只要是男人,就都是一个德行。”只除了萧墨渊。 “公主,还有一事,君姨娘希望您能帮她得到靖王的宠爱。” 说到此,阿莫心中便十分不屑,“公主,依奴婢看,这女人分明是个麻烦,如今她也没用了,不如干脆解决掉。” 阿莫抬手在脖子上比了比,却被南荣琼裳阻止了。 “谁说她没用了,她可是有大用处呢。” 南荣琼裳眼中划过一抹阴狠的狡诈。 君青念可是君凝的庶姐,这么重要的人她怎么能忍心杀了呢。 南荣琼裳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灰黑色的瓶子递给了阿莫,“把这个交到君姨娘手上。” “公主,这,这不是您为玄王准备的……” 阿莫满脸震惊,莫非公主真的已经放下玄王了吗? 南荣琼裳点了点头,道:“情蛊再厉害也只是虫子,见到君凝后我忽然想明白了。” “待我回到南陌,登临大宝,便将墨渊绑在身边,我会治好他的眼睛,我要让他永远只能看着我。” 南荣琼裳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他日日看着我一个人,我就不信,他不会重新爱上我。” “至于这个情蛊,便让他去折磨萧云桀吧。” “是,公主。” 玄王府。 院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次来的人却不在君凝的预料之中。 “陆家的陆今安?” 君凝心中讶然,陆今安不是萧墨渊的至交好友吗,他忽然来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带着满心的疑惑,君凝还是决定会会这个陆今安。 “见过王妃。” 一见到陆今安,君凝便知何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能与萧墨渊成为好友的人,就算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陆公子不必多礼,你是王爷的好友,便也是本妃的朋友,快坐吧。” “谢王妃。” 君凝暗暗观察着陆今安的表情,见他不像是来找事儿的,心中便更是疑惑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给过陆今安什么恩惠。 “陆公子今日未去见王爷,反倒来了我这里,倒是让本妃颇为惊讶。” 玉竹倒了茶后便退下了,君凝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不亲近也不疏离,恰到好处。 这个空档,陆今安也在暗暗观察着君凝,先前他与君凝只在大婚那日见过一面,却并未说过一句话。 陆今安本以为君凝与萧云桀是一丘之貉,都是奸诈虚伪之人, 若不是定州传了信来,他如今怕是还不愿正眼看君凝,哪怕君凝已经是墨渊的王妃。 “今日陆某是专程来感谢王妃的。” 感谢?君凝想了一圈,也没想到自己给过他什么恩惠。 思及此,君凝干脆道:“陆公子不妨将话说的明白些。” “定州宋家大小姐与我乃是旧识,今次她传信报平安,我才知道原来全仰仗王妃帮忙,所以陆某特来感谢王妃。” 听说这一层关系,君凝方才明白过来。 却见陆今安起身拱手向她拜道:“以前陆某心胸狭隘,心中对王妃颇有微词,如今想来全然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王妃恕罪。” “陆公子是王爷的至交好友,对本妃有所提防自然都是为了王爷好,如今误会解开了便好。” 君凝虚托起陆今安的手臂。 看向陆今安的眼神却已没有方才那般柔和。 宋摇枝既然已经平安,陆今安便全然没必要多此一举来她这里,又是感谢,又是赔罪。 感谢和赔罪是假,或许试探她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从前她表面上只是平康伯府的一个小姐,如今她却已经是掌控着整个定州城的人, 陆今安是怕她对他在乎的人不利,所以才有此一举。 “陆某多谢王妃。” “王妃当真是女中豪杰,人在京中便能弹指之间掌控定州的局势,陆某实在佩服。” 果然是来试探她的。 君凝敛了心绪,谦逊道:“陆公子谬赞了,定州与上京相去千里,我身在京中,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陆今安心中一动,刚想再试探些什么,却听院中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便见萧墨渊的身形出现在院中。 君凝看了陆今安一眼,见他神情紧张,便知道这事儿跟萧墨渊没有关系。 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似的,这人每次都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君凝忍不住想。 当着陆今安的面,君凝体贴地取代了沧影的位置,扶着萧墨渊坐下。 “王爷若有事儿大可让沧影来这儿唤我,何必亲自来一趟呢。” 君凝故意将声音放得十分柔和,萧墨渊挑了挑眉,随后想到陆今安也在,便想明白了。 她可聪明着呢,又怎么会不知道陆今安的试探。 第67章 深夜,男扮女装,皇宫 - 凤枕河山 - 风暖 “倒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过来坐坐。” 萧墨渊一句也未提及陆今安,倒像是真的闲来无事过来坐坐似的。 君凝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揭穿他。 “王爷能来我这儿坐坐再好不过了,恰巧今日陆公子也来了,还能陪王爷说说话。” 君凝笑着看向陆今安,言语间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两个男人都听出了话外音,陆今安再想试探什么怕是不能了。 一炷香后。 萧墨渊带陆今安出了院子,入了书房。 一进门陆今安便急道:“墨渊,你方才为何要忽然出现,我就要试探出她的目的了。” 萧墨渊摇了摇头,一针见血道:“君凝早知道你的心思了。” “不可能……” 陆今安下意识的否定。 仔细回想,他将自己的目的藏得很好,君凝不可能会发现。 “能让定州一夜之间变天的人,你觉得她会看不出你的试探之意?” 萧墨渊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陆今安的心口,他有些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她远在上京尚且能操纵定州的局势,这眼下的事情更不必说了。” “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我怕她对你不利。” “她不会的。”萧墨渊十分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陆今安完全不能理解萧墨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爷,我拜托你醒醒,她和靖王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如今怎么样,她转手就能毫不留情地灭掉靖王的势力。” “你和她才刚认识多久,你怎么就知道她不会害你?” 说到这儿,萧墨渊似乎更加坦然了,他扬了扬手,道:“我如今这副身体,该是用不着人毒害吧。” 陆今安:“……”这个理由他竟然没法反驳。 “总之你多加小心,你这个王妃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女子,她想要的怕是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陆今安有预感,他总觉得君凝在谋划着什么惊天大事,可他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萧墨渊摸索着手中的白玉,缓缓道:“不许再去试探她,她想做什么便让她去做吧。” 除了那件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然而萧墨渊怎么也没想到,君凝已经在寻找真相的路上了。 秋末的上京更冷了。 皇宫一如既往地戒备森严,禁卫军往来巡逻,不敢有一丝懈怠。 君凝趴在其中一处偏殿屋顶上,身边两人正是钟离幽和宋清柏。 “钟离,你可想好了,当真要跟我一同进去?若是被抓住,那可是要杀头的。” 君凝最后问了钟离幽一遍。 钟离幽一双狐狸眼目视前方,头也不转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怕的,王妃救了我妹妹,这个恩我始终记得。” “若一会儿被发现了,我就挡在王妃前面,让你先走,这样也算是报恩了。” 钟离幽忽然转头,狐狸眼中闪过一抹笑。 君凝啧了一声,抬手毫不留情地敲在了他头上。 “少说这样的话,只要我还没死,就绝不会让你出事。”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然而君凝这样认真的回答却把钟离幽听愣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王妃似乎很怕他出事,可为什么呢,他们不过是主子和属下的关系。 王妃何故做到如此地步。 “王妃……”钟离幽想问什么,见君凝转头看过来,刚到嘴边的话又让他咽了回去。 罢了,或许是他多心了,这样的主子也挺好的,他不用像以前那样担心自己随时会死。 “就是现在。” 一直留意着禁卫军动作的宋清柏忽然低声开口。 君凝和钟离幽瞬间回神,趁着禁军转身换岗的空档,三人如同黑夜中的幽灵般,闪身溜进了其中一间亮着烛火的大殿。 等再次出来时,三人的装扮已完全换了个模样。 君凝躬身提腰走在最前头,身后两个宫女打扮的大男人时不时提提胸前的衣服,看那样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王妃,你是故意的吧。” 钟离幽咬牙,他这辈子什么没干过,可是现在让他扮成宫女,这要是传到军营里他还怎么做人! 君凝憋着笑,低声道:“这可都是宋家主选的地儿,谁知道里面一个太监都没有呢。” 钟离幽缓缓转头,看向宋家主。 宋家主一脸无辜的向上提了提粉嫩的裙子,示意钟离幽自己也正穿着宫女的衣服。 钟离幽:“……” 换上了衣服后倒是顺遂了不少,巡逻的禁军看到他们端着果盘也不会刻意盘问。 三人照宋家主规划好的路线一步步接近孙太医的住处。 “站住。” 一道不合时宜的尖细嗓音自背后响起。 燕庄妃身边的李公公,只听着声音她便知道。 君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时已然是一副宫女的乖巧恭顺模样。 李公公掐着嗓子:“你们三个是哪个宫的?” 君凝低着头,乖顺道:“回公公的话,我们是今日新来的,只做些洒扫之类的活计,还未被分配到哪个宫中。” 李公公心眼小,若他们说是别的宫的,免不了又要被一顿数落,君凝便干脆说是新来的。 然而李公公听了这话后却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放他们走,反而一甩拂尘,施舍般道:“今日你们三个遇到咋家算是你们的荣幸,咋家乃是燕庄妃身边的奴才。” 君凝:“……” 李公公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阵,最后方才道:“咋家看你们长得机灵,这两个看着又壮实,不如便教派给你们个活计,若你们做好了,事后便去咱们娘娘宫里领赏!” 君凝:“……”准没好事。 然而现在他们不能贸然暴露身份,君凝只能继续装成无知且贪财的宫女。 “公公抬爱,不知是要奴婢们做什么?” 幸亏这地儿乌漆嘛黑看不清什么,李公公这才没认出面前的人就是君凝。 李公公贼眉鼠眼的撇了撇四周,方才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塞到了君凝手里。 “公,公公,这是什么……”君凝装作无知害怕的模样。 李公公喜笑颜开,哄骗道:“这可是个好东西,你们三人只需将这东西涂在手上……” 第68章 萧墨渊喝毒药的真相 - 凤枕河山 - 风暖 “德妃娘娘今夜正在宫里招待几位夫人,待会儿咋家送你们过去,你们只需在几位夫人身边走走动动……” 李公公越说越是阴险猥琐, 君凝实是听不下去了,小声道:“公公,这药粉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李公公眼神一厉,不过很快又平和下来,心道,跟一个将死的小宫女计较什么。 “诶,你就放心吧,咋家这么和善一人,还能害了你不成,此事你办得妥当了,日后在宫里便好过些不是。” 李公公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君凝的肩膀,并没注意到身后两个高大宫女一副看死人的目光。 君凝嘴角一扯,忍着将他那不知死活的手掰断的冲动,后退半步。 “公公说的是,我们,我们听您的。” 君凝装得天衣无缝,李公公挺着腰一脸满意地离开时也没发现三个人哪里不对劲。 眼见他离开,宋家主冷哼一声。 “这阉人还敢拍你肩膀,来日本家主非亲手废了他不可!” 如今在宋清柏眼中,君凝简直就是年轻时候的他,有人挑衅君凝,那不就是在挑衅他吗! 钟离幽虽未说话,但那双狐狸眼中流露出的杀意分毫不弱于宋清柏。 君凝看了看手里的药粉,缓缓抬眸:“走吧。” “诶,王妃你去哪儿?” 眼见君凝拎着裙摆大步流星地往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走,两人都愣住了。 这药一看就是毒药吧,难不成他们真要去毒害那些夫人? “没听李公公说吗?把这个药送到德妃殿内。” 两人一听,顿时觉得不得了,也顾不得形象,一左一右便劝道。 “王妃,您,您别冲动,这可是毒药,谋害宫妃和擅闯宫闱可都一样是死罪。” 君凝点头:“我当然知道,我是说将这药送到娘娘手里,德妃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诶?” 两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感慨王妃心思玲珑,既完成了李公公说的,又让燕庄妃的计划落空,甚至还要面临德妃娘娘的怒火。 一箭三雕。 将药粉送到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手上后,君凝三人便消失不见了。 孙太医正坐在桌前看书,年纪大了眼神便也不太好使,只能捧着书凑到灯下凑近了才能看清。 君凝悄无声息翻窗进屋,一步步靠近孙太医身边。 烛火被风吹动,孙太医不经意抬头时才发现已至近前的君凝。 孙太医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手一抖,书也跟着飞了出去。 “你,你是谁!” 君凝轻松接过那本医书,贴心地放在孙太医桌上。 “孙太医别激动,我看您书上标注的,倒是有一二见解。” “你……” 孙太医抬手想说什么,奈何没有君凝说话快,只能张了张嘴,听君凝接着说下去。 起初孙太医心中还颇为不屑,深夜入室的年轻小贼还想跟他说什么医术见解,简直是可笑。 然而等君凝从善如流地说出了一大串相关见解之后,孙太医傻眼了。 这,这难不成是医圣深夜派人来指点他了? 孙太医狠狠揪了把自己的胡子,疼得龇牙咧嘴了才知道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你是何人?” 君凝退后半步,对孙太医作揖,道:“晚辈玄王正妃君氏。” “玄王正妃?”孙太医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看了眼君凝身后紧闭的门窗,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 “宫门已经落锁,王妃是如何进来的?” “晚辈自然有晚辈的办法,今日冒昧叨扰孙太医,还请您莫要责怪。” 孙太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囔道:“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场面话。”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君凝又对孙太医做作了个揖,这次却未立刻直起身:“还请前辈告诉晚辈关于王爷的事情。” “王,王爷什么事情,我,我怎么会知道。” 惊讶过后,孙太医眼神躲闪,不敢看还对他行礼的君凝。 君凝抬头,孙太医直接别过脸去,挥手赶人。 “你快回去吧,要是让禁军发现了,王爷也救不了你。” 孙太医不会撒谎,心虚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君凝站在桌前,固执道:“前辈急着赶人,想来是知道王爷为什么服用慢性毒药吧?” 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了顿,待孙太医斜眼偷看她时才接着道:“还是说其实那药方是孙太医亲手写来交给王爷喝的。” 孙太医心中一惊,登时起身,怒道:“你懂什么!” 君凝耸了耸肩,一字一顿。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可我知道王爷是我的夫君,若有人让他日日喝毒药,我定饶不了那人。” 说到最后,君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阵阵寒意。 “孙太医住在宫里,与王爷没有什么仇怨,为何要写下那样阴毒的药方?” 君凝的话就像是一根尖利的刺,直直地戳进了孙太医的心窝子里。 孙太医踉跄着后退半步,颓然地垂下头,一滴泪滴落在了那本泛黄的古书上。 “王妃,你回去吧,你今日就算杀了老夫,我也不会告诉你半个字。” 再抬起头时,孙太医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君凝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悲伤。 可他为什么要悲伤呢,难不成是皇帝那个老头逼着他给玄王开这样的药方? 君凝绷紧了拳头,狠狠咬牙。 “是皇帝让你这么做的?” 孙太医垂眸,摇了摇头,却不肯再说半个字。 这样的态度更是让君凝气愤,他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是皇帝准许的还是他不敢说? 君凝心中骤然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她偏不相信了,今日她已到孙太医面前了,难道还能问不出真相不成? “孙太医,我能看得出来,你也是心疼王爷的,是不是?” “王妃,求你别说了。” 孙太医的手已经皮包骨头,若不看他的身份,他也不过是个寻常的老者。 可君凝今日偏要说,萧墨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她一定要尽快知道真相,换了那碗毒药! “孙太医,你的孙儿与王爷差不多大吧……” 第69章 皇帝忽至(不堪往事) - 凤枕河山 - 风暖 “若此刻每日喝毒药的人是你的孙儿,你也愿意吗?” 孙太医死命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王妃,求你别问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君凝冷笑一声:“孙太医自诩医术高超,若你的孙儿知道你年逾古稀却还助纣为虐,他会怎么想?!” “咳咳咳咳……!” 孙太医面色通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君凝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迅速来到他身后,按住他后背的某处穴位,使劲拍了数下,这才让孙太医缓过这口气来。 孙太医扶着桌沿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望向君凝。 “你会医术?” “方才孙太医不是已经知道了。” 君凝意有所指,顺着君凝的目光,孙太医看向那本书,这才想起方才是君凝提点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怪不得,怪不得你知道王爷的药是慢性毒药。” 孙太医连连点头,疲软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王爷会同意这桩婚事。” “嗯?” 君凝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这老头很喜欢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 “孙太医还是别拖延时间了,外面的人都已经被我解决了,你就……!”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君凝蓦然回头,瞳孔一阵猛缩。 “玄王妃在这里见到朕很惊讶吗?” 永初帝的声音如同锣鼓般在君凝心头撞响。 君凝双腿一弯,笔直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妇一人做主,与他无关!” “呜呜呜!!!” 钟离幽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王妃竟然会担下所有的罪责。 奈何他被禁军死死地抓着按在地上,嘴里还被塞了棉布,任凭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君凝递给他一个安静的眼神,迎面跪在皇帝面前,不躲不避的直视皇帝那双浑浊的眸子。 这可把孙太医吓坏了。 君凝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不躲不避的直视皇帝,这可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啊! “陛下,玄王妃年纪尚浅,容易意气用事,还请陛下看在她年轻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孙太医跪在君凝身边,说完还不忘瞪君凝两眼,示意她快点低头认错。 君凝:“……” 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毒害的人,她认错与不认错又有什么不同。 面前的人若想杀她,即便她认错了,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赵德,带孙太医去歇息,你们也都出去吧。” 许久,皇帝终于开口,却是让所有人都出去。 眼见钟离幽要被带走,君凝再也跪不住了。 然而她刚起身便听皇帝沉沉道:“你现在追出去,见到的只能是他的尸体。” …… 君凝咬牙,不得不停住脚步。 眼见房门再次被关上,屋里正剩下她和永初帝两个人。 “陛下想说什么?” 皇帝背着手来到窗边,摇了摇头,“你这脾气当真是随了你那个外祖父。” 君凝盯着皇帝的背影,不想搭理他这没用的废话。 她不答,皇帝也不气恼,“朕在外面都听到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朕可真是个恶毒的老东西。” 君凝:“……” “这些可都是陛下自己说的。”你对自己的认识还挺清楚。 “今日即便要死,君凝也想死个明白。” “普天之下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让王爷心甘情愿喝下毒药了,除了陛下您。” “君凝只想问一句,王爷也是你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这样对王爷?” 君凝怎么也想不明白,萧墨渊那么好的人,若不生在帝王家,便只是个寻常人家,将来也定能封侯拜相,扬名立万。 不似如今这般,只能被困在一方天地,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肆意谈论他。 现实本不该如此的。 “君凝,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皇帝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仿佛有无尽的苦楚般。 “你真的想知道?你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什么都做不了。” 正是因为明白其中的痛苦和无奈,皇帝才火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本想让君凝知难而退,可皇帝不知道,在君凝的人生里就没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 “陛下不说怎么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君凝并不觉得有什么是她做不了的。 如同上一世,所有人都说女子不能做将军,可是她做了,她带领三万人打退了六万敌军。 “你可知道天漓国?” “天漓?自然知道。”君凝点头。 传闻天漓国国土比邶国所在的这一片大陆还要大,国家更是繁荣非常。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传言,邶国没几个人去过天漓国。 去那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回来过,只有几十年前流传开来的丁点儿传闻,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陛下,天漓国是传说中的国家,邶国人都未曾见过,您为何忽然提到它?” 难不成天漓国还能与萧墨渊有关系? 君凝正这样想着,皇帝已经给了她答案。 “墨渊的母亲就是天漓国皇帝与宠妃所生唯一的女儿。” 君凝:“……”开玩笑的吧? 直到看到皇帝严肃认真的表情,君凝不得不承认,皇帝并没有在说笑。 天漓国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她上一世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难怪上一世宫中没有任何关于萧墨渊生母的半点痕迹,她还以为萧墨渊的母妃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原来如此,这样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萧墨渊生母的身份特殊,宫中自然不可能留下关于她的记录,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风寒不治而亡,连死亡时间都没有,人家蒸发了一样。 “陛下,现在萧墨渊的母妃在哪儿?” “她去世了,在萧墨渊出生的那一天,被天漓国皇帝派来的刺客刺杀,死在了朕的怀里。” 皇帝神情麻木,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那双浑浊的老眼分明隐隐发红。 君凝呼吸一窒。 “你是说天漓皇帝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在平康伯府她不受平康伯待见,但直到最后平康伯也没想过真的要杀了她。 永初帝像是想起了极为悲伤可笑的事情,嘴角挂着苦得不能再苦的笑。 第70章 她心疼他 - 凤枕河山 - 风暖 “朕自诩邶国国力强盛,可与天漓相比,无异于鸡蛋与石头。” 永初帝虽未曾亲自去过天漓,但他曾见到天漓皇帝派来的使臣,衣着华丽,不输邶国皇室。 “天漓皇室血脉纯净无比,从不允许皇室公主与他国通婚,墨渊的母妃不愿奉命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便逃到了邶国,成了朕的妃子。” “天漓皇得知此事后大怒,不惜派刺客杀自己的女儿,墨渊是被嬷嬷用自己孩子的命才换回了他的命。” 皇帝仰着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朕以为天漓皇永远不会发现墨渊的身份,可那年,天漓的刺客还是到了。” “墨渊中毒眼盲,还有他脸上疤痕便都是始于那场刺杀。” 君凝攥紧了拳头,怪不得世人只知玄王遇刺,却对刺客的身份丝毫不知情。 “王爷住在宫里时,阖宫上下几千禁军,竟也挡不住那些刺客吗?” 永初帝先是点头,最后又摇头,十分不愿意回想起当日的景象。 “没用的,挡住了又有什么用,那些人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只要能杀死墨渊,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墨渊命大,在那场刺杀中活了下来。” 那天他得到消息赶到承福宫时,阖宫上下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鲜血顺着白玉长阶往下流。 墨渊跪在嬷嬷的尸体边上,手里拿着剑,身上没有一块儿地方是完好的。 “王爷能在刺杀中活下来,可为何陛下却要让他喝毒药,陛下不知道那药会一点点地要了萧墨渊的命吗?” 君凝无法想象当时萧墨渊有多难受,如果算起来,天漓皇正是他的外祖父。 她的外祖父对她很好,可萧墨渊的外祖父却杀了他的亲生母亲,还将要杀了他。 “朕何尝不知道!可朕又能有什么办法。” 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朕是九五之尊,是邶国的君主,朕坐拥万里江山就要对得起百姓。” “三年前天漓皇再次派使者来到这里,他给了朕两个选择,要么天漓的兵踏平邶国,要么萧墨渊日日服食毒药,直到,直到最后身死。” 这一刻,皇帝面目颓唐,往日九五之尊的荣光不再,他与寻常人家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君凝抬头,死死地盯着永初帝,声音冷静过了头。 “所以陛下选择了第二种。” “怎么得选,天漓的军队规模庞大,邶国士兵不是他们的对手。” 永初帝耸着眼皮,龙袍下的双手死死攥紧。 他永远忘不了当初天漓使者趾高气扬的模样,在邶国的地界,上京的皇宫,他们如此的放肆,那对一个皇帝而言是何等的侮辱! 然而君凝心中只剩下了两个字——荒谬! 天漓的巴掌已经抽到皇室脸上了…… “陛下只打算这样忍着?忍十年?五十年?还是忍到天漓亡国?” 君凝问得毫不避讳,未等皇帝说什么,便又道:“天漓自恃强大,今日敢当着陛下的面让陛下如此,若哪一日他不高兴了,真的打到了邶国边境,陛下又当如何应对?” 此刻的君凝已经不自觉地显露出了上一世指挥三军的气势来。 她说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斧头敲打在了永初帝的心上。 永初帝长叹一口气,“能护得百姓一时免遭战火侵袭,便是朕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若真到了那一日,朕愿与整个邶国共存亡。” “可陛下有问过王爷愿意吗?” 君凝走到桌边拿起医书,“陛下可知道王爷喜欢看书下棋吗?如今王爷眼盲,只能用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摸索着特制的书。” “从前王爷鲜衣怒马,何等的恣意,可陛下看看现在的王爷,他只能被困在王府里,甚至连吃饭都要假借他人之手……” “够了!别说了!” 皇帝挥落君凝手中的书,一脸怒意地看着君凝。 只是那样的眼神不知是在怪罪君凝多嘴,还是自责自己连亲生的骨肉都保护不了。 “君凝,你还太小,等你到了朕的年纪,你就能明白朕的苦心了,墨渊他是朕的儿子,既然享受了王爷的身份,便要扛起肩上的责任,这也是墨渊愿意做的,你若不信大可去问。” 皇帝面皮控制不住地抽动,面色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激动。 说到最后,皇帝终于不预多说,挥了挥手便开始赶人。 “如今你也知道前因后果了,今日看在墨渊的份上,朕便不计较你二人擅闯皇宫的事情,你回府去吧。” 君凝抿了抿唇,怪不得那日萧墨渊会将她赶出来,原来他也是心甘情愿喝下那毒药的。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天漓国到底是多可怕的存在,才让他升不起一点儿反抗的心思,反而喝下那慢性的毒药,毒害自己的性命。 …… 君凝回府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凭玉竹和府中的丫鬟嬷嬷们如何唤也不开门。 宋清柏乃是皇商,若是未经皇帝传召便进京,皇帝定会治罪,那日还是钟离幽最后将他推到了暗处,又吸引了禁军的注意,他才免被禁军发现。 听闻君凝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后便与钟离幽一同来劝过,然而两人再如何劝,君凝就是不出来。 玉竹急得在外面直转圈,左思右想后实在无法,只能去找王爷。 “君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打开门同本王说说。” 萧墨渊的声音自门外传入君凝耳中时,抱着肩膀在床上坐了一日的她终于动了一下。 见君凝不说话,萧墨渊有些急了,叩门的力道也更重了些。 “君凝,开……”门。 房门忽然被一道力量从里面打开,萧墨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君凝拉住了胳膊拽进了屋。 “砰!”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玉竹与沧影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讳莫如深。 看这架势,难道惹得王妃不高兴的人竟然是王爷? “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沧影扬手将所有好奇围观的奴仆赶走,自己也走到院子里,站在了玉竹身边,略略侧身,不经意问道:“王妃这次又怎么了?” 玉竹瞥了他一眼,对沧影这个自一开始便对王妃不敬的人十分的看不上眼。 她默默地站远了两步,哼道:“什么叫又,我们家王妃的性格可是比谁都好。” 沧影也跟着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是谁前段时间将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的,王爷宽宏大量,才没怪罪下来。” “哼,你这个小心眼!”玉竹最近胆子大了些,面对沧影也是分毫不让。 君凝关上房门后便将萧墨渊抵在了门上,丝毫没有收着力气。 男人的背紧贴着房门,闷哼一声,方才那一下硌的他后背发疼。 第71章 本妃要养十个面首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这会儿知道疼了?” 君凝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墨渊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即便是脸上那道疤痕也遮不住他原本的绝色风姿。 可为什么他就心甘情愿地喝下那会一点点要了他命的毒药呢? 若是从前,即便萧墨渊立刻死在她面前,君凝也会觉得无所谓,至多会觉得惋惜罢了,可如今…… 君凝想了一日一夜,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萧墨渊死。 皇帝说到萧墨渊的事情时,她心中除了烦闷剩下的竟然都是心疼。 心脏被一双手狠狠揪住,反复揉搓的感觉,君凝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可如今,她不想欺骗自己,不管因为什么,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想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墨渊死在她面前。 明明她有能力救他,明明一切都来得及。 萧墨渊看不到君凝的面色,却也能明显察觉到君凝现在很不对劲儿,她似乎很愤怒。 这愤怒的来源似乎还是因为他。 “你怎么了?本王惹你生气了?” “哼。”君凝冷哼一声,抬手抓过萧墨渊的手腕,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萧墨渊:“……” 想挣脱已经来不及了,萧墨渊又怕伤着她,最后便任由她为自己诊脉。 君凝精通医术,萧墨渊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君凝如今一身医术,一身武艺全是为了萧云桀学的。 半晌,君凝松开了萧墨渊的手。 “王爷知不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你甚至连二十岁都活不过?” 君凝握紧了拳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萧墨渊却还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亦或是早就不在乎还能活多久了。 “即便本王不在了,你也依旧是玄王妃,父皇不会为难你,府中的钱产也有不少,若你有一日厌倦了上京的生活,便可以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 萧墨渊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絮絮叨叨的说着,那熟练安排的样子,似乎在君凝嫁入王府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 起初君凝还一脸冷笑,可随着萧墨渊每说一个字,君凝脸上强撑出来的冷笑终于再也挂不住了。 “够了,如果你死了,我就用你的钱去养面首,王爷泼天的富贵,王府又大这样宽敞,想来妾身养十个八个的也不成问题。” 君凝这一番话也不知道是在刺激自己还是在刺激萧墨渊。 总之,萧墨渊听后难得的沉默了。 就在君凝以为他终于听不下去要反驳时,萧墨渊却叹了一口气,劝道。 “十个八个面首倒不说你可否消受得了,怕是父皇和德妃娘娘那关你都活不了。” “萧……” “你又不是山阴公主,想来以你的性格,那些只靠美色上位的男子定也是入不了你的眼睛的,所以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萧——墨——渊。” 君凝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了了,她咬牙打断了萧墨渊接下来的话,这会儿萧墨渊倒是识趣儿的闭嘴了。 “王爷倒是自诩了解我,可我这人最受不了刺激了,若王爷不在了,妾身受不得这刺激,没准真会效仿山阴公主。” “幸亏王爷方才提了醒,妾身大可以搬出上京,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纳面首。” 君凝越说越真,萧墨渊缓缓张大了嘴,第一次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君凝,不要开玩笑……” 自进了王府,君凝第一次在萧墨渊脸上看到失控慌乱的表情。 原来他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近在掌控之中的。 “王爷若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大可试一试,不过……到时候您该是看不到了。” 君凝细细的观察着萧墨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终于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萧墨渊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你想干什么?” “王爷不是早就知道了,若你好好的活着,我自然就不能纳面首了。” 君凝说的理所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本王以为我不在了对你才是最有利的,不然你当初也不会选择与本王大婚。” 眼见先前的种种心思都被萧墨渊识破,君凝并不显得慌乱。 她大方的点头承认,“王爷说的对,从前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接着,君凝话锋一转,又道:“人总会变的,如今我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为什么?”萧墨渊忽然问。 君凝原本清晰的脑海因为这一问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为,为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下意识的,君凝不愿意去想到底是因为什么。 “哪,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君凝含糊的回答着,却没想到萧墨渊忽然认真。 “君凝,不论是因为什么,不要在本王身上浪费你的时间,有些事情或许你日后便会明白了。” 君凝:“……” 先前她不知道萧墨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听皇帝说了那些密不外传的密辛,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爷是说来自天漓国的威胁?” 君凝直接道破了萧墨渊的秘密,这样萧墨渊再次无言以对。 萧墨渊从没想过君凝会这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他身边的人更不可能泄密,唯一可能的人…… 第72章 他相信她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进宫见孙太医了?” “嗯。”君凝应了一声,又道:“不过孙太医与你一样守口如瓶,这些事是陛下同我说的。” 萧墨渊呼吸一窒,父皇? 父皇从不会贸然行事,他能将这件事告诉君凝,便是觉得君凝是不一样的。 见萧墨渊许久不说话,君凝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王爷仁慈,为了天下百姓不受战争之苦,甘愿这样委曲自己,可百姓可有一丝一毫感念王爷的大义?” “巷子里百姓编出来的歌谣王爷听过吧,王爷守护的百姓都在嘲笑王爷是个眼盲的废物。” 君凝并未顾及着萧墨渊的自尊心,只将最残忍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然而萧墨渊不但未有分毫生气的模样,甚至温和道。 “本王不想要谁的感谢,父皇说过,本王自小锦衣玉食,如今牺牲我一个人,却能让邶国免于战火,这便是本王要付出的代价。” “王爷错了。” 君凝死死握着拳头,一字一顿反驳道:“没人能选择生在帝王家亦或是寻常百姓家,可王爷的命是自己的。” “本就是天漓有错在先,王爷不想要这条命不要紧,难道也不想为母妃和那死去的嬷嬷报仇吗?” 提到母妃,提到死去的嬷嬷,萧墨渊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悲哀与痛苦。 他也是有血性的男儿,他何曾未想过要报仇。 可天漓皇不会给他报仇的机会。 “君凝,若我不喝那药,天漓皇即刻便会知道,本王没有选择。” 萧墨渊面露痛苦之色。 若是有的选,有有谁会甘心将自己困在王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目不能视,手不能提。 “一旦天漓大军压境,会有多少人惨死战场,又会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 “君凝,本王不能拿他们的命去赌。” 君凝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推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 萧墨渊以为君凝在知道这些后不会再说下去了。 “传闻天漓与邶国两方大陆间远隔重洋,海上风高浪急,即便天漓皇想攻打邶国,总要让天漓的将士渡过大洋来到这里。” “三年的时间,没有三年的时间,天漓没有侵犯我邶国边境的兵力。” 若事实真如那几位曾去过天漓的人所说,天漓想攻打邶国,至少要三年的时间。 “你所言之事本王何尝没想过,然而天漓虽不能在一时间攻打邶国,却一定会拱火邶国周边的小国消耗邶国战力,这样一来,待天漓大军踏入邶国边境,我邶国可还能有一战之力?” 君凝沉默片刻。 她知道萧墨渊说的是事实,若是上一世,她或许也毫无办法。 可如今她重活一世,上一世南陌、西陵几个小国早已被她打的没半分还手之力。 “若我说,我有办法用最小的代价迅速将周边小国收服,王爷可愿意陪我试一试?” 萧墨渊心下一凛,“君凝,你……” 他下意识将这话当成了一句玩笑话,可又想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君凝。 似乎……没有什么是君凝做不到的。 “君凝,若我们失败了,后世史书定会记下此事,说我们自私自负,最终导致邶国亡国。百年之后,你我或许还会遭受谩骂,便是连入了土都会不得安息,你可知道?” 君凝后退了几步,不甚在乎的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搭着椅背,缓缓敲着。 “百年之后的事情早与我无关,后人谩骂也好,夸耀也罢,我君凝只看当下!” 君凝的话掷地有声,萧墨渊心神一震,只觉得那颗许久未曾跳动的心脏因为君凝再次砰砰跳了起来。 萧墨渊从不相信什么注定,可君凝的出现,让他想要相信这件事了。 她总是有本事让他动摇,大婚也好,这一次也罢。 “君凝,本王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萧墨渊低声喃喃着,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光亮。 “好,本王愿意信你。”若你失败了,本王也会陪你一起。 君凝缓缓勾起唇角,萧墨渊,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史书上定不会留下你的骂名。 …… 没人知道王爷和王妃到底说了什么,只有沧影暗地里热泪盈眶。 只要王爷不再喝那毒药,便是明日天漓就大军压境又如何,他没有王爷那样的胸襟,只盼着王爷一生平安顺遂。 “萧墨渊,你忍着点儿,若实在忍不住就同我说。” 屋内,君凝将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在萧墨渊各处穴位上,片刻功夫,萧墨渊已经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男人那张苍白的脸此刻已经冷汗淋漓,便连软枕都被冷汗打湿。 “无妨,本王,本王还可以。” 即便厉害如萧墨渊,此时此刻声音中也出现了一阵阵颤抖。 “王妃,王爷看上去很痛苦,不如您也歇息片刻再行施针?” 沧影在一旁心疼的苍蝇搓手,这,这么多的银针扎在身上,王爷都疼成什么样子了。 君凝又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了萧墨渊身上。 “若你早两日告诉我,王爷也不用受这样大的罪了。” 沧影:“……王妃,属下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手起针落,扎好最后一根银针,君凝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君凝挽袖拾起铜盆中的脸帕,将帕中的水拧得七分干,坐在床边细细地为萧墨渊擦去脸上的汗珠。 沧影心下一惊,没想到王妃竟会亲力亲为照顾王爷。 “王妃,这样的事情属下来做就好了。” “你出去守着。” 从始至终,君凝的目光都未从萧墨渊身上离开过。 这样的君凝从前只在萧云桀面前展现,如今这份仅有的温柔尽数给了萧墨渊。 连着七日施针,到了第七日,萧墨渊的脸色当真好转了不少, “今日王爷感觉如何?” 君凝坐在床边,看着裸露着上半身的男人,前几日一心施针,无暇顾及萧墨渊的身材。 如今萧墨渊的身体有了好转的迹象,君凝放松下来便注意到了男人的宽肩细腰,流畅的肌肉线条。 第73章 夫妻联手杀使臣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大婚那晚君凝便知道萧墨渊的身材很好,她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厚实的胸膛。 今日一见,果然没让人失望。 “身体轻松了许多,力气也找回来些,多亏有你。” 萧墨渊身上一如往日般扎满了银针,却没第一日那样冷汗淋漓了。 “王爷,王妃,不好了,天漓的使臣找上门了!” 听到天漓使臣,君凝豁然起身,然而她刚想说什么,放在身侧的手却被萧墨渊轻轻握住。 君凝扭头看着萧墨渊,“怎么了?” “他们想见的人是本王,若是见不到本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君凝冷哼一声,扬声对沧影道:“王爷正在休息,让他们在正厅等着。” “是,王妃!” 第一次等到这样的命令,沧影愣了一瞬后满脸兴奋地冲出了院子。 君凝又坐回了萧墨渊身边,这才察觉到方才萧墨渊牵了她的手便未曾松开。 萧墨渊的指尖泛着点儿凉,指腹却饱满又圆润,手心又是温热的,给她的手背带来阵阵暖意。 君凝并不排斥这样的触碰,心中反而泛起丝丝涟漪。 萧墨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松了手,道:“他们每隔两月便会来一次王府,只为了看本王是否服药。” “真是放肆。” 君凝眯了眯眸子,邶国的地盘上怎可容天漓的鹰犬随意放肆,更何况这里是玄王府。 一个时辰后,萧墨渊方穿戴好了衣衫,便听院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玄王呢?青天白日的休的哪门子的息,我看他就是要故意问难我们,难道王爷忘了当初的……!” 那使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当看到架在脖子上那柄泛着寒光的短刃时,眼珠瞪的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君凝抬手掏了掏耳朵,抵在那使臣脖子上的短刃更近了一寸,眼见鲜血顺着刀刃滴落, “本妃当时哪只狗在外面叫嚷,原来是天漓来的。” “你!你是何人!” 另一位使臣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连听到君凝自称本妃都没想到她是什么人。 他们可从未在邶国被人用刀架着过脖子。 “她是本王的王妃。”萧墨渊缓步自屋内走出,来到君凝身后。 “萧墨渊!你的王妃竟敢这样对我!你,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禀明陛下吗?!” 使臣说的陛下自然不是永初帝,而是天漓皇。 “怕啊,本妃怎么能不怕呢。” 君凝嘴上说着害怕,但神情却未显现出半分害怕的样子。 “那要怎么办呢,你们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如便让本妃将你们杀了如何,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听话的。” “你,你敢?!” 使臣大惊,觉察到君凝手上的力道不像是开玩笑,一张脸逐渐变得铁青惨白。 却在此时,君凝骤然松了力道,沧影搬来两张椅子,君凝转身便坐在了萧墨渊身边, 翘着二郎腿,晃着手中的短刃,一脸悠然的看着两名使臣。 两名使臣腿都被君凝吓软了,这会儿见君凝忽然坐了回去,他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暗自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勉强站直身子。 君凝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两个使臣,一胖一瘦,滑稽得很。 那胖子起先开口,满嘴地威胁。 “玄王,你就这么由着你的人这样羞辱我二人?此事若是让你父皇知道,他定不会放任不管。” 胖使臣话音方落,瘦的一个便附和开口:“若永初帝知道你的王妃这样不顾全大局,想必他定会还我二人一个公道,只是可惜了王爷,就要失去这么一个大胆的王妃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威胁着,还不知道在君凝眼中,此刻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王爷,我改变主意了。” 男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点头:“事已至此,你想怎么做本王都支持。” 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萧墨渊,我二人在与你说话!” 两人的声音本就难听,他们此刻又操着一口天漓口音说着邶国话,听上去实在折磨耳朵。 君凝抬手盯着两人,神色莫名地问了一句。 “二位在邶国住多久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那两人心下更是糊涂了,这问的都是什么跟什么,玄王的这位王妃莫不是脑子有病? “四年,至于做什么……”两人相视一笑,面露淫邪之色:“男子还能做什么,王妃想必心中清楚吧。” 君凝点头,手中的短刃停止转动,被她握在了手里。 “王爷,这样的人留着也总归是祸害。”君凝道。 萧墨渊颇为认同的点头。 下一刻,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见君凝和萧墨渊的身形同时消失在了椅子上。 “呃……” 两人脖颈一凉,剧痛陡然从脖颈传入脑海,他们不可思议的低下头,却见萧墨渊和君凝二人就站在他们面前,一人手中握着短刃,一人手中只提着一页薄薄的竹纸。 鲜血顺着脖颈喷出,两人身子直挺挺后仰,倒在了地上,临死前大睁的眼睛里还尽是不敢置信。 萧墨渊竟然敢杀了他们…… 解决了两个使臣,君凝心中终于舒服了些。 这两人分明是狗仗人势,竟然敢在玄王府的地盘上公然直呼萧墨渊名姓,她若再留着他们,便要叫他们登上天去了不成? 不过方才萧墨渊的速度似乎比她还要快,君凝心中隐隐震惊,难不成萧墨渊的武功在她之上…… “沧影。” 沧影本来还陷在天漓使臣被杀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如今忽然听到王妃叫自己,登时回过神。 “哎,诶,王妃请吩咐。” “将他们的头砍下来,挂到城门上。” 沧影:“……” 他没听错吧?这使臣杀了就杀了,为何还要光明正大的挂到城门上,这样岂不是…… 沧影心中惊疑不定,“王爷……” “按照王妃的意思办。”萧墨渊没有一丝要阻止的意思。 沧影:“……”得嘞,他就多余问。 城门楼上出现了两颗人头,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宫中,永初帝的耳朵里。 第74章 被抓进了宫去 - 凤枕河山 - 风暖 御书房。 御桌上叠的山高的奏折尽数被皇帝扫落在地。 “当真是不知深浅!不知深浅!” 永初帝额上青筋暴起,气怒之下,杵在桌上的两条手臂狠狠的发着抖。 赵德等人慌乱跪地,“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要朕如何息怒!” 天漓使臣被杀,天漓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天漓皇挑拨周边国家攻打邶国,邶国便再无宁日。 邶国数百年的江山基业,老祖宗们一辈辈传到他手中,绝不能在他手里断送! “来人,立刻将玄王妃带到朕面前!” “王爷,王妃,不好了!” 那小厮话音未落,便见一身披金甲、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进了院。 “玄王妃何在?” 那人站在院中便扬声大喊。 “不知将军找我所为何事?” 房门被推开,君凝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面前数十气势汹汹的禁军。 天底下能指挥禁军的人无非只有皇帝,君凝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天漓使臣被杀,永初帝总要找到一个可以让天漓出气的人,如今看来,这人便是她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上一世她临死前亦是独身一人被上百禁军包围,无人可援。 “下官奉皇命,带王妃进宫面圣,王妃,得罪了。” 那人双手抱拳,嘴嘴上说着得罪,话落便示意禁军抓住君凝。 眼见禁军欺身上前,却在碰到君凝身体的前一刻顿住了脚步。 “禁军好大的威风,竟敢在本王府邸抓本王的人。” 萧墨渊披着一件外衫自门内走出,来到君凝身后。 “王爷,下官不敢,只是下官身负皇命,还请王爷不要为难我等。” 萧墨渊抬手碰了碰君凝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留在府中,这件事由我去同父皇解释。” 这般说着,萧墨渊便要提步向前走,然而放在身侧的手却被一双略小的手轻轻拉住。 “王爷,陛下要见的人是我,你身体还未好,还是安心在府中待着吧。” “君凝。”萧墨渊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这位将军,我们走吧。” 君凝抬手按在萧墨渊胸口,微微用力,将人推进了门内,转身便穿过重重禁军,来到那将军面前。 那将军眉毛一挑,他还从未见过像玄王妃这样淡定的女子。 陛下盛怒,她当是知道的,可此刻在她脸上却看不到半分的惧意。 这份气魄,倒是像极了当初的玄王。 御书房。 自君凝行礼后永初帝便未叫她平身,是而君凝只得跪在地上,等着永初帝开口。 “哼,玄王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朕告诉你那件事,不是让你杀了天漓的使臣的!” 皇帝冷哼一声,这一次那时常眯起的细长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些。 “朕知道你较其他女子聪明些,可你的那点儿小聪明,最后只能害了整个邶国!” “陛下应该知道那两个使臣在邶国的土地上都做了些什么,按邶国的律例,他们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如今我只是将他们的头挂到城门示众,有何不妥?” 君凝仰着脖子,分毫不让。 这下可把永初帝气坏了,他抄起手边的砚台便朝君凝砸了过去。 在赵德的惊呼声中,君凝微微侧头,那砚台擦着君凝的额头飞过,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额上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君凝抬手抹了一把,掌心多了抹血痕。 方才那砚台速度太快,君凝又不能完全躲开,免不得被砚台的边角划出了一道伤口。 见君凝真的受了伤,皇帝怔愣片刻,似乎想要关心她,最终又咬了咬牙,权当做没看见。 君凝甩了甩手,开口道:“陛下砸也砸了,可否听君凝一言?” “……”永初帝干瞪了会儿眼睛,烦躁挥手,道:“朕倒是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就不信君凝还能将事情说出花儿来。 “陛下,玄王是您与那位唯一的孩子,可如今王爷日日服用那毒药,长此以往,王爷连二十岁都活不过。” 永初帝神色一紧,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更多的却是内疚。 可皇帝仍是嘴硬,喃喃道:“他是玄王,这是他的责任……” “责任?”君凝骤然拔高了声音,反问道:“王爷从未做错什么,错的是天漓皇,王爷负哪门子的责任?” 永初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君凝说的不错,这件事不是墨渊的错。 “天漓国实力强横,若他煽动周围小国合攻邶国,我邶国百姓当如何安身?” “玄王妃,朕知道你二人情深,你如今还小,眼中只有儿女私情,若你到了朕的年纪,便会知道朕为何要这么做的。” “他也是朕的骨肉,朕如何能不心疼。” 永初帝说的冠冕堂皇,君凝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说什么亲生骨肉,说什么心疼,可如今还不是拿着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去换自己能坐稳如今的皇位。 邶国历代帝王为了和平便将女子送去他国联姻,如今邶国国富兵强,却要牺牲萧墨渊的性命,这是什么道理? “臣妇不是陛下,没有陛下那样的胸襟,可臣妇却明白一个道理,一味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 “今日天漓尚且想要王爷的命,那明日呢,后日呢,若有一日天漓想要陛下的皇位……” “大胆!”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似要将那楠木长桌拍碎。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自然可以杀了臣妇,只是就算陛下将我碎尸万段也无济于事,不久后天漓皇便会知道天漓使臣被杀,陛下若杀了臣妇,该将谁推出去应对呢?” 君凝跪在地上,身板却挺得笔直,面对这位万万人之上的天子也毫不畏惧。 永初帝勤政爱民,君凝自然是知道的。 可同时他也纵容天漓人在邶国境内胡作非为,用萧墨渊的性命换得和平。 这样的永初帝不是君凝曾认识的那个威严却又爱民如子的永初帝。 永初帝抬手指着君凝的鼻子,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 “君凝,你,你好大的胆子,如今朕在你眼里怕是早已成了一个恶人。” “好好好!”永初帝连说了三声好,忽然拂袖对外喊道:“来人,将玄王妃压入大牢,没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望!” 未等禁军来押解她,君凝兀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临走前最后对皇帝施以一礼。 “从前臣妇敬重陛下,觉得陛下乃是胜于先代君主的明君,然而如今陛下竟然要邶国仰仗他人鼻息苟活,臣妇身为女子,也实在不敢苟同。” 说完这一番话,君凝转身从容的离开了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万籁俱寂,许久过后,永初帝似乎解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颓然坐在了龙椅上。 无意间碰到扶手上精雕细琢的龙头,永初帝发狠握着那龙头,直到进了屋的赵德一阵惊呼。 “陛下,您的手流血了!” “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赵德慌慌张张地来,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永初帝愣愣的松开手,在看到手心刺目的血迹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受伤了。 “朕多少年没受过伤了……” 永初帝低声呢喃着,也不知道是在想手上的伤,还是在想着别的什么。 …… 君凝被皇帝下狱的事情很快便传回了玄王府。 “王爷,您慢着些,陛下或许只是一时气愤,等,等陛下气消了,说不定王妃便会被放出来了。” 沧影心中何尝不急,可王妃说过,王爷的不能大悲大喜,不若身体会吃不消的。 “备车,现在就进宫。” “王爷,如今宫门已落了锁,即便我们想进宫,今日也进不去了。” “况且已经这时候,陛下该是早就歇下了。” 沧影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奈何他们王爷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萧墨渊抬腿便往院儿外走。 第75章 同跪阶下,父皇心疼谁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今日本王一定要见到父皇。” 与此同时,靖王府内,当萧云桀听到君凝被皇帝押入大牢时,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备车,本王要进宫。” 与萧墨渊如出一辙,萧云桀说完这话便抬腿往外走。 “王爷,君小姐那样对您,您还要进宫求情?依属下看,此刻王爷只需隔岸……”观火。 杜衣一脸不解的跟在萧云桀身后,嘴上叨叨个不停。 萧云桀骤然停下脚步,一脸阴沉地看着杜衣。 杜衣将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王,王爷……” “少废话,君凝她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本王的手上,明白吗?” 杜衣:“……”不明白。 今夜的皇宫注定不太平,当玄王与靖王两位王爷深夜敲开宫门入宫时,皇帝简直头疼欲裂。 君凝还真是有本事,一下便将邶国的两位王爷迷的神魂颠倒。 “陛下,如今两位王爷都跪在殿外,陛下当真不见见吗?” 听到萧墨渊也跪在殿外,皇帝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烦躁挥手:“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赵德苦笑了一声,低声回道:“陛下,两位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老奴方才劝过,可两位王爷根本不听,只扬言要见陛下您。” 永初帝:“……” 正在这时,德妃端着一碗暖汤来到永初帝身边,默默对赵德比划了个手势。 赵德心领神会,悄然退下了。 “陛下的眉头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了,臣妾看着心疼。” 德妃就像是一朵解语花似的,总是能适时出现在皇帝身边。 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瞧瞧,你瞧瞧!” “这便是朕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跪在这儿逼朕!” 德妃放下暖汤,抬手抚上永初帝心口,一下下温柔的为他顺气。 见永初帝似乎脸色缓和了些,德妃才开口道:“妾身身为女子,不便过问朝堂之事。” “陛下,君丫头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本性不坏,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妾身知道君丫头是有主见的,若她哪里惹怒了陛下,还请陛下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儿上不要同她计较了。” “连你也帮着那丫头说话。”永初帝气得翻了个白眼。 德妃连忙补道:“陛下,妾身只是一介妇人,陛下是妾身的夫君,妾身只希望陛下每日健康快乐,如此,妾身便知足了。” “健康快乐?”永初帝忽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德妃,可那眼神却像是在透过德妃想着别的什么。 德妃心下一惊,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退后一步便要请罪,却又被永初帝拉住了衣袖。 “陛下?”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永初帝问的莫名其妙。 “陛下明鉴,妾身对您没有半句谎话。” 德妃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答着。 永初帝眼珠转了转,转头盯着桌上的烛火。 德妃乃是他的妃子,她想让他好,这无可厚非,玄王是君凝的夫君,她也如德妃一般,想着自己的夫君。 “陛下,您怎么了……” 永初帝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支起半扇窗子探出头去。 玄王与靖王便跪在长阶下,由此望去只能隐约看到两人的身影。 “你说朕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陛下说什么?” 永初帝的声音太小,又是对着窗子外说的,德妃实在听不清。 然而皇帝已不预多说,关紧了窗,转头坐回了桌案后,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 长阶下,萧墨渊与萧云桀一同跪着,两人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自小便不对付。 萧墨渊想做的,萧云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做不成,反之,萧云桀亦是如此。 此番还是两人生平第一次同为了一件事。 “连君凝都护不住,不若皇兄还是放了君凝自由吧。” 便是跪在这儿,萧云桀也时刻不忘挤兑萧墨渊。 “本王的家事还轮不到五弟过问,听说五弟日日在府中磋磨自己的妾室,倒真是男儿所为。” “你!”萧云桀恼羞成怒,冷哼一声,道:“皇兄也只能占些嘴皮子功夫了!” 萧墨渊细细理了理衣摆…… 第76章 你算什么东西? - 凤枕河山 - 风暖 “五弟不去关心自己的王妃,反而跑到这儿关心本王的人,若是叫太傅知晓,想来自不会多高兴。” “本王的事情就不劳皇兄操心了。”萧云桀忽然凑近萧墨渊,一脸欠揍模样道:“阿凝一时间走错了路,才选择了你,她同本王怄气,本王不会怪她,反倒是皇兄……” 萧云桀上下扫视着萧墨渊,轻哼道:“皇兄该知道自己没几年可活,待你死后,阿凝还是要回到本王身边。” 这话若是换做前几日说,或许真能让萧墨渊动怒。 可如今他不打算死了,君凝已是他的王妃,萧云桀一日也别想肖想。 况且他还未曾见过君凝的面容,也没见过她舞剑时的风姿,如何这样甘心便死了。 思及此,萧墨渊勾了勾唇角,“如此五弟怕是等不到了,本王忽然觉得上京的烟火也不错,倒是不想死了。” 萧云桀一噎,气急败坏道:“这怕是由不得皇兄。” 萧墨渊却不是不欲再跟他说什么,只跪直了身子,等赵德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萧墨渊便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 赵德两步并作一步,从长阶高处小跑着来到两人近前。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玄王殿下起来。” 赵德这样一说,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紧着来到萧墨渊身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又跪在地上替萧墨渊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 赵德满脸堆着笑,恭敬道:“陛下差老奴来请王爷进去。” “带路吧。”萧墨渊似乎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惊讶。 “诶,是是。” 赵德连声应着,恭敬的来到萧墨渊身边,抬手轻托着萧墨渊的胳膊。 “王爷,小心台阶。” 眼见赵德便要走,萧云桀忽然急了,“赵公公,父皇没让本王进去?” 赵公公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脑门,方才恍然道:“您瞧老奴这记性,靖王爷快些回府吧,陛下听见您也跪在外面,气的将折子都扔了。” “父皇不让本王进去,凭什么让他进去?” 萧云桀依然跪在地上,闻言当即一脸气怒地抬手指着萧墨渊。 “呵。”一声轻蔑的笑自萧墨渊喉间溢出,男人微微侧头,远处烛火的光影勾勒出他的轮廓,带着无尽凉薄。 “本王是阿凝的夫君,你算什么?” 萧云桀死死的攥紧了双拳,要不是因为萧墨渊,他才是君凝的夫君。 “萧墨渊,你不要小人得志……” 萧云桀低吼了一声。 赵德的声音响在萧云桀耳边,“靖王爷,方才陛下也是这样说的,陛下还说,王爷该去关心自己的王妃,而不是在这里关心皇嫂,平白丢脸。” 直到萧墨渊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长阶之上,萧云桀仍旧跪在地上,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凭什么,萧墨渊,你不过是个毁了容的瞎子,为什么父皇的眼中还是只有你。” “父皇,儿臣到底要怎么做,您才能看一眼儿臣……” 秋夜的皇宫安静得可怕,萧云桀的呢喃注定得不到回应。 “滴答,滴答……” 空气中充满着糜烂的血腥味,混合着饭菜发馊发臭的潮湿味道。 凉风穿堂而过,带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玄王妃,进去吧。” 来到牢房门口,禁军倒是没有推搡君凝,只扬了扬下巴,让君凝自己进去。 君凝前脚刚迈进牢房,身后便传来一阵锁链碰撞,叮当作响的声音,房门被成人拇指粗细的铁链拴住,除非君凝有通天的本事,都这她这辈子都休想从这里走出去。 “啧。” 君凝砸吧下嘴,上下打量着牢房内的物件。 一张草席,一张断了腿的桌子,墙壁是巨大的石头搭建而成,牢房内只有一间由铁栏杆紧紧束住的天窗。 既来之则安之,君凝倒也不嫌弃,双手枕在脑后,打了个哈欠仰头躺在了草席上。 只是她还未睡熟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来者不善。 “王妃可真是有闲情逸致,进了大理寺的天牢还能睡得着。” 那人来到君凝牢房前便停住了脚步,言语间的讽刺之意毫不掩饰。 “……”冤家路窄。 君凝一骨碌坐起身子,隔着铁栏看着那位穿着灰色圆领官服的男子。 “文少卿可真是勤快,莫不是深夜还在办案,这眼下都有乌青了。” 几日不见,文璟又憔悴了不少,不但眼下乌青,甚至青色的胡茬都冒出了一截。 “玄王妃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进了天牢的人,没有人能完好着走出去。” 文璟背着手,言语间仔细的审视着君凝的神色。 他以为君凝听了这番话,便是不向他求饶,至少也会害怕。 然而事实上君凝不但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模样,反而要多轻松就有多轻松。 仿佛这里不是什么吃人的天牢,而是她府上的后花园。 君凝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故作惊讶道:“本妃还是第一次进天牢,文少卿想对我动刑?” 文璟恨恨的磨了磨牙,“王妃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吗,惹怒了陛下,就算是王爷也救不走你。” 君凝撑着草席起身,三两步来到铁栏边,与文璟只有三步之遥。 “文璟,想说什么快说,你不睡觉,本妃却困得很。” 这般说着,君凝当真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哈欠。 文璟骤然逼近几步,抬手抓住铁栏,力道之大,整个铁栏都跟着颤了三颤。 “你到底把莫儿藏到哪儿去了,告诉我,我就不对你动刑。” 君凝故作深沉的歪头想了想,仿着文璟的模样,凑近道:“愠娘早就死了,莫儿不是愠娘。” “文少卿不喜欢莫儿,如今她死在了大火里,你又假模假样的找她做什么。” “君,凝。”文璟一字一顿的叫出君凝的名字,闭了闭眼睛,威胁道:“你别逼我。” “文璟,逼你的人是你自己,莫儿早就死了,你既然不信,本妃也没有办法。” 君凝耸了耸肩膀,转身便要回去睡觉,然而她转身的一瞬间,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第77章 昆仑奴,君凝受伤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疑惑转头,仔细看了一圈才在地上看到一个黑黝黝的东西。 她刚将那东西捡起来,文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王妃不承认也无妨,下官早已找到了证据,况且那两具烧焦的尸体根本就不是莫儿和孩子的。” “王妃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逃不过下官的眼睛。” 文璟在牢外来回踱步,大有一副看你还如何抵赖的架势。 君凝捏着那黑黝黝的小东西看了一会儿,抬手便抛还给了文璟。 文璟怔愣接住,抬头发现君凝已经躺在了草席上。 “王妃心虚了?” “非也。”君凝抬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闭着眼睛,道:“文少卿既然找到了证据,那就赶紧去抓凶手好了,本妃又不是凶手,少卿做什么来我这儿兴师问罪。” “……” 文璟从没遇到过像君凝这样厚颜无耻之人,物证齐全,她竟然还能风轻云淡的抵赖。 “将她带出来!”文璟终于怒了。 君凝睁开一只眼睛,差役们犹豫着,迟迟不敢动手。 “愣着干什么?” “少卿,她是玄王妃,若是玄王和陛下问起……” “陛下问起,本官一力承担!” 文璟额上青筋暴起,看那模样仿若失了神志。 牢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君凝坐起身,还未等那些差役近身,君凝便已动手。 只听接连几声闷响过后,君凝淡定的收回腿,徒留差役们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牢房的门打开着,君凝却并没有要走出去的意思。 “文璟,我们相安无事最好,若你非要找不痛快,本妃奉陪到底。” 文璟一脸阴沉的看着君凝,忽然抬手吹了声口哨。 “王妃果然厉害,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对付得了你。” 听到熟悉的口哨声,君凝心中一紧,一双瞳仁几乎缩成了一条线。 上一世的记忆仍然深刻,来不及多想,一声声沉重的响声传来,天牢的地面便开始发颤。 君凝神色凝重的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两个足足两米高的男子犹如泰山压顶般出现在文璟身后。 两人不光身形高大,浑身上下的肌肉和筋脉更是膨胀的吓人,裸露在外的黑铜色肌肤上满是伤疤,站在牢房外,甚至挡住了光线。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内唯二的两个昆仑奴。 寻常的昆仑奴只是供达官显贵差使的仆役,然而这两个却是邶国花了重金买回来的。 二人天生神力,更重要的是不知疲累,大理寺抓不住的人,派出他们二人,定能将那人缉拿归案。 君凝没想到文璟竟然会这么疯,竟然用这两个人对付她。 “王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君凝弯腰,从还在地上打滚的差役身上抽出了两柄长刀。 再次抬头时,眸中只剩下凌厉。 君凝舔了舔牙尖,“文璟,你成功惹怒我了。” “……” 事已至此,两人已无话可说。 文璟后退数步,挥了挥手,道:“抓住她,要活的。” 看着两个如同巨人般的昆仑奴,君凝不敢有一丝懈怠,即便是上一世巅峰时期的她也没有把握能一个人同时战胜他们两人。 可她的人生里就没有服软这两个字,上一世她不曾向萧云桀服软,这一世她更不能向文璟服软。 两个昆仑奴弯着腰走进牢房,看向君凝时就像是在看一只小小的蚂蚁。 其中一人伸手便朝君凝抓来,君凝挥刀砍过去,却被那昆仑奴灵活的躲过,长刀砍在他的青铜护腕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擦除一片火花。 一击不成,两个昆仑奴相视一眼,同时飞扑向君凝。 两人的重量加一起,压死八个君凝都不是问题,然而牢房只有这么一点儿,君凝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君凝心下一横,自投罗网般朝着其中一人冲了过去。 那昆仑奴心下一阵惊讶,一时间没看懂君凝的招式,直到君凝冲到半途骤然抬起长刀。 那昆仑奴心下一震,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令君凝万万没想到的是,明明那长刀已经刺入皮肉,那昆仑奴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直接抬手掰断了长刀刀腹,一把将捅进肚子里的刀刃抽了出来。 君凝瞳孔一阵猛缩,她还是低估了这两个昆仑奴。 邶国花了四箱黄金买回来的昆仑奴,原来竟真的如此厉害。 君凝霎时间闪身后退,牢房内打斗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炷香时间后,君凝只觉得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她本想将那股腥甜咽下去,然而肚子上传来兀然传来重重的一拳! 君凝控制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牢房外,文璟豁然起身,他也没料到君凝竟然会吐血。 文璟本想出声阻止,然而下一刻一阵更为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却是其中一个昆仑奴被君凝掀翻在地,而方才掉在地上的断刀就插在那昆仑奴的胸口。 见同伴重伤,另一个昆仑奴大吼一声,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气势汹汹地朝君凝冲撞过去! “住手!” 文璟心脏一阵紧缩,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妙。 然而那名昆仑奴就像是发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朝君凝直冲过去。 看那阵势,大有要杀了君凝的心思。 “还不快去帮忙!” 文璟大声对身边的差役吼着。 他只是想给君凝一个下马威,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重伤甚至杀了君凝。 然而那昆仑奴已然疯了,这些差役那还会是他的对手,还未等近身就被拎着脖子甩到了墙上。 重伤一个昆仑奴让君凝受了严重的伤,如今她的整个左臂早已没了知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一滴滴落在肮脏的土砖上。 君凝不敢懈怠,她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里。 她答应了萧墨渊的,在牢房里住上几日后,他就会来接她,他们一同回府。 萧墨渊身上的毒还没有治好,甚至她还没让他亲眼看一看她,她不能死在这里。 君凝狠狠的咬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迎面对上那处在盛怒中的昆仑奴! 第78章 重伤昏迷 - 凤枕河山 - 风暖 昆仑奴一声大吼,抡圆了胳膊袭向君凝面门。 “不要!” 文璟目眦欲裂,昆仑奴这一拳头下去,便是一个身形健壮的成年男子都承受不住,更不用说君凝了。 料想中血肉模糊的场面并未出现,众人惊异地看着牢房内的一切。 没人看清君凝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闪身到昆仑奴身后的。 只听“噗嗤”一声,刀子陷入皮肉的声音响起,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昆仑奴轰然倒下,而他背后正插着一把带血的刀。 君凝脚下虚浮,身体控制不住晃了晃,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文璟愣愣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君凝,终于回过了神。 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君凝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打败了昆仑奴,她差点儿就死在他手里。 君凝扶着铁栏,一步步走出牢房,文璟下意识想上前搀扶,手伸到一半又不知所措的缩了回去。 君凝嗤笑一声,清亮的眸子里弥漫着还未消散的杀气。 “我,我带你去看太医。” 文璟说完便要抬手搀扶君凝,却被君凝一把甩开了。 她摇摇晃晃走到牢房外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不过几步的路,于如今的君凝而言却无比的艰难。 君凝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仰头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将胸口那即将爆裂开来的疼痛勉强压下去一些。 “文少卿看的可还满意?” 文璟抿了抿唇,面色发白。 他没料到事情会脱离掌控,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鲜血汩汩顺着胳膊淌下,君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文璟,你若是还有点儿良心便帮我叫个大夫过来,不要声张,本妃还不想……” 不想什么,君凝到底未曾说出口。 下一刻,她只觉得面前一阵天旋地转,面前模糊的一切彻底陷入了黑暗。 与此同时,皇宫内。 正与永初帝说话的萧墨渊忽然觉得胸口一疼,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心脏。 “邶国数百年基业,绝不能毁在朕的手里,君凝如此胡作非为,朕将她关一关你就心疼了?” 见萧墨渊捂住胸口,永初帝猝然冷哼一声。 萧墨渊皱了皱眉,只觉得心下莫名的发紧。 他压下心中那抹慌乱之感,驳道:“父皇,阿凝不是任性妄为,天漓那两个使臣在我邶国土地上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阿凝这样做分明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皇帝被气笑了,抖着胡子气道:“朕看你是被君凝迷了心智!” “墨渊,你忘了三年前的刺杀了吗?” “天漓三百刺客杀了我邶国上千禁军,你告诉朕,你要朕拿什么去对抗天漓!” 皇帝陡然拔高了声音,威严中却尽是满满的绝望。 萧墨渊抿了抿唇,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君凝铿锵有力的声音。 “父皇,儿臣心意已决,若父皇真的想将阿凝交给天漓处置,不如也将儿臣一并处置了吧。” “你!” 永初帝一脸气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却又无可奈何。 “父皇,若有朝一日可让天漓永不敢来犯,我邶国数百年的基业才算守住了。” 萧墨渊对永初帝磕了一个头,又道:“父皇,便是儿臣最后失败背上千古的骂名,也不想枯坐在府中,仰仗天漓的鼻息。” “母妃走了,嬷嬷也走了,父皇是儿臣在这世上唯一的亲近之人了。” “三年前父皇同儿臣说要守住邶国的百年基业,儿臣便喝了三年的毒药,可如今君凝出现了,儿臣这一生没什么在乎的东西,可如今儿臣想看着阿凝长大。” 萧墨渊又面对永初帝的方向磕了一个头:“父皇就当可怜儿臣,还请您给儿臣一个机会。” 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儿,永初帝双眼通红,他颤抖着手想要像从前一样摸萧墨渊的头, 然而那双手伸到半空,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殿内安静的可怕,许久过后,永初帝哀哀的长叹了一声。 “罢了,朕老了,这天下日后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朕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 再次睁眼,身下是柔软的锦缎床褥,入目是墨绿色的床帐。 君凝撑起手臂想要起身,然而左手手臂方才轻轻动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便传遍四肢百骸。 “嘶!”君凝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去看自己的左臂。 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的整个左手手臂都被严严实实的包扎着,只有半只手掌露在外面。 记忆回笼,君凝只记得她晕死过去前让文璟叫大夫来。 至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哪里,君凝一概不知。 “文璟?” 君凝尝试着叫了声文璟的名字,然而并没有人应答。 无法,君凝只能忍着浑身上下的疼,一点点挪动着身体便要下床,然而她脚还未沾地,房门忽然被打开。 君凝抬眸,正与一陌生女子四目相对。 头顶两个垂髻,一身浅绿色襦裙,袖口绣着几朵纹样简单的花,看这一身打扮,想来是府上的丫鬟。 “王妃您可终于醒了,您若是再不醒过来,公子可是要急坏了。” 见君凝醒了,那丫鬟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顾不得手里端着的脸盆,忙不迭的便要去禀报。 “等等!”君凝赶紧将她叫住,问:“你口中的公子可是文璟?” 那丫鬟重重点头,“正是。” 君凝未再说什么,那丫鬟便一溜烟跑出去报信去了。 未多时,一身着大灰色官服的男子自屏风后大步走了进来。 文璟走的急切,额头上早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然而当文璟见到君凝的那一刻,他又放慢了脚步,心中陡然升腾起一阵无地自容之感。 “下官见过王妃。” 君凝半靠在床上,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文璟。 “我睡了多久?大夫说了什么?王爷可知道这件事?” 一连串的问题自君凝嘴里吐出,文璟不敢看君凝的眼睛,反倒是恭恭敬敬的答道。 “王妃昏睡了两日,大夫说王妃的手臂有两处折疡,小臂移位,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但休息两月便能好个七八分。” 君凝眼珠转了转,心下松了一口气,那日在牢房中,她以为自己的左臂保不住了。 “王爷知道这件事吗?” 第79章 重回天牢,你倒是客气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妃晕倒前告诉下官不要宣扬,下官便……未曾告诉任何人。” 文璟那张满是书卷气的脸白一阵红一阵,也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没脸说出这样的话。 君凝眉尾一挑,眸中划过一抹暗芒。 “在牢中文少卿可从没对本妃这么客气过,怎么,如今本妃如你所愿手无缚鸡之力了,你却这般客气了?” 君凝每说一个字,文璟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说到最后,文璟直接撩起衣袍跪在了君凝面前。 “文璟有罪,待陛下将王妃放出天牢,文璟便自去陛下面前谢罪!” 君凝有些意外,若他真向陛下请罪,最后定逃不掉被贬官甚至离京的下场。 “你可知道向陛下请罪的后果?” “……下官知道。” 文璟垂下眸子,一时冲动也好,气恼上头也罢,他做错了事情,便要付出代价。 君凝打量了文璟两眼,慢慢撑起身子便要下床,这却是把文璟吓的够呛。 “王妃想要什么,下官这就去给您拿来。” 情急之下,文璟起身时踩到了自己的衣袍下摆,话落时,整个人也踉跄的跪坐在了地上。 然而接下来君凝说的话却让文璟彻底蒙了。 “送我回天牢。”君凝一脸平静道。 文璟:“……” “王妃,这里是大理寺的内院,若陛下派人来,下官再将王妃送回牢中也不迟。” 君凝圾拉上绣鞋,并不理会文璟的话,只道:“今日便送本妃回天牢。” “王妃为何执意要回天牢?” 文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若仔细想想,玄王妃一介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惹怒皇帝,现在又为何三番两次的要回到天牢,其中定然有什么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君凝咧开嘴角,面对文璟笑时,那笑容莫名多了几分漠然。 “文少卿,没人告诉过你,知道的越少才能活的越久吗?” 文璟的确将君凝送回了牢房,但这会儿的牢房与那日的完全不同,绸缎的被褥,乌木方桌,甚至桌上还摆着一壶上好的龙井茶,若不是那象征性的铁栏还在,君凝当真要以为这里是寻常的房间了。 君凝坐在柔软的锦缎上,抬手轻轻戳了戳几乎被包成粽子的左臂,心下叹了一口气。 如果天漓的人真的混入这天牢中杀她,如今她这副模样,或许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也不知道如今萧墨渊怎么样了,皇帝到底有没有答应他。 若皇帝未曾答应,他们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这般想着,君凝打了个哈欠,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如今还未到申时,君凝便瞌上眸子,已经生了几分困意…… 定王府。 昏暗的房间内并未掌灯,萧信泽推门进去便察觉到了不寻常。 萧信泽眸光瞬间凌厉,“谁?出来!” 话音方落,一头罩黑袍的男子闲庭信步般自暗处走出,“王爷当真敏锐。” 黑袍男子声音尖细,即便刻意模仿着上京的口音说话,但依旧能听得出,他并非上京人士。 萧信泽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兵器架前,抽出长剑便指向那黑衣人。 “你是谁?来本王府上干什么?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不同于萧信泽的警惕戒备,那黑袍人却显得格外悠闲放松,仿若这里不是定王府,而是他自己家的后花园。 “王爷何必这么紧张,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在下都不知要回答哪个好了。” “少废话!再油嘴滑舌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萧信泽只觉得手臂一麻,原本握在手中的剑铛啷啷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萧信泽惊愕地捂着发麻的小臂,看向那黑袍人的眼神由戒备变成了忌惮。 那黑袍人却摆了摆手,桀桀的笑了一阵,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萧信泽对面。 “看给王爷吓的,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今日来更是想跟王爷愉快的合作的。” “合作?”萧信泽一脸不解,“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跟本王合作什么。” “王爷还真是直接,那在下也不拐弯了,我家主人有心助王爷登上皇位,这可是王爷最想要的。” 萧信泽瞳孔一缩,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黑袍人。 有这样的武功,竟还只是个传信的,他背后的主人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你们想要什么?” “君凝和萧墨渊,与他二人有关的所有人,活的。” 那黑袍人面皮抽动,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萧信泽半晌未曾说话,似乎在权衡利弊,黑袍人也不急,一眨眼的功夫便闪身到了萧信泽面前,在萧信泽还没反应过来时,胸口的衣襟内便已多了一片红色的枫叶。 “我家主人给王爷三日的时间考虑,若王爷想清楚了便带着这红色枫叶去百花楼,到那时自有人招待王爷。” 百花楼……那可是上京最有名气的青楼。 萧信泽愣神的功夫,房间的窗传来一阵响动,等他回神,那黑袍人早已消失不见。 …… 不知是在天牢里的缘故,还是因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总之,君凝这一觉睡得异常不舒服。 子时,天牢的长廊内只亮着微弱的烛火。 狱卒半壶烧酒下肚,此刻早醉的不省人事。 烛火映照下,墙上忽然闪过两抹拉得细长的人影,那人影转瞬即逝,几乎无人发现。 君凝忽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牢房外的空空如也的地方看着。 “桀桀桀,被发现了呢。” 女孩的声音自牢房长廊响起,听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然而却莫名让人泛起鸡皮疙瘩。 “那怎么办?” 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言语间却尽是漫不经心。 “当然是……抓走啊……”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一唱一和地响起,完全未将君凝放在眼里。 “两位是地沟里的硕鼠吗,说了这许久话,却连面都不敢露。”君凝扬声喊道。 那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君凝方才盯着的空地上便出现了两道如出一辙的身形。 第80章 身陷青楼,神仙难救 - 凤枕河山 - 风暖 “摘星、摘月这厢有礼了。” 两人双双抬手,中指在眉心上一点。 这样的礼节在邶国整片大陆上从未见过。 君凝眯了眯眼睛,若只听声音,任是谁都会觉得这两人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然而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女子分明已过四十之数。 两人身形容貌一模一样,该是一对双生子。 “王妃看到我俩竟毫不惊讶,真是令人失望呢。” 那唤作摘星的女子抚了抚面颊,一脸的失望,不过很快这一抹伪装出的失望便被兴奋取代。 “不过这样反倒让我更感兴趣了。” “玄王妃,你乖乖地跟我们走,还是我二人将你打晕带走呢。” “呵。”一声轻笑自君凝喉间溢出,她平静的打量着两人,反问道:“若本妃不走呢?” “诶?”摘星、摘月两姐妹相视一眼,没想到君凝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有些惊异。 摘星晃了晃手里莹亮的弯刀,笑的更加渗人。 “主人没让我俩杀了王妃,却没说不可以剁成人彘带回去,王妃要试一试吗?” 君凝遗憾了叹了一口气,不感兴趣的摇了摇头,“本妃倒是没有那癖好。” 言罢,君凝抬起右手理了理衣襟,起身来到铁栏前,指了指门外的锁头。 “开锁。” 摘星,摘月:“……” 两人狐疑地对视半晌,有一瞬间甚至在怀疑到底如今是谁要抓走谁。 见两人迟迟不动,君凝甚至好心提醒道:“二位,如今已经四更天了。” “本妃如今受了伤,又不是二位的对手,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君凝没说一句,两人面色便垮上一分。 跟她们求饶的她们倒是见过不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主动要跟她们走的。 不过事实确如君凝所说,她如今受了伤,脸上甚至没有几分血色,更不会是她们的对手了。 思及此,摘月提刀砍断铁锁,君凝抬手推开牢房门,一脸淡然的站在两人面前。 “带路?” “闭嘴。” 摘星终于被君凝刺激得恼羞成怒,也不知从哪儿抽出了根绳子,抓住君凝那只完好的胳膊便与自己的手臂绑在了一处。 “玄王妃,你最好别跟我们耍花样,我们可不是玄王,不会怜香惜玉。” 君凝十分顺从的点了点头,果真不说话了。 摘星两姐妹对视一眼,心中莫名的憋闷。 君凝是被蒙着眼睛带上一辆马车的,街上空无一人,君凝耳朵动了动,只隐隐能听到野猫的嚎叫声。 摘星两姐妹就坐在她两边,君凝不肖看也知道她们定是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马车轱辘辘消失在街道尽头,躲藏在暗处的沧影与钟离幽这才现身。 “我去找王妃,你去禀报王爷。” 钟离幽说完,也不能沧影说什么,闪身便越上屋顶,追着那马车的方向而去。 沧影默了片刻,他为什么要听钟离幽的?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沧影低低抱怨了一句,片刻不敢耽搁,径直奔向玄王府所在的方向。 …… 不知走了多久,那车终于停了下来。 君凝心中默默算了算,方才他们在相同的地方绕了五遍,如今方到了目的地。 “玄王妃,下车吧。” 摘星牵动手腕,转身便下车,君凝被她拽着,顺着手腕上的力道下了车。 她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套,面前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一阵阵香气绕在了鼻息之间,君凝轻轻嗅了嗅,心下顿时了然。 她当是什么地方,原是京中的青楼。 京中青楼的熏香所用香料皆来自城东的一间香料铺子,因这香为青楼所用,久而久之,达官显贵之家便不再使用此种香料,寻常人家自不必说,根本用不起这样的熏香。 摘星、摘月如今倒是沉默的紧,拉着她上了二楼的一间屋子后便反锁上了房门。 “王妃今夜就在这里歇下吧。”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君凝费力地抬起左手解开了右腕上的麻绳,摘下了黑色的头套,方才看清屋内的情形。 红色帘幕以两根细绳绑于柱上,窗上贴着两片囍字,圆桌上亦铺着一层红纱,两盏金杯。 君凝手里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红色的床褥上竟摆满了花生、红枣一类的东西。 如此熟悉的情景,若君凝再反应不过来便是真的傻了。 这分明与大婚时的洞房如出一辙。 天漓的人带她来这里,难不成是想让她大婚? 君凝走到窗边,抬手推了推窗子,果不其然,整间房都被人为的从外面封死了。 莫说她受了伤,便是没受伤,想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王爷,你可要快些找到这儿啊。” 君凝坐回床上,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玄王府。 沧影跪在地上,而他身边此刻正跪着钟离幽。 楠木方桌上只亮着一盏烛火,萧墨渊坐在桌后,小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即便看不清神色,却能感受到萧墨渊身上传出来的戾气。 沧影已经有三年没见过这样的王爷了,这三年中王爷性情无比的温和,曾经所有的放荡不羁与戾气似乎统统消失不见, 然而今日沧影终于知道,王爷并非收敛藏匿了性情,不过是因为此前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让王爷放在心上罢了。 直到王妃出现,王爷才终于像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是下官无能,跟丢了马车,下官这就去找!” 钟离幽心中无比的自责,即便街上同时出现了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他也绝不该跟丢的。 王妃那样信任他,然而他却辜负了王妃的信任。 “你去找?你倒是告诉本王你如何找?嗯?” 萧墨渊自桌后走出,沧影方要上前搀扶,却见王爷如同能看到般,竟径直走到到他们面前。 “你是阿凝的人,本王无权处置,待找到她,你自去请罪。” 钟离幽心神一颤,低声道:“……是,王爷。” 若他不是王妃的下属,或许如今玄王早就将他杀了也说不准。 “在哪儿跟丢的?” 第81章 阿凝,等我 - 凤枕河山 - 风暖 “梨花巷与拱辰巷相交的地方。” 钟离莫清楚的记得,他追着马车来到两条巷子交界处时,一眨眼的功夫便凭空出现了五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紧接着他便追错了马车,一路来到了上京城门,跟丢了王妃所在的马车。 梨花巷……拱辰巷…… 萧墨渊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巷子的名字,脑海中闪过两处街市铺子的名字,忽然灵光一闪。 “沧影,梨花巷可多是青楼?” 沧影看着墙上的上京地图,立即应道:“正是,王爷。” 萧墨渊来回踱了两步,梨花巷乃是上京有名的烟花柳巷, 至于拱辰巷,前些年发生过一场大火,自那之后巷内便破败不堪, 传闻巷中冤死的人的鬼魂经久徘徊在巷内,不愿离去,上京百姓自然不敢再住在那里。 天漓的人还真会选地方,梨花巷和拱辰巷,哪一个都有可能。 “沧影,去知会江煊和陆今安,派人去给本王一间一间的找。” 萧墨渊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手背的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昭示着男人心中的不平静。 “是,王爷!” 沧影不敢耽搁,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开了。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钟离幽一人跪在地上,面对隐隐发怒的萧墨渊。 “王爷,我……” “去找,找不到阿凝,你这个千夫长也不必当了。” 天光微亮,上京城的天空阴沉得可怕,仿佛随时便要有一场风暴落下。 街边小贩一如往常支起门脸迎接客人,梨花巷亦如往日,红袖盈香,琴音醉人。 百花楼内,丝竹声声,花魁与男子的调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君凝躺在床上,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 天方亮时,窗子被一根根竹管捅破,一阵烟雾自竹管中被吹入屋内,尽管君凝已经闭息,然而那迷烟无孔不入,她还是不能避免地吸进不少。 君凝知道那迷烟中没有毒,只是能致人无力的软筋散。 天漓的人将她从天牢中带到青楼,如今又让她吸入软筋散,君凝已经隐约猜到这些人想做什么了。 女子的清白比性命还要重要,若她被辱了名节,日后如何还能在上京活下去。 萧墨渊会嫌弃她,整个玄王府都会因此蒙羞。 君凝面前忽然出现了萧墨渊的容貌,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是否在找她。 几日不见他,君凝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儿想萧墨渊了。 …… 拱辰巷内,陆今安带人将整条巷子里里外外翻了三遍,除却几个流浪汉外便再没见到活人。 “王爷,拱辰巷内找遍了,没有发现王妃。” “沧影,陆今安,带人将梨花巷给本王围起来。” 萧墨渊起身,一双空茫的浅色双眸仍没有半分色彩,然而此时不论是沧影,亦或是陆今安,都注意到了萧墨渊周身气势的变化。 似乎…… 从前那个玄王又回来了。 阿凝,等我。 不知过了多久,君凝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小爷今日偏要进去看看了,我看你们谁敢拦着!” 张扬放肆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了君凝耳朵里,她勉强撑起身子,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发紧,只能呜咽出几声低低的声音。 “诶呦,江公子,你就别为难妈妈我了,这房间你是真的不能进去。” “切!什么破玩意!本公子今天偏要进去!” 眼见房间门便要被撞开,正在这时,房间的一扇窗子被打开,君凝瞬间警觉,却见摘星姐妹自窗口跳入。 “你们想干什么?” 君凝声音干涩沙哑,如同喉间吞了沙石般。 摘星两人快步走到君凝身边,二话不说便拽着君凝的胳膊将人从床上托了起来。 “王妃如今看着还真是可怜,不过还要你受些委屈了,放心,过了今日我们便将你送回平康伯府。” 平康伯府?君凝尚且来不及细想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们所在的地面便砰的一声自中间向两边拉开,三人一同掉了进去。 地面复原的一瞬间,江煊破门而入。 然而屋中早已空无一人。 老鸨在江煊身后冒出了半颗头来,贼溜溜的扫了一眼屋内,见里面没人,显然松了口气。 江煊忽然转头盯着老鸨的脸,一字一顿道:“这房间里的人呢?” 那老鸨瞬间提了一口气,打哈哈般笑道:“江公子说什么呢,这房间里本就没人,哪来的人啊。” “我问你,这房间里的人去哪儿了。” 江煊一字一顿的将放下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一双艳丽的瑞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老鸨,直将那老鸨盯得头皮发麻。 老鸨狠狠地掐着掌心,梗着脖子摇头,“没,没有人。” 江煊冷哼一声,推开老鸨在房间内巡视了一圈,来到床边时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江煊乃是刑部侍郎江屏年最小的儿子,生的如父亲般,眉目锐利,面上棱角分明,更不必说还有那上京第一纨绔的身份在,看着便知道不好惹。 老鸨早就被吓得愣在了原地,这会儿江煊做些什么她全然不知。 “谅你也不敢骗本公子,哼,真是扫兴!” 江煊推开老鸨肥硕的身子,大跨步便朝着楼下走去,边走边扬声道。 “还不快点儿给本公子上菜!” “诶,是是,江公子您慢这些。” 脚步声渐行渐远,君凝再次被摘星、摘月两人从地下带出来时,房间的门已经再次落了锁。 摘星十分讨厌君凝,自是不会怜香惜玉,直接将君凝扔在了床上,警告了一句后便带着摘月离开了。 君凝撑着身子从床上起身,摸了摸头上那只少了颗珍珠的步摇,忽然没来由的笑了一下。 “王爷,江公子差人送来了这个。” 沧影将一块帕子包住的珍珠小心捧着递给了萧墨渊。 萧墨渊拿在手中摸了摸,在摸到那珍珠上深浅不一的痕迹时终于扬起了昨夜至今晨的第一抹笑。 “是阿凝步摇上的珍珠。” 听到这话,众人也不由得跟着开心起来。 “王爷,属下这就叫人围了百花楼!” “慢着。” 第82章 危险,萧信泽现身百花楼 - 凤枕河山 - 风暖 众人齐齐看向萧墨渊,王爷一夜未合眼,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已经找到王妃下落,怎么王爷反倒是犹豫了。 陆今安了解萧墨渊的性子,知道他如今这般,定是事情有什么蹊跷。 “王爷,可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萧墨渊摇了摇头,“太顺利了,自昨夜到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暗暗指向百花楼。” 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王爷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您过去?”陆今安心下一惊。 萧墨渊沉默不语,片刻后,男人终于抬起头,却做了个让众人大吃一惊的决定。 “沧影,带着人从梨花巷撤出去,今安,你带着几个人在梨花巷外等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轻举妄动。” “王爷,百花楼深浅难测,属下将人都带走了,那王妃怎么办?” 沧影一脸忧心,难不成不救王妃了。 “若百花楼的主人真想引本王过去,定是早布下了天罗地网,阿凝还在百花楼,你们不要打草惊蛇。” “墨渊,我跟你一同去。” 察觉到萧墨渊想做什么后,陆今安第一个站了出来。 陆今安心知萧墨渊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既然阻止不了,他就陪他一道前去。 若是三年前,萧墨渊想做什么,他都不会担心,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萧墨渊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更何况他根本无法看到任何东西,若任由着他独自前去百花楼,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在外面等本王的消息,若是有可疑的人进出梨花巷,直接抓起来,等本王回来再行过问。” “墨渊……” 陆今安还是不放心,然而萧墨渊心意已决,在场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无奈,众人只能听命行事。 …… 君凝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方才还能撑着些力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身上的力气也渐渐被软筋散抽离,眼皮也越来越重。 吱呀~吱呀~ 细细的响动传来,君凝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扇窗子再次被打开,然而这一次从窗外翻进来的却分明是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 君凝瞬间警惕起来,她手中方才便握着了一根簪子,见那男子离床铺越来越近,君凝毫不犹豫的举起簪子刺入自己的大腿。 一阵钻心的疼传入四肢百骸,却也让君凝更加清醒。 “你是谁?” 那人逆着光走来,君凝虽一时间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她定是从哪儿见过这个人。 君凝正想着时,那人已然走近,她看清那人的长相时,那人也开口了。 “四弟媳认不出本王了?上一次夏宴我们可是方见过的,况且本王就坐在四弟身边,与你也曾有过数面之缘。” 君凝眼角一颤,握着簪子的手更加用力,那簪子已经在君凝的手上留了深深的印记,然而君凝似无所觉般,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定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凝声音干涩沙哑,更是没有几分力气,萧信泽一挑眉,整个人跟着放松下来。 “呵,呵呵,有趣,真是有趣,四弟媳果真中了软骨散。” “谁让你来这里的?” 君凝浑身紧绷,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一瞬不瞬,警惕的盯着萧信泽,仿佛下一刻便要咬断萧信泽的脖子。 萧信泽盯着君凝看了半晌,忽然低低一笑,与皇帝如出一辙的细长眸子中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这抹惊艳便被兴奋取代。 “四弟媳如此一番绝色,我那四弟却无福看到,当初若你嫁给本王,何至于落得今日这样可怜的模样呢。” 萧信泽一步步逼近床榻,君凝的一双瞳眸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萧信泽,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定会让你后悔。” 君凝狠狠咬着后槽牙,牙龈几乎发白,然而萧信泽根本无视这样的警告,轻声笑着,一步步接近床榻…… 第83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 凤枕河山 - 风暖 百花楼。 江煊正在二楼一雅间内吃酒听曲,说是听曲,江煊却时不时望向门口的屏风,显然心思并不在弹曲的艳姬身上。 忽然,琴音戛然而止,江煊眸光一凝,却见那艳姬已然双手垂落,无知觉地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还未等江煊说话,一人影已自舞姬身后的窗帷翻身入室。 那人影瞬间来到江煊面前,他这才看清这人的真面目。 “四哥?” 能让江煊叫四哥的人,天下间只有一个,那便是萧墨渊。 江煊的纨绔是与生俱来的,他自小谁也不服,却总喜欢跟在萧墨渊屁股后面晃悠,彼时萧墨渊还是皇子,江煊也不知是看上萧墨渊哪点了,总之自打在刑部见过萧墨渊一面后,便日日缠着要认萧墨渊做哥哥,一来二去,这四哥也就这么叫到了今日。 也难怪江煊这半天才认出萧墨渊,这会儿萧墨渊身着墨蓝色对襟裳袍,胸口大敞,脸上带着一块金色的面具,那面具遮住了萧墨渊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张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唇瓣和一截精致的下巴。 “阿凝在哪儿?”没时间多说些什么,萧墨渊直截了当地问。 江煊立刻反应过来,立刻答道:“四嫂就在这间房向右三间,四哥,我早让人在外面盯着了,一旦那间房内有人进出,我的人就会立刻来报!” “嗯,做得不错。” 萧墨渊抬手摸了摸江煊的脑袋,这让江煊受宠若惊,四哥竟然摸他的头了诶,看来四哥一定很在乎这位传说中的四嫂,他一定不能让四嫂出事! 少年暗暗下定决心,君凝这会儿还不知道,只因为萧墨渊的一个举动,她便被江煊划入了要罩着的人的行列。 “派人去制造些动静。” “得嘞!” 江煊扬声朝外面喊了一嗓子,立刻有个满脸谄媚的人弓着腰便跑了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 “这百花楼一点儿也不热闹,去,叫几个人热闹热闹,越热闹越好,明白吗?” 江煊抬手拍了拍那人肥腻腻的脸,狗腿子立刻心领神会,连声道着好,转身便退了出去。 果真,不消片刻,百花楼便乱了,楼下谩骂吵嚷的声音不绝于耳,老妈妈焦急的声音很快被被一阵霹雳桄榔的打砸声盖了过去。 江煊抬起拇指抹了把鼻头,正要一脸骄傲的对萧墨渊炫耀,转头却见他已不知何时走到了门边。 “四哥,你等等我,我,我给你带路!” 江煊一溜烟儿的跑到了萧墨渊身边,抬手小心的扶着萧墨渊的手。 百花楼此刻一片混乱不堪,根本没人在意萧墨渊和江煊两个人。 萧墨渊心中着急,脚上不由得加快,便是知道此去极有可能是陷阱,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初君凝提出以身为诱饵时,他即便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最后还是没能阻止她,若君凝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定没办法原谅自己。 来到门前,江煊提醒道:“四哥,门锁着。” 萧墨渊摸上了门锁,本还想着要如何打开,忽然,只听房间内传来一声大叫,萧墨渊瞬间绷紧了神经,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男人直接抬脚踹向房门。 那房门根本经不住萧墨渊的一脚,轰然便被踹向两边,甚至门上的木头被踹裂开来,藕断丝连的挂在门上。 江煊愕然张大了嘴巴,四哥这一脚要是踹在他身上……他狠狠摇头,不敢再想。 还是别了,他还没活够呢。 愣然之际,当他再次抬起头时,气血瞬间直冲脑门。 只见床榻之上,萧信泽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便要去扒君凝的衣衫。 “混蛋!你干什么!” 江煊脸色铁青,方想要冲上前去,却忽然想到四哥就在身边,然而四哥还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萧墨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鼻尖传来阵阵血腥味儿,他却什么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君凝是否在他面前,是否受伤。 这一刻,萧墨渊无比痛恨自己瞎了眼睛! 他可真是个废物。 “阿凝,你在哪儿……” “萧……”君凝张了张嘴,身上已经尽是血迹,这些血迹有她的,也有萧信泽的。 “到底怎么了!” 即便君凝的声音再低,萧墨渊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一丝丝的声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男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开江煊的手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闪身而去。 “四哥小心,定王就在你面前!” 江煊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萧墨渊竖起耳朵,身形却未有一丝停顿,摘了面具,抽出腰间佩剑便向前刺去。 萧信泽捂着渗血的额头,本以为萧墨渊已经是个废人,如今却没想到萧墨渊竟还能在瞎了眼的情况下以如此快的速度来到他面前,甚至还能拎剑刺他。 到底是谁跟他说萧墨渊连剑都提不起来的! 萧信泽闪身躲避的同时提剑刺向萧墨渊,然而如今的萧墨渊已经不是几日前的萧墨渊了,随着君凝每一次施针,萧墨渊身上的毒便会消弭几分,萧墨渊体内原本被抑制的内功便被释放出几分。 这三年,即便萧墨渊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他也从未有一丝的懈怠。 十二三岁的萧墨渊武功造诣已远超大多数习武之人,更不必说这三年萧墨渊毫不曾懈怠,萧信泽更不会是他的对手了。 惊魂未定的萧信泽根本不是萧墨渊的对手,即便萧墨渊眼盲,萧信泽都未能在他手底下撑过五招。 然而就在萧信泽倒在地上,即将要被萧墨渊刺个对穿时,忽然两柄弯刀横空出现,翁然架开了萧墨渊的剑。 “四哥,小心!”江煊大喊了一嗓子,还未来得及说第二句话便被人从身后敲晕了过去。 听到人倒在地上的声音,萧墨渊耳朵动了动,唤了两声江煊的名字却没得到回应。 “玄王爷,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们两姐妹盼星星,盼月亮,可终于将您盼来了,只可惜你来得还是早了,王妃的好事还未到呢。” 萧墨渊握剑的手越来越紧,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曲张虬结如蛇般没入袖口。 “阿凝,我来了,你别怕。” 萧墨渊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他极力忍耐着即将遏制不住的怒火,转头看向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到萧墨渊的那一刻,君凝的心莫名便放松下来,她伸手碰了碰萧墨渊,开口时尽力让萧墨渊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萧墨渊。” 她低低的唤了他的名字。 感觉到那双牵动着自己衣袖的手,萧墨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手便握上了那只手。 刚握上那只手,萧墨渊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平日里君凝的手都是温热的,今日却是冷的,甚至比他的手还要凉。 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是从君凝身上传来的。 她受伤了。 几乎是这样认知出现的一瞬间,萧墨渊身上的戾气再也压制不住疯狂滋长。 “阿凝,你等等我,我马上带你回家。” 说完这一句,萧墨渊缓缓转头,声音冷漠的仿佛要溢出冰。 “你们找死。” 摘星、摘月互视一眼,并不见萧墨渊的话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萧墨渊如今就是个瞎了眼睛的废物,能打败萧信泽也只是侥幸,想打败她们姐妹?简直是天方夜谭。 摘星、摘月心中正不屑,下一刻萧墨渊的剑已经到了近前。 两人心中一凛,下意识抬起弯刀去挡,却在撞上那柄剑时被弹飞了数米远,直到后背撞在了柱子上方才落下。 摘星和摘月心中几乎同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也想不到为何中毒的萧墨渊竟然会这么厉害。 他如今未至弱冠之年,竟然能以一己之力将她们二人同时掀飞出去。 意识到低估了萧墨渊的两人再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在玄王的刀下开玩笑。 三人顿时战作一团,叮当响声不绝于耳。 萧信泽目瞪狗呆的盯着萧墨渊快出残影的身形看。 摘星摘月单拎出来一个,武功也只比他昨日见的那黑衣人逊色个两三分,如今两人合力,说不定与那黑衣人平分秋色,然而现在目不能视的萧墨渊竟然能跟他们平分秋色…… 他的武功到底已经精进到了什么地步? 萧信泽不敢想。 “辰字方向,八寸,小心!” 第84章 该偿命的人是你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迅速反应过来,躲开了摘月的弯刀。 君凝喊了一嗓子后已然力竭,心口上下起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墨渊以一对二,她自知不是摘星摘月两人的对手,萧墨渊却能在此等情况下不落了下风…… “定王爷,你还愣着干什么,那么一个香软的美人,你难道就不心动?” 摘星抽身对萧信泽吹了声口哨,萧信泽瞬间回神,复又看向床榻上的君凝。 “萧信泽,尔敢!” 萧墨渊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萧信泽吓得一个激灵,转而看向萧墨渊时,却发现他正与摘星姐妹缠斗,根本无从抽身。 许是觉得有摘星摘月在,萧墨渊一时间奈何他不得,萧信泽胆子越发的大了。 他一步步来到床榻边,一脸兴奋而又得意地看着君凝。 “君凝,四弟他就算来了又能怎样,他根本救不了你。” 君凝死死的握着发簪,摘星两姐妹武功非同小可,她决不能让萧墨渊分神。 然而就在萧信泽将要扑过来的一瞬间,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他背后传来。 萧信泽瞬间回头,却见摘星原本握刀的手此刻已不翼而飞,断臂露出森森白骨,血流如注。 “萧信泽,你敢动她,本王定要你全府陪葬。” 萧墨渊测过头时,脸上溅上了摘星的血,鲜红的血液在苍白的皮肤上愈发的刺目,衬的男人仿若来自地狱的修罗。 “四,四弟,你别冲动。” 萧信泽头皮发麻,双腿不自觉的发软,他下意识的举起双手步步后退,即便萧墨渊看不到,他还是退到了房间的角落,离君凝最远的地方。 识时务者为俊杰,萧信泽向来都是墙头草,最擅在暗中害人。 如今形势于他不利,萧信泽自然不会选择跟萧墨渊作对。 摘月见摘星手臂被斩,登时目眦欲裂,她想帮摘星处理伤口,然而萧墨渊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已如鬼魅般来到摘星身后,下一刻,摘星只觉得背后一阵冷风窜起,然而当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摘星愣愣的低下头,她的胸口已经被一柄长剑贯穿,剑尖正滴着血。 萧墨渊毫不犹豫的抽出剑身,摘星嘴角溢出鲜血,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 “摘星!!” 眼睁睁看着亲妹妹在自己面前被杀,摘月目眦欲裂。 “萧墨渊!我要你偿命!” 摘月双腿蜷曲蹬地,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般冲向萧墨渊,挥出一刀直取萧墨渊咽喉。 察觉到凌厉的风声,萧墨渊侧身闪避,一刀落空,一刀又至,摘月已经杀红了眼睛,挥出的每一刀虽然毫无章法,但都是奔着要萧墨渊的命去的。 喧闹声戛然而止,楼梯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摘月与萧墨渊打得不可开交,忽然一道寒光闪过,萧墨渊右侧脸颊汗毛倒竖,危机近在咫尺,萧墨渊不得不与摘月拉开距离,闪身躲避不知自何处飞来的暗器。 几乎是与摘月拉开距离的一瞬间,一道黑衣人影闪身进屋,一手圈住摘月的腰肢,一手拽住萧信泽衣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了窗。 “墨渊!” 陆今安后脚带人赶到时,摘月与萧信泽已被那黑衣人带走。 萧墨渊扔了手中的剑,并未理会陆今安,他循着方向,一步步来到君凝身边。 “抱歉,我来晚了。” 他什么都没问,只俯下身,探寻着方向,一手搭在她的背后,一手抄过她的膝弯,轻松地便将她抱在了怀里罩在了裳袍之中。 君凝靠在萧墨渊胸口,清晰的感受到了男人那颗跳动的比往日更快的心脏。 男人转身,原本还愣神的众人瞬间低头,不敢去看玄王怀中的王妃。 “百花楼暗藏他国奸细,意图谋害定王,罪不可恕,杀。” 即便说到杀人,萧墨渊的声音亦不带有任何感情,众人一个激灵,顿时齐声道:“是,王爷!” “陆今安,今日出现在百花楼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去,知道王妃在此的人,一律杀之。” 萧墨渊下颌线紧紧地绷着,陆今安毫不怀疑,若不是因为君凝在,如今萧墨渊怕是早已亲自动手了。 陆今安不得不承认,如今君凝在萧墨渊心中的位置早已举足轻重。 “是,王爷。” 萧墨渊未发一言,抱着君凝一步步踏出了房间。 …… 上了马车,萧墨渊也未松开君凝,男人不发一言,紧绷着一张脸,分毫看不出在想什么。 “萧墨渊……” 君凝知道他定是生气,哑着嗓子主动与他搭话。 “嗯。” 即便是在气头上,男人还是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君凝想说什么,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晕在了萧墨渊怀里。 “君凝,君凝?” 萧墨渊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的神色,“沧影,赶快回府!” …… 君凝是在一阵暖融融的清冽香气中醒过来的,天色已暗,房间内掌了灯。 意识渐渐回笼,她环顾四周,才发觉这里是萧墨渊的房间,而此刻她正躺在他的床上。 君凝撑着身子便要起身,然而即便服了解药,软筋散已解,她的身上原本却有内伤,加之手臂上的伤,如今想要自行起身实在苦难。 就在君凝努力想要起身时,萧墨渊察觉到了声音,自外屋走了进来,缓步行至床边坐下。 “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君凝摇了摇头,认命般躺回了床上,“没有。” 萧墨渊点了点头,复又道:“你……没什么要同本王说的?” 君凝抿了抿唇,下意识的以为萧墨渊在意的是在青楼内发生的事情。 “若我说直到你来,我在百花楼内并未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你会相信吗?” 第85章 受不住,君凝撒娇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愣了愣,方才明白君凝话中的意思。 原来她以为他在意的是她陷身青楼。 “君凝,你想什么呢,本王有那么蠢吗?” “嗯?”君凝没想到萧墨渊会这样回答,她垂下眼帘,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低声道:“若玄王妃出现在青楼的事情传扬出去,整个玄王府都会跟着蒙羞,你真的不在意吗?” 听到君凝说这番话,萧墨渊有些讶异,没想到以君凝的性格竟也会担心这些。 或许,这是不是也说明她是在乎玄王府,在乎……他的。 这样的认知让萧墨渊心下一阵柔软,再开口时,声音也跟着放软了些。 “君凝,你知道我今日为何对陆今安说那番话吗?我并不是怕玄王府蒙羞。” “那是……”为了什么。 君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忽然意识到,若萧墨渊不是怕玄王府被人议论,那便是…… “君凝,我是怕那些心思龌龊的人议论你。” 萧墨渊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一石激起千层浪,男人的话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毫无预兆地掉在了君凝心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面前的男子似乎比她曾经想的还要好。 “太医说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左臂险些便要废掉,所以我刚刚在问你,为什么会受伤,到底是谁做的?” 君凝回神,深知这事儿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王爷,咱们打个商量,我告诉你之后,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君凝小心观察着萧墨渊的神色。 “你先说说。”萧墨渊并没有立刻答应,却也没拒绝。 君凝知道这时候不能再讨价还价,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二,只是她每多说一个字,萧墨渊的神色就难看一分。 “事情就是这样,文璟这几日便会向陛下请罪,他许是已经知道错了。” 君凝倒不是为文璟辩解什么,受伤的是她,她自是不会轻易原谅文璟,只是他断案一绝,不论身在何位,只要还活着,便是能够造福一方百姓的清官。 萧墨渊冷笑一声,“请罪?请什么罪?死罪吗?” 君凝:“……” “早知你生气,我便不同你说了。” 萧墨渊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抬手去捏君凝的脸颊,然而萧墨渊目不能视,一抬手反倒正碰上君凝放在心口的手。 被男人带着点儿凉意的手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君凝仍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然而忽然想到上一次她缩回手后男人微不可查的失落,君凝将要缩回的手转了个方向,牵住了男人的指尖,轻轻晃了两下。 萧墨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住不动了。 “萧墨渊,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君凝的声音软软的,却并不粘腻,反倒像羽毛似的拂过萧墨渊的心尖,带起一阵的痒意。 “君凝,你……”萧墨渊言语间满是无奈。 他从没想过君凝也会有这样女儿家的一面,连带着他原本打算将文璟乱棍打死的心思也消弭了些。 “知道了,本王跟你保证,不会打死他。”但也仅限于不打死,这已然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君凝张了张嘴,没再劝下去,她知道这已经是萧墨渊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 玄王府风平浪静,君凝不知道的是,此刻上京城已全城戒严,沧影等人正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搜查,一时间人人自危。 翌日。 上京城门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摘星的尸体被倒挂在城门口,城墙上的告示写得明白,此乃百花楼舞妓,实则是他国奸细,暗中刺杀逛百花楼的定王,然而刺杀不成反被杀。 “怪不得昨日百花楼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原来是个奸细窝啊。” “可不是,幸亏我没逛过百花楼,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头戴方巾的瘦弱男子一脸庆幸。 他身边的人闻听此言,毫不犹豫嘲笑道:“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奸细杀你干什么,要刺杀也是刺杀达官显贵,看到没,定王殿下,岂是你能比的?” 那人指着告示,重重的强调了定王殿下几个字儿。 “定王殿下也逛青楼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转而有人接道:“定王殿下在府中玩腻了,喜欢去青楼寻刺激呗。” 此言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然大笑。 不出半日,定王逛青楼遇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又不知是谁提了嘴靖王被套在麻袋里挂在太守府门口的事情,是而两位王爷同时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反倒是玄王和玄王妃昨日也曾出现在青楼的事情无一人提及,知道内情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便对此讳莫如深,没人傻到在玄王的刀尖上跳舞。 定王府。 萧信泽拂袖愤然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 “你们让本王去百花楼,就是想坑本王??” 萧信泽愤愤看向坐在下手的一男一女,两人不是别人,其中一人便是那日出现在萧信泽书房的黑袍人,也是将萧信泽带出百花楼之人,而另一人正是摘月。 “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家主人想与王爷合作,怎么是坑王爷呢?” 那黑袍人完全没有被全城通缉的自觉,如今仍优哉游哉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萧信泽重重的冷哼一声,“哼,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如今你们可以告诉本王你们到底是谁了吧?” “南陌皇室?难不成会是西陵王族?” 在萧信泽的认知中,整片大陆也只有南陌和西陵或许才有与邶国一战的实力,至于剩下的弹丸小国,他们根本不可能培养出这样厉害的高手。 黑袍人与摘月相视一眼,继而那黑袍人笑道:“忘了告诉王爷我的名字了,离玄,至于我们来自哪儿,时机到了,我等自会带王爷去见主人,到那时王爷便什么都能知道了。” 萧信泽扶着椅子把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既然如此,你们赶快离开吧,托你们的福,本王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 “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不过是些小小的挫折,王爷这便受不了了?” 离玄整个人都藏在黑袍内,萧信泽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轻蔑随意来。 “本王从不做不划算的买卖,你二人嘴上说要帮本王,如今有何表示啊?” 第86章 他是她的夫君呢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主人让我带一支暗卫给王爷,这样的表示王爷可还满意?” 听到暗卫,萧信泽眸光大亮,当即问道:“当真?” 离玄尚且如此厉害,他带来的暗卫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若这只暗卫真的能为他所用,定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他低估了萧墨渊的实力,没想到他这么多年都在扮猪吃虎,如果没有此番百花楼所见,他当真还要继续被萧墨渊蒙在鼓里,继续跟靖王斗个鱼死网破。 “明日这三十暗卫便会被送到王爷手中,随王爷差遣。” “王爷不愿意容我二人暂住,我们只能离开了。” 这般说着,离玄撑着扶手起身,这便要带着摘月离开。 萧信泽忽然抬手:“慢着。” “来人,去准备两间卧房。” 萧信泽变脸比翻书还快,转而便挂上了一副笑模样,仿若刚刚那要将人赶走的人不是他似的。 “二位误会了,本王对有才能之人一向都是以礼相待,怎么能在二位面前失了礼数不是?” 玄王府。 “王爷,属下与陆公子搜遍了全城,但并未发现那二人的踪迹。” 沧影单膝跪地,恭敬地禀报道。 萧墨渊轻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起来吧,若本王猜得不错,那二人现今应该在定王府中。” “王爷,可要属下带人去定王府?” 半靠在床上听了半晌的君凝摆了摆手,“定王方传出被奸细刺杀未遂的消息,你这时带人去搜,名不正言不顺,反倒会遭人诟病。” 经君凝一提点,沧影立时也明白了其中因果,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逍遥法外,沧影实在做不到。 “王妃,属下愿带人潜入定王府,抓住那两个贼人!” “不可。”君凝一脸的不赞同,“那二人武功高强,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沧影心中一急,刚要开口,便听自家王爷跟着附和道:“王妃说得有道理,沧影,不可鲁莽行事。” 沧影:“……属下知道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王妃,药来了。” 玉竹端着药自外屋走了进来,抬头便见王爷仍旧守在王妃身边,一步也未曾挪动过。 “奴婢给王爷请安。” “嗯。”萧墨渊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温声对君凝道:“你先喝药,我出去处理些事情。” 君凝应了一声,萧墨渊又嘱咐了玉竹几句,这才与沧影一同离开。 “王爷对王妃可真上心。” 玉竹一脸兴奋地来到床边,方又小心翼翼地端起药匙送到了君凝嘴边。 君凝喝了一口药,英气的眉目登时皱到了一处,实在受不了这药味的折磨,在玉竹的惊呼声中,君凝直接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王妃,蜜饯。” 君凝嘴里发苦,方皱眉时,玉竹竟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包蜜饯来,她拿了一颗放在嘴中,苦味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你倒是心细,还知道去买些蜜饯来。” 玉竹一脸荡漾地笑了起来,“王妃,心细的不是奴婢,而是王爷。” 君凝一愣,脑中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便听玉竹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蜜饯是王爷一早便差小厮买回来的,王妃,王爷对您可上心了,奴婢打心底里替您高兴。” 君凝下意识地抬舌抵了抵口中的蜜饯,甜丝丝的滋味儿本是在嘴中,如今却不知为何传到了心里,君凝下意识地翘起了唇瓣,这一幕被玉竹看在眼里,心中盈满了欢喜,只要小姐能幸福,便是让她一辈子都不嫁人,她也愿意。 “小姐笑得好甜啊,真是羡煞了奴婢了。” 玉竹捂着脸,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君凝抬手敲了敲玉竹的额头,笑骂道:“当真是胆子肥了,敢调笑你家小姐了。” 女子欢快的笑声透过窗子传了出去,一路传到了男人耳中。 萧墨渊紧绷的下颌线忽然便因为这笑声放松了下来,眉峰之间的锐利似乎也跟着消磨了几分,沧影惊奇地看着这样一幕,转头望向笑声传出的方向,心中暗自庆幸,幸而君二小姐嫁入了王府,如今他方才能看到王爷这般鲜活气的一面。 …… 得知君凝已然回到玄王府,文璟松了一口气,穿戴整齐便打算入宫请罪。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方穿戴整齐,方踏上马车便被一把刀抵住了脖子。 “文少卿,我们王爷有请。” 尽管沧影的声音极低,文璟还是一瞬间便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他静默片刻,心中泛起苦笑,想来不等他入宫请罪,今日便要先受些皮肉之苦了,今日他方才知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我跟你去便是了。” 文璟话落,忽觉后颈一痛,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倒在了马车内。 亭台小筑,涓涓流水,竹篱小院坐落在一片青葱竹柳间,只有两缕清风偶然划过。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面前的一切尽数被倒置过来。 意识回笼,文璟只觉得腿脚发麻,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腿,方才发觉自己正被人以倒挂的姿势绑在一棵粗大的树上。 “王爷,文少卿醒了。” 沧影的声音响起,文璟下意识地向右望去,萧墨渊一身白衣似雪,正一手支着头坐在红木宽椅上,听到沧影禀报,萧墨渊缓缓抬头。 “文少卿当真让本王等了许久,若你再不醒,本王倒是要考虑为你放些血了。” 文璟被倒挂在树上,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整张脸也因为充血红成了猪肝色。 “下官一时失了神志做了出格的事情,今日本想进宫面见圣上,当面陈罪……” “呵……”萧墨渊冷笑一声,自椅上起身,缓步行至文璟面前,“父皇爱惜人才,看在你身在其位做出了许多功绩的份儿上,定然会对你从轻发落,可本王只有一个王妃,本王都舍不得动她半分,你却让她一夜之间内伤叠着外伤,一条胳膊险些废掉,身在其位,当谋其事,本王先是阿凝的夫君,而后才是邶国的玄王……” 第87章 撩人,朦胧的禁忌感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借着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伤了本王的人,本王倒真想要了你的命。” 萧墨渊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温度,与这园中景致格格不入,在场的玄王府暗卫却都听的真切明白,王爷平日里不会动怒,然而短短几日,因为王妃受伤,他们亲眼看着王爷险些将整个上京翻了个底朝天。 文璟当真是胆子大,伤了谁不好,偏偏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伤害王妃,众人心中默默为文璟点上了一根蜡。 “文璟有罪,王爷若是想杀了我,文璟亦不敢有半句反驳,文璟死前恳请王爷能让王妃再见钟离莫和孩子一面……” “你以为本王不想杀了你?”萧墨渊冷哼一声。 “若不是阿凝为你求情,你当真还以为本王能留着你在这儿与本王说话?” “文璟,你该感谢自己长了个能断案的脑子,不若本王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 萧墨渊抬手,沧影立刻会意,恭敬的将手里的鞭子交到了萧墨渊手中。 “啪!” 一记鞭子毫不留情的落在文璟身上,登时便将文璟的官服抽碎,在他的皮肉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剧烈的疼痛传及胸口,文璟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双腿被挂在树上,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他如今只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便是想捂住伤口也做不到。 他本就是个文弱书生,身上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看的,萧墨渊一鞭子下去,文璟已经一副要疼的晕死过去的架势。 “文璟,你果真只长了个脑子,钟离莫一介女子,只因与你那故去的愠娘长的像了些你便如此狠心对她,当真是让人瞧不起!莫说是见钟离莫了,你这副德行,真是令本王不耻!” 萧墨渊的话如同锐利的刀,一刀一刀戳在了文璟的心窝子上,让他心中痛苦不堪。 “给本王接着打。” 萧墨渊将鞭子扔回沧影手里,沧影接过鞭子,眸光锐利的看着文璟,紧接着便毫不留情地一鞭子一鞭子抽打在文璟身上。 起先文璟还颇有骨气的死死咬着牙,只闷哼出声,沧影每一鞭子抽的都极有技巧,既不抽的狠了让他一下子晕过去,又能让文璟清醒的感受到刮骨般的疼痛。 不消片刻,惨叫声便在竹林小院中回荡,直到那声音渐渐小了,文璟方才停下来。 “王爷,他晕过去了。” “派人扔回他的府上,别让他死了。” 萧墨渊的语气颇为嫌弃,不过才抽了几鞭子便能晕死过去,当真是弱不禁风,没半分邶国男儿的气概。 “是,王爷!” 萧墨渊回到府上时,玉竹正坐在外屋的小凳上打盹。 “玉竹。” 萧墨渊唤了她一声。 玉竹猛然惊醒,方要开口,下一刻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眼里屋,这才放低了声音道。 “王爷,王妃方才喝了药便说困了,这会儿正睡着呢。” 听到这话,萧墨渊下意识的放缓了步子,如今他的内功已恢复了些,五感除了眼睛外也都如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灵敏,在府中倒是不用旁人搀着他寻找方向了。 “你先下去吧。” “是,王爷。”玉竹福了福身子,悄然退出了房间。 萧墨渊轻手轻脚来到床边,凑得近了便能隐约听到女孩清浅的呼吸。 君凝睡觉时便似猫儿似的,呼吸平缓,若不是凑的近了,几乎听不到呼吸的声音。 萧墨渊刚想坐在床边,又想到自己方才染了血腥味儿,如今还未来得及换衣服,想了想还是没坐下,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站了一会儿,也不知萧墨渊心里是在想什么,只见他缓缓伸手,这一次倒是精准无误地碰到了君凝的面颊。 指尖触及的皮肤细腻而又光滑,似乎上好的羊脂玉,萧墨渊心中一动,复又有些落寞,三年前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娶君凝为妻,即便他从前在宴会上似是见过她,然而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对君凝的面容亦是没什么印象。 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她会成为他的王妃,甚至他会隐约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三年前他见她时便应该将她的容颜刻在脑海中,这样即便他如今瞎了眼睛,到底也能记得她的样貌。 从没有哪一刻,萧墨渊这样迫切的想要恢复光明,他想看看君凝,哪怕一眼也是好的。 “唔嗯……” 一阵无意识的嘤咛声自君凝喉间溢出,萧墨渊做贼心虚似的迅速缩回了手,掩面轻咳了一声,却又想到君凝此刻正睡着,他放在的一举一动并未被旁人窥见,这便又放下了抵在唇间的手。 想到自己身上染上了几分血腥味儿,萧墨渊转身在房间内摸索着找到了沧影一早便备好的衣服,转身来到屋内的屏风后,抬手解开了衣带…… 萧墨渊不知道的是,即便君凝受伤了,她的警觉性也未少半分。 许是在王府中的缘故,君凝觉得安心,这一觉睡得也比之往日沉了些,纵然如此,当萧墨渊的手碰到她的面颊时,君凝瞬间便惊醒了,方才萧墨渊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就连男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也都尽收眼底。 君凝放轻了呼吸,静静的看着萧墨渊摸索着行至屏风后,缓缓解开衣带。 君凝:“……”不若她再闭上眼睛睡上一会儿吧。 心中这样想,君凝却没有半点儿要闭上眼睛的意思,那屏风并没多厚,君凝稍稍侧头便能看清屏风后宽衣解带的身形。 即便早已经看过萧墨渊的身体,但从前都是为了施针,像如今这般静悄悄地看着萧墨渊在屏风后动作,方还是第一次…… 男人双手一点点褪下衣衫,隔着屏风却又多了几分朦胧的禁忌感,君凝一动不动的盯着屏风看,莫名的心跳加快。 她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萧墨渊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想到萧墨渊看不到,平日里都是沧影伺候着更衣,今日他自己动手,自然容易出岔子。 君凝眼珠转了转…… 第88章 宽衣解带,气氛暧昧时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正拧眉与身上的衣服较劲,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穿好。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萧墨渊眸瞬间警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熟悉的气息忽然钻入鼻尖,察觉到接近自己的人是谁后,萧墨渊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面目也变得柔和。 君凝抬手拉过了萧墨渊的衣袖,只微微用力,男人便顺从地来到了她面前。 萧墨渊胸前的衣衫大敞,露出微微起伏的胸肌,扣子被他胡乱地扣错了位置,这样还能穿好便奇了怪了。 君凝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不是她贪恋美色,实在是萧墨渊这衣衫凌乱的样子过于勾人了些。 迟迟不见她说话,萧墨渊眉目一挑,有些明知故问的嫌疑:“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个,我帮你吧。” 君凝赶紧咽下了口水,将目光从那一片光洁有力的胸肌上移开,抬手在萧墨渊胸前一路向上,解开了被他胡乱扣上的扣子,她只有一只手能动作,一番下来做得也不比萧墨渊容易多少。 “对,就是这样。” “抬手。” 君凝一只手动作总归是不方便的,于是便只能指挥萧墨渊与自己配合,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合作下,倒是真将衣裳好好的穿在了萧墨渊身上,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下意识的轻靠在了屏风上,却没注意到萧墨渊耳根已经红了。 男人耳朵动了动,探寻着君凝浅浅的呼吸,脚下忽然一绊,整个人身子前倾,不偏不倚地撞到了君凝面前。 俊美异常的容颜忽然在她面前放大数倍,唇瓣擦着她的脸颊滑过,两个人的身子贴得极近,呼吸几乎纠缠在了一处,君凝眨了眨眼睛,面颊上后知后觉的异样触感让她一时间有些愣神。 “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位雅兴,实在抱歉,我这就走。” 陆今安的声音自屏风外响起,君凝瞬间回神,这才发觉两人此刻正以外人看来极其暧昧的姿势纠缠在一处,也难怪陆今安会误会了。 君凝推了推萧墨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似乎有一瞬间的不情愿,但最后还是顺着君凝的力道与她拉开了距离。 “回来,找本王何事?” 萧墨渊提步自屏风后走出,声音中隐隐暗藏了几分不悦。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王爷,不过……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陆今安脚下一转,却并未进屋,说完复意有所指地伸着脖子往屋里探了探。 “少油嘴滑舌,去书房。” “王爷请。” 陆今安躬下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看他这放松的模样,想必是没发生多大的事情。 屋内没了动静,君凝忽然抬手拍了拍面颊,方才发生的一切看上去都顺理成章,君凝垂眸,忽然看到了平整干净的地面,方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根本没什么可将人绊倒的东西…… 书房。 “今日为何又来府上?” 萧墨渊的语气没有半分客气,其中的不满与嫌弃毫不掩饰。 陆今安悠然地靠在红木椅上,闻言颇有兴致地盯着萧墨渊看了一会儿,调侃般道:“王爷大人大量,若我提前知道会打扰了王爷的好事,今日说什么也不会来府上的不是?” 说着说着,陆今安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不过我还是得提醒王爷一句,王妃可是还受着伤呢……” “闭嘴。”萧墨渊大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你先前不是还怀疑本王的王妃,怎的,如今不怀疑了?” 陆今安揉了揉脑袋,为自己辩白道:“我也是为你着想,沧影前日才告诉我她为你施针解毒之事,若我再怀疑她,倒是我的不厚道了。” “墨渊你大人大量,就别因为这事儿跟我计较了,过两日我亲自给王妃赔礼道歉还不行嘛。” “上一次你去她面前便给她添堵,这次还是别去了。”萧墨渊想也不想便道。 君凝不是没有脾气,只是陆今安是他的好友,君凝方才对其容忍一二。 “好吧。”陆今安耸了耸肩,方才严肃了一些,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年邶国与各国立约,各国送质子到邶国,邶国承诺十五年内互不侵犯,休养生息。” 萧墨渊沉默着点头,道:“本王自然记得,如今约定之期将至,被送来的质子们已长大成人,邶国曾经承诺过期限一到便会将他们送回他们的国家,怎么,如今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陆今安点头,“西陵的探子传回消息,西陵王室二皇子已经带着伽罗公主和一众使臣动身,表面上是为了贺陛下生辰,实则是为了接回质子一事。” “不仅是西陵,我怀疑几国已经串通好了,便是要借着贺生辰这件事亲自接回质子。” 当初邶国便早与各国约定在先,十五年之期前夕,邶国会派兵护送质子回国,当初各国并没有异议,如今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便只能说明这些小国别有用心。 十五年之期方剩下不到两年,邶国休养生息的同时,周边小国也同样在休养生息,作为君主,没有人愿意久居人下,邶国已在这片大陆上称霸多年,各国早就心生不满。 然而萧墨渊清楚,这些国家互相之间亦积怨已久,谁也不愿像谁低头,此番他们如此和谐,背后定是有什么人做了手脚。 终于是谁……萧墨渊只能想到天漓。 天漓是唯一一个独立于这片大陆之外的存在,若他从中撮合,几个小国说不定真会沆瀣一气,共同对抗邶国。 若是逐个击破,这些小国只不过是一盘散沙,随邶国揉圆捏扁,然而若这些小国联合起来,对邶国便会十分不利。 天漓的谋划绝不是一日两日,他从前却觉得活着已然了无生趣,倒不如顺从父皇的意思,或许能保邶国百姓不受战火侵袭,如今想来,邶国这么大一块肥肉,天漓就算不能亲自拆吃入腹,定然也要将其扯得七零八落。 “天漓从未打算放过邶国。”可为何他如今才肯面对这样的事实。 第89章 索性死在府中好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的意思是……”陆今安细思极恐,若这一切都是天漓的手笔,那他们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短短三年时间,天漓便能让各国联合针对邶国,背后一定有更厉害的人物存在。 “王爷,敌在暗我们在明,我们甚至连天漓的底细都不知道几分,更何况那日百花楼劫走王妃的人也是天漓的人,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就敢这么放肆,当真该给他们一些教训!” 陆今安一双眸子危险的眯起,他对天漓的人心中只剩下痛恨。 “教训自然是要给的,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应付城中的麻烦。” “王爷是说定王府内的那两人?” 萧墨渊点头,“萧信泽将他们当做座上宾,想必他们并没告诉萧信泽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们告诉定王?”陆今安提议道,但很快便又摇了摇头,“定王不会信咱们的话,即便咱们告诉他,他亦不会信。” 萧墨渊不置可否,屈起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陆今安知道他在想事情的时候便会下意识的做出这样的动作,他便也不打扰萧墨渊。 片刻后,敲击声停止,萧墨渊抬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既然他们不愿出来,索性这辈子也不必活着出来了。” “王爷有办法了?”陆今安眸子一亮。 “定王遇刺,父皇定然会宣他入宫,到时候你……” 随着萧墨渊每说出一个字,陆今安便跟着点头,听到最后几句时,他欲言又止,但为今之计,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办法了。 “王爷万事小心,我这就回去准备。” 君凝受伤的消息并未传出,甚至皇帝都不曾知晓。 靖王府内,萧云桀迟迟得不到关于君凝的任何消息,便忍不住想亲身去玄王府确认。 杜衣听了顿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王爷三思,玄王府戒备森严,上一次王爷……王爷钻狗洞的事情……属下不说了!” 被萧云桀瞪了一眼,杜衣自觉失言,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立刻闭上了嘴。 但显然杜衣的话令萧云桀找回了昔日耻辱的回忆,他犹疑了片刻,殊不知躲在暗处的君青念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个真切。 她咬了咬牙,狠狠攥着手中的瓷瓶,眸中划过一抹怨毒与狠辣的神色。 片刻后,君青念着一身粉绿色暗纹绣花长裙长裙出现在了萧云桀视野中。 即便前段时日君青念为他出谋划策,然而萧云桀仍是看到君青念这张脸便觉得无比的厌烦,还没等君青念行礼,萧云桀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本王没空搭理你,回你的屋子去。” 若是换做往日,君青念被萧云桀如此嫌弃,早便害怕又羞辱的跑了,然而今日…… 君青念看着碗中的羹汤,心下一横,也不管萧云桀如今多嫌弃自己,硬着头皮便往他跟前凑。 “王爷,妾身知道您日日处理事物,定然心神劳累,所以妾身斗胆,做了梨花银耳羹,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本王不是说了……”萧云桀一脸阴郁,看向君青念的眼神似乎下一刻便要着人将她扔进莲花池。 君青念瑟缩了一下,心思百转千回,忽然扬头道:“王爷,这莲花银耳羹是嫡妹亲手教给我的,妾身做的与嫡妹做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王爷真的不尝一口吗?” 谈到君凝,萧云桀方才正视君青念,不,确切的说应当是君青念手中的那碗梨花银耳羹。 萧云桀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喝过君凝亲手做的梨花银耳羹了,如今一模一样的东西却被君青念端到了他面前。 想到君凝或许会为萧墨渊洗手作羹汤,萧云桀一阵心悸,下一刻便大步走到君青念身边,想也没想便将那碗梨花银耳羹一饮而尽。 “嘶!” 一阵极为轻微的刺痛自手指尖传来,萧云桀扔了手中的碗,君青念被吓得一个哆嗦,直到萧云桀摊开巴掌却什么也没有时,君青念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爷,妾身告辞。” 君青念福了福身子,离开的脚步比往日都要快上许多。 杜衣心中疑窦渐生,但又没发现什么端倪,便只得将今日之事默默记下,并未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数日后,君凝的内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左臂上的伤口倒是愈合了,内里却依旧不敢用力。 文璟受了重伤的事情是这几日才传开来的,传到君凝耳朵里时便更晚了。 “小姐,外面的人都说文少卿惹到了不得了的人,所以才会被打得奄奄一息,不过奴婢心里开心,文少卿那样对小姐,他受伤定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帮小姐教训文少卿。” 君凝抿了抿唇角,对此不置可否。 别人不知道内情,她却是完全清楚的,这一切才不是老天爷的手笔,定是萧墨渊做的。 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庆幸的是萧墨渊当真将她说的话听进去了,并没要了文璟的命,惋惜的是,文璟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下不得床了,如此,大理寺的事务便在所难免会被耽搁一二。 “王……”爷。 玉竹方要出声,便见沧影迅速对她比了个手势,而后便利落地挥了挥手,玉竹会意,轻手轻脚地向后退了几步,与沧影一同退了下去。 “玉竹,外面的人还说什么了?” “都是些闲言碎语,倒是没说什么旁的。” 萧墨渊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君凝猛然回头:“王爷?” 这两日吃住的舒服了,她的警惕性还真是降低了,竟然连萧墨渊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玉竹那丫头倒是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竟然不提醒她就退下了。 “百姓想说什么便随他们说去好了,玄王府的舌根他们还不敢嚼,反倒是你,大夫同本王说你的左臂仍提不上力气。” 原来萧墨渊是担心她左臂的伤,君凝下意识的看着垂落在身侧的那条手臂,心中生出几分惆怅来。 第90章 她好像很讨厌他 - 凤枕河山 - 风暖 她到底是低估了文璟对钟离莫的执着,为了钟离莫他竟能发疯到那种程度。 这手臂怕是有一段时间要使不上力气了。 君凝抬眸瞧着萧墨渊的神色,自他脸上看出了几分不愉来,料想着他是担心自己,便道:“如今却是提不上什么力气,不过我自己便是大夫,料想着过一二个月便能恢复如初了。” 闻言,萧墨渊的眉宇方才舒展开些,略自责道:“当初本王便不该答应你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况且这样做是最快速的方法,那些人终归是要找到玄王府来的,所以王爷无须自责。”鬼使神差地,君凝踮起脚尖,抬手触上萧墨渊的眉宇之间,两指稍稍用力,抚平了他眉宇间凸起的褶皱。 圆润的指腹触到眉心的一刹那,萧墨渊心下一凛,眉心的触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在心尖上带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男人衣袖下的手微微蜷曲,食指与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 “君凝……” 这声低低的轻唤自萧墨渊口中吐出,莫名带上了几分缠绵之色,君凝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瞬间有些慌乱的收回了手,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乱跳着,有如雷鼓。 天知道她方才当真没任何逾矩的想法,只觉得萧墨渊这样的人便该一生富贵荣华,喜乐无忧,不该为了什么事情皱眉不愉。 他们虽是夫妻,却并无夫妻之实,甚至他们如今会住在一间屋檐下不过是因为一场明明白白的交易,君凝无声地抬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上一世她将这颗心交付出去,换来的是一箭穿心,她曾发誓,这一世她再也不要什么儿女情长。 心脏异样的跳动骗不了人,萧墨渊的温柔体贴足以令人心动,可若最后这份心动再次伤了她,甚至伤了她这一世拼了命也想要保护好的人,那又当如何…… 君凝攥紧了手掌,任由着指尖陷进手心的肉里,清晰的疼痛提醒着她,动心的下场比这要疼上千倍万倍,她心知萧墨渊与萧云桀不一样,可她不敢去赌。 “王爷,我倦了,这便回屋了,你也早些回屋吧。” 这般说着,也不等萧墨渊应,君凝逃也似的转身进了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只留下萧墨渊一人立于原地,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不知所措。 仔细想想,他似乎未曾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轻轻唤了她一声,为何君凝忽然便这样大的反应,似乎……她很讨厌他。 萧墨渊敛下眸子,清浅的眸底弥漫上了几分失落。 她本就不是寻常的官家小姐,又怎会在意儿女情长,况且如今他不过是个瞎了眼、毁了容貌的人,即便如今她是他的王妃,待她达成所愿,终究有一日还是要离开的,是他不自知,竟无耻地想要假戏真做。 萧墨渊勾了勾嘴角,带出了几分苦涩的味道,兀自在院外站了一会儿便唤了沧影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透过窗,君凝将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于眼底,连带着萧墨渊脸上的落寞与自嘲也尽数看了个真切,丝丝疼痛顺着心口传到了锁骨,君凝端起桌上的清茶一饮而尽,非但没消了这顿顿的疼,反而让她平白的更烦躁了。 “这什么破茶……” 君凝整个人向后仰,任由着身体砸在了软榻上。 自暴自弃地仰躺了片刻,她一骨碌自软榻上弹起,在屋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忽然打开房门,轻车熟路地便顺着院墙翻出了门去。 京畿大营。 君凝方进了门便见士兵手持长矛,训练得热火朝天。 眼尖的士兵见君凝来了,顿时怼了怼身边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君凝还未走到他们跟前时,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自上次比武场一场较量,在场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对君凝心生敬佩之意。 因为萧云桀的缘故,君凝从前便常来大营与士兵们一同训练,君凝今年不过十几岁,却比他们整日训练的人还要厉害很多,众人打心底里已经认可了君凝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 “发什么愣,还不赶紧训练!” 卫敬显然也发现了君凝的到来,他转头冲士兵们喊了一嗓子,小跑了几步来到君凝面前站定。 “君小姐……不是,王妃,陶将军在大帐里,我带您过去?” 冷不丁地要改口称面前的女子为王妃,卫敬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卫百夫长不用顾忌我的身份,怎么顺口便怎么称呼我就好。” 卫敬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黝黑壮实的大汉忽然做出这样的动作,看上去略显滑稽。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将军大帐外。 今日大帐外并无士兵把守,倒是出奇。 “我就送王妃到这儿了。” “有劳。” 君凝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若只是这样看着倒是没什么不妥的,但愿一会儿见到哥哥不要对他看出来才好,不然以哥哥的性格,定然要将上京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凶手。 “哥哥,你一个人在帐子里吗?我进来了。” 边说着,君凝抬手掀开了营帐的帘子,面前两道人影忽然闪过,君凝眨了眨眼睛方才看到营帐内除了哥哥外,钟离幽也在。 君凝疑惑地打量着帐内二人,方才她分明看到两个人坐在了一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哥哥坐在议桌后,钟离幽直接跑到了角落里。 “咳。”陶言臻欲盖弥彰的掩面轻咳了一声,耳根泛着一丝可疑的红。 “阿凝你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哥哥好出去接你。” 君凝:“……”以前她来时几次也是自己找过来的,偏生这一次哥哥怎么忽然这么说了。 敏锐如她,看了看坐在角落里喝茶的钟离幽,又看了眼哥哥,忽然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哥哥,你们是不是……” 第91章 重建军队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不是不是。”陶言臻慌乱的摆手连带着摇头。 “我是想说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谋划什么事情呢。” 此言一出,陶言臻瞬间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登时笑道:“阿凝你还真是误会了,我们可都是邶国的兵,除了为国打仗外,还能谋划什么。” 说到打仗,君凝瞬间将心中那点儿疑惑抛诸脑后,她今日来这儿一部分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萧墨渊,而这另外一部分便是因为她需要重建镇南军。 上一世镇南军便是在京畿大营中一点一点被她亲手建立起来的,君凝永远都不会忘记镇南军定名那一日。 思及此,君凝便娓娓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与上一世不同,这一世她建镇南军,不再是为了萧云桀。 且不论如今朝中皇子暗流涌动,便是天漓狼子野心,未来也定会有一场恶战,若战火终究不可避免,她愿意身先士卒,重建个太平盛世。 听君凝说完,陶言臻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不见,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阿凝,不是哥哥不愿意,只是即便未来真的会有一场战争,也有像哥哥这样的男子冲在前面,你只需安然的待在府中,做些开心的事情便好。” 哥哥的话与上一世如出一辙,这一次君凝早有了准备。 “哥哥若是不答应也无妨,钟离幽麾下的一千将士,只要哥哥准许我跟他们待上半月,半月后我定能还给哥哥一千名以一当十的将士。” 以一当十…… 这话听上去实在有些夸大的意味,以一当十说着容易,可这一千士兵武艺参差不齐不说,便是钟离幽管理起来都要费些力气,君凝虽然厉害,但终究是女子,又不是军中之人,这些士兵未必会听她的调遣。 陶言臻自然是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妹妹,可他更爱惜她,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想让她做这种事。 “阿凝,他们都是些粗糙的汉子,说话下手没轻没重的,哥哥是怕你受委屈。” 一面是自己麾下的士兵,一面是自己的亲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他训斥谁都说不过去。 “若是阿凝受了委屈,哥哥会帮着我吗?” 君凝转身坐在了主议桌右下手的桌案后,问道。 陶言臻面上闪过一抹纠结,难得的没有立刻开口。 君凝笑道:“看到哥哥这样的态度我也就放心了,半个月内,不论我与那一千士兵是否生出什么嫌隙来,只希望哥哥届时都不要插手。” “我还没……”答应。 答应两字还未说出,沉默良久的钟离幽忽然开口了。 “将军,我倒是觉得王妃这样的提议甚好,不如你就答应了王妃吧。” 陶言臻:“……” 深深的看了钟离幽一眼后,陶言臻犹豫着点了点头。 “阿凝,我是你哥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开心,但军中可不是玩笑的地方,若你与那些士兵产生了什么冲突,哥哥也不会偏袒着谁。” “就这么定了,择日不如撞日,我就不打扰哥哥处理公务了。” 君凝挥了挥手,说着便出了大帐。 “钟离,你方才为何要替阿凝说话?” 钟离幽耸了耸肩,漂亮的狐狸眼眨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王妃定能做到。” “若我麾下的兵能以一当十,属下可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显然,钟离幽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定是没将实话全盘托出,陶言臻默了一瞬,视线扫过钟离幽的唇,方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 离开大帐后,君凝并未立刻去见那一千将士,反而转身跟着钟离幽进了他的帐子。 “几日未见,你和我哥哥的关系倒是比我想象的更好些。” 钟离幽心里本就发虚,如今君凝冷不丁一开口,他方要进门,忍不住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撞到大帐木头上。 “我随口一说,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君凝一脸迷惑的看着钟离幽,说来也是奇怪,今日她总觉得哥哥和钟离幽都透着一股说不上的不对劲儿,要不是她实在了解他们,她都要以为两个人同时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钟离幽假装镇定的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脚下打滑了,打滑了。” 君凝:“……” 钟离幽每一次说谎时都会下意识地重复说出口的话,上一世便是如此,这一次并未改变。 见君凝脸上明晃晃的摆着“不信”两个大字,钟离幽一时间语塞,一双狐狸眼提溜提溜的四处乱看。 君凝没兴趣探寻别人的秘密,便也没再问下去,反倒是轻车熟路地来到大帐内唯一的一张床边,在钟离幽惊愕的目光下掀开床褥,打开床板的暗格,从中拿出了一方盒子。 钟离幽:“……” 再开口时,钟离幽说话都开始哆嗦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暗格是他亲手做的,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 “王,王妃,你怎么知道我床下有暗格?” 君凝垂眸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几样易容的工具来:“凑巧,我也有这样的习惯。” 钟离幽:“……”王妃,你看我像是傻子吗? 君凝一笔笔在自己脸上画着,最后又将一张面具贴到了脸上,转身看向钟离幽,忽然道:“若我说我们从前便曾见过,你大概是不会信的。” 钟离幽:“……”他当然不信,他又没失忆,若是曾见过王妃这样厉害的女子,定然不会忘记。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日后我会同你一点点解释,现在要劳烦你出去帮我守着门。” 钟离幽虽有一肚子的疑惑,但听到君凝这样说,还是点了点头,也没问为什么便听话的出去了,只是脚步间有些飘忽虚浮就是了。 片刻后。 当大帐再次被一双手掀开时,钟离幽愣了一瞬,而后便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公子”不是别人,可不就是王妃。 钟离幽在雍州时便学了易容之术,如今乍然见到君凝的易容术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眼熟。 这易容手法……怎么跟他的手法一毛一样?? 第92章 回不来不许吃饭 - 凤枕河山 - 风暖 钟离幽难免怀疑人生,难不成他真的失忆了? “怎么了?”君凝转过头来,明知故问。 钟离幽回神,发现王妃不知何时已走出去了数步,他张了张口,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心中纠结着小跑两步来到君凝身边,只是这会儿看向君凝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纠结。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那一千将士训练之地时,君凝方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钟离幽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一步步往前走,在他险些撞上士兵手中的长矛时,君凝拉住了他。 钟离幽回神,拍了拍脑袋,“多谢……” “叫我凝公子。”君凝接过话茬,钟离幽看了眼正好奇望过来的士兵们,瞬间明白了王妃的用意。 她是想以凝公子的身份与这些士兵相处。 钟离幽敲了敲挂在高台上的梆子,扬声道:“训练都停一停,过来集合!” 君凝站上高台,静静的看着士兵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在台下集结,看来钟离幽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不然以这些士兵的心气,定然不会听从他的命令。 “慢,太慢了。” 君凝摇了摇头,这话传到士兵们的耳朵里,瞬间引起一阵骚动,所有人都一脸不善的看着高台上的君凝。 “千夫长,他谁啊?” 眼见几个士兵已经一副要吃了君凝的目光,钟离幽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这位是凝公子,日后便是你们的教头。” 教头?? 士兵中间顿时一片哗然,以前将军请来的教头一看便知道是真的有实力,为什么这一次却请来个这么年轻的,年轻不说,看着也弱弱小小的,身上那一身绸缎衣衫看着便价值不菲,这位凝公子活像个公子哥儿。 “千夫长,你跟我们开玩笑呢吧?” “就是,他这小身板,挨上我一拳还不得哭上一天啊。”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一脸轻蔑不屑地看着君凝,只等他识相些赶紧从这里滚蛋! 来都来了,君凝自然不会如他们所愿,她的视线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先前说让她哭上一天的男子的脸上。 那男子身高八尺,体型健硕,古铜色的脸上嵌着一双锃亮的大眼睛,长相算不上俊美,倒也周正。 见君凝望过来,那人冷哼一声,抱着肩膀歪过了头去,一副看不上她的模样。 君凝无声勾唇,就你了。 “你,报上名来,可愿上台与我一战?” 那人一脸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周围,继而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君凝点头:“就是你。” “哈?”男人甩了甩手腕,似乎觉得君凝的话无比好笑,二话不说便拨开了人群,站在了君凝对面,双拳在胸前一抱,发出一声闷响,“卢信,得罪了。” 君凝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卢信接过同伴扔过来的长矛,脚下猛然发力,便冲君凝冲了过去。 君凝右手抽出腰间短刀,左手背在身后,迎面便与卢信战在一处。 三息之内,战斗结束。 卢信缓缓低头,惊愕的看着抵在自己颈间的短刀,甚至不知道君凝到底是怎么绕过他的攻势抵上他的脖子的。 不只卢信没看清,在场的人,除了钟离幽外,没人看清君凝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他们清楚的知道,若是在战场上,卢信定然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重新将短刀插回腰间,君凝复又看向台下一千士兵,扬声道:“诸位若还有人不服,大可以现在上台来挑战本教头,但接下来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听到后半句,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低语的声音渐渐变低,直至消失。 “既然没人愿意上来,那自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教头,可还有人有异议?” “见过教头!” 整齐划一的声音划破京畿大营的长空,此刻他们尚且不知道,未来半月内会经历什么,更不知道,在许久之后,他们的名号将响彻整片大陆。 “很好。”君凝满意地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你们前后左右,二十人为一队,绕着京畿大营跑四十圈,跑完的小队吃饭,跑不完的今晚就饿着吧。” 听到四十圈的一瞬间,众人忍不住发出一阵哀嚎,四十圈啊,他们跑下来四十圈后怕是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才刚开始就受不了了?” 君凝毫不掩饰的嗤笑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仿佛在等着他们说不,这样她就能赤裸裸的嘲笑他们的无能。 都是热血男儿,头可破、血可流,唯独这面子不能丢。 这会儿功夫,已经有几队率先跑出去了,其他人见状,纷纷咬了咬牙,为了晚饭,拼了! 待这一千人陆陆续续离开,钟离幽方凑到君凝身边,“王妃,刚开始就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太狠了,四十圈……怕是过了晚饭时间也很难有哪个小队能完成。” 君凝瞥了钟离幽一眼,点了点头,从容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完不成。” 钟离幽:“……” “那王妃的意思是……” “方才我便说要他们二十人一队,若他们之间有人抛下队伍单独回来了,今晚不许吃饭。” 钟离幽恍然大悟,“王妃是想让他们团结起来?” 君凝不置可否,“行军打仗便如同棋局,每一颗棋子独身放在棋盘之上都不足以改变整盘棋的输赢走向,可若这些棋子团结起来,那才是一盘好棋。” “王妃用心良苦,属下明白了。” 君凝抬手拍了拍钟离幽的肩膀,道:“我回去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王妃放心,属下定会按您的意思仔细去办。”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透过云层,落在了上京城高门大户的琉璃瓦片之上,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王爷,晚膳已经备好了。” 定王府门口,萧墨渊在沧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走路时脚步有些别扭。 周管家搭眼一看便觉得不对劲儿,紧着过来搀扶,担忧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小的这就去去叫郎中。” 周管家说着便要差人去喊郎中,萧墨渊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道:“闭嘴,快扶本王进去。” 第93章 巷内危机,一定带你活着离开 - 凤枕河山 - 风暖 “是是。” 知道自家王爷的脾气,周管家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即便觉得王爷的声音与往日相比有些不太对劲儿,他也没那个胆子说出来。 王爷今日入宫,定是又被陛下训斥了,或许还挨了打,他可不敢在这时候触王爷的逆鳞。 这般想着,周管家没有一丝怀疑的搀扶着萧墨渊进了府,殊不知面前这人是带着定王假面的玄王。 “那两个人现在在哪儿?” “萧信泽”一脸怒意的问道。 周管家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王爷说的那两个人就是前几日便住在府上的一男一女。 “回王爷,离玄公子和摘月小姐今日一整日都未曾离开过他们的院子,现今也还在那里。” “带本王过去。” “是。” 纵然周管家一脸懵逼,却分毫不敢违背了王爷的意思,搀扶着“萧信泽”便往离玄两个所在的院落而去…… 君凝缓步走在大街上,她已经从京畿大营出来好一会儿了,今日却不想早早回府。 也不知道萧墨渊现在在做什么,君凝晃了晃脑袋,原本是想让萧墨渊从脑袋里晃出去,却忽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血腥气息,她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往手边的小巷子内望去,巷子深深,越往里越是漆黑,然而直觉告诉君凝,巷子里正在发生不寻常的事情。 君凝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然而原本已经离开巷口的脚就像不听使唤一样,非要带着君凝一探究竟,她叹了一口气,一步步走进小巷里,越是往深处走,周围弥漫的血腥味儿越是刺鼻。 走得近了,一阵狂妄自得的声音自拐角传出。 “你怎么也没想到吧,本王身边的暗卫可不是你们几个废物能打得过的。” “少他妈废话,要杀就杀,本公子皱下眉头都跟你姓!” 那人吐了口带血的吐沫,语气没有半分的妥协求饶之意,君凝脚步一顿,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呵,陆今安,你不过就是个妓女生的儿子,就是萧墨渊的一条狗,如今还跟本王在这儿装什么傲气?!” 萧信泽最讨厌的便是陆今安这样的人,他和萧云桀一样,都是下贱的人生的下贱种,生来就该摇尾乞怜的东西,在这儿装什么清高不怕死。 他好心给他臣服的机会,他就应该磕三个响头,好好的珍惜! “我呸!做萧墨渊的狗也比跟你这个狗都不如的东西一起的好,就你还想让本公子归附于你,你他妈做梦!” 君凝放轻了呼吸,来到墙角探出头。 萧信泽身后跟着七八个头戴兜帽的黑衣暗卫,然而对面陆今安的情况就有些糟糕了,男人捂着腹部靠在墙边,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那张惨白的脸上沾染了血污,也不知是陆今安的,还是别人的。 君凝看了眼周围,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更多的却是陆今安身边的人。 若是换做旁人,君凝当真可能见死不救,然而看在萧墨渊的面子上,这人她不救也得救,陆今安是萧墨渊的至交好友,他死了,萧墨渊一定会伤心。 君凝看了眼使不上力气的左手,谁让她见不得萧墨渊伤心呢。 “好好好!”萧信泽是真的被陆今安给气着了,连着说了三个好字,抽出腰间长剑便朝陆今安走去,甚至阴狠道:“那本王就成全你!” 面前寒光闪动,陆今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料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下一刻陆今安便觉得自己手腕被一只手握住,他陡然睁开眼睛,却见面前一道人影挡在他身前,正与萧信泽对峙。 “你……”是谁? 来不及说什么,君凝收回短刀的瞬间,伸手在自己腰间一摸,扬手便将瓶子里的东西尽数扬了出去。 白色粉末弥散在空气中的一瞬间,君凝捂住鼻子。 萧信泽方要说话,见君凝捂住了口鼻,下意识地以为这粉末有毒,来不及想什么便捂住口鼻向后暴退数步。 然而他殊不知,正是这样的举动给了君凝带走陆今安的机会。 “走!” 话音出口的一瞬间,君凝拽着陆今安的手夺路而逃。 粉末散去,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萧信泽再傻也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有毒的粉末,分明只是最寻常不过的香粉而已! 意识到被耍了的萧信泽气急败坏,跺着脚大吼道:“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给我抓住他们,生死不论!!” 阵阵凉风呼啸而过,君凝拉着陆今安便往巷子口冲去。 陆今安已经受伤,如今纵然想逃跑也根本跑不快,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的往人多的地方跑。 眼见便要到巷口,陆今安却因为失血过多,早就体力不支,如今能跑到这里已是尽了全力,他的脚步渐渐缓慢下来,忍不住咳了两声,虚弱道:“王妃,你快走吧,别,别管我了,定王身边的人太多……咳咳,你,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少废话,我既然来了就定要把你好好的带走。” 君凝咬了咬牙,忍着左臂的疼痛,抬起陆今安的胳膊,让他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巷口就在眼前,只要走出去,她就一定有办法带陆今安离开。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今安的意识渐渐模糊,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君凝身上,让她走的每一步都越发的吃力。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君凝清楚,五息之内,甚至用不到五息,他们便一定会追上。 君凝的眸光渐渐变得锐利,已然打算动手了。 就在此刻,巷口忽然停下一辆马车,君凝抬眸,却见一双素手拉开轿帘,紧接着便有一蓝衣女子跳下马车。 见到她时,君凝微微睁大眸子,女子的名字绕在嘴边,呼之欲出,最后又被君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第94章 真假定王:杀到你府上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上一世的今日,她还不认识宋摇枝,两人相识是在两年后的定州城内。 “今安?!” 庄重如宋摇枝,见到浑身是血,几乎濒死的陆今安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无措是骗不了人的,情况危急,宋摇枝来不及多说什么,与君凝一起搀扶着陆今安,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跟我走。” 君凝点头,与宋摇枝合力搀扶着陆今安进了马车。 轿帘落下,在定王等人追出巷口的前一刻,车夫挥着马鞭扬尘而去。 萧信泽气急败坏,面露狰狞之色,却不敢再追出去,刚被父皇训斥了一顿,如今再当众追出去,此事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父皇定会大发雷霆,对他失望,更何况这些黑衣人见不得光,只能在暗地里为他办事。 他一拳捶在墙上,一张原本还算俊逸的脸因为愤怒逐渐变得扭曲丑陋。 “君凝,你成功吸引了本王的注意,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马车内。 宋摇枝脸上已急出了汗,她本想看看陆今安的伤势,然而此刻的陆今安浑身是血,宋摇枝害怕一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反倒加重他的伤势,急急盯了半晌也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怎么会这样,今日之前还好好的。” 宋摇枝极力控制着因害怕而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一双嫣红的唇瓣几乎被她咬出了血珠。 君凝看了宋摇枝一眼,抬手便要去解陆今安的衣服。 “你这是干什么?” 宋摇枝一脸警惕的望着君凝,微上挑的杏仁眼中充满了对君凝的不信任。 君凝低头看了眼截住她的手的那双白皙的手,又将目光移到了宋摇枝脸上,这样直白且毫不避讳的打量令得她双颊一红。 “别动他。”宋摇枝咬了咬牙,多亏了多年的从商经验,才让她没在君凝的打量之下败下阵来。 君凝生的极美,却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单纯无害的美,她的美带着英气,张扬而又放肆,这样的美足以攻击人。 也难怪宋摇枝对君凝心生警戒,即便换做旁人,见到自己心仪的男子身边多了个这样这样美丽的女子,定是也没法心平气和。 “姑娘别误会,我已嫁为人妇,又恰好会些医术,见姑娘着急,便想着帮他瞧瞧伤势,倒没有别的意思。” 君凝这样一说,宋摇枝也注意到她的发髻全然挽起,她脸色一红,尴尬地松开了抓着君凝手腕的手。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姑娘与我素不相识,警戒些倒没什么坏处。” 君凝手上动作未停,伸手挑开陆今安的衣衫,这才看清了他的伤势,一道长长的刀伤自陆今安的腰侧一直延伸到腹部,伤口周围尽是鲜血,然而这还不是最棘手的,君凝眸光微凝,陆今安的伤口周围此刻已呈青黑之色,显然那柄刺伤他的刀上涂了毒。 见君凝面色凝重,宋摇枝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她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道伤口呈现这种颜色,定是中毒的缘故。 “大夫,怎么样?” 君凝拉开轿帘,对那车夫道:“前面一百步有一间医馆,在那里停车。” 车夫犹疑片刻,直到得到了宋摇枝的首肯,并让他再快些,他才挥动马鞭,朝着医馆而去。 放下轿帘坐回了方才的位置后,君凝这才安慰宋摇枝道:“你别担心,他只是失血过多才会晕过去,只是这毒是什么毒还要到了医馆才能知道。” 宋摇枝强装镇定的点了点头,实则早已心乱如麻。 定王府。 “王爷,您,您不是在府中吗,为何……从外面回来了。” 周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到王爷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纳闷,如今忽然见到了个一模一样的王爷,仔细回想之下,心中瞬间毛骨悚然。 “你说什么?” 萧信泽瞪大了眼睛,他今日入宫后便再未回过府……! 骤然,萧信泽想到了什么,他抬手便薅过周管家的领口,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管家快要被吓死了,他悲催的认识到了一个现实,面前这位正薅着他衣领的才是真正的王爷,只有王爷在生气的时候会这么干。 “王,王,王爷,半个时辰前有另一个您进了府……” “他现在何处?!” 萧信泽双眸几欲喷火,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冒充他,当真是吃了次用心豹子胆。 他最好现在就祈祷不要被自己抓到,不然他萧信泽一定将他大卸八块! “在,在离玄公子和……!” 和什么,周管家没能说出来,因为他刚说出离玄名姓时,萧信泽已经一把甩开他,疯也似的冲进了王府。 “王爷,您等等小的啊!” 萧信泽冲到院子里时,整间院子只剩一片狼藉。 零星的血迹一直延伸进屋内,萧信泽脑中登时一片嗡鸣,若不是有周管家及时扶住,他怕是已经倒栽葱磕在了地上。 反应过来后,萧信泽猛然挥开周管家,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进了屋。 “啊啊啊!!!” 尖锐愤怒的吼声自屋中响起,周管家头皮发麻,哆嗦着进了屋,先时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再抬起头时,登时被眼前景象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房梁上悬着两根绳子,绳子上正捆着两个血葫芦,不,是,是人,只是那两个人现在浑身是血,要不是那张脸和身上的衣服,谁也看不出那是两个人。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第95章 不欢而散:又不是不在乎你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信泽几乎要疯狂,离玄和摘月死了,还是死在他的府上,这让他日后怎么跟他们背后的主子交代! 萧信泽刚得到了好处,将离玄和摘月奉为座上宾,他害怕,他害怕两人背后的人会因为离玄和摘月的死,从而断绝与他的合作。 “咳,咳咳……” 微乎其微的咳嗽声忽然响起,萧信泽骤然抬头,见血葫芦一样的摘月似乎在无意识的咳嗽着,这让他瞬间大喜过望,连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叫郎中!” 周管家早已惊吓过度,闻言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滚出了屋子。 另一边,君凝揉着发疼的左臂从房间出来时,宋摇枝立刻迎了上去。 “大夫,他怎么样了?” “伤口已经包扎好,至于身上的毒,我已经差人熬了药,待会儿喂他服下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只是他如今还未醒过来,不能与你说话。” 君凝皱了皱眉,近日绝不能再动用这只手臂了,不然她这条手臂非废了不可。 听闻陆今安没事儿,宋摇枝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差点儿喜极而泣,连连对君凝拜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君凝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进去陪陆今安了,宋摇枝再次对君凝拜了拜,方才进了屋。 望着女子的背影,君凝忽然笑着摇了摇头,兀自来到竹椅上坐下,盯着屋顶看了会儿,忽然低声喃喃道:“他们可真是让人羡慕。” 人生在世,能有互相惦念的人,本就是一件幸事,陆今安与宋摇枝便是如此,上一世,她与萧云桀原本也是这样惦念着彼此的,她也曾像宋摇枝一般,一心一意的爱着一个人,然而这份爱终究太过沉重,以生命为代价的两心相悦,她终究是担待不起,也没有能力再担待一次了。 一个时辰后,陆今安悠悠转醒,当他睁开眼看到宋摇枝的面容时,下意识的便是不敢相信。 “摇枝?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我的意思是……” 生怕宋摇枝误会,陆今安逐渐语无伦次起来,宋摇枝抬手点了点他的唇,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进京后便去你的住处找你了,雷舸说你有事出去了,我便去你常去的地方找你,却没想到……” 宋摇枝欲言又止,想到那时的情景,眼圈不由得红了。 “我没想到你竟遭人追杀,而且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若不是,若不是那个大夫救了你,我……” 宋摇枝越说越委屈,终于忍不住掩面抹着眼泪,全然放松下来,后知后觉的害怕让她忍不住的哭。 见心爱的女子因为自己哭泣,陆今安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他想起身将人抱在怀里安慰,只是略微一动却牵扯到了腰腹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摇枝瞬间止住了哭声,嗔责道:“你可千万不要动了,一会儿包扎好的伤口又要崩开了。” 陆今安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晕倒前的场景,他记得当时似乎看到了君凝。 “摇枝,你当时带走我时,可有见到过一个女子?” 宋摇枝点了点头:“嗯,就是她带你我来的这儿,也是她救的你,如今人就在外面。” 听到这番话,陆今安下意识的向外看了一眼,奈何从这儿是看不到外面的。 宋摇枝未曾见过君凝,但陆今安知道,她口中的人十有八九一定就是王妃了。 原来他晕倒前经历的并不是假的,当真是君凝救了他。 想到君凝手臂的伤还没好,却仍在生死关头舍命救自己,陆今安苍白的唇瓣便不自觉的抿到了一起,一阵羞愧到近乎无地自容的羞耻感油然在心中升腾泛滥。 他以前所做的种种可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今安?你怎么了?” 陆今安回神,犹豫道:“摇枝,你能帮我请那大夫进来吗,我,我想当面谢过她。” 宋摇枝欣然点头,“确实该谢谢人家,我现在就去请。” 陆今安看着宋摇枝出了门,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不知待会儿君凝进来,他该说些什么好,但这阵紧张在宋摇枝一个人进来时候忽然落了空。 “她人呢?” 宋摇枝摇了摇头,不无遗憾道:“药童说她在一盏茶之前就离开了。” 离开了啊…… 陆今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他还没能当面感谢她。 “今安,你似乎与她相识?” 宋摇枝天生便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敏感些,如今见陆今安如此,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陆今安点了点头,没打算瞒着宋摇枝,如实道:“她就是玄王妃。” 宋摇枝心中一惊,起身时险些打翻了台上的药碗,想到之前在车上她竟还怀疑过君凝,宋摇枝亦是无地自容。 她早就想拜会玄王妃了,此番自定州来京,一是为了见陆今安和父母,二便是为了去拜谢这位传说中的玄王妃。 在宋摇枝心中,玄王妃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已嫁为人妇的女子,君凝巾帼不让须眉,是她心中的英雄。 “若我能早些知道她的身份,定不会做出些蠢事来。” 这边,君凝对此一无所知,左臂实在疼痛,君凝回府后便解了衣衫给自己施针。 玉竹在一旁担忧的看着自家王妃。 “王妃,您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些小伤,忍忍便过去了。” 君凝手上动作未停,额头上已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正说着,外间忽然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君凝瞬间惊觉:“谁?!” 脚步声未顿,却是越来越近,当那一抹白色出现在君凝视野中时,她第一时间便是要穿好衣衫,碰到衣服的一刹那,君凝又停了下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萧墨渊如今什么也看不到。 只是…… “王爷怎么这时候来了?” 今日不久前方不欢而散,这会儿君凝又不知该如何面对萧墨渊了。 萧墨渊却并不在乎君凝算不得好的语气,只是循着声音走到她跟前,沉声道:“玉竹,你先出去。” 玉竹不明所以,求救似的看向王妃,见王妃点头,这才一脸犹豫的退下了。 萧墨渊此刻的心情很不好,甚至非常的糟糕。 “受伤了吗?” “嗯?”君凝被问得满头雾水。 “陆今安派人传了消息给本王,今日发生的事情本王都知道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听到个令人安心些的答案,萧墨渊的眉头很快便皱成了一个川字。 第96章 要跟她同床共枕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他又皱眉了,君凝忍不住想。 “定王身边的人该是天漓人,我知道没什么胜算,使了个诈就带着陆今安离开了,所以未曾受伤。” 君凝这样说,萧墨渊眉头皱的更紧了:“方才本王凑巧听到了你们之间的对话,若是没受伤,方才你们为何要那样说?” 君凝:“……” “沧影,去请太医。” 眼见萧墨渊要差人入宫请太医,君凝赶紧制止了他。 “别,萧墨渊,我真的没事儿,你无需这样大动干戈,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清楚嘛。”君凝叹了一口气,道:“我承认,带陆今安离开时的确扯到了手臂,但如今已经施了针,缓缓便无事了。” 萧墨渊将信将疑,君凝又晓之以理道:“若我这手臂连我都没办法医治了,便是叫了太医来想必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一二来,王爷说是不是?” 沉默片刻,萧墨渊似乎是默许了君凝的话,并未再吩咐沧影了。 “今日陆今安原本是奉本王的命去堵截萧信泽的,萧信泽回府前,本王已经将他府中那两个天漓人杀了,只是我没料到萧信泽身边竟也有天漓高手保护,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们受了伤。” 君凝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成:“人总有疏忽的时候,更何况王爷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将天漓那二人杀死已然十分厉害了,况且如今陆公子性命并无大碍,倒是萧信泽怕是要头疼好一阵了。” “天漓二人身死,萧信泽一定会怀疑到王爷头上,以萧信泽的尿性,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是早做打算,莫要让萧信泽那厮算计了。” 君凝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定王能让那两人留在府上,便说明那两人于他大有益处,如今他们被萧墨渊杀死,萧信泽定然如丧考妣,伺机报复。 “萧信泽可知道是你救了陆今安?”萧墨渊忽然问道。 君凝点了点头,“那时我见萧信泽就要杀死陆今安,来不及伪装便冲到了他们之间,他定然看到了我的脸。” 闻听此言,萧墨渊踌躇片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君凝有些纳闷,萧墨渊这一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实在很难叫人不想歪。 “咳。”男人掩面咳了一声,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这几日本王在你屋里睡。” 君凝:“???” 她没听错吧,萧墨渊说要来和她一起睡? 虽然他们是夫妻,但那只是表面把戏啊,况且如今他们之间的情愫不明不白的…… “依我看,这就不必了吧。” 君凝反应过来后便要拒绝,然而这一次萧墨渊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只听萧墨渊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苦笑着道:“本王的一干东西已经被下人收拾好带到了院外,想来如今只能再差他们原路送回去了。” 君凝:“……” 眼见萧墨渊要离开,君凝咬了咬后槽牙,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袖口。 “住!今日王爷必须住下!” 今日上午在屋内见到萧墨渊落寞的背影,君凝心中已然不是滋味儿了,这会儿再看到他委曲求全似的表情,君凝哪还能受得了。 纵然知道他这表情连带着这番话十之八九都是装出来的,君凝也无法冷漠的看着他再次离开。 想她君凝活了两世,却是第一次见到像萧墨渊这样腹黑,却又让她厌恶不起来的人。 君凝看不到的地方,萧墨渊唇角抑制不住的悄然翘起。 “沧影,将东西带进来。” “是,王爷!” 沧影一阵欣喜若狂,王爷、王妃可终于开窍了。 屋中本都是君凝的东西,等到仆人将萧墨渊的东西搬进来后,任凭君凝多大一颗心脏,心中仍是难免觉得多了几分异样之感。 眼见沧影要将萧墨渊的床褥放到软塌上,君凝赶紧制止。 “王妃?” 沧影一脸白纸似的看着君凝,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君凝看了眼那软塌,又看了眼自己的床铺,一时间有些纠结。 萧墨渊身高八尺有余,睡在那小小的软塌上,怕是连腿都伸不开,更何况他身体余毒未清,若是睡在冷冰冰的软榻上再睡出了什么毛病来,最后自责的人还是她。 思及此,君凝挥了挥手:“东西放那儿,你出去吧。” “是,王妃。” 沧影早就想闪身了,如今方得了准许,他迅速行了个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出了门去,还十分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君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一回头,此刻屋里只剩下她与萧墨渊两人,男人安坐在桌边,一脸淡然的端起杯盏轻抿了口茶。 君凝抬手抓了把后脑壳,任劳任怨的将萧墨渊床褥放到了听她的床上,又细细的铺好。 萧墨渊听到了声音,侧了侧身子,“在做什么?” 君凝抬手将自己的床褥往里推了推,声音从床帏见传出:“自然在给王爷铺床。” 话落,君凝半晌没听到萧墨渊的动静,她疑惑转身,却忽然萧墨渊那张带着半边面具的俊脸,君凝心下一惊,她竟然不知道萧墨渊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 君凝心中十分清楚,随着男人体内的余毒慢慢消失,萧墨渊原本被压抑的五感与内力便会渐渐恢复,但即便如此,君凝还是低估了萧墨渊的实力,他能在眼盲甚至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杀死天漓的人,可见实力恐怖如斯。 “你……”君凝下意识开口,却听到男人喉间溢出一声愉悦的笑来。 “有劳。” 许是空气有些烫人,君凝脸色骤然一红,手上的动作也乱了节奏。 “你,你先坐,一,一会儿便好。” 君凝语无伦次的说着,只觉得脑海中响起一阵阵嗡鸣的声音,让她更加无措。 幸亏这会儿萧墨渊看不到,不然她今日当真要丢人了,君凝兀自想着,一时间有些庆幸。 然而萧墨渊却并未依言坐回到原本的位置,反倒是一步步靠近君凝…… 第97章 压她身上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席卷全身,惹得君凝一阵心悸。 “你,你想……”干什么。 最后三个字还未说出口,身形修长的男子忽然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向她身上倒了过来。 君凝赶紧抬手要去撑住他的身子,但男女之间的重量到底悬殊,萧墨渊身形又高大,几乎是他倒过来的一瞬间,君凝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被压倒在了刚铺好的床榻之上。 君凝抬手便去推萧墨渊,然而无论她如何使力,男人仍旧纹丝不动。 “萧墨渊,你,你起来,别耍无赖。” “萧墨渊,萧墨渊?” 君凝叫了几声都未得到回应,君凝只能费力地托着男人的下颌朝向自己,细看之下才发现,此时萧墨渊已经昏睡了过去,她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抬手探上萧墨渊的脉搏,片刻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墨渊体内的余毒刚刚清了一些,他便大肆动用武力,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身体终于受不住,他这才会晕睡过去,不过只要多加休息,在余毒清理干净之前尽量少动武,便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萧墨渊倒是没事儿了,君凝却犯了难,她总不能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萧墨渊醒过来吧? 若萧墨渊今夜都不醒过来,她岂不是要被这样压着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天亮? 君凝瞬间摇了摇头,不行,会死。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也不好叫沧影进来,君凝只能自食其力,功夫不负有心人,君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萧墨渊从自己身上挪到了一边。 说得轻松,事实上君凝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一炷香后,她脱力般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额头上已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转头看向身侧的萧墨渊,君凝原本想念叨些什么,然而在看到男人那张俊美的容颜的一刹那,君凝心中那点儿牢骚莫名的也跟着消失了。 仗着如今萧墨渊毫无意识,君凝侧着身体光明正大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一点点伸出手去摘他脸上的那小半块面具。 面具被摘下的一瞬间,男人似乎动了一下,君凝下意识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发觉萧墨渊并未醒过来,这才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观察起他脸上那道疤痕来。 这道伤痕也是在三年前那场刺杀中留下来的,若当时便着太医院的太医用药去除,当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显而易见,萧墨渊并没有这样做,他戴了三年的面具,被世人嘲笑了三年。 曾经艳冠京城的四皇子,一夕之间却被毁了容貌,有人唏嘘的同时,便有人在背后幸灾乐祸,嘲笑萧墨渊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 君凝心疼的抚上萧墨渊脸上那一道伤疤,声音低低的道:“萧墨渊,当初的你到底有多绝望,才会连脸上留下的疤痕也不在乎了。” 萧墨渊睫毛一颤,君凝并未注意到。 “若是我不曾认识你,你是不是便要一心赴死了,这邶国终究要经历战争的,萧墨渊,这一切不是你的牺牲就可以避免的。” 君凝兀自说着,“若是,若是我曾遇到的人是你便好了,或许……便不会被一箭射穿了心脏。” 最后那几个字,君凝说得极其含混,几乎是含在了唇齿之间的喃喃,若不仔细听,便根本无从知道君凝说的是什么。 然而萧墨渊无比确定,他听到的便是她被人一箭射穿的心脏。 原本他也并未如此确定自己未曾听岔了,但想到她听到箭矢的嗡鸣声时的反应,这一句不正是最好的印证。 他曾让沧影调查过君凝的过往,但君凝过去的十七八年几乎清清白白,除了与萧云桀的几年交集外,君凝的生活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并不曾有什么一箭穿心这样的险事发生。 萧墨渊闭着眼睛,心思百转千回,到底是谁这样狠毒,竟对她下这样的狠手,甚至于到了今日她听到箭矢的声音还会害怕。 暗自将这件事牢牢记在了心中,若让他知道到底是谁这样心狠手辣,萧墨渊发誓,他定会让那人后悔生在世上。 君凝丝毫不知道萧墨渊已经清醒过来,嘟囔了两句后,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君凝扛不住睡意,一只手还覆在男人的脸上,便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痕。 “阿凝,本王不是萧云桀,断不会让你伤心。” 萧墨渊抬手挥灭了台上的烛火,抬手碰了碰君凝放在他面颊上的手,复又闭上了眼睛。 这日,君凝与萧墨渊正在院子里小坐。 京畿大营的训练一日也未曾停止,但有钟离幽在,倒不用君凝时时刻刻盯着。 今日闲来无事,萧墨渊坐在桌边喝茶,脸上那块疤痕上正妥贴着敷着一块草药,黑绿色的草药覆在这样一张俊脸上,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君凝手执长剑,在院中练武,剑花翻飞,带起方落地的枯叶。 沧影在一边看着,对王妃的敬佩之情已经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王妃会武功便算了,竟然还能劝得动王爷将脸上那一处疤痕去除,想当年,上至陛下,下至他们这些仆从,甚至当时的琼裳公主也在其中,哪个不是一劝再劝,可王爷愣是一个字也不听,非要戴了三年的面具。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小厮打扮的人便进了院子。 “启禀王爷、王妃,陆公子与一位姑娘在外求见,说是想见王妃。” 闻言,君凝收了剑,挑眉:“见我?” “是,王妃。” 长剑归入剑鞘,君凝端起桌上萧墨渊方倒好的茶,仰头喝下,这才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脸色略有些苍白的陆今安便带着宋摇枝进了院儿。 宋摇枝今日的打扮比往日要更郑重些,仍旧是一身淡色衣衫,头上两边各插着两只步摇,她走路极稳,两只步摇上垂下的流苏竟几乎分毫未动。 对此,君凝心中自然十分的佩服,若让她这般庄重的一步步走,她怕是忍不住要发疯了…… 第98章 心里有他 - 凤枕河山 - 风暖 “江南宋氏宋摇枝拜见王爷、王妃。” 今日的宋摇枝敛了身上的锋芒,看上去格外的端庄拘谨。 君凝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位宋家的小姐生了颗七窍玲珑的心思,今日来王府,多半是来谢恩连带着请罪的。 果不其然,萧墨渊让她起身,宋摇枝却并未依言。 “王妃,此前不知您的身份,摇枝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 宋摇枝以头触地,言辞恳切,却无半点不愿的意思。 君凝轻笑一声,三两步来到她面前,弯下腰拉起宋摇枝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扶起,方道:“本妃早也说了,那日情况紧急,你我又不曾相识,有些戒备心是好事儿,何来罪不罪的说法?” 对于这个打江南来的女子,君凝心中着实是喜欢的,宋家这一辈的几个儿女,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上一世她几乎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帮萧云桀争夺皇位这件事上,反倒将身边真心待她的人全部忽视了。 君凝贵为王妃,却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宋摇枝心头划过一抹暖意,对面前这位美丽的女子的印象更好了许多。 “多谢王妃不怪罪,定州城的事情也要感谢王妃,若不是您解围,如今我家在定州的商号怕是都免不得要遭殃了。” 君凝帮了宋家和她太多,一瞬间宋摇枝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说到最后认真承诺道:“若王妃日后有什么用得到摇枝的地方,您尽管吩咐,摇枝定在所不辞。”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定州先前被歹人掌控,其中也有我的错误,如今也算给定州百姓一个交代。” 先前她助萧云桀夺下定州的控制,全都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只要萧云桀想要的,只要她给得起,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帮他得到,她被这份喜欢蒙蔽了双眼,最后才会害得定州城内怨声载道、民怨四起,做错了便是做错了,这一世趁着一切还未发生,她自不会再行差踏错了。 陆今安从进院到现在一直一脸复杂地暗暗注意着君凝的一举一动,此刻见两人说完了话,他方才一步一踌躇地蹭到君凝身边,支支吾吾道:“那日多谢王妃相救。” 君凝回神,挑了挑眉,陆今安这一副心虚的样子当真是难得一见,先前陆今安对她还多有防备,生怕她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便谋害了萧墨渊。 “陆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陆今安微微一愣,没想到君凝竟然不是先挖苦他,反倒是关心他的伤势。 “王妃妙手仁心,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来,如今伤势已无大碍。” 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今安老脸一红,顿觉无地自容,他早就习惯了尔虞我诈,与母亲在青楼中生活的那段时间,他便早领会到人间险恶,是而当得知君凝要嫁入玄王府时,他第一反应便觉得君凝不安好心。 如今想来,他可真是大错特错,那日在深巷中,君凝原本可以不用搭救他,可她还是冒着被杀的风险救下了他,若这样也还是做戏,陆今安觉得即便他们都被骗了也没什么好怨怼的。 思及此,陆今安忍痛便要跪下去。 “王妃,从前是我心胸狭隘,小人之心了,王妃若觉得心里不痛快,今安愿意听凭……!” 便是在陆今安将要跪下去时,君凝抄起剑鞘托住了他的手臂。 “你们小两口倒是有趣,一个两个二话不说便要来我面前请罪。” 君凝那一点儿女儿家的娇羞只在萧墨渊面前才展现出来一二,换了旁人,哪还懂得什么娇羞二字。 宋摇枝与陆今安不自觉地相视一眼,面皮控制不住的微微发红。 君凝倒没陆今安所想的那样胸襟宽广,将剑放在桌上,君凝方开口道:“陆公子,不瞒你说,当日我救你多半是看在王爷的份儿上,你我之间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举手之劳,能消除你我之间的误会,倒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 陆今安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便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 感受到君凝坐在自己身边,萧墨渊下意识的望了过去,虽然面前依旧一片漆黑,脑海中却都是方才君凝说的那句话,原是如此,她救下陆今安竟是因为他的缘故…… 她救下陆今安是因为自己,她在乎他,这样算下来,是不是恰恰说明,他在君凝心里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心中或许也有他呢。 萧墨渊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心中却早悄悄地愉悦起来。 君凝的眼神在宋摇枝脸上扫过,转而对萧墨渊道:“王爷,我与宋姑娘进屋说说话。” 萧墨渊自然不会拒绝,宋摇枝一脸惊讶的被君凝拉着进了屋,脑中还在想这位传说中的玄王爷对王妃可真好,自方才起她便发现了。 想来也是如此,若换做她是玄王爷,能得这样一位王妃,她疼惜还来不及,又怎么敢不好好对待呢。 “如今终于不怀疑阿凝了?”萧墨渊轻哼一声,语气略有不爽。 陆今安:“……”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位在等着呢。 “墨渊,以前都是误会,误会,你放心,日后我再怀疑王妃我就是狗!” 陆今安对天发誓,一脸的信誓旦旦。 萧墨渊没工夫听他扯皮,“这件事是本王考虑不周,本王不会让你白白受伤。” 男人向来说到做到,萧信泽这一次不但伤了陆今安,还碰了他的逆鳞。 陆今安也收起了一副不甚正经的模样。 “定王身边的暗卫大都是天漓人,而且个个武艺高强,我能同时对付两个已经是极限,若是寻常的暗卫,去了也只有送死的份儿。” 萧墨渊点头,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样的事实了,他体内便流淌着一半的天漓血脉,而且是天漓皇室的血脉,他清楚的知道天漓血脉的强悍,这样的血让天漓人更擅武力,身体五感也要比寻常邶国人好上一大截,这是先天的差距,后天很难弥补。 第99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他曾喝的毒药便是慢慢地封闭人的内力,最后封闭人的五感,直到此人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都被慢慢地剥夺,到那时,中毒之人的生命便慢慢地走到了尽头。 若是寻常人,只需服上半月的药,便会一命呜呼,萧墨渊原本便有内力傍身,加之那一半的天漓血脉,才能活到今日。 然而萧墨渊不明白,若天漓皇觉得他是那个玷污了皇室血脉的肮脏之人,大可在三年前便一刀杀了他,为何非要他日日服毒,最后慢慢地走向死亡…… 他们甚至没见过一面,天漓皇却为何那样恨他,只因为他的血脉? “天漓二人已经身死,暗处的天漓人若还想利用萧信泽,便定会与他取得联系,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瓮中捉鳖,揪出背后的主使。” 陆今安点头,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萧信泽心胸狭隘,我被王妃救走,他定然怀恨在心,我怕他会对王妃不利……” “本王近日一直住在这儿。”萧墨渊抬起下巴,示意陆今安看这屋子。 措不及防被秀了一脸,陆今安一脸惆怅,他就不该多嘴问一句。 萧墨渊多智近妖,他能想到的,萧墨渊定然早就想到了。 此刻陆今安无比庆幸当初走投无路时遇见的人是萧墨渊,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不然惹了萧墨渊,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定王府。 一连数日已过,摘月终于悠悠转醒。 “定……王……” 沙哑粗粝的声音如同年过半百的老妪,与当初冷漠清凉的声音完全不同。 这声音实在是刺耳朵,萧信泽耐着性子坐在床边。 摘星的命是救回来了,然而双腿已废,从此之后便只能坐在轮椅上讨生活,定王府从不养闲人,若不是这女人留着还有用,他早让人将她丢到大街上去了。 “我……的腿……” 摘月费力的掀开被子看向自己的双腿,明明那双腿还在,她却一点儿感受不到。 萧信泽叹了一口气,假惺惺问道:“摘月,你先别急,告诉本王,到底是谁杀了离玄,又重伤了你?” 萧信泽心中已猜到了十之八九,但他向来谨慎,等了多日就是要等摘月亲口说出凶手的身份。 骤然提到凶手,摘月面容不受控制地扭曲着,一双瞳孔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萧……墨……渊,一定……是他!” 干枯沙哑的声音自摘月喉咙间迸发而出,带着强烈的恨意,言语间更是恨不得要将口中所说之人生吞活剥。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萧信泽身子往后一仰,喉间发出渗人的咯咯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萧墨渊,又是你,本王当初看走了眼,原来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我的……腿……” 萧信泽骤然起身,抬脚便将方才坐着的椅子踢飞了出去,椅子撞翻了门口的小桌,连带着桌上的青瓷花瓶也没了支撑,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萧信泽双手撑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摘月,压抑着脾气问道:“你有办法联系你背后的主人?” 无论摘月此前何等厉害,如今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面对萧信泽杀人般疯狂的表情,她只能点头,“我……知道……” “哈哈,好!摘月姑娘,你先好好休息,本王还有要事处理,且失陪了。” 萧信泽转身时,悄然收起了已露出袖口两寸的短刃。 “见到你的主子该怎么说,摘月姑娘的心里一定比我更清楚吧。” 萧墨渊与君凝住在一处多日,但萧信泽如同鹌鹑一样,迟迟未见动手。 二人都知道,萧信泽此刻不动手,定是在后面憋着什么更坏的主意,天漓人也再未找过君凝麻烦,亦如同人间蒸发般。 君凝心中越发的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总觉得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凝教头,属下今日定不给你丢脸!” 卢信自信的拍了拍胸脯,半月之期已至,今日便是她与哥哥验收成果的时候。 压下心中若有若无的慌闷,君凝背着手站在高台上,抬眸望向高台下的一千士兵,视线在士兵们刚毅的脸上一一扫过,君凝满意的点了点头。 钟离幽站在君凝身后半尺处,同样望着台下的士兵,心中对这位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女子又多出了几分敬佩。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这些士兵却如脱胎换骨般,从前散漫之相早已消失不见。 “将士们,今日便是陶将军验收成果之日,京畿大营的所有将士都会作为见证,你们皆是邶国的将士,若你们赢了,今日扬眉吐气,来日战长杀敌,邶国会记住你们的功劳,若你们输了也不要紧,我会自请辞去教头一职,自此再不踏入京畿大营半步。” 君凝的声音并不高,却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切,半月的相处,将士们早就认可了这个谨严却又处处为他们着想的教头,此前教授武艺的教头虽然也不差,却并没有如凝公子这般,凝公子是真的将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去看待,甚至她能记住这一千将士每个人的名字,这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教头,我们不会输!” “我们不会输!” 随着一人高喊出声,片刻时间,所有人都跟随着最先开口的人齐声大喊着,声音整齐划一,划破苍穹。 陶言臻与众将士正在京畿大营内最大的演武场内,远处骤然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呐喊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将军,那里是钟离千户的地盘?” 其中一人原本正擦着长刀,却不由得被这声音所吸引,多少年了,他们在这京畿大营中日复一日,已然许久未听到过如此振奋人心的喊声了。 陶言臻本坐在高台上,听到这声音后缓缓起身,一双深邃的眸子复杂的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觉得血液中有什么已经沉睡已久的东西又开始流淌起来…… 第100章 四座皆惊:竟是女子?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陶言臻忽然对这支军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期待,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阿凝当真能训练出一支可以以一当十的虎狼之师吗? 一炷香后,演武场响起震天的鼓声,猎猎秋风中,旌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随着步伐声渐渐临近,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演武场入口。 只见一紫衣公子稳稳走在最前方,钟离千夫长却跟在她身后半尺的位置。 这样的站位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且不说这位公子只是一小小的教头,甚至没有正经的官职,如何能走在一个千夫长前面? 众人心中震惊又疑惑,直到他们看到了跟在两人身后的士兵。 这……这这…… 再也没人在乎君凝的站位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两人身后步履整齐划一的一队队士兵吸引了目光。 他们又不是傻子,这肉眼可见的变化他们想看不出来都难。 君凝与钟离幽双双来到教台前,双双抱拳,对坐在正中央一身着一身黑色软甲的陶言臻行礼。 “一千兵将业已全数就位,只等将军下令!” 陶言臻深深的看了君凝一眼,他的妹妹啊,当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思及此,陶言臻扬声道:“好,那便让本将军看看你们的成果。” “将士们,今日演武,都给本将军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大点儿声,你们没吃饭吗!”陶言臻又喊了一嗓子。 “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 士兵高扬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京畿大营的天给震下来,当真是谁也不服谁。 “咚!咚!咚!” 沉闷厚重的战鼓声响起,两名挥旗兵分立两侧,陶言臻笑看着君凝,侧手指向身边的位置,做了个请的动作:“凝公子,请坐吧。” 君凝像模像样的回了个礼,掀起衣摆便坐在了陶言臻身边,副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这位凝公子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这边君凝方做稳当,陶言臻后脚就迫不及待地靠了过来,贴在君凝耳边低声道:“阿凝,咱们可说好了,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君凝目视前方,抬手推开了陶言臻,一本正经道:“陶将军放心,我不会哭鼻子,因为……” 说到此处,君凝有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一千将士,最后望向这一脸期待的陶言臻,笑容忽然在脸上放大,接着道:“我不会输。” 话落,君凝再次转头看向演武场,身上竟有了几分久经沙场的将军风范。 陶言臻默了默,忽然抬手活动了几下手腕,很好,他的胜负欲已经完全被阿凝激起来了。 “列阵!” 陶言臻一声令下,旗手挥动手中指挥旗,多于君凝手下士兵六倍有余的士兵训练有素地摆开阵势,见此情形,君凝嘴角一抽,忽然觉得自己就算赢了也有点儿胜之不武,这阵势与上一世如出一辙,她全然记得清清楚楚。 见君凝迟迟未有动作,陶言臻和众多副纷纷疑惑转头,却见君凝慢悠悠道:“摆阵。” 众人:“……” 若不是这位凝公子还端正坐在那儿,他们当真要以为他睡着了。 只见旗手挥动旗子,众人定睛一看,却见那士兵摆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阵法,众人心中顿时大失所望,这世上倒不是没有自创阵法之人,只是这样的人要么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军师,要么便是久经沙场,封侯拜相的帅才,这位凝公子…… 众人齐齐摇头,他怕是连弱冠之年都未到吧?自己还是个小屁孩,更遑论什么自创兵法了,想想都荒谬。 “这样的阵法本将军倒是从未见过,可是凝公子自创的?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最后怕是要失败的。” 君凝知道哥哥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冒险,不然输了会很丢脸,殊不知这阵法早在许久之前便经过了检验,上一世君凝便是用它大败以一万士兵大败南陌三万铁骑。 “这才刚刚开始,将军且看好了。” 话落,君凝索性一手撑着额头,静静地等待陶言臻率先发起进攻。 一千对六千,本就已算是差距悬殊,换做是谁怕是都要想着先发制人了,君凝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实在让人看得直牙疼。 见君凝似乎胜券在握,陶言臻也不再留手,干脆利落地下了数道命令。 演武场上,只见六千士兵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径直扑向那可怜的一千士兵,不消片刻,那一千将士便被身着黑甲的士兵彻底淹没。 众人打眼瞧着,丝毫不觉得意外,合围之势已然形成,凝公子败局已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场演武要毫无悬念地结束时,演武场上的局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黑压压的士兵中间被活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身着不同甲胄的士兵以锐不可当之势凌然冲出,副将们忍不住仰着下巴向下张望。 不应该啊,他们到底是怎么冲出来的? 便是几个身经百战的副将也心生疑窦,面面相觑。 那旗手看向君凝,只见君凝对他点了点头,旗子上下挥动,只见那一千士兵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般,迅速开始动作的同时又不显得慌乱,陶言臻一拍扶手起身,这会儿终于看出了君凝的意图,诱敌深入而后各个击破,即便一千对六千,但只要他的六千人被分开,阵型便会被瞬间瓦解,到那时便再厉害,也只能任人宰割。 陶言臻从一开始便防着君凝这样做,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防住,事情已成定局,他再想改变什么也已经晚了。 旌旗被风吹得更响,当战鼓鼓点接近尾声时,一场演武已然落下帷幕。 君凝起身,一一拜过在座各位副将军,沉稳道:“各位将军,承让。” “凝公子,这阵法我等从未见过,可是你自创的?”其中一位将军不死心地问了一嘴。 “却是我闲来无事所创,献丑,献丑。” 见凝公子大大方方承认,副将们张了张嘴,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破灭。 这哪是什么教头,这分明是天才啊,若他们手下的士兵也能得凝公子传教,实力定也能更上一层楼! 众人有些嫉妒的瞥了眼钟离幽,这小子还真是运气好,刚来到京畿大营,手下将士就能受到如此教导,当真是让人又妒又羡。 “凝教头不必谦虚,我等心服口服,将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也让凝教头也练练我手下的兵?” 第101章 都是男人,搭个肩膀怎么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副将直呼鸡贼。 “老王,你怎么抢我的话?凝公子,你若是愿去我那儿,我愿意出这个数!” 孙副将伸出三根手指头,一脸的志在必得。 陈副将一看这架势,当时便不干了,他上前一步,抬手打掉孙副将伸出来的手指头,伸出了五根手指头,粗声重气道:“凝公子,俺出这个数!” 剩下的几位副将见此情形也毫不示弱,七嘴八舌地争执到最后,甚至差点儿打起来。 君凝捂脸,一时间不知是劝还是不劝,好在最后陶言臻亲自出马,这才勉强让几个人消停下来。 “将军,俺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俺们就怎么做。” 陈副将一脸憨厚,觉着将军定然会向着自己,陶言臻一个头两个大,顿时抬手,“听什么我的!这事儿本将军可做不了主。” 一听将军都做不了主,几个副将顿时更急了,他们总不能眼看着凝公子这么大一个香饽饽飞走吧,没道理啊。 再几人再次吵起来之前,陶言臻挥了挥手,扬声道:“今日诸位将士都辛苦了,传令下去,今日本将军高兴,去找个厨子来,犒劳诸位!” 一听犒劳,将士们登时双眼放光,齐齐拜道:“多谢将军!” 陶言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该干嘛干嘛去了。 “你们几个,进帐。” 将军大帐,众人分别落座,君凝本想找个角落随便一坐的,奈何如今这些副将的眼珠子都镶在她身上,君凝没能如愿坐在角落,反倒坐在了陶言臻下手最显眼的位置。 “将军让我等来这里,可是有什么秘密之事要说?” 王副将是几个副将中头脑最灵光的一个,听到入帐便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陶言臻并未说话,而是看了君凝一眼,君凝会意,点了点头,在众人堪称炙热的目光下起身,再开口时,已然恢复了女儿家的嗓音。 “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凝公子,而是玄王妃,君凝,此前无心隐瞒诸位将军,还请诸位海涵。” 当君凝特有的声音自凝公子那张脸上出现时,所有人心中登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如果有什么比凝公子其实是女子更加炸裂的,莫过于这女子是玄王妃了。 想到方才他们还为了抢凝公子而差点儿打起来,众人都摸了摸鼻子,他们那点儿小恩惠,还是别在玄王妃面前班门弄斧了。 玄王妃今不过十几岁吧,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到底是怎么自创阵法的?! 大帐内鸦雀无声。 君凝自桌后走出,行至大帐中央,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对众人拜了一拜,这可把副将军们吓了一大跳,方才不知道君凝身份,受了一礼便受了,如今他们都知道了,怎么受得起王妃一礼。 副将们纷纷起身,一边行礼,一边忙道:“王妃,这可使不得……” “将军们征战沙场,乃是我邶国的英雄,君凝这一礼,将军们受得,今日君凝有一不情之请,邶国律法,女子不得参军,更不能封官拜相,君凝不想欺瞒各位将军,所以还请各位将军能为君凝保守秘密。” “若各位将军允许,君凝可以凝公子的身份,在京畿大营中做教头。” 众人犹疑片刻,若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还是凝公子还好,可如今这位是玄王妃,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可君凝又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实是令人纠结。 沉默半晌,最先开口的还是王副将,“下官只识得凝公子,若凝公子愿意,下官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众人跟着回过味儿来,纷纷表明态度。 京畿大营可没那么多的死规矩,能者居之,玄王妃虽身为女子,却有不输男儿的气概才略,他们自不会将人拒之门外。 “多谢各位将军,君凝定不负所望。” 是夜,京畿大营一片喧嚣热闹。 佳肴美酒,羊腿珍馐。 将士们围在篝火旁,早已喝得酩酊大醉。 今日将士们赢了,君凝自然不能拍拍屁股走人,是而这会儿便与钟离幽手下的士兵们一同坐在篝火旁,要不是有钟离幽拦着,推杯换盏之间,君凝怕是不知道要被敬多少杯酒了。 上一次这样悠然的坐在军营中还是在上一世,对于君凝来说当真是隔世,正想着,肩上忽然搭上来一只手,君凝心下一凸,身体下意识的便要攻击。 没等到君凝动手,卢信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左一右两个大汉腾空架起,毫不犹豫的扔了出去。 “诶呦!”卢信摔了这么一下,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此刻更懵了,“陈将军,孙将军,你们摔我干什么啊。” 君凝转头,正见陈副将和孙副将双双冷哼一声,“我们这是为你好,勾肩搭背的是要做什么?” 卢信:“……”大家都是男人,勾个肩膀还不让了? 意识到跟两个副将说不明白,卢信转头求救似的看向钟离幽,那眼神的大概意思便是“千夫长,你要给我做主啊。” 钟离幽淡定地将目光转向别处,别看他,要不是这两个副将动手快,现在让卢信出去的人就是他了。 卢信坐在地上,一脸哀伤,最后还是君凝将他从地上叫起来的。 “行了,一会儿羊腿可要被分干净了。” “教头,我来了!” 卢信一骨碌站起身,君凝无声笑了笑。 眨眼间重阳节将至,各国使臣的车驾也已陆续入了上京,一时间,整个上京热闹非凡。 君凝一身紫色衣衫,发髻高高挽起,她此刻正坐在凌霄阁二层,状似随意的打量着街上来往之人,在一人影进入凌霄阁时,君凝嘴角微微翘起。 来了。 第102章 西陵皇子:空气中的醋味 - 凤枕河山 - 风暖 楼梯连合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一道人影绕过屏风,反倒是放慢了脚步,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君凝对面。 “君凝,别来无恙。” 天然慵懒的声音带着几分自然的熟稔,男子毫不掩饰见到君凝的愉悦。 君凝抬手,上下仔细瞧着已有五年未见的男子,几年未见,当初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脸上的婴儿肥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轮廓分明且深邃的五官,他的唇瓣极薄,是健康的红珊瑚色,微微勾起时看着凉薄而又无情。 男人一身深蓝色裳袍,腰间束蓝金色鹿纹腰封,一头墨发以发冠高高竖起,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明朗挺拔起来。 白鹿被西陵王室奉为瑞兽,乃是吉祥的象征,只有西陵皇室才有资格束这样的腰带。 “赫连卿,别来无恙。”君凝回道,她身子往后一靠,放松道:“约定好了再次见面我请客,想吃些什么。” 赫连卿抬手解下外披的斗篷,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撑起下巴,琥珀色的眸子里盈出点点笑意。 “怎么办,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菜。” 君凝抬眸,“不怕我给你下毒?” 赫连卿听罢,连连摆手,笑道:“逗你的,逗你的,别当真嘛,我不挑,你喜欢我都喜欢。” 君凝打了个响指,吩咐道:“小二,还是老样子。”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早与君凝相熟,应了句是,转身一蹦一跳下楼去了。 君凝转回头时,赫连卿瞬间挪开了目光,低头摆弄起桌上的瓷碗来,欲盖弥彰。 “几年未见,是与我生疏了还是怎么了,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赫连卿拨弄着瓷碗的动作一顿,抬手将那碗放在一边,抬头盯着君凝的眼睛:“听说你大婚了?” 君凝点头,赫连卿低低地哦了一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非萧云桀不嫁……” 若早知道君凝最后会嫁给除了萧云桀以外的男人,当初他就该直接去面见邶国皇帝陛下。 “你嘟囔什么呢?” 君凝一个字儿也没听清,只听得赫连卿一阵嘟囔,语气不无懊悔。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 “君凝,我听闻玄王三年前便瞎了眼睛,早就不复当年风姿,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人?” 但凡君凝嫁给旁人,他都不会这么后悔。 偏偏君凝嫁的人是个早已毁容瞎眼的病秧子,这让他怎么甘心啊。 听到有人说萧墨渊的不好,君凝下意识拧眉,神色也没有刚刚那样缓和,偏生赫连卿没察觉到。 风吹檐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沉稳坚实的脚步声有节律地响起,又有人上了楼。 君凝向来敏锐,此刻不由得被这脚步声吸引,心中跳了一下,莫名觉得熟悉,片刻后又觉得好笑,随即兀自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那人向来深居简出,偏何会来这儿。 见君凝不应,赫连卿眼波流转,在小二上菜离开之际提起筷子,状似随意道:“不如等萧墨渊百年之后,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咱俩凑合凑合?” “本王何时死尚未可知,不过本王倒是不介意让二皇子先走一步。” 冰冷如二月寒潭般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君凝瞪大了眸子,霎时转头望去,正见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绕过屏风,一步步走近。 随着男子步步逼近,赫连卿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宛若实质的压迫感席卷而来,赫连卿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本以为五年未见,萧墨渊已经形同废人,却没想到他依旧如当年一样,风神朗月,舒朗端方,一出现便能压得人抬不起头。 两人身上的气息宛若实质的在空气中碰撞,谁也不遑多让,小小的雅间瞬间变成了血雨腥风的战场,君凝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心中短短地叹了一口气。 当萧墨渊感受到一双温热的玉手拉住他的衣袖时,便如春风化雨般,萧墨渊下意识地敛了些气息,怕伤着了她。 “萧墨渊,你怎么会来这里?” 君凝问出口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像被捉奸时说的话。 果然,萧墨渊脸色一暗,不轻不重道:“阿凝能来,料想本王也是来得的。” 君凝:“……” 意识到萧墨渊生气了,君凝心中一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君凝,你行得正坐得端,与他解释那么多干什么。”赫连卿打断了君凝的解释,开口便满是浓浓的挑衅意味。 “玄王爷,本皇子与君凝乃是知交好友,多年未见,在此叙叙旧,你这是闻着风声就来了?当真是可怕。” 赫连卿一番话别有意味,说完还一脸嘲讽地看着萧墨渊,仿若便要坐实了他监视君凝的行径,赫连卿清楚的知道,君凝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踪,萧墨渊若真的这么做了,君凝定会生气。 果然,此言一出,君凝缓缓看着萧墨渊…… “四哥?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说好了今日要陪我喝……诶?四嫂也在?” 邪肆风流的声音打断了君凝接下来的话,众人抬眸望去,正见一暗红色水纹长袍的小公子一手搭在萧墨渊肩膀上,自萧墨渊身后探出头来,正一脸兴奋地往里看,在见到赫连卿这个陌生男子时暗暗涌现出敌意。 一声四嫂,叫得屋内三人心思各异。 赫连卿冷哼一声,这是哪里来的小屁孩,没规矩。 萧墨渊却暗自微微扬唇,心中暗戳戳的不愉因为这一声四嫂消失了一半。 这公子君凝记得,最近一次见是在百花楼那日,刑部尚书江屏年最小的嫡子,江煊。 “江公子。”君凝对他点了点头,算做回应。 四嫂可真好看,江煊面上忽然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四嫂叫我江煊就行。” “我在旁边天字号雅间摆了席,四嫂也来了,不如就与我们一起吧。” 第103章 醋坛子彻底打翻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江煊光明正大地要将君凝从这儿撬走,完全忽视了还在君凝对面坐着的赫连卿。 赫连卿轻嗤了一声,掀起眼皮瞧了江煊一眼,金色的眸子里泛起淡淡的冷漠。 “本皇子与君凝有约在先,你这小孩儿可真没礼貌。” “你叫谁小孩呢?!”江煊顿时不乐意了。 事实上他早看这人不顺眼了,长得一副刻薄相就算了,竟然还敢勾搭他四嫂。 不要脸! 赫连卿懒得跟他拌嘴,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儿来。 “你。” “哈?本公子这暴脾气!” 眼见江煊撸起袖子就要打赫连卿,这边赫连卿一脸好笑的坐在长椅上,压根没把江煊放在眼里。 “江煊。”萧墨渊抬起衣袖,拦住了被激怒的江煊。 “四哥,你别拦我,今天我非要让他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他就是西陵的二皇子。”萧墨渊淡淡道。 江煊:“……” 一瞬间,江煊整个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靠!原来他就是赫连卿,怪不得这么嚣张。 江煊自知打不过,狠狠瞪了一眼赫连卿,转头开始对君凝撒娇似的喊了句:“四嫂~” 这一声四嫂,将君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叫起来了,君凝忍不住想,若江煊是个女孩,但凭这撒娇的本事,不知道要多招人疼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方才差点儿便误会了萧墨渊,原来他是来见江煊的。 君凝的眼神在三个男人脸上徘徊一阵,第一次犯了难,若是从前,君凝才不管萧墨渊如何想,现如今她却做不到如此。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若早知道他们会在这儿撞见,她说什么也要窝在府里了。 “瞧你为难的,本皇子今日走了,这一顿饭本皇子可在心里记着了,对了,你此前说的人本皇子为你带来了,如今一同安置在了驿馆里,包你满意。” 赫连卿对君凝眨了眨眼睛,言语之间无不在对萧墨渊表达着他们有多要好。 江煊气得牙痒痒,又碍于赫连卿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的叫人揍他一顿。 赫连卿一番茶言茶语后,慢条斯理地系上外披,起身便要离开。 “慢着。”萧墨渊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拦在了赫连卿面前:“来者是客,我与阿凝身为主人家,怎能让你饿着肚子离开呢,你说是吧,阿凝?” 君凝:“……”她还能说不是吗。 赫连卿看着萧墨渊那双无神的浅色瞳眸,舌头狠狠抵了抵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回绝道:“我看吃饭就不必了,此前本皇子已经与阿凝来过这里,倒是吃过不少次了。” 眼见赫连卿越说,萧墨渊身上的气息越危险,君凝终于坐不住了。 在萧墨渊黑脸之前,君凝挽住了男人的胳膊,靠近男人的肩膀,小声道:“萧墨渊,你别听他胡说,那时候我们方多大年纪。” 女孩的声音像是一泉清水,瞬间浇灭了萧墨渊心中的怒火。 “若本王没记错,二皇子只五年前来过一次,这凌霄阁菜品一日一个花样,你说的是五年前的样式,早过时了。” 萧墨渊声音低缓,一字一句分明是在说凌霄阁的菜品,赫连卿却觉得他分明是指桑骂槐。 “好,本皇子今日便尝尝,你说的这新菜品。” 天字间。 君凝与萧墨渊坐在一处,对面坐着的是江煊和赫连卿。 四个人各怀心思,送菜的小二战战兢兢地来,战战兢兢地走,出门时已经一脑门的冷汗。 可怕,当真是可怕。 “君凝,我还记得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以前你每次来凌霄阁都要点这道。” 赫连卿夹了一筷子松鼠鱼放在了君凝面前瓷碗内的米饭上,君凝方要动筷的手默默放下,抿了抿唇余光注意着萧墨渊的神色。 萧墨渊如今看不到,赫连卿便是掐准了这一点,才故意夹菜到君凝碗里。 江煊眼见赫连卿挑衅四哥,当即忍不了了,八仙桌下,他找准了赫连卿的脚,毫不犹豫的踩了一脚下去。 这一脚当真是结结实实没留一点儿力气,赫连卿疼的脸都红了,却硬是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没在君凝面前叫出声来。 “江——煊——” 赫连卿咬牙切齿地唤着江煊的名字,如果此刻嘴巴能杀人,江煊早被赫连卿杀了百次了。 江煊却一点儿也不怕赫连卿,反正有四哥四嫂在,赫连卿还能打他不成? 这会儿功夫,萧墨渊已经探到了君凝面前的瓷碗,将自己的碗与她的交换。 君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白米饭变成了萧墨渊的。 “阿凝,这米饭脏了,你吃本王的。” 君凝默了一瞬,从没有一刻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儿,她该说这两人幼稚呢,还是该说什么呢。 赫连卿暗哼一声,作势便要再夹菜放到君凝面前,然而这一筷子还未夹起,另一双筷子忽然横插过来,将他筷子里的菜夹走了。 赫连卿转头,不雅地对江煊翻了个白眼,白痴。 江煊也不遑多让,挑了挑眉后继续跟赫连卿作对。 君凝一脸无语地看着赫连卿和江煊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争夺着盘子里的菜,不消片刻一道松鼠鱼便被他们戳成了蜂窝鱼。 君凝忍不住,方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放在身侧的手忽然被萧墨渊碰了碰。 君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边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心中微微一动,主动碰了碰他的手。 “王爷还在生气吗?” 趁着赫连卿和江煊两人斗法,君凝一点点悄无声息地靠近萧墨渊,低声问道。 “有点。”萧墨渊的回答出乎意料的诚实。 “那……要怎样王爷才能不生气?” 君凝靠的更近了些,言语间的吐息几乎落在萧墨渊的皮肤上。 一阵酥麻感瞬间自男人的脊背窜起,萧墨渊呼吸一窒,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放在君凝手边的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 “阿凝,我……!” 萧墨渊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一盘子菜在江煊和赫连卿的夹击下腾空飞起,直直朝着萧墨渊面门而来! 第104章 报复情敌:王爷,你,你冷静点儿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江煊同时惊呼出声! 赫连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萧墨渊抬起袖子,宽大的袖口甩起,内力凝聚于手心,直接将那飞来的一盘子菜震飞了出去,好巧不巧地,那盘子菜直直的奔向还在看热闹的赫连卿,直接扣在了他胸口上。 君凝:“……” 江煊:“噗哈哈哈哈哈!!笑死小爷了!” 赫连卿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低头看向自己那件价值连城的裳袍,此刻那上面正淌着黄腻腻的菜汁。 “萧墨渊,你是不是故意的?” 赫连卿怒而拍桌,一双金色的眸子忽明忽暗,显然是气急了。 然而当赫连卿站起身,那菜汁顺着平整的衣衫一路蜿蜒而下时,莫名多了几分滑稽。 江煊笑得直不起腰来,在察觉到赫连卿那有若实质的危险目光时方收敛了几分,将头埋在衣襟里,笑得一抖一抖的。 君凝紧紧抿住唇瓣,才没让自己在赫连卿面前笑出来,不然赫连卿非要和她绝交不可。 “你……不如先去换个衣服?”君凝好心提醒了一句。 赫连卿横眉瞪着萧墨渊,大有一副今日萧墨渊不给个解释,谁都休想离开的架势。 萧墨渊却一脸无辜,侧了侧耳朵,一脸茫然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此言一出,赫连卿只觉得涨满气的胸口硬生生的挨了一拳头,他直接被气笑了。 萧墨渊看不到,他看不到……! 明明知道萧墨渊定是故意的,可萧墨渊又是个瞎子,试问谁会相信一个瞎子能如此精准的将一盘菜尽数反扣在他身上呢。 赫连卿胸口上下起伏,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愣是将一腔怒火锁在了心里。 江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听到四哥问了,顿时扬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一遍。 萧墨渊听完,脸上浮现出歉意,诚恳道:“这事儿却是本王做得不对了,方才情况紧急,本王目不能视,不知竟将其震到了你身上,实在抱歉。” 这番话全然不像是装出来的,萧墨渊似乎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甚至于此刻一脸无辜。 赫连卿也是有心气的人,总不至于跟一个瞎子计较。 “江煊,你带二皇子去换身衣服。” “啊?” 江煊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四哥竟然为了能跟四嫂独处,竟然安排自己跟赫连卿在一块。 再看向赫连卿时,江煊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做了苦哈哈的嫌弃。 “去吧。” “……是,四哥。” 江煊不情不愿地答应着,行至门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狡猾起来。 他怎么忘了这茬。 两人前脚刚走,屋内只剩下萧墨渊和君凝二人。 君凝眼观鼻鼻观心,坐的稳当又略显拘谨。 “赫连卿只是我的朋友,五年前我们约定他再次进京时我们便在凌霄阁见面,当真没有别的什么了。” 没等萧墨渊问,君凝一股脑的将前事说了个明白。 阳光入了轩榥,带进来几缕凉凉的秋风,君凝下意识的便看着萧墨渊,生怕他吹了风又咳嗽,萧墨渊淡淡笑了一声,身体比以往要好了许多,倒是未再一吹风便止不住的咳了。 “本王还什么都没问,阿凝怎么一股脑的解释这么多。” 君凝面上一囧,见他还有心思调侃自己,想来早就消气儿了。 她脸上一阵燥热,起身便要去窗边,却未曾想身后一只大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萧墨渊用了几分力气,猝不及防之下君凝直接被男人带着,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径直坐在了萧墨渊腿上。 萧墨渊的大腿精壮有力,君凝甚至能感受到男人两条腿上的肌肉跳动,她心中怦怦直跳,受不了的便要起身逃离,然而这一次萧墨渊却不给她机会,萧墨渊一手拉住君凝的手腕,另一只手径直绕到君凝腰际,结结实实的将君凝按在了自己怀里。 “萧墨渊……” 这一次君凝是真的惊了,萧墨渊这是要干什么。 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君凝不禁挣扎着要离开。 “别动。” 萧墨渊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向来浅淡的嗓音莫名染上了欲望的味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君凝心中警铃大作,想到这里是凌霄阁,萧墨渊应当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萧墨渊,你,你冷静一点儿。” 君凝抬手推了推萧墨渊的心口,很好,纹丝未动。 “阿凝,本王很冷静。” 君凝默了一瞬,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萧墨渊此刻只有一张嘴说出的话是冷静的了。 “阿凝,方才本王是故意的,不知为何,本王觉得他很碍眼,比我那五弟还要碍眼。”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吃味了。 西陵王城与上京远隔千里,赫连卿却能与她年少相识,他们同生活在皇城,却没能相识,他嫉妒赫连卿的运气,也嫉妒他们之间曾经的缘分。 若再来一次,他想在见到她的第一面便与她说话,这样,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 萧墨渊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君凝发间,惹得她从头到脚一阵酥麻。 隐晦的情感自萧墨渊口中缓缓倾吐而出,君凝只觉得一颗心将要挣脱胸口跳出来。 长街上的叫卖声顺着窗子由风带了进来,路过君凝耳边时又显得那样遥远。 君凝骨架纤细,相较于已然身形挺拔如松柏的萧墨渊,更显得娇小,坐在萧墨渊怀里,如同陷进了绵软的锦被,整个人都被男人环抱住。 不娶何撩,君凝有些后悔方才撩拨他了,纵然本意是不想让他再气,没想到反过来惹火上了身。 君凝一时间头脑发晕,从前有人同她说过,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显然,那人说错了。 君凝的后颈被轻轻禁锢住的同时,一阵温热的气息蓦然压下,毫无预兆的带着点点凉意的吻便这样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第105章 温热的吻 - 凤枕河山 - 风暖 “唔……” 君凝一双美眸骤然瞪大,大脑一片空白,黑曜石般的瞳仁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这一吻并不多激烈,男人的唇细细地在君凝的唇瓣上研磨着,微微带着凉意的唇瓣渐渐变得炙热起来,身后覆在她脖颈上的手渐渐用了几分力道,让她无从挣脱。 君凝抬手抵在他的心口,浑身的力气却因为这一吻变得酸软无力,便是推拒的力道都显出了几分欲拒还迎的力道。 “萧墨渊……” 口齿间溢出萧墨渊的名字,几乎带着点儿哭腔,男人顿了一下,略略直起身子,终于放过了君凝的唇。 男人一离开,新鲜的空气覆争先恐后的覆在温热的唇上,君凝只觉得唇瓣发麻。 “抱歉。” 萧墨渊嘴上说着抱歉,却半分没有要放君凝离开他怀里的意思,反而牢牢的圈住了君凝。 君凝:“……” 萧墨渊看不到,此刻君凝英气的眉宇间带着点点抹不去的春色,眼中蒙上了一层氤氲雾气,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与大婚那晚别无两样。 在君凝的认知里,萧墨渊向来克己复礼,像今日这样……强吻的事情,君凝从来以为他是做不出来的。 “抱歉有用的话,还要捕快做什么。” 君凝低低呢喃了一句,低着头不去看萧墨渊那张同样潋滟的唇瓣。 “阿凝想让捕快捉走本王吗,那恐怕不能了,本王与你是官府登记造册的夫妻。” “阿凝,本王听到赫连卿说那样的话时,这里堵得难受,若日后本王真的死……!” 君凝忽然抬手捂住萧墨渊的嘴,“什么死不死的,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萧墨渊那双浅淡的眸子眨了眨,虽看不到君凝的神色,却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急迫来。 “呵呵……”低沉欢愉的笑自萧墨渊喉间溢出,男人的一双唇瓣若有似无的碰在君凝的掌心,君凝盯着自己的手,手心里传出一阵阵痒意,直传到了心坎儿里。 她忍了一瞬,下一刻便受不了的撤开了手,将手藏在了袖子下,手指微微蜷起,挠着方才萧墨渊气息擦过的地方,心中也跟着发痒。 “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开心。” 望着萧墨渊那双笑的微微眯起的浅淡的眸子,君凝心中那条结忽然松动了一些。 或许…… “王爷,不好了,江煊公子与西陵二皇子当街打起来了!” 沧影的声音自外面急切地响起,萧墨渊瞬间凝眉,君凝的思绪也被打断。 “那便叫人将他们拉开。”萧墨渊的声音比往日还要清冷几分。 赫连卿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方才就应该下手重些,直接将他打晕过去,再差人带回驿馆,省得他不得安生,来打搅他们。 门外,沧影哑了哑嗓子,后知后觉地发现王爷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劲儿。 他是不是不该来?沧影心虚的想着。 直到房间内传来另一道声音,“还是去看看吧,他们两个谁受伤了都不好。” 听到王妃的声音,沧影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方才王爷还因为王妃与赫连卿见面的事情差点儿动怒,现今王爷应该还未消气吧? 王爷向来有骨气,此次定不会听王妃的,沧影笃定般想着。 下一刻,天字间的门忽然被一双手自里面打开,沧影瞬间站直了身子,收起了脸上那一副八卦的表情。 “王爷,王妃。” “带路。” “诶?”沧影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问,不消片刻瞬间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王爷!” 王爷这就不与王妃生气了?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 从前琼裳公主惹得王爷生气了,任凭公主什么哄,王爷可向来都是不等气消了便从不理人的。 进了梨花巷,芙蓉楼门前已经人满为患,个个抻长了脖子往楼内瞧。 “让开,让开。” 沧影扯着嗓子带人拨开了人群,一抬头就见到一根椅子腿不偏不倚地自芙蓉楼正门飞了出来,幸亏沧影反应快,不然非要被砸伤不可。 围观人群被拨开到两边,心中本不愿意,转头想嚷上两句,在看到男子脸上那小半块白玉面具时,瞬间闭上了嘴巴。 上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见到戴着小半块白玉面具的公子定不要不知死活地去招惹,或许那人并不是玄王,可若他是,莫说是大理寺卿来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君凝扶着萧墨渊的手,安安静静的跟在他身边,看上去端方又得体,众人忍不住猜测起君凝的身份,莫非这位就是那传说中能文能武的君家二小姐,玄王爷的正妃? 提步进了芙蓉楼,便见江煊带着人与赫连卿打的不可开交。 一个江煊定然是打不过赫连卿的,但架不住江煊的狗腿子多,加之赫连卿不想杀人,平白惹上是非,故而每一招都收着力道,这样他们才能打到现在。 君凝一眼便瞧见了赫连卿,只是…… 她面露诧异,赫连卿穿着这是什么东西,暗红色的衣衫小了一圈不说,胸前的布料还少得可怜,倒像是……对面小倌穿的衣衫。 芙蓉楼的老鸨原躲在角落里,欲哭无泪的看着这好好的芙蓉楼被打砸的只剩下个空壳子,这会儿忽见玄王驾临,顿时喜不自胜,抹着眼泪便要往萧墨渊面前靠。 难闻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萧墨渊皱了皱眉,掩着鼻子冷声道:“站住。” 这人身上什么味道,还没有阿凝身上千分之一的味道好闻。 萧墨渊开了口,老鸨自然不敢再靠近,便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对萧墨渊匆匆行了个礼。 “见过王爷,见过这位小姐。” “她是本王的王妃。”萧墨渊加重了语气,这老鸨混迹烟花之地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诶呦!您瞧我这眼睛!”老鸨赶紧打了自己一嘴巴,恭敬道:“见过王妃。” 君凝微微点头,算是应了这一声王妃。 老鸨行了礼,眼下再也压不住急迫,恳切道:“王爷,您快管管江公子吧,我这芙蓉楼开门做生意,如今江公子和他带过来的这位公子已然打了一会儿了,您看看我这人哪还有客人敢进来……” 第106章 不会没来过青楼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挥了挥手,沧影等人立刻会意,握着未出鞘的剑便冲上去拉架了。 “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墨渊心中清楚,江煊行事有分寸,赫连卿更不会傻到初来上京便伤人,不然他也不会还有心思在这儿细细的了解事情经过了。 “王爷,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小半个时辰前。 江煊前脚大摇大摆地迈进芙蓉楼的门槛儿,转头却发现赫连卿一脸阴郁地站在芙蓉楼门口,仿佛前面的地界里有瘟疫似的,江煊自小就是个机灵鬼,眼珠一转就知道赫连卿这反应是怎么回事。 “赫连卿,你不会从来没逛过青楼吧?” 江煊晃悠着出了芙蓉楼,边说着还要啧啧的上下打量着赫连卿,那眼神仿佛在质疑赫连卿到底是不是男人。 “你这什么眼神?” 赫连卿早看江煊不爽了,这会儿见他如此打量自己,顿时冷哼一声。 江煊邪邪一笑,抬手拽住赫连卿的外披,也不管赫连卿是否愿意,拉着人便往芙蓉楼内走。 “江煊,你放手!” 赫连卿活了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维持无赖之人,当即便要挣脱。 秦楼楚馆,烟花柳巷之地,在他看来便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他向来不会踏足。 “不放,小爷偏不放,四哥有了四嫂,自然不能来,你一个光棍,害什么臊?” “你!”赫连卿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怼不过江煊这样的泼皮无赖,索性便闭上了嘴,一心只用在力气上。 江煊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后头笑着的时候露出了两颗虎牙,笑容却莫名阴恻恻的。 “要不是四哥让我带你换衣服,你以为小爷愿意带你来啊,一个大男人矫情什么,赶紧进来吧!” 矫情??江煊这个纨绔子弟竟然说他矫情? 趁着赫连卿愣神之际,江煊硬是连拖带拽地将赫连卿带上了楼去。 片刻,楼上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赫连卿的愤怒几乎能将整个青楼掀翻。 “江煊,你给我站住!” 老鸨眼睁睁看着江煊从楼上一跃而下,还没来得及上前便见一暗红色流光衣衫……衣衫不整的俊乔公子提着剑在后面紧追。 “赫连卿,你别冲动,这可是小爷压箱底的宝贝衣服!” 江煊轻功极好,打不过赫连卿却跑的过,只是那一张嘴从来不让人省心。 “你不感谢小爷就算了,小爷替你穿好了,你怎么还翻脸不认人?” 赫连卿被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气的一个趔趄,反倒是冷静了些,幽幽道:“本皇子今日一定会杀了你。” 江煊顿觉得后背一凉,心道不妙,扬手便叫了数个狗腿子过来。 “王爷,王妃,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了,至于剩下的,老鸨我也不清楚。” 老鸨呵呵赔笑了两声,见萧墨渊面无表情,那笑声瞬间变成尴尬的干笑,最后也笑不出来了。 正是这会儿,沧影等人也将双方拉开。 赫连卿一见君凝便收起了剑,金色的瞳眸扫向萧墨渊。 “王爷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赫连卿不欲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以并未以皇子自称。 萧墨渊眉梢一挑,凉凉道:“本王倒是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还要与你解释。” 两人同样身形笔挺,周身的气势同样不遑多让,眼看着便要再打起来,君凝瞧了眼已将近成为一片废墟的芙蓉楼,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 这下,萧墨渊与赫连卿同样收了周身的气势,互看不顺眼的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老鸨。” “诶,王妃。”老鸨赶忙应了一声,上前一步躬身听着。 “你叫账房统计好今日的损失,差人送到玄王府。” 听到这儿,老鸨喜不自胜,面上却装作推脱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君凝,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和这厮打砸的,怎么能叫你赔?” “就是啊,四嫂,这些本该由我们赔的。” 对于此事,两人难得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君凝上下敲了敲赫连卿,转而看向江煊,“你们还是好好想想今日之事各自要如何解释吧。” 江煊:“……” 赫连卿:“……” 一句话让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江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怎么忘了这茬了,家里还有一位老子,他都答应他不惹事儿了,谁能想到后脚碰上赫连卿这个道貌岸然的。 赫连卿没比江煊好到哪儿去,此次西陵与他一同前来的使臣中便有他那大哥的人,若让那人知晓此事回去在父王面前参他一本,又是件麻烦事。 见两人终于没了脾气,君凝这才走到两人身边,低声道:“看在我这副薄面上,二位不如将这事儿就此翻篇,互相和解一二?” 赫连卿抱着肩膀,盖住了胸前裸露的大片肌肤,江煊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要道歉也是他先道歉。” 赫连卿冷笑:“当真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耻纨绔。” “你说……”谁呢!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君凝赶紧抬手制止。 “在这儿打架当真是委屈了你们了,依本妃看,便应当带你们二人去城门上打一架,到时不但能惊动全城的百姓,还能惊动陛下。” “……” 赫连卿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抱歉,江公子。” “什么?” 江煊挑眉,方要捉弄赫连卿,就在这时,萧墨渊开口了。 “江煊。” 萧墨渊一开口,倒是比江尚书说话还要管用,江煊瞬间蔫儿了下来,飞速道:“抱歉抱歉。” 赫连卿与江煊之间的事情倒是没闹大,萧墨渊与赫连卿到底没多大的仇怨,最后替他封住了消息。 玄王府。 阳光晃过金黄的树叶,照进叶表的脉络,树影落在石桌上,落在了白玉茶盏间,映出点点的斑驳来。 萧墨渊抬手摘下脸上的小半边面具,君凝凑近了仔细瞧着,欣慰地发现那道疤痕已经淡了许多。 “已经淡下去了吗?”萧墨渊问道。 第107章 求王妃救我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点头,拿起桌上的小钵,以小勺挖了些药,小心避开萧墨渊的眼睛,涂抹在那道伤痕上。 凉凉的草膏带着药香,随着君凝的动作,萧墨渊微微闭上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意识地轻颤,掠过君凝的手心,带起了几丝痒痒的感觉。 “已淡下去许多了,这几日疤痕许是会发痒,你忍着些。” “嗯。” “王爷,王妃,平康伯府三小姐在外求见。” 沧影手握腰间佩剑,恭敬行礼。 君凝为萧墨渊敷好了草膏,放下小钵。 “她可有跟你说来这里做什么?” 沧影摇头,“君三小姐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属下问什么她都一个字不肯说,只说要见王妃。” “带她去我院子等等,同她说一会儿本妃便过去。” “是,王妃。” 听着君凝将药膏和小钵一样样装进药箱的声音,萧墨渊开口道:“前两日萧云桀带着君姨娘去了平康伯府,本王料想她今日来找你或许正与他们有些关系。” 君凝心中微动,抬头看向萧墨渊,忽然想到了什么,轻笑道:“多谢王爷提醒,我知道了。” “今日我要回伯府一趟,恐怕没法陪王爷用晚膳了。” 萧墨渊不置可否,只道:“夜里凉,记得多加件衣服,莫要染了风寒。” 这样淡淡的关心透着无限的暖意,君凝的心情瞬间变得开阔,“知道了,萧墨渊。” …… 小院。 君蓉佩哭的直抽噎,一张粉帕子已经让眼泪浸了个半湿。 玉竹站在一边,翘首盼着王妃快些回来,不然这屋子都要被三小姐淹了。 “玉竹,呃,嫡,嫡姐什么时候回来?” “王妃现今正与王爷在一块儿,奴婢也不知道王妃何时回来,不过奴婢提醒三小姐一句,现今我家小姐嫁了人,您可不能再随意称呼做嫡姐了。” 如今小姐已经嫁给了王爷,那便是名正言顺的玄王妃,若三小姐再称呼嫡姐,若是没人听见还好,若是让别人听去了,怕是要私下说道的。 君蓉佩眼神一暗,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忐忑。 如今嫡姐与玄王如此恩爱,自己来求嫡姐,她还会管她吗? 玉竹倒是没注意到君蓉佩在想什么,盼着盼着,玉竹眼睛一亮,快走两步迎了出去。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见玉竹一脸心酸无奈相,君凝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前脚跨进门槛,不忘转头温声道:“你下去歇着吧,本妃与三妹妹说说话。” “是,小姐。”玉竹嘴上应着是,却不放心的往屋内瞄了一眼,小声在君凝耳边道:“王妃,三小姐看上去很不好,您小心点儿,奴婢就守在门外,哪儿都不去。” 玉竹学了些武艺,又在王府这没什么是非的地方养着,日复一日的,往日的怯懦终于淡去了几分,胆子也比从前大了不少,要说这唯一没变的,便是对君凝的忠心。 君凝耐着性子点头,又耐心安慰了她几句,玉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去。 君蓉佩原本坐在软塌上,见到君凝时下意识的起身行礼。 “蓉佩见过王妃。” 君蓉佩想到了玉竹的提醒,再次开口时倒是改口了。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君凝,君蓉佩心中难掩羡慕,嫡姐比在伯府时又变了许多,不但皮肤变得更加白嫩了,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也泛着点点的光,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在伯府时更添了几分风致雅然。 精气神是装不出来的,嫡姐在王府过得很好,甚至比在平康伯府时还要好。 世人都说玄王殿下已经是一介废王,然而王爷却真心待嫡姐,府中除了嫡姐这一位王妃便再也没有旁的女子,这样的情谊,没有几个王爷能做得到。 “坐吧。” 君凝抬手,示意君蓉佩坐下,自己坐在了她对面的软塌上。 “怎么今日想到来王府找我?” 君凝一问,君蓉佩便止不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下一刻便抽抽涕涕的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 “求王妃救救我,我也不知道庶姐和娄姨娘同父亲说了什么,今晨父亲便要将我许给陆府的老爷做妾室,陆府的陆公子年纪都比我大上几岁,他那个父亲更是要比我大上几轮,父亲哪是想让我嫁人,分明,分明是……是想逼我去死啊。” 眼见君蓉佩哭的稀里哗啦的,君凝眯了眯眼睛,“你口中的陆家,可是皇商陆家?” 君蓉佩不住的点头,君凝心中一阵冷笑。 萧云桀想拉拢陆家,却用平康伯府的姑娘做人情。 空手套白狼,他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你先起来。” “王妃……”君蓉佩跪在地上,没得到回答之前并不敢起来。 “起来,本妃不喜欢这么说话。” “……是。” 君蓉佩起身,拘谨的坐在软塌上,宽大的软塌她却只坐了一个边沿,双手不自觉的缠握在一起,见君凝一脸冷漠,君蓉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方才说是君青念同父亲说了什么?” “是,庶姐与靖王殿下是两日前来的,王爷对庶姐更是……更是关怀备至。” 君蓉佩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所看到的。 “王妃,庶姐与王爷之间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有时她见庶姐与靖王说什么,王爷前一刻还在皱眉,下一刻又像是被,被附身了一样,便依着庶姐的意思做,实在可怕的紧。” 君蓉佩边说着边看着君凝的脸色,她倒也不全然是个傻的,知道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宴席,听到君凝问了,便捡着有用的说。 近日君凝都未见到过萧云桀,如今听君蓉佩这样形容,君凝第一反应也是觉得不对劲儿。 她太了解萧云桀了,若非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依照萧云桀的个性,他根本不可能会对君青念关怀备至。 “你仔细与我说说,那日还发生了什么?” 君凝的声音不自觉的冷了下去。 君蓉佩心底里有些害怕,又不敢忤逆君凝的意思,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忽然道:“我看到……” 第108章 再次回到平康伯府 - 凤枕河山 - 风暖 “我看到靖王有时候会捂着脑袋,看上去形容痛苦,但片刻又像是我的错觉似的,他。他又放下手,转身同庶姐说话去了。” “王妃,这样算不算是不对劲的地方?” 君蓉佩小心翼翼地说完,怯生生地打量着君凝的神情,生怕哪句话便惹恼了君凝。 君凝敛下眸子,眸底的神色意味不明。 若真是君蓉佩所言,她联想到了一样东西,一样十分恶心的东西——蛊虫。 当年新帝,也就是现在的永初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敕令禁止邶国境内所有的歪门邪术,蛊虫赫然在列,敕令一下,无敢不遵,各州府郡县立刻便将所有与之相关的东西统统毁掉,当年,这件事震惊朝野内外,但也为永初帝博了个好名声,百姓民心所向,朝局安稳。 巫蛊之术本是自邶国边境的一个小部落流传入各州府,多年前盛行于民间。 别人或许不知,君凝却清楚记得,南荣琼裳便精通巫蛊之术,擅炼蛊虫。 上一世若不是她机敏,便差一点儿也着了道。 萧云桀近日未曾离开过京城,若他真在此时中了蛊,定然跟南荣琼裳脱不了干系。 若事情真如她想的那般,那这事儿便不仅仅是君蓉佩嫁入陆府那样简单了,她必须要查个清楚。 “三妹妹,你先回府等我消息。” 君蓉佩眸光一颤,未得到确切的答复,心里终归是忐忑的。 她张了张口,未来得及说话,沧影的声音忽然自外间响起。 “王爷差属下告诉王妃,今日靖王同君姨娘要去平康伯府,这会儿应当已在路上了。” 沧影这话带来的如同及时雨一样,君凝方才还在想如何能见到萧云桀,好一探究竟,这会儿机会便送上门来了。 “知道了。” 君凝朝外应了一声,又对君蓉佩道:“三妹妹,你且稍等片刻,我与你一道回府。” 君蓉佩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点头。 两人一道出府时,君凝已换了一身浅紫色淡烟沙袖长裙,外罩一件同为紫色的广袖披风,袖口绣着大朵的藤萝花,做工精致考究,一看便知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这样华贵的衣裙,穿在君凝身上更衬的她端庄雅致,风姿绰约。 两人一道出了府,王府的车夫早套好了马车等在外面。 “奴才见过王妃。” 君凝点头,由丫鬟扶着,踩着小凳上了宽大的马车。 君蓉佩就没有这样好的福气了,艳羡地看了眼那精致的马车。 两相对比之下,她乘的这辆马车更显寒酸。 君蓉佩失落的坐进了自己那辆小小的马车中,丫鬟落了轿帘,略有抱怨道:“小姐,嫡小姐为什么不让您坐一辆马车啊,即便嫡小姐现在是王妃,但与您也是手足啊。” 那样宽大精致的马车,坐在里面一定很舒服。 “休要胡说!”君蓉佩一脸心惊的捂住丫鬟的嘴巴,斥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何处,若你再胡说,传到了玄王耳中,他怪罪下来,我可救不了你。” 那丫鬟平日里抱怨惯了,今日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当即吓得掌嘴。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君蓉佩摇了摇头,马车缓缓驶离玄王府,君蓉佩却怎么也忘不了丫鬟的一番话。 同为平康伯府的女儿,君凝是嫡女,便可嫁给王爷为正妃,坐上如此宽大的马车,君青念有娄姨娘这样的姨娘,便可以得到靖王的宠爱,为何她便只能坐在这逼仄的马车中,身不由己。 君凝剥了瓣橘子放在嘴里,下一刻便被酸得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她紧着抄起桌上的白玉茶壶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总算将嘴里的酸意压了下去。 “等等。”君凝动作一顿。 从刚刚起她便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萧墨渊再神通广大,总不可能如此快速的便知道萧云桀的所有行程,除非萧云桀身边有他的眼线,且与萧云桀的关系颇为亲密。 慢慢将茶盏搁在桌上,君凝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萧云桀身边能称得上亲密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上一世直到她死亡,这些人都在萧云桀身边跟着,这也就意味着,或许上一世萧墨渊便对萧云桀的一举一动易如反掌,才能在那场残忍的屠杀中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君凝后知后觉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若上一世萧云桀未曾背叛她,他做皇帝,她为皇后,或许不定哪一日萧墨渊便医好了身上的伤毒,带着军队杀入京城,到时候潜在萧云桀身边的人便能里应外合,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心惊的同时,君凝也在暗自庆幸,这一次她并没站在萧墨渊的对立面。 秋意正浓,马车一停,平康伯府门前的落叶被风吹着纷至沓来,卷进了车辙底下。 车夫拿着马凳放在君凝落脚的地方,压住了枯叶,发出轻声脆响。 下了车,君凝下意识抬头望向平康伯府的匾额,小叶子楠木做的匾额上以金漆题着“平康伯府”四个大字,这里曾经是她的家,而今却是她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 上一世她想好好维护这个家,却从未想过,这里住着的多是狼心狗肺之辈, “王妃,您怎么了?” 君蓉佩不无担忧的声音拉回了君凝的心绪,对君蓉佩身边丫鬟道:“去叩门。” 那丫鬟被君凝身上的气势震慑,提着裙摆噔噔蹬上了台阶。 “谁啊,府中有贵客,其余人等一概不见。” 平康伯府的阍侍依旧是那副德行,还未见到人便趾高气扬地开始吠。 那阍侍自门内露出小半个脑袋,鼻子眼睛朝天看,嚷完便要关门,根本没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 君凝眸光微凉,在铜门即将关上时,抬手扣住了门框,也未见君凝用多大力气,然而任那阍侍如何用力,也没法在君凝手里将门合上。 “忒!你这人……!” 第109章 抬为侧室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王妃?!” 见到君凝,阍侍吓得浑身一软,当即松开了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发着颤:“王,王妃恕罪,奴才,奴才不知是您大驾……” “自去领罚。” 君凝提步自他身边跨过,自始至终都未曾瞧上他一眼。 平康伯府早从里面烂透了,又何止这小小的阍侍一人。 这便她刚过了二道门,迎面便碰见匆匆跑出来的康管家,想来是有人报了信。 “二……呸,奴才见过王妃,王妃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差人通报一声,小的们也好迎接啊。” 康管家脸上一贯挂着笑,此刻面对君凝时更是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本妃来探望父亲,听下人说父亲正在见贵客,倒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 康管家瞥了眼跟在君凝身后的三小姐,听君凝这般问,顿时躬身笑道:“王妃来得真巧,今日正赶上靖王爷带着庶小姐来府上,这会儿老爷正与王爷说话,不如……不如小姐且去正厅坐坐?” 君凝嘴角荡出一丝笑,“不必了,你下去吧,本妃去云翡苑坐坐。” “诶,王,王妃您等等……”康管家一脸心虚的叫住了君凝,却又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怎么?如今本妃连自己的闺房都去不得了?” 君凝尾音上挑,语调沾染上了几分凌厉的气息,心下又想起了先前呈递衣服那日的,吓得康管家额头上直冒冷汗。 “王妃自然去得,自然去得。” 君凝意味不明地瞥了康管家一眼,康管家眼神四处乱瞟,心虚的不敢看她。 一路来到云翡苑门口,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阿谀奉承的笑声。 “姐姐真是有福气,能得到靖王殿下这样的呵护,妹妹在这里恭喜姐姐~” “姐姐,您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咱们这些妹妹们啊,我们可都以姐姐马首是瞻的。” 几个小姐妹叽叽喳喳的,君凝还未见到人,便能想到他们那一脸的奉承相了。 君凝正抬步进了院子,便被一声矫揉造作的声音污了耳朵。 “你们啊,就是小嘴儿甜,大家都是姐妹,我怎么会忘了你们呢。” “青念姐姐最好了,不像君凝,就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泼妇,比不上姐姐半分。” “啧。” 这些人倒是总能想着她,阿谀奉承时还不忘踩她一脚。 “五妹妹好大的口气,既知我是只会舞刀弄枪的泼妇,不如今日便真让你见识见识。” 君凝的声音普一出现,几个庶女灿烂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尤其是那位五小姐,一张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见到君凝,君青念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她为妾,她为妃,身份上差了一大截,君青念要给君凝行礼。 “青念见过皇嫂。” 君青念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对君凝行礼,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其他几个庶女见状,也都恭敬的行礼。 君凝绕过几人,不偏不倚的坐在了君青念放在所坐的位置上。 “蓉佩,过来坐。” 君蓉佩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竟然比她这个靖王的妾室坐的还要早。 君青念狠狠咬牙,此举无疑是在打她君青念的脸。 “君姨娘,你也坐吧。” 轻飘飘一句君姨娘,便足以让君青念苦苦维持的仪态顷刻间崩塌。 君青念那张满是脂粉的面皮狠狠一扯,露出几分狰狞之色,下一刻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皇嫂还不知道吧,妾身有幸,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要不了两日王爷便会入宫请旨,将我抬为侧室。” 君青念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一脸的得意之色透过脂粉都能瞧个一清二楚。 君凝眉梢微挑,顺着君青念的目光看向她的腹部,半晌,扬唇笑道:“那当真是娄姨娘的福气,本妃要先恭喜你了。” 自刚刚起,君青念便一刻不停的细细打量着君凝,为的就是想从君凝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难过和苦涩出来,可自始至终,君凝一直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呢? 君凝不是爱萧云桀爱的不行吗? 为什么会这样? 君青念不死心的又开口道:“来日侧妃封礼,皇嫂可一定要赏光前来。” “君姨娘得了陛下首肯再与我下喜帖也不迟,毕竟,若是满心期待,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不好了。” 君青念心中一咯噔,终于露出了本性,怒道:“君凝,你!” “闭上你的嘴巴,本妃还未问你们,这里是本妃的院落,谁让你们未经准允便踏进来的?” 君凝骤然扬起了声音,两个庶女心中本就忐忑,如今更是被君凝这一声质问吓的跪在了地上。 “王,王妃恕罪!” 君凝挽过衣袖,抬手倒了杯茶,却并未饮下,只是无聊地拿在手里把玩着。 “君姨娘,你没有什么要同本妃解释的吗?” 君青念咬了咬牙,她也没想到今日君凝会突然回府,理亏的同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心思百转千回之下,君青念终于心生一计。 “妾身来这院子是父亲同意了的,王妃难道也要跟父亲计较吗?” 君青念仗着肚子里有了靖王的孩子,不再害怕君凝的威胁,说话时也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父亲应允了,本妃自然不能计较什么,既如此……不若娄姨娘今日便住在这里好了。” 君青念还没明白君凝的意思,然而下一刻君凝身形忽动,在君青念的低呼声中,君凝如同拽着一只猪崽一样,拽着君青念的后领便将她往大树下拖。 君青念惊呼着拽住胸前的衣襟,一张脸被衣服勒的青红发紫,双脚脚跟拼命的蹬着地面,直到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 “君,君凝!你想干什么!” “你放开……放开我!” 君四和君五早被眼前一幕吓傻了,虽然她们以前常说嫡姐彪悍,但事实上嫡姐从不会对府中的姐妹下手,就算庶姐屡屡挑衅,嫡姐也会视若无睹,得过且过。 “五妹妹,今日本妃坐实了暴力的名头,你下一次可要同旁人说的详尽些。” 第110章 被蛊控制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五脸色一白,吓的一屁股瘫坐在地。 “王,王妃,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念姐姐,这件事,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 君五谁也惹不起,偏生君凝一句话,便足以让君青念记恨君五。 “咳咳咳,君,君凝你放手!我怀了王爷的孩子,皇家的骨肉!你敢这样对我!” 君青念天真的以为君凝至少会因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而放了她,可她太天真了,君凝若真顾忌身为皇家血脉,早便不会动她了。 不知君凝从哪儿拽了根儿绳子,眼见便要将君青念绑在树上。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一阵凌厉的掌风,君凝眸光一厉,脚下生风,在那一掌即将拍上她的后背时松开君青念,闪身撤到了一边。 裙摆翻飞之下,君凝的发丝也随风扬起,她定睛一看,萧云桀正收回手掌,一脸关切的扶住了君青念。 “青念,你没事儿吧?” 萧云桀小心翼翼地扶着君青念的肩膀,君青念顺势靠在了男人身上,抽抽搭搭的哭泣间还不忘挑衅地看着君凝。 君凝:“……”君青念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觉得她君凝还在乎萧云桀。 “王爷,妾身倒是没事儿,只是肚子里的孩子,他还这么小,今日被这样一吓,妾身害怕他会被吓到。” 君青念抚摸着肚子,一脸的委屈模样。 君凝抱臂站在一边,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嗤笑道:“君姨娘多虑了,你肚子里那个还不算个完整的人呢,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你!”君青念脸色一僵,方要发怒,忽然想到如今靖王殿下就在自己身边,眼中根本没有君凝,她忽然就压下了怒意,揪着萧云桀的衣袖,小声委屈道:“王爷,你看四皇嫂……” “都怪妾身,若不是妾身只是一个妾室,这孩子也不会跟着在我的肚子里受苦了,甚至尚未出世便要跟着我被欺负。” “有本王在,谁敢欺负你!” 君凝正抱着肩膀,支着一条腿,一脸好笑的看着萧云桀和君青念两个人你侬我侬,心里正泛恶心呢,萧云桀忽然气势汹汹的瞪向自己。 “呃!” 君凝眼睁睁的看着萧云桀痛苦的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口中断断续续,痛苦的呢喃着。 君青念瞳孔一缩,眼中划过慌乱的神色,忙不迭的便要蹲下身去扶萧云桀,却被萧云桀一把挥开,跌坐在了地上。 “滚开!” “啊!”君青念痛呼一声,眼圈发红,手心磕在地上,磨下了一大块皮去,顾不得手心里的伤,君青念小心翼翼的唤着萧云桀:“王爷,王爷,妾身是您最喜欢的青念啊,王爷您到底怎么了。” “啊啊啊!!!”萧云桀死死的捂住头,发出了野兽一般的痛苦哀嚎,只觉得脑袋要炸了。 君凝拍了拍身上的土,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闪身来到萧云桀身边,隔着帕子一把按住了萧云桀的后颈。 指腹传来的异常的温度和颤动,让君凝更加确信,此刻萧云桀体内正藏着一只蛊虫。 “君凝,你想干什么!” 君青念颤抖的尖叫出声,生怕君凝知道点儿什么。 可惜,她早就知道了。 君凝松开手,瞥了眼跌坐在地的君青念,如同看破布的眼神瞬间戳到了君青念本就心虚的心脏。 “君姨娘真是好手段,本妃好心提醒你一句,与虎谋皮,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君凝知道君青念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她会继续与虎谋皮,甚至对她背后的人深信不疑。 理智和蛊虫几番搏斗之下,萧云桀再次起身时,君凝只需看一眼便知道,是蛊虫占据了上风。 “本王称你一声四皇嫂,你还真以为自己越过了本王一阶不成?” 萧云桀看向君凝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眼中已全然没了当初的执念。 这样最好,君凝想。 “现在,给青念道歉,否则……” “否则什么?” 一道朗润的声音响起,分辨不出喜怒,众人一度被这样好听的声音吸引,下意识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天色渐晚,日光已落在了群山之后,着一身重紫色长袍的男子蓦一出现在院中,却如皎月映进了湖底,令人不禁双眼发直,情难自禁的沦陷在这灼灼风华之下。 平康伯与娄氏一道畏畏缩缩的跟在萧墨渊身后,两鬓的发早被冷汗浸透,这一打眼,看到这副情形,平康伯愁的脸上的褶子顿时多了数道。 谁能告诉他为何今日玄王竟然会大驾光临啊? 平康伯一万个不理解,靖王和玄王,他如今哪个都惹不起,万一两个人打起来,最后遭殃的还是他。 “萧墨渊?我不是让你在府里等我,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君凝牵起萧墨渊的手,十分自然的用自己温热的手去焐热萧墨渊冰凉的手掌。 萧墨渊同样摸了摸君凝身上的衣衫,摸到那件披风时方软下了唇角。 “本王饿了,前后等你也不回来,便想来陪你一同用膳,阿凝,你不在,本王没有胃口。” 君凝眉目弯弯,仰头望着萧墨渊,“王爷这样很像小孩子。” 听到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平康伯瞪大了眼珠子,下巴也不自觉的张得老大。 玄王竟然允许君凝直呼其名,甚至还说什么没有君凝便吃不下饭这种话? 到底是玄王脾气太好了,还是他这女儿用了什么手段,平康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那一张老脸因为过于吃惊,竟出奇的舒展开了。 异常和谐的一幕将让在场几个女子羡慕嫉妒的要死,此刻恨不得一个个的附到君凝身上,亲身感受下被这样对待的滋味。 萧云桀被这一幕刺激的眸底阵阵发黑,忍不住讥讽道:“当真是没教养!” 萧墨渊脸色骤然一沉,正要开口时却被君凝拉住了手。 “萧墨渊,你等等我,一会儿我们就回家吃饭。” 家? 萧墨渊嘴角缓缓勾起,应道:“好。” 再次看向萧云桀时,君凝眸底的笑意一寸寸被冰封,剩下的只有数不尽的冷漠。 第111章 以恶制恶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云桀下意识的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讨厌君凝这么看着他,好像他根本不值一提一样。 萧云桀敲了敲脑袋,想不起来为什么,就将这一切归结在君凝身上。 “赶快跟青念道歉,今日只是本王可以不计较。” 君凝掏了掏耳朵,完全未将萧云桀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打又打不过自己,便是叫来了帮手也未必会是她的对手,此刻,萧云桀也只剩下一张嘴能说了。 “君青念……”君凝下意识顿了顿,众人支起耳朵,以为君凝会道歉,谁承想,君凝下一句话直接让他们认清了现实。 “你不是想做侧妃吗?不如我们便赌一赌,这侧妃你是做得成还是做不成,如何?” “君凝,你到底想干什么?” 君青念掐紧了手中的帕子,因为君凝一句话,右眼皮突突直跳。 “欸,君姨娘这么激动做什么?”君凝颇不赞成的摆了摆手,潋滟的眼尾划过一抹狡黠的弧度,“本妃便赌君姨娘一辈子都只能做姨娘,如何?” “住口!本王明日便去请旨!”萧云桀一把将君青念护在身后,横眉冷对君凝道:“父皇的意思岂是你一个妇人能左右的,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君凝不置可否,反而掩面笑道:“到底是谁不知天高地厚,明日便有分晓,只是到那时君姨娘可别哭啊。” 见君凝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君青念心中一急。 “君凝。” 娄氏用胳膊肘怼了怼平康伯,平康伯低声唤了君凝一声,示意她说话收敛些。 “父亲不唤我,我倒是忘了,还有件事未与父亲说呢。” “……” 平康伯心中骤然有股不好的预感,他刚刚就不应该多嘴。 君凝转头,看向从才起便站在一边静如鹌鹑的君蓉佩,对她招了招手,“三妹妹,过来。” 不比君凝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甚至可以称得上胆大妄为,君蓉佩心里害怕的要死,低着头,缩着脖子蹭到了君凝身边。 “王妃。” 女孩的声音比蚊子的叫声还小,双手不断的揪着手里的帕子,更是不敢抬头。 “三妹妹,别怕,本妃与王爷都在,定会为你做主。” 君凝站在君蓉佩身侧,暗暗拍着她的背脊,示意她抬起头来。 “凝儿,蓉佩的事情我已与陆家定下,今日除非陆家亲自来人,否则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闻言,君凝不怒反笑,当即问道:“父亲此话当真?” 平康伯犹疑片刻,料想君凝没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陆家改变主意,当即回道:“自然做不得假。” “好!” “出来吧!”君凝对着虚空喊了一声。 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屋顶瓦片上忽然传来一阵脆响,抬眼望去,正见一墨衣男子踩着瓦片,自屋顶一跃而下。 “你是何人?!来人……!” “慢着,平康伯怎么连在下都不认识了,上一次我们在陆家可是刚见过一面啊。” 男子闲庭信步般来到君凝身侧,正了正神色,恭敬道:“王妃,不负所托。” “嗯。” 这会儿功夫,平康伯仔细打量着男子的脸,细看之下,越看越是眼熟。 “你是陆公子?”平康伯拔高了声音。 陆家的公子不说多如牛毛,也是十个指头数不过来的,可这么多个公子,唯一一个成气些的却是陆家从青楼接回来的孩子,正是他面前这个陆今安。 陆今安恍然一笑,不无讥讽道:“平康伯还记得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平康伯:“……” 方才陆今安和君凝之间的互动平康伯尽数看在了眼里,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愈发的强烈。 君青念更是要将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君凝到底给这些男人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对她唯命是从! 狐媚子!狐媚子! 君青念心里痛骂着,脸上的嫉妒更是难以掩饰。 “陆公子见笑了,不知今日你来所为何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平康伯先问了出来。 娄氏一脸警惕的看着陆今安,仿佛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陆今安低低一笑,他本就是在秦楼楚馆里长大的,早看惯了各式女人的脸色,娄氏一个表情,他就知道她憋的什么屁。 只见陆今安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起的纸来,透过纸背依稀能看到内里的字迹。 在平康伯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陆今安缓缓将那张纸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是我父亲亲笔书信,有关君三小姐一事,父亲在心中已做了详尽的解释,还请平康伯过目。” 平康伯将信将疑的接过那张纸,仔仔细细的读了数遍,直到看到那如假包换的陆老爷的刻章,才不得不相信,陆老爷真的不打算纳君蓉佩做妾了。 可这怎么可能? 陆老爷前日才说看上了蓉佩,今日怎的就变卦了? 平康伯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反反复复的想看出其中哪怕是一点破绽来,娄氏更是跟着上下打量,一会儿指指这儿,一会儿指指那儿,活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平康伯若是不信的话,不如我回府叫父亲改日亲自登门造访,也好将此事说开。” 陆今安一开口,平康伯赶紧收起了一副探究的模样,假模假样道:“这说的是哪里话,陆公子亲自来了,本伯自然是相信的,相信的。” “父亲,娄姨娘,三妹妹的婚事就不劳二位费神了,她既是本妃的妹妹,本妃自会为她挑个合适的夫婿。” 自刚刚陆今安出现,君蓉佩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如今听到君凝说这样的话,脸色忽然红了。 “玄王妃,容我多一句嘴,你如今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蓉佩却还住在平康伯府,她嫁给谁……王妃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娄姨娘不声不响的,表面柔柔的好像在跟她打着商量,实则暗指君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是在多管闲事。 “一个姨娘也敢饶舌多嘴,想来平日里没少欺负本王的人,平康伯……” 第112章 惩治姨娘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分毫不差的望向平康伯的方向,直直对上了那双浅淡无神的眸子,即便深知萧墨渊看不到,依旧惶惶然跌的后退一步,头皮发麻,恍若皮肉被拨开露出了内里的心脏,赤果果的摆在了玄王面前。 “王妃背后的伤痕,你不打算给本王一个解释吗?” 萧墨渊一开口,掷地有声,这下不只平康伯愣住了,君凝也愣在原地。 萧墨渊怎么会知道她背后有疤?这件事除了玉竹知道,她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平康伯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地剜了娄夫人一眼,数月前的事情玄王今日才追究,明显只是想借着这件事发难。 娄氏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偏生要在这个时候去顶撞! 平康伯能混到个伯爵的位置,大脑中倒也不全是空空如也,略略思索片刻,便道:“王爷,此事中间有诸多误会,不全然是您想的……” “呵,误会?平康伯所说的误会是本王的王妃被污蔑下毒,还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王妃一顿责打啊?” 平康伯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未料到玄王知道的竟比他想的还要多。 “这,这误会早已解除,下官当时,当时在气头上,下手难免重了些……” 平康伯嘴里的重了些,全然是照着打死君凝的架势去的,上一世便是因为这一顿板子,君凝险些丢了性命。 “那之后青念也同样受了惩罚,王爷,您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下官一时激愤,事后早也后悔打了凝儿,这不是也为她请了最好的大夫。” “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敲击在平康伯心头,一声一声拍的他心里阵阵发颤。 娄氏自不必提,此刻早已缩在了平康伯身后,对女儿投去求救般的目光。 萧墨渊松开手,似笑非笑:“好一个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如今日本王便帮你断上一断!” “平康伯府娄氏身为贱妾,污蔑嫡女,轻慢本王的王妃,着打四十大板!” “是!” 此言一出,沧影即刻提剑直奔娄氏而去。 “王爷,求你救救我姨娘!” 君青念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传进耳朵,萧云桀只觉得心中一痛,他心疼的抬手撩起君青念面颊挡住眼睛的几根青丝,温柔的为君青念擦着眼泪。 “乖,不哭,本王心疼。” 目睹一切的君凝:“……”以前怎么没发觉萧云桀这人这么恶心呢。 “杜衣,拦住沧影!” “是。” 杜衣二话不说便朝沧影掠去,不出片刻,两人就厮打在一起,不分上下。 萧云桀天真的以为沧影被绊住了脚,萧墨渊就奈何不得娄姨娘了,直到院外传来一阵步履整齐的声音…… 数十个身着黑色软甲、训练有素的男子出现在院中,其中两人搬着一条红漆面长凳,鲜红的颜色如同血迹般,这还不算完,甚至还有两身形健硕的男子,手里握着黑漆漆的板子,直教人倒吸一口凉气。 娄氏吓的步步后退,途中绊倒了块石头,一个趔趄仰面朝天翻倒在了地上,苦衷胡乱喊道:“老爷救我!靖王救我!救我!” 君凝的注意力却不在将要吓晕过去的娄氏身上,因为此刻她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趁着混乱,没人注意到杜衣和沧影,两人虽举剑相向,但你来我往的,却处处留手,不是做戏还能是做什么? 此刻杜衣尚且不知道自己早就掉马,还在美滋滋的和沧影斡旋。 这边,眼见娄姨娘便要被抓,平康伯张了张嘴,却不敢喊府丁来。 不喊府丁,他尚且能在事后去参凑玄王一本,喊了府丁,被皇帝修理的人可就是他了。 思及此,平康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大喝一声,“王爷如此行径,就不怕本伯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吗?” “噗哈!” 此言一出,陆今安忍不住笑了。 眼见破坏了气氛,陆今安连连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平康伯,在下真的不是在笑话你。” 平康伯:“……” 萧墨渊充耳未闻,数十软甲男子也没有丝毫停顿。 萧云桀骤然抽出腰间佩剑,亲自挡在了娄姨娘面前。 这样的小事还要亲自动手,简直自降身份。 “今日本王在,我看谁敢踏前一步!” 众侍卫一副看傻子的眼光看着萧云桀,直接忽视了萧云桀说的话,提着长刀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萧云桀便被数把利刃压住了脖子,硬生生的压着他跪在了萧墨渊和君凝面前。 萧云桀口中啐出一口血来,挣扎吼道:“萧墨渊,你就是个废物,有能耐,你让他们放开本王,你亲自跟本王打一场!” 君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还想跟萧墨渊打,他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好了。 激将法对萧墨渊最是没用,男人抚平了衣袖上本不存在的褶皱,凉薄道:“你也配本王亲自动手?” “萧墨渊,你找死!” 萧云桀哪受得了这样的刺激,登时心血上涌,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父皇最厌恶手足相残,今日你如此行径,就不怕父皇怪罪吗?!” “小孩才会找大人告状,王爷莫不成也是三岁小儿?” 君凝笑的扶住了萧墨渊的肩膀,萧墨渊十分配合的向君凝的方向靠了靠,让她更舒服的扶着。 “君凝,我#¥%@%” “靖王神志不清,你们还不将他好生的送回府去?”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萧墨渊登时下令,侍卫个个都是人精,闻言立刻就地取材,从萧云桀身上扯了块布就堵住了他的嘴巴,三下五除二将人拖了出去,独留君青念一个人站在树下,瑟瑟发抖。 板子毫不留情落下,院中很快便传来一阵惨叫声,半晌,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才听出了一阵阵求饶声。 君青念卑微的跪在君凝脚下,不断的对君凝磕头,额头磕过的地方,早已积蓄了一滩血迹。 第113章 甘愿沉沦 - 凤枕河山 - 风暖 “皇嫂,皇嫂,我求你……不要再打了,姨娘她受不住啊!”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挑衅皇嫂,求皇嫂看在,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饶了姨娘这一次吧。” 血水混着泪水自君青念脸上淌下,顾不得额头传来的阵阵疼痛,君青念不要命的对君凝磕头。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还要因为君凝仰仗权势欺负君青念, 君凝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那日她被打板子时,玉竹也曾这样卑微的跪在他们面前,苦苦的央求他们停下来。 可结果呢。 她的父亲恨不得打死她一了百了,娄氏和君青念两个罪魁祸首在一旁幸灾乐祸,只有玉竹为了她险些破了相。 风水轮流转,今日君青念跪在她面前,全都是她咎由自取。 “皇嫂,我,我不当侧妃了,我不当了,求你放了姨娘好不好,我求你了……” 君凝垂眸,冷冷的看着, 君青念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正对她摇尾乞怜。 “君姨娘,你莫不是忘了,玉竹也曾这么卑微的求过你,那个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哦,本妃想起来了,你说玉竹是下贱胚子,死了就死了。” 君凝的声音冰冷的如冬日的雪,不带一丝温度。 “君姨娘如今亲身尝到了玉竹当时的滋味,便也亲眼看着娄氏挨四十大板,若她挨不过去死了……死了便死了吧。” 君青念瞬间如坠冰窟。 她知道君凝这是在为玉竹报仇,君凝不会让这些人停下了,君青念瘫在地上, 半晌,她一步步爬到娄氏身边,抬手撑起了娄氏怂拉下来的脑袋,断断续续抽噎着。 “母亲,你能挺过去,能挺过去的……” 临走前,君凝敲打了平康伯府一番,这样一来,便不会再有不长眼睛的去找君蓉佩的麻烦。 君蓉佩却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始终偷偷瞄向陆今安。 回府时已过了晚膳时间,厨房翘首盼着王爷、王妃回来,一经通报,便立刻将已切好的饭菜下了锅。 御膳堂。 食不言寝不语,君凝盯着男人看了半晌,直到萧墨渊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唇瓣。 “若本王今日不开口,你便打算一直不同我说这件事吗?” 君凝:“……” “萧墨渊,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平康伯府于君凝而言就像是伤疤一样, 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曾生活的地方到底有多不堪。 宠妾灭妻,自古都为人嘲笑不耻,君凝身为嫡女,却处处要看一个姨娘和庶女的脸色, 脆弱的自尊心作祟,她不想让萧墨渊知道这些事情。 “你自己的事情……” 萧墨渊动作一顿,紧接着便将方帕放在了桌边。 “君凝,本王知道你和别的女子不同,即便没有本王,你也可以将事情做的很好,算我自作多情,既然本王现在还是你的夫君,若你受了委屈,本王断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萧墨渊,我不是这个意思。” 君凝放下筷子,想要解释,萧墨渊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了然的神色。 “你害怕本王会笑话你?” 君凝:“……” 被男人如此轻易的猜中了心事,君凝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这样的窘迫。 萧墨渊却道:“本王不是萧云桀,也不是你的庶兄妹,若我想嘲笑你,最初你来府上找我时,本王便根本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君凝,你应当知道,若本王不答应这门婚事,父皇也强迫不得我。” 言下之意,萧墨渊娶君凝,心甘情愿。 “萧墨渊,你,你别说了。”君凝的心越来越乱,下意识的不想再听下去。 “阿凝,若有朝一日,你达成所愿,还愿意回来玄王府吗?” 像是随口一问,又无比认真,君凝抬眸望着萧墨渊,一时间没说话。 沉默良久,萧墨渊轻轻叹了一声,以为君凝的沉默便是答案。 “本王知道了。” 萧墨渊那张俊美的容颜上染上了几分萧瑟落寞,比秋日的暮色还要暗淡几分。 她非池中鱼,他是尘中人。 即便她或许真的对他有几分喜欢,想来也不过是在这玄王府中日日相处之下的错觉,等她离开,这份好感便也不在了。 “想来萧信泽近日不会再来,今晚本王便搬回自己的院子。” 萧墨渊自椅上起身,便要离开。 身后,君凝纠结的眉头都要皱成了一座小山,她从来不在乎伤了谁的心,但萧墨渊…… “萧墨渊,你站住。” “我又没说不愿意。” 君凝的声音很低,带着不自然的别扭。 萧墨渊蓦然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又问了一遍。 “你,你方才说什么?” “咳,你,你不是听到了。” 君凝咬着唇瓣,低着头不去看萧墨渊那双恍若发亮的眼睛,她不敢想,若这双眸子此刻并未失明,该会泛出何等的光华。 萧墨渊循着声音,快步走到君凝面前,抬手禁锢住她的肩膀,又问了一遍,生怕君凝下一刻便反悔似的。 “我说,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回来,唔!” 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萧墨渊便精准无误的堵住了君凝的唇瓣,君凝未说完的那半个字尽数没入了唇齿之间。 这一次的吻不似前日那般温柔,带着急切,兴奋,还有压抑不住的愉悦。 男人的舌头抵在君凝的唇间,轻轻松松便撬开了她的牙关。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君凝从一开始的震惊,慢慢接受了如今的现实,她喜欢上了萧墨渊,这没什么好矫情的, 君凝闭上眼睛,双手慢慢上移,抚上了男人宽厚的背,灵巧的小舌主动勾缠着男人的舌,引导着他在自己的口中一寸寸攻城略地…… 察觉到君凝的主动,萧墨渊心中一阵波涛汹涌,波涛过后,是比之热烈百倍的回应。 君凝被他吻的双腿发软,抚着男人背部的手向上,环住萧墨渊的脖子, 萧墨渊一只手紧紧锢着女孩盈盈不及一握的纤细腰肢,向来高傲的脖颈因为君凝心甘情愿的弯下,一寸寸的汲取着怀中的甜美…… 第114章 王爷被王妃赶出来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没出现前,萧墨渊向来清心寡欲,即便面对南荣琼裳,也仅停留在半步距离之外,从未与如此逾矩失控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清心寡欲,自小到大,早就看淡了男女之事。 直到君凝出现,心中的渴慕让他忍不住靠近她,身体的本能让他于接吻一事无师自通。 自古男欢女爱,人生一大乐事。 从前萧墨渊嗤之以鼻,如今不由感慨,古人诚不欺他。 缠绵炙热的吻结束时,君凝唇瓣早已红肿,脸上泛起阵阵潮红,眸光潋滟,泛着点点波光。 萧墨渊也不遑多让,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沉沉的喘着气。 “阿凝……” “嗯。” “阿凝。” “嗯。” 萧墨渊一遍遍唤着君凝的名字,生怕君凝下一刻便消失般,君凝也耐心的一遍遍应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回应着男人。 萧墨渊忽然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意无不在昭示着男人内心的愉悦。 “阿凝,我好开心啊。” 萧墨渊无比庆幸,庆幸那日萧云桀带他去了云翡苑,见到了彼时的君凝。 君凝闭上眼睛,嘴角缓缓勾起,蹭了蹭萧墨渊的鬓角。 若是萧墨渊,试一试又有何不可呢? 是夜。 “王爷不是说要搬回自己的院子吗?” 君凝好整以暇的看着赖在榻上不肯走的男人。 萧墨渊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答道:“萧信泽性情阴晴不定,万一他今夜派人刺杀……本王思来想去,还是与你住在一间更稳妥些。” 萧墨渊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君凝撇了撇嘴,心道我信了这个邪,相反,眼中却盛满了笑意。 “阿凝,夜深了,你别在那儿站着了,过来睡吧。” 萧墨渊脱了外衣,只余下一件内衣,正躺在床上,拍了拍身侧的空处。 君凝打量了片刻,抬手拂灭了烛火,黑暗中,衣衫褪下时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处静谧的空间中更显清晰,萧墨渊喉结滚动,克制着将要近乎要将他烧着的欲望, 直到被子被拉开,身边的床榻上多了一抹附带着淡淡药香的清香气,萧墨渊强迫自己平躺身子,将被子拉到胸口,双手摆在胸口,默念清心经。 萧墨渊半晌没有动静,君凝侧过身,手肘蜷曲枕在脑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男人呼吸忽然加重,月光映入床帏,洒在了萧墨渊半张侧脸上,留下一片冷白。 “可是睡不着?”萧墨渊压抑着沉重无节律的呼吸,故作镇定问道。 君凝知道他没睡着,听他说话也不觉惊讶,反而有心思逗弄他。 “柳下惠坐怀不乱,世人奉为君子,王爷也是正人君子,是否也如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 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洒在萧墨渊耳廓,面对心爱女子的撩拨,是个男子都受不了。 萧墨渊只觉得下腹窜起一股无名的邪火,顺着脊柱一直传到了大脑中,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灼烧为灰烬。 “阿凝,睡觉。” 萧墨渊声音沙哑,言语间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压制不住的欲念张牙舞爪的便冲出,昭示着危险的信号。 君凝眨了眨眼睛,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敢再不知死活的撩拨。 一炷香后,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萧墨渊无声轻笑,一时间倒不知是他太过君子了,让她睡得这样安稳,还是她觉得有他在,便觉得放松了。 暗夜中,萧墨渊起身,披了一件衣服,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 正靠在柱子上值夜的沧影:“……”王爷被赶出来了? 沧影想了想,顿时摇头,将这十分不靠谱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去,王妃才不舍得王爷寒夜里出来吹风。 “王爷,您怎么了?” 萧墨渊裹了裹身上披着的衣衫,又觉得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热,索性便将衣衫松了松。 这下把沧影担心坏了,二话不说便要将那衣衫合拢。 “王爷,您若有什么苦衷,定要同属下分担,为何却要糟践自己的身体?属下看着心疼!” 萧墨渊:“……” 萧墨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罢了,你连个喜欢的女子都不曾有,说了你也不知道。” 沧影:“……” 沧影不说话了,只静静的站在萧墨渊身边,欲哭无泪。 月上枯柳,秋风瑟瑟,冷白的月照落在皇宫红墙绿瓦之间,泛出诡异的扭曲。 毓秀宫,舞澜殿。 夜深人静,舞澜殿内外除了那靠在红柱边上打瞌睡的小太监外,再无一人。 落叶无声,悄然自树尖游荡飘落,方落在地上的一刹那,便被人踩得粉碎,只发出一阵哀嚎微末的清脆声音。 内殿卧房之中,暗红色绣牡丹花的床帐被一只手悄然掀开,熟睡中的燕庄妃只觉得脖颈上传来阵阵酥麻的凉意,迷蒙间,她下意识抬手去碰, 掌心传来一阵冰凉光滑的触感,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 “啊啊啊!!!” 燕庄妃瞬间清醒,长长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朝自己脖子抓挠而去,直到一只拇指粗的细长物什被她甩出去,燕庄妃整个人都要疯了。 “来人!来人!救命啊!” 尖厉的声音自宫殿内响起,黑暗中,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越发清晰。 “娘娘还是省省力气,别喊了,毕竟,整个舞澜殿的人都早已被在下迷晕了过去,想必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古井无波的声音自床账外悚然响起,燕庄妃头皮一麻,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 “你你你是谁?!” “娘娘莫怕,在下无心伤害你,只是想告诉你,李公公是被君凝害死的。” 君凝? 燕庄妃脑海中划过君凝的脸,只知道面前的人一定是君凝的仇人。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最初的恐惧过后,燕庄妃强装镇定,强忍着声音中的颤抖跟对面的人说话。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没想到燕庄妃敢反问他,摸了摸眼下的赤色泪痣,方才开口:“娘娘信与不信都没关心,只是可怜了李公公,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却被德妃下令杖毙。” “娘娘心中就不恨吗?” 第115章 宠妾灭妻者,鞭三十,徒一年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道人影的声音似乎极具蛊惑力,不过三四两句话的功夫,燕庄妃眼神逐渐变得迷蒙。 “恨,本宫怎么能不恨……” 阴狠的声音自燕庄妃唇边溢出,在这寂静的内殿中,诡异而又渗人。 “!” 那道人影忽然抬手,在燕庄妃耳边打了个响指。 低缓的声音犹如恶魔的呓语。 “既然你那么恨她,那就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 燕庄妃呆呆的重复着方才那道人影说过的话,嘴角流下透明的口涎,恍若被黑白无常勾走了魂魄。 那道人影似乎十分满意自己听到的答案,几乎蛊惑着:“不只有君凝,皇帝也是罪魁祸首,是她害得你失去了孩子,才不得不养了个没有血亲的儿子……” “是,是他……”燕庄妃的面容出现了一瞬间的挣扎。 “叮。” 一声脆响自桌角传来,燕庄妃又恢复了方才行尸走肉般的模样。 “喂皇帝服下它,你就可以报仇了。” “报仇……不,不要……” 燕庄妃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仿佛要挣脱出某种束缚,下一刻,一阵空幽的铃铛声响起,一双带着异香的手覆在了燕庄妃头顶。 “乖。” 魔咒般空灵的女子声音响起时,燕庄妃的眼中彻底失去了光彩,她顺从的点着头,平缓的躺在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安然闭上了双眸。 “黑无常,主人让我们对付皇帝,你擅自加上君凝,不怕主人怪罪?” 夜色下,白无常一身白衣,腰间挂着数串铃铛,每动一下便发出生生清脆响动,黑无常弯腰,任由小蛇顺着他的手腕攥入衣袖中,这才起身,抬手想摸白无常的脸,却被白无常侧脸躲了过去。 黑无常也不恼怒,“这不是还有你在吗?你怎么会忍心看着我被主人责罚。” …… 翌日,朝堂。 萧信泽身为三皇子,又是如今尚且居于上京年纪最长的皇子,自然顺理成章的站在了最前面,而后便是萧墨渊,萧云桀等几位已至上朝年龄的一众皇子。 “靖王,平康伯。” 皇帝威严,细长的双眸藏于明黄珠帘后,不轻不重的声音,辩不出喜怒。 “儿臣在。” “臣在。”平康伯压下心中慌乱,紧跟在靖王身后,托举着笏板向右一步,立于靖王身后数尺处。 永初帝打量着平康伯,骤然轻哼一声。 只这一声,差点儿将平康伯吓丢了三魂七魄。 “平康伯,你昨日上书玄王滥用私刑,在你府中肆意妄为,可确有此事啊?” 皇帝一问之下,平康伯心中惊骇,没想到皇帝竟会如实将自己的上书当众说出,平康伯生性胆小,还没做好跟玄王彻底撕破脸的准备。 “父皇,确有此事,儿臣可以作……”证。 “闭嘴,朕没问你,平康伯,朕在问你话。” 一面摸不清皇帝的心思,抬头却见萧云桀正一脸警告的望着他。 平康伯心尖直颤,他心一横,闭着眼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道:“陛下为臣做主啊,臣在奏折中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掺杂半分虚假!” 言罢,平康伯猛的抬头,颤抖着手指,直直指向萧墨渊,大声控诉道:“玄王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不顾臣的阻挠,硬生生将臣的妾妇打的血肉模糊,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能不能救回一条命来还尚未可知。” “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平康伯豁出了老命去,前额不要命的一下下磕在地面上,大有一副今天皇帝不还他一个公道,他就磕死在大殿上的决绝。 平康伯磕的入神,没看到分立两侧的大臣神色各异,更没看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就在这时,清越润耳的声音自大殿内响起,不疾不徐仿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文少卿,宠妾灭妻者,按我邶国最新律例,当如何?” 文璟身上的伤方好了七八成,前些日才结束了告假,重新回到了朝堂上。 “回王爷,按邶国律例,宠妾灭妻者,鞭三十,徒一年,妾不尊重嫡者,鞭三十,没入浣衣局。” “这是何时的律例,本官怎么没听过?!” 平康伯顾不得形象,甚至忘了这里是朝中,不是他平康伯府的一言堂。 永初帝抄起奏折,狠狠摔在了殿前,吓的一众朝臣尽数跪在了殿上。 “陛下息怒。” “哼,君道远,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坐在这里你就敢如此目中无人!” “若朕不在,那还得了!” “陛,陛下恕罪,臣绝没有目中无人的意思,臣,臣只是从未听说过邶国有这样的律法。” “律法只约束犯其罪之人,君道远,你可是犯了这罪?” 皇帝金口一开,即便这律法是文璟胡诌的,如今也成真的了。 君道远浑身一抖,支支吾吾的颤抖着摇头,一颗头颅都要埋到裤腰里去了。 “陛下,老臣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头发花白的陶将军一步跨出,正立在君道远身边,君道远两眼一黑,悲道,完也。 “讲。” “臣的小女儿当年也算艳绝京城,天真活泼,但自嫁与伯府做妇,脸上的笑不但一日比一日少,身形也愈发消瘦,直到她香消玉殒,臣在外领兵,连女儿生前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陶老将军说着,脸上涕泗横流,在场武将中与陶老将军交情好的,也都在默默扼腕叹息,恨不得现在就扒了平康伯的皮。 事实上,他们很久前就想这么干了,碍于皇权律法,迟迟不能下手。 陶老将军扬手撩起衣袍下摆,在皇帝几欲阻止下凌然跪在了地上。 “陛下,律法已改,还请您为老臣做主,还老臣爱女一个公道!”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 陶老将军开口后,一时间有接近一半的武将尽数跪在了地上,站在了陶老将军身后。 “四皇兄当真好手段。”萧云桀咬牙切齿的看向萧墨渊。 第116章 流放潮州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八风不动。 “承让。” 文臣武将,邶国的半壁江山,平康伯感受到身后有若实质的杀意,顿时脸色惨白,哆嗦着不敢再说一个字。 “君道远,陶将军和玄王所言可属实啊?” “陛下,臣,臣的正室陶夫人故去后,臣再未续弦,又,又怎么会有宠妾灭妻这一说。” 事到如今,君道远还想狡辩。 “父皇,儿臣有证据。” 萧墨渊自广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微微躬身,双手托举至头顶,皇帝递给赵德一个眼色,赵德会意,小跑两步走下金阶,恭敬的从萧墨渊手中接过折子,呈递到了皇帝手中。 永初帝打开奏折,越向下看脸色愈发阴沉,群臣胆战心惊,不知道玄王递上去的折子是否会牵扯到自己。 皇帝合上折子,掀起眼皮直直射向君道远,对平康伯失望至极。 “朕竟不知道,你与陶夫人成亲前竟养了外室!” “陶夫人故去后,你竟敢明目张胆的将外室接进府中,君道远,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陈年旧事一经扒出,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场臣子们虽有知晓此事的,眼下也权当做第一次听到这事儿,跟着众人一道,对君道远议论纷纷。 “还没成亲就养外室,那可是要挨上五十大板啊。” 大理寺卿伸出五个手指头,夸张的对身边人比划着。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年的陶夫人倾国倾城,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费解,费解。” 刺耳的议论之声源源不断地传进君道远的耳朵,大理寺卿一句话更是将他打入了深渊。 “陛下,臣是有苦衷的啊,陛下。” 事到如今,君道远一条咸鱼,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苦衷?”永初帝气急,扬手便将奏折摔到了君道远脸上,奏折锋利的棱角毫不留情砸在了君道远额头上,硬生生砸出了一大片红肿。 君道远却不敢喊疼,双手颤抖着打开散落在地的奏折,却在不小心瞥到某个字时骤然瞪大了眼睛,在真正看清里面洋洋洒洒三大页内容时,惨白的唇瓣狠狠发着抖。 永初帝稳坐九五之尊的位子数年,平康伯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来奏折上所言都是真的了。 “收受举子贿赂,考场舞弊,坑害真正的有才之人,隐瞒举子弑父弑母之罪……今日若不是玄王查到,朕当真要被你蒙在鼓里。” “文璟!” “臣在。” “查,给朕仔仔细细的查,凡春闱入围者,都给朕好好的查!与君道远有关系的举子,尽数遣回州府,如非大赦,否则永不准再科考!” 在场无数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自家还与其中几个举子有联系,当即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先行回到府上查个清楚,撇清关系。 此番皇帝当真是动了怒,他们可不想因为一区区举子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平康伯,你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君道远颓然跪在地上,面上乌青惨白,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威严的声音自大殿内响起。 “着褫夺平康伯封号,即日起贬为庶民,鞭挞七十,流放潮州,此生无朕特赦,永不准回京! “平康伯妾妇娄氏,嫉妒成性,不守德行,举止放荡,着鞭挞四十,十日后西市口问斩!” 皇帝金口玉言,除非天王老子来了,否则谁也别想改变。 靖王府。 君青念瘫倒在地,哭的几乎昏厥过去。 “王爷,妾身求您,求您救救父亲、母亲,妾身只有他们了,没有他们,妾身,妾身也不活了!” 面对君青念的哭嚎,萧云桀下意识的开始皱眉。 面前的女子怎么跟他记忆中的女子不一样,他记忆中,君青念明明是个实得大体、聪慧过人而又镇定冷静的女子,与面前这个只会哭着威胁他的女人判若两样。 “青念,父皇金口玉言,即便是本王也没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更何况你父亲和姨娘犯下的是大罪,父皇如此,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萧云桀说了许多,落在君青念耳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萧云桀不肯帮她。 君青念哭的更甚,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房间内那根圆木柱子,她登时咬了咬牙,心一横,拼尽力气便朝那柱子撞了过去。 这突然的变故,丫鬟们都没反应过来,萧云桀也是心中一凛,在蛊虫的驱使之下,二话不说便闪身窜到君青念面前,君青念撞的狠,竟然将萧云桀也撞的一个趔趄。 “唔!” 萧云桀闷哼一声,胸口传来闷闷的疼,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疼痛更甚。 男人痛苦的捂住了脑袋,记忆中的女子身形忽然被拉扯成了两瓣,一边是君青念,一边却是……君凝? “王爷,你没事儿吧?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想让您救救他们。” 黏腻的唔咽声将萧云桀拉回了现实,眼前只有君青念那张涕泗横流的脸,哪还有君凝的身影。 萧云桀不耐烦的捏了捏眉心,今日被萧墨渊将了一军,心中本就无比烦闷,如今更不愿意听到君青念的声音,索性挥了挥手,道:“你们几个,看好了君姨娘,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拿你们是问!” 言罢,不顾君青念的苦苦挽留,萧云桀逃也似的离开了君青念的院子。 而此刻的玄王府却是一如既往的祥和。 君凝剥了一瓣橘子,放在了萧墨渊唇边。 “啊,张嘴。” “王妃,王爷不……” 沧影本想阻止,然而下一刻便见王爷张口将那瓣橘子含入了口中。 “……” 得,他就不该说,只要是王妃喂的,就算是毒药,王爷怕也会甘之如饴的吃下去。 “这么多的罪状,便是找证据也要找上许久吧。”君凝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平康伯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不会留下什么证据,至于娄氏的事情,更是时间久远,当初知情之人要么是她父亲的心腹,要么便被灭了口,萧墨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证据,就是她也不由得震惊。 柑橘酸甜的味道盈满口中,原本萧墨渊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如今却忽然觉得这柑橘的味道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第117章 姨娘发疯:母亲的牌位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平康伯既然做了这些事,便一定能找到曾经的痕迹,本王比他有耐心些,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这些证据。” “只是……”萧墨渊欲言又止,“这件事我事先未来得及同你商量,平康伯府对你如此,即便你忍得,本王也实在是忍不得,那府上的人实在有碍观瞻。” 有碍观瞻…… 君凝在心中默默给萧墨渊竖了个大拇指,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平康伯府没了,我也就不再是伯府嫡女了,萧墨渊,如今我的身份可是罪臣之女,与你门不当户不对的,若来日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到时我可真无法反驳了。” 君凝故作惆怅,眸中有几分玩笑之意,也暗藏着几分认真的模样。 萧墨渊蹙了蹙眉头,似乎十分不赞同君凝说的,“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本王只知道自己娶的妻子叫君凝,只要那个叫君凝的还在,便没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道理。” 至于……有人敢乱嚼舌根,他不介意拔了他们那无用多事的舌头。 君凝本只是想开个玩笑,她对平康伯府的一众人的感情早就在上一世消磨殆尽,如今他们是死是活,都与她毫无关系了。 只是她如今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尚且在平康伯府。 “萧墨渊,我要回一趟平康伯府。” 母亲的牌位还供在伯府的祠堂中,她要取回来。 萧墨渊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说,点了点头,对虚空道:“你们也跟着去。” “不……” 君凝本想拒绝,萧墨渊却又道:“知道你厉害,但萧信泽在暗中虎视眈眈,说不准哪时就会下黑手,他们都是本王的贴身侍卫,跟在你身边,本王也放心些。” 拗不过萧墨渊,君凝看了眼自己的左臂,最终点了点头。 …… 今时不同往日,此刻平康伯府已陷入了一片哭喊哀嚎声中,君凝一出现,几个庶子庶女便如同饿狼一般扑向她,却在半途被禁卫军拦腰毫不留情的摔在了地上。 “站住!在上前一步杀无赦!” 禁军抽出腰间佩剑,寒光闪动之下,这些庶子庶女们才算消停了。 “王妃,让您受惊了。” “无妨,多谢将军。” 君凝嘴上说着多谢,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按理说禁军都是奉皇命而来,不会多管闲事,但如今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很怕自己受伤一样。 “本妃想去祠堂一趟,不知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平康伯府一众人都被禁军抓着带到了院中,严加看管,伯府即将封府,按理说是不能放人进去的,是而君凝才问了这么一句。 本以为那将军会有些为难,谁料他听到后当即一抱拳,毫无迟疑道:“王妃请便。” 君凝:“……”禁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一路上,君凝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祠堂,穿过连廊时远远一瞧,祠堂内人头攒动,十几个禁卫军正一脸冷然的围在祠堂门口,已然搭好了弓箭。 君凝顿感不妙,加快了脚步来到祠堂外,禁军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见到君凝后纷纷道:“王妃。”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都围在这儿?” 禁军个个人高马大,君凝什么也看不到。 “王妃,祠堂里有个浑身是血的疯女人,就是那个要被问斩的,她手里拿着陶夫人的牌位,扬言要烧毁掉。 “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在这儿僵持了好半晌了。” 母亲的牌位? 来不及多想,君凝当即拨开人群,抬腿快步迈进了祠堂的门。 果然如方才那禁军所言,此刻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娄氏正抓着母亲的牌位,疯疯癫癫的就要往火盆里扔。 “住手!” 君凝大喝一声,娄氏的动作忽然顿住,她像木人一样,僵硬的抬起头,一双透着浓烈恨意的眼睛藏匿在枯槁杂乱的头发之间,直直的射向君凝。 “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忽然自娄氏口中碦碦发出,听到的人无不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把我娘的牌位给我。” 君凝双眸死死盯着娄姨娘手中母亲的牌位,唇角紧紧抿起,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娄姨娘像是没听到君凝的话一般,依旧状若癫狂地大笑着,甚至跳起了诡异的舞步。 “凭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我曾经外室就要被斩首?!” “皇恩浩荡,当真是皇恩浩荡啊!我操持着这个家这么多年,凭什么到最后还是人人都能踩上我一脚!” 娄氏骤然再次瞪向君凝,阴狠毒辣的目光赤果果的显现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毫不掩饰她的恶意。 “君凝!你母亲除了身份,她还有什么,凭什么她能做正室夫人,我却要做见不得光的外室。” “还有玄王,他一个早该死了的瞎子,凭什么打我!” “你闭嘴。” 君凝眸光冷冽,眼角余光已瞄上了禁军手中的弓箭,却迟迟不敢动手,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事到如今,她还是害怕听到弓箭的声音。 娄氏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怒吼道:“还有你!你这个下贱的胚子,和你娘一个德行!” 放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君凝却恍然未觉。 娄氏怎么说她都没关系,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拿着母亲的牌位,不该满嘴都是对她母亲的侮辱。 君凝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都未曾反应过来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禁军手中的弓箭,她没有丝毫犹豫,拉满了弓弦,射出弓箭。 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由近及远,真切的响彻在耳边,犹如诅咒一般,君凝只觉得呼吸困难,阵阵发晕…… 第118章 世间再无平康伯府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一声惨烈的哀嚎声响起,娄氏骨指不受控制的松开,牌位瞬间从她的手中滑落。 锋利的箭矢不偏不倚地贯穿娄氏的小臂,撕裂般的疼痛自断骨处传遍四肢百骸。 眼见牌位即将摔落在地。 不,不要! 脑海中尖利的疼痛几乎让她面前出现了重影,君凝狠狠的咬着后槽牙,力道之大,牙龈发白,几乎渗出了血丝。 口中的腥甜顺着齿侧划入喉间,奇迹般地让君凝清醒了不少。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禁军上一刻还在发愣,直到他们面前的女子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蹿了出去,近乎不要命的将那即将落地的牌位抱在怀里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抓住她!” 禁军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娄氏擒住,戴上了枷锁。 他们可不是君道远,不会对娄氏有丝毫怜惜。 “君凝!你就算杀了我!你娘也回不来了!哈哈哈哈哈……” “闭嘴!”禁军对着她的大腿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还不赶紧带走!” “慢着。” 君凝抱着牌位来到娄氏面前,单手掐住娄氏的下巴,强迫她看抬头看着自己。 “娄姨娘别急,即便你死了,你的女儿还在这世上,你放心,本妃会好好的照看你的女儿,绝不会让她这么容易便死了。” 提到君青念,娄氏那双只剩下怨怼的瞳孔中终于出现了震颤的慌乱。 “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青念她是无辜的!” 娄氏疯狂地挣动着,一脸要将君凝拆吞入腹的毒辣相,要不是有禁军抓着她,众人都怀疑娄氏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撕咬玄王妃。 “无辜?当真是好笑,君青念坑害我时,你怎么不说她无辜,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时,你怎么不说她无辜!” 君凝嫌恶的松开手,眼尾眉梢尽染上了浓烈的讽刺。 “你生而不教,才养成了她今日的钻营嫉妒,日后她承受的,全都是因为你。”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娄姨娘眼珠子瞪得老大,梗着脖子顿顿的用力摇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信君凝的话,让自己好受一点儿。 半晌,娄氏忽然笑出声,口中不断喃喃着,“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王妃,您看这……” 君凝摆了摆手,“有劳诸位,将她带下去吧。” …… 跨过平康伯府大门的那一刻,君凝最后回首看了眼门上那块已经歪歪扭扭的匾额。 重生后,她没有一日不想毁掉平康伯府。 如今一切如她所愿,然而想象中的愉悦却并未如期而至,反而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娘,平康伯府没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她自小生活的地方,一夕之间竟真的化作了虚无。 君凝紧紧抱着怀中以锦布包裹的牌位,转头对车夫道:“去天牢。” 路上,君凝买了二两酒,三样菜。 天牢阴冷潮湿,到处都是发霉的味道。 君道远半辈子锦衣玉食,在君凝的记忆中,从未住过这样的不堪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如今习不习惯。 “王妃,咱们这边走,您小心脚下。” 狱卒对君凝十分恭敬,一步三回头的提醒着君凝,看那样子倒是一点儿没将她当做是罪臣之女。 一路前行来到牢房最深处,君凝向前望去。 铁栏后,君道远一身白色囚服,正背对着他们坐在牢房内唯一的小桌前。 君道远向来最重形象,人前始终端着仪态,这才不过短短半日的时间,他的背已然整个佝偻起来,整个人仿佛被吸走了精气神,瘦了一大圈。 “王妃,小的就送您到这儿了,若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喊我。” “有劳。” “王妃客气了。” 听到声音,君道远直愣愣的转头,脸上的泪渍半干未干,在面颊留下两道长长的印痕。 君凝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拎着一壶酒,在君道远的注目下坐到了他对面。 小桌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油渍土腥,光是看着便叫人直皱眉头,心中犯恶心。 君凝打开食盒,先后拿出了两个白瓷酒杯,而后又亲自将几盘菜一一搁在了君道远面前。 “君凝,你恨透了我这个父亲了吧。” 君凝倒酒的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斟满了杯中酒,撂下白瓷酒壶,将那杯酒推到君道远面前。 “父亲觉得我不该恨吗?” 君道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辛辣的酒淌进喉咙,在胃里带起一阵的滚烫,君道远抿起下嘴唇,咂了咂嘴吧,额间的抬头纹更深了。 “我养你到十几岁,到底也没苛待过你,在与你母亲大婚前,我早就与娄姨娘相识,若不是你母亲嫁入伯府,娄氏又怎么可能做了那么多年的外室。” “君凝,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的母亲,若不是她,我与娄姨娘也不会那样坎坷。” “谁让你偏偏是陶氏的孩子,你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放下此前种种,去对你好?” 事到如今,平康伯还不忘为自己开脱。 君凝心中早就不对他抱有一丝的幻想,如今坐在这里听他颠倒黑白,心中竟也没有一丝的波澜。 若说唯一的不忿,便是为母亲愤愤不平。 “父亲忘了,当年没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迫你娶我娘,娘是喜欢你,可在知道你无意于她之后,本不愿让你为难,更未曾拿着身份去压你。” “倒是父亲,亲自压着聘礼去将军府下聘,求娶母亲,你存的什么心思,当真以为女儿不知道吗?” 当年的陶氏,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样样都艳绝京城,京中子弟趋之若鹜,君道远虚荣心作祟,享受着娄氏温香软语的伺候,又伪装成谦谦君子,骗得陶氏的喜欢,享受着同龄男子的艳羡嫉妒。 当年陶老将军大战凯旋,陶家大公子戍边,陶家可谓满门忠勇,在京中炙手可热,君道远做了平康伯,初入官场,若想站稳脚跟,势必要有更大的势力帮扶。 陶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君凝一字一句道出了当时的真相,她每说一句,君道远脸上就臊红上一分,最后变成了恼羞成怒的铁青色。 “君凝,我是你父亲,天下人都可以说我,唯独你不行!” 第119章 君凝你个白眼狼 - 凤枕河山 - 风暖 平康伯豁然起身,羞恼般吼道。 “父亲这么激动干什么,今天我不是来跟你征讨什么的,父亲不日就要动身前往潮州,路上怕是没有这么好的饭菜了,所以今日我特地在凌霄阁定了三样你最爱吃的,父亲用完便可安心的上路了。” “君凝!”君道远喊了一嗓子,自己反倒颓然地坐回歪歪扭扭的矮凳上,“我好歹养了你十几年,这些年你的出穿用度我哪样有少过你的,青念有的你都有,青念曾经没有的,你也都得到了。” “凝儿,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我被流放了,你就是罪臣之女,玄王现在不嫌弃你,未来呢,未来他也不会嫌弃你吗。” “你听父亲一句劝,回去求求玄王,让他去求求皇上,不要流放为父,父亲发誓,日后定然痛改前非,一定好好对你,好不好?” 直到此刻,君道远仍然看不明白,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 君凝心中对父亲的失望已经达到了极点。 “抛却父亲宠妾灭妻之事,你还做了多少的错事,莫说王爷不会求情,陛下也绝容不下你。” “父亲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潮州,别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君凝起身,头也不回走出了牢房。 眼睁睁看着君凝离开,君道远心里忽然慌了, “君凝!你不能这样对我!” “……” “你这个白眼狼!” 君道远恶狠狠的抓住铁栏,不顾一切的拼命的摇晃着,拴在门上的锁链都被他晃得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响。 君凝渐行渐远,直到听不到君道远的声音后才逐渐停下了脚步。 不堪入耳的谩骂声仍回荡在脑海中,君凝自嘲般笑了笑。 平康伯府的一众人都道她是白眼狼,可怜上一世她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直到最后才发现平康伯府的每一个人都巴不得她去死,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一遭,她如何敢相信,这样纯粹的恶意竟然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带来的。 出了昏暗的地牢,外面阳光正好,十月的天带着凉意,君凝裹紧了外面披着的大氅, 这是出府前萧墨渊特意命人放在车上的。 …… 重阳节至。 上京城一片热闹繁华,似乎没人因为平康伯府的风波受到波及, 走过平康伯府的百姓也只偶尔新奇的打量一眼门上的封条,便做别的事去了。 市井间,茶余饭后的谈资每日变上一个样,今日还是平康伯府被抄家,明日便成了新科举子被遣回州府,永不可入科举一途。 玄王府。 萧墨渊放着自己那间宽大的屋子不住,非要住在君凝的院中。 这院子虽也不差什么,但与萧墨渊住的那间一比,还是要逊色上一些的。 住了几日,君凝终于发现萧墨渊大有一副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不走的架势,这不,今日便差人在院中种上了应季的花,君凝一推开门,差点儿被那香气香的再去睡个回笼觉。 今日正逢休沐,萧墨渊闲来无事,此刻正悠闲的坐在桌边喝茶。 君凝的目光一点点从那各式的花朵上转移到了萧墨渊脸上,这一看之下便再也移不开了。 怎么会有人长的比花儿还要艳丽呢? 今日萧墨渊并未戴面具,细看之下,脸上的疤痕已然淡去,只余下浅浅的粉色,不日便也能慢慢的消去。 君凝没想到萧墨渊恢复得如此之快,几乎比她预料中的早上了半月的时间,不但是脸上的疤痕,还有他的身体,那些毒在他体内经脉中盘踞三年有余,如今不到半年时间,萧墨渊的身体便几乎恢复到了两年前的状态,照这个速度下去,或许到年关,萧墨渊的视力便可恢复。 “过来坐。” 君凝不知道萧墨渊什么时候发现她的,近日以来,萧墨渊的听觉越发的敏锐,几乎与三年前还未受伤时一样。 “受平康伯的牵连,靖王党羽被大理寺逮住了尾巴,父皇震怒,这会儿那些人尽数削了乌纱帽,关进了天牢。” “方才传来消息,靖王在府中大发雷霆,把整个前院都毁了。” “不过依本王看来,这点儿打击还是便宜他了,吏部左侍郎元度(duo,第二声)也是定王一党,这老狐狸春闱称病在家,实则暗中伙同平康伯一起收受贿赂,中饱私囊。” “这老狐狸向来攻于算计,比之平康伯还要谨慎万分,此番文璟已查到他的蛛丝马迹,却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迟迟不能将他抓捕归案。” 萧墨渊指腹轻轻点着玉桌桌面,面上露出了几分不虞之色。 “文璟那日在牢中派人对付你时,疯癫的全然不像个人,如今遇上一个小小侍郎却知道墨守成规了。” 提到文璟,萧墨渊心中的余气未消。 君凝眼珠一转,想到了赫连卿带来的人,那三人她本想送给父亲,如今父亲定是用不到了,不如…… “萧墨渊,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说来听听?” “我听说元度最喜欢细腰长腿的女子,尤爱女子的腿,正好赫连卿自西陵带来了三名舞姬,若是有办法送到元度府上,或许可以替我们查到些蛛丝马迹。”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赫连卿对君凝的心思并不单纯,萧墨渊私心里并不想君凝与赫连卿有太多的接触,更别说是他带来的舞姬了。 若真查到了证据,以赫连卿的德行,想必定会孔雀开屏,来君凝跟前邀功。 但此事又容不得耽搁,若是找邶国的女子,太过冒险不说,以元度那老狐狸的性子,定然会有所警惕,为今之计,只有西陵的舞姬能让元度放松警惕。 “本王有办法。” 赫连卿带着三名舞姬再次出现在凌霄阁时,满心以为能见到君凝,他还特意为此穿了最好看,最亮眼的衣衫。 直到…… 第120章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 凤枕河山 - 风暖 “江煊?怎么是你?君凝呢?” 赫连卿一脸嫌弃的望着雅间内的江煊,这厮一身红衣,胸前露出一大片光白的皮肤,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两个字——骚气。 “你这什么问题,四嫂当然是跟四哥在一起啊。” “怎么?见到是小爷我,不高兴?” 赫连卿眉心微蹙,转身欲走…… 见状,江煊一骨碌起身,绕过桌子,丝滑的溜到了赫连卿面前,抬手抵住门框。 “来都来了,别这么着急走啊。” 赫连卿面色微沉,不欲与这纨绔子多言,江煊该庆幸自己生在了邶国,若是在他西陵,以他这贱兮兮的性格,早就被人打死了。 “让开。” “你让我让开我就让开啊,今日小爷我偏不让了。” 江煊扬起脖子,一脸挑衅的看着赫连卿。 赫连卿眯了眯眼睛,金色的瞳仁几乎缩成了一个点,身上散发出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煊向来都是俊杰中的俊杰。 “行了行了,小爷今天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你带来的舞姬呢?” 江煊朝门外望了望,没看到舞姬的身影。 “本皇子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现在赶紧滚开,梨花巷内多的是艳妓,我劝你少打这些舞姬的主意。” 赫连卿下意识的以为江煊色令智昏,打主意打到了西陵舞姬身上,胆大包天。 “哈?!” 江煊掐着腰,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赫连卿,一脸不可思议的揉搓着额头。 “不是,你把小爷我看成什么人了?” 赫连卿不置可否。 江煊更是气急,有心想要把赫连卿揍一顿,又想到四哥和四嫂的嘱托,硬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他江煊又不是什么君子。 赫连卿,你给小爷等着! 江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从怀里抽出了一封信直接甩到了赫连卿脸上。 赫连卿抬手接住。 “可不是小爷愿意来的,这是我四嫂亲笔,四嫂的字迹你应该能认出来吧?” 赫连卿自上而下扫过信中内容,君凝的字迹他当然认得。 “你想怎么做?” “敢不敢跟我走一趟?” 芙蓉帐暖,薄纱绕柱,憨然娇羞的笑声忽远忽近传来。 再一次踏进梨花巷,站在芙蓉楼门口,赫连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就知道,江煊能想到的办法无非都离不开秦楼楚馆。 江煊大摇大摆的进了芙蓉楼,这一次赫连卿没再跟他争辩,舌头狠狠抵了抵后槽牙,抬步跟着进去了。 芙蓉楼内的老鸨对赫连卿印象深刻,这次见到他与江煊一前一后进来,心中霎时一紧,赶紧迎上前去。 “江公子,这是什么风而把您给吹来了,您……您与这位和好了?” 老鸨藏在江煊面前,面露不安,以扇掩面,低声小心问了句。 江煊哈哈大笑,双手背在身后,提步就往前走,“你放心吧,今日打不起来。” “你说是吧?” 江煊回头看向赫连卿,此刻赫连卿正低着头,一副看一眼都觉得脏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江煊在问什么,总之胡乱的点了点头。 二层雅间。 江煊看了赫连卿一眼,挥退了弹曲儿的艳姬,斜斜的坐在了香气盈鼻的软塌上,一手撑着脑袋,拨开一根香蕉便没心没肺的吃了起来。 赫连卿只觉得江煊一万个不靠谱,便是外面随意抓个乞丐都要比他靠谱的多。 也不知道君凝怎么想的,竟然让他出来做这么重要的事情。 “你怎么不坐啊?” 江煊嘴里塞满了香蕉,一开口含糊不清的,赫连卿就没见过这么不拘小节的人。 “说,你想怎么做,本皇子没空陪你胡闹。” “这怎么能叫胡闹呢,你车上那三个舞姬我已经差人安顿下去了,你且等着,今日小爷就给你露一手!”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细的哨声,江煊一个鲤鱼打挺,自软榻上起身。 “你看,这不就来了?” 赫连卿正纳闷到底什么来了,跟着江煊走到窗边一看,正看到一辆低调却造价不菲的小轿停在了芙蓉楼门口。 不多时,一身披绿色大氅的中年男子自车上走出,左手持一柄折扇,断断续续的敲在右手手心上。 “他就是元度。” 江煊潇洒的甩开折扇,放在胸前,一下下挥着。 赫连卿奇怪的看了江煊一眼,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他竟然从江煊口中听出了厌恶。 他正要进门,芙蓉楼内忽然吹出了一条香帕,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元度脸上。 “大胆!” 身边仆从刚要发怒,刀已出鞘三寸,元度取下手帕细细闻了闻,忽然抬手制止了仆从的动作。 “诶呦,老爷,您可是好久都没来芙蓉楼了呢,楼内的姐妹们可都想着念着您呢。” 老鸨一脸谄媚的迎了出来,正说着忽然瞥见元度手中攥着的香帕,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了几分。 “老爷,您快里面请吧。” 元度精明的很,见老鸨看到他手中香帕时脸色不对劲儿,混沌奸邪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进了芙蓉楼才状似不经意开口, “近日楼内新来了姑娘?” 老鸨面上一惊,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老爷,这个,这个……” “说。” 江煊和赫连卿站在二楼一处竹幕屏风后,将元度几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这老鸨也是你安排的?” 江煊紧跟着摇头,向来玩世不恭的一双眸子中闪过一抹流光。 “安排多没意思,还要担心什么时候露出破绽来,小爷一向都喜欢玩儿真的。” 楼下,那老鸨被元度身上的气势慑住,抬起团扇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老爷英明,楼内确实新来了几个姑娘,只是,只是江公子方才派人来说要给他留着……” 元度搭眼别有意味的看了老鸨一眼,他身边仆从立刻道:“少废话,我们老爷想看新来的,你就麻溜的去叫,别等我等拆了你这芙蓉楼!” 第121章 他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 凤枕河山 - 风暖 “别!”老鸨当即脸色一白。 心中纠结万分,一个是江煊,刑部尚书的儿子,一个是身居要职的吏部左侍郎,她哪边都得罪不起啊。 老鸨正纠结时,元度忽然开口了。 “今日我也不叫你为难,你只要把这香帕的主人带到我面前来,剩下的再带去给江煊,这么多的姑娘,少了一两个他又不知道,你说是也不是?” “大,大人说得极是,不知您可否将这香帕先给我,也好找一找她的主人……” 老鸨抬手,一脸小心的看着元度,又在想可千万不要让刚上楼去的江公子发现。 元度抬手,将那块香帕不轻不重地放在了老鸨手心里,转头便上了楼。 二楼,赫连卿正看着元度上楼,忽然手腕被抓住,他以为江煊又在恶作剧,转头刚要斥,江煊忽然拉着他的手跑回了雅间。 “嘘。” 江煊在雅间一侧墙壁上摸索半晌,竟神奇地扣下一大块墙板来。 赫连卿正发愣之际,江煊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了两只听瓮,一只扣在墙壁上,一只递给了赫连卿。 “喏,给。” 赫连卿迟迟未接,江煊疑惑转头,撇了撇嘴道:“啧啧,西陵的二皇子竟然还是个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在西陵皇室活到现在的?” “哼,本皇子才不屑这些龌龊的手段。” “好好好,你清高,你不听我听。” 眼见江煊即将缩回手,金色的瞳孔中划过一抹僵硬的神色,口嫌体正直的顺走了江煊手中的听翁,扣在了墙壁上。 “你……” “闭嘴。” “……”江煊抬起舌头抵了抵后槽牙,忽然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而将耳朵放在了听翁上。 一墙之隔的雅间内这会儿也传来了动静。 老鸨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其中一个西陵舞姬。 “薄姬见过大人。” 来到十月中旬,一日比一日冷,薄姬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纤长的脖颈,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修长白皙的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薄姬是西陵人,生得比之寻常邶国女子要立体些,说话又温声软语的,元度看上一眼便瞬间移不开眼睛。 “薄姬……好名字,好名字……” 元度表面上维持着正人君子的模样,眸底令人作呕的淫邪早已压抑不住。 “多谢大人夸赞,这是薄姬的荣幸,不知大人叫我来……” “那方香帕是你的?何故竟吹落到了外面。” “回大人,薄姬与自家姐姐嬉闹之时,不慎将手帕抛了出去,没想到竟会被大人捡到,薄姬多谢大人。” 薄姬一直低着头,一副乖巧模样,不显得急切也不扫了元度的兴致。 三两句话便让元度以为面前的女子是个单纯柔弱的可怜女子。 “你们都下去吧。” 元度挥了挥手,挥退了老鸨和身边的仆从,独留下薄姬一人。 那老鸨拗不过,又不敢说什么,只能陪着笑退了出去。 不时,房间内传来悠悠丝竹声,江煊放下听瓮,又将那块墙面归了位,拍了拍手,道:“大功告成!” “怎么样,是不是对小爷我刮目相看啊。” 江煊一脸得意。 “若你身后有尾巴,想必此刻要翘上天去了。” 话是这样说,赫连卿心里对江煊倒是改观了些,这人倒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 果不出萧墨渊所料,将舞姬之事交给江煊去做还真选对人了,元度差人查了薄姬的身份后,第二日便迫不及待地让薄姬入府弹曲。 “王爷,王妃,重阳节陛下要宴请使臣,宫中一位公公差人来问您与王妃是否赴宴。” “你告诉他,重阳那日本王会准时入宫。” 重阳宴说的好听些是宴请使臣的宴会,但这些使臣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是,王爷。” 沧影离开后,君凝这才放下手中的剑,左臂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五六成,但想对付萧信泽身边的天漓暗卫还是没有多少胜算。 “萧信泽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定是在憋着更坏的主意。” “王爷认为萧信泽会在宫宴上动手?” 君凝想了想,又觉得有这样的可能。 往年的重阳宫宴都是皇室家宴,唯独今年有使臣来朝,若宫宴上出了什么岔子,丢的是皇家的脸面。 萧墨渊点了点头:“萧信泽不得不防,但本王更担心的人其中早就混入了天漓的人,此番多国来朝,定然有人暗中指使,若他们公然在宫宴上闹事,本王怕他们会针对你。” “阿凝,不若你在府中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过重阳节,好不好?” 君凝知道萧墨渊是为自己着想,但她又不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人,不管是萧信泽还是天漓的人,只要他们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闹事,她定要教他们做人。 “萧墨渊,说好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呢,这还没发生什么呢,你就要抛下我了。” “不,本王不是这个意思,阿凝……”萧墨渊有些急了。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明日就让我跟你一起去,你的眼睛看不到,沧影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不如让我暂且做你的眼睛。” “萧墨渊,我君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扛。” 只要你不背叛我。 君凝在心中默道。 男人仰头,抬手牵住了君凝放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君凝的指缝,轻松将君凝带入怀中。 “阿凝,谢谢你。” 萧墨渊低下头颅,在君凝肩上蹭了蹭,像是撒娇的大狗一样。 君凝失笑,忍不住抬手摸上了男人的头,墨色的发丝根根分明,带着一点儿淡淡的暖意,摸起来格外的舒服。 君凝并未发现,萧墨渊垂落的眸中,温柔的暖意渐渐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母妃和嬷嬷是他曾经最爱的两个女人,他们都死在了天漓人的刀下,以前是他无能, 如今他最珍视的人就在眼前,即便拼了命去,他也绝不会让那群人伤害她分毫。 萧墨渊从来都不自诩什么正人君子,不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 宫宴当日。 第122章 重阳夜宴 - 凤枕河山 - 风暖 阖宫上下,廊灯长明,不时有三五太监宫女脚步匆匆,小心托着盘内的金樽玉盏,不敢有丝毫怠慢。 因着是夜宴,宫中的守卫比往日增加了一倍,处处彰显皇家威严。 席间。 君凝一身雪青色王妃服制,头戴珠冠,端方坐在萧墨渊身边,嘴角挂着一抹微笑,黑曜石般的眸子莹亮灿然,肌肤胜雪,精致的妆容下,眉宇间英气尽显。 两相对比之下,虽同样着王妃服制,沈清棠看上去却憔悴不少,厚重的脂粉也掩饰不住她脸上的倦意,强撑出来的笑容苦涩而又多不自在。 说来也是,今日宫宴,萧云桀却同时带着妾室坐于席间,沈清棠能撑出笑来,已算能忍了。 永初帝坐在明台上,见萧云桀竟带着妾室赴宴,瞬时面色一沉。 君凝挑眉,蛊虫的威力当真不容小觑。 要知道前脚陛下刚处置了宠妾灭妻的平康伯,萧云桀后脚就带着一个妾赴宴,这不是在公然打皇帝的脸还能是什么。 诸国使臣皆在,皇帝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暂且按下心中不愉,低声对赵德说了句什么。 君凝垂眸,没注意到她收回眸光的一瞬间,萧云桀的目光紧随而来,满目复杂的看着君凝,心脏骤然收紧,怦怦直跳。 该死的,为何他会忍不住去看君凝,当真是邪门! “着徐国使臣献礼!” “外臣拜见邶国皇帝陛下,献红玉珊瑚一株,愿陛下福祚绵长,日月昌明。” 话音落,但见四人合力抬着一个由黑布盖着的物件来到殿前,徐国使臣环顾四周,一把掀开黑布。 红光大亮,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红玉珊瑚嵌在一块梧桐木上,其枝茎根根莹亮,泛着淡淡的红色光晕,表面没有一丝的瑕疵杂质,这样一株红玉珊瑚,定是要从一完整无暇的红玉上精雕细琢,无数人耗心费神,用上数十年的功夫,才能得这一株红玉珊瑚。 “徐国三年前献的还是当地的萝稞酒,今年忽然献上这么大一株红玉珊瑚,他是生怕我看不出这珊瑚的来历吗?” 君凝面上八风不动,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萧墨渊不置可否,淡淡道:“天漓特产。” 夜宴方开始,徐国便敢公然挑衅,看来天漓的人当真给了他们不少的底气。 皇帝望着那株红玉珊瑚,挥了挥手让人带下去了,像是不知道徐国使臣在挑衅般。 一拳打在棉花上,徐国使臣闷闷的坐了回去。 接续来的几个国家倒是颇为安分,献礼也都中规中矩。 轮到南陌时,君凝打起精神,此番来人是南陌三皇子,南荣冠辰。 此人性格憨厚无心计,是南荣家为数不多没什么心眼的人,此番朝见,他在回南陌的路上被南荣琼裳派人暗杀,正是因为此事,南陌皇帝才开始与邶国交恶,陛下也为此事头痛不已,两厢争斗下,邶国与南陌边境发生动乱,她的舅父与舅母拼死抵抗,最后却因为军中之人背叛,他们双双战死沙场。 渔翁得利的只有萧云桀和南荣琼裳两人。 君凝攥紧了拳头,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南荣冠辰虽不可为帝王之材,但若他做了皇帝,南陌在数年间便能不再对邶国造成威胁。 这边,南荣冠辰身边正由两人合力抬着一柄弯弓。 众人不由得抻长了脖子,武将更是啧啧感叹,这黄金弯弓两端皆雕为大鹏展翅模样,鹰爪锐利,在弓尾处上挑。 这弓玄更是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看上去青黑发亮,极有韧性。 “皇帝陛下,此弓名为惊寂弓,乃是我皇兄偶然于一处洞中寻得,陛下别看它与寻常弓箭无甚区别,但说来惭愧,皇兄将这弓箭带回后,南陌能拉开此弓者不过寥寥数人,而能射出弓箭命中者,始终未有。” “父兄与我言,此弓留在南陌也只能埋没了它的价值,邶国地大物博,能人辈出,定然有人可拉开这弓,射出一箭。” 南荣冠辰说的话倒不像是假话,但这弓…… 君凝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把弓,惊寂弓,按理说来这把弓应当一直留在南陌皇室,为何这一世却被当做献礼送到了邶国。 “父皇,既然这弓如此厉害,不如今日便让我们兄弟几个开个头,如此一来,在座各位将军也可都试上一试,若真有人拉开,当然是喜事,即便无人拉开,也在情理之中。” 君凝回神,转头看着正说话的萧信泽。 这厮倒是会说话,这字字句句都是在维护着邶国的门面,既说出了自己真正想做的,又让在场的人尤其是皇帝不觉得他这是要让邶国丢脸。 果然,皇帝闻言,欣然点头。 “定王说的有道理,既如此,你身为兄长,就先做个表率吧。” “诸位,与朕一同移步去看看吧。” “是,陛下。” 君凝拉着萧墨渊的手起身,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炷香后,众人随着皇帝来到靶场。 寒风凛冽,君凝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往萧墨渊身边靠了靠。 天知道,这王妃的服制虽好看,但实在挡不了什么风寒。 邶国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若有大宴,女子外面必须着仪服。 方才在殿内,暖融融的倒还好,如今一到殿外,这冷风当真是灌到心里去了。 君凝深吸了一口气,本想运功取暖,下一刻一双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男人解开狐裘上的细绳,将君凝带到了怀中,狐裘再次落下,君凝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狐裘之下,男人的怀里。 墨蓝色的狐裘厚实温暖,期间还夹带着萧墨渊身上的味道。 君凝自狐裘中露出半颗脑袋,抬头时,忽然发现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萧墨渊锋利的下颌线。 “还冷吗?” 君凝摇了摇头,“不冷了。” 萧墨渊似乎浅浅的笑了一声,昂着头,目视前方,放在狐裘下的大手却绕过女孩的腰际,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身前,暖和的大手捂着她的手,随着男人运功,掌心跟着传递出丝丝的暖意。 君凝嘴角不自觉勾起,忽然敏锐的察觉到了数道似乎要将她凌迟一般的视线。 第123章 二王刁难,谁更丢脸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青念一脸怨毒。 沈清棠一脸委屈羡慕。 南荣琼裳咬牙切齿又不得不保持微笑,一双眸子里几乎喷火。 唯独萧云桀,此刻正看着萧墨渊,眼中已沾染了几分杀意。 君凝双眸眯起,萧云桀这是什么毛病。 不只这几人望过来,在场冻的瑟瑟发抖的小姐们不全部被这样一副场景吸引去了目光,眼中满是羡慕。 谁不想拥有这样的温柔呢,玄王殿下虽眼盲,还因为那道疤戴上了面具,可平心而论,即便玄王如此,也是京中大多只知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比不过的。 便是站在那里展露出的一身风华,就足以胜过一大片男子,更不必说玄王这样温柔,后院里更是只有玄王妃这一位。 一小姐不由得喃喃自语,脸色微红,又有些后悔从前没敢像君凝那样大胆的去请旨赐婚。 “若当初嫁与玄王爷的人是我,此刻会不会也能得到这样的温柔相待……” “只怕是你想嫁,王爷也未必会娶啊。” 一旁的小姐毫不犹豫的泼冷水。 “你这人……” 那小姐跺了跺脚,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原来王爷这么招人喜欢,这在场的小姐们都一脸含羞带怯的看着你,若我那日没早些向陛下求旨,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君凝不由打趣,心中倒是没什么不爽,毕竟这些人再如何看,萧墨渊也只是她一个人的。 萧墨渊忍不住捏了捏君凝圆鼓鼓的指腹,笑道:“不会没有机会,遇到你之前的三年,本王从没想过要娶妻。” 言下之意,不论君凝何时开口,她都有机会,他都会娶她。 众目睽睽之下,忽然的撩拨最是致命,君凝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露出的半颗头缩进去了一些,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却不是因为冷,更多的是羞的。 一阵响动传来,萧信泽站上了靶场,手中紧握着那只弓箭,将要使力。 众人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齐齐看向萧信泽。 一息,二息,三息…… 足足过了三息,萧信泽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就连皇帝也没忍住问了一句:“定王,你怎么还不开始?” 萧信泽一张脸憋的通红,许是清楚站在这里越久就越是丢人,须臾便颓然的放下弓箭,转身道:“父皇,儿臣……拉不开。” “……” 和着刚刚不是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他未将弓箭拉开而已啊。 永初帝左右敲了敲德妃,又看了看燕庄妃,最后挥了挥手,示意萧信泽赶紧下来,别站在那儿丢人。 “父皇,儿臣也愿一试。” 萧云桀自告奋勇上前,永初帝点了点头,心道靖王在军中历练多时,想必要比定王厉害上一些,没准儿真的能拉开这弓玄。 “去吧。” 得了应允,萧云桀站在了方才萧信泽所站着的位置上。 众人再度聚精会神的看了过去,只见萧云桀双腿一前一后岔开,已然摆好阵势,一手握住弯弓,箭矢搭在玄上,奋力拉动弓箭。 随着那弓玄微微弯曲,最后弯成了一个弧度,众人跟着微微瞪大双眼, 没想到靖王殿下当真能拉动弓箭! 永初帝原本难看的脸色,也因为萧云桀拉开了弓箭而有所转变。 就在众人以为萧云桀便是那被这惊寂弓选中的人时,只听一声铮鸣声响起,随后便有物什砸在了青砖上…… 众人视线向下,看着那只飞出去不到一尺便落在地上的箭矢。 “……” 这……这也算是拉开弓箭了。 南荣冠辰此刻却是站出来,行礼道:“靖王殿下已属凤毛麟角,冠辰十分钦佩,只是有些遗憾,殿下未能射出此箭。” 永初帝听完,脸色要比方才好上一些。 “桀儿,做的不错。” “多谢父皇夸奖。” 萧云桀恭敬对皇帝行了礼,下意识的便转头便看向君凝,这一看,却让他脸色骤然一沉。 众人都在因为他能拉开惊寂弓而对他顶礼膜拜,为何偏偏君凝眼中只有萧墨渊,即便他做到了这么厉害的事情,她眼中依旧没有自己! 萧云桀咬了咬牙,心情十分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爱的人明明是君青念,可为何君凝一出现,他就会不受控制的看向她。 一定是君凝给他下了蛊了! 萧墨渊感受到了一道十分不善的视线,下意识的便又将君凝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君凝也配合着,整个人都靠在了男人身上,反正他们两人都裹在狐裘中,在场没人能看到。 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彻底激怒了萧云桀。 “父皇,四皇兄自小拉弓射箭比我们兄弟几个都要早上许多,儿臣见皇兄的气色日渐好转,我们兄弟两个都试了,不如今日便让四皇兄也试一试。” 萧云桀一句话,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萧墨渊。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不是明摆着在刁难人嘛,谁不知道玄王殿下眼盲,让一个瞎子去射箭,这是什么笑话。 寒风凛凛,呼吸间空气中的冰冷尽数灌进了鼻子里。 萧云桀说完,萧信泽也紧赶着上来凑热闹。 “父皇,儿臣觉得六弟说的有道理,墨渊可是我们几个皇子中最早能拉开弓箭的,儿臣还记得那日教习欣喜的表扬了六弟,既然这惊寂弓人人可试,何不也让六弟试一试呢?” 当真是讽刺,萧云桀和萧信泽两人第一次站在一条战线上,共同的目的竟然都是想看萧墨渊出丑。 永初帝故作沉思状,实则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搅在了一起。 若非今日在场人多,永初帝真恨不得将这两个逆子都扔到护城河里去! “父皇,他们说的有道理,既然都说要试上一试,不如儿臣也凑个热闹。” 第124章 不记仇,当场就报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永初帝正要开口否决之际,萧墨渊忽然开口。 不仅是皇帝,陪同在皇帝身边的人都未曾想到玄王竟然会应下来。 靖王与定王摆明了要借此机会羞辱玄王殿下,王爷竟然还应下来,这不是在自取其辱吗? “墨渊,你可想好了?” 永初帝神色严峻的又问了一遍,萧信泽和萧云桀的神色霎时一僵。 萧墨渊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剩下的皇子公主倒更像可有可无的摆设,此刻两个自小就被萧墨渊压一头的王爷心里又妒又恨,又无可奈何。 好在能看萧墨渊的笑话,两人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点儿。 见萧墨渊坚持,永初帝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好吧,朕允了,量力而为,切莫伤着了。” “是,父皇。” 萧墨渊解开披风,作势便要披在君凝身上,却忽然听到君凝开口。 “陛下,臣妇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王爷的眼睛多有不便,臣妇想跟在王爷身边,替王爷引导方向。” 此刻的君凝低眉顺眼,怎么看怎么无害。 “阿凝,你不是怕羽箭的声音……”萧墨渊极为担忧。 君凝悄悄碰了碰男人的手臂,低声宽慰道:“王爷放宽心吧,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见君凝如此维护萧墨渊,永初帝自然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大手一挥便允了。 “萧墨渊,你有把握能拉开这弓箭吗?” 不知为何,君凝忽然问了一句。 “七成把握。” “好。” 靶场上。 箭侍递过来一支特制的羽箭,君凝却并未接,反而抬了抬手,吩咐箭侍将那三支羽箭全部拿过来。 “王爷,有没有兴趣儿玩儿一把大的?”君凝转头问萧墨渊。 男人嘴角一勾,眉宇间闪过一抹兴味,欣然应允。 箭侍一头雾水,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只能按照吩咐照办。 众人更是一脸茫然,玄王想要自取其辱也就算了,怎么玄王妃还在这儿火上浇油呢。 君凝脚下垫着一方小凳,立于萧墨渊身后,双手穿过男人宽实的肩膀,握着他的手搭弓上箭,三支箭同时在弦上,众人一脸的不忍直视,拉开弓箭尚且困难,玄王妃却要玄王同时射出三箭,这怎么可能? “哼,当真是不自量力。” 萧信泽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萧云桀紧紧盯着君凝的侧颜,面色忽红忽白,比戏班子唱戏的还要精彩。 “快看!拉,拉开了!竟然真的拉开了!”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萧云桀和萧信泽齐刷刷看向那弯弓,弓玄如月,的确是被拉开了。 萧信泽瞳孔猛颤,只觉得脸上被人明晃晃的扇了一巴掌,偏生他还没能力打回去,只剩屈辱。 然而就在此刻,君凝拉着萧墨渊转了一个方向,三支羽箭,箭尖泛着寒光,直指萧信泽和萧云桀! 原本站立在两人身边的人具都战战兢兢的撤远了些。 须臾,定王和靖王身边只剩下侍从和几位府中女眷,君青念也在其中,脸色煞白。 君凝细细的打量着几人,她君凝从不记仇,有仇当场便报了。 萧墨渊现在是她君凝的人,这些人想看他的笑话,也要问问她同不同意。 “玄王妃,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二位王爷,现在你们可看清楚了?” 君凝指的自然是手中那被拉开的惊寂弓。 被三支弓箭指着,两人的神色实在不能好到哪里去,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像个懦夫一样闪开。 若真闪开了,那不就是变相承认了萧墨渊有能力射出这三箭了吗? 君凝正是掐准了两人死要面子不要命这一点,所以才有了如今场面。 永初帝越看君凝越是顺眼,冷哼一声,对两个心胸狭隘的儿子视而不见。 “玄王妃,靶在那一头,你这样指着……!” 南荣琼裳话音未落,只听到空气被划破的尖锐之声骤然响起,眼前略过三道光影,南荣琼裳瞬间失声。 三道箭矢的速度奇快无比,直奔萧信泽、萧云桀、君青念三人呼啸而去。 箭矢堪堪擦着三人的头顶掠过,钉在了三人身后的木桩上,箭尾嗡鸣,荡出一阵阵高亢嘹亮的声响,宛若鹰唳。 君青念颤颤巍巍抬手,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到脑袋还在,她双腿一软,控制不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云桀和萧信泽也没好到哪儿去,人却是站在原地,看样子魂魄早丢了。 “诶呦,二位王爷没事儿吧?我一时大意,未控制着力道,让两位王爷受惊了,本妃在此给二位赔罪了。” 趁两人未反应过来之际,君凝先发制人,让两人有气也没处去撒。 萧信泽咬牙切齿的瞪着君凝,那眼神恨不得要将君凝凌迟了,萧云桀方要开口,身边忽然传来啜泣声,脑海中熟悉的疼痛再次源源不断的传出,萧信泽不得不去扶君青念。 “琼裳公主方才说什么,风太大,本妃未听得清楚。” 明知道君凝多半都是故意的,南荣琼裳却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极力扯出一丝微笑,改口道:“没什么,王妃听岔了。” “哦,那便最好。” 君凝回头,怼完了心怀不轨的人,心情舒畅多了。 永初帝与德妃对视一眼,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君丫头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丫头小时候便鬼马精灵,不吃一点儿的亏,现在长大了,更是如此,不但自己不吃亏,还护着萧墨渊,当真是愈发的招人喜欢了。 “哈哈哈哈,好,好啊!” “墨渊,你可是我邶国第一个用这弓射出箭的人,朕要重重的赏你!” “来啊,即刻拟旨,玄王天资卓越,又能拉开惊寂弓,朕心甚悦,着赏黄金万两,锦缎三千匹,享雍州食邑,至于这把惊寂弓,既然与你有缘,朕便将它一同赏赐给你吧。” 众人长大了嘴巴,他们没听错吧? 雍州食邑?? 雍州可是整个江南乃至整个邶国最为富庶之地,中原要地。自古以来从未被哪位皇帝赏给过那个儿子。 这明晃晃的宠爱和偏袒,自古从未有之。 第125章 惹妒:雍州食邑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云桀与萧信泽同时心中一个咯噔,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父皇赐了食邑,便是有将那处作为玄王封地的想法,若萧墨渊真的被踢出了上京,便再也没有资格与他们争抢皇位,可为何偏偏是富庶的雍州!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永初帝说出口的话,没有一个人敢反驳。 然而经此一事,众人的心思不由活络起来看向萧墨渊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 从前或许是他们看走了眼,不过没关系,一切为时不晚,他们还有机会与玄王结交。 君凝与萧墨渊回到府邸时已过了戌时,府中灯火明亮,王爷、王妃未回来,丫鬟小厮们又怎敢先行入睡。 “王爷,苍流来信。” “什么事?” “青州谢氏之女谢妗玥已渡过汜水,不出五日便可抵京,苍流问王爷,可要拦上一拦?” 青州谢氏乃是百年世家,在青州城内说一不二,一呼百应,谢妗玥更是谢氏嫡女,自小便受万千宠爱,如今谢妗玥嫁与定王,对定王而言有如如虎添翼,青州谢氏一族定会鼎力支持他。 萧墨渊摇了摇头。 “不必,本王与萧信泽之间的事情,没必要为难一个女子。” 谢妗玥脾气秉性如何,他们都不曾知道,只听别人说是个疏良有才气的小姐,至于传言真假,只有见过了才算知道。 “是,王爷,属下退下了。” 夜已深,沧影十分有眼力地退了出去,关紧了房门,不再打扰两人。 “阿凝,你真的不怕那箭矢的声音了?何时的事情,我竟不知道。” 萧墨渊言语间尽是轻松愉悦,仿佛这件事比曾经的任何事都值得开心。 君凝眉宇间不自觉的也浸染了笑意。 “这还要从那日在平康伯府说起……多亏了娄氏,不然我如今许是还不敢面对。” 君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萧墨渊娓娓道来,萧墨渊听后,沉思片刻,问了一个君凝最怕听到的问题。 “阿凝,你从前……可曾受过箭伤?” 君凝:“……”她最怕萧墨渊问这个问题。 终究,该来的还是会来,依萧墨渊的聪明,他定然在那日郎中诊出来的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些,只是压到了今日,她全然好了,他才开口。 死前一刻的场景不断在脑中浮现,君凝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曾经的仇恨她永远不能忘记,也不敢忘记,但那日被弩箭射穿心口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被消磨而去,亦或许是因为萧墨渊的缘故,她心脏曾经被射穿的那一处竟神奇的因为面前的男人,缓缓止息了疼痛。 听不到君凝的回答,萧墨渊神色淡了几分,并未再追问下去,只轻轻摩挲着君凝放在他腿上的手,似乎在安抚着君凝的情绪。 “阿凝,都过去了。” 虽然他如今还不知道在阿凝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但他会永远陪着她,绝不会再让她再受到一点儿伤害。 “萧墨渊,谢谢你。” “阿凝,与我还说什么感谢……” 萧墨渊的声音逐渐变低,月色透过窗,男人眨了眨眼睛,朦胧间,面前的一片漆黑中,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萧墨渊浑身一僵,他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如此反复了数次,才终于敢相信这不是他的错觉,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当真可以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了。 他终于可以见一见他的阿凝了。 “萧墨渊,那时拉动惊寂弓时,你说有七成的把握,此话当真?” “嗯,那副弓箭我曾见过,母妃遗留下来的图纸中便有关于这把弓的故事,那些人拉不动此弓,射不出箭,其实并不是因为此弓有什么邪门的地方,而是因为弯弓上设了一处机关,那机关极其刁钻,若有人碰到了这机关,便可拉动弓,而想要射出箭,这便全靠对此弓的掌握程度了,只有找到了唯一准确的角度,方能射出一箭,这便是惊寂弓名字的由来,惊为一,寂为多,若能发挥他的全部威力,唯有对它十分精通才行。” 萧墨渊娓娓道来,君凝不住点头,怪不得,她就说,这世上哪有那样邪门的东西,原是设计者在其中设计了机关的缘故。 等等……! “你方才说……母妃遗留下来的图纸,那不就是说……”这惊寂弓难不成出自萧墨渊母妃之手?? 君凝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萧墨渊不置可否,缓缓点了点头。 “……” 她如今明白了,平日里面对挑衅,萧墨渊多半置之不理,今日靶场,萧墨渊却一反常态,不但应下了那明晃晃的刁难,还任由她将那三支箭射向了萧云桀三人。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阿凝,却是你想的那样,这惊寂弓是我母妃制作出的东西,偶然遗失在了南陌,今日我见到了,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 即便君凝不问,萧墨渊也从未想过要对君凝隐瞒这件事。 眼见萧云桀拉开了弓,他更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母亲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君凝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对这位未能见过的母妃刚刚有了些了解。 “阿凝,我并不知道母妃的样貌,我出生那日,母妃便被人夺去了性命。” “可本王知道,母妃一定是很爱我的,出生起直到十三岁的衣衫都是母妃怀我时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父皇说母妃不知道我是男孩还是女孩,便各绣了一套,也许……也许那时候母妃便知道自己会出事……” 萧墨渊敛下眸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更低声的呢喃。 君凝心中一疼,这种感受她又何尝能不清楚呢,母亲去世时,她也不过几岁的年纪。 她甚至比萧墨渊幸运些,至少母亲陪着她到她记事,她记得母亲的音容笑貌, 萧墨渊却什么也没有,只能穿着母妃做的衣服,一点点长大,甚至母亲的忌日是他的生日,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王爷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第126章 牙疼,心悦玄王 - 凤枕河山 - 风暖 “传说已故的亲人都会化作天上的星辰,会在天上注视着他们爱的人,王爷的母妃一定也在看着王爷,知道王爷每一年都穿着她新手做的新衣,也知道王爷从未忘记她。” “阿凝,若母妃知道她的儿媳样样都好,一定会很开心的。” 虽然萧墨渊没见过她的母妃,但父皇和嬷嬷都说,母妃是个温柔又随性的人,就连德妃也说从未见过那样随和的女子。 夜已深,烛火晃动,蜡油滚落在烛身,沾染了几分凉意,渐渐凝固,唯有少数落在了铜盘之上。 翌日,巳时时三刻。 太明殿。 皇帝高坐明台之上,右手边依次坐着各国使臣,左手边乃是几位王爷与朝廷重臣。 “皇帝陛下,外臣不日便要折返回国,临行前还有一事未了。” 南荣冠辰率先起身。 永初帝故作不知,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不妨说来听听,若是昨日夜宴看上了哪家的女子,朕倒是可以成人之美。” “多谢陛下美意,冠辰心领了,此番冠辰受父兄之命,想带一人回去。” 南荣冠辰还是将这件事说出了口,皇帝神色未变,笑容却淡去了几分。 “十五年前邶国与诸国定下盟约,诸国送质子入上京,邶国与诸国相互休战,养民生息十五年,如今眼见便要到约定期限,臣想恳请皇帝陛下恩准,让我将皇姐带回。” “皇帝陛下,外臣也正有此意。” “陛下,外臣……” “外臣……”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南荣冠辰这个出头鸟,剩下的使臣也少了许多顾忌,纷纷附和。 永初帝端起玉盏轻轻吹了两口,不紧不慢的搁在桌上。 “诸位当真以为十五年过去,邶国变得任人宰割了?” 皇帝的话听不出喜怒,使臣们心里咯噔一声。 “皇帝陛下,还请息怒。” 赫连卿环顾四周,先前他还不明白父王临行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今日他总算明白了,这其中果真有猫腻,父王身边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男子定然不是一般人,一定是他跟父王说了什么。 待他回到西陵,定要一探究竟。 “皇帝陛下,我们并无对邶国不敬的意思,更无挑起战争之意,只是与兄弟姐妹十数年未见,今日终于有机会来到上京,便萌生了接他们回去,与家人团员的想法。” “陛下宽厚仁德,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想必不会拂了我等的面子吧。” 徐国使臣忽然开口,区区小国,如今却一副凌驾于邶国之上的高傲模样。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永初帝冷哼一声,“徐国使臣的意思,若朕不答应,是不是就成了心胸狭隘,不近人情的人了?” 徐国使臣色厉内荏,被永初帝盯着,身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陛下,外臣……” “够了!朕心意已决,诸位远道而来,朕盛情款待,可若有人自不量力,想挑战我邶国国威,大可以试一试!” 永初帝的声音充满威严,在场使臣咬了咬牙,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从长计议。 “诸位,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儿,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赵公公掐着嗓子阴阳怪气说着,细细的眉目挑起,顺着皇帝的意思,对这些使臣全然没了恭敬。 被一个阉人如此对待,这对向来心高气傲的使臣们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奈何这里可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更不能跟一个公公计较,失了面子。 “皇帝陛下,请留步!” 眼见皇帝要走,赫连卿身边蒙着面纱的女子忽然开口。 瞬间,众人的目光便被她吸引,就连永初帝也在愣了一下后重新坐了回去。 “伽罗公主,不知你有何事啊?” 伽罗公主是西陵皇室的公主,全名赫连楚楚,是赫连卿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在西陵,未婚嫁的女子在外都要以轻纱遮半面,面容不可轻易示人,尤其不能给男子看到。 “陛下方才问别国的皇子是否有了心仪的姑娘,为何不问问我又没有遇到心意的男子?” “伽罗!” 赫连卿轻斥一声,示意赫连楚楚闭嘴,老老实实做好。 “赫连卿,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面纱下,赫连楚楚对赫连卿做了个鬼脸,他不过是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兄,她赫连楚楚才不会听他的! 见赫连楚楚这样问,想必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毕竟赫连楚楚是西陵皇室的公主,若是能嫁到邶国,对两国和平倒也算是大有裨益。 “倒是朕忘了为,伽罗公主,那你说说,看上了我邶国哪个儿郎啊?” 永初帝问出这句话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赫连楚楚抬手指向坐在她斜对面的某处,永初帝向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此刻那里正坐着三人。 定王,玄王,靖王。 三人都有了正室王妃,且都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昨日夜宴,玄王与靖王都带了正妃前来,唯有定王尚未正式大婚,所以身边没有女子。 永初帝暗自摇了摇头,总不能让西陵的公主与他的皇子做妾吧。 他下意识的认为赫连楚楚说的那心悦之人便是萧信泽。 “伽罗公主,定王已有正妃,只是还未行成婚大礼,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谁知赫连楚楚听到这话不但没坐下,反倒是使劲儿摇了摇头。 “陛下,我心悦的男子不是定王,是他,玄王。” “我想嫁给玄王做妻!” “嘶!” 赫连卿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他很喜欢君凝,但他知道君凝已经嫁人,而且萧墨渊似乎对她很好,拆散别人的事情他却是做不出来。 赫连楚楚倒好,直接要嫁给玄王,她是疯了不成? 赫连卿一脸牙疼,恨不得现在就把赫连楚楚扔回西陵去。 然而更牙疼的当数萧信泽好萧云桀了,两人此刻坐在萧墨渊两边,百思不得其解,萧墨渊一个瞎子,他到底有什么魅力,不但能让君凝甘愿请旨嫁给他,如今还让伽罗公主跟着争抢? 第127章 本王眼盲 - 凤枕河山 - 风暖 永初帝下意识地看向萧墨渊,见他一手撑着头,自始至终眼皮都未抬一下,便知道他对这个公主无意。 “公主昨日应当看到了,玄王已经有正妃,邶国向来没有平妻之说。” 面对女子,永初帝说的已算是十分委婉。 然而伽罗公主依旧摇了摇头,似乎铁了心思要嫁给萧墨渊了。 “陛下,我昨日偶然听闻玄王的正妃乃是罪臣之女,王爷身份尊贵,一个罪臣的女儿怎么配得上他……!” “住口!”(“住口!”) 两道不同的声线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原本暖融融的大殿上霎时间弥漫出两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一道来自赫连卿,另一道自然是萧墨渊。 大殿内文臣居多,都弱不禁风的,一有什么风春草动便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一副吃屎的表情。 “公主口中的罪臣之女是本王的结发妻子,她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的算的。” “萧……” 眼见萧墨渊要拒绝,赫连楚楚面上一急,便要开口反驳。 萧墨渊并不想听她废话,也更不想给她再贬损君凝的机会。 “公主初来乍到,对本王还不了解,那今日本王不妨告诉你,本王只会娶内子一位王妃,其余人等,本王从未考虑。” 此言一出,在场的上京朝臣许多面色有异,心里打的那点儿小算盘还未出世便要夭折,这让他们怎么开心的起来。 赫连楚楚像是没听懂萧墨渊的话似的,不但没有被拒绝的伤心,反而更加兴奋道:“本公主记得,你的王妃当日就是求着陛下嫁给你的吧,如果皇帝陛下开口,你是不是就会休了她娶我啊?” 大言不惭之语一出,萧墨渊久久未曾开口。 众人都以为玄王方才只是强撑着面子,这会儿被揭穿便妥协了,殊不知此刻萧墨渊已经动了杀心。 赫连楚楚应该感谢自己的北陵使臣身份,更应该感谢这里是太和殿,此刻永初帝就在这里,不然单凭她刚刚一番话,萧墨渊早有理由杀她八百回了。 “赫连楚楚,你还嫌不够丢人,赶紧给我坐下!” 在萧墨渊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赫连卿率先开口,虽然他也不想管赫连楚楚,但此刻赫连楚楚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整个西陵皇室的颜面,赫连楚楚丢人,他西陵皇室也跟着丢人。 “我不,你,你别拽我!” 两想僵持不下之际,永初帝终于开口:“我儿墨渊和君凝的婚事乃是朕亲自下旨,伽罗公主,你就莫要再强求了。” “皇帝陛下……” “诸位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不妨在上京住上两日,再走也不迟。” “远来是客,礼部,着人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是,陛下。” 赫连楚楚哪有赫连卿力气大,被赫连卿使劲儿一拽,一屁股坐在了软垫上,直到皇帝走了都没再有开口的机会。 太明殿内,使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出了殿门。 邶国朝臣却并未散去,反而起身,对萧墨渊三人行了礼后便朝着宫中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沧影扶起萧墨渊,微微扶着男人的手臂,为他指引方向。 方出了殿门,还未行至多远,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萧墨渊,你站住。” 赫连楚楚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如今正张开手臂拦在萧墨渊面前。 男人脚步未停,转了个弯便要从她身边经过。 “你站住,本公主在跟你说话呢!” 赫连楚楚自小就被娇生惯养,西陵的男子对她趋之若鹜,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待啊。 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正是萧墨渊的爱答不理,勾起了赫连楚楚心中的征服欲。 赫连楚楚再次拦在萧墨渊面前,这一次萧墨渊终于停住了脚步,赫连楚楚心中一喜。 “再不让开,别怪本王不客气。” 萧墨渊对除了君凝外的女子,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 赫连楚楚脸色一垮,却不相信萧墨渊真的会对她动手,情急之下生出一计,二话不说便摘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我们西陵有个规矩,若是被适龄男子看到了容颜,那这男子就要娶这女子,王爷,现在你看到我的脸了。” 赫连楚楚一脸得逞的笑,沧影立刻别过脸去。 没眼看,当真是没眼看。 萧墨渊不为所动,眨了眨眼睛,过分平静道:“莫说西陵的规矩在邶国形同废纸。” “公主怕是忘了,本王眼盲,何时看到你的容颜了?” 赫连楚楚:“……” 一句话将赫连楚楚怼的哑口无言。 萧墨渊抬步欲走,赫连楚楚又不知死活的拦住了他的路。 “我不管,今日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就休想回去!” “呦,本公主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拦着哥哥,原来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啊。” 阴阳怪气的讽刺嘲笑声忽然自身后响起,赫连楚楚转身,正看到一头上戴满了金光闪闪的朱钗,面容丰腴的女子,这人一身粉色衣衫,身后还跟着一名太监,数名宫女嬷嬷。 “你是谁?” “野丫头,连本公主的名讳都没听过?那你可要听好了,本公主乃是邶国永嘉公主,陛下第三女,萧梓纭。” “切,怪不得本公主没听过,原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公主啊。” 即便是在邶国皇宫里,赫连楚楚也分毫不让。 萧梓纭也不生气,掩面笑了半晌,偏过头对萧墨渊道:“哥哥,你瞧瞧她,当真是妹妹见过最没教养的丫头了。” “萧梓纭,你才没教养!” “没教养的明明是你!” “是你!” “你!” 两人好无逻辑的吵了起来,大有一种要骂死对方的架势,分毫不让。 “四哥哥,你回去陪嫂嫂吧,这野丫头就交给我好了。” 争吵之际,萧梓纭还抽空让萧墨渊快走,赫连楚楚又怎么会让萧墨渊就这么轻易离开,闪身刚要去拦,萧梓纭挥了挥手,她身后两个嬷嬷一人一个胳膊,将赫连楚楚牢牢的丁在了原地。 “伽罗公主,吵不过本公主就想跑?” 第128章 反对奏疏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梓纭抬手就将赫连楚楚拽的一个趔趄,反观赫连楚楚被嬷嬷们压着,一点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快给本公主放手!” 萧梓纭嗤笑一声,“谁还不是个公主了,在我邶国的地盘就要守我邶国的规矩,堂堂一个公主上赶着做妾,真是不知羞!” “萧梓纭,本公主定要杀了你!” 西陵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却也不少。 但赫连楚楚生在西陵王室,母妃又十分受宠,她自小便也被千娇百宠,因着从未踏出过西陵地界,如今到了邶国,性子也不知收敛。 萧梓纭也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又怎么会怕了一个小小的西陵公主。 听着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声音,萧墨渊清了清嗓子,道:“永嘉,注意分寸。” “放心吧,四哥哥,我有分寸。” 萧墨渊点了点头,在赫连楚楚的眼皮子底下施施然离开了。 …… 御书房。 赵德站在殿外,不时甩动拂尘。 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忍不住隔着门朝殿内张望,还未来得及看清些什么便被赵德一拂尘打在了脑瓜儿上。 小太监诶呦一声,赶忙抬手扶正了脑袋上戴着的巧士冠,一脸委屈道:“干爹,您干嘛忽然打儿子啊?” 赵德细细瞧了他一眼,教训道:“还不站直了身子,仔细陛下发怒,连你也打杀了出去!” 小太监初来乍到,闻言吓的缩了缩脖子,正巧这时候殿内传来一声器物砸在柱上,四分五裂的声音,小太监吓的白了脸色,连连摇头。 “不看了,不看了,儿子再也不看了。” 御书房内。 群臣跪在地上,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此刻萧信泽眼下三寸更是平白多了道细细的伤口,伤口流出细细的血来,萧信泽却不敢动手去擦。 永初帝神色冰冷,见萧信泽被瓷片划破了脸也无动于衷。 “兄友弟恭,兄友弟恭,朕就没见过像你们这么丢人的!” “昨日各国使臣都在,你们倒是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们的兄弟难堪,若不是墨渊争气,此刻朕这张老脸当真是无处安放了!” 永初帝背着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恨不得掰开这二人的脑袋看看,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龌龊的东西。 “父皇,儿臣只是想让四弟也试一试,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永初帝眯起眼睛,直直地看向定王。 萧信泽从小就怕父皇拿这样眼光看自己,那种在父皇面前,所有的心思仿佛尽数被看穿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陛下,定王殿下许是真的无心之失,还请陛下不要怪罪王爷了。” 礼部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此刻这一番话看似是在为定王开脱,实则是火上浇油, 果然,永初帝听闻这一番话后,愠怒更甚。 永初帝骤然挥袖将御桌上的奏折扬了一地,怒道:“昨日你们连上几十封奏表,皆是不同意玄王享雍州食邑,诸位卿家昨日睡在了一家府邸,一同写的这奏折不成?” 众臣心中一跳,惶然叩首。 “陛下,臣等冤枉啊!” 朝臣私下勾连暗结,这在邶国可是天大的忌讳,灭九族的大罪,谁人敢承认。 跪在地上的朝臣众多,皇帝有心惩治也要顾全大局,不能动了朝廷的根本,乱了人心,但皇帝的威严又绝不可丢弃。 “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你们谁人还有异议,便是不将朕的话放在眼里,那就休怪朕不留情面!” “陛下——!” 朝臣中当真有不怕死的,闻言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皇帝已经不耐烦挥手。 “退下。” “……是,臣等告退。” 赵德轻手轻脚进了御书房,抬头便看到陛下正坐在桌后,抬手按揉着额角,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陛下,太医说让您不要动气,您这又头疼了。” 赵德迈着小碎步来到皇帝身后,将拂尘搁在一边,过分苍白的手轻轻放在皇帝的太阳穴上,一下一下的揉着,力道掌握的刚刚好。 皇帝渐渐放下双手,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眉间也舒展了不少。 “赵德,若是你不跟在朕的身边,单凭着这一副手艺,定也不能饿着了。” “奴才哪儿都不去,就跟在陛下身边,这辈子就知足了。”赵德轻轻为皇帝揉着太阳穴,缓声道:“陛下怎么会动这样大的气,若是让德妃娘娘知道了,定是要心疼了。” 永初帝摇了摇头,言至此处,不无悲伤道:“最心疼朕的人早就不在了,朕却大错特错,连与她唯一的孩子都护不住。” “赵德,你说朕是不是很没用啊。” 说出这话时,永初帝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就连鬓边生出的几缕白发也遮不住。 赵德心中一疼,他跟在陛下身边,看着陛下从意气风发的君王,变得成熟稳重,变得不近人情,也唯有玄王爷的母妃能让陛下身上多出几分烟火气,人情味儿来,可到如今,那位已经故去,陛下这些年再宠爱哪位妃嫔,身上总带着些那位的影子。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是整个邶国最尊贵的人,若陛下是没用的人,那奴才们实在该死了。” 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声音。 永初帝瞬间敛了散漫的心神,“谁在外面?” “陛下,是臣妾。” 燕庄妃?她来干什么? 永初帝瞬间冷下了脸色,他可是还记着,前不久燕庄妃身边的李公公给德妃下药的事情,虽然最后未成功,李公公也已经被处死,但经此一事,永初帝还是厌倦了燕庄妃。 “朕乏了,你先回宫去吧。” 门外安静了片刻,永初帝本以为燕庄妃识趣儿的走了,直到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臣妾知道您不想见臣妾,李公公给德妃下毒的事情,臣妾真的全然不知。” “说来说去,是臣妾管家无方,才让手下的奴才闯出这么大的祸事,陛下若是还生气,臣妾,臣妾不如现在就死了以证清白!” 第129章 心怀不轨 - 凤枕河山 - 风暖 话落,门外便没了动静。 永初帝心中一凛,见陛下面色不对,赵德已经先一步冲出了御书房。 “诶呦!还不快拦着娘娘!” “快着些,快着些!” 永初帝跨出门去时便见一群十几个宫女太监一脸焦急的围着燕庄妃转,而燕庄妃又一副决心赴死的模样。 本就头痛不已的永初帝,见此情形,心中更是烦躁不堪。 “闹够了没有!” 一声怒喝,在场的人尽数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大冷的天,脸上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的滑下。 “陛下,臣妾……” 燕庄妃还想说什么,但永初帝此刻根本不愿听她说一个字。 当真是差远了,这世上为何再没有如墨渊母妃一般的女子,为何再也没有了。 “燕庄妃,朕看在你侍候朕多年的份上,先前不与你计较,今日你倒还敢来朕的面前闹!” “不是想死吗?朕今日就成全你,今日谁也不许拦着,朕今日倒是要看看,你会不会撞柱而亡!” 燕庄妃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不免想到了数年前,大雪纷飞之中,玄王的母妃受了委屈,也如她今日这般,闹着要去撞树,明明同样都是妃,那日玄王的母妃便能被陛下紧紧地按在怀里,轻声安慰,她却只能换得一句不耐烦的吼。 她也陪在陛下身边数年,甚至比玄王的母妃还要早上许久,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就得不到陛下一点儿的真心相待? 燕庄妃双眸淌下两行清泪,心中积蓄的爱恨犹如滔天巨浪,将她整个人都吞没,那晚似真似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断迷惑着燕庄妃的心智。 对,只要陛下永远都不能开口,他就再也不能讨厌自己了,他们说的对。 “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这几日在房间里日日为德妃抄经祈福,只祈求她平安顺遂。” 这般说着,德妃身边的丫鬟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将盘中一卷卷手抄的经文呈到了皇帝面前。 永初帝先是瞥了德妃一眼,继而将视线转向盘中几卷经文,抬手随意打开了一卷。 入目,一笔一划的确是燕庄妃的字迹。 见此,永初帝心里才舒服一点儿,心想她也算是认识到自己的错了,加之李公公已死,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便挥了挥手,方要说话,忽然觉得鼻子一痒,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陛下,外面凉,都怪臣妾,要不是臣妾闹了这么一出,陛下也不会受了凉。” “赵德,你还不赶紧传太医来。” 早有准备似的,燕庄妃这一番话倒是说的无比的及时,及时到赵德都没反应过来。 燕庄妃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表现的似乎过于急切了,神色一顿,低头掩面道:“臣妾一时情急,还请陛下勿要怪罪。” 见燕庄妃一副娇弱模样,方才一番言语又是全然为了自己好,永初帝心中自然也是怪罪不起来的。 “起来吧,朕不怪你。” “多谢陛下。” “算你有心,知道亲手抄阅经文,罢了,以前的事情就过去吧,德妃也不是小气的性子,你记得将这些经文亲手送到佛堂,呈于案上,时常供奉着,德妃便也不会与你生气了。” “是,臣妾这就去做。” “臣妾告退。” 眼见燕庄妃离开,回到御书房的路上,赵德越想越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可有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儿。 赵德刚要开口,却发现皇帝打了个哈欠,想来折腾了半晌,定是累着了,便按下了心中的异样,转而道:“陛下,临近晌午,可是要奴才吩咐传午膳?” 永初帝点了点头,迈着步子进了御书房。 …… 这边,萧墨渊方到府邸,转了一圈却没发现君凝的人影。 这会儿,萧墨渊坐在院子里,将玉竹叫到了跟前。 “王妃呢?” 玉竹双手紧张的扣在身前,不停的搅动着手指,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了五个字儿。 “奴婢不知道……” 玉竹这心虚的样子,即便萧墨渊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是在说谎。 毕竟玉竹是君凝身边的丫鬟,阿凝又将她当做妹妹似的,萧墨渊并不斥责她,反而屈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檀木桌面。 一声声脆响传来,一下下的,仿佛敲在玉竹的心里,让她倍感压力,可想到小姐临走前的叮嘱,玉竹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哭便哭了出来。 “呜呜呜,王爷,奴婢真的不知道,求王爷别为难奴婢了,呜呜呜……” 玉竹原本还想装一装的,可不知怎么的,许是从前哭的多了,如今跪在地上一哭便像是洪水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萧墨渊愣了一会儿,生平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哭得这样大声。 若是往常,萧墨渊早就不耐烦的将人扔出去了,爱屋及乌的缘故,萧墨渊对沧影招了招手。 “王爷。” 沧影摩拳擦掌,已经做好了将玉竹丢出去的准备。 “你……哄哄她。” “啊?”沧影满头的问号,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玉竹。 王爷这又是怎么了? 萧墨渊起身,拍了拍沧影的肩膀,语重心长命令道:“王妃回来之前哄不好她,你今晚就别吃饭了。” 言罢,萧墨渊三步化作两步进了屋,那背影竟有几分仓皇逃离的模样, 只留在沧影一个人,一脸欲哭无泪的面对着跪在地上哭成了个泪人儿的玉竹。 “那个,你别哭了。” “……” “别哭了!” 想到自己的晚饭,沧影控制不住喊了一嗓子,然而这一嗓子把玉竹吓的,哭声更大了。 沧影:“……”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这边,君凝一身雪白色狐裘,戴着半块面纱走在街上,身边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家少爷江煊。 “四嫂嫂,你约我出来到底是怎么好事儿啊,竟然还要瞒着我四哥。” “四哥知道了,怕是要伤心的。” 江煊嘴上这么说着,眼中却难掩兴奋,是嫂嫂这么漂亮,瞒着四哥也一定有她的道理,总之,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牢牢的跟四嫂嫂站在同一条绳上,准没错。 第130章 生辰将至,原是如此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过两日便是王爷的生辰,我初到王府,还不知道他往日里生辰是如何过的。” “你从小就与你四哥亲近,我这便叫你来帮忙出出主意。” “那个,四嫂……”江煊挠了挠头,欲言又止,“四哥他其实从来不过生辰。” “实话跟你说吧,每年四哥过生辰时,陛下都会派人送去许多宝物,四哥从来不在意,早上祭拜了母妃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这么多年了,自打四哥记事儿起便年年如此,我们也没人敢劝四哥。” 江煊并不知道萧墨渊的母妃是什么样的女子,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封号,他问过父亲,但父亲却对此事讳莫如深,久而久之,他们便都知道这事儿是忌讳,陛下不让提起,他们也提不得。 江煊转头,见君凝不说话,以为她是伤心了,连忙收起心思,安慰道:“四嫂,你别难过,四哥他只是还没从以前的事情中走出来,您再给四哥一点儿时间,假以时日,四哥一定能走出来的。” “我知道这件事。”君凝扬起头,正看到一家成衣铺子,转头对江煊道:“不如进去看看?” “好,好。” 江煊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刚刚自己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以四嫂额聪明才智,不应当听不明白啊。 提步跟在君凝身后进了成衣铺子。 铺子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颇为清静,柜台上,一伙计打扮的人正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打盹儿,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铺子里的生意。 江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待啊,更何况君凝现在就在这儿,他更不能让四嫂也受气了。 他当即收起折扇,在手里转了一个圈,用扇柄在那伙计面前的柜台上敲了敲。 “喂喂喂,来客人了没看到吗,怎么还在偷懒,是不是不想干了?” “唔诶诶……” 那小二早就梦周公去了,这会儿无缘无故的被人吵醒,又被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育,这心里顿时叫一个气啊。 “你说话就说话,敲什么敲,喊什么喊,成衣都摆在那里,你不会自己去看啊。” “呵。” 江煊被这家伙的态度给气乐了,放眼整个皇城,哪有人敢不给他江煊面子啊。 今日真是中邪了,一个小小的伙计也敢骑到他头上来了。 “小爷我劝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那小胖伙计睁开眼睛,半晌似乎才想起这么个人儿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江公子。” 江煊扬了扬眉,抱着肩膀等那伙计跟自己赔礼道歉,可等了半天,迟迟不见那伙计开口,江煊眉毛一塌,转头瞥向那伙计,这一看不要紧,未曾想他竟又要睡着了。 “你是猪吗?” 江煊瞠目结舌,这哪儿雇佣来的伙计,若是他家铺子里的,此刻估摸着早被丢江里去了。 “你才是猪……” 那伙计嘟囔着,完全没有要搭理江煊的意思。 “嘿,你这大胆的!” 江煊火气蹭的一下窜了上来,登时便要给那伙计一点儿颜色瞧瞧。 忽然,君凝眸光一凝,瞥到那伙计身后的布帘后出现了一道曼妙的人影。 “江煊。” 君凝一开口,有如春风化雨,江煊动作一顿,回头见君凝正对自己摇头,他顿时便蔫儿了, 唉,以前还只有四哥一个人约束他,现在倒好了,又有四嫂来管着他了。 江煊叹了一口气回到君凝身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君凝对着那伙计的方向开口了。 “掌柜的既然来了,何不让与二人见一见呢?” 江煊:“……”嗯?掌柜的?在哪儿? 这边江煊正一脸懵逼,完全没看到除了伙计外的第三个人,直到一双芊芊素手掀开了布帘,内帘内走出一身形曼妙的女子, 这女子体态匀称,衣着考究,面上略施粉黛,若不是衣着是江煊母亲才会穿的,他简直要以为这人是个年方二十的女子了。 江煊被难免被惊艳到,而君凝心中更多的却是震惊。 她未曾想到随意进了一家成衣铺子竟然能遇见花琼。 若说花琼这个名字,整个上京或许无人知道,但若提到琼娘,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恐怕整个邶国无人不晓。 整个邶国,若说绣工,琼娘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便连宫中的绣娘见了琼娘的绣品也要相形见绌。 琼娘的绣工,神乎其神,毫不夸张地说,当真能称得上那句: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 她之所以认得出琼娘,还是因为上一世她们有过一面之缘,萧云桀抓琼娘进宫赶制皇后礼服那日,她们匆匆见过一面,那之后,她便被萧云桀引到了陷阱中,知道了曾经的所有真相。 见到琼娘,君凝忽而想起萧墨渊的母妃,她曾为萧墨渊做了十三年的衣衫,如今萧墨渊早就过了十三岁的年纪,曾经娘娘为他准备的衣服也大都小了,如何也穿不下了, 君凝知道,在萧墨渊的心中,那位娘娘的手艺是任何人也不能替代的, 或许,她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接续着那位娘娘的想法,在他生辰那日,为他亲手做一件新衣。 “方才我这弟弟多有冒犯,还请掌柜不要怪罪。” 君凝替江煊给那掌柜赔了个罪,江煊摸了摸鼻子,看在四嫂的面子上,这次倒是没有反驳。 琼娘拉了拉小臂上的水袖小披,“姑娘怎么知道我就是掌柜的,说不准我也是店内的客人呢。” 君凝微微一笑,从善如流答道:“一般的客人可不会自铺子后面出来,更何况你的手光滑细嫩,指腹极有光泽,指甲不长不短,刚刚好,脚上那双鞋子也正是为了绣织时舒服才会穿的。” “你即便不是这铺子的掌柜,也当是一名十分厉害的绣娘了。” 随着君凝每说一处,琼娘便下意识的看了过去,等到君凝说完,琼娘的眉宇间已经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几分笑意,面色也缓和了许多,没有刚刚那样冷了。 “姑娘好眼力,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有江公子陪同……” 第131章 一语道破真身 - 凤枕河山 - 风暖 “既然姑娘猜出了我的身份,不如让我也猜猜姑娘的。” “这样互相猜来猜去的多没意思,不如掌柜与我各自保留些身份,如何?” 君凝想在琼娘这儿学绣织手艺,不想暴露身份,让琼娘有所顾忌。 即便现今琼娘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琼娘是个聪明人,知道现今不道出她的身份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果然,琼娘点了点头,别有意味问道:“姑娘来我这里可是要为自己选衣饰?” 君凝摇头,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想同掌柜讨教些手艺,不知掌柜能否不吝赐教一二?” 对于君凝的目的,花琼多少猜到了一二,本以为这位玄王妃是来为玄王殿下定做新衣的,出乎意料的,她竟是直接来这儿要跟她拜师学艺。 琼娘思忖片刻,虽觉得面前这位王妃有些意思,但仅凭这一点,着实不足以打动她。 “姑娘若是来做衣的,小店自是欢迎,但若说是指点,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绣娘,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巧,着实不敢随意指点什么。” 眼见琼娘拒绝,江煊心生不爽,虽然这个掌柜长的很好看,但这不是她拒绝四嫂嫂的理由。 江煊要说什么,却被君凝抬手拦住了。 “江公子,劳烦你出去等我。” “好吧。” 江煊瞥了琼娘一眼,气鼓鼓又不得不听话地走了。 “江公子这样怼天怼地的性子,还能听姑娘的话,实在让人佩服。” 琼娘感叹了一句,又道:“姑娘特地支开江公子,可是要与我说什么吗?” “人人都说琼娘生的一双巧手,刺绣女工出神入化,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做什么全凭心情,心情好了便做出一件新衣来,心情若是不好了,几年都不会动手。” “不过世人恐怕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琼娘竟然会窝在上京城内一家小小的裁缝铺子里,实在令人惊讶。” 君凝一番话说出口,琼娘不由得微微瞪大眼睛,半晌,忽然轻笑一声。 “姑娘说的人是谁啊?我并不……” “琼娘,三年前你自琼州消失,三年间再未出过什么绣品,原是来到了上京。” 君凝将琼娘的经历娓娓道来,随着她每说一个字,琼娘脸上的笑意便淡上一分。 事已至此,琼娘也没什么再好刻意隐瞒的了。 “玄王妃神通广大,竟然连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事情都能知道的这样清楚,实在让人佩服。” 琼娘对君凝行了个礼,也毫不犹豫的直接挑开了君凝的身份。 “不过即便王妃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不能教王妃些什么,王妃还请回吧。” 琼娘态度坚决,言语间更是疏离冷漠。 君凝明明与她互不相识,今次也是第一次见面,可琼娘这没来由的厌恶到底是来自哪里呢? “王妃,请回吧。” 见君凝迟迟未动,琼娘又说了一遍。 到底是为什么呢…… 君凝绞尽脑汁,转头之际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 琼州不正是桓王的封地,上一世她似乎在萧云桀的书房桌上看到过一封密函,便是桓王与萧云桀来信,让他找一个女子…… 更巧的是,琼娘又恰好在琼州待过。 两件事同时盘桓在君凝脑海中,君凝不自觉的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琼娘,只要你肯教我,我可以让桓王一辈子都找不到你。” “你……” 琼娘一张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原本维持的很好的表情也跟着出现了一丝龟裂。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君凝停下脚步,一步步走到琼娘面前站定,双眸直直的盯着琼娘的眼睛。 琼娘的心脏慌乱的跳动起来,久远的记忆再次袭来,即便三年过去,再想起来时依旧带着锥心剜骨般的疼。 琼娘脸色煞白。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一个上京城内平康伯府家的嫡女能将手伸的那么长,甚至连三年前琼州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暗自庆幸自己猜对的同时,君凝自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上一世知道的。 君凝保持沉默,话已至此,接下来再说什么只能是说多错多,倒不如等着琼娘自己说服自己,答应教她绣衣。 如君凝料想的一样,琼娘见君凝不说话,左右踌躇,深思熟虑了好半晌,终于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下来。 “我答应你,但请王妃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更不要告知旁人我的身份。”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况且说说出去你的身份,对我也没有半分的好处,我自然不会同旁人说道。” “玄王爷那里……”琼娘试探性的问着。 君凝愣了一下,旋即摇头,“不瞒你说,我此番想学绣衣,便是想为我家王爷做一身新衣,今日也算是我幸运,竟在这里遇见了您。” “我本就是想给王爷一个惊喜的,又如何会与他说你的身份。” 得到了君凝的保证,琼娘这才放下心来。 …… 君凝离开成衣铺子时,四下寻了一圈也未看到江煊的身影。 她正纳闷儿,这么一会儿工夫江煊能跑到哪儿去。 想到他虽大大咧咧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一句话不说便扔下她走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小跑着来到君凝身边,急急的刹住了步子,喘着粗气道:“王妃,公子让我,让我转告您,他忽然有些要紧事要处理,没能与您辞别,实在抱歉。” “公子说改日,改日一定亲自去王府赔罪。” 那小厮满脸通红,似乎很急切的样子,说完了便要离开。 君凝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儿,张了张口,刚想问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低着头,衣衫破烂、鬼鬼祟祟靠近的人影。 那人头顶一宽大的破帽子,双手交叉揣在满是补丁的破袖子里,虽鬼祟了些,但如今没什么动作,君凝也只暗自注意这他。 就在此刻…… 第132章 院内进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拿命来!” 一把脏兮兮的泛着寒光的弯刀自那乞丐衣袖划出,那乞丐眼泛凶光,直直朝君凝刺来。 “王妃!”小仆惶然惊呼,想要去挡已经来不及。 君凝眸光一厉,当即侧身,抬脚踹向那人腕骨处,乞丐吃痛发出一阵哀嚎,弯刀应声落地。 小仆反应过来后,当即踹飞了落在地上的弯刀,抬手扣过那人的肩膀反剪在身后,让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 “君凝你这个贱人!畜生!” “要不是你,平康伯府怎么会败落!” 上京长街本就人来人往,百姓见此情形,更是纷纷停下脚步,围在一处,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 “还能是谁,你没听那个乞丐说嘛,玄王妃啊。” 众人的窃窃私语尽数钻进了君凝的耳朵,好的坏的,百姓们七嘴八舌,说什么话的都有。 然而相比于百姓说了什么,君凝更关心面前这个满脸脏污的乞丐到底是谁。 “让开让开!” 人群忽然如潮水一样迅速向两边散开,君凝抬眸,看到来人是谁后显然愣了一下。 多日未见,文璟比之以前更添了几丝沉稳。 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文璟对差役摆了摆手,差役立刻会意,不一会儿功夫便将百姓尽数驱散。 “下官见过王妃。” 文璟这会儿方恭恭敬敬的对君凝行了一礼,差役见状,也纷纷跟着低头行礼。 自打知道文璟差点儿便被萧墨渊带着人打死,君凝对文璟伤她之事也消了几分的气,但言语间依旧听不出几分亲近。 “文少卿公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街上了?” “不瞒王妃所言,下官此行也是因为公务。” 如今文璟对君凝可谓是相当恭敬,君凝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丝毫没有当初的架子。 “哦。”君凝点了点头,“那本妃就不打扰文少卿处理公务了。” 君凝说着便要带那小乞丐走,却被文璟拦住了去路。 “王妃,且慢。” 君凝眯了眯眼睛,再次抬起头时候,眼中已然多了几分凌厉。 文璟后退一步,赶紧行礼,“王妃误会了,下官并没有要阻拦您的意思,元侍郎欺瞒贪墨的证据已经找到,此番下官正是要带人过去抓他归案。” “这一次多亏了王妃从中帮忙,不然也不能如此顺利的找到元度贪墨舞弊的罪证,所以下官斗胆,不知王妃可愿与我等一同前往?” 君凝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元度如今还是朝廷命官,文璟身为大理寺少卿,前去捉拿罪犯情有可原,但她如今是玄王妃,贸然与文璟走在一处,说不定要被人猜忌诟病,到时有损的不仅是她的名声,还有萧墨渊的名声。 见君凝拒绝,文璟让出了一条路来,恭敬道:“王妃慢走。” …… 深巷。 君凝停住脚步,抓头看向那被绑住手脚扔在地上的乞丐。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听君凝这样问,那人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自嘲般的疯笑出声。 “嫡姐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可是你最亲爱的弟弟啊,要不是你,爹爹不会被流放潮州,姨娘也不会被杀头,我更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你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 “为什么!” 说着说着,那乞丐涕泗横流,泪水与脸上的脏污交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在满是补丁的衣衫上,好不凄惨。 君凝凝眸,走进两步,抬手掀了那乞丐头上的帽子,细细打量了片刻,才认出这么个人来。 “君堂春?” 君堂春正是君家排行倒数第二的儿子,娄姨娘的儿子,只是前些年一直在书院读书,若非逢年过节,他也不会回府。 平康伯府被抄家时,君堂春正在书院念学,并未在府中,因此并未被禁军抓走,没入奴籍。 “你回来就是为了杀我?” “不然呢,我都听青念姐姐说了,要不是你,平康伯府也不会无缘无故被抄家!” “姨娘说的对!你平日里的好都是装出来的!你可真该死!” 君堂春恶狠狠的瞪着君凝,即便手脚都被绑着,也丝毫不影响他想用眼神杀死君凝的决心。 殊不知,此刻君凝的心思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君凝抱着肩膀,敛眸轻嘲一声,怪不得,她道君堂春怎么会忽然从书院出现在了这里,还吵嚷着要刺杀她,原来是君青念在背后捣鬼。 “君堂春,你该庆幸,方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我,不然如今你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少说废话!有能耐你将我放开!” 君堂春不断挣动着,君凝却不以为意,挥了挥手,原本是来送信的小仆这会儿登时屁颠儿屁颠的跑了过来。 “王妃有何吩咐?” “劳烦你将他送去大理寺,若大理寺卿问起,如实告知便好。” “是,王妃,小的这就去办。” “等等,唔!” 君堂春还想说些什么,那小厮已经眼疾手快的堵上了他的嘴,又不知从哪儿翻出个竹筐,将人塞进竹筐里,便背了出去。 君凝:“……”江煊身边当真是能人辈出。 君堂春自小脑子就不大灵光,君青念说什么他听什么,君凝问出了其中缘由,便懒得再跟他废话,既然君青念都不顾及着他们两人的姐弟情分,她又何须客气。 一人出了巷子时,天色尚早,今日见到文璟后,君凝便开始心神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想到钟离莫,君凝脚下一拐弯,打算去看看她。 进了巷子,君凝敲了半晌的门也未见人应。君凝心中一跳,抬手推了推院门,发现这门被人从内里锁住了。 平日里钟离莫也有锁门的习惯,但按理说,这时她敲门不会没人应才对。 君凝后退两步,来到院墙下,向上望了望,忽然被一片碎裂的瓦片吸引了注意力。 若是寻常碎裂的痕迹也就罢了,但这瓦片显然是被人大力踩碎的。 想到院内极有可能进了人,君凝呼吸一窒。 第133章 这可是你自投罗网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抖了抖袖口,藏在袖下的短刃落入手中,没有丝毫迟疑,她拎起衣裙下摆,一刀划下去,瞬间裙摆便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后退数步,她暗自运功,脚尖轻点,下一刻便一跃而起,足尖轻踏瓦片,只停留须臾便消失在了院墙外。 君凝消失的一刹那,恰好有一队差役自巷口跑过,似乎在抓什么人。 “少卿,是属下失职,让元度那个老狐狸有所察觉,钻了空子。” 文璟端立于巷口,眼中一片淡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立刻命人将元度的画像交到守城的曹将军的手中。” “是。” “上京城这么大的地界,他还能人家蒸发了不成?你们,挨家挨户的给本官搜。” “是,大人!” 这边,君凝刚落地,脖子上便多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剑。 “站起来,你是何人?!” 男人声音粗犷,君凝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张凶戾的面孔。 这人身高足足九尺有余,鼻骨上纵横交错着两道长长的疤痕,长的那道直接蔓延到了下巴,烙印在棕色的皮肤上,犹如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蜈蚣,狰狞而又恶心。 萧墨渊脸上也有一道疤痕,君凝却并不觉得吓人,反而觉得萧墨渊无论如何都好看,换做面前这个,她却只觉得可怕的紧。 还未搞清楚这人的身份,更不知道如今钟离莫是何状况,君凝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听话的缓缓起身。 就在君凝站起身的瞬间,自屋中走出一人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人看过来的同时,君凝也正望过去,一瞬间,四目相对,君凝眯了眯眼睛,元度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样,眸光大亮。 “看看,看看,这都是上天的安排啊,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玄王妃,这可是你自投罗网!那就别怪本官了!” 元度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兀自大笑了一阵后,大手一挥。 “把她给我绑了,跟那娘俩关在一起!” 君凝本欲抽刀应对,忽然听到元度口中提到的“娘俩”,说的可不就是钟离莫和她的孩子。 她眼珠一转,与那人假意缠斗了两招后便装作不敌败下阵来,任由那男子将自己的手捆住。 “元侍郎,你既然知道本妃的身份,还敢做下这样大不敬的事,你究竟什么意思!?” 君凝装作满腔愤怒,对元度怒目而视。 此刻,元度还只以为君凝只会些两脚猫的功夫,更不知道君凝早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一切都是她亲手在背后策划。 见君凝一副愚蠢无知的样子,元度笑的更加开怀。 “玄王妃,你放心吧,元谋与你无冤无仇,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一根汗毛。” 元度抬起一根手指,在君凝面前晃了晃。 君凝嗤之以鼻,想必这会儿文璟正在派人寻找元度等人。 元度早就黔驴技穷,这会儿自己都顾头不顾腚了,哪还会管她的死活。 他的鬼话若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元侍郎说的可是真的?” 君凝一脸天真,元度心中嗤笑一声,面上笑眯眯道:“真的,当然是真的,只要你一会儿好好配合我,我绝对不会骗你。” “去,将我们的玄王妃好好的安顿好。” 君凝被推进里时,一眼便看到了被绑在床头的钟离莫,以及尚在摇篮中啼哭不止的孩子。 钟离莫嘴里被塞了一块布,脸上满是泪痕,见到君凝后不由得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眼中急切又充满了慌乱。 君凝读懂了钟离莫的意思,只当做与她不认识,直到那侍从将自己双手反剪绑在椅子上离开后,君凝四下瞧了半晌,见无人监视,这才小声对钟离莫道:“别怕,我会救你们出去的。” 听到这儿,钟离莫疯狂地摇头,眼中的泪水流的更凶了。 君凝无奈,变戏法似的,不消片刻便解开了缚住她双手的绳子。 这一幕着实将钟离莫看愣了,也让她渐渐忘了哭泣。 君凝看了眼摇篮内啼哭不止的孩子,快步走到钟离莫身边,拿下了她嘴里的布条,转身去解她身上的绳子。 “王妃,王妃,你快走,别管我了,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家伙,他们将院里的人都杀了。” “王妃,你已经帮了莫儿很多了。” “您这么厉害,一定能自己出去的,莫儿求您,您快走吧。” 君凝沉默去解钟离莫身上的绳子,边解边道:“孩子这么哭下去怕是要哭坏的,我没有经验,你去看看吧。” “王妃……!” 钟离莫不由得急了,君凝解开绳子的瞬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刚刚你见到的人是吏部左侍郎元度,他犯了死罪,现在正被全城通缉。” “抓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文璟。” “莫儿,你听好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他来这里是不是巧合,但现在整个院子都被元度的人围住了,而文璟,他早晚都会找到这里。” “若我自己当然能从这里出去,但你和孩子会被当做人质用来威胁文璟。” 提到文璟,钟离莫本能的瑟缩了一下,曾经的一幕幕,如同刻在骨子里。 她没恢复记忆时还能奢望着文璟真正爱上了她,可现在她恢复了记忆,她只觉得自己当初愚蠢,文璟那样对她,更是连一个名分都不愿意给她,她竟然还觉得那是爱。 “王妃,我,我会见到他吗?” 钟离莫抬头,一脸希冀的期盼着君凝能够摇头。 君凝沉默了。 若现在有人能将外面所有的人都杀光,那钟离莫便不会见到文璟,但君凝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几乎不可能。 她方才便观察到了,元度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想来从前都是藏在暗处,为元度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今次事情败露,元度才会让他们出现在明处。 君凝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凭借着一只手臂和一只还未完全恢复的手臂便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第134章 你不是说不伤我的吗 - 凤枕河山 - 风暖 更何况如今她身边还有钟离莫母子,若真的打起来,她难免顾及不到她二人的周全。 见君凝沉默,钟离莫也猜到了结果。 钟离莫抱起孩子轻声哄着,一张布满泪痕的笑脸煞白煞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即便他知道你还活着,只要你不愿意,今日本妃绝不会让他带走你。” 君凝走到钟离莫身边,柔声劝慰着。 上一世钟离幽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如今钟离幽的妹妹,她也会将其视作自己的亲妹妹,小心保护。 一炷香后。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刀疤脸的男人拎着一柄大刀,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屋,二话不说便一手抓过被绑在床柱两边的君凝和钟离莫。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君凝怒喝一声。 刀疤男不以为意,恶狠狠威胁道:“少废话,赶紧走,再多说一个字,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君凝抖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刀疤男见状,轻蔑一笑,不过是个会两下三脚猫功夫的小姐而已,有何需要忌惮的。 被推搡着来到院中,君凝抬眸望向四周,只见院门已经被弩箭射成了马蜂窝,此刻一众大理寺差役正与元度的人对峙。 文璟立于后方,眸光淡淡,始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直到此刻。 “王妃?” 两相对视,文璟心中微惊,直到下一刻,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被推搡到君凝身边,文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君凝皱眉,忽然咳了一嗓子,文璟这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元度手握一把匕首,哈哈大笑着来到君凝身边,抬手便将匕首抵在了君凝的玉颈之上。 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肉,刀锋的凉意传到了血液中。 君凝被反剪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文少卿,本官早就告诉过你,有时候别那么较真。” “邶国上上下下与本官一样的人有多少,你抓的完吗?” “不如今日你放我一条生路,本官立刻就把玄王妃放了,好不好啊。” 文璟抬眸,直直的看着元度的眼睛,一双纯黑的瞳孔中暗藏风暴。 “本官能不能抓的完,就不劳元侍郎费心了。” “至于放了你……元侍郎当真以为自己犯下如此大罪,日后还能在邶国立足吗?” “本官心善,好心劝元侍郎一句,抓了不该抓的人,不知道元侍郎一条命够不够赔的。” 文璟这话着实是在好心提醒元度。 他身为大理寺少卿,玄王都敢说打就打,更何况是元度了。 他深知若玄王知道元度绑了君凝,还用君凝的性命作为要挟,此刻元度的十族怕是都被杀干净了。 可惜的是,元度这么奸滑的一个人,此刻并没理会文璟话中深意。 “文璟,你少在这儿给本官装好人,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本官可不是被吓大的。” 这般说着,元度的刀又深了一寸,君凝颈间细腻的皮肤瞬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刀刃流下。 “元侍郎,你不是说不伤我的吗?!” 君凝登时崩溃大喊。 元侍郎隐隐一笑,转头看傻子一样看着君凝。 “本官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啊,你们听到过这话吗?” 元度又问身边的人,众人齐齐摇头。 “就是,王妃,你怕不是吓傻了吧,哈哈哈哈……” “你!” 元度哈哈大笑,彻底对君凝放松了警惕,并未注意到君凝放在背后的手渐渐松开。 就在这时,钟离莫忽然开口:“呸!狗官,有种你冲着我来,王妃金尊玉贵,你为难她算什么本事!” 钟离莫一开口,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 文璟面上瞬间一急,这个笨女人,不是还装死骗他吗,现在怎么不知道装死了! 元度却被钟离莫吸引了注意力,他松开架在君凝脖子上的刀,一步步走向钟离莫。 毫不费力的掐住了钟离莫的后颈,逼迫她仰起头看着文璟的方向。 元度幽幽道:“你认识他吧?” “不……认……识。” 后颈传来的剧痛,让钟离莫说话都有些困难,她费力将头瞥向一边,不去看文璟。 元度却不打算放过她,恶狠狠的钳着钟离莫的后颈,咬牙绷唇看向文璟。 “文少卿,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敢认了?” 果然,元度知道钟离莫的真实身份! “文璟,动手!” 君凝眸光一厉,大喊一声的瞬间,捆住双手的绳子落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对君凝放松了警惕,压根没反应过来。 元度下意识转头看向君凝,还没看清什么,迎面被君凝一拳掀翻在地,元度被迫松开钟离莫后颈的同时,君凝瞬间将钟离莫拉到自己的身边。 文璟也瞬间反应过来,大吼道:“抓住元度极其同党,保护王妃和她身边的女人!” 差役得令,霎时挥刀与那些人战作一团,混乱之中,刀疤男抄起染血的大刀便朝君凝挥来,“拿命来!” 君凝一把推开钟离莫,“文璟,保护好她,不然本妃拿你是问!” 转身之时,短刀出鞘,君凝已经与那刀疤男战在一处。 文璟一介书生,断案倒是一把好手,若说舞刀弄枪,十个他也做不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抽出了腰间的配刀,在差役的掩护下挡在了钟离莫面前。 “别怕,我会保护你。” 只一句话,钟离莫眼眶一红,差点儿没忍住哭出了声。 曾经她多希望能从文璟口中听到这句话啊,如今,她终于听到了,可一切却再也回不去了。 伤心之际,钟离莫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把抓住文璟的衣袖。 “孩子,孩子还在屋里!” 文璟瞳孔一缩,他们的孩子。 “莫儿,别怕,别怕,我现在就去找他。” 院中一片刀光剑影,文璟咬了咬牙,紧紧的将钟离莫护在身后,一步步往屋门的方向走。 眼见他们往屋里走,君凝此刻却抽不开身,刀疤男虽已被斩杀,但元度带来的人远比她想的还要多,甚至…… 君凝向四周望去,她敢确定,这其中定然混入了天漓的人。 即便这些人可以藏匿了武功路数,但一招一式间,还是能看出破绽。 第135章 元度身死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没想到就连邶国的吏部左侍郎身边竟然也渗入了天漓的人。 不论元度是否知情,这对邶国而言都是不容忽视的灾祸。 果然如她料想的一样,天漓人从始至终就没打算放过邶国,他们始终野心勃勃,想要吞并邶国这整片大陆。 若是旁的还好,可若邶国朝廷要员的府中都渗透进了天漓的人,那他们便不得不早做打算了。 愣神之际,一道寒光闪过,掷出暗器之人并没高深武艺,君凝扬起匕首便将暗器拦下。 她瞬间转头,正见一道臃肿的人影披着黑色斗篷,跌跌撞撞的便要往门外跑。 无需猜想,这人一看便是元度。 君凝穿过人群,一步步朝元度逃离的方向大跨步追去。 元度一转头,见到君凝追来,魂都吓没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连滚带爬的跑的更快了。 君凝二话不说,闪身越过元度落在了他面前。 “元侍郎这是想去哪儿啊?” 元度看着近在咫尺的院门,只要三步,只要三步的距离,他就可以逃出去了。 然而这一切都被君凝给拦下了。 “玄王妃,你一个妇道人家,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元度一屁股坐在地上,企图用言语说服君凝。 然而君凝并不吃这一套。 “元侍郎这是说的哪里话,不是你亲手将我捉住的吗?” 言下之意,元度有此下场完全是自作自受。 元度面上一噎,狠狠咬牙,“玄王妃,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告诉我,你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元度脸色霎时一白,瞳孔瞬间缩成了一个圆点。 君凝知道,自己猜对了。 “什么,什么幕后主使,王妃说的话,我,我听不明……唔!”白。 弩箭裹挟着凌厉之势袭来,堪堪擦着君凝的肩膀,不偏不倚,正中元度眉心! 元度甚至未来得及吐出最后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 弩箭所裹挟的凌厉气息,瞬间炸开了元度的头颅,鲜血四溅,脑浆崩了一地。 君凝缓缓抬手,抹去眼下迸溅上的点点血迹,回首时,四下除了被制服在地的元度的属下外,空旷无一可疑之人。 屋内骤然传出一阵巨响,君凝回神,来不及多想,闪身进了屋。 眼前的一幕却是她未想到的。 只见文璟双手执长剑,脸色煞白的护在钟离莫母子面前,半边脸上溅了刚刚被他杀死之人的血。 这该是文璟第一次亲手杀人,此刻握剑的手还微微发抖,也不知平日里见到那些惨遭杀害的尸体时是怎么应对自如的。 总之,钟离莫母子没受伤,君凝松下了一口气。 “莫儿,来这儿。” 钟离莫怯生生的点了点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文璟一眼,还是乖巧的来到了君凝身后。 文璟神色落寞,颓然放下手中的剑,深深的看了钟离莫,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多谢王妃相助。” 君凝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外面。 “文少卿还是先去外面看看吧。” 闻听此言,文璟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当他看到院中元度面目全非的尸体时,眉头瞬间皱成了个川字。 “谁干的?” 差役们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甚至连那人的脸都没看到。 这时,君凝站了出来。 “文璟,这件事不能怪他们,元度背后定然还有一个更大的势力。” “王妃何出此言?” 文璟敏锐的察觉到了君凝这番话的意味,她这样说,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君凝却摇了摇头,天漓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此处人多眼杂,难免不会有怀二心之人,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文少卿与其忧心此事,倒不如想一想稍后该如何与陛下交代此事。” “……” 元度中饱私囊的折子是昨日递上去的,今日休沐,他还不知道陛下对此事的态度,此刻元度忽然被杀,还是在他大理寺抓捕之时,这件事的确要给陛下一个解释。 君凝最后看了一眼元度的尸体,抬手揽过钟离莫的肩。 “文少卿,此处便交给你了。” 钟离莫假死之事败露在文璟面前,君凝丝毫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等等。” 文璟出言叫住了二人。 君凝转头,幽幽的看着文璟。 “王妃,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生怕两人误会,文璟赶忙解释道。 “莫儿,对不起。” 钟离莫身形一僵,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的缩进,却依旧未曾转身。 文璟深切的望着钟离莫的背影,忽然撩开衣袍跪在了地上,周围差役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纷纷要拉他起来,但都被文璟拂开了。 “莫儿,以前是我做错了,我,我不是个人,是我鬼迷心窍,才那样对你,对不起。” “我不敢求得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钟离莫身子微微颤抖,在文璟看不到的地方,眼泪早已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君凝安抚的捏了捏钟离莫的肩膀,低声道:“莫儿,所有的选择权都在你手里,有我在,你不必怕。” 一句话,给了钟离莫足够的勇气,却也让钟离莫哭的更凶了。 钟离莫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这个从始至终都在帮助她的女子,她明明是高贵的玄王妃,却愿意为了她这种人出头。 “文璟,你别刺激她了。” 君凝一脸不赞同的看向文璟,这两人上一世便是冤家,这一世又会是何种结果,谁又知道呢。 “王妃,下官……” 钟离莫忽然抬手轻轻拽了拽君凝的衣袖,这小小的力道,猫抓似的,若不是君凝看着了,怕是要下意识的忽略掉了。 钟离莫不敢转头,只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道:“文少卿,你救了我一命,我陪了你数年,我们互不相欠,日后……便作陌路吧。” 一句话,彻底划清了两人的界限。 文璟颓然跪坐在地上,直到君凝带走了钟离莫,任差役如何劝,都没有任何反应。 玄王府。 萧墨渊迟迟不见君凝回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焦急。 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情,又暗自觉得自己乌鸦嘴。 正矛盾着。 一小厮登登登跑进了门,报喜道。 第136章 萧墨渊属狗的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王妃回府了!” 萧墨渊抬眸,脸上聚起的阴霾在听到君凝回府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王妃可有受伤?” 那小厮支吾了一下,猛然想到方才王妃说的话,生怕王爷发现什么破绽,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王爷放心。” 萧墨渊轻轻捻了捻指尖,未曾说什么,道了声知道了后便那小厮下去了。 须臾,君凝掀开门帘进了屋,抬眸便见萧墨渊坐在桌边,手中端着杯热茶,正要送入口中。 听到了声音,萧墨渊搁下手中的茶盏,抬眸望过来,不知是不是君凝的错觉,她总觉得萧墨渊的眸中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神采。 萧墨渊只坐在那儿,至少平日里还会关切地问上一句,今日却只端坐着,未发一言。 萧墨渊本就生的好看,这会儿脸上的疤痕也消了下去,只余下眉尾处一点儿断续来,不但不影响他的美貌,反而在这张俊美容颜上平添了几分野性。 君凝看了两眼,便有些移不开视线了,从前年少无知,今次方才恍然发觉,原来话本子里祸国殃民的美貌是真实存在的。 幸而如今萧墨渊看不到,不然若是知道此番君凝正沉浸在他的美貌中无法自拔,倒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 “君凝。” 直到萧墨渊唤了君凝的全名,君凝才忽然回神,后知后觉的发现男人似乎生气了。 君凝摸了摸脖子上细细的伤口,方才她已经处理过了,又让小厮告诉萧墨渊她没受伤,按理来说,萧墨渊应当是不知道的。 即便如此,君凝应声时还是难免心虚。 “过来。” 萧墨渊伸手,君凝纠结的看着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本想坐在男人身边,谁知道萧墨渊早有准备,在她靠近时忽然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君凝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便落在了萧墨渊怀里。 即便这怀中她已经坐过不止一次,然而不知为何,每一刻君凝都觉得面红心跳控制不住的想要想要去抓着些什么。 “萧墨渊,你嗯……” 你什么,君凝说不出来了,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在了男人怀中。 脖颈传来的吮吸感使得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萧……萧墨渊……他在干什么…… 君凝下意识的伸手去抓男人的手臂,脖颈扬起,想要逃离这让她不受控制战栗的罪魁祸首。 然而此刻萧墨渊又怎会让她轻易的逃离呢。 带着三分凉意的唇追寻着方才触碰到的细腻,未曾被君凝抓着的手臂轻易绕过女子的背脊,不费吹灰之力捏住了女子颈后的软肉,力道不轻不重,方好将君凝的退路牢牢的禁锢在了范围之内。 不偏不倚的,萧墨渊吮吸的地方正是君凝颈间被元度划出的伤口,当血腥味儿在舌尖蔓延开来萧墨渊似乎更生气了,原本不轻不重的吮吸忽然变成了齿间的磨咬。 君凝闷哼出声,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都要被点着了似的,实在受不了萧墨渊这样,她抬手去推萧墨渊埋在颈间的脑袋。 忍不住骂道:“萧墨渊,你属狗的吗……唔……” 她不过说了他一句,男人忽然要证明什么似的,忽然张口惩罚似的重重的咬了一下,惹得君凝轻呼一声,咬了咬牙,却不敢再说他是狗了。 “你,你别这样,有什么我们好好说……” 男人的唇忽然移开了半寸,唇瓣若有若无的贴着君凝那处被他吮的发红的玉颈,声音沙哑,喜怒莫测:“谁伤的?” 察觉到萧墨渊是真的生气了,君凝来不及多想,赶紧安抚男人的情绪。 “王爷,只是一点儿小伤,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你就别生气了……” 萧墨渊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唤出了一个名字。 “文璟。” 君凝:“……” 她分明没有提到跟文璟有关的半个字儿,萧墨渊到底是从哪个字儿听出来这事儿和文璟有关系的。 君凝无法理解萧墨渊聪明近妖的脑回路,又不得不感叹萧墨渊洞若观火的独到。 为防文璟这一次无辜遭殃,君凝抬手抵住萧墨渊的胸膛,不让他再得寸进尺。 “萧墨渊,你先听我解释。” “嗯,你说。” 男人敛着眸子,眸底烙刻下那片粉红的玉颈,浅淡的曈眸中倒映出点点的光斑,不甚清楚,却让萧墨渊的呼吸渐渐变沉。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君凝隐去了曾见到君堂春和琼娘的事情,将发生在那间小院中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萧墨渊,我怀疑这背后有天漓人的手笔。” “元度官至吏部左侍郎,唐唐正三品官职,若是连他都成了天漓人的傀儡,那这朝中乃至整个邶国州郡,到底还有多少人已经成了披着天漓壳子的邶国人,尚未可知。” 君凝的语气逐渐变得严肃,萧墨渊自然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若邶国的官员成了天漓的狗腿子,甚至这种事情已经渗透到了军中,那么到最后甚至用不着天漓人亲自动手邶国的国门便会不攻自破。 到那时,必定生灵涂炭。 “阿凝,你先别急,稍后我便差人去大理寺一趟,元度那个老狐狸,做什么都谨慎得很,与虎谋皮,他定也想过自己有一日终会被虎啃的骨头都不剩的下场,以他的性格,定然不会一点儿有用的线索都不留下。” “只要他留下一点儿的蛛丝马迹,我们便能顺藤摸瓜,找到这背后的人。” 若这背后当真有天漓人主使,那这人必定就在邶国境内,说不定就藏在上京的某一个角落,只不过他们还未曾发现罢了。 “王爷,王妃,属下有事禀报。” 沧影的声音自门外想起,君凝瞬间自萧墨渊身上弹起,抓起方才搁在桌上的狐裘便裹在了身上,狐裘的毛领不多不少,正好将颈上的那道粉红暧昧的痕迹遮住。 萧墨渊掩面轻咳了一声,沉声道:“进来。” 沧影不明所以,越过屏风来到两人跟前,打眼一看,更懵了。 不过很快沧影聪明的脑袋瓜就想到了问题所在。 “王妃,属下一会儿便让人去烧地龙。” 君凝:“……” 知道沧影误会了什么君凝赶紧制止了他。 “无妨,只是方才自外面进来,一时间冷意还未消散罢了。” 还未到寒冬腊月,屋内若是便烧了地龙,叫那些个言官听了去,抓住了把柄怕是又要说玄王府奢侈无度,上书好一番说道了。 “哦,原来是这样,是属下想岔了。” 沧影一脸单纯,虽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137章 他快不行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一问,沧影才猛地一拍脑袋,想到自己是来禀报事情的。 “回禀王爷,江公子差人在外求见,说是想请王妃速速过府一趟。” “?” 萧墨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确认江煊派来传话的人的确是这样说的后,他才问道:“江煊可曾说是什么事?” 沧影摇头,“属下见那差使似乎很急,想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没敢耽搁,即刻赶来禀报了。” 君凝起身,“王爷,我去他府上走一遭吧。” 萧墨渊点了点头,江煊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绝不可能做出背叛他的事情,若是阿凝去江府,他心中也颇为放心。 即便如此,君凝出府时,还是感受到了暗处跟随她的三名暗卫。 三人该是得了萧墨渊的指示,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在马车后,既不让她觉得不舒服,又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 入了江府,今日江父,江母都未在府中,听下人的意思,今日正赶上休沐,江父便带个江母去了郊外的庄子垂钓去了。 小厮步履急促,君凝也未敢耽搁,进了院子却见浑身是血的江煊正穿着单薄的衣服来回在院中踱步,耳根冻的青紫,他似乎也未有所觉,先前披在身上的狐裘更是不翼而飞。 见到君凝,江煊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二话不说便迎了过来。 冲到一半又发现自己满身的血腥,硬生生的停下了步子。 “四嫂,你快进去看看吧,赫连卿,他,他快不行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君凝抬手薅起江煊的衣领,冷声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方才江煊还在她身边,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江煊就告诉她赫连卿快死了? 江煊见到的四嫂向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什么时候见过如今这样处于暴怒边缘的四嫂。 他长了张嘴,却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君凝等不得他说话,松开了江煊的衣领便闯进了屋。 “去穿件衣服,染了风寒你四哥又要担心了。” 话落,君凝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帘内,江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厚心中不由得一暖。 门帘再次被撞开,这一次从屋里出来的是一个郎中,准确的说,应当是被君凝从屋里拎着后颈扔出来的。 那郎中忽然被扔出来,一脸的不明所以,刚想破口大骂,见到浑身是血的江公子,立刻怂了,嘟囔了两句,连药箱都没敢回去取,便被带着离开了。 屋内。 见到躺在床上,几乎成了个血葫芦的赫连卿时,君凝双手一颤。 若不是男人那张极有辨识度的脸,她甚至都不敢认,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就是赫连卿。 这些不过须臾的功夫,君凝一刻也没敢耽搁,取出短刀割开赫连卿的衣衫,便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然而越她就越觉得心惊,心惊过后是升腾而起的滔天怒火,看这伤口的大小形状,动手的人显然不想轻易杀死赫连卿,他的目的是想一点一点儿的折磨赫连卿,最后让他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君凝咬了咬牙,上一世明明并未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何这一世赫连卿会遭此横祸,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竟然如此恶毒。 想到此处,她不敢再想,而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救治赫连卿身上。 随着一盆盆带血的水被丫鬟婆子们端出来,江煊难掩面上的担忧。 狗腿子见状,小声在江煊身边道:“公子,赫连卿死了不是正好吗,这样就没人敢跟您作对了。” “你他妈放屁!” 江煊忍无可忍,一脚踹过去,直接将那狗腿子踹的一个趔趄,仰面朝天栽倒在地,痛苦的嚎叫起来。 “公,公子,小,小的不说了……” “滚出去!” 见公子真动了怒,那狗腿子捂着肚子,连跪带爬的跑了出去。 江煊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抬脚踹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又疼的缩回了脚。 更烦躁了。 他就是觉得赫连卿比他大不了几岁,偏偏一副正人君子似的模样,他觉着好玩儿,才会忍不住几次戏弄他。 但他又不是傻子,赫连卿本性是好是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更何况他与四嫂又是好友,几次下来,他早就把赫连卿当成半个朋友了。 不然今日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折损了那么多的暗卫救他了。 半个时辰后,屋内最后一个婆子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回禀公子,屋里那位公子命保住了,王妃说您可以进去了。” 闻言,江煊二话不说,一阵旋风似德冲进了屋,在靠近床边时又放缓了步子。 “四嫂……” “坐吧。” 君凝坐在床边,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床上浑身裹满了纱布的赫连卿。 江煊小心搬来个椅子,与君凝一起坐在床边。 见赫连卿此刻虽还未醒来,但呼吸已经趋于平缓,想来没什么大事儿了,江煊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一转头,忽然发现四嫂眼眶微红,似乎刚刚哭过了。 江煊张了张嘴,最后识趣儿的没问,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 “四嫂,这……” “你同我说说,到底是谁干的。” 君凝敛着眸子,开门见山问道。 江煊看不清君凝的神色,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四嫂身上传来的有若实质的杀意。 这样浓烈的杀意,他从前也只在四哥身上见到过。 可四嫂一个闺阁女子,从未上过战场,身上为何会有这般浓烈的杀意,就像是…… 身经百战的将军。 第138章 背后事端 - 凤枕河山 - 风暖 江煊不敢细想,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四嫂,我说了你可先答应我,千万不要生气啊。” 说到这事儿,江煊还有点儿心虚。 君凝点头,算是答应了他。 “嫂嫂,我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闲着没事儿,派了两个人跟踪他,天地可鉴,这家伙的一身伤真的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生怕君凝误会,甚至因此讨厌他,江煊赶紧解释。 见君凝没这样想,他才松了一口气,别人如何想的他倒是不在意,但四嫂嫂可是四哥最喜欢的人,他也喜欢四嫂嫂,所以只要四嫂嫂相信他,一切都好说。 “四嫂,事情是这样的,我的人不是跟踪他嘛,往常都是风平浪静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赫连卿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另辟蹊径去走那没人走的小路,半路上就遇见了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我的人见情况不妙,拿不准主意就赶来通知我。” “等我到的时候,赫连卿已经受了重伤,那群人还没有罢休的意思,揪着赫连卿的脑袋就要给他放血,我一看,那定然是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的。” “也多亏今日嫂嫂拉我出来,我怕是没能那么快赶过去,救下赫连卿。” 江煊挠了挠头,又恢复了往日模样,将什么事情都说的轻轻松松,丝毫没提自己身边培养出来的人因为救走赫连卿死伤了多少。 “今天多的事情我替赫连卿多谢你了。” 君凝抬手拍了下江煊的肩膀,力道只是寻常的力道,却惹得江煊嘶了一声,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察觉到江煊的反应不对劲儿,君凝眸色一暗,“怎么回事儿?” “四嫂,就是一点儿小伤,没什么大事儿,一会儿随便涂点儿跌打损伤的药就无碍了。” 江煊捂着胳膊,还在开玩笑似的与君凝打哈哈,君凝却不吃这一套,只见寒光一闪,江煊只觉得一条手臂登时凉飕飕的,等他下意识低头去看时,原本还包裹着手臂的衣袖已经被一刀划开了两截,歪歪扭扭的挂在手臂上,连接着肩膀的布料。 乌青的巴掌印暴露在空气中,君凝抬手轻轻碰了碰,江煊瞬间疼得呲牙咧嘴的,又不敢发脾气。 “不是还逞能说不疼吗?” 江煊:“四嫂,我错了。” 没有片刻犹豫,江煊迅速认错,那速度,堪称一绝。 君凝没搭他的话,只抬手捏着他的肩膀,而后在江煊不明所以之际,迅速抬手捏住了他的骨头,只听得嘎巴一声响,一阵剧烈的疼通过后,江煊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发现自己的右臂竟然奇迹般的能活动自如了,刚刚的钝疼感一扫而空,只剩下那一个巴掌印留下的青紫处还有些疼,不过想来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儿。 “四嫂,你可真厉害!就这么掰了一下竟然就好了。” 江煊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手法,邶国寻常的郎中根本就做不到。 也不知四嫂这一身医术到底师承何人,不但能将四哥的身体调养好了,甚至还能救下伤得这么重的赫连卿,方才那郎中看了半天,无处下手不说,还直摇头,让他早早准备后事。 “你与那人交手了?” 君凝一问,江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也不算是交手,赫连卿都不是那家伙的对手,我也就知道以自己的功夫打不过那个人,所以就耍了个小小的诈,趁着那人不注意,我薅着赫连卿就跑了。” 江煊对此颇为骄傲,一脸机智求夸奖的表情,这可是他第一次见义勇为,在一个变态手底下救人。 没错,在江煊眼里,那个折磨赫连卿的人简直就是变态,不,连变态都不如,不过幸亏那人没急着杀死赫连卿,不然他即使是个八条腿的蜘蛛,也没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过去。 君凝不由被他这样子给逗笑了。 “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起来了,那人着一身黑色斗篷,可惜那时候情况不容乐观,我们虽然离得很近,却没能掀了他的斗篷一探究竟,只知道此人声音该是个年长的男子。” “年长的男子……” 君凝默默嘀咕着,年长的头戴黑色斗篷的男子, 下一刻,君凝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问道:“那人手里是不是拿着一柄短戟,只有几缕花白发丝露在外面?” “诶?四嫂嫂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江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说到最后索性闭上了嘴巴,他这不是在问废话吗,四嫂嫂既然能说出来,那就一定是见过这样一个人的,说不定还真是哪个仇人。 不得不说,江煊算是猜对了一半,这人背后的人还真的跟君凝有仇,还是上辈子的血海深仇。 君凝咬了咬牙,萧云桀莫不是真的活够了,他若是想报复她,大可以直接冲她来,为什么要对赫连卿下如此狠手。 这般想着,待到她逐渐冷静下来时,才发现事情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萧云桀但凡没必要在邶国的国土上杀掉一个西陵的二皇子,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人在指使。 不过如今一切只能先从长计议,等到赫连卿醒过来后再做打算。 几乎同一时间。 靖王府。 “王爷的人竟然失手了?” 南荣琼裳细细的摆弄着自己保养得当的指甲,言语之间听不出喜怒来。 萧云桀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谁让你擅作主张,指使本王的人干这种事情!” “南荣琼裳,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和本王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甚至只要本王愿意,这场合作就可以随时终止。” 萧云桀抬眸,一脸阴沉的看着南荣琼裳,面前的这个女人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南荣琼裳不以为意,非但没有被这威胁给吓到,更没有动怒,只是慢悠悠的将目光从精致的指甲上移到了萧云桀脸上,精致的小桃眉一弯,盯着萧云桀眼睛的同时对那黑袍人勾了勾手。 “过来,给靖王好好介绍介绍自己。” “是,皇长公主。” 萧云桀猛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直愣愣的盯着那黑袍人,那眼神仿佛要在那黑袍人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第139章 黑袍真身 - 凤枕河山 - 风暖 身形瘦弱的黑袍人上前,缓缓掀开罩在头上的黑色兜帽,露出了那张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惨白消瘦的脸,以及那双只透出一丝光亮的邪戾的倒三角眼。 萧云桀瞬间瞪大眼睛,眼中的愤怒、不可思议被深深的震惊所取代。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靖王殿下,在下朱祭,您想的没错,我就是当年杀死大皇子的凶手。” “陛下的确下令将我五马分尸,但当初多亏有南荣皇长公主相救,我才能活到这个时候。” “朱祭,好一个朱祭,当初本王也曾救你于水火,你就是这么回报本王的?” 萧云桀与大皇子没什么交集,但世人都知道大皇子是个极好的人,甚至当初一度被陛下当做未来的储君培养,若不是他面前这个朱祭,在一次游猎中将大皇子刺杀于马上,现在也轮不到他们兄弟几个在这里争夺储君之位。 朱祭尴尬的笑了笑,摸了摸鹰钩鼻,“王爷这么说就不对劲儿了,顺序错了,在下的这条命是被皇长公主救下来的,而后才有王爷救我一事,更何况,更何况那件事也是皇长公主与我设计好的,王爷钻进去,也不能反过来用救命之恩要挟老夫不是?” 萧云桀一把挥落桌上的茶杯,眼珠狠狠的震颤了数下,一向引以为傲的自信在此刻崩塌,萧云桀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竟然会出现叛徒。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南荣琼裳,你二人就不怕本王将这件事告诉父皇吗。” 南荣琼裳轻轻一笑,打趣道:“王爷若是想告诉,大可去告好了,又何必在这儿呢同我说呢。” 萧云桀:“……” 见萧云桀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南荣琼裳终于不打算再刺激他,转而道:“王爷别生气啊,如今我们合作的好好的,何必为了这小小的一件事伤了和气呢,更何况朱祭在你身边也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又何必大动肝火呢。” “用邶国的话来说,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朱祭是我的人,自然也就是王爷的人,跟在谁身边不都是一样的。” 说的比唱的好听,萧云桀差点儿就要信了他她这一番毫无道理的诡辩了。 “你知不知道,赫连卿是君凝的至交好友,朱祭杀死他还罢了,朱祭失败了,我一定会被君凝报复!” 不知为何,萧云桀就是笃定君凝一定会报复他,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萧云桀心里莫名发堵,他害怕,害怕君凝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忽然,脑海中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萧云桀痛苦的捂住了脑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 南荣琼裳冷眼看着这一幕,她拂下袖子盖住手指,长袖掩映下,指尖被她攥的发白。 她不明白,君凝到底哪里好了,萧云桀明明已经中了蛊虫,为何潜意识中还是会对君凝念念不忘,为何萧墨渊会心甘情愿的娶她,甚至为了她改变了三年来的生活,为什么就连西陵的那个皇子也仍旧对她念念不忘! 放在袖子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南荣琼裳咬紧了牙关,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笑。 “王爷这头疼的毛病可真是让人心疼呢。” 南荣琼裳假惺惺的关心了一下,紧接着话锋一转,忽然道:“王爷应当明白,若你不与我联手,这邶国皇室的争斗,王爷恐怕很开变会沦为垫脚石,王爷,你别瞪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所以……” “接下来还要委屈王爷,若玄王妃真的查到了王爷的头上,还请王爷一定要应付过去。” “至于朱祭,就留在王爷身边吧,王爷别急着拒绝,朱祭武力高强,可不像你身边这不顶用的,有他在,王爷也不至于陷入危险。” 南荣琼裳口中不顶用的杜衣:“……” 见过偷偷塞细作的,这明面上硬塞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杜衣撇了撇嘴,不屑,哼,什么东西。 即便南荣琼裳的目的已经十分明显,但此刻的萧云桀仍没有拒绝的权力。 在场的人中,武力值最高的当数朱祭,萧云桀没本事当场将朱祭诛杀,只能先按捺下性子,找准时机,待有一日将朱祭一击击杀,掌控回与南荣琼裳之间合作的主动权。 “王爷,不日我便要回到南陌,只是此番回国路程艰险,到那时还望王爷能照顾一二。” 萧云桀翻了翻眼皮,定定的看了南荣琼裳一眼, 涌到喉尖的话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吞刀子似的,直剌的喉咙生疼。 “本王知道了。” 两人坐在一处,却心思各异,心里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殊不知,两人这啪啪作响的小算盘片刻后便会传到另一人耳中。 玄王府。 夜幕沉沉,赫连卿身上的伤很严重,君凝守了小半日,心知他两日内很难醒过来, 对江煊交代好了如何照顾赫连卿的一切事宜,君凝总算是在日落前回到了王府。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窗外寒风呼啸,大有一种将大树连根拔起的架势,便是窗帷也被刮的呜呜作响,凄厉的鬼叫似的,听着便觉得一阵渗人。 君凝心中一阵烦躁,清茶不知不觉间喝了一杯又一杯,恨不得现在就提刀砍了那个将赫连卿伤至如此的人。 直到君凝再次想要端起茶壶时,一双大手覆在了茶壶盖子上,制止了君凝的动作。 “阿凝,你再喝今晚就不用睡了。” 君凝回神,看了眼覆在茶壶盖子上的手,最终散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正在这时,房门被扣响。 因着外面风声实在大,沧影叩了好半晌,君凝方自外面开了门。 沧影倒也不进屋,只将一封信交到君凝手上,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君凝反复看了看被密封完好的信,合上门扉,进了屋。 “王爷亲启。” 君凝念的是信封上的话,萧墨渊却摇了摇头。 第140章 破镜难圆终是空 - 凤枕河山 - 风暖 “阿凝,打开吧。” 君凝看了看萧墨渊,又看了看那信封,心中讶异一瞬,随即便也释然。 夫妻本为一体,萧墨渊让她亲手拆开信封,是想告诉君凝,他信她。 “靖王身边黑袍人乃杀害大皇子真凶,该是已死之人,曾为琼裳公主所救,潜伏于靖王身边,被琼裳公主指使刺杀西陵二皇子赫连卿……” 君凝一字一字念着,在得知是南荣琼裳派人刺杀赫连卿时,心中杀意迭起。 反观萧墨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听到南荣琼裳与萧云桀联手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念至最后一字,君凝垂眸,将那封信平平整整地折起,眸底杀意汹涌。 “南荣琼裳既然要回南陌,不如等到她离开上京城后再动手。” 萧墨渊像君凝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君凝此刻在想什么,他竟一清二楚,甚至,萧墨渊并未阻止她,反而一脸平静的提出了最合理且中肯的建议。 君凝抬眸望向萧墨渊,男人淡然地坐在烛火下,浅淡的眸子中丝毫没有对南荣琼裳的爱怜,仿佛南荣琼裳自始至终都与他无半点关系。 “阿凝,本王与南荣琼裳之间早已无半点瓜葛,更何况她有胆子救下杀死大皇兄的人,本王绝不会饶她。” 大皇子乃是嫡长子,已故皇后唯一的儿子,自小机敏善学,深得永初帝和朝臣们的喜爱。 偌大的皇宫中,若说年轻气盛时的萧墨渊真的敬佩过什么人的话,那当是这位大皇子无疑了,他为人宽厚,体恤百姓疾苦,对自小便失去母亲的萧墨渊更如同亲生兄长一样照顾,然而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却死在了那年的游猎之时,死在了朱祭的刀下。 “王爷,朱祭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当年皇帝昭告天下,只说朱祭得了失心疯,才会刺杀大皇子,那封诏书从头到尾都未言明朱祭到底是受何人指使,通篇透露着诡异的敷衍。 “是天漓。” 君凝:“……”又是天漓。 重生以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天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明明天漓这个国家她上一世闻所未闻。 听到这两字后,君凝心中也已经明白,皇帝不希望经历战争,所以面对天漓屡屡挑衅,甚至杀死了大皇子的行为,他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以为用一个儿子的命便能换邶国的和平,殊不知,天漓的野心就像是无底洞一般,永无止境,不将整个邶国收入囊中,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时今日永初帝或许明不白了这个道理,可大皇子已死,萧墨渊已伤,即便日后萧墨渊能够恢复视力,可那三年过去了便永远过去了,无论日后如何填补,都不可能再有了。 君凝心中暗暗起誓,早晚有一日,她要那远在天漓的幕后主使尝一尝曾被他加害之人受过的苦难。 翌日。 天光微亮。 君凝一身戎装出现在军营,依旧是公子模样,士兵们见到君凝的一瞬间,齐齐打了个哆嗦,暗暗祈祷今日凝教头可别再想出那些稀奇古怪的训练方法了。 幸而君凝只是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这便进了中军大帐。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中军大帐内,君凝掀开大帐帘幕便见自家哥哥正与钟离幽坐在一处,手中还捧着本书,眉头紧锁,也不知是在研究什么。 君凝一进来,两人与上一次如出一辙,镇定中带着几分慌乱,钟离幽自觉弹开了数尺远,陶言臻轻咳一声,飞速合上了手中的书。 这般反常的次数多了,君凝也懒得问了。 “哥,我是来借兵的。” “借兵?” 陶言臻心中一惊,此处京畿大营中的将士们虽都是他手下的兵,但即便如此,这些兵到底属于邶国,属于陛下,无召私自做不合规矩之事,重则是要砍头的。 “阿凝,你同哥哥好好说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陶言臻不傻,只稍微一想便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劲儿,阿凝一向都有分寸,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找他借兵,所以定是上京城内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哥哥,我只借二十个钟离幽手下的兵,不出一月,我保证将他们完好无损的还给你。” 君凝敛眸,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 上一世萧云桀造反,燕庄妃自陛下手中拿到了半块虎符,与另一半虎符合成完整的一块,莫说是京畿大营中的将士,便是天下将士也能号令。 但这一世萧云桀尚未谋反,虎符也还在陛下和骁勇大将军手中。 “阿凝,你,你让我考虑考虑。” 一面是自己的妹妹,一面是当今陛下,陶言臻一时间实在难以抉择。 钟离幽坐在一张席子上,一手撑着脑袋,正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间,一道有若实质的目光射来,钟离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抬眸便见君凝正看着自己。 “……” “陶将军,王妃怎么说也是京畿大营的教头,要是没有王妃,这些兵可不能像如今这般厉害,属下还请将军三思,将兵借给王妃。” 陶言臻:“……” 陶言臻想破头皮都想不明白,自己的妹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钟离幽关系这样要好了。 “行了行了,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快,快闭嘴。”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陶言臻不知该说钟离幽什么好了。 “阿凝,你给哥哥两日时间,两日后,哥哥一定给你个答复。” 君凝点头,这样的结果她其实在来之前便已经料到了,哥哥是她的哥哥,也是这些士兵的统帅,他要为这些士兵负责。 自军营离开后,君凝换了一身寻常的蓝色襦裙,简单而又朴素的款式,若不是君凝生的出挑,放在人群中,当真是与寻常人家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就连琼娘再次见到君凝时都不免惊讶,对着君凝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禁多出了几分赞许, 明明身份高贵却肯穿着这样朴素的衣服来她这里学绣工,实在是难得,难得。 “想来王妃此前也曾学过绣艺,不如今日王妃便自己动手,试一试吧。” 第141章 逼他,降她为妾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般说着,琼娘当真递上来一块布料和几匝各色针线,君凝眉目温顺的接过,出乎意料琼娘意料的,她什么也没说。 琼娘不禁挑眉,不免疑问道:“你难道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君凝正穿针引线,闻言手上的动作却也不停。 “确实有话想说。” “师父,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唤我王妃,直接叫我君凝就好。” 这一声师父,算是结结实实的叫到了琼娘心坎里去了。 琼娘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控制不住嘴角的笑,用手帕掩着唇,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日升日落,君凝回府时,萧墨渊一如往常般在书房处理公务。 说来也奇怪,休沐结束,今日本该是上朝的日子,勤勤恳恳了十数年的永初帝,今日却出奇的并未出现在早朝朝堂之上,反而只有赵德一人匆匆到了大殿上,说了句陛下身体抱恙,便退下了。 “阿凝,本王在乾清宫外候了半日,前前后后宫人进出,却始终不得父皇召见。” “赵德说父皇身体抱恙,本王根本不信,父皇的身体虽然不似从前,但也绝不会差到连上朝都没法去的地步,甚至父皇连我都不见。” “这几日休沐,宫中一定出事了。” 无论如何,永初帝都是萧墨渊的父皇,即便萧墨渊心中怨他,却始终不想他出事。 永初帝是这世上活着的唯一一个与萧墨渊血浓于水的亲人了。 君凝难得陷入了沉默,皇宫戒备森严,宫中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只是上一世燕庄妃给陛下下毒,最终导致陛下死亡,这一世,这样的事情究竟会不会再次发生,她并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王爷,或许可以查一查燕庄妃。” 萧墨渊心下微顿,不知阿凝为何会忽然这样说。 “除了父皇宫中的人,本王已经差人将宫中可疑之人全部查了一遍,燕庄妃成日待在自己的寝宫之中,这些日子都未曾踏出过寝宫一步。” 只这一番话,便足以令人打消了对燕庄妃的怀疑。 但君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燕庄妃向来不是能老实待着不作妖的人,此番竟然能安静的如同鹌鹑似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然而君凝刚想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抬头,但见沧影气喘呼呼的跨过门槛,因为跑的急,差点儿踉跄摔了一跤。 “王爷,王妃,宫中,宫中来人传旨了!” 闻言,君凝与萧墨渊几乎同时起身。 “来的人可是赵公公?” 沧影摇头,“回禀王妃,来的是个面生的老太监,此前属下等人并未见过。” “走,去看看。” 几人来到正院,便见一公公正坐在椅上,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还有数名禁卫军。 这架势,看着不像是宣旨的,倒像是来找麻烦的。 如沧影所说,这人的确是个老太监,有多老呢,大概六十有余,七十不足,一张满是褶子的粉白脸上生了几块老年斑,身形消瘦,一双小眼睛贼眉鼠眼的转悠着,一脸的奸诈小人相。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君凝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这太监半晌,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摘出这么一个人来,这人不正是当年她将萧云桀自冷宫中带出来时,带头欺负萧云桀的那个冷宫太监吗? 当年这姓高的太监公然带头欺辱萧云桀,被她看见后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但当时她年纪尚浅,还没想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天真的以为所有人都能改邪归正,殊不知这有些个人,天生便是坏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个好人。 高公公就是这么一个人,君凝见到他时,右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儿发生。 果不其然。 高公公见到萧墨渊便登时眉开眼笑,却在看向君凝时,小眼睛中的笑变成了得意洋洋的阴狠。 “老奴拜见王爷,王妃。” 萧墨渊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太监没有一丝的好感,自也是不用留一丝面子的。 高公公嘴角抽了抽,一双龅牙在嘴里不服气的动了动。 “王爷,老奴是陛下刚招到身边的奴才,姓高,您可以叫奴才高公公。” 萧墨渊默然,不答也不反驳,只皱了皱眉头,显然,若不是高公公手中拿着圣旨,现在萧墨渊已经差人将他扔出去了。 高公公自讨没趣儿,面皮狠狠的扭曲了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极力恢复了平静。 “咳,王爷,王妃,您二位接旨吧。” 高公公一扬脖子,一脸傲然的打开圣旨,眉毛抬的老高,眼皮抻拉着向圣旨上瞥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玄王妃君氏乃罪臣之女,与朕第四子玄王身份悬殊,不堪为其正妃,朕心善仁德,念君氏已嫁与玄王,特许君氏降为妾室,伴玄王左右,另,兹有西陵伽罗公主,赫连楚楚,容貌出众,品行端良,可为玄王正妃,朕诶诶……!” 高公公正念圣旨,还未念至最后,拿在手中的圣旨便被一股大力一把夺过。 他一脸错愕的抬起头,却见夺他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玄王殿下。 “殿,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 高公公做了一辈子的公公,可却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夺圣旨啊,那可是对陛下的大不敬,杀头的大罪啊! “干什么?”萧墨渊冷笑一声,挥手便将圣旨抛到了沧影手中。 沧影慌忙接在手里,不敢有丝毫怠慢。 “高公公,你知道假传圣旨的人都是何下场吗?” 萧墨渊语气森然。 登时,高公公一个寒颤,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浓浓的血腥杀气包裹,下一刻便也要跟着爆开,成为一滩血水。 “王,王爷,这,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咋家是奉陛下之命而来,这圣旨也的确是陛下亲口传召,王,王爷不信,大可以看看上面的玉印!” 第142章 操控皇帝,宫闱生变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大胆奴才,谁允你这样同王爷说话的!” 正院檐廊下忽然传来一声厉声呵斥,高公公本就芝麻大小的胆,这厢直接被吓的腿根一软,踉跄跪在了地上。 君凝抬眸望去时,正见到一身着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男子,这男子君凝不曾见过,沧影却一脸惊喜的喊道:“沧流,你终于回来了!” 原来他就是萧墨渊曾提起过的沧流,一直以来都辗转于邶国各州郡,作为萧墨渊的耳朵,时刻看着上京城外的一众人等。 “属下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沧流行至二人身前,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王爷,属下回来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数月未见,沧流再次回到王府,见到王爷时,不禁红了眼眶,萧墨渊亦亲身俯下身子,握住沧流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扶起。 “回来便好,快起来吧。” 主仆情深的一面,却偏生有不长眼睛的,非要在这会儿横叉一脚。 高公公被两个小太监费力地从地上扶起来,还未站稳当就开始发难了。 “你,你可知道咋家是谁,咋家可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想……” “闭嘴。”萧墨渊言语见的不耐之意呼之欲出,“来人,高公公假传圣旨,欺君罔上,欺骗本王,现在就将他送去大理寺,听候陛下发落!” 萧墨渊一声令下,早已经看的牙痒痒们的侍卫根本不给高公公任何反应的机会,登时扑过去,将高公公五花大绑摔在了地上。 “沧影。” “王爷。” 沧影躬身凑近萧墨渊身边,附耳恭听。 “你同文璟说……” 待到萧墨渊说完,沧影眸光大亮,当即应了声是,而后未有丝毫耽搁,大手一挥,差人拽起高公公的衣襟领子便朝门外走去。 见萧墨渊动真格的,高公公终于知道怕了,大理寺那是什么地方啊,他就算不死也得扒下一层皮去,高公公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到痴傻的地步,对宫中那几位而言,他不过就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玩意,他们才不会管自己的死活。 想到这里,高公公拼命挣扎着,“王爷,王爷,老奴也是受燕庄妃他们指示,才会来传旨啊,但这圣旨千真万确,当真是陛下亲手所书,老奴当时正在一旁伺候笔墨,看的那是一清二楚啊!” 惊惧之下,高公公也顾不得许多,张口一股脑的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萧墨渊抬手,高公公再次被带到男人面前,有如一摊烂泥般被扔到了萧墨渊脚下。 “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诉本王,若敢欺瞒半分,本王现在就让你的脑袋搬家。” 话落之时,沧影腰间的剑已经出鞘,冰凉锐利的剑刃抵在高公公的脖子上,只要王爷一声令下,高公公这颗脑袋立马移位。 君凝打开那道圣旨,上下看去,着实是陛下的字迹,只是略有些潦草,看着就像是陛下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写就的。 高公公哭丧着一张老脸,被刀架在脖子上,他分毫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王爷饶命,老奴也就是个小小的奴才,主子的事情奴才们实在是不知道啊。” 萧墨渊微微闭上眼睛,下一刻,一道寒光闪过,鲜血飞溅,高公公只觉得大臂一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崩溅在了脸上,等他转过头去看时,一截小臂已经不翼而飞。 剧烈的疼痛让高公公的脸色瞬间蜡白如纸,捂着冒血的手臂在地上痛苦哀嚎。 眼见高公公即将疼晕过去,君凝十分贴心的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抛到了沧影手中。 沧影立即心领神会,掰开高公公的嘴就扔了进去,合上他的下颚后,沧影一手化作刃,打在了高公公的咽喉处,一来一回,高公公不想吃也由不得他了。 “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一粒下去,立时见效,高公公只觉得整个人渐渐的变得无比的清醒,刚刚将要晕厥的感觉仿佛只是错觉。 君凝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上去一脸的单纯无害。 “此物也无甚稀奇的,不过是让你即便被剥了一层皮去,也能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罢了。” “本妃怎么记得,以前曾告诫过高公公,若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杀了你。” 高公公瞬间感觉如坠冰窟,心中无比后悔今日来到这里。 玄王府没有一个正常人,个个都是魔鬼! “我,我说,只要王妃饶我一命,我什么都说……” 不得不说,高公公倒是会异想天开,事到如今还在做着能从玄王府活着走出去的美梦呢。 殊不知在他踏进玄王府大门,从他宣出要将君凝降为妾室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死的觉悟了。 “陛下,陛下写下圣旨时,燕庄妃也在殿内,奴才只知道是燕庄妃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了这道旨意,再由陛下亲手写下,加盖玉印,奴才就是个传旨的,真的只看到了这么多,剩下的,剩下的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无心理会高公公的哭嚎,君凝碰了碰萧墨渊的手臂,同时,萧墨渊的手臂也正伸过来,两人心有灵犀,这一次算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萧墨渊挥了挥手,沧影会意,立刻堵住了高公公还在哭嚎不止的嘴巴,连带着跟过来的两个小太监一并带了下去。 几个跟过来的禁军眼观鼻鼻观心,自始至终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们又不傻,在玄王府跟王爷动手,当真是不要命了。 更何况王爷于他们有恩,单凭这一点,他们就不可能为了个宦官跟王爷动手。 “王爷,今日之事我等什么也没看到,高公公半路发癫,自己跑丢了,属下等失职,并未能将高公公等三人寻回。” 第143章 就凭你们,也配本王解释?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为首那个禁军倒是聪明机灵,这么一会儿功夫,连着如何回去交差都已经想好了。 萧墨渊颇为赞许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回去吧,替本王向你们大统领带好。” “是,王爷!” 玄王府,书房。 “阿凝,此事来的蹊跷,父皇绝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更不可能如此听信燕庄妃的话。” “不行,本王要进宫看一看!” “萧墨渊,你冷静点儿。”君凝抬手按住了萧墨渊的肩膀,将他重新安置回了楠木椅上,满脸的不赞同,“你忘了刚刚那两个禁卫军说什么了,宫中戒备森严,陛下又谁也不见,现在进宫,不但见不到陛下,甚至连你自己也要受到连累。” 她又何尝不知道萧墨渊心中焦急,但眼下形式,可不是他们焦急的时候,若事情真如高公公所说,那此刻陛下或许已经被燕庄妃所迷惑掌控,换个角度想一想,或许现在阖宫上下最安全的人便是陛下。 燕庄妃若想让萧云桀登上皇位,还不被群臣反驳弹劾,那便势必要得到陛下的亲笔传位诏书,不过如今燕庄妃却没让陛下亲手写下传位诏书,反而是传来一道让萧墨渊贬她为妾,另娶伽罗公主的旨意,想必定然是被什么人或事阻挠了。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同一个名字。 萧墨渊玫色的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君凝也狠狠攥了攥拳头。 上一世德妃连同母族尽数被燕庄妃母子所杀,重来一世,君凝想,这一世她至少能保住德妃生命无虞,可她未曾想到,因为这一次重生,导致许多事情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有些事情并未发生,而有些事情却无可避免的提前发生了。 难不成一切当真是有命数的吗,即便她已经重生,有些事情难不成还是无法改变原本的命局吗,君凝用舌头狠狠抵了抵后槽牙,她偏偏不信这个邪,既然她重活一世,定然便能改变上一世的结局。 “燕庄妃既然想辱我,没达到目的前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想,她定然还会假借陛下的名义派人前来。” 这样一会儿功夫,萧墨渊也跟着冷静下来,只是往日里淡漠沉静的眸底已然酝酿起一场风暴,没人知道这场风暴会在何时释放,又有哪些人会葬身其中。 “高公公今日未曾回宫复命,燕庄妃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对玄王府发难的绝佳时机。” 萧墨渊端起青瓷杯,一饮而尽。 翌日。 果然如两人所料,五更天时,玄王府府门被扣响。 君凝与萧墨渊早已起身,如今穿戴齐整坐在正院首位,冷眼看着来此的几副生面孔。 他们既不是宫中禁军,也不是陛下身边近侍。 至于这些人从哪儿来,恐怕只有燕庄妃心里清楚。 “玄王殿下,昨日高公公前来传旨,至今未归,陛下差我等来问询,王爷可否给个说法?” 几人面上恭敬,言语间却满是质询的意味。 君凝安然坐在萧墨渊身边,在萧墨渊开口前安心做一个端庄的王妃。 男人手肘搁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模样懒散,完全未将几个人放在眼里。 “就凭你们,也想听本王的解释?” 如此张狂的话,自萧墨渊口中吐出,却分毫不显得他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反而让人觉得他本该如此。 为首那人被怼的脸色一变,喉间一哽。 “王爷,我等是奉皇命前来,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呵。”萧墨渊低低一笑,“尔等不过是父皇身边的狗,还真拿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嘴巴一张一闭便可以随意指使本王了?” “你!” 其中一人终于沉不住气,抬手便要指着萧墨渊的鼻子。 然而他这手还未抬起来,尖锐的破空声传来,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耳朵射过,直奔那人将要抬起的手,弩箭穿透掌心,钉入地面,带着那人也不得不跟着跪在了地上。 都说十指连心,那人五指不受控制的大力张开,一张脸上冷汗涔涔,忍不住暗骂了句什么。 君凝未听清那人在说什么,萧墨渊却听的一清二楚。 这句话……他再清楚不过。 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却非邶国语言,而是天漓语。 这些人是天漓之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样的想法一出,萧墨渊心下一凛,不好的预感自心脏起,无限蔓延,直传到四肢百骸,这一刻,萧墨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渐渐被冻住,天漓的人,还是下手了,可为什么他们不对自己下手,却要对父皇下手。 君凝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萧墨渊的不对劲儿,她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萧墨渊的背。 柔软的掌心轻抚在背上,莫名的让萧墨渊那颗已经沉入谷底的心拉了回来, 是了,还有阿凝,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向天漓妥协。 “今日这一箭只当是让你长个教训,记住自己的身份,如若再有下次,这一箭射穿的便是尔等的脑袋。” “还不快滚!” 几人咬了咬牙,见萧墨渊动真格的,却是不敢久留,说了两句无甚用处的话就灰溜溜的离开了王府。 “王爷。” 君凝方要开口问,萧墨渊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他们是天漓人,本王确定。” 男人面色凝重。 “……” 君凝抬手抚了抚额头,听到天漓这两个字,她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天漓不但胃口大,胆子也越发的大了。 若他们再不阻止,假以时日,天漓定会一步步地掌控整个皇室,到那时,不用费一兵一卒,整个邶国将变成天漓的附庸国,任人宰割。 君凝眼珠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什么。 “王爷,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萧墨渊浅淡的眸子微动,在问出口的前一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画面。 “不行。” 男人摇头,拒绝的十分干脆。 君凝:“……”她这不是还没说是什么办法呢。 “萧墨渊,你总要让我把话说完再做定夺吧。” 君凝拽了拽萧墨渊的衣袖,试图用柔和的语气让萧墨渊松口,显然,效果微乎其微,男人似乎铁了心了不答应君凝,不管她说什么都没用。 第144章 信物,红枫叶纹 - 凤枕河山 - 风暖 “阿凝,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什么吗?” “……当然记得。” 她答应过萧墨渊,日后绝不会再以身犯险,用自己做诱饵。 “萧墨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阖宫上下情况未名,陛下和德妃娘娘安危尚未可知。” “燕庄妃心中对我一直都有不满,若此番我入宫求见,想必燕庄妃不会拒绝的。” “到那时,我便可借机去探一探燕庄妃的口风,也能知晓陛下和德妃娘娘的安危。” 君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奈何萧墨渊铁了心了,说什么也不点头。 “阿凝,当初你嫁与我,我同意了这桩婚,却不是为了让你来这府上以身犯险的。” “相比于你,天漓的人或许更想见到本王,若我入宫求见,燕庄妃不会不应。” “不行。”君凝当即摇头。 萧墨渊抬眸,一副你终于知道本王方才是何心情的表情。 君凝:“……” 苍流进书房时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王爷和王妃各自坐在两把楠木椅上,一个手握狼毫,迟迟没有要下笔的意思,一个抱着肩膀,谁都不说话,谁也不搭理谁。 苍流:“……” 未回到王府时,沧影每每给他写信,都说王爷与王妃感情如何好,每日有说有笑的,怎么他如今一看,似乎不完全是沧影心中所提的那般? “什么事儿?” “王爷,王妃,江公子差人前来,说是赫连二皇子醒了,想见王妃。” 听闻赫连卿醒了,君凝豁然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一声不自在的轻咳。 君凝转头,萧墨渊垂着眸子,以手掩唇,眉头微微皱着,又别扭着不肯说话。 君凝轻哼一声,闭着眼睛都知道萧墨渊在想什么。 可谁让她喜欢他呢,这份喜欢让她愿意照顾他的情绪,不想让他一个人别扭生气。 君凝转身,绕过楠木书桌,来到萧墨渊身边,俯下身在萧墨渊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王爷,我去将府看看赫连卿,等我回来。” 萧墨渊抿了抿唇,面颊上一触即分的柔软还残余着一丝温度。 男人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清浅的眸子不自觉眯起,她总是知道如何让他心甘情愿的松口,什么都听她的。 “好。” 站在书房内,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沧流。 “……” 不可思议,当真是不可思议,王爷也只有面对王妃时,才会这样好说话,此前琼裳公主来府上时,他也没见王爷对琼裳公主这样亲密过。 那时的王爷,与琼裳公主许只是玩伴,此刻,面对王妃时,才真的是夫妻。 “沧流。” “王爷。” 沧流瞬间回神。 在君凝离开后,萧墨渊又恢复了平日里淡漠冷然的模样,沧流正了正神色,不敢再晃神。 “西陵的伽罗公主留在上京也无甚用处,你去处置了吧。” 沧流眼珠一转,当即明白过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另一边,江府。 今日江父、江母都在府上,君凝拜会了二老后便直奔赫连卿的院子。 这么久的时间,西陵使臣也罢,伽罗公主也罢,都仿若不知道赫连卿失踪了一般,几日时间下来,他们不但从未派人寻找,甚至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权当西陵没有过赫连卿这个二皇子一般。 对此,君凝早有预料,不若也不会将赫连卿一个堂堂西陵的二皇子安置在江府养伤。 屋内,江煊坐在桌边,一手正拨着个橘子, 几日下来,他虽嘴上说着赫连卿麻烦,却当真尽心尽力的照顾着赫连卿,凡事都要亲自过问。 君凝站在床边,检查了一番赫连卿身上的伤势,见伤口并未化脓发炎,这才放下心来。 她方要坐下,赫连卿却抬手指了指江煊。 君凝还未领会赫连卿的意思,这便江煊便已经放下手中的橘子,斟了一杯水送到赫连卿嘴边,见他喝下,这厢又慢悠悠的坐到了桌边。 “君凝,红枫叶,天漓人的信物。” 赫连卿声音嘶哑,有如喉咙里被灌了砂石般。 没想到赫连卿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要告诉自己这些,难不成…… “你遇刺前见过天漓人?” 赫连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君凝,你不是跟我说过,定王身边有天漓人吗?” “夜宴那日,我趁机派人查探了萧信泽身边那人,发现那人背后有一红枫叶纹饰。” “我父王身边有一人,那人后背的脊骨上同样纹着红枫叶,我此番前来,一直在追查一个叫黑无常的人,他身上也有同样的纹饰,徐国使臣身边也有这样的人,他们都是天漓的人。” “君凝,他们此番汇集于此,一定有更大的计划,上京已经不安全了,你要早做打算。” 赫连卿并未顾及自己的伤势,反而一脸担忧的看着君凝。 天漓人的计划怕是已经开始实施了,君凝心道,面上却分毫不显,一是为了不让赫连卿担心,二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若赫连卿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天漓人的老巢一定就在上京城内,不然他们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借着各国朝贺的名义齐聚上京。 君凝努力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来,“放心吧,我自有打算,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等我的好消息。” 这般说着,君凝起身便要走。 “君凝!” 赫连卿一脸焦急的叫住了她,动作间,扯动了伤口,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君凝,我知道你肯定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天漓的人想要的不是你,你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君凝虽停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只平静道:“赫连卿,我是他的妻,更何况,这趟浑水我早就蹚了。” 自亲手杀死天漓两个使臣时,君凝便从来没想过要抛下萧墨渊一个人,当一个逃兵。 不论天漓实力有多强大,她都会同萧墨渊一起面对。 “江煊,劳烦你替我照顾好他。” “放心吧,四嫂嫂,无论你和四哥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 自江府离开后,马车内,君凝脑海中都是赫连卿所说的关于那红枫叶的事情。 忽然,随着车夫一阵勒马声,马车一个颠簸,停在了原地。 第145章 黑白无常:催眠之术 - 凤枕河山 - 风暖 “怎么了?” 君凝坐在马车内问询了一句,无人应答。 鞋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四周一片寂静。 “玄王妃,久仰大名,不让我一睹芳容吗?” 男子悠远病态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 许久,君凝掀开车帘,步履从容的跨下马车。 “放了他。” 车夫正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街上空无一人,只余十几个黑衣男子团团将马车围住。 君凝眼神不躲不避的盯着为首那名着黑色裳袍的男子,那男子面色苍白,眼角有一颗朱红色泪痣,两边嘴角同时挑起,也正在打量着君凝。 四目相对,黑无常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挥了挥。 架在车夫脖子上的刀归鞘。 “王妃胆识过人,在下很是佩服。”嘴上这般说,黑无常话锋一转,忽然阴恻恻道:“就是不知道待会儿王妃还能不能这么淡定了。” 君凝负手而立,颈线绷紧,面上丝毫看不出畏惧之色。 “你家主人便是这样教的规矩吗,说了这许久也不知报上名姓来。” “呵哈哈哈……”黑无常似乎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兀自弯腰癫笑了半晌,笑的直不起腰来,才止住了疯笑,“王妃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黑无常,幸会。” 原来他就是赫连卿此前提到的黑无常,君凝心中所想,面上却不见半分波澜。 见君凝如此从容,黑无常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忍不住问:“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底细吗?” “你会告诉我?” “当然不会。”黑无常想也没想便答。 君凝耸了耸肩,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看得人莫名心气不顺。 可一想到白无常还在等着他将君凝带回去,黑无常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有白无常在,一会儿定然会让君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妃,宫中有人想见你,跟我走一趟?” 虽是问询,但显然,此刻君凝别无选择,才在暗中的影卫刚要现身,君凝背在身后的手忽然比划了几个手势。 见状,其中一个咬了咬牙,闪身离去,剩下的人刚想现身,四面八方忽然袭来无数箭矢,彻底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王妃与玄王当真恩爱,只是可惜了,红颜枯骨。” “带走。” …… “你给本王再说一遍!” 萧墨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身上的杀意控制不住的往外冒。 “王爷,是王妃……王妃让属下回来传信。” “王妃说,那些人身上纹有红枫叶,让王爷封锁城门,一定要找到那些人。” 萧墨渊狠狠攥紧拳头,一下下锤着自己的心口。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在上京城内,他的地盘上,他又一次让阿凝陷入了危险。 此刻,萧墨渊无比后悔刚刚没有陪在君凝身边,陪她一起去江府。 他可真是个废物,竟然一次又一次让阿凝陷入危险。 沧影这是走了进来,见到此番情景,急急拉住了萧墨渊的手,大声吼道:“王爷,王妃还在等着您呢,您难道就一直什么都不做吗?!” 一句话有如醍醐灌顶,萧墨渊瞬间从情绪的沼泽中脱身而出,整个人也跟着冷静下来。 “沧影,带人给本王围了定王府。” “如遇反抗,杀。” “是,王爷!” 即便这样的举动疯狂至极,即便日后会遭言官弹劾,那又如何。 萧墨渊从来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君凝一人而已。 “去查,只要查到一点儿有红枫叶的线索,立刻来报!” “是!” 皇宫。 此刻宫外风云迭起,宫内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肃穆。 毓秀宫,舞澜殿。 燕庄妃坐在主位,下首坐着一身着白衣的女子。 已至秋末冬初,这女子却仍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裙,腰间缀满了银铃。 那些银铃随着她的动作泠泠作响,听着便叫人觉得心烦。 “本宫盼了好久,今日终于将你盼来了。” 燕庄妃抿了一口茶,擦了擦嘴角,眉宇间甚是得意,“君凝,啊不,你瞧本宫这记性,该叫玄王妃了。” 君凝打量着四周的陈设,也没行礼,兀自找了把椅子坐下,坐姿随意,分好看不出为人所困的紧张窘迫来。 “娘娘大费周章的将我带到你面前,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那不如等娘娘想好了再派人去王府传唤我也不迟。” “伶牙俐齿!”燕庄妃眸光一暗,捏着绣帕的手一下拍在了桌子上,“君凝,以前本宫让你嫁给云桀,你非要逆了本宫的意思,如今如何,你还不是落入了本宫的手里。” “本宫不妨告诉你,如今这皇宫尽数在本宫掌控之内,你来到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能救得了你,萧墨渊那个废物更不可能来救你。” “是吗?”君凝呵呵一笑,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见君凝露出这样的表情,燕庄妃心中猛的一跳,下意识的觉得君凝是在吓唬他们,可又想到连月来云桀在君凝手中吃过的亏,燕庄妃心里又难免开始没底儿。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白衣女子忽然起身,随着她的动作,女子身上的银铃也开始相互撞击,泠泠作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悠悠传进君凝的耳朵,听着莫名让人心中一阵不舒服。 直到她来到君凝面前站定,音铃声才渐渐止住。 “白无常,久仰玄王妃大名,闻听你此前杀了两人,还将他们的尸体挂在了城墙上,不知传言可是真的?” 白无常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空悠悠宛如天籁。 君凝藏在袖下的手微动,袖间的银针被她捏在指尖,未有丝毫犹豫,君凝对着自己手臂上的穴位便刺了下去。 当她做完这一切,在场三人并未发觉,便是连站在她面前的白无常也未曾察觉。 君凝抬眸与她对视。 “是,人是我杀的。” 白无常微微一笑,缓缓抬手搭在了君凝肩膀上,声音也压得更低。 “君凝,你为何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欺辱萧墨渊。” 君凝的头渐渐垂了下去…… 第146章 陛下身体,油尽灯枯 - 凤枕河山 - 风暖 见君凝双眸无神,白无常抬手拍了拍君凝的肩膀,轻嗤了一声。 “玄王妃,也不过如此。” “接下来可就要看娘娘如何做了。” 燕庄妃咽了咽口水,一步步来到君凝身边,在反复确认君凝是真的没有了意识后,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君凝,跟本宫走吧。” 君凝乖觉起身,垂眸跟在燕庄妃身后,亦步亦趋,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无常大人,玄王带人围了定王府。” 一道黑影落在舞澜殿内,由远及近的声音源源传到君凝耳中, 原本将要跟上君凝的黑白无常被绊住了脚步。 “继续盯着。” 风声凄凄,一路上,君凝都维持着一个姿势,跟在燕庄妃身后。 直到两人来到乾清宫外,燕庄妃停下脚步,自袖间取出一柄短刀,抓起君凝的手,塞在了她手中,低声在她耳边道:“用这把刀,杀了皇帝。” 君凝握着刀的手一颤,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顿顿点头。 燕庄妃十分满意,拍了拍君凝的背,将她推进了乾清宫大门。 眼睁睁地看着君凝一步步走上台阶,在太监宫女们的眼皮子底下进了乾清宫的殿门,燕庄妃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默默道,陛下,这都是你逼我的。 乾清宫内殿。 龙涎香自六角香炉中冒出点点轻烟,八根盘龙玉柱直入悬梁。 君凝抬眸,殿中匾额上“永初仁和”四个大字龙飞凤舞,乃是当今永初帝亲笔所提。 越过明黄屏风,龙榻之上,正仰面躺着一男子。 自是不必细想,这人只能是永初帝。 君凝不敢怠慢,俯身行礼。 “臣妇叩见陛下。” 半晌,无人应答,君凝抬头,躺在床榻上的皇帝纹丝未动,仿佛睡过去一般。 当务之急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法度,君凝拾起裙摆起身,行至榻前,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见到永初帝如此模样,她还是免不得吃惊。 帝王威严,永初帝一向身体康健,面颊饱满,眸光炯炯。 可今时今日。 君凝看着龙床上这个双颊干瘪,眼窝深陷在眼眶中的老人,实在无法将他与永初帝联系在一起。 她不敢耽搁,抬手摸上永初帝的脉搏。 这一搭脉,君凝倒吸了一口凉气。 脉象虚浮,已经有油尽灯枯的势头,君凝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掀开永初帝的眼皮,果不其然,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正是中毒之兆。 君凝不敢耽搁,掏出腰间的银针,一根根扎在了永初帝头顶的穴位之上。 这里并未草药,更无熬药的炉鼎,为今之计,她只能冒险一试,先唤醒永初帝的神志。 一盏茶后,永初帝眼皮动了动,茫然的睁开双眼。 帝王的警觉让他第一时间便开始环顾四周,在见到君凝时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惊愕,显然不知道为何自己一觉醒来,身边的赵德怎么会变成了君凝。 “君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永初帝的声音干涩,说着便要坐起来。 君凝赶紧托着他的背将皇帝扶起,又倒了杯水送到了皇帝嘴边。 见永初帝还认得出她是谁,君凝稍稍松了口气。 这施针法她也只在古籍上读到过,此番却是第一次在活人身上施针。 万幸,奏效了。 “陛下,您可还记得这两日发生了什么吗?” 永初帝被君凝问的一愣,脑海中遍寻无果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记得”戛然而止。 最终,他只能摇头。 “那您可还记得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永初帝笑了,“君丫头,朕又不是傻子,今日当然是永初四十三年十月初四。” 君凝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陛下,今日是十月初八。” 永初帝:“……” 这一刻,永初帝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他只是睡个觉的功夫,如何就过了四日时间。 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永初帝立即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前日您传旨将臣妇降为玄王妾室,并令玄王迎娶伽罗公主,您可还有印象?” “绝不可能!”永初帝想也没想便否认了圣旨之事,“君丫头,朕怎么可能做此等无耻之事!” 墨渊对君丫头的喜爱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都看在眼里,他们有怎么会棒打鸳鸯,做那猪嫌狗弃的事情。 “君丫头,你告诉朕,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朕,朕为何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呢?” “陛下,此事说来话长,不过眼下确有一事需要陛下亲自处理。” 君凝躬身将燕庄妃给她的那把刀递了上去。 永初帝接过短刀之际,君凝开口道:“陛下,这把刀是燕庄妃亲手交到臣妇手中,为的是……杀了陛下。” “你再说一遍?!” 永初帝细细打量着那把刀,声音一瞬间变得冰寒威严。 君凝立时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若陛下不信,大可亲自去殿外看一看。” 说到此处,君凝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如今阖宫上下已尽数落入燕庄妃和两个天漓人手中,德妃娘娘和赵公公也下落不明,陛下若此时贸然出现,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永初帝沉默半晌,一双浑浊发红的眸子里闪过种种情绪。 能在皇帝位置上坐这么多年,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永初帝自然也不例外,身居高位,他不得不提防着所有人,即便面前的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君凝,他也不能不防。 殿内一瞬间安静的吓人,便是一根针落在地上也清晰可闻。 “方才是你将朕唤醒的?你会医术?” 永初帝看了眼自己手臂上扎着的银针,沉声问道。 君凝知道自己此刻不能隐瞒,只能承认:“是,陛下,臣妇会医术。” 永初帝点了点头。 “既然你方才说了那么多的话,可是心中早有办法了,说来与朕听听。” 第147章 弑君之罪 - 凤枕河山 - 风暖 “那臣妇斗胆,燕庄妃既然让臣妇刺杀陛下,那便一定会让阖宫上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如今陛下不能轻易踏出乾清宫,不如将计就计,让所有人都相信陛下已经被杀。” “到那时,朝臣以及王爷公主都会进宫,陛下便可以在那时揭穿燕庄妃的真面目。” “你可知一旦弑君的罪名做实,燕庄妃定然会立刻杀你,你难道不怕吗?” 君凝点头又摇头。 “臣妇心中自然是怕的,但相比之下,臣妇更不想让天漓人得逞。” “陛下放心,王爷还在宫外,燕庄妃应当不会立刻杀了我。” 眼下,君凝心中有赌的成分。 她在赌燕庄妃投鼠忌器。 萧墨渊在宫外,萧云桀的府邸也在宫外,若自己死了,萧云桀也不会好过, 燕庄妃自己定然做不得女皇,她只有让萧云桀登上皇位,才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永初帝深深的看了君凝一眼,眼中划过种种复杂的情绪。 眼下君凝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竟能有如此定力和勇谋,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也要高看她一眼。 “好,那便按你说的办。” “是,陛下。” “陛下,还有一事,既然要演戏,总要演的逼真一些,臣妇可以让陛下闭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其间陛下与死人无异,只是还需陛下吃下一粒药丸。” 闻言,永初帝平躺在榻上,在君凝的注目之下,拔出了那柄短刀,递到了君凝手中。 “既然要演的真,朕总要受伤吧,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君凝握着刀,犹疑片刻,反手在左手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君丫头,你!” “陛下,得罪了。” 君凝并未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将伤口溢出的鲜血抹在了皇帝的龙袍上和脸上。 做完这一切,君凝闭了闭眼睛,隔着龙袍在永初帝胸口划出了一道口子,随后便立刻掏出一粒药丸喂给了永初帝。 这道伤口并不致命,但永初帝一身的鲜血,却能造成皇帝失血过多而亡的假象。 眼见永初帝的面色变得惨白,眼睛也跟着闭上,君凝拿起桌上的刀,转身跪坐在了大殿内,等着燕庄妃带人将她人赃并获。 她知道若是现在逃走,燕庄妃定然没那么容易抓到她,但她不能跑,甚至不能有任何反抗,黑白无常两人都十分敏锐,若她跑了,他们定会察觉到她还清醒着,到那时,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一炷香后。 殿门被打开,燕庄妃带着一个太医,数名太监鱼贯而入。 在看到手握短刀,浑身是血的君凝时,燕庄妃惊呼一声,装作一脸惊恐的模样,跌跌撞撞的跑到龙榻前,伸手去探皇帝的鼻息。 在确认皇帝已经没有了呼吸后,燕庄妃哀嚎一声,痛哭道:“陛下,您怎么了!” “你别吓臣妾啊!” “太医,太医,还不快滚过来!” 君凝暗自瞥了那太医一眼,不出所料,此人正是燕庄妃的人,这日这个时候前来,想必就是为了确认陛下是真的被她杀了。 可惜,燕庄妃再谨小慎微,也想不到陛下早就服了假死的药。 不出片刻,那太医对燕庄妃摇了摇头,悲哀的跪在地上,假模假样道:“娘娘,陛下他……失血过多,已经,已经无力回天啊。” “你说什么?!”燕庄妃骤然拔高了语调,一脸的悲哀,“不,不会的,陛下明明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有事……” 静静欣赏着燕庄妃拙劣演技的君凝:“……” 燕庄妃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忽然像是刚看到君凝一般,疯癫的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君凝的肩膀,毫不犹豫的便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在燕庄妃心中积蓄已久,如今打在君凝脸上更是毫不留情,长长的甲套刮在君凝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五个巴掌印更是清晰可见。 “君凝,是你杀了陛下!” “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燕庄妃声音颤抖若筛糠,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捂着心口便往后仰倒而去。 太监宫女们眼疾手快,手忙脚乱的扶稳了燕庄妃。 “娘娘,节哀啊。” 一巴掌下去,君凝才悠悠转醒般,神色茫然的望了望四周,在看到手上的刀时,骤然将其扔出去老远。 “这是什么东西!” 眼见君凝醒转,燕庄妃眼中划过一抹恶毒神色。 君凝,今日你就算是不死,也得给本宫死了。 没人能救得了你。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竟然还有脸问出这样的话来!” “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了陛下!” 说着,燕庄妃忽然恍然如醍醐灌顶,颤抖着手指着君凝的鼻子。 “本宫知道了,陛下要让你做玄王的妾室,你心生怨怼,所以趁着陛下卧病在床,就杀了陛下,对不对?”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这弑君的前因后果都给她想好了,当真是难为燕庄妃了。 “阿凝啊,阿凝,陛下也是为了你好,你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头,若还继续做玄王妃,也不怕被人笑话?” “你怎么就不懂陛下的一片苦心呢。” 燕庄妃涕泗横流,咬牙切齿的看着君凝,哭的几乎要抽噎昏厥过去。 “燕庄妃娘娘,你,你在说什么?” 君凝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眼中尽是惊恐,不敢置信的望向龙榻。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言罢,君凝跌跌撞撞起身,便要向着龙榻踉跄走去。 燕庄妃见状,哭的更伤心了。 “你们,你们还愣着,把君凝给本宫,给本宫抓起来!” 燕庄妃一脸的痛心疾首,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才不得不将君凝抓起来一般。 眼见太监们一窝蜂似的涌上来,君凝却恍若未见,一脸呆滞的盯着龙榻的方向,整个人似乎定住了一般。 燕庄妃佯装抹眼泪,实则在观察着君凝的一举一动,不放过君凝脸上每一个表情。 见君凝脸上的惊愕与呆愣不像是装出来的,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以前被君凝坑的多了,燕庄妃逐渐变得更加的谨小慎微,如今见君凝终于落入她手中,再无翻身的可能,燕庄妃终于松下了一口气,眼中掩饰不住的的得意兴奋之色。 殊不知,此刻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将这一切听的一清二楚。 第148章 恢复光明(上)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被太监们合力抓住时,还在剧烈的挣扎。 燕庄妃挥了挥手,抽噎了一阵,狠下心来道:“关去长乐宫,听候发落。” 长乐宫不是别的地方,那是这皇宫中最渗人的冷宫。 传闻长乐宫中妃嫔宫女魂魄盘踞,常年寒风阵阵,阴魂未散。 时隔多年,再次踏足长乐宫,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被勾起。 这里正是她当年救出萧云桀的地方。 殿宇年久失修,早就破败不堪,蛛丝在冷风中盘旋,扬起阵阵烟尘。 君凝被太监推搡着关进了最西边的偏殿之中,那太监走时还故意啐了一口,暗骂一句,重重关上了破败的房门。 “铛铛铛……” 九声沉闷的钟声响起,君凝抬头向外望去。 阖宫上下,所有人都仿若被按下了暂停键,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向乾清宫的方向。 九声丧钟,皇帝驾崩。 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扔了手中的活计,齐齐跪地。 “陛下!” 永和宫。 被软禁多日的德妃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不顾身边宫女劝阻,说什么也要出宫去。 “不,不可能,陛下龙体康健,怎么可能会驾崩……” 一滴滴眼泪顺着德妃的面颊滑落,然而守在外面的太监却不管这些,见德妃要硬闯,相互对视一眼后,二话不说便抽出长刀,一脚将德妃踹倒。 “娘娘,你还是老实点儿,这样还能少受点儿苦头。” 定王府。 萧墨渊与萧信泽两人正在对峙。 皇宫中的方向,远远传来丧钟的声音。 不多不少,正好九声,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一瞬间,萧墨渊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从头冷到了脚。 他骤然拔剑抵在了萧信泽脖颈之上。 “萧信泽,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 “告诉本王,那些人到底在哪里。” 萧信泽愣愣回神,似乎听不到萧墨渊的话般,低着头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们答应过我,不会伤害父皇的。” “他们答应过的。” “萧信泽,你当真是愚蠢至极!”萧墨渊额角突突直跳,“本王的耐心有限,别逼我杀你。” 萧信泽恍然抬头,忽然笑出了声,“萧墨渊,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话落,院外忽然响起阵阵兵戈交错的声音,没一会儿,沧影拎着剑跑来,身上沾满了血迹。 “王爷,不好了,三百天漓人杀过来了!为首那三人厉害的不像人,咱们的人快抵挡不住了,王爷,属下掩护您,您快走吧!” “王爷要去哪儿啊。” 沧影话音落,一道低而阴柔的男子声音传入院中。 萧墨渊瞬间僵在原地,脑海中千万缕思绪汇集,化作了一刻压抑不住的惊愕愤怒。 “你,怎么,还敢来。” 萧墨渊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般,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恨意。 即便他瞎了,可面前这个人的声音萧墨渊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不敢忘记,就是这个人,杀了他的母妃,杀了自小陪伴他长大的嬷嬷。 可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更找不到关于这个人的蛛丝马迹。 “本王说过,下一次见面,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抵在萧信泽脖子上的剑缓缓移开,剑尖指地,泛出寒光。 那声色阴柔的男子却不以为意,手腕翻动,握着刀柄,随意转动着手中的两柄弯刀。 “萧墨渊,你知道吗,你的母妃临死还在央求我不要杀你,还有那个嬷嬷……哈哈哈哈,她竟然为了求我放过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闭嘴,本王让你闭嘴!” 寒光闪动,下一刻,萧墨渊已经闪身来到那人近前,阴柔男子话音戛然而止,弯刀在手中极速翻转,挡下了萧墨渊的致命一击。 挡下一剑,下一剑已至,阴柔男子闪身后撤的同时,心中也掀起了一阵阵惊疑。 萧墨渊中毒三年,他本以为他的武功早就停留在了三年前那个雪夜,没想到三年未见,萧墨渊的武功竟然能更上一层楼,天漓皇族血脉强大,即便萧墨渊只有一半的皇室血脉,竞还能在銮喋之毒侵入血脉的情况下精进武功,这一点,即便是天漓皇室正统血脉中都是凤毛麟角。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过了上百招,沧影有心想帮忙,可他甚至只能看到两个人一闪而过的残影,一招一式,皆在顷刻之间,他根本看不清楚。 两人之间的气势不相上下,不消片刻,定王府正院内桌椅翻飞,厚重的雕花影璧被劈出了一道可怖的豁口,墙体摇摇欲坠。 明知萧墨渊已经处于暴怒的状态下,阴柔男子仍旧不知死活的刺激着他。 “萧墨渊,你那父皇可真窝囊,亲手养大的儿子死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哈哈哈哈……” “哦,对了,你知道吗,你那个父皇当初卑躬屈膝的讨好我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你们邶国的人啊,真是天生低贱。” 一句一句的侮辱自那阴柔男子的嘴里轻松的说出,在他眼中,杀死那些人就如同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萧墨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脑海中的钝痛感也越来越剧烈,仿佛要在他的太阳穴上开出一道口子。 萧墨渊的动作不受控制的慢了下来,那阴柔男子见萧墨渊落了下风,心中颇为不屑。 到底是邶国的杂种,即便体内有一半的天漓皇室血脉又能如何,还不是要死在他手里。 这一次,阴柔男子不欲过多纠缠,一心奔着杀死萧墨渊而去,萧墨渊露出破绽之际,阴柔男子凝起内力,毫不犹豫,一掌打在了萧墨渊胸口。 “哇!” 一口鲜血自萧墨渊口中喷出,男人被打的步步后退,脸上光影明灭,眼看便要跌入废墟之中,就在这时,萧墨渊忽然举起手中的长剑插在了地上,蛛网般的裂痕在地面上散开,萧墨渊却始终低着头,纹丝未动。 沧影吓的脚步定在原地,呼吸都停了。 “王,王爷……” 第149章 恢复光明(下)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万籁俱寂,冷风呼啸,云层一层压着一层。 冬月的天,冷得人牙根发颤。 阴柔男子收手,一脸遗憾的看了眼萧墨渊,双手合十,“小子,我送你去和你的母妃团聚,你也不知道感谢我就死了,真是无礼。” 萧墨渊始终垂着头,脑海中酸涨钝痛的感觉渐渐消失,耳中阵阵的嗡鸣声也渐渐远去。 青石地面的青灰色缓慢却越发清晰的映入眼眸,萧墨渊转了转眼珠,动作迟钝的看向别处,漆黑的深渊照进了光,残垣断壁清晰的映入那双明亮的浅色瞳眸。 三年的黑暗,萧墨渊本以为自己早就适应了,可如今再次看到除了黑色之外的世界,萧墨渊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有如雷鼓。 阴柔男子原本打算顺手杀了沧影,然而他一转头,惊讶的发现原本该是死了的萧墨渊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甚至那双浅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打量着他。 强烈的不安感在阴柔男子的心中蔓延,这种糟糕的感觉他已经十数年没有感受到了。 “哈,小子,你倒是命大。” 阴柔男子一步步朝萧墨渊走来,手上两柄弯刀飞速转动,如同死神的镰刀,只等着收割萧墨渊的性命。 萧墨渊仿若定在原地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 他……终于看到了杀害母妃和嬷嬷的人的真面目。 这人四十出头,一身铜绿色衣衫,上绣并蒂之莲,再往上便是那张脸,细长的吊梢眼,微微上挑,勾勒出阴狠薄凉的形状,嘴唇更是薄,唇瓣赤红,与萧墨渊曾经脸上的疤痕一样,他脸上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疤痕,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只是这道疤痕永远都无法消除。 眨眼间,弯刀已至近前,沧影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想要阻止。 下一刻,异变突生。 只一眨眼的功夫,萧墨渊的身形便已消失在了原地,阴柔男子一愣,下意识的抬手去挡。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 萧墨渊鬼魅般出现在阴柔男子身后,毫不迟疑的挥出一剑,此刻再躲闪已经来不及,阴柔男子只能向前发力,虽躲过了致命一剑,背后还是传来一阵剧痛,鲜血争先恐后的从后背涌出,不消片刻就浸染了绿色衣衫。 “这怎么可能……” 阴柔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萧墨渊伤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还只是开胃菜。 阴柔男子紧紧眯起眸子,忍着背后的疼,打量着萧墨渊的眼睛,忽然道:“你能看到了?” 语出惊人。 沧影倒吸一口凉气,眼神瞬间变得热烈激动。 反观萧信泽,整个人如同被定在了原地,一双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不可能,萧墨渊不可能再看到任何东西。 萧信泽下意识不愿意相信,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容貌恢复了的萧墨渊再恢复了视力意味着什么,那将意味着萧墨渊将找回从前曾失去的一切荣光,意味着朝中半数大臣的倒戈,意味着……皇位将离他萧信泽越来越远。 三年前的萧墨渊无论出现在哪儿都会是人群中无法忽视的存在,任是谁站到他身边都要被掩去三分光芒,世家嫡女中没有人不想嫁给萧墨渊。 天潢贵胄,生来便是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存在,说的就是萧墨渊。 萧信泽最后一丝的希望在萧墨渊点头后彻底破灭,他近乎颓然的栽倒在地。 完了,一切全完了。 比之萧信泽,比他更震惊的不过那阴柔男子。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萧墨渊的眼睛是他亲手下药毒瞎的,而这解药莫说是在邶国的地界上,便是在天漓,也只有祭司庙内才有。 “五祭司,邶国士兵已经冲过来了。” 黑无常一袭黑衣出现在院门处,手中的长剑还在往下滴着血。 “一些杂碎,都杀了吧。” 阴柔男子,也就是黑无常口中的五祭司不以为意,说着便要再会一会萧墨渊。 直到黑无常再次开口,五祭司终于不得不停住脚步。 “你说什么,六千余人?” 六千余邶国士兵,对上三百天漓人,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考虑能否全身而退。 “哈,哈哈哈……”五祭司笑的肩膀发抖,细长的吊梢眼望向萧墨渊的方向:“小子,今日就先放过你。” “撤!” 言罢,五祭司闪身便要走,可萧墨渊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男人脚下蓄力,将要追上去时,忽然,地上一声巨响,眼前泛起一阵阵的白雾,呛的人喘不过气来。 等到那白雾散去,五祭司和黑无常等人早已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萧墨渊定定的盯着那些人逃走的方向,刚要去追,沧影惊呼出声。 “王爷,定王不见了!” 果然,萧墨渊巡视一圈,催人泪下的白烟升腾之时,萧信泽的身形也消失在了院中。 “王爷,要不要派人去追?” 萧墨渊摆手,“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断送性命。” 铁蹄声声震动着地面,甲胄磕碰间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传来,萧墨渊抬眸望去时,正见一身形挺拔、甲胄加身的青年男子大踏步而来,行至他面前时抱拳行了个礼。 “下官来迟,王爷有没有受伤?” 听到熟悉的声音,萧墨渊才知这将军正是阿凝的哥哥陶言臻。 但此刻显然不是叙说的时候,此刻阿凝还在宫中等着他,还有父皇……德妃娘娘…… “将军今日恩情,本王记在心上了。” “将军,借马一用!” 还没等陶言臻开口,萧墨渊已经绕过他,大步往门外走去。 反应过来的陶言臻立马跟上,然而萧墨渊的速度实在快,陶言臻跟上时,萧墨渊已经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这……” 陶言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萧墨渊一个眼盲之人撞出个好歹来,撂下一句你们赶紧跟上,便也跟着翻身上马,追着萧墨渊而去。 十里长街空无一人,百姓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真切的听到了喊杀声,吓的关紧了房门,不敢出门半步。 乾清宫。 殿外跪了一地的朝臣,永嘉公主等一众皇子公主们跪在内殿,靖王赫然在列。 再往前看去,燕庄妃率领着一众宫妃跪在最前头。 乾清宫内,一阵阵忽高忽低的啼哭环梁而上,直到殿外一声高亢的骏马嘶鸣之声突兀响起! 第150章 死而复生 - 凤枕河山 - 风暖 跪在殿外长阶下的大臣纷纷侧目。 马缰绳勒紧,马蹄高高扬起在半空中旋过,最后重重的踏在地面上。 身形挺拔的男子踏住马鞍,自黑棕骏马背上一跃而下,大步朝着正前方乾清宫方向越步而来。 “那,那是玄王殿下?” 大理寺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生怕错过了什么,迅速抬手使劲儿揉了柔眼睛,在看过去时,萧墨渊已经快行至近前。 “还真的是玄王殿下……” 大理寺卿呢喃了两句,众臣心中的讶异震惊更是没比大理寺卿少去多少。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玄王殿下吗? 今日的玄王殿下,不但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消失无踪,而且行走间健步如飞,举手投足间尽是青年人的意气风发,王室矝贵,成日里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都以为三年前那位闪耀如星辰的四皇子回来了。 萧墨渊并未与众臣说话,只在经过刑部尚书面前时对他颔首示意,随后便大踏步进了乾清宫大殿。 江屏年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激动,殿下的眼睛…… 未及片刻,一阵声音接续响起,众人回首望去,正见陶言臻陶将军抱着头盔,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士兵。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陶言臻这是要造反。 陶老将军被他吓的心脏都要停了,“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祖父,稍后我再跟您好好解释,您老先别生气,别生气。” 陶言臻匆匆解释了两句,追着萧墨渊的脚步也进了乾清宫。 众臣满头雾水,开始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内殿。 萧墨渊略过众人,提步便要往龙床而去,燕庄妃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当即呵道:“站住!” 男人充耳未闻,脚步没有一丝的停顿。 燕庄妃气红了眼睛,顾不得许多,当即对那几个太监下令道:“拦住玄王!” 话音未落,萧墨渊一拂袖,一道剑弧划过,分毫不差的定在了燕庄妃面前,只差一寸就能刺穿她的腿骨。 燕庄妃脸色瞬间惨白,如同搁浅的鱼般张大了嘴巴,仿若下一刻便会昏厥过去。 才站起身的太监一个哆嗦,登时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这一次,藏在帽檐下的头埋的更低了。 “萧墨渊,你想干什么?” 就在萧墨渊将要走到龙床之时,萧云桀忽然开口。 萧墨渊缓缓转身,浅色的眸子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般细细打量着萧云桀。 萧云桀被他盯的汗毛倒竖,可转念一想,萧墨渊就是个瞎子,他竟然会害怕一个瞎子的眼神。 “萧墨渊,父皇才刚刚驾崩,你如今这是要造反吗?!” “朕看要造反的人是你。” 一声突兀的声音让整个大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父皇!” 萧墨渊率先反应过来,闪身来到龙榻边,小心将永初帝扶起。 “父皇,儿臣来迟了,我现在就宣太医进来。” 时隔多年,永初帝已经记不得上一次他的皇儿为他这般紧张是什么时候了, 自养大他的嬷嬷死后,墨渊便一直与他不甚亲近,没想到经此一遭,却让他知道了渊儿还是在乎他的,只是不知该如何表现罢了。 永初帝拍了拍萧墨渊的肩膀,“君丫头已经给朕看过了,朕只是虚弱了些,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紧张。” “阿凝来过了?” 萧墨渊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自他入宫起便再没寻见阿凝的身影。 此刻萧墨渊早就心急如焚。 “墨渊,君丫头被带去了长乐宫,朕即刻就派人将她接来,你就别担心了,先扶朕起来。”” 方才永初帝躺在龙床上,除了身子动弹不得,燕庄妃与君凝之间的对话他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萧墨渊拧着眉头,想即刻就飞奔到君凝身边。 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别人欺负了去。 萧墨渊明显心不在焉,永初帝看出了萧墨渊的担忧,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惆怅,披上龙袍后敛了心神,掀开了龙帐。 在亲眼看到活生生的永初帝站在她面前时,燕庄妃眼睛瞪到了铜铃般大小,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直接脖子一歪,直接晕死了过去。 永初帝双手背在身后,由萧墨渊扶着,一步步来到众人面前。 这一刻,有的人恨不得直接化成老鼠,钻个洞逃出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陶言臻,只见他单膝跪地,恭敬道:“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永初帝看了陶言臻一眼,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头,“起来吧,朕不怪你。” “谢陛下。” “来人!” 皇帝一声令下,几名身着甲胄的士兵瞬间涌入大殿之中,只等皇帝吩咐。 在萧墨渊的搀扶下,永初帝步履从容的走到一宫妃身边。 “你们刚刚说的话朕都听到了,蓉妃,你还有什么要跟朕解释的吗?” 唤作蓉妃的女子当即整个人扑在地上,不断磕头,痛哭道:“陛下,陛下饶命啊,臣妾,臣妾都是被燕庄妃娘娘逼的。” 永初帝轻哼一声,直起身子,挥了挥手。 “拖下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然而不论蓉妃如何求饶,永初帝都再未看她一眼。 直到蓉妃的声音消失不见,殿内跟燕庄妃扯上关系的人无一不面露惶恐,脸上一片青灰之色,甚至有一个太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转头毅然决然的撞向了盘龙玉柱。 这一撞,那太监脑袋瞬间开了花,鲜血的气息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整个大殿内的气压更低了。 看了眼那太监撞死的地方,永初帝的眉头一下皱紧, 若此刻赵德在,一定知道永初帝这显然是嫌恶的表现。 可惜赵德不在,永初帝只能亲自发号施令。 “将他们几个给朕带出去,还有这个死了的,扔去乱葬岗。” 殿外,仍跪在阶下的大臣还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上至宫妃,下至太监宫女,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拖了出来。 处置了一干人等后,永初帝最终将目光移向了昏死过去的燕庄妃,那双细长的眸子看向燕庄妃时,眼中除了冷漠,只剩下厌恶和失望。 “将燕庄妃关入毓秀宫,没有朕的准允,任何人不得探望。” 言罢,永初帝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萧云桀有心想要求情,可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自身都难保。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跟着皇帝来到了殿外。 仍跪在殿外的众臣一个个慢慢瞪圆了眼珠子。 那,那是陛下? 陛下不是……不是驾崩了吗?? 众臣一头雾水,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敢在陛下还活着的情况下鸣丧钟,这不是找死吗??? 迷惑之际,一道轻盈的脚步声自他们身后响起,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众臣受了太多的刺激,这会儿忽见陛下死而复活,心中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即便身后出现一头异兽,也不足为奇了,他们早就懒得看了。 异兽倒是未曾出现,相反,众人只觉得面前一道人影飞速闪过,接着便看到失去了搀扶的永初帝踉跄了一下,险些跌了个跟头。 “???” 玄王去哪儿了? 第151章 满眼是她 - 凤枕河山 - 风暖 幸亏永嘉公主机灵,在四嫂出现的一瞬间就开始注意四哥的动静,这会儿才能眼疾手快的扶住父皇。 永嘉公主擦了把汗,小心翼翼的对父皇干笑了几声,又心有余悸的将目光转向长阶下。 普天之下也只有四哥哥敢这样对父皇了。 长阶下,君凝眼睁睁的看着那道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挺拔身形,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风声划过,下一刻,君凝便被一道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环抱在了怀中。 源源不断的温热自男人胸膛传出,他抱的很紧,说话时声音中带着难掩的颤抖。 “阿凝。” 一路上被寒风吹的冰凉的身体因为萧墨渊的一声呼唤变得温暖。 君凝整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她轻轻拍着萧墨渊的背,安抚道:“王爷,我没事儿。” 萧墨渊不说话,依旧紧紧的抱着她,那副珍视的模样,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君凝抬眸,上至皇帝朝臣,下至太监宫女,此刻但凡在场的人,无一不在看着他们。 “王爷,陛下他们都在看着呢,你,你先松开我。” 这话让萧墨渊清醒了几分,但显然,并没什么明显的效果。 萧墨渊确实松开了她,却仍背对着众人,一双清浅的眸子仿佛粘在了君凝身上似的,怎么也不肯移开。 直到萧墨渊看到了君凝脸上细细的伤口,以及五个清晰的巴掌印。 男人眸中划过一抹杀意,他似乎想触碰君凝的脸,又怕她疼,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长记性,他捧在手心里的人,他们竟敢三番五次的伤害! “阿凝,这里,是燕庄妃打的吗?还是别人?” 君凝刚想开口,忽然脑海中一道灵光划过,意识到什么的君凝眸光大亮,一瞬不瞬的盯着萧墨渊的眼睛,方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那双瞳色浅淡的眸子此刻正紧紧的盯着她,分明光彩熠熠,哪还有往日无神的模样。 “萧墨渊,你,你能看到了?” 君凝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声音微微颤抖。 即便早就知道,萧墨渊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日恢复光明,可如今他真的能看到了,她抑制不住的开心。 在君凝注视下,萧墨渊缓缓点头,眸光深深的注视着君凝,那双潋滟的浅眸中,除了君凝,这辈子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阿凝,我终于能看到你了。” “咳。”一声低咳声透过空气传来,“君丫头,过来,让朕看看。” 永初帝开口,即便萧墨渊再不情愿,也只能暂且将心中无数想说的话压在心底,紧紧牵着君凝的手,一步步来到永初帝身边。 君凝本想行礼,奈何萧墨渊握着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松开。 幸而永初帝不计较这些,只无可奈何的看了萧墨渊一眼,摆了摆手,免了君凝的礼数。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 “是,陛下。” 永初帝立于乾清宫匾额之下,居高临下的望着一众朝臣。 “陛下,您的身体……” 礼部尚书第一个站了出来,欲言又止的询问着。 “朕的身体已无大碍,诸位爱卿都各自回府去吧,明日早朝,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皇帝已经下了命令,众臣即便有一肚子的问题,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问。 今日宫中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事情陛下想让他们知道,他们便知道,陛下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就装作不知道,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 乾清宫。 皇帝半靠在龙榻之上,任由君凝和孙太医为他把脉看诊。 孙太医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君凝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相视一眼,分明自对方的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想法。 “如何?” 永初帝问了一句,孙太医第一次支吾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自己的身体,朕清楚的很,你们诊出什么便说什么,朕又不会怪罪你们。” 君凝抿了抿唇,担忧的看了萧墨渊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回道:“陛下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此次中了毒,亏损了元气,只要好好将养着,想必日后定能好转。” 孙太医欲言又止的看了君凝一眼,登时明白了君凝的意思,也跟着附和道:“陛下,王妃说的与臣的诊断……是一样的。” “赵德呢,你们可见到他了?”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纷纷摇头,方才那样的情况,无论是谁,第一反应都是先救皇帝。 “陶言臻,去找。” “是,陛下!” “……你们都下去吧,朕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经此一事,永初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如今他半靠在床上,闭着眼睛,身上莫名笼罩下一层浓浓的孤独。 “父皇。” 第152章 诛灭九族 - 凤枕河山 - 风暖 永初帝不欲多言,掩在袖下的手挥动两下,示意他们都退下。 萧墨渊抿了抿唇,最终只能压下心中千头万绪,与众人一同退出了大殿。 “阿凝,父皇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君凝垂眸,眼下落下一片暗影,她沉默着摇了摇头。 “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身体看着健朗,实则气血亏虚,内里早就亏损,加之此番中的毒,又被施了摄心术,如今……已经有油尽灯枯之相。” “怎么会……” 萧墨渊脚步踉跄了一下,君凝赶紧扶住他的胳膊,心中不是滋味儿。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随意的断定生死,萧墨渊,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君凝能安慰得了萧墨渊,却没法自己安慰自己。 她自己便是大夫,陛下的身体到底如何,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即便用药吊着,恐怕也很难熬过来年初春。 萧墨渊勉强勾了勾唇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又不是傻子,若真的还有哪怕一点儿办法,阿凝也不会这样安慰他了。 “嗯,阿凝,本王不会放弃的。” 压下喉间的腥甜,萧墨渊附和着重重点头,阿凝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他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担心了。 两人各怀心事,明知道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却都默契地选择将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压在心里,孙太医默默叹了一口气,步履蹒跚的下了长阶,佝偻着身体,慢慢消失在了乾清宫。 冬月的夜冻的人骨头发颤,弯月落于琼宫屋脊,庭院深深,红墙绿瓦之下,环廊幽静,只余二三宫人提着宫灯,匆匆穿过寒的人心尖发颤的连廊,脚步抬起又落下,竟未发出一点声响。 夜半子时,静寂的夜色被突兀撞破。 上京城内,火光冲天。 城门紧闭,上千禁卫举着火把穿梭于上京城十里长街,玄色甲胄在火影下泛起幽幽寒光。 睡的正熟的男人被吵醒,骂骂咧咧的开了门,在见到街上黑压压的禁卫军时,吓的把未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噤若寒蝉般关紧了院门,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屋里,连着家中的狗都被捂住了嘴巴。 未多时,只听得素日辉煌的深宅大院中,惨叫哭泣声经久不止。 男人抱着妻女,耳边回荡着深墙大院中的惨叫声,吓的面色惨白。 暗夜之下,一场血腥的清洗如一张蛛网,悄然张开。 皇宫之中。 永初帝与德妃同坐于小榻之上,两人之间放着一方小桌,桌上摆着一副白玉棋盘,黑子已成合围之势。 “德妃,你受苦了。” “只要陛下没事儿,臣妾即便受再多的苦也没什么的,只是今日还要多亏了君丫头,若不是她救了臣妾,臣妾今日就见不到陛下了。” 忆及今日种种,德妃心中仍觉一阵后怕。 燕庄妃给太监们下了密令,只要丧钟响起,就勒死她为陛下陪葬。 若不是君丫头及时赶到,如今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我都低估了君丫头的厉害啊。” 皇帝放下玉盏,回想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只觉细思极恐。 “陛下为何忽然这样说?” “若朕猜的不错,今日自燕庄妃将君丫头劫进宫起,所有人便都成了那丫头手中的棋子。” 这般说着,永初帝挽袖执起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紧接着又将第二颗放上棋盘,如此反复,棋盘上的局势瞬息扭转,黑子渐成溃败之势。 “燕庄妃在内的天漓人就像是这黑子,看起来已占尽优势,君丫头却能仅凭一己之力绝处逢生,德妃,你觉得她这是靠运气吗?” 德妃摇了摇头,自是不可能靠运气的。 永初帝接续道:“今日每一步看似都是君丫头顺势而为,就是这每一步的顺势而为,救了朕的性命,救了你的性命,才没酿成大祸。” “加之今日陶言臻进宫救驾,依陶言臻的性子,若不是有人提点他,他哪来的那个胆子闯入皇宫勤王救驾,爱妃觉得这人会是谁?” 经永初帝这样一说,德妃缓缓睁大了眼睛,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半晌,德妃缓过神:“陛下,这对渊儿来说,到底是幸事,还是祸事啊。” “……” 永初帝盯着棋盘,并未回答德妃的话。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君凝有勇有谋,若是个男子,于国定会是栋梁之材,可她偏偏是个女儿身,生的这般聪明,若心术正,于渊儿而言倒是好事,若她心术不正,须臾便可将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对渊儿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辈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 浓重的血腥味儿弥漫在上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噤若寒蝉,翌日开门去看时,几家深宅大院门前的匾额歪歪扭扭的挂在府门上,胆大的人往院中瞧了一眼,入目只剩荒凉。 玄王府。 “王爷,昨夜董太医府,蓉妃母族府邸,李工部员外郎府……都被陛下诛了九族,燕庄妃一族被下入刑部大狱,但陛下并未发落,只着刑部好好照看。” 沧影躬身呈报着一早便呈上来的密信。 “王爷,江尚书今早差人来问您,可要亲自去看看?” “既然是父皇的意思,那便让江尚书按照陛下的意思做就是了,记得告诉江尚书,莫忘了将礼物带来,本王要亲自送到毓秀宫。” “是,王爷。” “王妃呢?” “这个……”沧影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王妃昨儿不是与您睡在一起吗。 王爷都不知道,他这个做侍卫的就更不知道了。 沧影一脸纠结之际,转头正瞥见远处端着托盘不知要去哪儿的玉竹。 “王爷,属下去去就回。” 这般说着,沧影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廊下,二话不说拽着玉竹的手就将她带到了王爷面前。 这一拉一扯间,托盘中的羹汤差点儿洒出来。 玉竹兜头就要教训沧影,未曾想一抬头正瞧见王爷盯着他们看。 她心中一惊,当即恭敬道:“王爷。” “王妃呢?” 第153章 闪瞎狗眼 - 凤枕河山 - 风暖 “回王爷,王妃这会儿正在藏书阁呢,奴婢嘱咐小厨房做了些银耳羹,正要给王妃送去。” 萧墨渊的视线落在了玉竹手中的那盅银耳羹上,不知想起了什么,眉间划过一抹柔色。 “给本王吧。” “……是,王爷。” 两人眼睁睁看着王爷亲手端着那盅羹汤离开,心中难掩震惊。 从前王爷眼盲,行动不便,整日里深居简出,即便如此,可王爷对王妃的好他们都看在眼里。 如今王爷恢复了视力,行动自如,谁能想到对王妃更是变本加厉的好。 就连送羹汤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真是闪瞎了他们的狗眼。 藏书阁。 “阿凝?阿凝?” 萧墨渊轻唤了两声,未见回应,心中正纳闷儿着,未曾想一转弯,正看到君凝伏在桌案上,手中还握着毛笔,闭着眸子,呼吸清浅。 男人下意识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将银耳羹搁在桌上,走的近了才发现桌案上胡乱反扣着十几本泛黄的古籍,女孩脸颊下压着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生涩难懂的药方。 萧墨渊伸出去的手微顿,最后又缩了回来,心中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涩之感。 今早他醒来时,身边就没了人,萧墨渊还以为她是去练武了,没想到她一早便来藏书阁翻阅这些医书古籍,他何尝不知道君凝是为了什么,她是为了治好父皇身上的病疾。 萧墨渊解下身上的大氅,动作轻柔的披在了君凝身上,而后便随意在桌边找了块空地儿坐下,一手撑着下颌,静静的陪在君凝身边。 藏书阁内异常的安静,萧墨渊一寸一寸,细细的瞧着君凝,浅色的瞳仁中,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眼盲时,他总在想,若是有一日能亲眼看到他的王妃一眼,他死也无憾了,如今愿想终于视线,他却贪心的发现,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他想永远陪在阿凝身边,想让他的阿凝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想看着阿凝慢慢的长大,看着她一点点崭露头角。 “阿凝……”萧墨渊忍不住轻唤出声。 一炷香后。 君凝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忽然坐直了身子。 “???”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觉醒来面前多了个大活人? 君凝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是这古籍上的内容晦涩难懂,即便她精通医术,却始终未完全悟透书中的内容,可时间不等人,她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永初帝死去,也不忍萧墨渊再次伤心,萧墨渊已经失去了母妃和最爱他的嬷嬷,他的父皇,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了。 “萧墨渊,你怎么来了?” “玉竹说你在藏书阁,我左右无事,就过来了。” 萧墨渊嘴上说着闲来无事,可又怎么会真的无事可做,今晨,书房中的拜帖已经叠了半人高,都是各府的早早便差人送来的。 今日下了早朝,大臣们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脑的想要跟萧墨渊搭话,奈何等他们迈步跨出了金銮殿,萧墨渊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奈,大臣们只能将各式礼品和拜帖送去府邸,只求能见上玄王一面。 “阿凝,你的脸……” 萧墨渊指了指自己的脸,欲言又止,君凝下意识的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脸上那道伤口,便道:“这伤口早就没事儿了,燕庄妃能有多大的力气,将养两日就什么疤痕都看不出来了。” “不是。”萧墨渊摇了摇头,从怀里抽出帕子,藏着笑意道:“你凑过来些。” 君凝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向萧墨渊的方向倾了倾身子。 萧墨渊也倾身过去,手握方帕在君凝脸上擦了擦,展开给她看。 当君凝看到那方银色的绣着“玄”字的帕子上多了一处乌黑墨迹时,一下反应过来,低头去看桌案上的宣纸。 果然,此刻宣纸上的字迹已经被她蹭到了颜色,看着模糊不清的。 想到方才自己顶着一张沾满了墨迹的脸跟萧墨渊说了许久的话,君凝没来由的一阵抓心挠肝,萧墨渊刚恢复了视力,怎么偏偏昨日和今日看到的都是她困顿窘迫的一面。 “萧墨渊。” 君凝拉着长长的调子唤萧墨渊的名字,男人忍着笑意,抬手将那方帕子揣进了怀里。 “这里没有别人,除了本王,谁也不知道。” 君凝:“……”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一面呢。 “王爷,王妃,奴婢送银耳羹来了。”玉竹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君凝抬眸,萧墨渊扬声道:“进来。” “方才那碗凉了,本王便吩咐小厨房又做了一碗,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萧墨渊接过银耳羹,舀了一羹匙放在唇边吹了吹,觉着不烫了,这才亲手送到了君凝嘴边。 君凝刚要抬起的手又放下,就着萧墨渊的手喝了一口。 暖暖的银耳羹进肚,连带着胃腹也暖和了许多。 萧墨渊一手端着银耳羹,一匙一匙送到君凝口中,动作间不难看出生疏来,显然从未伺候过人。 玉竹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即便王爷的动作生疏得很,但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无比的认真和温柔,仿佛除了面前的女子外,一切都变得那样渺小、微不足道。 “阿凝,父皇的情况我心中清楚,孙太医也无从下手,我不通医术,帮不上忙,我知道你担心父皇,但也别累坏了自己,好吗?” “嗯,放心吧,我有分寸。”君凝点了点头,继而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今晨大臣们都送上了拜帖,你都看过了吗?” 萧墨渊放下小碗,抽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沾上了银耳羹的右手。 “还未曾看。” 君凝抿了抿唇,跑到嘴边的话又因着这一句未曾看咽了回去,转而道:“今晨几家女眷送来我手上的,我倒是看过了两封,你若是有闲时,不妨也看看。” 萧墨渊刚想点头,却总觉得君凝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 “可是那些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第154章 软刀子割人,刀刀不见血 - 凤枕河山 - 风暖 “倒也算不得什么不好的话,只劝我为你纳妾。” 君凝手上动作未停,眸光淡淡,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萧墨渊的眼睛恢复的那一刻,君凝早就想到会遇这么一遭。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站对了人,家族荣耀,子孙后代都会得到荫庇,可若站错了人,便会如同昨日一般,满门遭屠。 眼见萧墨渊身体恢复如初,又有救驾之功,深得陛下宠爱,大臣们又怎能不动心思。 这自古以来表忠心最好的办法便是嫁女儿,嫁了女儿,结为亲家,一荣俱荣,一陨具陨。 萧墨渊却一下紧张起来,未有片刻思索,脱口便道:“本王只有阿凝一个王妃,从未想过纳妾之事。” “王爷还是去看看那些拜帖吧。” 女眷们送来她手中的拜帖,字句间各怀心思,好言相劝,让她心胸宽广的不少,软硬兼施的有之,明嘲暗讽的亦有之。 君凝不明白,她们与她一样,同位女子,如今却一副大度模样劝她为自己的夫君纳妾,这世道到底是何道理,难不成她们便愿意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吗? 君凝不预多言,反而将最后的选择交到萧墨渊手中,她喜欢萧墨渊不假,可让她如上一世一般,听着萧云桀与她嘴上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她却是做不到了。 趁一切还来得及时,若萧墨渊纳了妾,她便与他平平淡淡地和离。 …… 玄王府书房。萧墨渊看着一封封拜帖,又看了几本本要递到君凝手中女眷的,此刻终于明白阿凝为何那样的表情了。 硬刀子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这软刀子割人,刀刀不见血,刀刀都能割到人的心坎里,这些人从未想过君凝的感受,每一句看似劝解,实则句句都是逼迫,君凝若是不答应为他纳妾便是善妒,可这些人怎么会不知道,一但善妒的名声传了出去,对女子的名节是多大的损害。 萧墨渊啪的一声将拜帖撂在了桌子上,沧影吓得一哆嗦。 “王爷息怒。” “告知这几家的家主,若他们管不好府中女眷的嘴巴,本王倒是不介意差两个嬷嬷过去,替他们好好的管教一番。” 男人略一拂袖,几本折子应声落地,沧影捡起来时瞥了一眼,看到其中几个字眼儿时,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这些人当真是胆大包天,王爷与王妃这样好,她们竟然还想着嫁过来自己的女儿横叉一脚,当真是气人。 “是,王爷,属下一定讲话好好带到。” “只是王妃那边……” 萧墨渊摆了摆手,默了片刻,自言自语道:“阿凝啊,她这是给了本王选择的余地,她在等本王做决定呢。”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想起,未多时,一侍卫打扮的黑衣男子行至书房门外,恭敬道:“回禀王爷,禁军搜查定王府时,在王府后院柴房中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女尸,禁军那具女尸移交到了大理寺,文大人命仵作解剖尸身时在她的喉咙里发现了一装着密信的竹筒,文少卿这便快马加鞭差人送来了。” 言罢,那侍卫当真从怀里拿出了一竹筒,沧影有心伸手去接,可一想到这玩意是从死人的喉咙里扒拉出来的,心里登时泛起了一阵恶寒,接着竹筒的手颤颤巍巍的。 他这抖一抖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接过那竹筒时,一个不稳将他摔在了地上。 那侍卫下意识的弯腰去捡,却未曾想那竹筒忽然爆开,一阵红色的烟雾喷涌而出,沧影瞬间拔剑后撤,挡在了萧墨渊面前。 “王爷,小心!” 烟雾爆开的同时,侍卫的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萧墨渊二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侍卫的一张脸在接触红雾的一瞬间迅速腐烂,血水滴落,露出森森白骨。 不到半刻的功夫,那侍卫便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他的整张脸被腐蚀了个一干二净。 萧墨渊拍了拍沧影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王爷,您小心些,这红雾有毒。” 沧影一脸警惕,即便那片红雾已经落在了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这里面还有更毒的玩意,王爷不小心沾染了可怎么得了啊。 “本王知道。” 这般说着,萧墨渊随手抽了一封拜帖,来到那倒地的侍卫面前蹲下身,那红雾似乎只有一瞬间的威力,方才尽数扑在了那侍卫的脸上,落在地上的几率粉末已经如寻常尘埃般,没什么威力了。 他掐着拜帖的一头,另一头挑起侍卫那张被腐蚀的只剩下森森白骨的脸,方才还好好的脸如今被腐蚀成了这样子,那侍卫此刻早已气绝身亡,只留下地上一滩黑红色的血。 见到这一副骇人的场景,沧影后知后觉得一阵害怕,同时又觉得无比的庆幸,刚刚差一点儿,也就只差了那么一点儿,那竹筒就要被他交到王爷手中了,到时候王爷打开那竹筒…… 沧影骤然打了个激灵,不敢相信若是王爷打开了竹筒,那么接下来会多么可怕的事情。 王爷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王爷,这东西是文少卿着人送过来的,其中有什么猫腻,文少卿怎么可能不知道,属下现在就去问个清楚!” 言罢,沧影收了配剑,气冲冲就要往外走,然而还没等他跨出门便被萧墨渊叫住了。 “回来。” “王爷……” 沧影一脸迷惑不解,送这东西的人一定带着大理寺的腰牌,不然侍卫也不会将其呈到王爷面前,归根结底,这件事跟大理寺,跟文少卿定然脱不了干系! “文璟没那么傻,就算他想杀了本王,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做这样的事情。” 萧墨渊仔细打量着那竹筒,眸中情绪深深。 如今想杀了他的人在这上京城内有不少,但会用这么阴毒的手法的,放眼整个上京,屈指可数。 沧影点了头,觉得王爷说的有道理,毕竟没人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动手,即便侥幸成功了,自己也要跟着遭殃。 “王爷的意思是……” 第155章 贵女画像,看都不看一眼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今夜你亲自去文璟府上问个清楚,切记隐藏踪迹,不要打草惊蛇。” “是,王爷!” “还有,查查这红雾到底是什么东西,查清来源。” “这个……这个……”沧影欲言又止。 萧墨渊最烦的便是这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蹙眉道:“'怎么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就说。” “是,王爷,属下觉得这红雾看着蹊跷,交给寻常的医官看怕是看不出来这东西是什么,'但若是王妃来看,说不定很快就能知道了。” 倒也不怪沧影吞吞吐吐,实在是他这个做近卫的不知如何开口,总觉得即便同王爷说了,王爷也不会答应。 “不行,这件事不许跟阿凝说。” 沧影:“……”他就知道。 “什么不许同我说啊。”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自门外响起,萧墨渊瞬间看过去,这么大一具尸体躺在这儿,即便萧墨渊想阻止君凝看,这会儿也来不及了。 “阿凝,你不是在藏书阁吗,怎么来这里了。” 君凝侧了侧身子,露出了身后端着托盘的玉竹来,此刻盘中放了数副卷轴,看着便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喏,礼部尚书家的荀夫人刚刚差人送到我手里的,我自己看终究看不出什么,这不拿来与你一同参看参看。” 君凝看了眼躺在地上那面皮只剩白骨的侍卫,在玉竹看到之前淡定的转身,接过玉竹手中的托盘,随意寻了个由头将人打发走了。 这丫头胆子小,从前看到个死人都要偷偷哭上好大一场的,若是冷不丁让她看到这么血腥恐怖的场景,她还不得吓得好几日都睡不好觉。 “沧影,你去将我的药箱拿来。” “是,王妃!” 沧影得了令,一溜烟儿的窜出了门,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有王妃在,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即便是再厉害的毒,王妃也定能很快便知道它是什么。 绕过倒在门口的尸身,君凝前行数步将托盘搁在了桌上,与那堆成小山的拜帖放在了一处。 转头见地上散落着几封拜帖,弯腰刚要去捡,便被萧墨渊拉住了胳膊。 君凝抬眸,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萧墨渊。 对视的瞬间,萧墨渊率先败下阵来,“阿凝,本王当真什么都没做。” 君凝应声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托盘最上面的那一副卷轴,随着卷轴打开,一女子的容颜映入眼帘,这女子体态匀称,容颜姣好,嘴角噙着一抹柔柔的笑,状若弱柳扶风,多姿婀娜。 容貌身形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女子的身份。 “中书省左丞家的二小姐,年纪与王爷相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这位,更是了不得……” “够了。” 盯着君凝喋喋不休的一副唇瓣,萧墨渊一把将君凝手中的卷轴扯过,扔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抬手擒住君凝的手臂,避过她手臂上的伤口,向前一步,双手穿过女孩身侧,掌心落在桌沿边上,牢牢地将君凝禁锢在了胸膛与桌案之间。 “萧墨渊,你,你别乱来,那儿还有一具尸体。” 君凝指了指萧墨渊身后数尺远的地方,男人闭了闭眼睛,拿君凝毫无办法。 只见他兀自叹了一口气,继而俯下身,用额头蹭了蹭君凝的额头,浅色的眸底映出一片软意,那副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阿凝,是我考虑不周,才让这些人钻了空子,将这些东西送到你这儿来。” “阿凝,我不知道你从前到底还经历过什么,若你现在仍不愿说,我便不问。” 这般说着,萧墨渊牵起君凝的手,让君凝的手背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我只想让你知道,萧墨渊喜欢的人是君凝,是玄王妃君凝,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从前我便想,若有一日真的能看到了,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一定要是阿凝,虽然事与愿违,可我仍清楚的记得,自始至终,本王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厉害又聪明的君凝。” “玄王府的主母只有一个,玄王的身边也从没有那么多的位置,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罢了。” 萧墨渊还从未对谁说过像这样肉麻的话,表面上镇定的说完,实则耳根都红了。 君凝愣了好大一会儿,不敢相信这话是自萧墨渊口中说出来的。 数月相处下来,在君凝眼中,萧墨渊向来是谦谦君子,即便有时做些让她招架不住的举动,却也是因为担心她,才会那般。 今日萧墨渊的一番话却全然与往日不同,这些话往日里让他说,想必也是难以启齿的。 从前放荡不羁的萧墨渊,君凝从未亲眼见过,更不知若是从前的他,会不会说出今日这一番话来。 总之,君凝心中那点儿憋闷委屈因为面前的人的话,出奇地消失了大半。 她心中清楚,这些东西被送入玄王府,送到她面前,并不能怪萧墨渊, 可君凝就是觉得憋闷,她与他在这小院中过的好好的,偏偏却有些不长眼睛的,非要凑上来横掺一脚,甚至要将自家的嫡女送来做妾室,一日做妾,终身便是仆,这画中的女儿家哪一个不是京中贵女,才貌双绝,却偏生被送来供人打量,她只觉得可悲,替这些女子悲哀。 “王爷说的我可记下了,若日后王爷做不到……” 君凝赞眼珠转了转,忽然曲起放在萧墨渊额头上的手指,在他眉心弹了一下。 “王爷可要小心些了。” 见君凝终于笑了,萧墨渊也不由跟着勾起了唇瓣,“王妃放心,本王若是做不到,自请下堂。” 向来只有女子自请下堂,从没有男子下堂这一说法,萧墨渊愿意这样说,已是十分有重量的承诺了。 君凝挑了挑眉,愉悦道:“好啊,王爷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因为他永远都不会给阿凝这个机会的。 “王妃,药箱取来了!” 沧影的声音出现的瞬间,萧墨渊松开环在君凝身侧的手,君凝也起身,两人之间像是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似的,沧影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哪儿不一样了。 第156章 真相了,大预言家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们都出去。” 君凝接过药箱后,自其中找了一块白面巾罩在脸上,蹲在了尸体旁,仔细收集地上的红色粉末,隔着帕子正了正那张白骨森面容,一点点在上面刮着什么东西。 萧墨渊亦安静的站在门外,定定看着君凝的侧脸。 阿凝认真做事时可真好看。 沧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脱口而出道:“王爷,属下可真佩服王妃。” 当下这惊悚的场景,即便是男子看到也得吓得说不出话来,王妃却面不改色靠的那样近,实在令人佩服。 “过后将他好生安葬,若家中还有妻子老小,便将抚恤金送去他家中。” “是,王爷。” 君凝检查了一遭,出来时并未摘下面巾,只道:“你们离这里远着些,这竹筒里装的该是一种植物种子磨成的粉末,寻常时倒没什么特别,可若将这粉末装在竹筒中,放置数日后忽然爆开,喷出的红雾能瞬间腐蚀血肉,消磨骨血。” “对,都对上了!” 沧影激动的要跳起来,王妃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刚刚那副场景,但所言字字句句都与刚刚发生之事对的上。 “阿凝,你可知这植物是什么?” 君凝摇了摇头,“这种事我也只是在古籍上见过,上面只记载了有这样的事,却并未写这植物名为何,又是来自哪里,说实话,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那古籍上所言情状都是真的。” 萧墨渊点了点头,虽没什么头绪,但至少知道这东西与今日手持大理寺令牌那人有关,眼下这件事若想再查下去,只能顺着大理寺这一条线。 …… 然而萧墨渊等人不知道的是,上京城西城一处破败的尼姑庵地下,却别有洞天。 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明烛落在大殿内金色的烛台之上,大殿中央的白玉圆台之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放置其间,巨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悠悠绿芒,将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五祭司,我们的人已经将那竹筒送入了王府,只要玄王打开,立时一命归西。” 宽大的沉香木卧榻之上,面目细长的男子闭目卧于其间,在他脚边,正跪着一身着轻纱的女子,那女子神情乖顺,眉眼温吞,柔弱无骨的手小心翼翼地为他锤着腿。 “萧墨渊可没那么好杀。” 一道沉郁的声音响起,五祭司睁开眼睛,看向那开口之人。 “定王殿下也未免太小瞧了我们,你可知,这竹筒里的东西,只要一打开……” “嘭!”五祭司兴奋的抬手,五指并拢又猛然张开,做出爆炸的手势,“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纵使萧墨渊有铜筋铁骨,也得化作一滩血水。” “呵,你怎么就知道这东西一定是送到萧墨渊手里打开的,若是不小心,在哪个侍卫手里就爆开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还平白让萧墨渊起了戒心?” 萧信泽说话毫不客气,言语见不难听出冲天的的怨气。 地下宫殿绵延数控里是不假,可这里再好都是见不得光的地方,想他一堂堂邶国定王,现在却要像个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地下,只要想想他这心里就觉得无比憋屈。 五祭司瞥了眼萧信泽,似乎洞悉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坐起身,略一拂袖,叫那女侍退下了。 诺大的宫殿只剩下萧信泽和五祭司两个人。 萧信泽坐在下首一张宽椅上,等着听这个五祭司还能编出些什么鬼话来。 “事到如今王爷还以为自己有的选吗,玄王早就知道你勾结天漓,所以,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我们这边,听从本祭司的命令行事,明白了吗?” “你想控制本王?!” 萧信泽豁然起身,从小到大,除了萧墨渊,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他如此不敬! 他萧信泽也不是被吓大的,他危险的眯起了眸子,“五祭司,这里归根结底是邶国的土地,你敢这样对本王,就不怕本王真的跟你鱼死网破吗?” “哦?”五祭司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细长的眉目间传过一抹戾色,转瞬即逝。 若不是天漓的将士们此刻没法大批大批的登入邶国大陆,他们又何须跟这些血液肮脏的邶国人打交道,今日又哪轮得到这低贱的小子在他面前威胁于他。 “王爷先息怒,你回头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话题跳跃的如此之快,萧信泽不明所以,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砰!” 伴随着骨裂的声音,沉闷而毫不留情的拳头雨点一般打在萧信泽身上,压根不是黑无常对手的萧信泽全然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下意识的捂住脑袋,承受着雨点般的暴打。 不知过了多久,萧信泽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错位了,才听到五祭司开口叫停。 “黑无常,你怎么做事的,定王可是身份尊贵的王爷,我们的伙伴,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五祭司一步一步走下青玉台阶,来到萧信泽面前,蹲下身歪着脑袋,一脸和善的望着他。 “我这手下想来下手没轻没重的,王爷,你不会怪他吧?” 萧信泽不受控制哆嗦了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的移了位。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五祭司,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黑无常,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便好,白无常,带定王下去疗伤。” 五祭司豁然起身,言罢也不管萧信泽,直接转身离开了大殿。 …… 事情果然如萧墨渊最初料想的那般,文璟从头至尾都没有派人送过什么竹筒到玄王府。 至于在定王府中发现的那具女尸…… “王爷,王妃,这具女尸确实是在定王府后院柴房中发现的,仵作推测正是宫中出事那日之前的两日被人活生生勒死的,如二位所见,这女尸体原本就受了极其严重的伤,硬生生靠药吊着才捡回了一条命,被勒死前又被人剜下了后背一大块皮肉,死状凄惨。” 文璟说着便要将尸身上的白布重新盖回去,未曾想却被直接阻止了。 “慢着!”(“慢着!”) 君凝和萧墨渊几乎异口同声,文璟盖回去的动作就这样被叫停在了原地。 第157章 蜡纸女相所指之处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两人总是有莫名的默契。 “把尸体翻过来。” 萧墨渊招了招手,差役会意,立即照做。 当尸身被翻过来时,两人才看到女尸背部的惨状,整个后背一大块皮肤已经不翼而飞,看这情形,当是先被烫水硬生生地浇在了背上,待到皮肤被烫出了水泡,再活生生将那块皮肉扯下来,很难想象,这女尸在死前究竟受了多大的折磨。 几个跟来的差役已经忍不住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胃干哕起来。 好在萧墨渊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等着,几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争相冲出了停尸房的门。 没过一会儿,外面一阵阵干哕声清晰可见。 反观文璟的脸色倒是还好,若是忽略他紧抓着桌沿的手,倒是更好些了。 “文少卿同他们一起不出去透透气吗?” 君凝有心想逗逗他。 文璟干笑一声,强撑着反胃道:“无妨,下官还,还能再坚持片刻。” 两人说着,萧墨渊却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女尸那张半毁的脸,眉峰逐渐皱成了小山的形状。 终于,一道模糊的轮廓在脑海中渐渐成型,萧墨渊脱口道:“她是摘月!” 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君凝快步凑近女尸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还真从这轮廓中看出了几分摘月的容貌来。 “还真是她……” 君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摘月不是已经被萧墨渊连同离玄一起亲手杀死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生前还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摘月当是天漓人,若没有天漓人首肯,萧信泽敢折磨摘月吗。 真相到底如何,如今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日摘月侥幸在萧墨渊手中捡回了一条命来,最终却还是难逃一死,天漓人连自己人的死活尚且不顾,哪还会管邶国人的死活。 这群人就是一头头彻头彻尾的疯子。 “是本王疏忽了。” 那日进定王府,萧墨渊岁看不到,但他无比确定自己手中的剑贯穿了摘月的左胸膛,为何摘月当时捡回了一条命…… 文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听王爷和王妃的意思,当是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了。 “王爷,王妃,这是仵作写下的验状,还请二位过目。” 君凝接过验状,萧墨渊自然凑过来一同看了,这不看倒是不要紧,一看才终于发现了端倪,怪不得摘月能在萧墨渊手上捡回一条命,原来这人的心脏长在了右边。 自上而下看了遍验状,两人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摘月就像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无波无浪地死在了定王府后院柴房里。 即便是冬日,这停尸房的味道也还是难闻得紧,见没什么线索,君凝几人便要出去,却在此刻,君凝抬眸的功夫,无意间瞥到了那尸身的脚趾。 “嗯?”君凝疑惑出声,在文璟震惊的目光中随手拿起了一旁的验尸器具,走到了尸体脚边,两个男人同时停止了脚步,看着君凝动作。 不多时,君凝便从尸身的指甲肉中剥出了一张只有小拇指肚大小的蜡纸。 蜡纸遇水不坏,又容易留存字迹,是传递秘密的上上选。 君凝用两副镊子夹起那张纸展开,沾了血迹的蜡纸上不难发现画了一虔诚参拜的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是什么意思?” 君凝不解,打坐的女子在邶国可有不少,上至宫妃,下至百姓,凡是进过寺庙的,哪个没在佛前跪拜过。 文璟沉思片刻,笃定道:“是寺庙或是尼姑庵。” 君凝和萧墨渊同时向文璟看来,两人眼神如出一辙的犀利,这让文璟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他强装镇定道:“若这便是这女子藏起来的重要信息,想必上面所画的东西定然意有所指,且有着特殊的意义,二位请看,若真是这画的只是虔诚求佛的女子,茫茫人海,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找不出来,可若是寺庙或是尼姑庵一类的地方,在整个上京,当是能数过来的。” 不得不说,文璟在断案寻线索这方面就是有超出常人的敏锐和直觉,经他这样一说,两人豁然开朗。 “沧影!” 眼见萧墨渊要唤人,文璟忽然撩开衣摆,跪在地上。 “王爷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将这件事交给下官,下官本就是大理寺少卿,查案办案乃是家常便饭,即便是带人去庙中搜寻一番,也不易让人起了疑心,也不会不打草惊蛇。” 萧墨渊沉思片刻,看了眼停尸房的门窗,低下写声音道:“你身边的人可都信得过?” “信……”文璟刚想说信得过,忽然想到了上一次元度出现在钟离莫院中之事,又想到这一次竹筒之事,两件事加在一起,文璟忽然不敢那么笃定了。 “文少卿不如先查查这大理寺中,你身边的人,若其中真有别有用心之人,届时文少卿可莫要忘了告知本妃。” 两次事情,归根结底都是冲着萧墨渊来的,大理寺中若真有内鬼,想必定然同天漓脱不了干系。 文璟神色微顿,欲言又止。 “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有些冒险,不知王爷和王妃愿不愿意下官这样做。” “说。” 文璟小声道:“先……而后……” 萧墨渊于君凝对视一眼,清楚的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同样的答案。 “好,本王给你这个机会。” …… 离开大理寺后,马车还未走出多远,两人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有人跟踪。” 萧墨渊牵住君凝的手,对她摇了摇头,“无妨,他们既然想跟着就让他们跟着好了。” 君凝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 倒真是如此,反正他们今日要进宫,这些人即便跟着,也进不去如今戒备森严的皇宫,相反,萧墨渊大摇大摆的走出大理寺又进宫,就是要告诉幕后想杀他之人,他不但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 三刻后。 乾清宫长阶之下。 君凝倒霉的遇到了这一世最不想见的人。 第158章 开口求她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云桀一身青色蟒袍,直挺挺地跪在长阶下结了一层霜的青砖地面之上,也不知是跪了多久,脸颊已经冻成了猪肝色,薄薄的唇瓣干裂发青,墨眸中布满了红血丝,不过两日光景,下巴上竟冒出了一圈胡茬,发际被风吹乱,身上散发着萎靡的气息,形容狼狈,全然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即便是上一世,君凝也从未见萧云桀何曾如此狼狈过。 君凝看到萧云桀的同时,萧云桀也看到了君凝两人。 四目相对,班半晌无言。 话不投机半句多,君凝并不想与他说话,提步便要离开。 “君凝,你站住!” 萧云桀开口叫住君凝,嗓音沙哑疲惫。 君凝充耳未闻,上一世在乎萧云桀的那个君凝早就死了,如今就算萧云桀跪死在这里,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见君凝对他视若无睹,萧云桀终于急了。 “君凝,你站住!让我见母妃一面,求你了……” 君凝脚步微顿,缓缓转头,居高临下,眯眼打量着萧云桀。 他竟然也有一日会开口求她? 真是笑话。 “靖王,燕庄妃是陛下命人亲自关押的,若是陛下都不让你见,你求我又有何用。” “不,君凝,你,你一定有办法的,以前,以前……” 萧云桀狠狠拍了拍脑袋,脑海中不时闪过零星的画面,却无一不是君青念的脸,君凝从前做过什么,他竟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 可冥冥中,他只觉得,只要君凝想做,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荒唐又可笑,他却深信不疑。 “君凝,只要你让我与母妃见上一面,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好啊,那你就亲手把君青念杀了吧。”君凝耸了耸肩,直截道。 “!” 萧云桀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君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青念她还怀着孩子,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庶姐,就算她上一次在平康伯府不小心说错了话,那日也受了罚,本王以为此事过去了,你,你为什么会这么绝情?” 萧云桀字里行间处处都在有意无意的维护君青念,贬损君凝,甚至就差把“君凝你这个毒妇”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君凝眉梢一挑,故作讶然道:“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方才是你说的什么都愿意做,现在本妃说了,你若不愿做,大可一口回绝了,怎的还在这儿怪起本妃的不是了?” “……” 萧云桀被怼得哑口无言。 眼见君凝转身要走,萧云桀终于急了。 “青念肚子里还怀着本王的孩子,她得罪了你,可她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只要不危害她的性命,本王可以帮你做其他任何事。” 不难看出,萧云桀此刻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低三下四的求她。 君凝状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度道:“罢了,本妃也不愿平白造下杀戮,这样吧,明日,我要见到君青念的十片指甲,不然,王爷的事情本妃就爱莫能助了。” 萧云桀刚想反驳什么,听到君凝后半句话,下意识将已绕至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王爷好好考虑,明日给我个答复。” 君凝转身,对萧云桀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二人进殿请示了永初帝,得到了准允后,便一路由一个太监带着去往毓秀宫。 路上,君凝问萧墨渊。 “王爷觉得我方才那样做残忍吗?” 萧墨渊摇了摇头,“你们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她对阿凝并不好,若本王是你,只会做的更狠。” 君凝顿时喜笑颜开。 她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萧墨渊了。 无论何时,这个男人都会站在她的角度去想她所想,而不是像萧云桀一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趾高气扬地指责她,转而又换做另一副面孔去哄骗她。 “王爷,怎么办,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本王也喜欢阿凝。” “二,二位,前面就到毓秀宫了,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就送二位到这儿了。” 小公公低着头,帽檐遮挡下的一张脸已然红透了。 羞臊的同时,小公公不禁想,玄王和玄王妃的感情可真好啊,也不知道那些想将自家女儿嫁到玄王府,为此还将折子递到了陛下面前的人,见此情形会作何感想。 “有劳公公。” “不敢不敢,奴才告退。” 毓秀宫戒备森严,十步一侍,五步一卫,里三层外三层,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这里飞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永初帝已经命人将舞澜殿的所有门窗都用木板钉了个严丝合缝。 随着守在舞澜殿门口的禁军推开房门,昏暗的大殿才终于照进一丝光亮。 君凝两人一只脚刚跨进殿门,便见一个粉嫩嫩的人形冲了过来。 “陛下,您终于来看臣妾了,臣妾冤枉啊……” 那人形喊着喊着,竟一下扑倒在地,抱住了君凝迈进门槛的那条腿。 君凝:“……” 萧墨渊:“……”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禁军无奈又熟练的一左一右将燕庄妃架开按在了椅子上,君凝的腿才得以解放。 “王爷,王妃,燕庄妃自被关进来那日晚间就开始这样了,那日一个宫女前来送吃食,燕庄妃一把就将人给扑倒了,一个劲儿地对那宫女喊陛下。” “依属下所见,燕庄妃怕是受了刺激,疯了。” 疯了?君凝细细打量着燕庄妃,忽然抓起她的手臂,也不顾她的反抗,强行为她摸了脉。 “如何?” “脉象紊乱,倒真像是疯了的症状。” 君凝松开燕庄妃手臂的一瞬间,只见燕庄妃害怕的往椅子里缩了缩,口齿不清道:“坏人,坏人,本宫要打坏人!” “呵。”君凝被她给逗笑了,“可有派太医来看过?” “回王妃,来过,只是太医看过后也无从判断,陛下未再过问,便不了了之了。” 第159章 装疯卖傻 - 凤枕河山 - 风暖 燕庄妃的情绪平稳了些,禁卫军才躬身退了出去。 君凝坐在燕庄妃对面,带着探寻的目光打量着燕庄妃。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红色宫装,上绣芍药花纹样,这宫装本该是极美的,可方才燕庄妃跌了一跤,此刻那件宫装上已染上了尘土,若是仔细瞧,宫装袖口处还沾着饭粒油腥,头发凌乱的盘于头顶,即便那张脸再美,此刻任是谁看了也只觉得她疯癫脏乱。 “方才我见到靖王了。” 君凝忽然开口,随后便仔细观察着燕庄妃的反应。 “哈,哈哈……” 燕庄妃傻乐了一阵,双手在面前胡乱挥舞,继而又仰头望着天花板,在空中胡乱的抓挠着。 君凝观察了片刻,坐回椅子上对萧墨渊摇了摇头。 即便是她,一时间也还真看不出燕庄妃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在装疯卖傻。 要说燕庄妃最在乎的人,首当其冲当数萧云桀了,可方才她百般试探,甚至在提到萧云桀的名字时,燕庄妃都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反应,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萧墨渊习惯性的一手撑着下巴,神色莫名的看了燕庄妃一阵,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一串手串。 “娘娘还记得这手串吗,本王还记得,当初这手串是你亲手送给你兄长的。” “只是可惜了,如今娘娘的兄长再也没法戴上这手串了。” “无用的物什,娘娘见了也是无辜伤心,倒不如毁了的好。” 萧墨渊叹了一口气,言罢直接松开了手,沉香十八子手串瞬间落在地面上,丝线断裂的一瞬间,圆润的沉香珠滚了一地。 就是在这一瞬间,君凝清楚的看到燕庄妃脸上闪过一抹恨意。 还能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原是在装疯卖傻。 差点儿便被她骗过去了。 君凝与萧墨渊相视一眼,两人总是十分有默契。 “王爷,既然娘娘已经疯了,留下娘娘的兄长想必也问不出什么,不如便禀报陛下,尽早处置了,也好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燕庄妃筹谋毒害皇帝,谋权篡位之时,她的母族也没闲着,联合数家交好的大臣,集结了府中的兵丁,只待燕庄妃一声令下,便能迅速掌控上京城的各个城门,让上京城彻底变成一座孤城,城内的人无法求援,城外的人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打开城门,到那时,即便城外的将军们知道皇城发生了什么,但永初帝已经驾崩,新帝即位,即便是为了邶国的安定,将军们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这计划堪称完美,甚至可以说算无遗策,只是他们独独漏算了君凝。 上一世燕庄妃便是用同样的路数毒死了永初帝,逼死了德妃。 所以即便这一世许多事情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君凝还是留了个心眼,时刻命人盯着燕庄妃母族的动向,果然在那日让她发现了端倪,这才有了陶言臻带兵入皇城勤王救驾的一幕。 “阿凝与本王想到一处去了,明日本王便递折子上去,与父皇禀明此事。” “造反的几家都已被父皇诛了九族,唯独燕庄妃的母族,父皇只命人将他们关到了刑部大牢中,只用了刑,却不知要如何处置。” 君凝眼珠转了转,回道:“燕庄妃陪在陛下身边多年,此番虽是受了撺掇谋反,却差点儿害了陛下的性命,若换做是我,想必也不会留情面。” “自古谋逆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算是父皇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言罢,萧墨渊起身,走到君凝身边,抬手轻轻碰了碰君凝那半边早就消肿的脸。 “娘娘打了本王的王妃一巴掌,本王不能在你身上找回来,便只能尽数算在你的母族身上了。” “阿凝,我们走吧。” 萧墨渊牵起君凝的手,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站住!你们站住!” 燕庄妃疯疯癫癫的跑到两人面前,在萧墨渊的手碰到殿门的前一刻拦在了前面。 舞澜殿内昏暗得紧,萧墨渊不耐烦地低低啧了一声,沉声道:“让开。” 燕庄妃死死的扒住房门,昏暗的光线下,眼神略略飘忽了一身,下一刻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人面前。 “放过本宫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本宫,本宫给你们磕头!” 燕庄妃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心高气傲,跪在地上,额头一下下重重的撞击在地面上 此刻的燕庄妃看上去无比的正常,哪还有刚刚疯癫的模样。 “呵呵……”君凝哼笑了一声,冷眼看着跪地叩头的燕庄妃,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可怜。 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全然是她咎由自取,若她选择安安分分的做一个宫妃,即便最后萧云桀造反,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最多将她幽禁,必不至于杀了她。 “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反的?他们现在在哪儿?” 君凝又折反坐回了椅子上。 黑无常她此前已经见过,正是因为见过,所以她才无比确信黑无常并不是幕后主使,试问哪家的幕后主使会亲自劫持一个王妃入宫呢。 君凝并不确定燕庄妃有没有见过黑无常背后的主人,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燕庄妃一定与天漓的人打过交到,知道的也一定比他们要多。 不然今日他们也不会多此一举入宫来找她了。 “我,我不知道……” 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燕庄妃疯狂的摇头,面露惊恐,说什么也不肯说。 君凝瞧着,这一次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燕庄妃越是这样,她就越发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燕庄妃吓成这副鬼样子呢。 君凝也不逼她,转头对萧墨渊道:“王爷,依我看在这儿也问不出什么,不如我们还是走吧。” “别走!” 燕庄妃瞬间失控大喊,一张脸上涕泗横流。 “君凝,本宫以前待你不薄,算本宫求你,不要伤害本宫的家人,好不好?” “娘娘忘了吗,以前你便同我说过,任何事情都是要等价交换的。” “如今娘娘不回答我的问题,这要我如何答应你呢?” 燕庄妃压根不记得自己何时跟君凝说过这样的话了,然而现在并不是计较一句话的时候…… 第160章 佛堂地宫 - 凤枕河山 - 风暖 “我……我说……” 这一刻,她像是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脸色变得铁青灰白,泛起将死之人的颓败之色。 “我所知道的也不多,黑白无常是一男一女,你那日早就见过了,至于剩下的,我只知他们的主人还在上京城中,他们称他为五祭司。” 最后三字出口的一瞬间,萧墨渊瞬间眸光犀利,冷声质问道:“他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行踪诡秘,这些还是我偷听来的。” 燕庄妃享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宫人对她毕恭毕敬,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今时落到如此境地,养尊处优惯了的娘娘,哪能受得住萧墨渊身上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萧墨渊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直到一双细嫩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背,一下一下在他的背上上下抚动着,安抚着萧墨渊的情绪。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即便萧墨渊平日里再冷静过人,明知道杀母仇人近在咫尺,他却不能立刻除之而后快,换作是谁又能冷静呢? “萧墨渊,我们一定会找到他,杀了他。” 君凝就像是萧墨渊的一剂良药,神奇地让萧墨渊冷静下来。 燕庄妃惊奇地望着这一幕,心中悔不当初,若那日夏宴之前她就将君凝与云桀的婚约定下,有君凝辅佐云桀,谋权篡位之事说不定就成了。 事到如今,燕庄妃都在想着利用君凝,却从未想过,自古心术不正之人,即便小人得志一时,最后也难逃败落。 她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怪不得任何人。 “看来娘娘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罢了,今日我原本也没想着能在娘娘这儿问出什么,倒不如去问问娘娘的兄长,他既然造得了反,许是比娘娘知道的多个一二。” “地宫!他们提到过地宫!” “……” 君凝与萧墨渊相视一眼,其中意含不言而喻。 临走时,燕庄妃忽然叫住君凝。 “云桀那么喜欢你,你们明明两心相悦,为什么你会忽然嫁给萧墨渊?” 燕庄妃满是泪水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君凝的后背,事到如今,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君凝脚步微顿,她下意识地看向萧墨渊。 男人虽然一直目视前方,可他不经意间攥紧的手却暴露了此刻的心情。 萧墨渊也想知道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君凝不愿说,他便也未开口问过。 舞澜殿外,天光大亮,冬日的阳光带着松雪气息的温暖,只需再踏出一步,她便能置身于那片温暖中。 君凝忽然勾了勾唇,心口那道难以愈合的疤痕随着萧墨渊的出现,正缓缓自愈。 她忽然想开了。 “娘娘是看着靖王长大的,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比起我,他更喜欢权势。” “我要的,他永远都给不了。” “男人有几个不爱权势……玄王也是……”如此。 先是江山,后是美人,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自小就被刻在了燕庄妃脑海中,即便她自己也身为女子。 燕庄妃下意识反驳,却被萧墨渊截断了接下来所有的话。 男人逆光而立,认真反驳道:“娘娘错了,本王弄权,是因为权势能护想护之人安稳,倘若有一日,我手中的权势没了这用处,本王要这权势何用?” 君凝未曾出现前,他已打点好了身后事,早就没了活着的打算,否则即便他眼盲了,这三年来也不会不声不响地谪居在玄王府的宅院中,对任何事都不闻不问。 可如今,他有了想保护的人,所以他出了王府,上了朝堂。 “娘娘陪在我父皇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明白这道理吗,父皇是天下人的陛下,却是我母妃的夫君,当初若不是母妃不让父皇报仇,此刻邶国早已陷入战火,当初父皇也早有了遣散六宫的心思,是本王的母妃拦着,你们才能在这儿待到如今。” …… 直到舞澜殿殿门再次合上,大殿重新陷入黑暗, 燕庄妃也没能缓过神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信仰轰然崩塌,所有的算计因为萧墨渊的一番话成了笑话。 她们这些后妃钩心斗角这么多年,伴在君王左右这十数载,原不过都是那个人的施舍。 “哈哈,哈哈哈哈哈……”燕庄妃笑着笑着,眼角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陛下,你好狠的心啊……” 君凝二人离开了皇宫,坐上马车时,先前跟踪之人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跟了上来。 两人此刻没空理会他,而是在思考燕庄妃口中的“地宫”。 “上京城中有地宫?” 萧墨渊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皇宫之内便有一处地宫,是先代皇帝为了避难所修建,只是历经数代,时至今日,早已为人忘却,阖宫上下恐怕也只有父皇和我知道地宫的入口在哪儿了。” 少时他顽劣,仗着父皇宠爱,在皇宫中恣意横行,便是那时候发现了那座地宫,只是他没走多远便被父皇揪着后领亲自拎了出来,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那地宫通向何方。 君凝摇了摇头,“摘月身上的蜡纸女相若真如文璟所言暗指寺庙之类的清修之地,加之燕庄妃口中的地宫,若要同时满足两点条件,这样的地方少之又少,皇宫之中也只有一座皇室庙……”堂! 君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脑中灵光一闪,骤然抬头看向萧墨渊,与此同时,萧墨渊张了张嘴,哑然望着君凝。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所想再一次不谋而合。 君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若事实当真如此,那一切的一切就都有了恰当的解释。 皇宫戒备森严,即便是黑白无常,定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宫中进进出出那么多次都不被发现,可若换个角度想想,若他们不是从地面之上进入的皇宫,而是从地面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皇宫之中的呢? “沧影!” 第161章 拔掉十指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 “你即刻入宫告知大统领,让他不惜代价,给本王守死了佛堂,只要有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立刻禀明!” “是,王爷!” 宫中没几个人知道,那地宫的入口就在佛堂大殿之中。 与此同时,靖王府书房中洒出阵阵浓烈刺鼻的酒气。 杜衣艰难的避过被丢了一地的酒罐,强忍着一阵阵反胃的劲儿来到萧云桀面前。 “王爷,您别喝了。” “君凝,君凝她怎么能这样对本王……她怎么这么狠的心……” 萧云桀眼睛半睁半闭着,口齿不清的不停嘟囔,杜衣听了半天,暗暗撇了撇嘴。 吃着碗里的,看着别人锅里的,可真有你的。 吐槽归吐槽,表面上杜衣还是一脸担心,先将醒酒汤放在桌上,空出的一只手托起萧云桀无力垂下去的脸,萧云桀面色涨红,迷糊间还打了个酒嗝,差点儿把杜衣熏吐。 职责所在,为了能让王爷清醒些,杜衣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无比,端着一碗醒酒汤,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灌进了萧云桀口中。 这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下去,别说是萧云桀口了,就算是只死猪也得被烫醒了。 萧云桀瞬间瞪大眼睛,一把推开杜衣,根本来不及说一个字儿,当即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巨咳!! “杜!杜衣!” “咳咳咳!!!你,你想谋杀咳咳咳……!!” 杜衣连连摆手,委屈讨饶道:“王爷,天地良心,属下实在担心您啊,您醉的不省人事,属下这也是没办法,所以才出此下策……” “您看,这不是管用了,嘿嘿。” 杜衣挠了挠头,笑得一脸憨厚。 任是谁都觉得杜衣这么做定是因为太过关心靖王,所以急中出错,才会出现了这样的小插曲。 萧云桀被他气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又找不出杜衣的错处来,况且他说得对,自己的确是醒酒了。 “君姨娘呢?” “回王爷,君姨娘此刻正在自己的院儿里,郎中刚来府上问过了脉,要不要属下将君姨娘请过来?” 从前君姨娘不受宠时,杜衣都是二话不说就将君姨娘压过来,如今萧云桀中了蛊,宠着君姨娘,杜衣自然而然就说请了。 “不必,本王亲自过去一趟。” 经杜衣这么一提,萧云桀才反应过来,君青念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孩子,想到那未出世的孩子,萧云桀眸中划过一丝不忍,他喜爱君青念,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母妃就在舞澜殿,只要拔下君青念的指甲,他就能见母妃一面,这样的交易……与他而言很划算。 萧云桀提步走出书房,穿过连廊,进了君青念的院子。 自打平康伯府败落,娄姨娘被砍了头后,君青念就大病了一场,君凝舍不得她死的这么便宜,故而要不是有君凝授意,太医院的太医也不会尽力相救,下场……恐怕此刻靖王府中已是一尸两命了。 大病一场后的君青念倒是知道老实了,鹌鹑般躲在王府里。 这不,此刻,君青念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屋里,有了身孕便有了诸多忌讳,这些不能做,那些不能吃,这个节骨眼儿上又见不到王爷,如今她只能一人在屋里弹琴解闷儿。 萧云桀还没进屋,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音,不得不说,君青念也不是全然没什么可取之处,比如弹的一手好琴。 若是数日前,听到君青念弹琴,萧云桀定会十分开心,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 可今日萧云桀一改往日习性,慢慢走到君青念身边,还没等君青念转头,萧云桀就从她背后一把将人抱住,揉在了怀里。 君青念天真的以为萧云桀这是因为蛊虫的缘故,几日不见,他控制不住的想自己了。 她心里正甜蜜着,只听萧云桀低声在她耳边说:“念儿,你以后就不要弹琴了。” “王爷,妾身喜欢弹琴,王爷放心,宫中的太医都说,弹琴不会对妾身肚子里的孩子有不好的影响的,况且王爷不是也说过,您喜欢听……” “够了!”萧云桀忽然厉喝一声,打断了君青念的话。 突如其来的反常吓得君青念一哆嗦,她下意识地以为蛊虫已经失效了。 “王,王爷……” 君青念声音颤抖,萧云桀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敛气脾气。 “念儿,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本王不想这样的。” “本王没有别的选择了,你委屈一下,帮帮本王好不好?” 萧云桀近乎哀求地在君青念耳边低喃,心痛得几乎要滴血,明明这一切都是因为君凝,可偏偏,他竟恨不起来君凝。 “王,王爷,您想要妾身干什么?” 君青念心中骤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萧云桀开口,一瞬间,君青念如坠冰窟。 “君凝想要你的十根指甲,否则她就不让本王见母妃,青念,你知道的,母妃将我养大,视若己出,如今母妃被囚,本王不能不见她。” “王,王爷,十指连心,妾身还怀着你的孩子,就算您不为妾身考虑,也为了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吧?” “君凝,君凝她一贯会骗人的,王爷你怎么能相信她的话?!” 君青念面如死灰,不管不顾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说落下就落下。 萧云桀骤然觉得脑海中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狠狠晃了晃脑袋,侧过头不去看君青念那张惨吧白的小脸儿。 “念儿,你听话,那不仅是本王的母妃,也是你的母妃,母妃她对你不薄,难道你就不心疼她吗?” “我心疼她,我心疼她那谁又来心疼我?!王爷忘了曾经说过要保护妾身的誓言了吗?!” 君青念一把推开要将她扶起的萧云桀,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殊不知正是这样的举动,惹得萧云桀心中越发不爽。 他对她那么好,到了紧要关头,她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为他考虑? 因着这一点儿缘故,萧云桀心中的愧疚这一刻消失殆尽。 记忆中的君青念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不为他考虑,君凝如此,他的妾,君青念也是这样! “来人!” 第162章 半路截杀 - 凤枕河山 - 风暖 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两位嬷嬷听到声音立刻冲进了屋,手中还拿着恐怖骇人的刑具。 君青念哀嚎一声,当即就要跑出去,可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又怎会是五大三粗的嬷嬷的对手,在萧云桀的授意之下,君青念当即被按在了地上,揪住了十根指头。 其中一嬷嬷刚要动手,另一个嬷嬷推搡了她一下,转而陪着笑对萧云桀道: “王爷,待会儿我们动起手来,这场面许是有些血腥,您身份贵重,若是被这血腥气冲撞到了就不好了。” “别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萧云桀明白了嬷嬷的意思,临走前深深的看了君青念一眼,极力忽视了她脸上苦苦哀求的神情,转身关上了房门。 很快,房间内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慢慢低了下去。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两个嬷嬷端着一方托盘呈到了萧云桀跟前。 “王爷请过目。” 萧云桀下意识望去,托盘中方方正正的摆着一副白色帕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着还黏连着新鲜血肉的十根指甲,鲜血将白色的帕子浸润,萧云桀只觉脑海中一阵刺痛,他霎时移开了眼睛。 “杜衣。” 杜衣上前一步,自嬷嬷手中接过托盘。 托盘交递那一刻,两支箭矢划瞬间划破空气,自后而前贯穿了两嬷嬷的胸膛。 两个嬷嬷前一刻还笑呵呵的,以为会得到赏赐,却怎么也没想到在下一刻就平白丢了性命。 “拖下去处理掉。” 萧云桀眼睛都没眨一下,两条鲜活的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笑话。 “今日之事,谁若敢泄露出去半个字,格杀勿论。” “杜衣,找个郎中来。” 萧云桀最后看了眼那紧闭的房门,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留恋。 “琼裳公主那边还没有消息?” 杜衣亦步亦趋跟在萧云桀身后,闻言回道:“是,王爷,不过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意思,派人快马加鞭前去查探,只要已有消息,便立即禀报王爷。” 正说着,空中传来数声乌鸦的鸣叫,萧云桀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乌鸦消失的方向,左眼皮突突直跳。 那里正是上京城南城门的方向。 与此同时。 上京城百里外的一处山脚下。 消失许久的钟离幽如同鬼魅般现身在此处。 “琼裳公主这是急着要去哪儿啊?” 钟离幽自一棵枯树上一跃而下,一把长剑正被他斜斜的搭在肩上,袖口护腕上那三颗天青石依旧耀眼,话音落,空荡荡的树林中瞬息响起急厉的风声,仅仅二息时间,疾行的马车便被团团包围。 “吁!” 兵刃出鞘,寒光闪动,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车夫不得不勒住了马缰绳。 守在马车旁的侍从也都抽出长剑,满脸戒备的看着钟离幽等人。 马车骤然停下,车厢内骤然失力,车中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幸而有阿莫扶着,才没栽个跟头。 “公主,您先坐着,奴婢出去看看。” 眼见阿莫要出去,琼裳公主却抬手拦住了她。 隔着厚厚一层轿帘,南荣琼裳眸中划过一抹疾色,“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言罢,南荣琼裳直接掀开车帘,半个身子探出了马车。 “你是何人?” 南荣琼裳开门见山,钟离幽艳丽的狐狸眼轻飘飘勾起,“名不见经传一小卒,我想公主就不必知道了。” “阁下不肯透露姓名,总要告诉我为何要无缘无故的拦下本公主的马车吧?” “难不成是为了财?”南荣琼裳兀自猜测着,还以为自己倒霉,遇到了山匪。 钟离幽缓缓抬起一根指头,在南荣琼裳面前晃了晃,“此言差矣,本公子不求财,只要你。” “大胆!” 阿莫终于忍无可忍,从马车内跳了下来,二话不说便冲向钟离幽,她绝不容许有人这般戏弄羞辱公主! 阿莫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压根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面对阿莫的攻势,钟离幽不紧不慢的握着配剑挡了下来,甚至剑都未曾出鞘,阿莫被震飞数米远才堪堪稳住脚步。 却听钟离幽补充道:“跟本公子回京。” 南荣琼裳瞳孔一缩,劫财劫色都好说,可显而易见,钟离幽不为财,也不为色。 他是京城的人,是来抓她回去的。 此刻朱祭被她派出去做事,还没有回来,南荣琼裳压下内心的慌乱,强装镇定道:“谁派你来的?” 在此关头,南荣琼裳已经没有心思去纠结他们如此隐秘的行踪到底是如何泄露的了。 她下意识的怀疑萧云桀,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萧云桀此人唯利是图,她回到南陌,对他百利无害,所以萧云桀不可能会出卖她。 “琼裳公主跟我回去不就知道了?” 钟离幽三缄其口,完全不理会南荣琼裳的套话。 “若本公主不跟你回去呢?就算你带了这么多人,可本公主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你当真有把把握能把本公主带走?” “本公主好心劝你,立刻收手,刀剑无眼,你若不小心死了,可休怪我没提醒你。” 南荣琼裳以为面前这人不知道自己的虚实,谁料钟离幽完全不上当,甚至可以说对她如今的处境十分了解。 “琼裳公主,我也是读过兵书的人,咱们坦诚点儿,你就别在这儿跟我唱空城计这一出了。” 钟离幽撇了撇嘴,心中不屑的同时又倍感震惊。 王妃真乃神算子,远在上京城,竟然连今日琼裳公主会说什么,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话不投机半句多,南荣琼裳咬了咬牙,猛然窜上马车,大喊道:“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马车周围的士兵立时举刀向钟离幽等人冲了过来。 钟离幽也挥了挥手:“上!” 两方人马在山脚下展开了激烈的冲突。 趁乱之际,南荣琼裳咬了咬牙,猛的挥动马鞭,马儿感受到了疼痛,失控般便往外冲去,一路上,不论是南荣琼裳自己的人,还是钟离幽带来的人,都纷纷避闪。 奇怪的是,钟离幽并没有选择去追南荣琼裳,而是抱着肩膀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那辆失控的马车跑远。 第163章 抓回来了:脏 - 凤枕河山 - 风暖 南荣琼裳驾车胡乱的在林间道上冲撞着,马车轧过,掀起一阵尘土。 刺骨的寒风无情的拍打在她脸上,几乎要在她脸上撕开一道道口子。 就连陪在她身边多年阿莫也被她无情的抛在了脑后。 可南荣琼裳不敢停下,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抓回去,等待她的将是永初帝无尽的怒火。 然而南荣琼裳走出去没多远,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双手被缚在身后,头上罩着一块黑色头套的男人,男人双膝跪地,头颅以不正常的姿态耸拉着。 南荣琼裳觉得这人莫名的眼熟,可她不敢停留,就在她想要调转马头绕过那男子时,一根弩箭以破空而来,箭意凌厉,不偏不倚的定在了马前,马儿受了惊,扬起蹄子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马车因为这股力道骤然控制不住的发生了侧翻,南荣琼裳就像一块破布般从马车上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数圈,直到撞上一棵大树,才堪堪停下。 一阵一阵疼痛席卷全身,南荣琼裳痛苦的蜷缩着,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错了位。 直到一双锦靴模糊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南荣琼裳下意识的向上看去,没看清男人的脸,只看到了一身价值不菲的青蓝色狐裘。 “带走。” 男子垂下深邃的眸子看了南荣琼裳一眼,心道,原来这位就是曾与玄王有过一场孽缘的女子,当真是比君凝差远了。 在宋清柏眼中,君凝简直就是人美心善的代表,不但如此,君凝能文能武,又会医术,甚至还聪明的紧,这样的女子,若是能成为他宋家的儿媳妇,可谓是他宋家祖上冒青烟啊。 可惜了,他就晚了那么一步,君凝嫁给了玄王,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装在肚子里。 “家主,这朱祭的尸体怎么办?” “喂狼。” 宋清柏跺了跺脚,将手中的暖炉又往怀里放了放,随后便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临行前君凝就告诉过他,遇见朱祭,不必手软,直接杀了喂狼,免得让王爷见到,平白的生气。 马车掉头,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上京城。 浑浑噩噩之间,南荣琼裳似乎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嫡长姐”,而后她便两眼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 “哗啦!” 冰冷刺骨的水一股脑浇上去,南荣琼裳一个机灵,骤然睁开了眼睛。 她刚想抬手,却猛然发觉自己的双手被从两边拉开,牢牢绑在了十字刑架上。 摔下马车的一瞬间,南荣琼裳就觉得胸腹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肋骨好像断了。 南荣琼裳控制不住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多年来的警惕让她忍着疼开始打量着四周。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地面正中央的炉子中炭火旺盛,期间正放着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 毫无疑问,这里是一间刑房。 “皇帝呢?本公主要见皇帝!” 预感不妙的南荣琼裳对刑房内唯一的狱卒厉声喊着。 狱卒全然不理会她,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就在这时,两道一深一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南荣琼裳没了声音,下意识的往牢房门口望去。 随着那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牢房门再次被狱卒打开。 见到来人,南荣琼裳瞬间双目大睁。 “小的见过王爷、王妃。” “嗯,你先下去吧。” “墨渊?怎么,怎么会是你?” 细数下来,南荣琼裳与萧墨渊已有数月未见,至于上一次两人坐在一起说话,那便更久远了,萧墨渊眼盲以来,两人即便在宫宴中见到,南荣琼裳也全然不如何理会萧墨渊,那段日子,仿佛萧墨渊在南荣琼裳眼中,不过是从前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萧墨渊并未回答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南荣琼裳,只安然的跟在君凝身边,神色淡漠,然而那双浅色的眸子也不是全然都是冷的,至少……在看向君凝时,浅眸中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温柔。 “琼裳公主,许久未见,你想回南陌,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真是让本妃好找。” 君凝叹了一口气,似乎真的为此暗自苦恼了许久。 “是你?!”南荣琼裳死死瞪着君凝,仿佛要在君凝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君凝,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该我问公主才对吧,琼裳公主这么急着走,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吗?” 女孩的眼睛若有似无的与她对视,可每一次对视似乎都有看穿她灵魂的力量。 南荣琼裳心中乍惊,直到此刻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对手君凝,她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怪不得萧云桀那种自私凉薄之人会偏偏对君凝情有独钟、不愿放手。 “本公主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要见陛下!” 南荣琼裳索性闭上眼睛,避免再次与君凝对视。 殊不知,君凝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她来,不过是想亲眼看着这位上一世害的她镇南军三万将士惨死的罪魁祸首之一,一点点,一点点的饱受折磨。 她不会让她轻易死了的,上一世的血债,她要一点一点的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南荣琼裳不过是一个开始。 君凝上前一步,毫不留情的捏住了南荣琼裳的下巴,下颌骨传来的疼痛让南荣琼裳控制不住的闷哼出声,可她仍倔强的不愿睁开眼睛。 君凝也不着急,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琼裳公主还真是有骨气。” “不如我们便看看,是我先捏碎你的下巴,还是你先睁开眼睛。” 南荣琼裳最初还倔强着不愿睁开眼睛,然而随着力道一点点加重,她终于怕了…… 君凝绝不是说说而已。 这样的认知让南荣琼裳不得不睁开眼睛,殊不知在她选择睁眼的一瞬间,她与君凝之间便早就分出了胜负。 一滴眼泪自南荣琼裳眼尾滑落,滴在了君凝手背上,她松开了钳着南荣琼裳下巴的手,甩了两下。 萧墨渊注意到君凝的举动,沉默着拿出帕子,细细为君凝擦拭着手背。 “脏。”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南荣琼裳如坠深渊。 第164章 老牛吃嫩草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他竟然说她脏? 他,他怎么能这么说她? 从前种种,难道他都忘了吗。 南荣琼裳面露痛苦之色,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不断滚落。 她不住地摇头,似乎这样就能忘却萧墨渊刚刚说的。 “墨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南荣琼裳近乎哀求般望着萧墨渊,期冀着他说出一句,哪怕只有一句心疼她的话。 哪怕他不说话也好,就像从前那样看她一眼也好啊。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离开了你!” “我,我可以解释的!” 南荣琼裳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身形拉扯间,死死绑住她的铁链发出阵阵刺耳的撞击声。 然而萧墨渊始终神色淡淡,漠然道:“南荣琼裳,从前种种早早已是过去的事情,如今本王已有妻子,至于此前发生过什么,你不用同我解释,本王也并不在意。” 不在意,他竟然说不在意。 哪怕,哪怕他恨她,甚至恶狠狠的质问她都行,可是什么都没有。 南荣琼裳最怕的,就是萧墨渊不在乎了。 她害怕,更不敢相信。 她很早便与萧墨渊相识,正因如此,没人比她更清楚,萧墨渊狠下心来时到底有多么的绝情。 从前他赶走那些欺负她的公主小姐,救下她时,从前他为她做发簪起,那些事他全然都忘记了了吗,南荣琼裳痛苦的哽咽呜咽。 “萧墨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君凝眉头一挑,笑道:“公主这话问的倒是有趣,明明是你先抛弃了王爷,如今你怎的还这样委屈,倒说的像是王爷的错。” “你闭嘴!” 南荣琼裳面露狰狞之色,凶狠的瞪向君凝,无需怀疑,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此刻君凝已经被凌迟了。 “你懂什么!你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君凝:“……” 她认真的想了想,若两世合在一起,她倒要比南荣琼裳大上许多呢。 这么说来…… 君凝狐疑的看了萧墨渊一眼,莫名生出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来。 见女孩看过来,萧墨渊心中一跳,下意识的以为她这是吃味了,心中不顺。 “阿凝。” “嗯?”猝不及防听到萧墨渊明显示弱的声音,君凝疑惑的抬眸望去。 却听萧墨渊以无比认真的语气道:“阿凝不是小孩,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 见他如此认真,君凝也不忍戳破他这幼稚的行为,抬手轻轻拍了拍男人厚实的臂膀,笑着自然回道:“知道了,王爷也是本妃唯一的夫君。” “噗!” 南荣琼裳控制不住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昏迷前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萧墨渊竟有一日也会展露出这样柔软小心翼翼的一面,他为何会对君凝服软。 君凝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南荣琼裳突然吐血晕厥,却是在她意料之外。 按理来说,南荣琼裳身上的伤并不至于让她到吐血晕厥的地步啊。 萧墨渊却不管这些,大手一挥,直接唤来了狱卒。 “关进水牢,无论何人来,都不准探望,明白了吗?” “是,王爷,小的明白!” 南荣琼裳此番是被秘密关押,包括萧云桀在内的人都以为南荣琼裳已经离开了皇城,正在返回南陌的路上,她此番私自讨自逃回南陌,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即便南荣琼裳死了,南陌皇室也只能咬碎牙齿吃了这个哑巴亏。 君凝与萧墨渊一同走出地牢时,抬眼便看到正抱着肩膀对峙的两个人。 两人周身气势旗鼓相当,谁也不让着谁,也不知维持这对峙的姿势多久了,在看到各家的主子出来时,显然分别踉跄了一下。 “王爷,王妃。” “嗯,怎么了?” “王妃,属下已经将南荣冠辰带回,此刻正安置在医馆之中。” 钟离幽率先禀报道,苍流紧随其后,接续道: “王爷,青州谢氏之女谢妗玥昨夜在府里上了吊,幸亏咱们的人及时发现,这才给救了下来,只是如今定王犯下滔天大罪,人间蒸发,这位谢小姐不愿受人口舌非议,就算被救了下来,也时刻想要自杀,属下等不知该拦还是不拦,便来请示王爷和王妃了。” 青州谢家,名门望族,谢家的嫡女自小便被谢氏悉心栽培,不但知书达理,而且是青州城内有名的才女。 萧墨渊想的却不是这些,萧信泽之所以会娶素不相识的谢妗玥,图的是她背后的势力。 如今谢妗玥人就在京城,萧信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块到嘴边上的肥肉就这么没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派人来劫谢妗玥。 恰巧,君凝也是这么想的。 “王爷,我去会会南荣冠辰,至于谢家的那位嫡女,就交给王爷了。” “等……” 萧墨渊才说出了个“等”字,君凝已经大步跨上了马车,独留下萧墨渊与苍流站在原地。 “苍流,你说阿凝是不是生气了?” “啊?” 苍流一脸懵逼,王妃为何会生气? 萧墨渊兀自摇了摇头,又道:“罢了,说了你也不懂,走,去看看那谢家的小姐。” 苍流:“……是。” 两人兵分两路。 当君凝一只脚迈入医馆时,便清楚的听到了里间打砸的声音。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快放我出去!” “三皇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你手上那个价值千金,可是本妃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君凝掀开帘幕,便见屋内一片狼藉,南荣冠辰手中更是拿着一只精致的玉葫芦,眼见便要摔在地上。 “玄王妃?怎么会是你?” 南荣冠辰怎么也没想到绑架他的幕后之人竟然会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玄王妃。 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她绑架自己干什么? “三皇子见谅,此前夜宴人多眼杂,本妃未能与你说上几句话,夜宴后你又整日窝在驿馆中不出来,没办法,本妃只能出此下策。” “玄王妃,本皇子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非要见我?” 君凝走到小榻边,淡定的拂去榻上被扔的凌乱的物什,随后便坐了上去。 “三皇子别站着说话了,坐吧。” 第165章 回去登基 - 凤枕河山 - 风暖 南荣冠辰:“……” 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儿绑匪的自觉啊?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南荣冠辰此前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奇怪的女子,又奇怪又有趣。 他鬼使神差的放下了手中的玉葫芦,当真听话的坐在了小榻的另一边,与君凝隔着一张小桌。 “那时候救下我的人也是王妃的人?” 南荣冠辰倒不傻,见到君凝时,心中便有了这样的猜测。 “举手之劳,不过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你?” 君凝抬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这一次南荣冠辰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杀自己。 他向来与世无争,凡事都听父皇和兄长的,也从未与邶国的什么人结过仇。 “王妃就别跟本皇子卖关子了。” “你的嫡长姐,南荣琼裳。” “不可能!”南荣冠辰下意识的否定。 他与嫡长姐已经十数年未见,况且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嫡长姐没有任何理由要杀他。 “玄王妃,本皇子对你的救命之恩很是感激,但事关嫡长姐,我绝不容许你污蔑她!” “本妃知道你不信,没关系,不如你直接问问你嫡长姐身边的阿莫好了。” 这般说着,君凝拍了拍手,下一刻,在南荣冠辰惊愕的目光中,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两名壮汉拖了上来。 南荣冠辰辨认了半天,才敢确定她确实是阿莫。 可阿莫不是跟着嫡长姐一起出城了吗,怎么会…… “你一定想问阿莫怎么会在我手中吧。”君凝缓缓开口,将南荣冠辰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你会告诉我?” 至此,南荣冠辰不得不正视面前的女子,至少她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无害。 “自然,本妃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君凝表现的十分洒脱,这让脑子本就没有多灵光的南荣冠辰更是满头雾水。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堂堂玄王妃图谋的? “阿莫就是被本妃抓回来的,你的嫡长姐也在本妃手里。” “你究竟想干什么?!” 听到南荣琼裳也在君凝手中,南荣冠辰霍然起身,对君凝怒目而视。 直到现在,南荣冠辰还是觉得南荣琼裳不可能派人杀他。 君凝心中暗暗叹息,她看上的就是南荣冠辰这股傻气,他太容易相信别人,这在尽是钩心斗角的南陌皇室中也算是独一份儿了,也不知道南陌皇室那环境下怎么会养出南荣冠辰这种毫无心机的皇子来。 可正是这样的人,若是他成为了南陌的皇帝,那么至少在南荣冠辰在位期间,南陌与邶国不会有战争,如此一来,南方海域边境也可再安稳上数年之久。 除了南荣冠辰,南陌的任何皇子亦或是公主登上皇位,都会成为邶国南方的一处隐患。 这就是她为什么在明知南荣冠辰胸无沟渠的情况下还要选择他的原因。 君凝不回答他的话,低头看向被人架着跪在地上的阿莫。 “阿莫,告诉三皇子,刺杀他的人,可是琼裳公主指使的?” “……” 空气中异常的安静,阿莫软软的跪在地上,死活不愿开口。 君凝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小幅度挥了挥手。 两名壮汉示意,毫不留情的拧断了阿莫的左右手小拇指。 惨叫声响起,君凝又问了一遍,可无论如何,即便阿莫已经要痛死过去,她就是死活不开口。 南荣冠辰终于看不下去,刚想阻止时,却见一长相妖冶的男子掀开帘幕走了进来。 钟离幽走到君凝身边,将一张纸条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王妃,找到了。” “水井巷左数第三家,院中有一颗枣树,院中只住着一书生,今年秋闱落榜……” “够了!” 阿莫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君凝的话。 “怎么了,你认得这个人,他偷了别人钱财,本妃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的他。” “阿莫,你说,我该不该现在就让大理寺定了他的罪呢?” “若是定了罪,他便一辈子都没法考取功名了。” 君凝言语中难掩惋惜之情,阿莫终于受不了了。 “够了,够了,别说了,玄王妃,我求你,放过他,他是个好人,他是逼不得已才去偷东西的。” 阿莫顾不得身上的疼,三两步爬到君凝脚边,不住的磕头,血水混着泪水,齐齐从脸上淌下。 “阿莫,你该做什么,不用本妃跟你说吧。” 阿莫踌躇片刻,闭了闭眼睛,公主,奴婢对不起你。 “我……我说……” “三皇子,刺杀你的人的确是我家公主派去的,因为只有杀了你,再杀了南陌皇室所有的皇子,公主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 真相血淋淋的从阿莫嘴里说出来,南荣冠辰控制不住后退数步,直到扶住了小榻边缘,才不至于让自己跌在地上。 “不,不可能,皇长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阿莫,你一定是在骗我。” 在南荣冠辰的记忆中,南荣琼裳一直是那个温柔和善的皇长姐,可他不知道,南荣琼裳在邶国多年,受到了不知道多少的冷眼和嘲讽,她早就对邶国和南陌充满了怨恨,恨不得所有挡她路的人都去死,即便是亲兄弟也不例外。 君凝挥了挥手,两个壮汉又拖着阿莫离开了房间。 她看了南荣冠辰一眼,并没有急着逼迫他,反倒留给他时间,让他消化这件事。 半晌,南荣冠辰似乎终于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小榻上,浑浑噩噩道:“王妃想要什么?” “三皇子真聪明,不过本妃如今不要你什么,只需你回到南陌,登基。” “?!” 南荣冠辰豁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没听错吧?邶国的玄王妃让他一个南陌的皇子回到南陌登基? 这是开的是什么笑话? 南荣冠辰仔细看着君凝,数息后,他才终于不得不相信,君凝是认真的。 他苦笑一声,颓然道:“王妃在找上我之前,想必早就查过我了吧。” “你也知道,我就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闲王,你让我跟皇兄们抢皇位?” 第166章 谢氏嫡女,嫁鸡随鸡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点头,“有什么不妥吗?” 三皇子:“……” 有什么是妥当的吗? 他不争皇位还能保下性命,来日不论何人登基,他都能做个逍遥闲王,可他若是争了皇位,必定会被皇兄们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玄王妃,本皇子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来日定会好好报答,但此事我真的做不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说着,南荣冠辰起身便往外走,君凝也不拦着,他这狐疑玄王妃怎么会这么好说话,掀开帘幕就看到数柄泛着寒光的长刀正对着自己。 “……” 南荣冠辰咽了口吐沫,又灰溜溜的退了回来。 “用你们邶国的话来说,这不就是赶鸭子上架吗,我天生就不是做皇帝的料,王妃何苦为难我,也为难你自己呢?” “非也,非也。” 君凝摇了摇头,示意南荣冠辰好好坐下。 “只要南陌在你这一辈,除了你外再无人可承袭皇位,不必腥风血雨,你自然可顺利登基。” “你,你想做什么?” 南荣冠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君凝起身,一步步逼近南荣冠辰,男子下意识后退,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可怕的紧。 “三皇子,想想自己的母妃,南陌皇帝陛下对你的母妃荣宠有加,若来日你的大皇兄或是二皇兄登上了皇位,你觉得你的母妃会是何下场呢?” “不会的,两位皇兄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母妃的。” 说到后面,南荣冠辰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底气不足,从一开始他就该知道,不管他的兄长中的哪一个成为皇帝,母妃都会被那位未来的太后找各种理由杀死,树大招风,母妃得到了父皇的宠爱,自然会遭人妒恨。 只是他自保都难,更别说保护母妃了。 “王妃打算怎么做?” 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时,南荣冠辰眸中划过一抹决然。 若真有机会成为皇帝,谁还愿意做个闲散王爷呢。 “若三皇子有意,十日后带着你的皇长姐回南陌,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本妃如何做了。” 君凝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南荣冠辰,上一世的教训她莫不敢忘,所以这一世她要的是个听话的南陌皇帝,却从来不是什么合作伙伴,她要的,是南陌成为邶国的附庸。 “这几日三皇子便在这宅院中好好考虑考虑吧,本妃希望十日后能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哦,对了,方才三皇子损坏的东西,可莫忘了照价赔给我。” “……” 南荣冠辰眼睁睁看着君凝离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玄王妃这哪是让他做选择啊,分明是要逼着他只能答应她的提议。 另一边,萧墨渊等人跨进院门的一刹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王……” 萧墨渊抬起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紧接着便对暗卫挥了挥手,放轻步子往屋内走去。 掀开门帘的一瞬间,寒光闪过,萧墨渊冷哼一声,侧身躲过的同时竟直接抬起一脚踹在了刀柄上,只听得一道刺耳嗡鸣声响起,那躲在门内的人如同残破的风筝般,连人带刀齐齐飞了出去。 “你敢再靠近一步,小心我呃!” 挟持谢妗玥的黑衣男子还没说完话,便被萧墨渊一掌掀飞了出去。 其余几人见势不妙,当即便要故技重施扔下霹雳弹离开,然而萧墨渊又怎么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在不其中一人将要摸向怀中时,萧墨渊抬起脚尖勾起地上的长剑掷了过去,直接洞穿了那人胸口。 “'抓活的。” 萧墨渊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人眼见大势已去,逃无可逃,最后对视了一眼,嘴角流下了黑色得血迹,下一刻便齐齐的倒在了地上。 沧流迅速赶过去,蹲下身掰开了其中一人的嘴巴查看。 “王爷,这些人应当都是死士,全都服毒自尽了。” 沧影有些惋惜,哪怕只留一个活口,他们或许还可以问出些什么。 萧墨渊挥了挥手,让人将这些尸体抬出去,这才抬眸看向那被吓傻了的谢家小姐。 谢妗玥吓得说不出话来,萧墨渊也不说话。 站在一边的沧流眼见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赶紧上前打破了这场尴尬。 “谢小姐,你别怕,我家王爷乃是当今玄王殿下,不会伤害你的。” 听到玄王二字,谢妗玥像是才找回了魂儿似的,愣愣的抬头,颤声道:“小女,小女见过玄王殿下” 如今谢妗玥毕竟还未成为定王妃,这桩婚事又很难再成,所以她如今还只是谢氏嫡女,见了萧墨渊还是要行礼的。 “谢小姐不必多礼,你方才也看到了,这里早已经不安全了,所以父皇让本王来寻你进宫。” 方才在路上,萧墨渊便想好了要将谢妗玥带进宫去,上京皇城内,如今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皇宫,若萧信泽还想要谢氏一族的支持,就一定会不惜代价带走谢妗玥。 到时他们只需静静等待萧信泽等人上钩便是。 “王爷,刚刚那些人……都是定王殿下派来的吗?” 谢妗玥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萧墨渊。 面前的男子生的数一数二的英俊倜傥,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令人害怕,她从前听人说玄王殿下是个毁了容的眼盲之人,可今日一见,分明不是这样。 上京城中很少有人知道,当初她的父母是打算将自己许配给面前这位玄王殿下的,只是后来玄王遇刺重伤,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谢妗玥心中虽然有一瞬的惋惜,却并不会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父母既然将她许给了定王,那她便是定王未过门的妻子,她已经来到上京,若无法嫁给定王为妻,她也没有脸面回去了,即便回去也定会遭族人一路唾弃,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死了之。 萧墨渊并不知道谢妗玥心中所想,只在心中闪过一抹惊诧,没想到这位青州来的谢小姐还挺聪明的,这便猜到这些人是萧信泽派来的了。 男人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一暗卫进了门,在沧流耳边耳语了几句。 第167章 一定平安回来见你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大理寺……” 沧流快步走到了萧墨渊身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萧墨渊敛眸,浅色的瞳孔中划过一抹捉摸不透的杀机。 “你立刻带人送谢小姐进宫,谢小姐,本王有事要处理,便先行一步。” 萧墨渊撂下这句话便转身利落离去,见男人是真的走了,谢妗玥小声的松下了一口气。 沧流见状,不由疑惑:“小姐很怕我家王爷吗?” 谢妗玥赶紧连连摆手,像是做错了事被人抓包了似的,脸色刷的一下红了,着急着磕磕绊绊道:“不,不是,我只是觉得,觉得王爷身上有种,有种压迫感,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控制不住的紧张。” 女子低着头,说话时不断揉捏着手中的帕子,似乎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沧流见状,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变得软了一块儿。 这一路上,他跟了谢家主仆一路,也见到的谢妗玥始终都是端庄又温柔的,即便说话也时刻注意着分寸礼仪,她本以为谢家这个小姐和京上京城内的小姐们一样,都是死板虚伪的,却没想到她竟这样单纯。 他只是问了一句她便脸红了。 沧流轻咳了一声,牢记王爷的叮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谢小姐,我送你进宫吧。” 玄王府。 萧墨渊回府时,正见一身小厮打扮的男子坐在正厅之中,阿凝也在。 此刻两人不知在说什么。 凑的近了,萧墨渊方认出这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文璟无疑。 “王爷。” “礼数就免了,你说已经找到那寺庙了?” 萧墨渊十分我自然的坐在君凝身边,并未纠结主次之位。 文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王爷,找到是找到了,但下官找到了不止一处……” 萧墨渊:“这是何意?” “下官派人将上京城内所有的寺庙、尼姑庵等都查了一遍,在普度寺,大菩提寺发现了地下入口,在妙慈庵和白渡庵又各发现了两处入口。” “你想告诉本王,这些藏在地下的人都是蚂蚁变得吗?” 萧墨渊幽幽道。 文璟心下一惊,立时跪在了地上。 “下官不敢!” “萧墨渊,你就别吓他了,那五祭司等人向来狡猾谨慎,恐怕早就料到了有一日会被发现,所以当初便施了障眼法,目的就是为了在被发现时迷惑我们的判断。” “地上尚且有许多个入口,地下的形势想必要更复杂。” 君凝不由得有些头疼,这些个天漓人当真是数老鼠一类的,不但行事阴险,连带着老巢都在阴暗的地方。 “没有王爷和王妃的命令,下官没敢擅自叫人去探,所以……没能查明这些入口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文璟依旧跪在地上,萧墨渊知道此事不能全然怪罪文璟,便叫他起来说话了。 “如今至少能确定皇宫中那道地宫入口是真的。” 萧墨渊点头,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挑着重要的说了一遍,“萧信泽觊觎谢氏一族的势力,定然不会轻易放弃谢家小姐,本王让苍流带她入了宫,若是萧信泽等人来,便可直接瓮中捉鳖。” “至于这四处入口,文璟,你可确定在上京城内,只有这四处入口?” 萧墨渊这样一问,文璟沉思了片刻,方点了点头。 “下官已经将着整个上京的所有寺庙都搜过了一遍,的确只发现了这四处。” 萧墨渊沉思片刻,转头望向君凝。 “阿凝,本王留在宫外。” 君凝:“……”她就知道萧墨渊会做这样的决定。 宫中只有皇室庙堂那一处入口,只要派出足够的人看守,即便有再多的人来,也定然无法伤到君凝分毫, 可宫外的情况全然不同,先不说四处入口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便说到时他们带人自宫内杀入地宫,天漓人若想逃出去,定然会一窝蜂地向宫外四处入口涌去,到时候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 君凝皱眉,一脸的不赞同。 “阿凝,本王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见你,好不好?” 君凝不说话。 说什么平平安安,如今是什么事情都未发生,可真到了那时候,谁又能保证真的平安呢。 “萧墨渊,你大可以不必亲自去的。” 他们还有时间去计划,只要部署得当,任凭五祭司有通天的本领,也插翅难飞。 萧墨渊却摇了摇头,敛下眸子。 “阿凝,这件事不一样,本王和五祭司之间的宿仇,只能由我亲手了结。” 君凝抿了抿唇,她何尝不知道萧墨渊心中压抑着的怒火,若是换做她,有这样可能手刃仇人的机会,她也一定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好吧好吧。” 君凝叹了一口气,她和萧墨渊在某些方面实在太像了,正因如此,站在萧墨渊的角度,她连自己都劝服不了,如何还能开口去劝萧墨渊呢。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何时,千万不要冲动。” “五祭司诡计多端,你千万小心,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中了他的圈套。” 萧墨渊平日里冷静自持,可对上五祭司那个不知活了几十年的老怪物,若是被仇恨冲昏了头,那时的情况无疑是最致命的。 君凝一字一句的叮嘱着,萧墨渊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每一句都听的极为认真。 临到了出发前,君凝又不放心,翻箱倒柜找了许久,终于在箱底找到了那件金丝软甲,这金丝软甲是她从前着人在整个邶国疆域内的拍卖行中寻了许久,才终于发现了这么个宝贝,原是打算送给萧云桀穿在身上的。 可经历了上一世的因果,君凝如今暗自庆幸自己重生的时机刚好,幸亏她还未将这件金丝软甲送给萧云桀,不然她当真要悔死了。 “脱衣服。” 第168章 瓮中捉鳖(1)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愣了片刻,顺从地脱下了衣衫,只余下一件里衣。 宽肩窄腰,近乎完美的身材藏在纯白的里衣内,君凝只看了一眼便微微侧过了头,亲手将那件金丝软甲穿在了男人身上。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里衣传到君凝指尖,待穿好了那金丝软甲,君凝方想拿过一旁衣桁上男人的衣服,然而,她的手还没没碰上那衣衫的一角,忽然腰间横过了一道有力的手臂。 萧墨渊微微用力,君凝控制不住的身子向前倾,下一刻面颊便贴在了男人的胸口。 “阿凝,本王答应你,一定好好的回来见你。” 男人一字一句的做出了承诺,君凝却只觉得心里越发堵得慌。 天漓的五祭司当年能在皇宫禁军重重守卫之下杀了那么多人,甚至导致萧墨渊眼盲,君凝知道他一定不是个好对付的,可如今的形式,她要留在宫中,保护皇帝和谢家的小姐,她不可能与他一同前去。 君凝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抬手反抱住了萧墨渊精瘦的腰。 “萧墨渊,我相信你,我在宫中等你回来。” …… 是夜。 乾清宫内,龙涎香的香气弥散在空中,烛火微微晃动,最后又复归平静。 宫中仍与往日一般寂静,永初帝半靠在龙床之上,时不时掩面干咳几声。 “陛下,您喝口茶润润嗓子?” 赵德躬身站在龙床边上,言罢便皱着一张脸去倒茶 永初帝摆了摆手,“回来,朕没事儿。” “陛下……”赵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行了,别哭丧这个脸,朕不想看,君丫头可进宫了?” “是,陛下,玄王妃一早便进了宫,这会儿正与那位谢家的小姐在一块儿呢。” “好,好。”永初帝连连点头,又问道:“墨渊呢,墨渊在哪儿?” “……” 这下赵德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了。 “陛下,王爷也好着呢,您不必担心。” “赵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永初帝略有些费力地撑了撑身子,这不动还好,一动起来便又紧跟着一阵干咳,脸色也越发的不好了。 赵德被吓的够呛,连忙扶稳了永初帝的身子,转头便要宣孙太医。 “叫太医有什么用,朕的身体什么样,朕自己还能不清楚吗,你快告诉朕,墨渊他究竟在哪儿?”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才过了数日,永初帝的身体便越发的不好了。 可喜的是,如今墨渊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永初帝心中又喜又忧。 墨渊那孩子他太了解了,与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此番天漓人来到上京,又三番五次的挑衅,甚至差点儿便谋权篡位,墨渊一定会找到他们报仇。 可那些天漓人又岂是好惹的,更不要提其中一人还会那样邪气的摄心之术。 永初帝承认自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半辈子,他都先将自己当做一个君王,然后才是一个父亲,许是这人啊,只有临时前才幡然醒悟,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 萧墨渊是他与遥儿唯一的血脉,天底下的父母哪有不盼着孩子好的,他从来只想墨渊好好的活着,哪怕一辈子看不见也行,如今想想,他或许真的做错了,他或许不该替墨渊做下这个决定。 “陛下,王妃说,王爷去报仇了。” “咳咳咳!” 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声传来,咳着咳着,永初帝控制不住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再抬起头时,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跟着天旋地转。 “陛下!” 赵德吓的手上的拂尘都握不稳了,紧忙着便拿起桌上的玉瓶,倒出一粒送到了皇帝嘴里。 半晌,因为吃了药的缘故,永初帝的心绪终于平复了些,脸色却依旧苍白。 见状,赵德只觉得谢天谢地,多亏了王妃刚刚交给他的药,不然即便陛下不让,他也要喊御医了。 “派人,派人保护好他。” 永初帝说话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赵德连连为皇帝顺气,又将君凝与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陛下,王妃说王爷那边早已安排妥当,让您今晚好好歇息,剩下的交给他们便好。” 皇帝沉默半晌,脸上划过一抹黯然的神色,摆了摆手,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如何了,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想当初,挥笔便能定人生死的皇帝陛下,一夕之间成了将死的老头,不论是做什么,如今也是有心无力,可想而知,这对强势了一辈子的永初帝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 皇室佛堂内。 香烛顶端,青烟绕着圈儿丝丝缕缕燃于佛前。 三尊佛像供奉于佛堂中央,一青衣少女跪在明黄色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着双眼,正虔心跪拜祈祷。 若仔细分辨,少女梳着飞天髻,显然还未出阁。 佛堂内异常的安静,唯有香炉中的香顶端燃尽的灰烬落在香炉灰中才会发出一点儿微不可查的声音。 忽然,庄严的佛像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少女耳朵动了动,却仍作一副虔诚模样,一动未动。 烛光轻晃,灯影阑珊,慢慢的,一道长长的影子被勾勒出来,直直地拖拽到了供桌之上。 空茫的音铃声阵阵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摄人心魄。 少女似乎才反应过来,刚想喊人便觉面前一道白影闪过,紧接着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噙着笑意的女子。 “小妹妹,你就是谢家的小姐?” 白无常眉目弯弯,半蹲在女子面前,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女子似乎被吓到了,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又强装镇定道:“你,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我?” 白无常没想到谢家的小姐会这样的可爱,先前还为五祭司安排她亲自来带走谢家小姐感到不满,现在心中那阵不满却直接烟消云散了。 这么可爱的小女子,捉回去当个玩物解解闷儿也不错。 “谢小姐,你别害怕,我是好人,我来这儿就是要带你出去的。” “带我出去?”少女咬了咬唇瓣,始终垂着眸子,小心翼翼道:“可是玄王妃说我不能跟别人走。” 君凝……又是君凝! 听到君凝二字,白无常恨得咬牙切齿。 上一次若不是因为君凝,他们或许早就得手了,那样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么多的麻烦了。 “谢小姐,你心思还是太单纯,你初来上京,许是不知道,君凝她可不是个好人。” “你小心她将你吃得连渣都不剩。” 见禁军都守在外面,佛堂内没人,白无常玩心大起,也不急着带谢妗玥走了,反倒是自顾自的说起了君凝的坏话来。 “不会的,王妃,王妃说她是个好人。” “噗哈。”白无常没憋住笑出了声,忍不住戳了戳少女的脑门,“谢小姐,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傻呢,君凝是好人?你可真是被她蒙在鼓里了。” 话落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烟火燃放爆开的声音。 白无常毫无防备的抬头,下意识朝外望去。 下一刻,颈间便抵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第169章 瓮中捉鳖(2) - 凤枕河山 - 风暖 始终垂着眸子的少女终于抬眸。 对上那道视线的一刹那,白无常只觉头皮一麻。 她被骗了,这双眼睛根本不可能是谢家小姐的眼睛。 “本妃倒是没想到,自己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形象,你说,这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 “君凝,怎么会是你。” 白无常咬牙切齿的问着。 君凝不是应该在玄王府中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像是专门在等她一样。 “很惊讶吗?本妃可是在这里等了你许久,谁知道你们动作竟这样慢,等着我险些睡着了。” 君凝手中的刀手中抵着白无常的脖子,逼着她不得不缓缓起身。 白无常自然不会这样束手待毙,当她正要晃动腰间的铃铛时,君凝似乎早有预料,先一步空出手将白无常腰间所有的铃铛都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怎么办,你还是慢了一步。” 这一次,换做君凝眸中带笑了。 失去了最得力的武器,就像是折断了白无常的一双翅膀,纵然她是个大鹏鸟,也别想飞出天来。 “绑了。” 君凝一声令下,早在外面埋伏多时的钟离幽等人迫不及待的冲进了佛堂,二话不说就把白无常捆了个严严实实。 钟离幽怕这个邪气的女人又搞什么幺蛾子,索性扯下几块布条,将她的眼睛、嘴巴都捂了个严实。 做完这一切,君凝一把扯下脸上的假面,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她方才还在担忧来的人不是白无常,若白无常跟在五祭司身边,萧墨渊便危险了,如今捉到了白无常,君凝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带上白无常,随本妃下地宫。” “是,王妃!” 众人齐声应和,即便玄王妃是女子,士兵们也无有不服气的。 地宫的入口狭小幽深,只容许一个人通过,钟离幽自告奋勇,闯在最前面打头阵。 真正下到地宫内,众人方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别看地宫入口小,里面的甬道却可容许四五个成年男子一起通过。 阴冷的风吹来,带着点儿潮湿腐烂的味道,君凝等人一步步小心往里走着,越是到深处,却发现前方的光亮越是大,温度也渐渐变暖。 “王妃,前面有光亮。” 君凝点头,向后抬了抬手,士兵们都放缓了脚步,缓缓逼近光亮传出的地方。 二刻后。 钟离幽用在白无常身上搜到的钥匙打开了面前高大厚重的青石门。 一座金砖玉瓦铺就的大殿映入眼帘,士兵之中,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他们活了几十载,可即便是在皇宫中也没见过如此奢靡的宫殿。 入目尽是黄金美玉,这其中的东西,哪怕只敲下来一块,便够普通人尽情挥霍一辈子了。 君凝目光左右打量了片刻,当即挥手。 “钟离幽,卢信,你们各带二十人,给我搜!” “剩下的人,跟我走!” 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顿时分成三队,迅速冲进了大殿。 卢信搜了一圈,转身沮丧着脸禀报道:“王妃,没人。” 钟离幽同样搜了一圈,也并未发现任何住过人的痕迹。 君凝走到大殿中的暖炉旁,抬手刚要打开,却在碰上那暖炉的前一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转头走到白无常身边,一把扯下了白无常眼睛上蒙着的黑布条。 “这里面是什么?” 白无常:“……” 见白无常不说话,君凝倒是不急,只捏着白无常的脖颈,将她拽到了那暖炉旁,摁着她的脑袋,二话不说便要放上去。 “不要!” 眼见要碰上那暖炉中的东西,白无常面露惊恐,挣扎着想要从君凝手中逃离出来。 奈何她被五花大绑着,君凝的力气更不是她能够轻易挣脱的。 就在白无常的脸将要碰上暖炉的一刹那,君凝才堪堪停手。 至此,君凝的声音已经冷的人牙根发颤。 “告诉我,这是什么,五祭司在哪儿?” “我告诉你,这里面是可以腐肌融骨的红雾,你应当见过吧?” 白无常被君凝按着脖子,斜着眼睛略有得意的看着君凝。 然而没一会儿她便得意不起来了。 “本妃倒不会研制什么腐肌融骨的毒物,只是将你脸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再一点点打碎你身上的骨头,这倒是我拿手的。” “君凝,你不是想知道五祭司的去向吗?只要你保证不杀我,我现在告诉你。” “嗤。”卢信嗤笑了一声,“王妃,她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卢信毫不犹豫对她进行了赤裸裸的嘲讽,若是常人早就觉得无地自容了,显然,白无常脸皮非一般的厚,不但不觉得这是嘲讽,反而浑不在意。 “你以为自己还有资格跟本妃谈条件吗?” 说着,君凝再次将白无常的脸往暖炉的方向移了几寸。 “别别别,我说,我说总行了吧。” 白无常当真一点儿没有身为属下的操守,君凝还没对她怎么样呢,她便迫不及待的要说了。 “五祭司已经知道我被抓了,现在他带人去杀萧墨渊了。” “君凝,你最好快些,或许还能见到玄王的尸体。” 第170章 地宫塌陷 - 凤枕河山 - 风暖 白无常眼中露出癫狂的快意,嘲笑着君凝的无能为力。 “忘记告诉你们了,这里……可不止这一点儿红雾哦。” 白无常话落的一瞬间,方才他们经过的地下甬道内忽然传来巨大的震动,勾连着整个地下宫殿都开始颤动。 “王妃,地宫要塌了!” 君凝蓦然转身,却发现他们刚刚经过的甬道扬起一阵的沙尘,不,不只沙尘,沙尘中还夹杂着别的东西,电光火石间,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对身边的士兵大吼道:“跑!往反方向跑!” 士兵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撒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没人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然,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作的白无常却忽然一挣,趁着君凝注意力分散的功夫,竟真的挣脱了束缚,君凝下意识地要去抓白无常,但此刻白无常的速度异常地快,她视死如归般朝着沙尘扬起的地方奔去…… 红雾如同凶恶的野兽般铺天盖地地袭来,君凝眼睁睁看着那片红雾将白无常包裹,毛骨悚然的骨肉被腐蚀掉的声音响起,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白无常已经化作了一滩白骨。 “红雾吃人!那红雾吃人!” 士兵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钟离幽立时拔出长剑,窜到了君凝身后。 “王妃,你快跑,我殿后!” “保护王妃!” 君凝心神一震,二话不说便拽起了钟离幽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拔足狂奔。 “费什么话!要走一起走!” “你们都是我带下来的,都给我拼了命跑,谁也不许掉队!” 君凝的声音似有莫名的穿透力,一阵一阵回响在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所有人都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瞬间撒丫子就往外冲。 然而红雾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跑在最后的人被红雾追上,灼伤了后背的皮肤。 凄声惨叫响起,那人也随之跌在了地上,君凝想去救他,然而这时候她一个人折返,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君凝狠狠咬了咬牙,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回去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王妃,你们快跑!” 就在君凝等人跨过前方那道高大的殿门时,身后忽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大吼。 君凝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身后的翻天的红色雾气,被灼伤了大腿的士兵却毅然决然地停在了殿门内,拼尽浑身最后的力气,合上了那扇厚重的铁门。 “千夫长,保重。” 巨大的声响落下,红雾连同那些将士被永远关在了门内。 君凝目眦欲裂,“不要!” 钟离幽手中的剑掉落在地,那双向来透着揶揄的眸子瞬间泛红,一滴滴泪水顺着眼眶滑落。 那是他手下的兵……他们前日还坐在一起喝过酒。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可那片红雾不等人,它不会给他们留下悲伤的机会。 片刻后,钟离幽沉默着捡起落在地上的佩剑,沉沉道:“王妃,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 君凝抬手抹了把眼睛,仰起头,将眼泪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金门,心中暗暗起誓,她定要让五祭司在内的所有人都付出惨痛百倍的代价。 “剩下的人,立刻跟我走!”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牢牢握紧了手中的剑。 今日就算是死,他们也定要拉上一个敌人垫背。 沉重的气氛蔓延在冗长望不到尽头的地下甬道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出现了四条分叉路,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 “王妃,不如咱们兵分四路……” “不行。”君凝想也没想就否定了卢信的提议。 赵德方才跟她说过,地下甬道只有一道是真正的出口,剩下的三条路都是死路,活人一旦进去,必定有来无回。 可这地宫百年都未有人来过了,就连皇帝都不知道哪条是生路,哪条是死路。 君凝脑中急速运转着,她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白无常的话不像是在故意吓她,五祭司或许真的留有什么后手,专门用来对付萧墨渊的。 若事实真是如此,她没时间再拖下去了。 心中焦灼之际,君凝忽然想到了什么,五祭司一定是带着人从其中的一条甬道出去的,只要她知道五祭司走的是哪一条,就能知道出口到底在哪儿。 想明白了这些,君凝忽然拿过其中一名将士手中的火把,又抽出腰间短刃,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扒开地上的土壤,不知是在找什么。 君凝找的认真,众人也都停下脚步,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破坏了面前的土。 就在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时,君凝却从一片黑漆漆的土壤中发现了什么东西。 只见她站起身,眸光看向前方第三条甬道。 “走这边。” “王妃,你确定吗?” 钟离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么短的时间,王妃是怎么翻了翻地面上的土便知道要走哪条的。 君凝点头,率先走了进去,众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果不出君凝所料,他们又向前行进了不知多少步,直直逡巡向上的楼梯映入眼帘,微弱的光透进来,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晰了听到了外面的喊杀声。 当地宫口被掀开时,血腥味扑鼻而来。 君凝自地宫中探出一颗头,面前的景象足可以用尸山人海形容。 只见破败的古庵内,遍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天漓人的,也有邶国人的。 在看到一处人影时,君凝来不及都想,踏出地宫的瞬间,飞身奔向那道身影。 只听得当啷一声,陶言臻转头时,君凝正背对背站在他身后,挥刀荡开了即将袭向哥哥后心窝的长刀。 “阿凝,你怎么来这儿了?” 陶言臻只知今日君凝进了宫,却不知道她竟然会从下面的地宫来到这里。 “哥哥,此事说来话长!”君凝抬脚踹开了一个企图近身的敌人,“萧墨渊呢,他没跟哥哥在一起吗?” 陶言臻边打边摇头,大声道:“一炷香前,王爷收到了大理寺卿飞鸽传书,独身一人改道去大菩提寺了!” “怎么会这样?” 第171章 寺前杀戮,佛门染血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十分清楚,萧墨渊绝不是那种会临时改变主意的人。 除非…… 五祭司等人在大菩提寺! 斩杀了一个不知死活扑上来的敌人后,君凝抬眸环顾四周。 入目之处,满目的血迹。 但在钟离幽等人加入后,局势显然已经发生了反转。 看这庵内敌人的数量,想必大部分的敌人此刻都在大菩提寺,等着萧墨渊自投罗网。 “哥哥,这里交给你和钟离幽了!” 言罢,君凝转身便要离开。 “阿凝,你知不知道萧墨渊去的地方有多危险?” 陶言臻面露忧忡,阿凝今日来到这里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如今她竟还要自投罗网去大菩提寺,这不是将他的心架在火上烤吗? “哥哥,萧墨渊在那儿,所以再危险我都要去。” 陶言臻暗暗啧了一声,真不知道萧墨渊到底哪儿出彩了,把他的妹妹迷的神魂颠倒的,连危险都顾不得了。 君凝倔强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陶言臻知道劝不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凝离开。 当他转身面对敌人时,下手更重了。 庵外,君凝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黑棕色骏马发出一声嘶鸣,驮着君凝一道消失在了路上,扬起一片尘埃。 刺骨的寒风刮在脸,君凝却顾不得这些了,她不断抽动着马缰绳,让马快些再快些,恨不得现在就能追上萧墨渊。 大菩提寺坐落在上京城郊的一处山林之中,平日里到了晚上,总是清幽寂静,仿若不存在般。 然而今日…… 君凝还未到山脚下,但远远望去,便能依稀见到山腰传来的阵阵夹杂着浓烟的火光。 萧墨渊,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君凝在心中不住的默默祈祷,来到山脚下,君凝弃了马,片刻不停的登上了通往大菩提寺山门的长阶。 参天的古树稀稀落落的生长在长阶两侧,幽深一望无际的暗处,没人知道到底存在着什么未知的恐惧,一路上没有片刻的停顿,此刻君凝的衣衫早已湿透。 就在此刻,一道凄厉的狼嚎声传来,君凝耳边的风声更甚,她默默地抽出腰间的匕首,下一刻,一道黑影闪过,君凝停住脚步,警惕的看向四周,直到在一棵粗大的古树下看到了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是狼! 她从前在平康伯府时,前几年会与母亲一同来大菩提寺祈福,母亲去世后,便换做娄姨娘,每年三月带着女眷们来大菩提寺,正因如此,君凝十分确定,大菩提寺的山上很少能见到狼群,即便是孤狼,也轻易不会靠近进山的人类。 除非他们被什么给控制了。 “出来!” 君凝对着空荡荡的树林喊了一嗓子,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虎视眈眈的饿狼外,没有活人回应她。 饿狼直勾勾的盯着君凝,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狼的身形忽然动了,君凝心中一惊,看着迎面而来的狼,本着多年来的经验,她迅速闪身躲避,让那狼扑了个空。 一击不成,灰狼并不打算放过君凝,四爪勾地,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又长又深的勾痕,随后迅速调转角度,再次朝君凝袭来。 这一次,君凝瞅准时机,在灰狼扑过来的一瞬间,闪身向一处树后躲去,那灰狼虽攻击性强,然而显然是受了控制,动作间并没有寻常捕猎时灵活,这才让君凝有了可乘之机。 君凝抛出腰间的银钩,牢牢的挂在了树干上,随即她拉住绳子,抬脚登上树干,借着树干的力,迅速窜上了树。 灰狼向上起跳,想要将君凝扯下来,奈何它试了几遍,仍旧够不到君凝分毫。 蹲在树上坐以待毙显然不是办法,更何况灰狼大多是成群结队出没,绝不可能只有这一只,君凝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萧墨渊等人此刻已经遭遇了狼群。 树下的灰狼迟迟不肯离去,誓要将杀死或吃了才肯罢休。 这边,君凝也没闲着,观察了那灰狼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自腰间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出了一只玉瓶,没有片刻犹豫,她直接打开玉瓶,将里面的粉末一股脑的对树下的灰狼倾倒下去。 一息,二息,三息…… 三声过后,那灰狼的速度明显放缓,四肢控制不住的发晃,君凝将玉瓶重新揣回怀里,自树上跳了下来。 她落地的一瞬间,那灰狼也摇摇晃晃,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君凝凑近那灰狼,左右看了看,除了鼻子上有她方才洒下的药粉外,暂且倒是看不出什么别的可疑的地方。 解决了灰狼,君凝继续往半山腰赶去,离的越发近了,耳边的声音越是清晰。 除了狼嚎声,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惨叫声,还有…… 笛声? 君凝缓缓停下脚步,全神贯注的仔细听着。 没错,的确是笛声,而且这笛声她上一世曾听过,在西陵。 西陵与邶国隔着一座高耸的雪山,雪山的这边,是一年四季分明的邶国,而雪山那边的西陵却是一年四季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寒冷中度过,是而西陵境内便有许多虎狼之类的大兽出没。 她上一世同赫连卿去西陵时,曾见过一位吹笛人,那老婆婆双眼被人强行剜了去,脸也被人毁了容,但却能凭借着手中的笛子驾驭狼群虎兽,在当地十分受人尊敬。 而今这熟悉的笛声……难不成是那位婆婆来到邶国了? 君凝想想又摇了摇头,这笛声与那婆婆相比还是生疏了,想来并不是出自那位婆婆之手。 循着黑夜的迹,君凝钻进树林,一点点靠近大菩提寺。 喊杀惨叫声阵阵,君凝拨开面前的枯枝,眸中映入了冲天的火光。 上百只狼和人厮杀在一起,佛门净地,此刻俨然变成了只剩下杀戮的修罗场。 穿过重重人影,君凝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在人群和狼群之间厮杀的男人。 萧墨渊浑身是血,但看身形却依然灵活,见他还算平安,君凝微微松下一口气。 她方要转头观察周遭的形式,但下一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江煊腰间别着的物什吸引了。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第172章 你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找准了时机,如灵活的鱼儿般,穿过混乱的战场,直抵江煊身边。 即将筋疲力竭,但仍在拼命杀敌的江煊只觉得身边闪过一道紫衣身形,下一刻腰间一空。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向腰间看去,发现自己腰以下的部位还在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原本挂在腰间的笛子不翼而飞。 江煊惊愕抬头,“四嫂?” 君凝对他点了点头,随即便将笛子放在嘴边,一曲悠扬而又低缓的笛音自君凝唇边缓缓流露而出。 这道笛声来的突兀,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却惊奇的发现狼群竟奇迹般的停止了攻击,头狼更是慢慢的后退,臣服一般夹起了尾巴。 狼群中的其他狼见首领如此,也纷纷慢慢向后退去,竟有了要逃跑的架势。 忽然,一道更为急促的笛音响起,似是想与君凝一较高下。 头狼又慢慢的露出獠牙,眼见便要再次冲上来,但君凝并不慌张,而是不紧不慢的吹着笛子,如春风化雨般,夺回了掌控之势。 战场上,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厮杀,看向那吹笛的女子。 女子迎风而立,衣袂翻飞,轻闭着眸子,眉宇舒展,似乎胜券在握。 “是王妃!” 陆今安低呼一声,说完下意识的看向萧墨渊。 男人手执长剑,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出现的方向,浅色的眸子隐隐发亮。 “阿凝……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头狼锋利的爪子在地面摩擦了数下,忌惮而又害怕的看向君凝的方向,一步步向后退去,在退到安全的距离时,但闻那头狼仰天发出一声低低的狼嚎。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然而就在下一刻,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头狼转身,头也不回的奔进了林间,其余狼见状,纷纷有样学样,具都一头扎进了密林内,仿佛君凝是什么可怕的存在一般。 众人:“……”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束手无策的狼群,竟然就被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君凝放下笛子时,萧墨渊已经三两步来到君凝身边。 “阿凝,你……” “先别说我,你有没有受伤?” 君凝二话不说将笛子扔到了江煊手中,拉起萧墨渊的胳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只是臂膀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身上的血都是敌人的后,君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可能,这不可能,邶国怎么会有人会控兽曲?!” 一道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君凝等人抬眸望去,正见一个身形矮小,鬓发花白的男子抱着笛子,跌跌撞撞的自大菩提寺走出。 然而那男子还没跨过大菩提寺的门,一把长刀骤然从他心口穿出。 握刀之人干脆利落,长刀贯穿那男子胸膛的一瞬间,便被毫不留情的拔出。 鲜血飞溅,染红了大菩提寺的门槛,握笛男子应声倒地,绝了气息。 “真是低贱的废物。” 黑无常甩了甩刀尖上不存在的血迹,一脸嫌弃。 “玄王妃,当初倒是本祭司小瞧了你。” 病态的声音响起,黑无常迅速躬身,恭敬的让出了一条路来,自寺门内踏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自定王府中逃走的五祭司。 “本祭司当初就应该第一个把你杀掉。” 五祭司嘴角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是无比的阴毒。 “呵……”君凝轻笑一声,不无惋惜道:“可惜啊,当初你并未那么做,而如今,你一定没有机会了,因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小小女子,口气倒是不小!” “玄王妃,你也不回头看看,你们带来的人早就经历了一场厮杀,就凭现在的你们,还挡得住本祭司的五百精锐吗?” 方才与狼群的一场厮杀,的确消耗了他们不少的力量。 抬眸望去,君凝知道,事实的确如五祭司说的那样,他们这一边还站着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口,脸上更是透着疲态。 正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山下却忽然传来阵阵铁蹄踏地的声音。 虽然相去甚远,但这声音却无比真实,仿若山下正有千军万马,向大菩提寺冲来。 萧墨渊唇角微勾。 终于来了。 见萧墨渊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五祭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墨渊,你笑什么?” 男人抬眸,浅淡的眸子此刻尽是嘲弄之意。 “自然是笑你蠢,五祭司,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我邶国的地盘,岂容你一个外人放肆!” “所有人,增援已至,听本王号令,给我杀!” 话音落,萧墨渊与君凝率先冲了出去,原本疲惫的将士听到山下的增援,立刻如打了鸡血一般,提刀跟在萧墨渊身后,义无反顾的冲进了大菩提寺中。 面对前方一窝蜂的敌人,萧墨渊不躲不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奔五祭司而去。 黑无常见状,挥开将要落在身上的一刀,回身便要去拦萧墨渊, 岂料他刚有动作,面前便闪过一道寒光,君凝手握短刃挡住了黑无常的去路。 “黑无常,你的对手是我。” “让开!” 黑无常不愿与君凝过多纠缠,君凝却寸步不让。 “白无常死了,被你们放出的红雾杀死的,只剩下了一堆骨头,黑无常,你后悔吗?” 猛然听到白无常的死讯,黑无常愣愣抬起头,眼中渐渐布满了红血丝。 “不可能!你骗我!” 他像是发了狂一般猛的提刀向君凝冲来,眸中的阴狠恨意似乎要将君凝碾碎成粉末。 “阿凝!” 君凝侧身躲过黑无常这一击毒辣的杀招,扬声道:“黑无常交给我对付!你不要分心!” 白无常的死似乎给黑无常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凌厉的杀招接踵而至,君凝侧身闪避的同时也在细细的观察着黑无常的破绽。 处在暴怒边缘的黑无常,每一招都是奔着杀死君凝去的,然而正是这样毫无章法的杀招才容易露出破绽。 君凝并不是故意刺激他,黑无常的实力不容小觑,若自己在他清醒冷静的情况下对上他,胜算只能五五开,然而现在变成了三七开。 “萧墨渊,管好你自己吧。”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自萧墨渊身边响起,不过眨眼的功夫,五祭司竟已到萧墨渊身侧。 这样恐怖如此的速度,在整个邶国都屈指可数。 萧墨渊也不是吃素的,他迅速反应过来,背过长剑向身侧挡去,不差分毫,正挡住五祭司刺过来的长剑。 “今日本王定要亲手杀了你。” “那不如就让本祭司看看,你这个刚刚大病初愈的病秧子能有多厉害。” 五祭司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剑,剑尖直指萧墨渊。 第173章 大仇得报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大菩提寺内,火光冲天而起。 僧人的尸身被吊在佛庙前唯一的一棵参天大树上,鲜血顺着僧人的脚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了一滩滩的血。 屹立于山间数百年不倒的庙宇,顷刻间变成了一片火海,人间地狱。 当佛堂内最大的横梁终于经受不住火舌的炙烤,轰然倒塌的一瞬间。 萧墨渊与五祭司之间的决斗一触即发。 烽烟乍起,眨眼间,两人已经交手十数招,五祭司的身形极快,萧墨渊也不遑多让。 两人交手之间,几乎没人能看清招式,只能听得长剑相撞发出的阵阵嗡鸣声。 这一边,君凝找准黑无常露出的破绽,趁着黑无常出手时,毫不犹豫矮下身子,手握短刃袭向黑无常腹部,君凝出手时,黑无常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他心中掀起一阵骇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抽身后撤,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噗嗤。” 短刃刺破衣物,陷入皮肉的声音响起,黑无常只觉得一阵剧痛顺着腰腹窜入大脑。 他下意识低下头,君凝已经拔出短刃,旋而起身,一脚将黑无常掀翻在地,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君凝已经欺身而上,将短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输了。” “……” 黑无常仰面倒在地上,腹部的伤口正被君凝以一条腿狠狠的压着,剧烈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的大口喘息起来。 “杀了我,你杀了我啊,怎么,不敢下手吗。” 黑无常不受控制的喘着粗气,强忍着疼痛瞪向君凝。 “黑无常,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言罢,君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翻过手中的刀,以刀柄击中他的脖颈,直接将人打晕了过去。 “江煊,把他绑起来看好!” 增援的大理寺差役已经冲进了战场,这会儿敌少我多,加之萧墨渊带来的人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五祭司的人再厉害,也只要被压着打的份儿。 局势瞬间反转。 江煊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向温柔的四嫂一脸平静的将黑无常打伤敲晕,一气儿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一点儿拖沓。 天知道,他从前一直以为四嫂最擅长医术,虽也听人提起过四嫂还会舞刀弄枪,但他从未想过,四嫂会这么厉害,这样的武功,甚至不输给朝堂之上战功赫赫的将军。 “想什么呢,快点儿。” “哦哦,四嫂,我来了!” 江煊回神,默默将自己的下巴扣了回去,转身也不知从哪儿找了根绳子,依言去捆黑无常了。 打晕黑无常后,君凝便将短刃重新放回了腰间,转头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并没有要帮萧墨渊的意思。 “四嫂,咱们不去帮四哥吗?” 江煊不解。 君凝注视着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随后轻轻摇头。 “这份仇恨在你四哥心里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年,五祭司当年犯下的杀戮,只能由萧墨渊亲手解决,我们帮不了他,也不能帮他。” 杀母之仇,杀最爱的嬷嬷的仇,三年见不到光的仇,毒父之仇。 桩桩件件加起来,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就被逼疯了。 萧墨渊还能保持清醒和理智,这些年他究竟忍下了多少,又究竟在心中积压下了多少的恨,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正因如此,今日杀死五祭司的人只能是萧墨渊,除了他,没人能插手这件事。 一炷香后,五祭司带来的人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剩下的人见大势已去,竟全部咬破了齿间的毒药,毫不犹豫的自杀了。 江煊、陆今安和文璟等一众人都将五祭司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人动手。 不是他们不想动手,而是他们根本看不清两人的招式。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他们贸然闯入,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就在这时,纠缠已久的两人忽然向两侧分开,众人定睛一看,但见王爷手臂上的衣衫已经被利剑划烂,所幸血脉喷张的手臂上并没有伤口。 君凝面上不显露,心里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哇!” 五祭司忽然拄着剑柄单膝跪在了地上,喉间涌上阵阵腥甜,下一刻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萧墨渊……先前是我小瞧了你。” 五祭司抹了把嘴边的血迹,拄着剑费力地起身。 他定定看着萧墨渊,忽然如同疯魔了一般,哈哈大笑出声, 众人见状,纷纷紧张警惕起来,只怕五祭司临死前还留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后手。 但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五祭司仰天狂笑了足足小半刻的时间,忽然止住了笑声,毒舌一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萧墨渊。 “就算我死了,也还会有人接替我的身份,萧墨渊,你就准备迎接祭司殿的报复吧!” “你永远也别想报仇!” 话落,五祭司举剑便要自尽。 君凝暗暗扁了扁嘴,手心向上翻,大拇指与中指微微蜷曲,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人看到,一根银针自君凝手中飞出,命中五祭司手腕。 五祭司顿觉手腕一麻,下一刻,长剑落地,萧墨渊的身形顷刻即至,一剑斩下了五祭司的一条手臂。 鲜血飞溅,五祭司捂着断口,身形不受控制的摇晃。 “萧墨渊……!” “这一剑,是为你折辱戏弄本王的嬷嬷。” 不给五祭司开口的机会,萧墨渊下一剑已至,顷刻间,五祭司的另一条手臂也飞了出去。 “这一剑,是为你杀害嬷嬷的儿子。” 第174章 等她长大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一剑,是为你残害邶国百姓。” “……” “这一剑,是你害我父皇!” 身后冲天的火光映在萧墨渊溅了鲜血的半边脸,月华之下,男人如同降世的修罗,面无表情的看着失去了双手双脚,如同一块烂肉一般瘫在地上的五祭司。 这时候的五祭司已经连哀嚎都哀嚎不出来了,四肢分离的疼痛让他痛不欲生,偏偏,身体内属于天漓人的血液,不会让他轻易的死去。 “萧墨渊,今日我受得,来日……来日都会……返还到你身上。” “祭司殿……不会放过你。”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五祭司口中溢出,喉间涌出又流回的鲜血,让他每说一句话都无比的艰难。 男人浅色的瞳眸映照出冲天的火光,他忽然放下剑。 “来人,把他给本王扔进火里。” “萧墨渊……!” 即便已经濒死,五祭司依然扭动着残破的身子想要逃跑,然而他没了手脚,逃跑只能是徒劳无功。 士兵得令,二话不说,如同架着年猪般,一左一右抓起五祭司便将他投入了大火之中。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炙热的火舌瞬间将五祭司吞没。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曾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五祭司,最终还是死在了萧墨渊手中。 “阿凝,我们回家吧。” 男人的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两下,说完这句话便向地上栽倒下去。 “王爷!” 众人大惊失色。 君凝反应最快,在萧墨渊要栽倒下去的前一刻,闪身出现在了他面前,一把环住了男人的腰肢,让他倒在了她身上,额头磕在了君凝肩上。 萧墨渊的体重骤然压过来,君凝被撞得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借着脚下地砖的缝隙才稳住了身形。 “萧墨渊,萧墨渊!” “快来帮忙!” 江煊和陆今安二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小心架起了萧墨渊,君凝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抬起男人的手腕,搭上了他的脉。 “四嫂,四哥这是怎么了?” 君凝摇了摇头,松下一口气,“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内伤。” “文少卿,陆公子,还要劳烦你二人带人留下,清理战场,本妃先带王爷回府。” “王妃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定王呢?” 君凝已转头准备下山,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了这个一直被他们都忽视掉了的人。 “额……” 众人面面相觑,若不是王妃忽然提起,他们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号人物了。 可今日无论是在大菩提寺还是在地宫中,没人见到定王的踪迹。 自那日五祭司将定王从王府带走后,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妃放心,下官即刻派人去找。” 文璟拱手,言罢便叫来近身侍从,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侍从领命,行了礼后立刻带人下去了。 “王妃先带墨渊回府吧,这里交给我和文少卿,你放心。” 陆今安也跟着附和道。 众人不知道的是,几乎同一时间,一个紫青色雕着繁复凤凰纹样的锦盒经了数人之手,几经周折,最终被连夜送入了宫,送到了乾清宫外,只等第二日天一亮,乾清宫门打开,便会被交到皇帝手中。 翌日。 天光方亮,萧墨渊自迷蒙中翻了个身,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女孩清浅的睡颜,女子侧着身子,呼吸均匀,放在身下的手正与他的手紧紧相扣。 萧墨渊眸中划过一抹温柔的笑意,轻手轻脚的凑近了些,又盯着君凝看了半晌,而后无比珍视地在她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阿凝,本王好喜欢你。”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萧墨渊的声音格外的低沉,然而每一个字却都无比的认真虔诚,仿佛身边的女子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睡梦中,君凝似有所感,嘴角微微勾起,下意识的寻找着身边的热源,靠了过去,整个人无意识的埋在了萧墨渊怀里。 男人身形微僵,低头看了眼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自己胸口的女孩,心中又喜又愁。 天下间没有哪个男子能与心爱的女孩同床共枕时,还能继续清心寡欲。 便是清冷如萧墨渊,也不得不承认,他也不过是红尘中的凡夫俗子,面对君凝实在做不到坐怀不乱。 可他又不想吓到她,萧墨渊不得不暂且压下心猿意马的念头。 男人闭了闭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拨弄着君凝身后如瀑布般披洒在床上的长发,再开口时,声音中多了几分沙哑低沉:“阿凝,本王会等你长大。” 闭着眼睛的君凝身形控制不住的一颤。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刚醒过来就措不及防的听到了这样的话? 君凝从萧墨渊身上感受到了与往日不同的危险,这种危险让她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栗起来,以防萧墨渊发现端倪,君凝紧紧闭着眼睛,假装翻身,卷起身下的被子,连通盖在萧墨渊身上的一起,一骨碌滚到了床帐最里侧,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后,不动了。 身后,萧墨渊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将自己裹成了蚕茧似的女孩,无声轻笑。 躲在被里的君凝:“……” 幸而萧墨渊看了片刻便起身了,君凝听着床边响起细细的穿衣服的声音,直到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响起,君凝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一骨碌从厚被子里钻出来,睁大眼睛,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萧墨渊是真的出门去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儿。 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萧墨渊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君凝揉了揉发红的脸,方才她……她与萧墨渊贴得那样近,清醒时明显……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上的变化。 想到方才的情形,君凝再次一股脑的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天地良心,前前后后,她虽活了两世,却从未与男子有过什么。 没吃过猪肉,她倒是见过猪跑。 以前不觉有什么,今日与萧墨渊贴得那样近,她才骤然真切地受到了冲击。 第175章 戳中痛脚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兀自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些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断的告诉自己, 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洞房之夜便该有夫妻之实了。 可想到是一回事儿,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君凝不知该如何形容如今的心情。 若如今问她,她是否喜欢萧墨渊,答案自然是喜欢的。 可那档子事儿,她从未……从未经历过。 就在君凝纠结着时,房门被轻轻扣响。 “小姐,王爷说您醒了,奴婢这便来伺候您洗漱了。” 君凝:“……”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进来吧。” 洗漱了一番后,君凝披上红色狐裘出了屋,却并未在院中看到萧墨渊的身影,不过仔细想想,君凝便想起来,如今萧墨渊身体康健,早起是去上朝了。 寒冬腊月,天气格外的冷,君凝搓了搓手,原是打算回屋去的。 就在她刚转身的功夫,沧影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妃,靖王在外求见。” 君凝转身,久久未曾说话,不知是在想什么。 沧影以为王妃并不想见到靖王,即刻便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回绝了靖王爷。” 君凝抬手,制止了沧影的动作,“不必,带他去正堂,你同我去瞧瞧。” “……是,王妃。” 沧影虽不知道王妃为何要见萧云桀,但他想王妃一定有王妃的道理。 王爷比靖王好了不知要多少倍,即便从前王妃与靖王之间有什么关系,但那也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王妃才不会舍弃王爷,喜欢什么都比不上王爷的靖王。 君凝来到正堂时,萧云桀正坐在主位左下方的一张木椅上。 男人着一身蟒袍,黑色的大氅正被站在他身后的杜衣拿在手中。 见君凝来,面色铁青的萧云桀下意识抬头。 在看到女子的一瞬间,萧云桀眼中闪过一抹藏不住的惊艳。 今日君凝穿了一身红色的狐裘,白色的毛领将她的颈部曲线完全遮挡,却露出那一张带着几分英气却又余下几分婴儿肥的娇俏容颜,女孩肌肤白嫩,因着冬日天寒的缘故,脸上被风吹到,透出了点点粉红来。 瞧着瞧着,萧云桀忽然感觉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尖锐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的捂住脑袋,狠狠的敲了数下。 君凝淡漠的看着这一幕,并不打算将萧云桀中蛊的事情告诉他。 “王爷来此有何贵干?” 君凝近乎冷漠的声音,一下将萧云桀打回了现实。 他深深看了君凝一眼,紧接着自嘲般笑了一声。 当真是魔怔了,他怎么会觉得当初将自己从冷宫救出来的人会是君凝呢,只因为这一身熟悉的红色大氅吗,明明那日将他从冷宫中带出来的人是君青念。 想到这里,萧云桀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的同时,对君凝的恨意更深,念儿为他做的实在太多了,要不是君凝逼迫自己,他也不会狠心拔下念儿的指甲,念儿也不会受伤,这一切都怪君凝这个毒妇。 “你问本王做什么?你让本王做的事情本王已经做到了,前日本王来府上找你,本是要将你要的东西交给你,你却故意不见,不就是在借机羞辱本王吗?” 君凝:“……” “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总要兑现当初答应本王的承诺了吧?” 萧云桀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 沧影可忍不得有人这样跟王妃说话,当即便要上前理论,却被君凝抬手阻止了。 萧云桀并不知道前日他来找时,君凝并不在府上,而对此,君凝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既然萧云桀误会了,不如便让他这样误会下去好了,她又不会在意萧云桀的喜怒。 “东西呢?” 萧云桀烦躁的挥了挥手,杜衣立刻将一个小匣子扔到了沧影怀里。 沧影不明所以打开,却见小盒中正放着不多不少十片完整的指甲,指甲上还沾着血迹,只是已经凝固了。 “王妃,这……” 沧影犹疑着将盒中的东西送到了君凝面前。 君凝瞧了一眼,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对沧影摆了摆手。 “扔了吧。” “君凝!!” 萧云桀终于控制不住地炸了。 “王爷这又是怎么了?说话便说话,这样激动做什么。” “你,你怎么能这样……” 萧云桀气结,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这指甲是他给君凝的,君凝想怎么处置,完全由她自己说了算。 可她怎么能在自己还在场时便命令属下将这些东西扔到。 她这不是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脸吗? “王爷莫不是忘了,这东西既然到了本妃手中,本妃想扔了,还是想烧了,全凭心意,难不成王爷连这些都要管?” “你……!”萧云桀有心要反驳,却又想到自己如今有求于君凝,不能这会儿就跟她撕破了脸皮。 但萧云桀这样想,君凝却完全没有什么顾忌。 她不过就是想惹怒萧云桀,看他想掐死自己,却又不得不苦苦忍着的样子罢了。 毕竟上一世他和君青念狼狈为奸,害得她那样苦,她又怎么能让这两个人好过一日呢。 君凝眯了眯眼睛,眸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萧云桀身上,忽然笑着开口道:“王爷口口声声说爱我那庶姐,本妃原不过是想看看王爷究竟有多爱她。” 说到这里,君凝撇了撇嘴,不无遗憾道:“如今看来,王爷对庶姐的爱也不过如此,王爷……可真够绝情的。” 君凝的话就像是一记巴掌,隔空狠狠的扇在了萧云桀的脸上。 在靖王府中,无人敢质疑萧云桀的决定,更不会有人说他绝情,可君凝不一样,她完全不惧怕萧云桀,在萧云桀面前自然不会有丝毫的顾忌。 正因如此,萧云桀这两日苦苦隐藏的伪善的一面,被君凝三两句话血淋淋的摆在了台面上,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一夕之间,被君凝一语道破。 萧云桀就像是被戳中了痛脚的鸡,腾的一下张开翅膀,扑腾起来…… 第176章 来者不善,觊觎他 - 凤枕河山 - 风暖 “本王这样不都是被你逼的,君凝,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本王?!” 君凝暗自摇了摇头。 萧云桀向来如此,无论何时,他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错的永远另有其人,他最在乎的,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王爷若真觉得这一切都是本妃的错,不如现在就出了玄王府,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你这辈子便都见不到燕庄妃了。” “你!”萧云桀气结,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怒君凝,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愤然坐了回去,“君凝,你要的本王已经如约拿来了,你别想抵赖!” “王妃,属下这就将他赶出去。” 沧影实在是看不下去靖王这副丑恶的嘴脸,当即便要上前赶人。 反观君凝,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着抬手,拦住了沧影的动作。 “本妃做事向来守信,既然答应王爷了,又怎么会食言呢?” “王爷且回府去,静待佳音吧。” 萧云桀显然没想到君凝会这样轻易就答应了她,他本以为君凝会借此机会羞辱他一番,甚至提出更为过分的要求,反倒是如今这允诺来的太突然,倒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来人,送客。” 萧云桀深深的看了君凝一眼,带着满腹的疑惑离开了玄王府。 玄王府门外。 一辆马车由远及近驶来,正停在了玄王府门口。 车上先是下来个嬷嬷打扮的人,那老嬷嬷下了马车后片刻未敢耽搁,恭敬的拉起了车帘,递上了一只手去,只见一只保养得当的妇人的手轻落在嬷嬷手背上,紧接着便从车上走下来一身着深紫色绣花棉披的妇人,那妇人下了马车后,紧跟着一容颜雪白,面色娇憨可爱的女子紧跟着下了马车,那女子着了一身桃粉色夹袄,下身是一件蓝色的袄裙,那女子一下车便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四下打量着。 “姨母,那人怎么那么像靖王殿下?” 伴随着女孩手指的方向,妇人顺势看了过去,这一看,果不其然,还真是靖王殿下。 “奇怪,烟儿听说玄王殿下与靖王的关系并不好,靖王又被陛下勒令不得上朝,今日又怎么会来这里呢?” 叶含烟状似不经意的话,却让那妇人脸色一变,紧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巴宠溺的点了点叶含烟的眉心。 “烟儿,你可要有福气了。” “姨母说的是什么福气啊?” 那妇人闷声勾起了一边的唇角,眼睁睁看着靖王府的马车离去,转头却一脸轻蔑地向府邸内瞥了眼,拉过叶含烟的手,如到了自家似的,趾高气扬的便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两人前脚刚踏进了府门,后脚就被阍侍拦住了路。 “站住,谁让你们擅闯王府的,可有拜帖?” …… 君凝这边方要回屋去,却刚穿过了一道连廊便再次被小厮叫住。 “王妃,一自称是中书舍人宫大人夫人的叶氏夫人在外求见,那夫人亮出了舍人府的玉牌,小的不敢怠慢,便来禀报您了。” “宫夫人?” 君凝眼珠转了转,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画卷。 “这位夫人身边可是还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是,是,王妃说的半点不差!” “让宫夫人进来吧。” “是,王妃。” 小厮走后,君凝却敛了笑容,眉宇微微蹙起,似乎即将面对什么棘手的麻烦。 中书舍人宫历位高权重,朝堂上许多官吏更是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对他格外的尊崇,宫夫人更是雍州门阀叶家的女儿。 沧影还是第一次见王妃露出这样的表情。 “王妃,您若是不想见,属下替您回绝了便是。” “你以为这宫夫人是娄氏?她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本妃今日不见,她明日便不知会洒什么疯。” 君凝叹了一口气,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 这些上京城的夫人们成日里闲来无事,最是愿意做些说媒一类的事情。 宫夫人偏偏选在萧墨渊上朝时来府上,不就是想趁着王爷不在,好逼着她表态么。 半晌。 君凝抬眸,正见一衣着华贵的妇人拉着一面色雪白细嫩的少女进了院。 “中书舍人内室宫叶氏,见过王妃。” “小女叶含烟,见过王妃。” 两人嘴上恭敬,动作间却也只是草草的行了个礼,看样子根本没将君凝放下眼里。 君凝眸中盈着笑意,一脸温柔模样,看我若仔细看,这笑意分明只浮在表面,不达眼底。 “宫夫人免礼,叶小姐也免礼吧,夫人来前也不知会我一声,倒显得本妃怠慢了。” 君凝想要伸手去扶宫夫人,却被她刻意避开了,这还不算完,只见她上下打量了君凝两眼,紧接着拉过叶含烟的手,不等君凝先坐下,便自行拉着叶含烟率先坐下了。 沧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得愤愤咬牙,若不是方才王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不要坏了规矩,他真想将这两人扔出去。 哼,等着吧,等王爷回来,他一定将今日这两人是如何慢待王妃的,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王爷。 君凝脸色未变,也不见怪罪,只微微笑着坐在了主位上。 “来人,看茶。” 宫夫人的眼神毫不避讳地落在君凝脸上,这样称得上刻薄的打量的眼神,换做是谁被盯着,都会不舒服。 “今日怎么不见王爷?” 盯着君凝看了半晌,宫夫人发现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顿时在心中冷哼一声。 玄王妃,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装多久。 前脚刚送走了靖王,如今君凝见到自己怎么也不觉得心虚。 这还是在玄王府上,她就敢做出此等幽会外男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指不定与那靖王做过多少不得了的勾当呢。 如此伤风败俗,这在雍州可是要被沉塘的。 见宫夫人明知故问,君凝回道:“今晨王爷早早上朝了,眼下估摸着时间,许是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此般说着,君凝话音一转。 第177章 红杏出墙 - 凤枕河山 - 风暖 “宫夫人若是有什么要与王爷说的,可到我院中小坐片刻。” “不必。” 听闻萧墨渊的确不在府上,宫夫人隐隐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今日我来是有事与王妃商议。” “哦?宫夫人竟是专程来找我的?”君凝故作惊讶。 宫夫人转身,拉起叶含烟的手,将她推送到了君凝跟前。 “王妃,我这外甥女生在雍州,自小也算是锦衣玉食,这些年长大了,也是出落的越发水灵,巧得是正与王妃同龄,王妃觉得如何?” “王妃姐姐。” 叶含烟俏生生的唤了她一句姐姐,言语姿态间自带着女儿家的酣然娇羞,却又掌握好了分寸,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君凝点了点头,轻笑道:“雍州的风水甚好,叶小姐亭亭玉立,却是温婉可人,谁见了都会心生怜爱。” 听闻君凝夸叶含烟,宫夫人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儿。 只见宫夫人高傲的扬了扬眉目,骄傲道:“那是自然。” “前日里送来的画像中便有烟儿的画像,想来王妃那时候也看到了,既然如此,我……” “画像?什么画像?” 君凝一脸疑惑,转头看向沧影。 沧影会意,立刻拱手,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回禀王妃,前日确实有一批画像被送进了王府,只是王爷怕王妃看到那些画像后会胡思乱想,便命属下将那些画像都烧了。” 君凝这才像是刚知道般点了点头,转回头时,状似无意间拨了拨手腕上的冰翡翠。 然而就是这下意识的举动,却让宫夫人和叶含烟双双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那冰翡翠他们见过,那可是玄王母妃留给王爷的东西,玄王将其宝贝的不得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如今怎么会被君凝戴在手上? 宫夫人眸中闪过一抹震惊,不过下一刻她便想明白了过来。 君凝定是趁着玄王不在府上,才偷偷戴上它出来显摆。 至于什么烧了画像,那更是不可能了,自古有哪个男子不爱美人,玄王又怎会愿意只有君凝一个女人。 想通了这些,宫夫人以为自己抓住了君凝所有的把柄,眸中的不屑更甚。 “若论年纪,我还要比王妃年长许多,经历的自然也要比王妃多。” “我们都是女子,今日我奉劝王妃一句,作为女子,既然已经嫁了人,便不要再与前人有什么瓜葛,心怀也宽广些,上京城内哪家的府宅中是只有一位夫人的,王妃,你年纪还小,若是不愿与人分享自己的枕边人,也是正常,只是王爷身份尊贵,我劝王妃还是要懂事些,莫要到了最后,害人害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宫夫人这一番话,可谓是软硬兼施,若是寻常的女子,怕是早被她吓住了。 君凝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从容回道:“若哪日王爷想纳妾了,不必夫人说,本妃定第一个帮王爷操办。” “可夫人想必也从其他夫人口中听说了,王爷并没有纳妾的心思。” 宫夫人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君凝一语道破了心思。 “夫人选在今日来找我,想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了王爷不愿纳妾的事情,便挑了个王爷不在的时候,好来这儿劝说我的吧。” 被轻易戳破了心思的宫夫人,一张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臊得慌。 然而事已至此,宫夫人今日来之前便想好了,即便是豁出去面子不要,也要加紧将这事儿促成了。 燕庄妃谋反,靖王失势,定王又下落成迷,这事儿关乎的可不仅是烟儿的终身大事,还有雍州叶家和舍人府的未来,她又怎能不谋呢。 “想不到王妃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缜密玲珑,倒是我小瞧了你。” “多谢夸奖。”君凝从善如流的应着。 宫夫人:“……”谁夸她了? “王妃不必在我这儿耍滑头,我活到了这年纪,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王妃与靖王那档子事儿,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妃既然嫁给了王爷,为何不一心一意伺候好王爷,反倒趁着王爷不在府上的功夫,与靖王纠缠不清呢。” 君凝:“……” 见君凝不说话,宫夫人以为她是默认了这档子事儿,言语间便越发多了几分威胁意味。 “王妃何不仔细想想,若王爷知道了王妃红杏出墙,会是什么反应呢。” “恐怕到了那时,王妃不但不能继续伺候在王爷身边,甚至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宫夫人掩着面,一脸讥诮的看着君凝,言语间满是不屑。 无论是宫家,还是叶家,他们最是瞧不上的便是不知检点的女子,宫夫人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然也是如此。 君凝敛下眸子,咬了咬唇,迟迟未开口。 宫夫人坐在下首,未看到君凝努力憋笑的样子。 半晌,君凝压住了笑意,抬眸看向宫夫人,依旧一脸的平和。 “宫夫人再等等吧,散了朝王爷便会回府,到那时,宫夫人也好去王爷面前状告我。” “你!” 在此刻的宫夫人眼中,君凝俨然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更让她气急,实在不明白世上怎会有君凝这般的女子。 “你难道就不怕玄王当真休弃了你?” 君凝但笑不语,宫夫人自然不知道,君凝并不害怕被萧墨渊休弃。 天下之大,她从不是只能被困在上京城,玄王府中的金丝雀儿。 “王妃姐姐,烟儿很喜欢你,你也喜欢烟儿是不是?” 君凝笑着点了点头。 叶含烟眸光微亮,以为自己有戏,便趁热打铁道:“王妃姐姐若是能将烟儿留下,我向姐姐保证,一定安安分分的在府中待着,绝不会抢走玄王殿下对姐姐的爱,好不好?” 君凝故作沉思状,想了一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 “叶小姐还是与宫夫人一同在此处等上一时半刻,等到王爷回府了,再与王爷细说也不迟,是不是?” “王妃姐姐……” “叶小姐还是不要为难本妃了,若王爷回府后知道自己忽然莫名多了个妾室,怕是要与本妃生气的。” 第178章 旁若无人秀恩爱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不经意间的话最是让人觉得真实。 没想到玄王殿下竟这样在意他这位王妃。 叶含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转头一脸委屈的看向宫夫人。 宫夫人哪能坐视不管,叶含烟代表的可是叶家的面子,如今她受了委屈,那便是整个叶家受了委屈。 “左不过王爷不在府上,王妃怎样哄骗我们两个,我们也是不知晓的。” 宫夫人扁了扁嘴,君凝还没委屈呢,她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君凝倒也不能贸然与她生气,眼下时局动荡,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了宫舍人的夫人。 就在君凝沉吟之际,一道淡漠的声音打破了即将沉到谷底的气氛。 “夫人有什么话不如与本王当面说。” “!”宫夫人和叶含烟立时起身,转头望去。 “王爷今日回来的怎么这样早,我以为你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这般说着,君凝自然而然走上前,替萧墨渊褪去了披在身上的大氅,随手交到了沧影手中。 “本来是更早些回来的,只是在街上看到了这个,想着你会喜欢,便耽搁了些时辰,给你买回来些。” 这般说着,萧墨渊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袋子。 “嗯?” 君凝好奇接过,在萧墨渊满含笑意的眸光中打开了袋子,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顿时两眼放光。 “杏酥糖?” “嗯。” “萧墨渊,你真好。” 君凝开心的像是孩子般,一下扑到了萧墨渊怀里,男人被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眸底温柔更甚,几乎要泛出来。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样子,看的宫夫人一阵牙酸。 难不成方才君凝说的都是真的,当真是王爷不愿意纳妾? 宫夫人实在不敢相信,她家老爷也宠爱她,可他还是纳了两房妾室。 叶含烟想的却不是这些,她生在雍州叶家,生来便被母亲教导,出嫁从夫,男子为天,故而像是今日君凝这般直呼夫君名讳的事情,换做是她,则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 “只要阿凝喜欢,即便是天上的星星,本王也要想法给你摘下来,若是阿凝不喜欢的……”萧墨渊故意顿了顿,狭长的凤眸扫过不远处站着的宫夫人,“本王也定不会留着他于阿凝面前碍眼。” 宫夫人神色一紧,慌乱间下意识的去扶桌角,却不小心将桌上的热茶打翻在了桌上,新煮的茶冒着滚烫的热气,被打翻时不偏不倚的淌到了宫夫人手背上,烫的她低呼一声抽回了手,手背上已是一片通红。 “啊,姨母,你没事儿吧?” 叶含烟赶紧上前,一脸紧张的看着宫夫人,见自己姨母手背上被烫出了一大块红色,她更是慌张的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眼见叶含烟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这时君凝忽然开口。 “沧影,去叫府医来。” “是,王妃。” 待到府医妥帖的为宫夫人处理好了伤口,府中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宫夫人没想到自己这样对君凝,她却还愿意为她喊来府医,面上越发的羞臊。 叶含烟红着一双杏仁眼,时不时怯生生的看萧墨渊一眼。 这副模样的确分外的惹人怜爱,只可惜萧墨渊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未曾给过她。 “想来那日本王派人去传话,宫舍人并未转告与夫人?” “……老爷跟我说了。”只是她以为这只是玩笑话,始终未曾放在心上。 “那便是夫人将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萧墨渊声音和缓,似是在询问宫夫人,可即便如此,宫夫人还是被吓的一头冷汗,后悔今日莽撞,来了玄王府。 如今她方才知道,这夫妻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哪个都是不好惹的。 “王爷恕罪,今日是我唐突了王妃。” 事已至此,宫夫人只能认错。 然而这一次君凝却并未如此前那般好说话,轻飘飘的便原谅了她。 “夫人专挑了王爷不在时才来府上,想来是以为我一介女子,可以任由着揉圆捏扁,如今王爷回来了,宫夫人便忽然改了之前的说辞,实是从未将本妃放在眼里吧。” 宫夫人心里一阵惊骇,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君凝猜透了七八分。 惊骇的同时,又觉得周身窜起一股凉气,直抵头顶。 “这实在是误会,我是一时昏了头了,才会做出这样不好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小厮三两步跑了进来,立于院中,恭敬道: “王爷,王妃,中书舍人宫舍人在外求见。” 君凝下意识看向萧墨渊,男人眨了眨眼睛,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彩,君凝却瞬间明白过来,中书舍人许是萧墨渊差人唤来的。 “让宫舍人进来。” 萧墨渊挥了挥手,那小厮立刻跑下了堂去。 君凝不经意间看了宫夫人一眼,却发现宫夫人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双手局促的搅在一处,想必来之前定是没让宫舍人知道的。 半晌,面色铁青的宫舍人风尘仆仆进了正堂。 先是满脸愁容的瞪了宫夫人一眼,这才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宫舍人坐吧。” 萧墨渊并未为难宫舍人,只让他坐下。 然而宫舍人非但没坐下,反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撩开了衣袍下摆,扑通跪在了地上。 “王爷,王妃恕罪,贱内一时间犯了糊涂,才会如此唐突了王妃,还请王爷,王妃看在下官这张老脸的份儿上,容我将她带回去。” “王妃放心,下官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的管教贱内,决不让您白白遭了唐突。”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宫夫人简直不敢相信一向八面逢源的老爷竟会一句话不提的便跪在了玄王面前,一个劲儿的认错。 玄王如今却是得了势,可老爷位居人臣,在朝中又多有交好之人,实是没必要对玄王卑躬屈膝。 “你还不快快闭嘴!” 第179章 无故疏远 - 凤枕河山 - 风暖 宫舍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宫夫人,生怕她再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 宫夫人虽不理解为何自家老爷会这样害怕一个刚得势的王爷,却在看向萧墨渊时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萧墨渊并未回应宫舍人的话,反而转头看着君凝,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罢了罢了,宫舍人将尊夫人带回去吧,只是日后还请宫夫人不要做些无用的事情,本妃虽脾气好,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君凝这样说已经给足了中书舍人面子,不若今日换个人来,她说的做的也不只是这些了。 宫舍人陪着笑,紧声称“是”。 “含烟,跟你姨母去马车内等我。” 中书舍人起身,低声说了句,宫夫人即便再不愿,也没法驳了他的意思,只能满脸不解的出了府去。 “王爷,下官有些话想同您说,不知……” “去书房吧。” “是,多谢王爷。” 中书舍人松下了一口气,登时喜笑颜开。 …… 君凝并未跟去,自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中书舍人走的时候,是带着一脸满意的笑走的,萧墨渊的脸色也十分和缓,想来两人相谈甚欢。 “怎么不问问我,宫舍人与我都说了什么?” 地中央的炉子正烧着炭火,时不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屋内,萧墨渊与君凝两人坐在小桌边。 男人等了许久,却见君凝说了许多,就是未曾问方才的事情,心下没忍住,便先问了出来。 “左不过是官场上的事情。” 君凝敛着眸子,恹恹的回答着,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萧墨渊却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还真不是官场上的事情,宫舍人的嫡子前日里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了,吵着闹着非要参军,清官难断家务事,宫舍人能在朝中有呼风唤雨之能,却管不了自己的儿子,走投无路之下,便只能来找本王了。” “王爷有办法?” 君凝疑惑地看了眼萧墨渊。 宫舍人作为亲生父亲,尚且管不住的儿子,萧墨渊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咳。”萧墨渊掩唇咳了一声,含糊道:“本王以前%&#*……” “什么?” 原谅君凝已经很认真的听萧墨渊说话了,可男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将后半句话含混的放在嘴里,硬是说的支支吾吾的。 “宫舍人的儿子,以前被本王揍过一顿。” 这一次,萧墨渊的语速无比的快。 君凝:“……”难怪,难怪宫舍人非要来找萧墨渊呢。 君凝暗暗给萧墨渊竖了个大拇指,宫舍人的嫡子,整个上京城,恐怕也只有萧墨渊敢动他动手了。 “所以王爷打算再打他一顿?”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君凝兀自想着。 萧墨渊没忍住笑出了声,抬手摸了摸君凝的发顶,无奈道:“阿凝想什么呢,那时本王年少不更事,才会冲动了些,如今自然不会那样做了。” “宫舍人之所以来找我,大概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这个嫡子,从前是个纨绔,几年前被本王教训了一顿后,忽然改邪归正了,不但上了学堂,而且还拜了师父,日日习武,正是因为如此,宫舍人心里一直感激着本王。” 怪不得…… “所以王爷打算怎么做?” 君凝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男人并未搭话,反而是敛了笑容说出了另一件事。 “今日本王上朝时,总觉得父皇不大对劲儿,他似乎……在厌恶本王。” 萧墨渊皱了皱眉,将今日在朝中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君凝听着听着,也觉得不大对劲儿。 “陛下无缘无故的,为何会疏远你?” 永初帝向来宠爱萧墨渊,这才一夜的光景,又怎么会忽然疏远了萧墨渊。 君凝不由得往最坏的方向想,“难不成陛下又被控制了?” “不如我今日进宫去拜见陛下,也好看看陛下的身体情况如何了。” 萧墨渊摇了摇头,“散朝后本王本想求见父皇,可父皇却只说自己乏了,让我先回府去。” “……”君凝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腹中也是一肚子的疑惑。 难不成昨夜皇宫中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按理说不会这样,昨夜所有的禁卫军都守在乾清宫外,按理说不会给贼人可乘之机。 “阿凝,本王如今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防万一,我们要早做打算。” “宫舍人在朝中的影响力很大,自身又受人尊敬,若本王能通过此事让他为玄王府效力,当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上京城的局势并不明朗,外敌又个个虎视眈眈,如今,萧墨渊能做的便是将朝中势力聚合起来,只有朝廷固若金汤,才不会给狼子野心的贼子可乘之机。 “叩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君凝的思绪戛然而止。 “王爷,王妃,属下有事禀报。” 一道沉着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是苍流的声音。 “进来。” 苍流推开了门,走进屋时,面上难掩沉重之色。 “发生什么事儿了?” 君凝有些纳闷儿,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一向稳重的苍流露出这一副凝重的表情。 “回王妃,西陵皇室一夜之间被人屠了个干净,外戚专权,如今西陵早已经不姓赫连,改姓兰了。” “而且……西陵现今的皇室正在通缉赫连二皇子。” “西陵境内的密探来报,如今的兰姓皇帝身边多了一个着黑衣、戴面具,自称是祭司的男子,属下听闻消息,不敢耽搁,便立刻来报。” 君凝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苍流抿了抿唇,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怎么可能……”女孩不愿相信的喃喃着,赫连卿如今重伤尚未痊愈,若是再听到这样的噩耗,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立刻封锁消息,无论如何,决不许现在就让赫连卿知道。” 君凝想也不想便做出了决定。 她太了解赫连卿了,他虽对那皇室没有多少眷恋,可那里却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无论如何,他从未想过要将那些人赶尽杀绝。 依照他的性子…… 第180章 偷鸡摸狗 - 凤枕河山 - 风暖 赫连卿一定会不顾一切回到西陵,向天漓人和如今的兰姓皇室复仇。 此举无异于送死。 君凝心中又忧又急,却在这时,一双手自身后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 “阿凝,你先别着急,如今赫连卿人在上京,那些人暂且奈何他不得。” “可这事儿总归会传到上京来的,赫连卿早晚会知道,我只怕……他一时冲动……” 君凝心里恨透了天漓人,这群人简直就是一群强盗,无恶不作。 “阿凝,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若知晓了其中厉害后还是执意要回去送死,我们能拦得了他一时,却拦不住一世。” 君凝抿了抿唇。 萧墨渊的话不无道理,他们毕竟不是赫连卿,终归没法与他感同身受。 “嗯,我知道。” …… 君凝忧心了一日,谁知日头快落山时,牢中却传消息进了王府。 南荣琼裳在水牢中自尽了。 幸亏狱卒发现的早,这才让南荣琼裳活了下来。 君凝再次来到关押南荣琼裳的牢房时,一只脚刚踏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馊味儿。 那狱卒见君凝皱眉,赶紧上前道:“王妃,此地肮脏,不如您在外面稍等片刻,小的这就派人将她带出去。” “不必,你先下去吧。” 君凝摆了摆手,看着独身躺在草席上的南荣琼裳。 南荣琼裳穿了一身散发着恶臭的囚服,上面还沾着大片大片的脏东西。 她在水牢中泡了几日,此刻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色,甚至有几处已经开始溃烂。 君凝的视线扫过她的手腕,见手腕上缠着的一圈渗血的棉布,想来是要割腕自尽。 “现在你满意了?” 南荣琼裳费力的抬起头,肿胀泛红的眼睛勉强能睁开一道缝隙。 即便落魄至此,她仍是恶狠狠的看着君凝,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活剐了。 君凝笑着摇了摇头。 “琼裳公主觉得自己只受了这一点儿苦,便会让我满意?” 上一世,他的哥哥和那三万将士被坑杀时,那时的他们该有多绝望啊。 他们中甚至还有十三四岁的,君凝曾答应过他们,等山河安定,她带他们回家。 可山河安定的代价,却是他们被萧云桀出卖,被敌人坑杀,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背负通敌叛国骂名的下场。 君凝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萧云桀将她急召回上京,十五日后,她便听到镇南军全军覆没。 这一切,都是南荣琼裳和萧云桀两个人亲手造成的。 即便重活一世,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可上一世的仇恨,她莫不敢忘。 上一世镇南军受到的屈辱冤屈,她要十倍百倍返还在南荣琼裳身上。 “萧墨渊呢,我要见萧墨渊!” 南荣琼裳忽然大叫了一声,随后疯了一样从草席上弹起,直直朝君凝冲来。 此刻,君凝才看清她手中正握着一把匕首。 “君凝,你给我去死!” 话音未落,君凝抬腿踹在了南荣琼裳心窝上,登时,虚弱无比的南荣琼裳被君凝毫不费力的一脚踹飞了出去,重新跌回了草席上,不仅如此,她手里握着的匕首也在力量的冲击下脱手,落在了地上。 南荣琼裳蜷缩在地,痛苦的捂着胸口,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一颗颗淌下,没入了肮脏的地面。 君凝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颠了颠。 “琼裳公主怎么竟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这匕首显然是大夫治病救人时用的,想来是在那大夫为南荣琼裳包扎伤口时,她偷偷顺走藏在了衣袖中的。 “就凭如今的你,想杀我?” 君凝一步步走到南荣琼裳身边,慢悠悠蹲下身子。 南荣琼裳下意识的往后退去,然而后面便是冰冷的墙壁,她已经退无可退。 君凝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静静的欣赏着南荣琼裳的窘迫恐惧。 “萧墨渊呢,让他来见我……” 南荣琼裳不断呢喃着这一句话。 曾经愿意为她亲手做发簪的人,为什么现在却在明知道她在狱中受折磨,却从来都不来看她一眼呢,他为什么这么绝情…… “墨渊不想见你,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墨渊……墨渊……哈哈哈哈哈……” 南荣琼裳低声喃喃着,忽然疯疯癫癫的笑出了声。 “君凝,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和萧墨渊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你见过意气风发的他吗,你没见过,可是我不一样,我见到过萧墨渊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而这些,君凝,你永远都不可能见到。” 南荣琼裳一脸得意的看着君凝,言语间的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勇气。 “呵,呵呵。”君凝轻笑一声,抬眸细细的看了眼南荣琼裳,随后缓缓起身,在南荣琼裳不解的目光中一步步向后退去。 “你想做什么?!” 南荣琼裳忽然觉得大事不妙。 “来人,给本妃拔了琼裳公主的舌头,打断她的腿。” 这般说着,君凝将那柄匕首向后抛去,一狱卒见状,赶紧接在了怀里。 “是,王妃!” 狱卒们得了令,在君凝转身走出牢房的一瞬间,鱼贯而入,也不管南荣琼裳愿还是不愿,粗暴地将人按在了地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整座地牢便回荡起凄厉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两日后。 西陵皇室被屠戮的事情传入皇帝耳中,是日,皇帝忽然下令,限各国使臣需两日内尽数离开上京,否则,即刻压入大牢。 邶国向来礼仪之邦,皇帝忽然下这样的命令,着实让满朝文武一头雾水,即便是萧墨渊,也猜不透父皇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上一道诏令方传入驿馆,紧接着另一道旨意便传入了陶老将军府,竟是一道贬黜旨意。 第181章 突遭贬黜 - 凤枕河山 - 风暖 皇帝旨意,陶老将军年事已高,皇帝特赐他去雍州安享晚年,陶言臻却是因无皇帝召令,私自带兵闯入宫闱,本该下入大牢,择日问斩,但皇帝念在他救驾有功的份儿上,重罪从轻,命他带兵驻守雍州,任雍州军守城将军一职,无诏永不得返京。 此番变故,打得朝中众臣猝不及防,谁也不知道陛下这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陛下自那日假死之后,脾性便越发的难以琢磨了,前一日还在殿上大加赞赏的臣子,说不定第二日就会被拉下朝堂,砍下了头去。 一时间,朝野间噤若寒蝉,上朝时,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君凝听到消息,匆匆赶去陶府时,却被禁军无情的拦在了门外。 “王妃,您还是赶快回府去,就别为难我们了。” “陛下下了令,今日陶老将军和陶将军便要离京。” “我等出宫前,陛下还再三叮嘱,绝不准您见陶府的任何人。” “陛下真这么说的?” 君凝停下了不断张望的动作,定定地站在陶府门口。 她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这样说,难不成当真是因为上一世她入宫救驾,皇帝生气了?可为何那之前的几日陛下从不曾怪罪下来,偏生是今日,陛下竟忽然怪罪。 “千真万确,所以王妃还是请回吧。” 禁军对君凝还算是客气,可君凝又怎会听话的离开呢。 自母亲去世后,她时常便被外祖父接到陶府中,一住便是小半月,可以说,她对陶府的了解,比对平康伯府的了解还要多些。 君凝离开了正门,兜兜转转来到了陶府一处院墙前。 她蹲下身,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忽然摸到了什么,紧接着,便见君凝一块块的将墙上的青砖慢慢的拿下来,随着青砖被拿下的越来越多,君凝面前的围墙终于被她掏出了一道可容纳一人身形通过的空间。 然而还没等君凝进去,墙的另一边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君凝暗骂一声,以为自己倒霉,又碰上了阴魂不散的禁军。 就在她准备动手,将这禁军打晕时,忽然,那男子弯下了腰,露出大半张脸。 看清了来人样貌,君凝终于松了一口气。 “哥哥,阿凝终于见到你了。” 君凝已经抬起了一只脚,只差一步便能迈进陶府的院子。 然而这一切的动作却被陶言臻阻止了。 男人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后便将一封信交到了君凝手中,也不等君凝反应,陶言臻便抬手将君凝已经迈入墙壁的一条腿给抬了出去,随后躬下身子,一点点将被君凝拆下的围墙恢复了原样。 君凝:“……” 此处显然不是看信的地方。 君凝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到了马车内,避开了众人耳目,这才拆开了信件。 信上密密的写了许多字迹,只看字迹,君凝也知道这封信是外祖父亲自一笔一划写下: 凝儿,莫怪陛下,邶国将乱,吾与臻儿先行一步,雍州乃玄王食邑,外祖父一切安好,你不必挂念,也切莫伤心,你我祖孙二人总会有再见之日。 看着信上的字迹,君凝鼻头一酸。 外祖年事已高,虽身体健朗,可上京至雍州途中数百里,如今更是冬日,寒冷的紧,君凝害怕外祖父的身体吃不消。 君凝抬手抹了把眼睛,强忍着眼泪细细看着信上的寥寥数语。 她不信外祖父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亲手执笔写下这封信,其中定是还有什么是她不曾看明白的。 君凝抱着一页纸看了半晌,细看之下,也只有外祖父那句“雍州乃玄王食邑”最不对劲儿,萧墨渊如今人在上京,即便手伸得再长也管不了数百里之外雍州城的事情,可为何外祖父却要这样说呢?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晃悠悠到了王府门口。 君凝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声音。 半晌,一仆童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 “王妃,那位病人应了您的要求。” 仆童的声音传入君凝耳中,半晌,马车内的女子终于迟迟做出了回应。 “明日,让他在城门外十里等着。” 对此,君凝并不意外,她知道南荣冠辰一定会答应她的提议。 眼下只要南荣冠辰回到南陌,顺利登基,那么邶国的南方边境便可换来至少三十年的安定,她便也能放开手脚专心对付来自北边的敌人。 君凝回到王府时,外面下起了雪。 今年的雪不早不晚,恰在冬月。 片片晶莹的雪花落下,碰在了皮肤上,泛起一阵阵清晰的凉意。 却莫名的让君凝隐隐作痛的脑袋,瞬间变得澄澈了不少。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雾气蒙蒙的苍穹罩在头顶,渐渐的,入目只有不知从何方飘落下的片片雪花。 君凝入神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穿着深蓝色棉袍的身形。 男人的身形很高,站在她面前时,君凝视野里的雪花渐渐被一张清俊的容颜所取代。 “萧墨渊。” 君凝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声音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疲惫。 “嗯,我在这儿。” 萧墨渊张开手臂,君凝想也没想便扑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身上都沾了雪,双手碰在彼此衣料上,只感受到了一股凉意顺着指尖爬到了心里,可萧墨渊的胸膛却是温热的,君凝扑上去时,冻红的鼻尖感受到了一阵阵暖意。 “阿凝,今日本王入宫了,父皇还是不愿见我,不仅是本王,朝中大臣,只要与本王有关系的,父皇具一概不见。” 萧墨渊淡淡的诉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末了,才道:“抱歉,陶府的事情,本王也不知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君凝抬头看向萧墨渊,自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下巴,以及那双薄厚适中的唇瓣。 “萧墨渊,这不怪你。” 这件事是陛下的意思,萧墨渊什么也不曾做过,又怎么能怪到他头上呢。 “阿凝,宫中人对本王说,大菩提寺那夜后,有人向宫中递了一个锦盒。” “本王猜测,父皇此番一反常态的举动,或许与那锦盒里的东西有关。” 萧墨渊抿了抿唇。 父皇向来公正严明,若非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父皇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贬黜官员。 第182章 含住手指 - 凤枕河山 - 风暖 “可如今皇宫戒备森严,除非陛下愿意,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见到陛下。” 君凝心中明镜儿似的。 萧墨渊抿了抿唇,难得的与君凝一样,沉默下来。 若是硬闯,也不是不可以见到父皇,只是那样一来,无异于谋反。 可如今的上京城,朝中官员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若在此时闹出这样的事情,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朝野动荡,民心不稳,到那时,内忧外患,到那时无论是谁都没法控制住情势。 …… 外祖父和哥哥离京时,君凝与萧墨渊两人远远目送着马车带着出了城。 直到那面写着陶字的将旗在烈烈寒风中消失,君凝许久才回神。 “萧墨渊,我们走吧。” “……好。” 上京城外十里。 南荣冠辰以及随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见玄王府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南荣冠辰刚想上前,却见马车上先下来的是一名男子,紧接着君凝才下了马车。 萧墨渊跟在君凝身边,转身的一刹那,南荣冠辰当即顿住脚步,玄王怎会来此?? “三皇子,人本妃已经给你带来了。” 君凝开门见山,挥了挥手,身后的马车内发出一阵响动,紧接着南荣冠辰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自己的皇长姐穿着一身蓝色的南荣衣饰,坐在一张柳木轮椅上,即便已经被人打扮过一番,却仍旧难掩那惨白如鬼的面色,平日里充满了精明的眼眸如今早已红肿不堪。 “皇长姐,我是冠辰啊,你还记得吗?” 南荣琼裳歪着脖子,呆呆愣愣的坐在轮椅上,任凭南荣冠辰如何呼唤,都没给出半点反应。 南荣冠辰蹲下身子,下意识的抬手放在了南荣琼裳身前盖着的毛褥上,直到他触碰的位置毫无征兆的塌下去,南荣冠辰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得许多,他慌乱的扯下南荣琼裳身上盖着的毛褥,入目裙襦之下,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啊!!” 南荣冠辰惊吓之余,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玄王妃,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本以为玄王妃最多只是对皇长姐用刑罢了,可谁能想到,玄王妃竟然直接命人砍下了皇长姐的两条腿! “三皇子莫不是在心疼她?你可知,若不是本妃派人救你,如今你早就成了你皇长姐的垫脚石了。” 君凝冷眼看着跌在地上的南荣冠辰,言语间的冷漠几乎要将他冻成冰渣子。 “本妃替你动手解决了后顾之忧,回到南陌之后,你当知道该如何做吧?” “我……我……” 南荣冠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想到两个心计深沉似海的皇兄,他心里越发的没底儿,他怎么可能争得过他们二人。 君凝似乎早已洞察他心中所想,她挥了挥手,钟离幽立刻上前薅起男人的后衣领,如同提小鸡仔般,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 “三皇子不必担心,南荣那边本妃早已做了安排,你只需安心回到南陌,静待登基。” 南荣冠辰狠狠咽了口唾沫,僵硬的抬起头,又在接触到君凝眼神的一瞬间低下。 是了,他怕了。 君凝若真的能掌控整个南陌朝廷更朝迭代,那她到底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南荣冠辰知道,自己一旦答应了君凝,日后便会沦为傀儡皇帝。 可现如今,他不答应也是不行的了。 “我知道了。” “如此甚好,三皇子一路好走,本妃便送你到这里了。” 言罢,君凝扬了扬手,钟离幽推着轮椅来到南荣冠辰身边,将轮椅的扶手送到了他手中。 南荣冠辰愣愣接过,傻了一样推着南荣琼裳上了进了马车,直到马车驶离了此地,他都未能再说出一句别的什么话来。 “王妃,属下也就此拜别。” 钟离幽单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对君凝行了个礼。 君凝赶紧将他拉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阵,说话时语气已全然没了刚刚的冷漠,取而代之是呼之欲出的担心。 “到了雍州要给我来信,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就去找我哥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莫儿母子的身子若是吃不消,你便也不必急着赶路,找处安全的客栈歇歇脚……” “外祖父那边有哥哥在,我只是让你留意着些,莫要让他们被小人算计了,但无论何时,定要保护好自己,平安到雍州。” 君凝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在钟离幽面前说着。 钟离幽垂着眸子,眼尾微微泛红。 父母故去,妹妹也走丢了,这么多年,钟离幽早就尝遍了世间大半的苦楚,若不是王妃出现,他从不敢想自己竟也有一日会得到这样的关心。 “王妃说的话,属下一定谨记在心。” 钟离幽强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梗着脖子不敢去看君凝的眼睛,生怕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然而正在感动之际,一双铮铮有力的手忽然拍在了钟离幽肩膀上。 钟离幽呼吸一窒,猛然抬头,对上那双浅色瞳眸时,顿感头皮发麻 “……” 为什么王爷用这么危险的眼神看着他? 索性萧墨渊并未为难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来扔到了他怀里。 钟离幽手忙脚乱的接过,打开一看,差点儿被晃瞎了眼睛。 “王爷,这是……” “送你的。”萧墨渊轻哼一声,君凝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傲娇的味道。 “送……送我的?” 钟离幽有点儿不敢相信的看着盒子里的一双护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双护腕应该是陛下特命邶国最厉害的师傅打造,送给王爷的吧。 据说这一双护腕可以挡下风刀利刃的攻击。 这么贵重的东西,王爷就这么送给他了? “时辰也不早了,拿上东西就走吧。” 萧墨渊挥了挥手,要不是看在钟离幽要离开的份儿上,他真恨不得亲手将钟离幽塞进马车里,让他赶紧消失在阿凝眼前。 陶言臻是阿凝的哥哥,赫连卿是阿凝自小的朋友,但钟离幽与阿凝只认识了不到短短数月的时间,阿凝偏偏对他格外的关心,这让萧墨渊十分不爽。 他与阿凝成婚以来,尚且未到一年的时间。 “……王妃,您在上京,定要一切顺遂。” “属下拜别王妃,拜别王爷。” 钟离幽最后行了礼,坐上高头大马,最后回望了一眼上京城,而后便策马与身后的马车一道,消失在官道上。 君凝回神,心中本有些感伤,回头却见萧墨渊正抱着肩膀目不斜视,唇瓣几乎绷成了一条线,却偏偏又什么都不说。 “噗哈,萧墨渊,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河豚啊。” 君凝忍着笑意戳了戳男人的脸颊,只觉得他吃味的样子莫名的可爱。 萧墨渊斜斜的瞧了她一眼,忽然张口咬住了君凝一节指头。 温热的口腔湿润光滑,君凝愣在原地忘了动作,直到男人的舌头碰上她指尖的刹那,君凝瞬间反应过来,只觉一阵酥麻之感顺着胳膊窜到了脑海中。 她迅速抽离了手指,缩进了袖子里,脸色红了个透彻。 “萧萧萧墨渊,你你你,你干什么?” 磕磕巴巴的说完了这句,君凝便后悔了。 这时候她是不是不该问,而是应该做些别的什么转移萧墨渊的注意力。 相比于君凝的窘迫,萧墨渊却是相当的淡定。 第183章 你在害怕,还是在害羞 - 凤枕河山 - 风暖 只见男人慢条斯理的抬手,拭去唇边的一点晶莹,暗藏波涛的浅色瞳眸中划过一抹愉悦的神色。 “阿凝,你在害怕,还是在害羞?” “……”听听,这是正人君子能说出的话吗? 此刻君凝无比怀念眼盲时的萧墨渊,那时候的他当真是正人君子,温润如玉,现在一瞧,倒像个风流浪子。 君凝抬眸匆匆瞧了萧墨渊一眼,转身欲逃。 然而萧墨渊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只见男人长臂伸展,毫不费力的将君凝重新拉回到了自己怀里,鼻尖迎面撞上坚实的胸膛,君凝暗骂了一句。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君凝闭了闭眼睛,她怕是真的栽在萧墨渊手里了。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就在君凝以为他又要像以前那般吻上来时,萧墨渊停在了离她的唇瓣咫尺远近的地方。 “阿凝。” 萧墨渊以缠倦的嗓音唤着君凝,用鼻尖蹭了蹭君凝的鼻尖。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逾矩的动作了。 他的阿凝,有那么多在乎的人,今日她的亲人离京了,钟离幽也离开了,他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好受,他做不了别的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逗逗她,让她开心些。 在萧墨渊怀中,君凝牵了牵唇瓣。 “萧墨渊,我答应萧云桀,让他见燕庄妃了。” “嗯。” 翌日。 连着下了一夜的雪,到了今日晌午终于有停下了的势头。 皇宫之中,小太监拿着扫把埋头扫着宫道上的积雪。 红墙绿瓦之下,一树寒梅在一片白茫茫间冒出了一点儿粉红来,三两宫女经过时忍不住凑到近处碰了碰,这一碰有抖落了几点雪花下来。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咳嗽声。 宫女们疑惑转头,在看到那一抹明黄色时当即吓了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婢等叩见陛下!” 大雪后的日子格外的冷,皇帝控制不住的掩唇咳了数声,赵德见状,立刻来到永初帝身后,小心翼翼的为其顺气。 直到咳声止息,皇帝抬了抬手,示意赵德停下,方才转头问他,道: “朕有那么吓人吗?”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怎么会吓人呢,这些宫女是敬畏陛下,才会惊慌无措了些。” 赵德恭敬回应着,转头看向那三两个跪在地上的宫女,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是,陛下,奴婢们敬畏陛下,才会,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几个宫女言语间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吓死过去。 永初帝轻叹了一声,挥了挥手。 “陛下让你们离开,还不快走?!” 赵德一甩拂尘,几个宫女忙不迭地相互搀扶着跑远了。 永初帝摇了摇头,一步步走到梅树下,似乎想要如同刚刚那几个宫女般,伸出手去碰一碰,可不知为何,最后又缩回了手。 “朕还记得,墨渊的母妃格外的喜欢梅树。” “赵德,你还记得吗,当年王府中也栽了一株梅树的,她看到后喜欢的不得了,只可惜,最后还是被朕亲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想到从前之上事,永初帝浑浊干干涸的双眸中似乎多了一道道波纹,眸色也跟着淡了下来。 “陛下,当年您那样做,也是逼不得已,娘娘她理解您。” “自打入了宫,她的笑就越来越少了,你知道吗,朕最喜欢看她笑了,朕处理了一日的政务,看到她便什么疲累都没了。” 永初帝干瘪老态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来,下一刻脸色一变,猛然以帕子捂着嘴,控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陛下!老奴扶您回去歇息吧。” 赵德看着那明黄绢帕上的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心里顿时疼得不行。 “陛下,您何苦要这样呢,玄王妃精通医术,您若是让她进宫来瞧瞧,定能医好的。” 永初帝摆了摆手,攥紧了手中那染了血的绢帕,手臂缓缓垂落在身旁。 “渊儿和君丫头好好的,朕便比什么都满足了。” 赵德不免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心提醒道:“陛下,再过两日就是王爷的生辰了,王爷如今已经痊愈,若是陛下能去陪一陪王爷……” “不必了。”永初帝想也未想便摆手拒绝了,“今日你未曾说过这话,朕……也权当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陛下……!” “怎么,朕的话你如今都不听了吗?” 永初帝忽然敛了神色,祥装严肃起来。 赵德哪敢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道“不敢”,心底里却焦急如焚。 若是能有什么办法让王爷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宫见陛下一面便好了,陛下这样做又是何苦呢。 第184章 劝她去死 - 凤枕河山 - 风暖 寒风料峭,雪压枝头。 萧云桀独身一人来到舞澜殿门。 君凝守了信,上书一封奏请皇帝,让萧云桀得以进宫见燕庄妃,然而除此之外,皇帝再未提及只言片语。 舞澜殿内,冰冷沉寂,若是不相干的人误闯进来,许是要将这里错认成冷宫了。 两盏红烛立于殿内,一左一右,忽明忽灭,只余微弱的光。 刚踏进殿内的萧云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挥了挥衣袖,想将鼻尖那股刺鼻的酸臭味挥走,然而整个大殿内尽是这股子味道,任他再如何也无济于事。 忽然,烛光晃动,一道人影划过,还未等萧云桀反应,一道散发着馊气的人影径直朝他扑了过来,萧云桀本能挥刀去挡,眼见那道身形将要撞到锋利的刀尖之上,千钧一发之际,萧云桀终于认出了燕庄妃,最后关头,他堪堪收剑,这才没酿成大祸。 “母妃?” 萧云桀的一声母妃唤出口,那道扑上来的人影立时定在了原地。 昏暗的烛影下,谁也没再开口。 “云桀,是你吗,云桀,你来救母妃了,对不对,你,你等等,母妃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你等母妃打扮一番,就跟你出去……” 燕庄妃转身就要扑去梳妆台边,却被萧云桀叫住了。 “母妃!”萧云桀皱了皱眉,不敢相信只不过短短几日时间,母妃竟会变成这般模样,母妃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母妃,你先坐下来,跟我说说话。” 萧云桀一步一步走到燕庄妃身边,在燕庄妃试图触碰他的脸颊时,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燕庄妃僵在原地,脸上的神情正一寸寸龟裂。 “皇儿,你是在嫌弃本宫吗?” “母妃误会了,只是稍后本王还要去面见一位大臣,母妃,你体谅体谅我。” “原,原来是这样。” 燕庄妃低着头,脸上闪过了一抹失落和绝望,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萧云桀挑挑拣拣半晌,终于在一众脏污的椅子中,找到了把还算干净的坐了下来。 “你舅舅他还好吗?” 燕庄妃忽然跑到了萧云桀身边,眼睛死死盯着萧云桀,焦急的问着。 萧云桀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故作为难的沉吟片刻,随后一脸沉痛道:“母妃,他们如今关在刑部大牢里,刑部江尚书又是站在萧墨渊一边的人,孩儿就算想知道,也实在无从下手啊。” “那,那还有什么办法,你舅舅他自小就没受过什么苦,牢狱之灾他怎么受得了啊!” 燕庄妃跌坐在地,双腿无力的伸长,一双手不住的拍着大腿,哪还有寻常半分端庄的样子。 萧云桀不禁心生出厌恶,为何在他身边的人,就只知道哭哭哭,君青念如此,他的母妃也是如此,当真是让人心烦! 若此刻是君凝……她定不会如此……等等,为什么他又想到了君凝!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云桀更加烦躁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喜欢的女子明明是君青念,为什么却总想到君凝那张脸呢。 君凝让他受的侮辱已经够多的了,他竟然还想着君凝的好?? 萧云桀烦躁的骂了一声,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母妃,你先别急,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皇儿,你还有别的办法?”燕庄妃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双红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萧云桀。 然而萧云桀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母妃,如今的情况,君凝想要什么,你只给她什么,或许舅舅便能得一个解脱了。” 两人心知肚明,谋逆大罪,当是要株连九族的,燕庄妃不敢奢望自己的哥哥还能活着,能不受牢狱之灾,痛痛快快的死去,已经算是解脱了。 燕庄妃稍作思索,混沌的脑海在料想到那答案时,大脑只余下一片空白。 “你,你想让本宫自杀?” “……” 萧云桀的沉默已经宣示了他的心中所想。 “哈哈,哈哈哈哈……” 燕庄妃笑着笑着,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淌下,落在了她那间粉红肮脏的宫装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生了冻疮的手擦拭,换来的却是双重的疼痛。 萧云桀蹲下身,抽出帕子,想要为燕庄妃擦去脸上的泪水,然而却被燕庄妃一把挥开了,帕子掉落在地,燕庄妃声嘶力竭的低吼出声。 “萧云桀,你就是一头白眼儿狼!” “可怜本宫当初好心将你带回宫中,待你视若己出,本宫当初就不该带你回宫啊啊……” 燕庄妃虚弱的扑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反观萧云桀,却只是皱了皱眉,看了眼落在地上的帕子后,墨眸中仅剩的一点儿人情味儿也消散殆尽。 “母妃当初将我认作儿子,难不成就没有私心吗?” “若不是德妃与萧墨渊亲近,而你又膝下无子,你还会将我带回到你的宫里吗?” 萧云桀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尖利的刀子,毫不留情的刺进了燕庄妃的心脏里,在里面肆意搅动,直到戳出了一个又一个血窟窿。 燕庄妃的眼泪都快流干了,无论她以前有什么目的,可朝夕相处下来,她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不曾对不起过萧云桀! 可如今再说这些已是徒劳。 她苦笑着,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萧云桀, “本宫今日才知道,当初君凝为何会弃你而去了,你就是个没心的狼崽子……” “母妃在说什么,本王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君青念,跟君凝有什么关系?” 听到君凝的名字,萧云桀下意识的格外在意。 燕庄妃愣了一下,忽然又咧开嘴,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可她却不打算告诉萧云桀。 “滚!你给本宫滚出去!” 舞澜殿的殿门再次被重重的关上,这一次,外面却再也没传出幽怨的哭声。 翌日。 一道消息顺着长长的甬道,一道传进了高台之上,一道传入了王府之中。 第185章 她疯了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王妃,燕庄妃自尽了。” 萧墨渊与君凝相视一眼。 昨儿个萧云桀刚去看了燕庄妃,今儿一早便传出了燕庄妃自尽谢罪的信儿来,任是谁都觉得其中定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王爷,王妃,靖王可真是太狠毒了,燕庄妃好歹养他长大成人,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沧影都不禁为燕庄妃愤愤不平,养恩大过天,萧云桀这样做,不管燕庄妃做过什么,他身为儿子,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招致天谴吗? “燕庄妃知道太多关于他的秘密,萧云桀自然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了。” 君凝实在太了解萧云桀了。 或者说,在遇到萧云桀之前,君凝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天生就是冷漠无情的主,可萧云桀赤裸裸的摆在那儿,让她不得不相信。 她知萧云桀少时受过多少的苦楚和屈辱,可他不该将这些都算在快将整颗心都掏给他的人身上,上一世的她,如今的燕庄妃,最后都是同样的下场——不得好死。 沧影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妃,属下有一事不解,既然燕庄妃知道关于靖王的许多事,为什么您还要让靖王见燕庄妃啊,燕庄妃一死……那些事情我们就都不知道了。” 君凝轻笑一声,抿了口清茶,淡定道:“因为燕庄妃知道的,本妃也全部知道啊。” 沧影:“……”这是他从未想到的。 “萧墨渊,我出府一趟。” “要不要本王陪你?” “放心吧,不是去危险的地方,况且你今日要去江府,见到赫连卿后,可一定不要刺激着他。”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君凝没有拦着赫连卿的决心,她就要亲自去江府了。 她与赫连卿的性子有时候也挺像的,若将她换做赫连卿,此刻,或许她已经孤身入西陵了。 君凝连自己都劝不了,相反,萧墨渊与赫连卿同样都是男子,两人又相互欣赏,却又互看不顺眼,如今让萧墨渊去,再适合不过了。 “好,本王知道。” 萧墨渊认真注视着君凝的眼睛,她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来。 午时。 凌霄阁外热闹非凡,那场血腥的杀戮虽还未过去一月,却早已被人渐渐遗忘在了脑后,商贾照常开门做生意,小贩继续高声吆喝着,上京城内,依旧歌舞升平,没人提起被诛了九族的几家官邸,更很少有人提起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的大菩提寺。 沈清棠戴着月白色幂篱,敲响了二楼雅间的门。 “靖王妃,进来坐吧。” 一道未见多少起伏的女声自雅间内传出。 沈清棠神色一凛,只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 强行按下扑通直跳的心脏,她推开门…… 果然,坐在雅间内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君凝。 “果然是你。” 此处没有别人,一晃数月,谁又不知道谁的脾性,沈清棠见到君凝,没刻意表现出多亲近的样子。 刚嫁进王府时,她恨君凝,觉得都是君凝的缘故,她才会独守空房,受尽了冷落,直到萧云桀开始宠爱君青念,甚至她一个姨娘先于她这个正妃怀上了靖王的骨肉。 那一刻,沈清棠终于幡然醒悟,她愚蠢的,恨错了人。 她摘下头上的幂篱,径直坐到了君凝对面的柳木圆椅上。 开门见山。 “清棠没想到皇嫂竟会主动找我,真是让清棠受宠若惊。” 沈清棠一贯是这样的作风,她不像君青念那样蠢,反而无论对谁,说话时都留下了三分余地。 “靖王妃如今在王府过的好吗?” 沈清棠面色一顿,暗自咬了咬唇瓣,“四皇嫂是叫我来取乐的?” “靖王妃何出此言,我是来帮你的。”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靖王会忽然对君青念宠爱有加吗?” 君凝眸中含笑,问道。 “是你做的?”沈清棠下意识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不会是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君青念。” 君凝轻松的扬起唇角,愉悦道:“本妃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这般说着,君凝直接从腰间拿出一个陶罐放到了沈清棠面前。 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沈清棠,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打开了陶罐。 “啊啊啊!!!” 尖叫声直冲云霄,沈清棠被里面的东西吓的脸色煞白,只差一点儿便要将其抛出去了。 君凝好心提醒:“这是蛊虫,你还是小心些。” 言罢,她贴心的握着沈清棠拿着盖子的手,引导着她将陶罐扣严实。 沈清棠:“……” 她虽从未真正见识过蛊虫长什么样,可她自小就知道,蛊虫在邶国乃是禁物,若有人私自窝藏繁养,轻则杀头,重则诛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君凝她是不想活了吗??? 偏偏死之前还要带上她。 这一刻,沈清棠悔不当初,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认识君凝这个疯女人。 情急之下,沈清棠已经顾不上礼法不礼法的了。 “君凝,你想死可别拉着我垫背,你知道这罐子里的东西一旦被陛下知道,足够你我死上十次了。” “靖王妃,你别紧张,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你究竟想干什么?”沈清棠快被君凝逼疯了。 眼见她快呀承受不住,君凝终于摊了摊手,以极为平静的语气告知了沈清棠一个犹如五雷轰顶的消息。 “靖王中了情蛊,君青念亲手下的。” “不可能!”沈清棠慌乱摇头,双手捂住了耳朵,说什么也不愿相信,“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若是不信,大可去看看萧云桀的后颈下三寸处,是否有一块黑色的块状胎记,到那时,你便能知道本妃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了。” “对了,陶罐里的这只是母蛊,若你想解了靖王身上的情蛊,便想法子将这只蛊虫放到他的身上,到那时,情蛊自解。” “不,不对,君凝,你刚刚不是说这蛊是君青念下的吗?那你为何会有母蛊?” 第186章 急着去送死,别扰了阿凝清净 - 凤枕河山 - 风暖 早料到沈清棠会这样问,君凝却不打算回应她。 “令尊难道不曾告诫过你,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吗?” 沈清棠面色一僵,张了张嘴,最后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君凝,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相信君凝会有这么好心,可又不知道君凝到底是何意。 “本妃不过与你一样,看君青念不顺心罢了。” “据我所知,你曾找过君青念不少麻烦吧,只是靖王袒护着她,致使你次次碰壁。” 沈清棠心下一惊,当即道:“君凝,你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王府后院的事情,君凝怎么可能知道得这样清楚。 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靖王妃,解蛊的方法本妃已悉数告知,接下来只看你做还是不做了。” 君凝眸中闪过一抹流光,速度之快,连坐在她对面的沈清棠都不曾察觉到。 “……君凝,你不要框我。” 沈清棠重新戴上幂篱,犹豫再三,还是掏出了一块手帕,裹挟着那陶罐快速离开了。 望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君凝含笑的眸子慢慢变得冰冷,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淡漠。 君青念,你也是时候该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了。 竹林间传来阵阵空明风声,君凝并未回府,而是打了一坛好酒,独身一个来了这里。 面前是三座新埋下的坟茔,君凝打开酒坛,将坛中酒倒在了地面上。 那夜地宫之中,舍身关上石门的几个士兵,早就尸骨无存。 里面葬着的是他们的衣冠冢。 君凝从将士们口中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可如今无论她如何唤,他们都不会再醒来了。 “我说过平安带你们回去的,是我失言了。” 君凝对着三座衣冠冢深深的弯下了腰,良久,方才起身。 “本妃已经替你们报仇了,你们的家人也都很好,本妃会代你们好好照顾他们,你们且放心。” 千言万语,想到那日他们拼死关上石门的情形,君凝还是止不住的心尖发颤。 忽而,一阵细细的风吹过,轻轻吹动了君凝身上的大氅,那风儿很轻,像是在无声安抚着君凝的情绪。 君凝抬起手时,一片竹叶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她的手心…… 而此刻的江府,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赫连卿,你冷静点儿啊喂,你身上还有伤啊!” 江煊头上顶着一个大簸箩,边喊着边不断在残垣断壁中穿梭闪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扬起的东西给砸晕过去。 然而此刻赫连卿根本听不进去半个字儿。 残垣断壁之间,两个男人打的不相上下,可若仔细看,萧墨渊分明是收着力道,只守不攻,以防自己一不小心将本就受了重伤的赫连卿伤着。 “萧墨渊,滚开!” 赫连卿几乎怒吼出声。 “你真以为本王想拦着你?若不是阿凝怕你去西陵送死,如今你想做什么,又与本王有何干系。” 萧墨渊冷哼一声,手上收着力道,嘴上却一点儿没有要让着他的意思。 “赫连卿,你这么急着去送死,莫不是觉得自己总归是报不了仇,不如回到西陵,死在那些仇人手中,博个勇武壮烈的名声算了?” “萧墨渊!你休要信口雌黄!” 金色的瞳孔猛然缩紧,进而迸发出强烈的怒意,这样强烈的气势,若是换了一个人,恐怕早就被吓的腿软了。 萧墨渊却并不怕他。 “信口雌黄?既如此,你就证明给本王看看,看看是本王在信口雌黄,还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萧墨渊的声音并不大,一字一句却都回荡在赫连卿的耳膜中,振聋发聩。 “西陵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你回去便可将你这个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赫连卿,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萧墨渊躲开了赫连卿挥过来的拳头,这一次却没再让着他。 在江煊下意识捂脸的刹那,萧墨渊抡起拳头,结结实实的锤在了赫连卿脸上。 赫连卿被打的一个趔趄,晃了三晃才堪堪站稳。 他扭头啐出一口血沫子,终于没再继续扑上前攻击萧墨渊。 男子三两步走到赫连卿身边:“冷静了?” 赫连卿低着头,不置一言,就在萧墨渊将要说些什么时,注意到什么的男人忽然凝眸,浅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错愕。 第187章 他竟哭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赫连卿哭了? 萧墨渊知道赫连卿定会与他大打出手,却独独没料到赫连卿会哭。 一瞬间,身高八尺有余的男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 阿凝也没告诉过他,赫连卿这么容易哭啊,早知道不打他了。 “赫……” 萧墨渊欲言又止,正想着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里好巧不巧的瞥到了头上扣着个簸箩的江煊。 男人当即对江煊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过来。 躲了大半晌的江煊:“……” 他以前只哄过女子,什么时候哄过男人啊。 四哥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逼良为娼! 江煊苦逼的想着,又不敢不从,只能迈着四方小步,小心翼翼的来到赫连卿身边,又怕赫连卿连他一起打,头上的簸箩实在没敢拿下来。 “赫连卿,二皇子~” 簸箩前头露出半颗脑袋,江煊小心翼翼的叫了两声赫连卿的名字。 见赫连卿没什么反应,江煊稍稍放下心来,接续道: “你放心,小爷我最讲义气了,以后你就把这儿当自个儿家,我爹就是你爹,我娘就是你娘,啊呸,我知道你身份摆在那儿,我就是打个比方……” 江煊说到一半儿忽然反应过来赫连卿是皇子。 “什么身份,家破人亡的可怜虫吗?” 赫连卿自嘲般勾了勾唇角。 听他这么贬低自己,江煊却不乐意了,“什么可怜虫,你是我四嫂的朋友,以后就是我江煊的朋友,你打听打听这上京城,我江煊不说横着走,到底还没怕过谁,有小爷罩着你,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你!” 江煊扔了簸箩,拍了拍胸脯,言语间一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豪情。 萧墨渊头疼的揉了揉脑门,实在听不下去了。 “曾经,本王和你一样,恨不得将仇人除之后快,你知道逞强的后果是什么吗。” 赫连卿抬头,看向萧墨渊。 “你死了一了百了,阿凝呢,她还念着你这个朋友,尚在西陵境内的你的至交好友,你的麾下呢,他们都会因为你的鲁莽,最后死在仇人的剑下。” “赫连卿,这些本王都已经经历过了。” 脑海中一幕幕鲜血淋漓的画面,像是永远抹不去的烙印般,在萧墨渊面前闪过。 说到最后,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低。 周围的气压也随之变得无比压抑,压抑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江煊缩了缩脖子,难得的没有跑开,反而也沉下了眸子。 当初皇宫内的那场屠杀,永远成了四哥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锥心刺骨,即便五祭司已死,大仇已报,可有些事,不是报了仇便能释怀的了的。 也许,只有时间的不断冲刷,才能将心中的那根刺慢慢的磨平。 “赫连卿,你想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全部因你的莽撞,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吗?” “够了!你别说了!” 赫连卿捂着脑袋蹲在地上,金色的瞳孔不断颤动着,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萧墨渊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赫连卿是这几国皇子中,难得能让萧墨渊正眼相瞧的人。 即便这家伙总在阿凝面前晃悠,萧墨渊却也不至于小心眼儿的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江煊,他就交给你了。” “四哥放心吧!” 萧墨渊转身,提步便要离开,就在此刻,赫连卿忽然开口。 “多谢。” 萧墨渊脚步一顿,片刻又恢复正常,他向后摆了摆手:“别再让阿凝担心了。” 望着萧墨渊离开的方向,赫连卿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你干什么!” 江煊吓了一跳,以为赫连卿疯了,抓住他的手就开始吆喝着下人叫府医过来。 凭着江公子这一声吼,整个江府又开始鸡飞狗跳。 幸而赫连卿暂时没有了要送死的打算,君凝知道此事后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松稳当,宫中又接连传出旨意来。 皇帝下令,燕庄妃母族明日午时于午门问斩,这倒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皇帝接连下了第二道旨意,命萧云桀赴往并州封地,做并州靖王。 旨意下达之日,太傅当即跪在了御书房门口。 沈清棠可是太傅的嫡女,自小得太傅宠爱,如今靖王将要远去并州,身为靖王妃的沈清棠自然也是要跟着一同去的,并州山迢路远,可不像是雍州那般地大物博,相反,是个荒凉冷落的地方。 此刻一别,有生之年,太傅或许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君凝听着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上一世的这时候,一切都还未曾发生,在皇帝下旨命萧云桀去封地前,萧云桀已经反了。 这一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发生了,还有天漓……上一世她听都未曾听说的国度。 并州说好听了是个州,可说的再直白些,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萧云桀一旦接旨,去了并州,那么邶国的皇位将永远都是他遥不可及的东西。 君凝应该高兴的,却不是这会儿。 她要的,是萧云桀受尽了世间的恶意,最后不能瞑目的死去。 正如他上一世对待她那样。 “萧云桀野心勃勃,他绝不可能这样善罢甘休。” 萧墨渊附和着点头,“我已经派人监视着萧云桀的一举一动了,只要他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我们的人会第一时间来报。” 听男人这样说,君凝稍稍放下心来,心里有一块儿地方却始终隐隐的惴惴不安。 “沧影,苍流,可找到定王了?” 两个沉默着,缓缓摇头。 定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他们已经快将整个上京城翻了个底儿朝天了,还是没能找到定王的半点儿蛛丝马迹。 君凝不相信好好的活人能人家蒸发,除非这人死了化了,不若怎么可能平白的消失不见呢? “大理寺揪出来的细作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萧墨渊撑着脑袋,纤长的睫毛下,浅色的瞳仁折射出寒光点点。 “回王爷,文少卿带人审了两天三夜,那家伙都被打的爹妈都不认识了,可就是一个字儿都不肯说。” 提到这个,沧影就一肚子的气。 那家伙本是大理寺的一名差役,被文少卿设计抓住之后,铁证如山,却还坚称自己不是天漓的人,更不认识天漓是什么东西。 沧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软硬不吃的骨头还真是少见的很。 “既然他不肯开口,那便找个合适的时机放了吧。” 萧墨渊淡淡道。 沧影一听,顿时茫然了。 “王爷,这……!” “傻子,王爷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把他放出去,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东西呢。” 苍流忍不住拍了拍沧影的后脑勺,他这傻兄弟,可怎么才好啊。 经苍流这样一说,沧影顿时一拍脑门,明白过来。 “王爷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接连两日,靖王府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君凝坐在成衣铺子的小榻上,心里不踏实,不留意间出了会儿神,就这么一会功夫,手上的针忽然刺破了皮肤。 “嘶!” 拇指肚上冒出一颗血珠儿来,幸而君凝反应及时,才没让它沾染在正绣织的衣衫上。 琼娘紧着放下手里的线篓子,皱着峨眉坐到了君凝身边,心里心疼着,嘴上却一点儿不软着。 “瞧瞧你,今日第几次走神了。” “我方才便想提醒着你了,倒是我说晚了一步,这便叫你伤着了。” 琼娘拿开了君凝身边的衣服,又看了看她的拇指。 君凝却笑道:“一点儿小伤,我倒是没那么脆弱。” “你还说呢,大伤小伤的,若是叫你家那个王爷知道了,一点儿小伤他都不愿意让你受得吧。” 第188章 无理要求 - 凤枕河山 - 风暖 “琼娘,你还在这儿打趣我。” 君凝笑拍着琼娘的小臂,琼娘也跟着笑起来。 成衣铺子后院中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来,就连经过的伙计都诧异不已。 掌柜的苦了大半生,有多久没笑得这般开怀了。 然而此刻另一边的靖王府上下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家仆们心不在焉地干着手上的活计,实则是在小声议论着。 陛下让王爷赶赴并州封地,那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王爷,他已经没有做储君的机会了吗,然而众人也只敢在私下里说上两句,当着王爷的面,他们是万万不敢说的。 萧云桀颓然地坐在书房,半垂着头,嘴里时不时传出两声低低的笑。 听上去阴厉又渗人。 “王爷,属下等已将一切收整妥当,只是君姨娘一个劲儿地哭,属下实在没有办法。” “哭哭哭!就知道哭!” 萧云桀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案上的墨砚都跟着震了三震。 “王妃呢?” “王妃倒是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只是回了一趟太傅府,其余的便再没做什么了。” 总算有一个省心的,萧云桀舒了一口气,又觉得脑海中隐隐作痛。 “罢了,告诉王妃,只要不伤了君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本王不管她用什么办法,赶紧安抚好青念的情绪,不然本王拿她是问。” “……是。” 杜衣退出门外时,不由地骂了一声,王妃也真够倒霉的。 这边杜衣刚出去,一小厮便跑了进来。 “王爷,太傅在外求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云桀眉头皱起了个疙瘩,可太傅前来,他又不得不见。 “请太傅进来,本王稍后就到。” 短短几日未见,太傅整个人看着又老了不少,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显然是忧思过度,劳心伤神,才会呈现如此模样。 见靖王来,太傅起身行了个礼,却不见得有多恭敬。 萧云桀眯了眯眼睛,当下并未计较。 “沈太傅,坐下来说吧。” 就在萧云桀要坐下时,太傅却并不领情,反而行了一礼,僵硬道:“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下官今日来此是有一件要事与王爷商议。” 萧云桀不置可否,只等着沈太傅的下文。 “清棠是下官的嫡女,也是下官最疼爱的女儿,当初下官同意将她嫁给王爷,也正是因为下官信任王爷,清棠嫁给王爷,定能过得幸福。” “王爷,王爷纵宠着妾室,让小女清棠一人独守空房,这也便罢了,王爷竟还让那妾室怀了您的骨肉,您让清棠情何以堪,让下官沈氏一族情何以堪?” 沈太傅越说越是激动,下巴上的胡子也跟着不住颤抖,可见是被气急了,说话渐渐更是不怎么客气。 萧云桀眸中闪过一抹阴戾,不过被他很快掩饰了过去。 “太傅,您先消消气儿,慢慢听本王说……” “事已至此,王爷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太傅冷哼一声,说到这里也不顾及什么面子了。 并州苦寒之地,清棠哪去得了那样的地方。 因着沈太傅的话,萧云桀的眸色也跟着冷下来。 “沈太傅想要什么,不妨直接与本王说。” “王爷是个聪明人,清棠自见到王爷的第一面就非你不嫁了,但下官身为人父,不得不为女儿考虑,还请王爷开恩,与清棠断了关系吧。” “你让本王写和离书?” 墙倒众人推,萧云桀少时早就尝过这种滋味儿了,却依旧抑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沈太傅不置可否,萧云桀刚想说些什么,谁知沈太傅竟要提出更无礼的要求。 “王爷,清棠是女子,若是无故与王爷和离,许是会影响日后的名声,所以下官想请王爷……” “父亲,你这是干什么!” 沈清棠的出现及时打断了沈太傅接下来的话。 只见沈清棠快步走到靖王身边,恭敬地行了个礼。 “妾身给王爷请安。” 萧云桀微微点头,算作应了她。 沈太傅似乎没料到沈清棠会来似的,皱眉道:“清棠?你怎么来了?” “父亲还说呢,女儿早就同您说明白了,王爷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并州怎么了,王爷能去的,女儿便同样可以去的。” “清棠,你……!” “父亲,你别说了,我已嫁给了王爷,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你,你真是!” 沈太傅恨铁不成钢地猛拍了下大腿,瞪着眼睛看了沈清棠好一会儿,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这个做父亲的算是说不动你了!” “罢了罢了,都随你去吧。” 沈太傅挥了挥手,一瞬间仿若苍老了十岁。 萧云桀冷冷看了一眼沈太傅,继而将目光转向沈清棠,打量了沈清棠良久后,萧云桀并没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依稀记得,从前也有一个女子曾经坚定地站在了他身边。 是君青念吗? 可为何他总觉得记忆中模糊的身影似乎并非君青念。 萧云桀烦躁地敲了敲隐隐作痛的脑袋,却忽然感受到手背上覆上了一双温软的手。 他下意识顺着那双手看去,谁曾想正撞进沈清棠柔情似水的眸子里。 “王爷,您是不是又偏头痛了。” 见沈清棠温柔似水,格外的乖顺懂事,萧云桀不由得放缓了神情,并没有甩开沈清棠的手。 沈太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珠在自己女儿身上转了转,又在萧云桀身上转了转,半晌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即跪在了地上。 “沈太傅这又是干什么?” 萧云桀条件反射,下意识觉得沈太傅又想要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王爷恕罪,方才是下官莽撞了,下官不该以为王爷只宠爱妾室。” “今日看到小女与王爷这般恩爱,下官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了。” 沈太傅来来回回这一番话打得萧云桀措手不及。 好的也是他说了,坏的也是他说了。 沈太傅当真是个老狐狸。 “太傅起来吧,本王知晓你念及清棠,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本王又怎么会与你计较呢。” 萧云桀张口说着违心的话,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一点儿。 “多谢王爷,只是下官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王爷……可否应允?” 第189章 指桑骂槐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云桀:“……” “太傅且说说看吧。” “王爷的妾室君氏乃是罪臣之女,若王爷让她生下了您的长子,恐遭外界诟病啊。” 沈太傅学聪明了些,没说君青念身为妾室,如今又没有母家势力撑腰,身份低微,反而是句句站在萧云桀的角度上斟酌着。 果然,萧云桀听罢,沉默了片刻。 “太傅想让本王将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下官不敢!”沈太傅当即否认,有试探性的道:“王妃与君姨娘是同一日入的王府,若是同时诞下婴孩,倒是说得过去的。” “下官的意思是……不如待君姨娘诞下孩子后,便交给王妃抚养,而对外宣称这孩子是王妃生下的,而君姨娘的孩子却是不幸夭折了。” 沈清棠小心翼翼的看着萧云桀的脸色,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是有些忐忑的。 她不知道王爷被蛊控制后,到底会维护道君青念何等地步,是而只能演了今日这一场戏,也好趁着这个机会试探王爷对君青念的底线,更让她有接触王爷的机会。 君凝说过,那母蛊只有靠近子蛊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将子蛊彻底的勾出来。 事实证明,沈清棠赌对了。 萧云桀思衬片刻,虽是蹙着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太傅说的有道理,本王会好好考虑。” 沈太傅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抬头时正对上沈清棠的视线,这才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转而道:“不知下官可否与清棠单独说两句话?” 萧云桀点了点头,临行前还贴心地替沈清棠掖了掖披风,方才大步离开。 然而沈清棠与太傅说话的片刻功夫,再去找萧云桀,却早就不见他的踪迹。 …… 萧云桀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会鬼使神差的来到玄王府。 而且此刻正藏匿在玄王府的一处院墙上。 “真是见鬼了!” 萧云桀暗骂一句,忽然听到了一阵响动,他赶紧屏住呼吸,隐匿着身形。 显然,上一次夜里钻狗洞的事情没能让他长教训。 萧云桀不知道,自他踏进王府的那一刻起,便早已被隐匿的暗卫盯上了。 此刻,只需萧墨渊一声令下,萧云桀便永远别想跨不出玄王府的门。 然而男人并未这样做。 今日天朗气清,是冬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午后的阳光更是暖了些,照在六角亭上余下的积雪上,雪水顺着亭檐滴落在地上,留下几个个小水洼。 君凝舒舒服服地靠坐在躺椅上。 铺了一层软垫的藤椅又在此处放了一阵子,君凝甚至闻到了太阳的味道。 “好舒服。” 女子不禁叹了一声,萧墨渊笑了笑,挥退了众人,忽然俯下身来。 君凝正幸福的眯着眼睛,忽然觉得面前压下一片阴影来,她睁开眼睛,正看到萧墨渊放大了的容颜,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的气息甚至若有若无的交织在一起。 “阿凝,挤挤?” “诶?”君凝下意识疑问出声,随后便反应过来,整个后花园如今只有这一张藤椅,萧墨渊说的挤一挤…… 君凝侧了侧身子,为他让出了一块地方来,然而萧墨渊的身形高大挺拔,这点儿地方,想容下萧墨渊,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着人再搬来一把。” 这般说着,君凝便要唤人。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出声,下一刻,君凝只觉得自己被一双臂膀轻柔的带进怀里,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坐在躺椅上的人已经变成了萧墨渊,而她……整个人都靠在了萧墨渊身上。 男人轻笑出声,凑到她耳边,低低道:“如此,两全其美。”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瞬间,君凝只觉得那只耳朵连着半边身子都麻了。 “萧墨渊!” 眼看着君凝要炸毛了,萧墨渊赶紧安抚着,微微抬起身子,轻柔的吻着君凝的发。 “阿凝……” 君凝:“……” 君凝向前靠了靠,躲开了萧墨渊细密的吻,这才转头看向笑意荡漾的男人,一脸认真道:“萧墨渊,没人说你像男狐狸吗?” 萧墨渊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 “若本王当真是话本子里的男狐狸,也是个专一的男狐狸。” “才不是那些朝三暮四,不守德行的烂狐狸。” 此言一出,君凝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忍了忍这才祥装淡定的回首捏了捏萧墨渊的脸,趴在他怀里笑的肩膀不停的抖。 显而易见,萧墨渊在指桑骂槐。 至于骂的是谁…… 藏在院墙间的萧云桀:“……” 咬牙切齿的想了半晌,萧云桀又一阵懊恼,萧墨渊说的是谁尚且不知道,他刚刚竟然下意识的以为他在说自己?! “咳咳咳……” 君凝笑的急了,一口气儿呛在了嗓子里,惹得她一阵咳嗽。 萧墨渊赶紧拍着她的背顺气儿。 待咳嗽止息,君凝这才缓上了一口气儿来,小脸红扑扑的,又带着点儿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萧墨渊喉结微微滚动,却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毕竟这院中还有个不速之客,阿凝的另一面,只有他能看,萧云桀休想看到一丝一毫。 这可就苦了萧云桀了,不但要费力的藏着身形,贴在院墙上,还要忍着一腔不知缘何而来的无名的怒火,看君凝与萧墨渊如此亲密。 萧云桀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会因为君凝,嫉妒地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萧墨渊。 “阿凝,本王今日听沧影说,你那个庶姐知道靖王要去并州后,一直在哭呢。” 萧墨渊状似无意间提起了君青念。 萧云桀立刻竖起了耳朵。 只听君凝道:“并州地处偏僻,城外一路上又多山匪出没,专劫路过的官府轿撵,君青念自小生在上京,在娄氏的溺宠下长大,自然不愿意去那穷乡僻壤之地了。” “不过王爷不知道……” 第190章 玄王生辰 - 凤枕河山 - 风暖 “我这庶姐自小便与我不和,凡是我的东西,她哭着闹着也定是要有的。” “这便罢了,偏生她总想事事压我一头,靖王身为五皇子,自然就成了她想爬上去,最后踩在我头上的垫脚石了。” “只是如今她的如意算盘打空了,靖王去了并州,我却还好好的在京城,她又怎么会甘心呢。” 君凝娓娓道来时,藏匿在暗处的萧云桀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纵然君青念身为姨娘,但他早已将最好的都给了她了,这样的独宠放在整个邶国都是独一无二的。 可她竟然敢那样戏弄他! 萧墨渊冷哼一声,又心疼道:“阿凝,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若是本王早些认识你,也不会让那些个人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君凝原还以为他只是在演戏,可当真正对上那双眸子时,眸底分明都是认真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 “都过去了,萧墨渊。” 君凝垂眸,不想让萧墨渊看到自己眸中那一瞬间的脆弱。 母亲去世的第二年,父亲便将娄氏和君青念接回了府中。 父亲对她的过问越发的少了,自打娄氏掌管中馈后,云翡苑的月银能少则少,冬日里炭火的份例更是被想着法的克扣,可这些父亲从来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还能跟外祖父交代,父亲便放任娄氏的所作所为。 过往种种,君凝都熬过来了。 君凝以为自己早无坚不摧。 可面对萧墨渊时,那从不曾展现在人前的一面,如今竟争相恐后地从心里钻出来。 然而尽管君凝遮掩,萧墨渊还是感受到了女子身上那一抹脆弱。 萧墨渊心口一疼,喉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干涩得发紧。 “那些人有眼无珠,才不知道珍惜阿凝。”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这里是阿凝的家。” “这里也只住着阿凝一个人。” 萧墨渊牵起君凝的手放在了胸口,心脏附在君凝掌心,正有力的跳动着。 君凝控制不住的勾起嘴角。 “原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什么时候也会了这些个花言巧语了,说,在哪儿学的。” 听出女孩的打趣,萧墨渊配合的露出一副冤枉的表情。 “阿凝,实在是冤枉,本王哪会什么花言巧语,不过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 “哈哈哈……” 君凝被她逗得直笑,放在他身上的手不老实地去拨弄男人面颊垂下的两缕发丝。 发丝触碰脸颊带起一阵阵痒意,加之君凝在他身上不知危险地乱动,萧墨渊终于受不住,抬手抚在君凝的后脑勺上,一把将人按在了怀里。 “阿凝,别乱动。” 君凝:“……” 萧云桀回府时,带着一身的戾气,府中的下人见状,纷纷退避三舍,唯恐王爷再次发疯,随意杀人。 “妾身见过王爷。” 所有人都对萧云桀退避三舍时,唯独沈清棠迎了上来。 “王爷,您可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萧云桀的语气算不得好,看向沈清棠时却出奇地没有发脾气。 沈清棠眼珠一转,当即想到了什么,紧着小跑两步,追上萧云桀的步子。 “王爷,您去看看君姨娘吧,妾身劝了她好大一会儿功夫,君姨娘还是哭闹不止,妾身愚笨,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请王爷恕罪。” 沈清棠这般懂事听话的模样,正中还在气头上的萧云桀下怀。 他缓缓停下脚步,仔细看了沈清棠半晌,又想到不知好歹的君青念。 “哼,杜衣,找两个嬷嬷看好了君姨娘,若君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本王拿他们试问。” “是,王爷。” 杜衣苦哈哈的离开了。 反观萧云桀,他忽然走到沈清棠身边,不甚怜惜的挑起了她的下巴。 粗粝的指腹钳制住沈清棠的下巴,逼迫她不得不直视萧云桀的眼睛。 沈清棠忽然发现,那双眼中除了冷漠和狠辣外,没有任何的温情。 从前她为何就没发现呢…… 这一刻,沈清棠有点儿后悔了。 “王爷,疼。” “今晚收拾好,本王去你的院子。” 说完这话,萧云桀松开了钳制在沈清棠下巴上的力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萧云桀离开的方向,沈清棠喃喃自语了句什么,声音实在小,听不真切。 直到沈清棠抬起头,望了望天,“君凝,这一切你早就料到了吧。” 靖王离京当日,正是萧墨渊的生辰。 街上站满了百姓,却不是为萧云桀送行的,相反,许多都是看热闹的。 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自靖王府起程,午时前行至上京城南门。 眼见便要出城。 马车上,沈清棠掀开车帘向着高处望了望,却并未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今日靖王离京,她本以为君凝无论如何都会出现,可如今除了看热闹的百姓外,哪有一点儿君凝的影子。 “怎么会呢。” 沈清棠不禁喃喃出声。 昨夜春宵一度,一早便觉身体不适的萧云桀,此刻正闭目养神。 听到沈清棠的话,方才睁开眼睛,“怎么了?” 沈清棠心中一惊,强装镇定的放下车帘,柔声道:“没什么。” 萧云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在在沈清棠快要在那探究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时,萧云桀终于再次闭上了眼睛。 沈清棠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禁想,难不成君凝当真对靖王毫无感情了? 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闹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王妃,靖王府的车马已经离开上京了。” “嗯,我知道了。” 君凝只随意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了。 “沧影,苍流,你们过来。” 方要离开的两人,还未跨出步子,便被君凝叫住了。 “王妃有何吩咐。” “若本妃想给王爷过生辰,你们有什么想法?” 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摆手。 “王妃,您不知道,王爷从来都不过生辰的,您可千万不要在王爷面前提生辰的事情!” 第191章 生辰之礼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两人的慌乱如出一辙。 君凝自然知道其中的因果,也知道今日是萧墨渊母妃的忌日。 “若本妃说,想给王爷过生辰呢?” “这……” 踌躇片刻,苍流率先开口道:“王妃,不是属下打击您,若您非要如此,王爷定会与您生气的。” 苍流言之凿凿,沧影也跟着点头如捣蒜。 王妃就算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再特殊,可若越过了王爷心中那条从来没人敢碰的线,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两人都无比坚信这一点。 君凝抿了抿唇,看了眼远处梳妆台上的一个匣子,那里面装着的是她给萧墨渊的生辰礼。 君凝挥了挥手,“本妃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 沧影有点儿于心不忍,王妃一片好心,他们都是知晓的。 犹豫片刻,沧影还是安慰道:“王妃,王爷知道您的心意,不必非要过生辰的。” 君凝挥了挥手,沧影和苍流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是夜。 萧墨渊生辰,本该是阖府庆贺的事情,但今日的玄王府要比往日还静寂许多,下人们更是静若寒蝉,心思要比往日细腻上百倍,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生出什么差池来。 君凝由玉竹陪着,在府中逛了一圈。 丫鬟小厮见了她依旧恭恭敬敬行礼,声音却比往日小了许多。 君凝抿了抿唇,只点了点头,片刻便回了院子。 梳妆台上,那一方盒子依旧安稳放在那儿。 君凝走上前,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玄青色锦衣拿了出来,这锦衣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本是要当做萧墨渊的生辰礼的。 可今日所见所闻,却让君凝没勇气将这生辰礼送出去了。 罢了,来日方长,下一次有机会再送给萧墨渊吧。 君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便要将锦衣重新放回盒子里。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制止了君凝接下来的动作。 君凝从未察觉到有人靠近,心中由是一惊,下意识便要回击。 “阿凝,是我。” 萧墨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君凝愣神的功夫,手中的锦衣已经被男人抽走。 “这是送给我的?”(“萧墨渊,你等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君凝转头,正与萧墨渊四目相对。 此刻锦衣已经被男人拿在手中,君凝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难不成不是给我的?” 君凝当即摇头,道:“自然是给你的。” “那为何又要藏起来?” 君凝:“……”萧墨渊分明是在明知故问。 “阿凝,谢谢你。” 君凝愣了一下,傻傻的问了一句:“你……不生气?” “傻阿凝,你送本王东西,本王开心尚且来不及,为何还要与你生气,嗯?” 萧墨渊空出一只手来,忍不住掐了掐君凝的脸蛋儿。 “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 君凝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萧墨渊分明就是在装傻充愣,他不愿说出口,她又何必一遍遍的提起他的伤心事呢。 君凝扬起眉目,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她抬手推了推萧墨渊,道:“你快别站着了,快去试一试合不合身。” “好。” 萧墨渊长长的应了一声,顺着君凝的力道,入了屏风后。 一阵衣衫摩擦响动的声音响起。 君凝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掌心向上拖了拖自己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 直到那阵声音渐渐小了,萧墨渊一步步自屏风后走出。 烛光晃动,香炉正暖。 君凝抬眸望去时,不由得晃了心神。 她本以为那日初见萧墨渊已足够惊艳,可今日见到萧墨渊穿上她亲手做出来的衣服,君凝才终于知道何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面若冠玉,口若含丹,宽肩窄腰,身形挺拔,光是站在光影中,便有让人失了呼吸的本事。 君凝一早便想到这锦衣定会十分适合萧墨渊,直到如今萧墨渊将它真真切切的穿在身上,她才知道,原是自己想保守了。 “阿凝,回神了,擦擦嘴角。” 君凝下意识的抬手擦嘴角,但指尖除了滑腻的皮肤外,什么也没有。 “萧墨渊,你又打趣我!” 君凝祥怒,转手就拍在了萧墨渊乖乖抬起,朝上放着的手心上。 “好了,不逗你了,这件生辰礼我很喜欢。” 萧墨渊反手拉着君凝的手,没用多少力气,只轻柔的放在手心中。 君凝看着萧墨渊的神色,踌躇片刻,还是说道: “萧墨渊,你曾经说母妃生前做了许多的新衣,你每一年生辰都能穿着,就像是母妃陪在身边一样。” “如今你已经是王爷,母妃做的衣服如今大概是小了。” “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做了一件锦衣。” 君凝放开了萧墨渊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郑重道:“萧墨渊,不管你会不会生气,我都想告诉你,若是你应允,日后岁岁年年,我都愿为你做新衣。” 君凝想说,她愿意永远陪着萧墨渊。 君凝的话就像是一颗石子,猝不及防的落在萧墨渊心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阿凝,过来。” 萧墨渊张开手臂,浅色的瞳孔在灯下映出复杂错综的色彩,让人看不透萧墨渊在想什么。 即便如此,君凝也毫不畏惧,一步步走到萧墨渊身边。 下一刻,萧墨渊便将君凝抱了个满怀。 男人抱的很紧,仿佛要将她融入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般。 “阿凝,谢谢你。” 萧墨渊的声音有些沙哑,半晌,男人的臂弯松了松,他盯着君凝的眼睛,珍视道:“阿凝,跟本王去见一个人,好吗?” 君凝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好。” 一路上,萧墨渊拉着君凝的手,从未放开。 直到两人穿过一条鹅卵石小路,来到王府后院的一处二层阁楼。 萧墨渊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清幽的焚香气息绕在鼻尖。 “阿凝,走吧。” 跨过门槛,两侧台上是经久未息的长明灯,中间的桌案上正供奉一块灵牌。 第192章 定王现身皇宫 - 凤枕河山 - 风暖 先妣之灵位。 牌位没有名字,更没有姓氏,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萧墨渊走上前去,恭敬的燃了三支香,拜了三拜,方将其插入香炉之中。 君凝紧随其后,也恭敬的上了三炷香。 牌位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墨渊的母妃。 萧墨渊后退两步,跪在了蒲团之上,君凝则跪在了他身边的那方蒲团上。 “母妃,儿臣来看您了,您在那边过的好吗,儿臣觉得,您一定会过的很好。” “这么多年了,五祭司终于被儿臣斩于剑下,儿臣终于为您和嬷嬷报仇了。” “母妃,是儿臣不孝,这么多年才为您报仇,是儿臣愚笨,这么多年始终在逃避这些事情,多亏了阿凝,若没遇到阿凝,儿臣说不定仍活的浑浑噩噩,哪天忽然便再也睁不开眼睛了都不知道。” 萧墨渊徐徐的说着,拉起君凝的手,举过肩膀,浅色的眸子看向那一方灵位。 “母妃,她就是阿凝,是儿臣亲自迎娶回家的王妃,阿凝性格很好,对我也很好,若是您还在,定也会喜欢她的。” 顺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君凝注视着还在说话的萧墨渊,男人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点一点同他的母妃介绍着她。 君凝虽未见过萧墨渊的母妃,甚至连萧墨渊自己都不曾见过他的母妃。 但不难想象,那一定是一个极其美好的女子,也定是一个好母亲,若她还在世,萧墨渊一定是上京城最幸福的小孩。 “君凝拜见母妃。” 君凝双手放平于胸前,手指上下交叠,躬下身子,十分认真地行了一个拜礼。 起身后方才缓声道:“母妃,若不是您当年拼死护住了萧墨渊,如今君凝也不会遇见他,虽然我未见过您,但每每萧墨渊提起您时,我便知道您定然是个极好的人。” “母妃,您放心,我一定会待您照顾好他。” “您未来得及缝制的衣衫,以后便交给儿媳来吧。” 君凝话音方落时,长明灯忽然轻轻晃了晃,而后又恢复了正常,似乎是做了回应。 “阿凝,你知道吗……” 萧墨渊的手与君凝的十指紧扣,男人刚想说些什么,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王爷,不好了,定王回来了!” 沧影气喘吁吁的声音自外面响起,萧墨渊皱了皱眉。 “他现在何处?” 沧影急急咽了口吐沫,润了润嗓子,“回王爷,定王如今在皇宫,此刻已经有几位大臣被陛下宣进宫去了。” 沧影话落时,另有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这一次开口的人是苍流。 不过苍流倒比沧影镇静多了。 “禀王爷,宫里来人了,说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屋内安静了一阵,直到片刻后,萧墨渊与君凝方一前一后的出了阁楼。 “这时候父皇倒想见我了?” 萧墨渊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无论何事,父皇都习惯了替他做主。 父皇为了百姓,让他服下毒药,他照做了,如今父皇多日不愿见他,今日却又忽然召他入宫,宫中分明早就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可父皇宁愿瞒着掖着,也不愿跟他说上哪怕半句。 苍流和沧影相视一眼,齐齐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我那平日里王爷对陛下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连陛下每次送来的东西也从不看上一眼,可他们都知道,王爷还是在乎陛下的,不然那日宫中发生变故时,王爷也不会那样急迫地进宫了。 “阿凝,本王进宫去看看。” “定王能在我们的人眼皮子底下进了皇宫,背后定然还有人相助,你小心些,不要着了他的道。”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萧墨渊抬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君凝的头,转身对沧影和苍流道:“你二人留下,保护好王妃。” “萧墨渊,我没事儿,让他们随你进宫吧。” 君凝想也不想便要拒绝,然而萧墨渊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带着沧影和苍流。 “阿凝,不会有事的,本王走了。” 眼见萧墨渊离开,君凝心中怦怦直跳。 皇宫。 御书房。 “四弟,别来无恙啊。” 萧墨渊瞥了萧信泽一眼,此刻萧信泽正坐在一方御赐的小凳上,他身后的仆从怀里抱着一双拐杖,萧信泽一只脚点在地上,小腿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头发凌乱,脸上也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三皇兄这是进山抓野兽去了?” 萧墨渊毫不留情面的讽刺道。 谁曾想,话音刚落,皇帝便不悦开口:“玄王,谁让你这样跟自己的皇兄这般说话的?” 萧墨渊瞬间抬眸,目光不躲不闪,直直的看向永初帝。 永初帝不自然的躲开了萧墨渊撞过来的眸子,逃避着萧墨渊的视线。 御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周遭几位大臣忍不住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头埋的更低了。 谁知道陛下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定王和玄王,陛下向来偏向玄王殿下更多一些,今日这又是怎么了,是陛下转了性子,还是他们老了,陛下竟然为了定王出言呵斥玄王。 “父皇,您就别跟三弟计较了,三弟向来如此,儿臣早就习惯他这样说话了。” 定王笑呵呵打圆场,倒是一副作为兄长的宽容大度模样。 不知道他真面目的,倒要信以为真了。 萧墨渊不愿与他说话,索性便不再言语。 然而这还不算完,皇帝不依不饶的皱眉瞪向萧墨渊,不愉道: “玄王,你皇兄不愿计较,是他宽宏大度,你作为弟弟,还不快跟你皇兄认错!” “呵。”萧墨渊冷笑一声,驳道:“敢问父皇,儿臣何错之有啊?” “你!你是要气死朕啊!” 皇帝气急,不断的拍打着桌子,没一会儿便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萧墨渊心中一突,刚想上前,谁知永初帝却忽然抄起桌上的砚台,直接砸在了萧墨渊面前,砚台在他面前炸开,几滴黑色的墨汁溅在了衣摆上。 男人以极缓的速度低下头,盯着溅在衣摆上的墨汁,僵硬了足足三息。 第193章 玄王被罚,可以离开了吗?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是阿凝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他穿上还不足两个时辰,却被弄脏了。 “看什么看!你皇兄此前生死未卜,你倒是有闲情穿新衣,当真是冷漠!” 永初帝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斧头,劈在萧墨渊身上,直击要害。 “父皇不是早就知道我冷漠吗?如今拿着人尽皆知的事情出来说,倒是没意思了。” “萧墨渊!这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吗?!” 永初帝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吓的礼部尚书等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 几位大臣齐齐跪在地上,嘴上说着请陛下息怒,心里却是苦兮兮,生怕阴晴不定的陛下将火气都撒到他们身上。 “哼!你们叫朕如何息怒!” “来人啊,玄王不敬兄长,殿前失仪,给朕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陛下,万万不可啊!” 赵德慌里慌张的跪在了御桌前,苦道:“陛下,玄王的身子刚刚痊愈,您这时候打王爷,他受不住啊,陛下。” “赵德!你……” “赵公公,你不必替本王求情。”萧墨渊沉沉打断了皇帝将要开口的话,在禁卫军冲进来将他带出去之前,先一步转身走了出去,“父皇想惩戒儿臣,我听话便是。” 望着萧墨渊决绝的背影,赵公公眼中闪过一抹痛心疾首的神色,他回过头,一脸苦相看着皇帝,那眼神似乎在问,陛下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赵公公背对着众人,是而这会儿他脸上的神情也只有永初帝能看到。 御桌下,永初帝放在腿上的手已经被他掐出了淤血,可即便如此,永初帝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萧墨渊走出大殿,直到殿外传来真真切切的打板子的声音,不仅是几位大臣,便是萧信泽都忍不住有些诧异,诧异过后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萧墨渊啊,萧墨渊,原来你也有今天,被曾经最宠爱的父皇打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只可惜,你的父皇最爱的永远都是你的母妃,即便你的母妃已经死了。 “还不快滚起来,想让朕连你一块打?” 赵德支支吾吾的起身,复又站到了永初帝身后,手上的拂尘无力的垂在身侧。 陛下,您真的不会后悔吗。 您明明知道今日是王爷的生辰,娘娘的忌日。 “你们还有谁敢替玄王求情,今日朕连你们一块打!” 在场几位大臣支支吾吾,相互看了一眼后,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泽儿,你今日刚脱险,且好好回府休养吧。” “是,父皇。”萧信泽点着一条腿起身,身后的小仆赶紧上前扶稳了他。 然而萧信泽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泽儿,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皇帝温声开口,一脸的关切。 萧信泽拜了拜,方开口道:“父皇,您曾为儿臣定下了一门亲事,此前谢小姐进京时,儿臣被歹人所抓,未能与她成婚,如今儿臣已经回来了,所以想请父皇准允,让儿臣与谢家小姐大婚。” “好,朕允了,不过泽儿你腿伤未愈,此刻成婚怕并不是时候。” “礼部尚书。” “臣在。” “你与钦天监一同,择个良辰吉日,朕要让泽儿的大婚办的风风光光的,明白吗?” “是,是,陛下,臣明白。” 礼部尚书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墙头草,如今见定王得势,自然是点头哈腰应承着,一点儿不敢怠慢了。 毕竟此次大婚的二人,一个是当朝的定王殿下,一个更是谢家的嫡女,玄王和玄王妃可是没法比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萧信泽这才躬了躬身,道了句儿臣告退,便出了御书房。 未及片刻,众大臣也跟在萧信泽身后走了出来。 厚重的板子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萧墨渊背上,第三板落下时,萧墨渊背上已经渗出了血迹,等到二十板子打完,萧墨渊身上的新衣已经破了,血迹从皮开肉绽的后背渗出来,透过里衣,浸润了背后的衣衫。 二十板子打完,站在一旁的禁军立刻便要扶起萧墨渊,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萧墨渊的身体,男人便已经撑着长板起身。 凄白的宫灯下,男人的脸上难掩苍白,丹色的唇瓣也变成了粉白色。 皇帝还没放萧墨渊离开,男人站在原地缓了缓,而后便一步步走向御书房。 好巧不巧的,迎面就撞见萧信泽等人从御书房出来。 “瞧瞧,是谁这样狼狈啊,原来是我们的玄王殿下啊。” 萧信泽拄着拐杖来到萧墨渊面前,毫不留情的嘲讽着。 萧墨渊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错开身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御书房。 萧信泽自讨没趣,撇了撇嘴一瘸一拐的上了小撵,出宫去了。 御书房内,永初帝依旧坐在御桌后,在看到脸色苍白的萧墨渊后,整个人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父皇,儿臣可以离开了吗?” “还是说,父皇还要将儿臣下入大狱,才能解了定王的心头气。” “你住口!” 皇帝吼了一声,藏在袖子下的手刺破了皮肉,渗出了血。 “罢了,朕乏了,今日打你只希望你长个教训,你回去吧。” 永初帝一手撑着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萧墨渊冷冷的勾起唇瓣,已到嘴边的话又让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儿臣告退。” 萧墨渊转身离开时,被血尽头的,已经被打得破烂的衣衫就这样撞入永初帝的眼中。 永初帝微微张口,眼眶瞬间红了。 “赵德,去拿件衣服给他。” 永初帝强忍着哽咽,装作冷漠无情道。 “多谢父皇,儿臣不需要。” 说完这话,萧墨渊跨出了御书房的门槛,始终未曾回头。 直到萧墨渊离开了好一阵,一滴滴泪水顺着皇帝的脸颊滚落。 “墨渊,朕对不起你,朕对不起你啊。” “你不要怪朕,朕……也是为了你好。” …… 皇宫甬道间,冷风呼啸,毫不留情的钻进萧墨渊的皮开肉绽的背。 可男人就像感受不到疼一般,一步步走着,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第194章 君凝来了,连你一起杀 - 凤枕河山 - 风暖 宫门外。 萧信泽靠在马车边,俨然等候多时。 见萧墨渊出现,萧信泽得意的扬起嘴角。 他恶劣地对萧墨渊吹了声口哨:“四弟,被父皇责罚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萧墨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站住,本王让你走了吗?” 须臾,他身后的两个家奴便疯狗般,凶神恶煞地拦住了萧墨渊的去路。 萧墨渊一搭眼,便知这两人并非寻常的家仆,他们极有可能是天漓人。 “让开。” 萧信泽心中一憷,反应过来后当即气急败坏。 “萧墨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嚣张的,没有了父皇的宠爱,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呵。”萧墨渊冷冷一笑,浅淡的眸子看向萧信泽时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萧信泽心中一阵扭曲,这半月以来受到的侮辱瞬间涌上心头。 这一切都要归结于萧墨渊,如果没有萧墨渊,他也不会对天漓人低头,更不会被打折了一条腿! “萧墨渊,你已经受伤了,父皇还在气头上,如今就算本王将你打一顿,父皇也绝不会说什么,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好好招待本王的好弟弟。” 萧信泽拄着拐杖向后退去,挡在萧墨渊面前的家奴双手握拳,毫不犹豫地向萧墨渊砸去, 萧墨渊后退一步,刚想要动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短刃凌空袭来,擦着萧信泽的脖子划过,直奔其中一家仆的后心。 那家仆反应倒是迅速,急急收回拳头,脚掌踏地,迅速向另一侧闪躲。 马儿阵嘶鸣声自后方响起。 萧信泽耳侧响起阵阵嗡鸣,直到那一把折射出月华的短刃刺空,插进土里时,他才终于缓过神来,僵硬转身,而后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红鬃马停在了萧信泽身后不足一尺的地方,只差一点儿,红鬃马的蹄子就会踢碎他的后脑勺。 萧墨渊抬眸望去,却是眼都不眨地盯着马背上的人看。 君凝利落的翻身下马,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萧信泽,拔出插在泥土里的匕首便迅速来到了萧墨渊身边。 “萧墨渊,你怎么样?” 君凝上下检查着他,却在抬手碰到萧墨渊后背时,停住了。 黏腻的冷意沾染上了指尖,因为触碰到了伤口,萧墨渊的身体瞬间紧绷。 君凝后知后觉的抬起手,瞳孔猛缩,入目,是一片半干的红色血迹。 血迹未干,是因为男人的背一直在向外渗血。 君凝二话不说,直接解下身上的大氅,不顾男人的阻拦,小心翼翼地披在了他身上。 “萧墨渊,你不是跟我说不会有事的吗?” “对……” “谁要你道歉,到底是谁干的?” 君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杀意,萧墨渊早些年中了毒,如今毒虽解,却让他的身体在一段时间内还是与常人有很大的不同,若他受了大面积的伤,伤口的血液很难在短时间内凝固,若救治不及时,几乎是致命的。 思及此,君凝也顾不得听萧墨渊说什么了,如今带他回府才是最要紧的。 君凝转身,萧信泽当即开口:“君凝,今天你休想带走……!” 萧信泽话音未落,只见君凝已经拿着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两名家仆冲去,谁也没料到君凝会直接动手,两家仆中的一个甚至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仅仅一个照面,便被君凝抹了脖子。 短刃淌着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解决一个之后,君凝未作停留,飞身扑向另外一个,此人有了防备,迅速拔出长刀还击,然而此刻的君凝已经正在气头上,每一刀都狠辣无比,刀刀奔着要人命去的。 如上一世般,所有人都知道君凝擅使长枪,却鲜少有人知道,君凝更擅近战,用短刃。 杀机迭起,刀刀凌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那家仆就被逼得直暴冷汗,招式也逐渐凌乱,君凝眸光犀利,瞅准了一处弱点,毫不留情地一刀刺进了他的心口,那人还想反击,岂料下一刀已到,连刺数刀后,那人终于气绝阵亡。 临死时,甚至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败在了一个邶国女人手中。 君凝一脚踹开尸体,转身看向萧信泽。 萧信泽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脸色铁青。 “君凝,你想干什么?” “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君凝扶着萧墨渊一步步来到萧信泽身边,萧信泽只坚持了两息,再第三息,君凝即将动手之前,萧信泽咬牙让出了一条路,眼睁睁地看着君凝带着萧墨渊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红鬃马乖乖地跟在主人身后。 直到那马车渐行渐远,萧信泽终于色厉内荏地咒骂了一句。 “君凝,你给本王等着,本王一定要得到你,然后……好好地羞辱你。” 马车上。 君凝吩咐车夫驾车平稳些,随后便抬手去扒萧墨渊的衣服。 “阿凝,还在外面,这样不好吧……” 男人脸色苍白,先前还带着一点儿粉白的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 却还不忘让君凝放松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君凝绷着一张脸,手上的动作却无比小心。 当外面的衣衫脱下来后,君凝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将它扔到了一边。 却是将萧墨渊心疼坏了。 “阿凝,这是你送给本王的第一份生辰礼。” “抱歉,本王没能保存好它。” 萧墨渊的眸中满是歉意,君凝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男人圆润微凉的耳垂儿。 “有时候真想钻进你的脑袋,看看你在想什么,我担心的是你,才不是什么生辰礼,若你喜欢,我再做一件便是。” 染血的里衣自伤口上一点点剥离,即便君凝已经足够小心,但疼痛还是在所难免。 萧墨渊咬了咬牙,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疼就喊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 君凝坐在萧墨渊身后,眸光幽深,看着男人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边上青紫的皮肉还带着板子打下时留下的痕迹,脑海中已将下令的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阖宫上下能对萧墨渊用刑,而他还不会反抗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位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95章 我睡软榻 - 凤枕河山 - 风暖 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当真是好狠的心。 他害得萧墨渊还不够惨吗,若不是因为他是萧墨渊的父皇,上一次宫闱变故,她才不会去救皇帝。 萧墨渊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落下,落下一片剪影,他难得沉默下来。 “父皇有事瞒着我。” 萧墨渊从来不是气父皇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二十板子,被那毒折磨了三年,他尚且都能受得了,更何况区区二十板子,他气的是父皇的隐瞒,无论何事,父皇都要替他做主,这些年来,只有与阿凝的婚事,是他亲自点头同意的。 有时候萧墨渊不禁怀疑,他在父皇眼中究竟算什么。 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母亲血脉的延续?还是父皇眼中可以随意利用,之后便抛弃的棋子。 “阿凝,今日……” 萧墨渊将今夜在大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君凝。 君凝面露凝重之色,更多的是不解。 皇帝这是唱的那一出,难不成…… “又是天漓人在背后捣鬼?” 君凝抽出了车上放着的药箱,小心为萧墨渊简单的清理伤口。 “萧信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皇宫,这一点便绝不是他能做到的,而且父皇举动如此反常,其中就算没有天漓人参和,也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甚至是能直接威胁到皇帝的势力。 放眼整个邶国,实在找不出一个强大到能威胁到皇权的江湖门派。 “或许我们可以从定王入手。”君凝道。 “在宫中时,本王听到礼部尚书正在商议大婚一事,言语间还提到了谢小姐和萧信泽,我虽未亲耳听到,但或许是萧信泽再次向父皇求娶谢家那个嫡女,父皇……该是答应了。” 君凝:“……” 谢妗玥那守规矩又乖顺的性子,若是真嫁给了萧信泽,非要被他揉圆捏扁了不可,君凝若从不认识谢妗玥还好,可那日相处下来,她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谢妗玥往火坑里跳。 萧信泽觊觎的无非就是谢妗玥背后谢氏家族的势力,只要有谢家帮忙,再有另一支势力辅佐,于他而言,如虎添翼。 君凝半晌没有动静,萧墨渊虽背对着她,却不难猜到女孩在想什么。 “阿凝,谢家的家训极其严苛,尤其是对家族中的女子,谢家那个小姐本就是要嫁给萧信泽的,如今萧信泽活着回来了,又没有通敌的证据,父皇对曾经的事情既往不咎,本王想来,无论她是否愿意,最后她都会嫁入定王府。” “若她不愿,大可不嫁。”君凝蹙着眉头,“天地之间这样大,难不成还会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王爷,王妃,咱们到了。” 车夫的话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君凝掀起轿帘,对早就等在门外多时的苍流和沧影招了招手,两人登时冲下台阶,君凝也正扶着萧墨渊自车上下来。 “王爷受伤了,你们小心着点儿。” 沧影、苍流闻言,顿时不淡定了。 “王爷您怎么了?” 两人小心的一左一右扶住萧墨渊,一时间又不知道王爷哪里受伤了,所以双手犹犹豫豫的又不知该放在哪儿。 直到君凝提醒道:“王爷背上有伤,你们小心着些。” 两人闻言,如蒙大赦,这才敢一左一右搀着萧墨渊的胳膊。 进了院子,君凝便开始吩咐人打热水进来。 随着一盆盆的热水送进了屋,又有血水送出了屋子,直到将萧墨渊背后的伤口处理包扎妥当,君凝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天知道,这样冷的冬,若是再晚一些,萧墨渊失血过多,昏死过去,她真的要疯了。 “王妃,暖汤来了。” 喝了药,萧墨渊赤着上半身趴在床上,身上缠满了白色布条,未多时,玉竹的声音自外屋响起。 君凝起身,将那碗暖汤从玉竹手里接过,又回到了床边。 “喝了汤,暖暖身子。” 女孩将汤匙放在嘴边吹了吹,直到温度合适,方才放到了萧墨渊唇边。 萧墨渊十分配合的放下手中的折子,就着君凝的手喝下了暖汤。 两人一个趴着,一个坐着,不出片刻,那碗暖汤便见了底儿。 也不知阿凝在里面加了什么,一碗暖汤下肚,萧墨渊当真觉得身上暖融融的。 “阿凝,有你真好。” 萧墨渊抬起手肘,撑着软枕,慢慢往君凝腿边挪了挪,又轻轻蹭了蹭,像个温顺的大狗一样。 君凝心中憋着火,又不知道该往何处撒,这会儿看着萧墨渊故意亲近的模样,心中某一块位置顿时陷下去了几分。 她抬手,顺着萧墨渊的一头墨发,一路向下,直到碰到发尾,方才折返。 萧墨渊的伤不会白白的受了,总要有一个人为萧墨渊受的伤付出代价。 陛下是他的父皇,她暂且动不得,可萧信泽就不一样了。 “今晚我睡塌,你睡床。” 萧墨渊:“……” ??? “阿凝,你不用担心碰到本王的伤口。” 从前萧墨渊一个人睡,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阵子,连日里两人都是同床而眠的,没有阿凝的床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萧墨渊试图挽留君凝。 然而君凝非但不为所动,还拍开了男人企图挽留的手。 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君凝的眸子渐渐的开始适应,她抱着被子一骨碌躺在软塌上。 半个时辰后。 君凝睁着眼睛,没有半分睡意。 萧墨渊躺在床榻上,倒是没什么动静。 君凝看了一会儿,索性翻了个身,默默的开始数数,企图产生一点儿睡意。 从前没有萧墨渊在身边,她也能睡着,今时这是怎么了,她竟然失眠了? 然而,君凝不知道的是,相比于她的纠结不解,萧墨渊就坦然多了。 男人睁着一双浅色的瞳眸,侧过脸盯着榻上那道背影看了好大一会儿,心中叹了一口气,今夜注定要失眠了。 第196章 立储之事 - 凤枕河山 - 风暖 翌日。 当萧墨渊和君凝双双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玉竹等人纷纷傻眼了。 王爷和王妃这是做什么去了,看着一夜未合眼的模样。 “王妃,您没事儿吧?”玉竹一脸担忧的看着君凝。 君凝摆了摆手,“没事,你去看看王爷的药可熬好了?” “是,王妃。” 玉竹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君凝踱步进了屋,沧影正一脸紧张的伺候萧墨渊穿衣服。 “我来吧。” 见到王妃,沧影如蒙大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笨手笨脚的,害怕碰到王爷背后的伤口。 “今日早朝非去不可吗,你还受着伤。” 君凝抬起萧墨渊的手臂,慢慢将衣袖穿入胳膊中,接着是另一只手臂。 “萧信泽此番回朝,野心勃勃,昨日本王刚被父皇责罚,若今日本王不去,岂不是正着了他的道。” 君凝细细抚平了男人衣摆上的褶皱,萧墨渊说的有道理,朝中大臣本就心思各异,更是少不了些墙头草,若今日他不去,萧信泽只会更加嚣张。 “萧墨渊。”君凝欲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转而道:“别与定王那傻子计较些什么。” “嗯。” 萧墨渊笑着点头,心知君凝是在担心他。 “不会跟那个傻子计较的。” 直到目送萧墨渊乘着马车离开了王府,君凝方提起衣摆,上了随后那辆停在王府门口的马车…… 朝堂大殿。 永初帝坐在光明殿宽大的龙椅之上,玉旒垂落,在额前轻晃。 殿内一片嘈杂议论之声,直到永初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大殿才终归于平静。 “众爱卿是对朕的决定不满意?” “回陛下,臣斗胆,定王殿下虽已经归京,可此前王爷被歹人捉去,如今却忽然出现,实在令臣惶恐,是以陛下要封定王为皇太子,臣实在不敢苟同。”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刑部江尚书。 江尚书话落,殿中已有数名朝臣跟着跪在了地上,高呼“臣等附议”。 萧信泽阴郁的回头,看了礼部尚书一眼,转身用仅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对萧墨渊道:“四弟,你养的家犬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要向你表忠心呢。” 萧墨渊目视前方,看都没看萧信泽一眼,回怼道:“江尚书比你我的年纪加在一块还要大些,皇兄这样说他,真是好没教养。” “你!”萧信泽气急,这会儿终于也体会到了定王当初的遭遇。 “皇兄还是少说话,今早吃的什么东西,竟是这般的难闻。” 萧信泽:“……” 此刻若不是在大殿上,萧信泽已经不顾一切的要跟萧墨渊打架了。 这边,皇帝将矛头指向了别人。 “宫爱卿,你怎么看?” 中书舍人正想着对策,忽然便被叫到,这让他十足的惶恐。 “回陛下,立储之事乃关系到我邶国的根本和未来,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朕立定王为储君了?” “陛下,臣,臣惶恐。” 中书舍人脚跟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只道惶恐,却不说别的。 永初帝眯了眯眼睛,轻哼一声,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两边都不想得罪。 “哼,起来吧。” “谢陛下。” 宫舍人起身,抚了抚脑袋上的乌纱帽,暗暗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皇帝今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忽然要封定王为皇太子呢,简直是令人费解。 “礼部尚书,你是如何想的?” “回陛下,这自古以来都有立长、立嫡的规矩,如今定王殿下为几位皇子中最长者,若以此推算,和该立定王殿下为储君。” 礼部尚书一番话,很快便得到了朝中一部分大臣的附和。 一时间,朝中立时分成了三个派别。 一派同意立定王为皇太子,一派反对,以及这会儿还站在大殿上不知所措的墙头草。 皇帝看了眼赵德,赵德微微点头。 “此事朕心中已有决断,尔等都起来吧。” “陛下!” 江尚书还想说什么,萧墨渊向后望去,递给他一个眼神,江尚书哑了嗓子,心中就算有万般焦急,此刻也只能默默起身,不说话了。 “定王历经波折,昨日刚刚回宫,朕心甚悦,今晚便在宫中设宴,为定王接风洗尘,届时诸位爱卿可莫要缺了席啊。” “臣等遵命。” “陛下,儿臣有伤在身,恐扰了父皇和皇兄的兴致,今夜恐不能赴皇兄的接风宴了。” 萧墨渊说完,还没等皇帝开口,当即便看向萧信泽,:“皇兄不会怪罪吧?” 萧信泽:“……”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他还能说什么? 萧信泽皮笑肉不笑,没想到萧墨渊竟然能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说出自己受伤的事情。 如今他只能装成一副兄友弟恭的宽容兄长模样,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 “四弟既然受了伤,便好生在府中休息吧,本王身为你的兄长,关心你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那便……多谢三皇兄了。” 两人只见暗潮汹涌,表面上却是一片和谐,看着朝中大臣一阵的心惊肉跳。 一面是定王,一面是玄王,众人心中一阵纠结,此番夺嫡之争,一旦他们站错了队,下场将会比前段时日被陛下诛了九族的人还惨。 龙椅上,皇帝静静看着这一幕,袖子下的手狠狠抓紧了龙椅的扶手。 另一边。 马车停在了一处别院门口,君凝自车上走下。 报上姓名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院,君凝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枯树下的谢妗玥。 女子也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耳垂儿都冻的发紫。 “谢小姐在看什么?” 察觉到君凝的到来,良好的教养让谢妗玥几乎下意识的行礼。 “小女见过王妃。” “如王妃所见,这院子里除了一棵枯树,也再没什么别的景致了。” 谢妗玥说着,情绪没什么起伏。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君凝忽然轻笑一声。 “到了冬日里,树自然会光秃秃的,谢小姐何必因此伤怀?” 第197章 强扭的瓜不甜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妃看这枯树,天一冷下来便毫无生机了。” 谢妗玥仰着头,温和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哀怨。 这树就像她一样,一路来到了上京,便要嫁给素不相识的男子,这就是她的命。 “谢小姐不想嫁给定王?”君凝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谢妗玥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想嫁或是不想嫁都不重要,临行前,父亲和家中长辈便说过,离开家后,我便再也不是谢家的女儿,而是定王妃。” 听着谢妗玥这般说,君凝皱了皱眉,心中一阵不舒服。 “命是自己的,若你不想嫁,没人能逼的了你。” “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自然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陛下已经下旨,若我不嫁给定王,谢氏一族都会因此受到牵连,到时我就是谢家的罪人,所以,无论定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他是好是坏,我都要嫁。” “若我说我有办法送你离开呢?” 谢妗玥还是摇了摇头。 “小女多谢王妃好意,可我身上有谢家的责任,我不能走。” 女子转身,郑重的对君凝行了一礼,清冷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王妃,我没事儿的,定王与我素不相识,母亲说,只要我好好的侍奉夫君,他也定会好好待我。” “……” 半晌无言,如今君凝终于知道为何昨日在马车上,萧墨渊会那样说了。 事已至此,君凝再劝什么已是多余。 强扭的瓜不甜,她已好心劝过了谢妗玥,至于剩下的,便只能由她自己独自去面对了。 腊月十五。 年关将近,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到了今晨才小了些。 上京城,家家门口挂着一盏红灯笼,最热闹的,当数定王府。 今日是定王娶亲的日子,所迎娶之人正是谢氏嫡女。 君凝坐在王府最高的那处阁楼的屋脊上,看着定王府迎亲的喜轿自玄王府门口经过,忍不住啧了一声。 却在这时,一道身形凌空而起,落在了君凝身边,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在想什么?” 萧墨渊问。 君凝摇了摇头,自然而然地将脑袋枕在了萧墨渊肩上。 “宫夫人将叶含烟送进了定王府,萧信泽来者不拒,依谢妗玥那守规矩的性子,我担心她进了定王府后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萧墨渊沉吟片刻,轻声道:“既然那是她的选择,便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萧墨渊,我不明白,为何女子便要成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明明她也是活生生的人,她明明有选择的权力的。” 即便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可君凝从不觉得这件似乎约定俗成的事情便是正确的。 谢家用了十数年的时间教导出来的名门闺秀,明明该找到一个与她真心相爱的男子,却为何要千里迢迢赶来上京,嫁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仅仅为了家族的兴衰,这样真的公平吗? 萧墨渊抬手,将君凝拥入怀中,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 “阿凝,会改变的,一定会改变的。” 像是郑重的许下了某种承诺一般,萧墨渊字里行间都无比的认真。 “王爷,有人在府门口放了一封信,属下不敢随意处置,便拿来问您了。” 沧影的声音自院中响起,闻言,君凝起身,萧墨渊圈住了君凝的腰肢,带着她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接过信封,打开时,君凝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云龙纹蜡笺?” 这不是只有皇宫才有的东西吗。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信中的字迹,信中字迹凌乱飞舞,写信人许是在极为匆忙的情况下写就的,甚至最后几个字不仔细辨认根本认不清楚。 两人细细看了一会儿,才终于辨认出来。 “陛下有危险?” 写信之人字里行间都透着急迫,然而他只说陛下有危险,却不曾透露任何一点儿来龙去脉,乍一看倒更像是阴险的恶作剧。 “沧影,你在哪儿发现的?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回王妃,这信就方在王府后院小门的围墙的缝隙里,若不仔细看,甚至难以发现,还是一个老仆先发现的,这才带着属下过去,将这信取了出来。” “至于可疑的人……属下问了后院小门处的看守,他们并未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这就奇了怪了,若当真是宫中的人,那到底会是谁,竟然要隐藏着身份来给他们传信呢,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道这信中所写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 为今之计,只能…… “夜里进宫看看。”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将沧影听的一愣一愣的。 王爷和王妃的默契,总是用在一些危险的地方。 宫门落了锁,若是无召入宫,那可是要判重罪的,即便王爷是当朝的玄王也不例外。 沧影有胆子想,却没胆子说。 从前王爷夜里摸进皇宫又悄悄地摸出来的次数还少吗,沧影至今还记得,陛下发下的几次,都是命禁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几次便干脆让王爷睡在了宫里。 可如今呢…… 如今陛下见到王爷再也没有往日的好脸色,若这一次被发现,陛下还会纵容着王爷吗。 思及此,沧影有些担忧。 入了夜。 定王府内一片张灯结彩。 如今朝廷已经分成了两派,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派拥护定王,以大理寺和刑部尚书为首的一派拥护玄王。 定王府内,推杯换盏的,自然都是拥护定王的一众朝臣党羽。 夜黑风高。 君凝与萧墨渊身着夜行衣,趁着禁军换岗的间隙,悄无声息的翻进了宫墙。 若是算起来,这是君凝第二次夜里潜入皇宫了,至于萧墨渊,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 总之,两人对这件事已然轻车熟路。 然而,走着走着,萧墨渊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阿凝,等等。” “怎么了?” 君凝回头,被萧墨渊带进了另一处角落中。 “你看那些禁军的路线,本王总觉得他们似是知道我们要来。” 听闻萧墨渊这样说,君凝凝眸望去,看了一阵儿后,君凝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第198章 抓错了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些禁军手握刀柄,每一步都下意识地放轻,若是寻常巡逻,绝不可能这样。 除非他们是在守株待兔。 “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君凝低声对萧墨渊说着什么,男人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须臾,只见萧墨渊搂过君凝的腰肢,足尖轻点,直接越上了屋顶。 巡守的禁军只觉头顶刮过一阵凉风,抬头望去时只看到一闪而过的两个黑影。 ??? 禁军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其中一人指了指黑影消失的方向,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兵分三路!快追!” 一队队士兵飞快地在皇宫甬道内穿梭,便是宫女太监们的住所都未曾放过, 奇怪的是他们将皇宫各处都搜查了一个遍,那两道黑影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半点踪迹。 “副统领,咱们还有一处没搜。” “那还不快去搜!” 副统领一巴掌打在那禁军头上。 “陛下有令,今日抓不到人,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副统领,最后那一处……是德妃娘娘的寝宫。” 禁军话落,副统领已经迈出去的脚步瞬间收了回来。 “你说是哪儿?” “……” 那人在嘴里咕哝了一声,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沉默良久,副统领咬了咬牙,“走,去德妃宫,剩下的人给本统领接着搜!” “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 德妃宫内,到了这个时辰,德妃原本将要歇下了。 只是她刚进了内殿,只听扑通两声,身后随侍的两名宫女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德妃回过头,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娘娘,是我们,您先别喊。” 看清了两人的模样,德妃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君凝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娘娘,方才得罪了。” 萧墨渊双手抱拳,向来不知解释为何物的男人,面对德妃时,难得多了几分温柔和耐性。 “墨渊,君丫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刚想说点儿什么,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娘娘,禁军副统领带人在外求见。” “这么晚了,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宫中进了刺客,副统领担心娘娘的安危,所以就来看看。” 小太监话落,德妃下意识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君凝和萧墨渊,这一瞧,才发现两人同是一袭黑衣,可不就只有刺客才会这样穿嘛。 “你们……” “事出有因,还请娘娘帮帮儿臣,支走那副统领。” 一句儿臣,让德妃不免心中一软。 “你们藏好,本宫去去就回。” 言罢,德妃披了件狐裘便出了内殿。 留下君凝,默默对萧墨渊竖了个大拇指。 副统领怎么也没想到德妃娘娘竟然会亲自出来,他们赶紧低下头,跪地行礼。 “拜见德妃娘娘。” “听闻副统领在抓刺客?” “是,娘娘,那刺客武功高深莫测,属下等担心你的安危,便带人来看看,若是搜到了刺客,也好交给陛下处置。” “你可看清了那刺客的相貌?可知道刺客是男是女?” 德妃从容问道。 副统领一问三不知,频频摇头。 陛下只告诉他们今夜会有人闯入皇宫,让他们务必谨慎,却又不告诉他们那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历,更奇怪的是,陛下甚至不许他们伤害那刺客。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副统领难不成看着谁像刺客便统统抓起来?” “不是,娘娘,属下等只是担心娘娘安危,若娘娘宫中当真没有刺客,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德妃冷哼一声,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自己。 “这里是本宫的地方,你看本宫像不像是刺客啊?” 这一句着实将副统领吓得不清。 “娘娘恕罪,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量你也不敢,本宫要休息了,你们都离开吧。” 副统领咬了咬牙,依旧固执的跪在地上:“娘娘,请您让我们进去搜查。” 德妃当即横眉怒道:“放肆!本宫的地盘,没有陛下的手谕,岂是你等说搜就能搜的,本宫看你们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娘娘息怒,属下……! “禀副统领,刺客已经抓到了。”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副统领将要说出口的话。 “当真?” 副统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德妃当即愠怒:“副统领还是想想明日如何跟陛下交代吧!” 乾清宫内。 当禁军抓着两个畏畏缩缩的男子扔在地上时,赵德傻眼了。 他顿顿转头,看向坐在桌后,神情意味不明的皇帝。 心道,完了。 “陛下,这二人就是今日闯入宫中的刺客,属下幸不辱命。” 赵德:“……”你还是辱命吧。 “拖出去,杀了。” 皇帝挥了挥手,甚至没看那二人一眼。 “陛下,您不是说不能伤害这两个人吗。” 副统领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带着赵德疯狂给他使眼色都没看出来。 “朕说,将他二人拖出去,斩了。” 皇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愠怒。 “陛下,德妃娘娘宫里来人儿了,说……说德妃娘娘被副统领吓着了,回屋后就一直在哭呢。” 小太监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副统领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着急的想要辩解,一时间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摆驾德妃寝宫。” 思衬片刻,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副统领,径直走出了乾清宫。 “是,陛下。” …… “臣妾拜见陛下。” 永初帝看了德妃一眼,便开始四下寻着,似是在找什么人。 “他们两个呢?” 话落,萧墨渊和君凝双双自内殿的一处帘幕后走了出来。 “儿臣拜见父皇。”(“臣妇拜见陛下”) 永初帝上下打量着两人,祥装生气道:“你们可知道擅闯皇宫可是死罪?” 萧墨渊不疾不徐的反问,“父皇不是早就知道儿臣二人要来吗。” “哼!”皇帝看了眼紧闭的门窗,忽然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巨大的响声响起,足以让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德妃被吓了一跳,幸亏君凝及时扶住了她的背,这才没让德妃摔倒。 “哭什么哭!真是矫情!是朕让副统领缉拿刺客的,你究竟在怕什么?!” 第199章 好好活着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三人同时看向永初帝,只见永初帝嘴上训斥着,却是疾走两步拿起桌上的狼毫,在纸上急急的写着什么。 君凝等人凑近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宫中竟还有天漓余孽?? 父皇,那些人在哪儿。 萧墨渊同样提笔在纸上写字,皇帝却摇了摇头,又写道:渊儿,快快离开。 男人面色一紧,君凝也不禁望向永初帝,无声开口: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皇帝却是三缄其口,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多透露一个字。 见此情形,君凝不免急了:“陛下,我和墨渊都不是小孩了,即便天漓大军压境,这里却是邶国,我们也未必没有任何胜算。” 皇帝却将头摇得更狠了。 “父皇,那日送进宫来的锦盒中到底装着什么?” 萧墨渊开门见山问道,果不其然,提到了锦盒,皇帝握着笔僵在了原地。 德妃有样学样,抓起桌上的茶盏,一个接着一个砸在地上,不断的弄出声响。 片刻,皇帝重新提笔,这一次,却只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 渊儿,好好活下去。 最后一划落下的刹那,皇帝像是下定的某种决心,扔了笔后直接将那张纸揣进了袖子里,任凭萧墨渊如何,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内殿。 萧墨渊心中一咯噔,意识到什么的他,眼眶忽然红了。 男人不顾一切的想要冲出去,德妃却张开双手,眼神坚定的拦在了萧墨渊面前。 “娘娘,您让开。” “墨渊,你父皇身边有天漓人,你今日执意闯出去,你有没有想过,到那时你父皇所有的筹谋都将毁于一旦?!” “娘娘,你看到父皇写下的话了吧?父皇他分明抱着必死的心思。” “墨渊,你父皇有他自己的考量,你还未到弱冠之年,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替我们看看邶国的万里江山,渊儿,你父皇心里早就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了,日后的天下是你们这一辈的,所以你不能有事,你知道吗。” 德妃强忍着哽咽,睁着一双温情的眸子,泪眼婆娑地看着萧墨渊,言语间几乎是在恳求着。 清晰的听到车架离开的声音,一瞬间,萧墨渊整个人几乎脱了力气。 “娘娘,你知道父皇在做什么,对吗?” “当是儿臣求你,你告诉我吧。” 男人双膝弯曲,当即跪在了德妃面前。 这下,德妃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 若不是万不得已,天下间又会有哪个父亲那样对待自己自小便疼爱的儿子呢。 “墨渊,你别问了,别问了……权当是我求你……” 德妃痛苦的抱住了萧墨渊,满脸的悲痛,伤心欲绝。 男人狠狠的咬着后槽牙,原本温和疏冷的眸子藏着刀锋,变得锐利无比。 君凝几次伸出手,然而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二人,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许多事情她都能为萧墨渊想到办法,独独这亲情二字,她却实在没有办法。 萧墨渊和君凝二人夜闯皇宫一事,皇帝于第二日便派人下了口谕。 着萧墨渊在府中静思己过,未得准允不可参朝议政。 这样的责罚,在外人看来,要比打七十大板还要严重得多。 要知道,一旦远离了朝堂,便相当于被朝廷排挤在外,这对一个王爷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得到消息的大臣们自以为领会了皇帝的意思,瞬间便闭上了府门,召集族中数人密谈,这一谈便是几个时辰。 不到三日的时间,朝中大臣已有数人倒戈,转而向定王投诚。 对此,萧墨渊并不关心。 或许,更准确的说啦,自两人回府那日起,萧墨渊的话便越来越少,反而时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也只有君凝来的时候,他才会抬起头,与君凝说两句话。 府中人见王爷如此模样,一个个愁的眉毛都要拧巴在了一起。 “王妃,难不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 沧影眼睛一亮,苍流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妃您说。” “造反。”君凝淡淡道。 “造造造……”沧影蹭的一下弹出去老远,吓的舌头都打结了。 “王,王妃,您在跟属下开玩笑吧?” 沧影试图找到君凝正在开玩笑的影子,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六感告诉他,王妃是认真的。 君凝耸了耸肩,倒是没什么别的感觉,毕竟上一世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再来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书房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君凝三人同一时间望去,时隔几日,萧墨渊终于肯主动走出来了。 “阿凝,本王打算去会会宫舍人的嫡子。” “嗯。” 君凝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的点了点头,不论萧墨渊做什么,她都会支持他。 “阿凝,你……” “我知道,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 君凝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皇宫戒备森严,陛下更是一副要与萧墨渊断绝一切往来的架势,如今就算萧墨渊翻遍了整个上京城,可归根结底,一切的源头都在宫中,都在皇帝的心里,他们想查到事情的真相,难如登天。 君凝不知道自己是否算得上冷血,如今整个上京城,她最在乎的无非萧墨渊一人而已,若非萧墨渊,如今她或许已经离开了这个尽是权力斗争的是非之地。 男人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王想了很久,这世上能够令父皇如此的人,也只有母妃一人而已了。” “王爷的母妃?”君凝讶然,萧墨渊的母妃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难不成还活着? “阿凝,母妃的确已经不在了。” 萧墨渊的话牵回了君凝的思绪。 “那王爷方才为何会那样说?” 难不成…… 第200章 水牢遭劫 - 凤枕河山 - 风暖 “母妃本就来自天漓大陆,天漓人手中或许真的握着关于母妃的把柄,甚至能用其牵制父皇。” 皇宫中没有任何有关母妃的记载,甚至除了那几本手书外,没留下任何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萧墨渊知道的所有关于母妃的事情,都是宫人讲给他听的。 君凝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声道:“五祭司临死前提到过祭司殿,母妃留下的东西里可有关于祭司殿的记录?” 萧墨渊摇了摇头,默道:“嬷嬷同本王说过,母妃还活着时,很少会提起关于天漓的事情。” 毫无头绪的两人难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苍流左看看,又看看,默默上前一步,试探性道:“王爷,王妃,大理寺的水牢里还关着一个活的天漓人。” 君凝猛然反应过来,“怎么将他给忘了!” 萧墨渊抬手拍了拍苍流的肩膀,言语间不无赞赏之意。 “多亏有你,不然本王也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一会儿去找账房,让他带你去藏宝阁里随意挑一样东西吧。” 苍流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王爷!” …… 黑无常被关押在大理寺水牢之中,然而等两人赶到那里时,牢中已是一片狼藉。 满脸是血的狱卒见到萧墨渊和君凝等人,连跪带爬的跌在了几人跟前,言语间惊恐万分。 “王爷,有人,有人劫狱!狱中的死囚全被,全被放出去了!” 那狱卒说着,手脚并用的爬到萧墨渊脚下,痛哭道。 “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 “!” 君凝眸光一厉,电光火石间,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短兵相接,碰撞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声。 眨眼的功夫,君凝握紧手中的短刃向下滑去,直奔狱卒同样握着短刃的手。 那人心中一凛,下意识想要后撤,萧墨渊直接抬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直接将人踹的侧飞出去,狠狠撞在了牢房墙壁上。 “唔啊!” “说!谁派你来的?” 沧影顺势抽出长剑,抵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狱卒蜷缩在地,愤然瞪向萧墨渊。 “无耻贼人!若不是你,我一家老小也不会被活活的饿死!” 沧影听的一头雾水,但听这人敢辱骂王爷,瞬间便要动手。 “慢着。” 萧墨渊抬手拦住了沧影的动作,随后走到那狱卒面前,蹲下身,问道:“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如今我已经栽到了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人倒是硬气得很,说完这句便扭过头去,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儿了。 沧影只觉得火气直冲头顶,气得他扬手便要去打,这一次,却被王妃拦了下来。 “王妃,您怎么也拦着属下,这人分明就是找死来的。” 君凝对沧影摇了摇头,命他带人先去水牢,随后便来到那狱卒身边,刻意放缓了些声音,问道:“你可曾见过王爷?” “一介草民,怎配得见玄王。”那人硬邦邦回道。 君凝心中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从未见过玄王爷,怎知你面前的这位就是玄王爷,甚至又是如何笃定你的家人就是因为王爷才被饿死的?” 方见君凝是女子,那狱卒本没将她放在心上,如今听君凝这样问,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君凝数眼,随即冷哼道:“你就是玄王妃吧,哼,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若不是你们指使贾员外设计夺走了我们一家人的地,我娘、我爹,还有我那小弟也不会活活的被磋磨,最后饿死在家里!” “可怜我在京城做了这么个小小的狱卒,三月才能回家一趟,如今亲人都被你害死了!我要你偿命!” 眼见那狱卒又要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君凝当机立断,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 “王爷认得贾员外吗?” 萧墨渊摇了摇头,他认得的人中,便没有贾姓的人。 却在此时,文璟迟迟赶来,见牢中一片狼藉,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他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下官见过王爷,王妃。” “礼数就免了,狱中的死囚尽数被放了出去,一旦他们伤害了街上的百姓,陛下震怒,你可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文璟脸色一白,下场会是什么,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到了日子便会被推上断头台,一旦他们被放出去,第一个遭殃的定是曾在堂前呈上证供的人。 “王妃,下官知道,下官已经派人去追了。” 为今之计,除了尽快将那些人尽数追回来外,已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爷,王妃,不好了!黑无常果然不见了!” 沧影一脸焦急地跑了回来。 君凝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些人最终的目标就是黑无常。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文璟却道:“王爷,王妃,前两日下官忽然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加之定王忽然出现,下官便自作主张将黑无常送到了别的地方,至于水牢中的那个,是下官找人假冒的。” 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君凝眼前一亮,“当真?” “自然,王爷,王妃,下官这就让属下带你们过去。” 君凝点了点头,临行前忽然看到地上晕厥过去的那名狱卒,同一时刻,萧墨渊对沧影道:“把这个人也带上,查查他的身份。” “是,王爷。” 与此同时,定王府内。 当萧信泽辛苦筹谋了半月,最后看到属下带回个假的黑无常时,气的将手中的拐杖都扔了。 黑无常浑浑噩噩地被一盆凉水浇醒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谁?谁?” “黑无常,别来无恙啊。” 君凝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 时隔多日,再一次见到这一张让他咬牙切齿的脸时,黑无常整个人都不好了。 鬼知道为什么他再一次醒来,竟然不是被救出去,反而被送到了君凝手里。 “君凝。” 黑无常咬牙切齿的喊着君凝的名字,近乎要将君凝生吞活剥了。 “救你的人苦心孤诣的制造了动乱,却没想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出去的却是个假的,黑无常,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你再次冒险?” 君凝背着双手,故意在黑无常面前踱步。 无形间,黑无常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不断的掐紧他的脖子,让他近乎窒息。 “君凝,你们斗不过祭司殿的!” “祭司殿?那是什么鬼地方?” 君凝歪了歪脑袋,故作一脸的不屑。 第201章 打他名义干尽坏事 - 凤枕河山 - 风暖 “那是!”黑无常的话戛然而止,转瞬便道:“你休想套路我!” 君凝挑了挑眉,看了萧墨渊一眼,男人点头,一步步来到黑无常面前。 许是因为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更为强烈,已经在水牢中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黑无常见此情形,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然而萧墨渊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身高相仿,只是黑无常更消瘦阴柔些,萧墨渊不费什么力气,便直接拎着他的衣领子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胸前的囚服被男人牢牢的攥在手心里,渐渐收紧,黑无常惨白的脸色一点点涨红,最后变成了青紫色,他拼命的想要挣脱,然而双手被缚在身后,这让他连挣扎都是徒劳的。 在最后一丝生机被剥夺之前,萧墨渊忽然松手,黑无常像一块破布一样,被男人随意甩在了一堆木柴中间,已经劈好的木头带着木刺,陡然陷入黑无常的皮肉之中,疼得他忍不住嚎了出来。 “你们这些下等人!有种你们就直接杀了我!” “本王的耐心有限,所以在本王对你动手之前,你最好将你知道的,全部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 萧墨渊的声音并不大,可说出口的话却莫名的让人心口发颤。 黑无常心知肚明,若他将知道的和盘托出,面前二人一定会杀了他,若他不说,或许还能等到大人来救他。 “黑无常,这一次没人能救得了你,你若如实交代,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呵呵,我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君凝,你以为就凭你们这些低劣的手段,还能逼我开口?” 黑无常万分的不屑。 君凝笑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颗药丸。 “黑无常,望你吃了它后还能这样说。” 看着那颗黑乎乎的药丸,黑无常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紧紧的咬着牙关,妄图不去吃君凝手里的药。 萧墨渊抬起一脚,毫无感情的踹在了他的肚子上,黑无常被踹的忍不住张开了嘴巴,然而这还不算完,只见男人抬手,二话不说便卸掉了黑无常的下巴,君凝趁机将药扔到他嘴里,萧墨渊抬手将他的下巴扣上,屈起手指扣住黑无常的咽喉。 如此一来,那颗药顺着黑无常的嗓子眼儿,直接下了肚。 君凝拍了拍手,好整以暇的看着黑无常不断干呕的样子,轻松道:“放心,如今我还舍不得你死,这也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寻常的泻药罢了。” “咳咳咳!!” “君凝!” 黑无常绝望的躺在地上,嘶吼了出声,泻药……倒还不如是毒药! 这根本就是侮辱! 侮辱! “好了,这几日你就在这儿小屋里好好的享受吧,毕竟,这泻药的威力,可是寻常的三倍不止。” 言罢,也不顾黑无常的嘶吼,君凝牵着萧墨渊的手便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君凝忽然想到了什么,回首道:“对了,若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便对外面的人说,到那时,我自会给你解药。” 两人方出了少卿府柴房,迎面便撞见了正急促跑来的沧影。 “禀王爷,那狱卒的身份查到了,牢中的那些死囚就是这狱卒放出来的,也是他同人里应外合,水牢中的替身才会被劫走。他家姓刘,是上京城外二十里长留村人,家中有一父一母,还有一个未及十二岁的弟弟,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只有他父亲一人靠着卖草鞋为生。” “卖草鞋?他家中不是有田地吗?” “原本是有十五亩地的,但那些地种出庄稼来,转头一半被交了赋税,剩下的还要交给贾员外,美其名曰田地保护费,至于最后剩下的那一点儿,养活一家人,实在不够。”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查到这些时,沧影也震惊了。 一家十五亩田地,即便缴纳了赋税,也是足够生活的,何至于有一半都纳了赋税,甚至另一半还要交劳什子的保护费? “属下还查到,那狱卒说的都是真的,刘家原本有十五亩田地,但就在一个月之前,刘家卧病在床的母亲看了一次大夫,之后贾员外带人冲进了刘家,以她看病却不给银钱为由,逼迫刘家夫妇签了一份契约,称只要刘家夫妇未能在五日内还上银钱,便将他们的田地抵债。” “刘家夫妇哪来的钱,威逼利诱之下,只能交出了田地,这寒冬腊月,刘母一气之下病情更重了,家中又没有钱,也没有足够过冬的食物,儿子又在上京城中,一时半刻回不去家,三人挨热受冻挺了小半月,期间贾员外不时带人来威胁骚扰。” “刘家实在受不住,一家人就这么齐齐地饿死、冻死在了家中。” 越说说到最后,沧影的声音便越小,他实在难以想象,若是自己受到这样的屈辱,会变成什么样。 “这一切的事情,贾员外都是打着您的名义去做的。” “自……自您与王妃大婚的次月便开始了,刘家不是长留村第一个被贾员外迫害的人家,几乎每家每户,都被贾员外借着您的名义剥削过。” “放肆!” 萧墨渊震怒,沧影等人即刻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王爷,属下现在就将那贾员外抓回来!” “不,本王亲自去,量他一个小小的员外,若背后没有人指使,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用本王的名义。” 萧墨渊已然出离了愤怒,却还保留着一丝理智。 上京城外的长留村,离着皇城不过十里之遥,贾员外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狱卒,不过被人当了炮灰。 第202章 可怜长留 - 凤枕河山 - 风暖 长留村背靠灵雾山,不过是个三百人的小村落,因着离皇城不远,故而村中的青壮年大都在皇城中寻了份差事,补贴家用。 如此一来,若非农忙时,一家之中的顶梁柱多半都是不在家的,只有妻儿老小守在家中,即便是被欺负了去,也多半只能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君凝与萧墨渊轻装简行,只骑了两匹马儿,便入了长留村。 为防暴露了身份,临行前两人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衫,面容也做了些伪装,只扮作一对不起眼的江湖夫妻模样,许是近年来沿途住进村中的江湖人士有不少,如今他们入了村倒也没惹人怀疑。 两人寻了一家住下,这户家中只有一个老大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子。 “二位,我家没什么好的饭菜,只能做些粗茶淡饭,你们今日住上一晚,明日城门开了,便去皇城里的客栈去住吧。” 身形佝偻的老妪端着两碗粥食放在了两人面前,桌上唯一的菜便是不知从哪儿挖来的野菜。 君凝看了眼那碗粥,拾起筷子拨了拨,到头来也只看到碗底的一点儿粥粒。 这边,萧墨渊放下碗,抬手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了嘴里,紧接着整个人都僵在了小凳上,这菜哪还能称得上是菜,不但没一点儿油盐荤腥,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土腥味儿。 萧墨渊养尊处优了十多年,即便是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然而看到那老妪扁着嘴揉搓着满是老茧的手时,萧墨渊还是忍着想吐的冲动,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王大娘,你们平日里也吃这些东西?” “怎么可能,你们既然付了银钱,我也不能亏待了你们,这野菜还是我两天前去灵雾山上挖的,要不是你们来了,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吃了呢。” 王大娘年纪大了,说话时控制不住的哆嗦,说的却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跟在她身边的小豆子抓着奶奶的裤腿,正直勾勾的盯着桌上于他们而言难以下咽的野菜,不停的咽口水,仿佛那桌上摆着的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君凝不忍心再看下去,矮下身子对小豆子招了招手,柔声道:“小豆子,过来。” 小豆子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奶奶,见奶奶点了头,这才怯生生的走到君凝身边。 “姐姐。” 一声软乎乎的姐姐,叫的君凝心都快化了。 她刚要弯下腰抱起小豆子,身边却横过来一双大手,君凝诧异转头,却见萧墨渊已经将小豆子抱着放在了自己怀里。 男人垂着眸子,与寻常没什么两样,君凝却分明自他的眉眼中窥见了一抹温柔。 “小豆子,告诉哥哥,你是不是饿了?” “哥哥,小豆子不饿。” 小孩儿摇了摇头,下一刻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萧墨渊屈起手指,又轻轻落下,几乎抚摸似的弹了弹小豆子的额头,吓唬道:“小孩儿可不能撒谎哦,不然大灰狼就把你叼走了。” “奶奶!” 小孩嘴里喊着奶奶,却吓的抓住了萧墨渊的衣襟,整个人都钻进了萧墨渊衣服里。 “小豆子,哥哥在吓唬你呢,哥哥姐姐不饿,这些给你吃吧。” 这般说着,君凝便将桌上的饭菜推到了小豆子面前,他们来时只带着两个包裹,倒是没带什么食物,这会儿实在没什么能分给小豆子的。 “二位,你们付了银钱,这些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如今怎么能给我的小孙子吃呢。” 王大娘当即要将小豆子拉下来,君凝却起身,拉着王大娘也走在了凳子上,放缓了声音道:“今日王大娘能收留我们,我二人已经很是感激了,我们午时已经吃了东西,如今你和小豆子都饿着,还是你们先吃吧。” “可这……” 王大娘还想说什么,萧墨渊也站起身,应和道:“王大娘,我夫人说的对,你们吃吧。” 王大娘嗫嚅了一阵儿,转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泪,让孙子先吃,自己却坐在那儿,双手不住的颤抖,眼眶通红。 君凝和萧墨渊都没想到只是这么小小的举动,王大娘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王大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要哭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啊,看到你们,就想到我那儿子和可怜的儿媳了。” 君凝看了萧墨渊一眼,觉得这其中的事情并不简单,便放缓了声音问道:“大娘你这一说,我方才就纳闷,你的儿子和儿媳可是都在上京城里做活?” “他们啊,他们……” 王大娘控制不住抽泣起来,嘴唇哆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君凝赶紧上前,抚着王大娘的背,“王大娘,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缓了好一会儿,王大娘才终于抬起头来,睁着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他们都没了,小豆子四岁那年,就是三年前,他们就都没了。” “……”君凝抿了抿唇,“王大娘,还请节哀。” “节哀,都说节哀,可他们……他们是被人害死的啊。”王大娘捂住了小豆子的耳朵,咬牙启齿的说着,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悲痛和绝望。 “王大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可否跟我们说说?” 萧墨渊问完,又觉得这样问有些突兀,便补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些年行走江湖,见过不少的冤枉事儿,若你们的儿子和儿媳当真有什么冤屈,或许我们可以帮你解决呢?” “你们?你们不会是贾员外派来的吧。” 王大娘警惕的盯着两个人。 君凝笑道自腰间掏出了一块令牌,上面正刻着一个君字。 不过王大娘不识字,君凝便道:“大娘,你实在是误会了,你说的什么贾员外我们听都没听过,你看看这令牌,这是我派的标志。” 王大娘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见君凝和萧墨渊一脸正气,不像是什么坏人,犹豫了片刻,才像是豁出去一般,叹道:“罢了罢了,我都快入土的人了,就算被贾员外杀死,也没什么好可怜的了。” 第203章 名声被污 - 凤枕河山 - 风暖 “京城里的那个玄王,他个杀千刀的,看上了我家儿媳妇,就让贾员外将她掳了去,再抬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具尸体了,我儿子为了报仇,独身一人闯进了贾员外家里,谁承想,谁承想竟直接被贾员外打死扔到了灵雾山里!” “灵雾山里成群结队的狼群,我发现我那可怜的儿子时,早就被啃得面目全非了。” 王大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浑然没看到面前男女那变了又变的脸色。 萧墨渊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君凝,那眼神仿佛是在问‘本王什么时候强抢民女了?’ 君凝抿了抿唇,也觉得这事情实在有些离谱。 三年前,那时候萧墨渊也就与她一般大的年纪,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王大娘,我怎么记得那位玄王爷还未及弱冠之年,三年前就更小了,这么小的年纪,应当不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吧?” 君凝问的小心翼翼,生怕有哪句话说的重了,惹得王大娘更加激动。 幸而王大娘虽然恨,却没不讲理的将气洒在他们身上,转而哭着拍大腿,苦道:“你们一看就是远地方来的,又怎么会知道玄王是个多变态的人。”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玄王,但上京城回村里的人都说,他虽然眼瞎,却残忍至极,不管男子还是女子,即便是小孩,只要他看中的,那就定然一个都不会放过,全部掳到府上,没几日……那尸体,就一车一车的被运到了乱葬岗里……” “不仅是我们长留村,就连临近的十几个村子,没有哪家不知道!” “……” 萧墨渊心中五味杂陈,觉得这些百姓可怜,又觉得自己可怜。 三年来,他深居简出,若不是今日亲耳听到,他竟不知道就在上京城外的小村子里,自己竟已经被人传成了这般模样。 人言可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这事情一点点的自这个村子传到了其他的州郡,百姓将会如何看待自己,即便最后真相大白,污名已经传出了百里,天下悠悠众口,岂是一人之力便能堵得住的。 君凝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王大娘,你放心,我二人不是遇事不管之人,既然我们知道了你儿子、儿媳的事情,便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你们,你们……”王大娘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当即抓住了君凝的衣袖,“别,你们千万不要为了我一个老不死的搭上了性命,这,这让我良心难安啊……” “王大娘,你放心吧,这本就是我们自己的打算,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就安心的在家里待着,等我们的好消息便是。” “这……这……” 王大娘嗫嚅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老婆子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王大娘,你快起来,这我们可怎么受得起。” 两人合力将王大娘从地上拽了起来,又在王大娘口中打探到了许多真真假假的消息,临着睡觉时,萧墨渊躺在逼仄破旧的小床上,腿甚至伸不直,却仍让出了许多地方给君凝,一手撑在脑后,一手侧着伸开,为女孩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让她躺在自己的胳膊上。 茅草土屋似乎四处都漏风,加之屋中没有炭火,逼仄的小房间冷的像是地窖一样。 两人身上盖着一件狐裘,即便是这样,君凝还是忍不住冷的打了个哆嗦,心中暗暗嘲笑自己,还真是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身子骨也被养得叼了,上一世行军打仗途中,多冷的天儿没经历过,那时候即便被敌人包围在山谷里,脚上冻出了疮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还有个茅草屋住着,她竟然这样不禁冻了。 君凝这自嘲的想着,下一刻便被严严实实的拥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男人捉住君凝的两只手,也不嫌她的手凉,就这般放在自己的温热的手心中,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背,内力聚在掌心,一点一点将掌心的热传给君凝。 温暖的掌心隔着衣衫一寸一寸拂过背脊时,君凝不受控制的绷直了身体,如此一来,整个人都贴在了萧墨渊身上,密密麻麻的酥麻感过后,是难以言喻的舒服。 “可还觉得冷吗?” 黑暗中,萧墨渊低声问着。 君凝摇了摇头,靠在男人怀里,第一次这样贪恋另一个人怀抱,这样的感觉,是她同萧云桀在一起时,从不曾有过的。 “不冷了。” 男人不说话了,手上的动作却从没停了。 过了一会儿,君凝拉过男人的手,“真的不冷了,你不要浪费内力了。” “这些内力用在了有用的地方,不算是浪费。” 萧墨渊捏了捏君凝的指尖,低声道。 “咳。” 君凝假声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王大娘说的那些事,你怎么看?” “那些不是本王做的,却有人想要处心积虑的害本王,而且……这样的事情自本王还未眼盲时便开始了。” 萧墨渊冷静的叙述着,那般平和的模样,仿佛被人污了名声的人并不是他般。 君凝听着,却只觉得心疼。 他还未到弱冠的年纪,说白了,尚且还是个大孩子,却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的血雨腥风、恣意构陷,如今他能这般冷静,全然不是本性如此,而是经历的多了,心里撕扯着,裂开又愈合,愈合又被撕开,如此往复,最后麻木了,反倒云淡风轻了。 若是可以,谁又愿意一点点在痛苦的绝望中被迫成长呢。 “阿凝,若想查到幕后主使,我们还要从这位贾员外入手,只是唯一确定的是,这件事并不是靖王做的。” 杜衣很早便潜伏在萧云桀身边,若此事当真是萧云桀做的,杜衣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他更不可能不知道。 君凝抿了抿唇,道:“沧影查到贾员外家中有十二房姨娘……” 第204章 糟了,撞见鬼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贾员外已经年近五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这十二个姨娘却一个比一个年轻,被抬进贾府前都是良家女子,所以我想,若想接近贾员外,或许可以从他的姨娘入手。” “贾员外的第九房姨娘原是个有夫之妇,一年前她丈夫在田间做活,忽然被毒蛇咬伤,中毒身亡,那之后不久这位郑姨娘就被抬进了贾宅,贾员外对她十分的宠爱,若我们能说动这位郑姨娘,或许就能找到贾员外欺压百姓、信口雌黄的证据,说不定还能揪出幕后主使。” 萧墨渊点了点头,“阿凝说的有道理,不如这样,明日我们兵分两路……” 男人将心中的计划娓娓道来,君凝正静静听着,邻家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嚎声,其间还夹杂着男人不耐烦骂骂咧咧的污言秽语。 君凝瞬间起身,隔着小窗和一道矮墙,能清楚的看到邻家院子被火光照亮。 这会儿,萧墨渊也已经起身,将盖在身上的狐裘披在了君凝身上。 “救命……不要……不要啊……” 一家子的哭喊声忽高忽低的传进了耳朵里。 君凝与萧墨渊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已经轻轻推开了房门。 既然他们已经听到了,便不可能视若无睹。 然而两人来到院中时,抬头便撞见了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院中偷偷张望的王大娘。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王大娘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又怕自己的声音大了引起邻家那群不速之客的注意,便只能捂住嘴巴,隐忍的咒骂着。 “王大娘。” “诶呦!”王大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大跳,转身才发现是萧墨渊和君凝两个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你们也是这声音吓到了吧,唉,真是造孽啊,那家有个十五岁的大姑娘,长相随了她的母亲,是个好看的娃娃,这不是,又被玄王看上了,今晚就要被抓走啦!” 王大娘挥舞着拐杖,咬牙切齿的说着,言语间的意思恨不能将拐杖亲手打在玄王身上。 萧墨渊:“……” “大娘,您先进屋吧,我们去看看。” 这般说着,两人刚想走,却被王大娘拦住了去路。 “你们不能去,不能去啊,别怪我老婆子心狠,你们到村子里的事有很多人知道了,你们今日去了,贾员外查出来,以后遭殃的就是我们孙儿两个了。” 王大娘扯着君凝的袖子,说什么也不让两个人走。 君凝无奈,却也知道这小小的村子里,贾员外才是那个地头蛇,他们贸然前去,即便将那女子救了,也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说不定会牵连更多的人无辜受累。 邻家院子中的声音渐渐低了,萧墨渊对君凝摇了摇头。 他们今日能救得了一个,一时间却救不了贾员外掌控下的灵雾山下的这些个村子,若不铲除祸根,这件事总不会有个结果的。 “造孽啊,造孽啊,我老婆子是个自私的人,小豆子是我王家唯一的独苗苗了,我实在不敢让他出事啊。” 眼见邻家那群人举着火把离开,王大娘脱离般瘫坐在地上,说着便要抽自己的嘴巴。 两人见状,赶紧拦了下来。 “大娘,你别自责,先回去睡吧,一会儿小豆子找不到奶奶,怕是得哭了。” 萧墨渊耐心说着,王大娘泪眼朦胧的瞧了他一眼,许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后,终究是拄着拐杖进屋了。 村子里静得紧,两人简单收拾了东西,留下二两银子后便离开了。 借着月光,两人寻着那群人的在雪地中留下来的痕迹,打马跟了上去。 一路出了长留村,眼见便来到了灵雾山脚下,入了竹林,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依山而建的,整整有三层的阁楼。 阁楼外围了一圈竹篱笆,君凝同萧墨渊早早下了马,眼见那几个壮汉扛着一个麻袋进了门,麻袋中的人在不停的挣扎,想来就是那被抓走的女子。 “这里的守卫如此森严,想来里面定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腰间挂着长刀的男子三五结队的在竹篱笆内外不断巡视着。 萧墨渊抛出一块石子,众人立刻拔刀,警惕地看着石子落下的方向。 男人思衬片刻,忽然勾唇,低声在君凝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片刻后,当壮丁们以为那不过是颗被风刮起的石子时,一道凌厉的气息袭来,众人心神一震,抬眸便见两道黑影忽然自他们不远处的树后飞速闪过。 为首那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心中大骇,反应过后当即道:“有人!” “你们在这儿守着,其他的人跟我走,分开追!” “是!” 竹林间风声呼啸,君凝和萧墨渊分开两个两个方向,如同两道鬼魅般不断穿梭在竹林之中,如同戏耍一般,跑了一会儿见身后的人未曾跟上来,便会停下来等他们一会儿。 这样与侮辱无异的举动让身后穷追不舍的人个个都气得要死。 “哇啊啊啊,爷爷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君凝撇了撇嘴,眼见便要出了竹林,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追上来的十几个人。 “跑啊,怎么不……!” 为首那男子还未说完话,下一刻脑袋便离开脖子,温热的鲜血飞溅而起,喷在了他身后几人的脸上。 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抽刀向后望去,然而后面除了与他们同样追过来的人外,没有任何可疑的人。 两队人马面面相觑,警惕的盯着四周,全然忘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君凝。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原地哪还有君凝的影子了。 “见,见鬼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句,似乎在配合他般,竹林中传来一阵惨厉又空旷的风声。 一道黑影忽然闪过,只听得一道惨叫声响起,下一刻站在最外围的一人在同伴的注视下,身首异处。 这一下,所有人都怕了。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快出来,少在那儿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那人只觉得脖子上一凉,直到头颅飞出去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依旧维持着最初的惊恐。 短短数息时间,他们甚至没看清来人的长相,便已经被杀了三个人。 这让众人不由得心里发怵,都害怕下一个便会轮到自己。 “鬼,一定是鬼,我,我走了!” 第205章 不如让他们领着我们找 - 凤枕河山 - 风暖 兵器落地的声音响起,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溜烟的跑没影儿了。 留在原地的人本想着做无谓的抵抗,直到惨叫声再度响起,终于更多人的受不了,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屁滚尿流的朝着来时的方向夺命狂奔。 君凝隐在暗处,抱着肩膀,好整以暇的看着如惊弓之鸟的一群人。 直到萧墨渊来到她身边,抬手揽过她的腰,低声道:“阿凝,走吧。” “嗯。” 阁楼就在眼前,侥幸逃脱回来的人,冲进了院中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们怎么这么狼狈?”同伴一脸懵逼的问道。 “鬼,遇见鬼了!” “他们,都,都死了!” 几人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君凝和萧墨渊混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脸上抹了一层土,看上去更狼狈得紧,也跟着众人比划。 “什么鬼啊,神啊的,小心大人知道了把你打成鬼!” 周遭围了一圈的人,君凝默默数了一下,四十之数,这些人都着粗布麻衣,面容粗犷,看着倒像是山上的土匪。 然而灵雾山上的土匪不是早就被朝廷清理干净了吗? 正在君凝想着时,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下一刻,所有人都起身,恭敬的让到了一旁,让出了一条路来。 君凝站在萧墨渊身边,混在人群中,悄然抬头望去,却正见一个身着短袄,五短身材,体态臃肿的男子,手里掐着个水烟壶,大摇大摆的自阁内走了出来。 “黄管家,您看这个可还满意?” 那被唤作黄管家的人噘嘴吸了口烟斗,吐出了一圈烟气儿,这才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做的不错,是个水灵的,日后送过去,要是能得员外和王爷喜欢,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黄管家,这是小的孝敬您的,日后还望您在员外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 这般说着,那人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包银子,恭敬地交到了黄管家手里。 黄管家接过钱袋颠了颠,果然喜笑颜开。 “放心吧,员外都记着你的功劳呢,不过……”黄管家话锋一转,油腻腻的眼睛恶狠狠的扫向四周,“刚刚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没什么,就是兄弟们之间的小打小闹,黄管家不必担心。” 不知是何缘故,为首那三角眼的男人并未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反而极力的隐瞒。 幸亏黄管家大脑空空,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警告道:“吕大当家的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们从官府手里救了下来,要不是员外仁德,你们这群土匪早就被砍八百遍了。” “是,是,我们不敢忘,不敢忘。” 被唤作吕大当家的男人卑躬屈膝地点着头,全然没有一点儿威风。 “他们果然是土匪。” 君凝拉着萧墨渊一点点退到人群最后,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身高不足六尺的黄管家身上,压根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当初父皇下令清剿上京周遭山林匪寇,那一次,领头的人正是还未被遣送至封地的桓王。” “桓王清剿匪寇有功,当时父皇还赏赐了他不少好东西。” “只是后来参与剿匪的将领都渐渐的的离开了上京,出任各州郡的官差去了。” “本王当时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却因为年纪尚小,无凭无据的,即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又没闹出什么乱子,便没有再想下去。” 当年的事情已然年代久远,就连萧墨渊自己也记得不甚清楚了。 “……” 乍然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号,君凝这才想到那位天生跛脚的二皇子,桓王封地琼州,虽算不上十分富庶,但地处江南,倒也算是一块不错的封地。 “王爷的意思是说,当年桓王剿匪时并未尽数剿灭,反而暗中保下了一些?” 萧墨渊不置可否,低声道:“如今没有证据,这些也只是猜测。” 君凝眨了眨眼睛,目光扫向三层阁楼,笑道:“既然没有证据,不如我们便让他们领着我们去找证据。” 萧墨渊挑了挑眉,顺着君凝的目光望去。 黄管家走后,众人散去,君凝找准了机会,拉着萧墨渊闪身进了阁楼。 两人兵分两路,在阁楼中看似漫不经心的搜寻着。 “小轩。” 正在君凝搜寻时,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被唤作小轩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她这身衣服的原主人。 君凝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不知道对面这人跟着衣服的原主人是什么关系,便也不敢贸然开口。 然而身后的人却道:“小轩,干完这个月,我们就一起跟大当家的说,离开这里吧。” 君凝抬手扶着墙面,没回头,只静静地听着那人说下文。 幸好这人与小轩的关系有几分微妙,见她没回头,也没跟他说话,倒也没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小轩,你好好想想,我不逼你,只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想看着你越陷越深,干这种事儿可比当初咱们当土匪的时候还缺德,说些不吉利的,这往后可是要遭天谴的。” 这人似乎有些激动,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方道:“小轩,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等你消息。” 君凝点了点头,对他摆了摆手。 那人恨铁不成钢般摇了摇头,终于离开了。 君凝来不及松一口气,当即寻了个窗子跳了下去,落在阁楼后一处昏暗之地时,萧墨渊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唯一的不同,便是他身边多出了两个被打晕过去的人。 见君凝望过来,萧墨渊将两人提到了一旁的草堆里,淡淡道:“我这衣服的主人应当是个老好人,这两人竟明目张胆的跟着来讨要钱财。” 第206章 简单的君凝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 凤枕河山 - 风暖 看着两个被踢开的倒霉蛋儿,君凝默了默。 “阁楼二层西侧半数房间内都关着少男少女,东侧的房间是这些土匪的住处。” 萧墨渊点了点头,接续道:“三层房间内挂着古玩字画,最尽头是一间上了锁的密室,想来那里放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顿了顿,男人的声音变得越发阴沉:“若这栋阁楼当真是贾员外的,就凭他这些年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本王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 宛若实质的杀意倾泻而出,却又在望向君凝时一点点收敛起来。 脑海中显现出阁楼的内部结构,君凝抬手,指向楼阁东侧。 “萧墨渊,那儿,是最适合放火的地方。” 阁楼东侧乃是这群土匪的住处,且今日刮西风,若那儿着了火,整个楼阁的大半部分势必都会被火舌裹胁,若这片阁楼被烧成了废墟,这些土匪势必会将被关押的少男少女安置到别的地方去。 如若那三层的密室中当真有重要的东西,这些土匪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将里面的东西带出来,交给它的主人,到那时,他们甚至不需要动手,便能人赃俱获。 “正有此意,交给我吧。” 半刻钟后。 一阵喊叫声响起。 “走水啦!走水啦!” “快,快去通知大当家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那些货都带出来,那可都是员外和王爷的宝贝,要是有死了残了的,你们也不必出来了!” 大当家匆匆赶来,见阁楼起了火,当即嘶吼出声。 西风刮起,无形中助长了火势,君凝和萧墨渊两人混在人群中,跟着冲入阁楼。 大当家口中的货便是这些被铁链拴在房间内的少男少女,君凝与萧墨渊相视一眼,当即分开两侧,一间一间的踹开房门,收起刀落,斩断了拴在他们脚踝上的锁链。 忽然没了束缚,年轻男女们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逃跑,反而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茫然的看着君凝。 “走水了,快跑。” 直到君凝大喊出声,这些人似乎才活过来一般,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头也不回的往外跑,看着他们的动作,君凝一时间却只觉得十分别扭,她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死气,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一味的言听计从,看那模样,似乎早没了自己的思想。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君凝踹开最后一扇房门后便打算趁机离开。 然而她刚转身,便又被叫住了。 “阿轩。” 君凝:“……”这人怎么总阴魂不散的。 幸而如今屋内布满了浓烟,君凝脸上覆着一块湿布。 她转身,刚想说什么,怀中忽然被扔进了什么东西。 君凝低下头,怀中正躺着三本保存完好的账本。 “阿轩,你不是一直在问我,密室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如今大当家的让我将它抢出来,我便给你看看。” “这里面都是贾员外还有那位王爷与邶国官员交易的证据,这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了一个年轻的男女,阿轩,你醒醒吧,这些人都是被我们亲手抓来的,又被我们亲手送到了达官显贵手中,受尽了侮辱折磨,阿轩,事实就摆在面前,你难道还不信我的吗?” 君凝低着头,盯着怀里的账本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怀抱着账本,君凝并未说话,只抬了抬手,指了指窗户,随后还不等站在她几步开外的人反应过来,君凝已然翻出了窗。 落地的刹那,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 君凝抬眸,看了眼那站在窗边,焦急的望过来的身影,随后便道:“王爷,走。” “好。” 萧墨渊什么都没问,听到君凝说离开,下一刻便揽过女孩,足尖点地,如无人之境般,毫无阻碍的离开了此地。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几乎被大火吞噬殆尽的阁楼之上,除了站在窗口的男子,谁也没注意到两个人已然悄无声息的离开。 竹林深处,火光冲天,两人渐行渐远,行至竹林边缘时,他们方停下脚步。 “王爷,你看看这些。” 君凝将手中的账本交到萧墨渊手中,男人疑惑着接过,在看清其中的内容时,眉头越皱越紧。 “阿凝,这名目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若我说是其中一个土匪亲手交到我手中的,王爷信吗。” 君凝自己尚且觉得匪夷所思,想来那唤她作阿轩的男子在这群人中定居于高位,不然也不可能接触到密室中的东西。 萧墨渊眸光微顿,随后点了点头。 阿凝的运气一向很好,在她身上发生多么神奇的事情都是能理解的。 萧墨渊默默想道。 “那个唤我阿轩的人,应当想……!” 君凝的声音戛然而止,萧墨渊耳朵动了动,随即便将账本放入怀中,掀起眼皮望去。 他们之所以没躲没跑,只因为面前只响起了一道脚步声,跟过来的只有一个人。 果不其然,未及片刻,一道气喘吁吁的人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来人弓着腰,抬手抓着竹子,不住的喘着粗气。 “你,你不是阿轩,你到底是谁?” 君凝:“……”真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执着,甚至不怕死的追了上来。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从始至终,我都没说过自己就是阿轩,反倒是你,将我错认成了你认识的那个阿轩,我也实在是苦恼。” 君凝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你!”那人被说的哑口无言,一张汗意岑岑的脸上尽是恼羞成怒之色:“阿轩呢,他人在哪里,你们杀了他?” “阁下,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一张口便打打杀杀的,多血腥。” “你们到底是谁,想要什么,阿轩到底在哪里,只要你们将阿轩交出来,我可以当做今日之事未曾发生过,我,我不会告诉大当家。” 男人咬了咬牙,却是放低了姿态,一脸恳切地看着君凝和萧墨渊。 君凝眼珠转了转…… 第207章 应还是死 - 凤枕河山 - 风暖 “阁下不报上自己的名号,我二人如何能回答你呢?” 听君凝问及他的名号,那人显然犹豫了一阵,随后又像是想开了什么一样,咬了咬牙,道:“我叫吴夺,你可以叫我吴二当家。” 原来是那群土匪中的二把金交椅,怪不得能打开密室,拿出放在里面的账本。 “原来是吴二当家。” “你认得我?” 吴夺心中好奇,自己的名声什么时候传出去的。 “不认识。”君凝摇了摇头。 吴夺:“……” “不过如今当算是认识了,吴二当家稍安勿躁,你口中的那个阿轩也还活着,不过……” 君凝故意顿了顿,果然勾得吴二当家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 君凝笑不露齿,道:“不过吴二当家打算拿什么来换阿轩的消息呢,既然你是土匪,总不会不知道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吴夺暗暗咬了咬牙,在看到站在君凝身后那始终未曾开口的男子后,还是忍住了拔刀相向的冲动。 萧墨渊虽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可他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势便不容人忽视,吴夺不是傻子,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自然能感受到萧墨渊不是好对付的。 “账本已经在你手里了,你还想要什么?” “很简单。”君凝打了个响指,笑道:“回去做我的内应。” “不可能。”吴夺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即便他想自这样肮脏的泥沼中逃离,可他从未想过要害自己的兄弟,即便他们中的许多人穷凶极恶,他也从未想过出卖自己的兄弟。 吴夺话落之时,顿觉通体一凉,后背上蹭的冒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抬眼望去,借着月华,正与黑暗中那浅淡的眸子对上。 “!” 吴夺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不及思考便控制不住的低下了头去。 做了这么多年的土匪,吴夺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眼神吓退。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刚刚自己没有贸然拔刀相向,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不然此刻他或许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答应,或者死。” 不带半分温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吴夺眼珠向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黑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二息,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原本还在他数尺开外的人,竟然已经来到了他面前,甚至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动脉旁的肩膀上。 这个人,到底是谁,小小的灵雾山脚下,到底何时来了这样一个厉害至极的人。 吴夺心思急转,却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如今萧墨渊的手就搭在他肩上,甚至他的命就握在面前男子的手中,这让吴夺根本不敢想其他的。 “……只要你们保证阿轩还活着,我,我就答应你们。” 吴夺强装镇定的跟两人谈条件。 君凝轻轻一笑,不疾不徐的来到萧墨渊身边,软声道:“夫君,既然他答应了,不如咱们便给他一个机会吧。” 猝不及防的一声夫君,萧墨渊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放开钳制住吴夺的手,转而后退两步,稳稳的站在了君凝身边,呈现出了保护的姿态。 吴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震惊于这样一个武功高深莫测双绝的男子,竟然会这般听一个女子的话,难不成这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如何会让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言听计从。 “吴夺,你想离开这里吗?” “……自然是想的。” “好,只要你能保护好那些被抓来的男女,我不但可以助你离开这是非之地,甚至还可以给你找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没人能伤得了你,如何?” 吴夺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因无他,君凝所说的正是他想做的。 “此话当真?” 生怕君凝反悔一般,吴夺忍不住想要确认。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还从没有作假的时候。” 沉吟片刻,吴夺点了点头,察觉到那道骇人的视线消失不见,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胆子大了些,问道:“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二位?”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该问的别问。” 萧墨渊的声音冷冷响起,吴夺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却当真不敢再问下去了。 他也是人,也不想平白无故的死去,既然还未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吴夺身为一个土匪,自然不会为了狗屁的尊严去跟面前的男人拼命。 那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然而吴夺面上不问,心中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光看面前两人通身的气势,便知道两人的来头不小,贾员外这一次,似乎真的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思及此,吴夺干脆道:“二位若是与贾员外有仇,不妨去找贾员外的第九房郑姨娘,她是如今员外府中最得宠的姨娘,也是那些个姨娘中为数不多能自由出入员外宅的女人。” 君凝挑了挑眉,面上不动声色,道:“吴二当家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实不相瞒,那个郑姨娘正是阿轩带人抓回来的,只要是贾员外看中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能逃出他的手心。” 吴夺十分笃定。 “何出此言?” “原来你们不知道……”吴夺有些惊讶,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便点了点头,踌躇道:“贾员外背后……有人。” “嗯?”君凝疑惑。 “说下去。”萧墨渊道。 吴夺:“……”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我说了,你们就只当听了个故事,可千万别去找……” 萧墨渊蹙眉,显然已经没了耐心:“说。” “我说,我说,贾员外身后站着的人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玄王殿下。” “你们应当听过玄王的名声吧,听那个黄管家说,玄王……” 吴夺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君凝已经没再听了,她一脸无语的看向萧墨渊。 原来不仅只要村民被蒙在鼓里,就连这些土匪也都被蒙在鼓里,背靠大树好乘凉,所有人都以为贾员外身后站着的人就是萧墨渊。 “够了,闭嘴。” 第208章 小女子在找相公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吴夺:“……”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他乖乖闭上了嘴巴。 萧墨渊揉了揉额角,强压了压脾气。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阿轩我们带走了,若你敢动什么歪心思,阿轩还能不能完好的出现在你面前,就未可知了。” “我……知道了。” 吴夺本想见提出阿轩一面,可迫于萧墨渊身上的威势,最后他只能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迅速离开了。 吴夺走后,君凝与萧墨渊迅速返回竹林,将被踹晕过去,五花大绑在竹林中的真正的阿轩带了出来。 可怜这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日醒过来时便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间柴房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虽拿到了账本,但仅仅凭借账本还不足以认定所有事情就是贾员外所为,更无法揪出幕后主使,甚至搞不好还会将萧墨渊牵连进去。 为今之计,只有查出贾员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找出两人勾结的铁证,才能还萧墨渊青白。 是日清晨。 王大娘和小豆子起床后寻了半晌也没见到君凝和萧墨渊二人,只在小房间内找到了几两银子。 小豆子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王大娘却拄着拐杖坐在门槛上,仰头望着天,一阵的哀叹。 “老天爷,你可一定要睁睁眼睛,保佑好人啊。” 距离长留村不远的骊村。 与长留村不同,此处却是相当的热闹,君凝今日换了一件得体却不张扬的衣衫,悠哉游哉的走在骊村的青石长街上。 君凝生的本就美丽,身上又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气势,这般走在街上,没一会儿便吸引了诸多或隐晦或大胆的目光。 幸亏今日萧墨渊不在,不然见到这幅场景,非要将这群人的眼珠子都挖下来不可。 时隔多日,黑无常终于受不住了,两人得了消息,略商量了一番,便决定一人带着阿轩回京,去见黑无常,另一个留在这里,接近郑姨娘。 君凝自是不会让萧墨渊牺牲美色去迷惑郑姨娘的,故而,君凝便留了下来。 宽窄不一的街上人来人往,君凝状似漫不经心的走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不远处那辆小巧的马车,眼见那马车停下,自上面下来一个穿着粉绿色短袄,束起头髻的女子,眼见她进了一家脂粉铺子,君凝颠了颠手里的烧饼,随后扔给了巷子中期期艾艾的乞丐。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此刻见到这从天而降的烧饼,眼前一亮的同时,纷纷如饿虎扑食般冲上前去,不出片刻,一袋子烧饼便被哄抢了个干净。 乞丐狼吞虎咽的啃着烧饼,直到一双蓝色绣花鞋出现在他们视线中,乞丐们这才停下狼吞虎咽的动作,诧异的抬起头。 “仙女……” 不知是谁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句,几个乞丐才反应过来,慌忙擦了擦眼睛。 君凝上下抛着钱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还想吃更多的烧饼吗?” 众人毫不犹疑的点头:“想,想。” “很好,只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这些银子就归你们了。” 盯着君凝手里的钱袋子,几个乞丐眼中闪过贪婪,直到君凝亮出腰间的匕首,他们才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 “小,小姐你说,我们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你们去……” “这……”几人面露迟疑。 君凝摇了摇头,转身欲走,这却是将几个乞丐给看傻了,他们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挡在了君凝面前。 “慢着,小姐,我们没说不做啊。” 几人搓了搓手,盯着君凝手中的钱袋子,狠狠咬了咬牙。 君凝缓缓勾唇,并不觉得意外,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这些三天饿九顿的乞丐呢。 三刻后。 街上传出一阵嘶鸣声,众人惊异抬头时,便见一辆马车失控的横冲直撞,马儿显然受到了惊吓,四蹄翻飞间,在青石板路上肆意狂奔。 “啊啊啊!!救命啊!” 一道尖锐的女声自马车内响起,马车后方还追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仆。 然而他们还是太小瞧了发了狂的马儿,无论他们如何追赶,始终离那马车一步之遥,马车颠簸冲撞,将小贩的菜摊子撞飞了出去,一时间,喧闹的街道上惊呼声此起彼伏。 君凝抱着肩膀靠在墙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直到马儿冲过来时,她竟然上前一步,挡在了马儿正前方,身后的人见状,都喊着她赶快让开。 女孩一动不动,就在众人以为她是被吓傻了时,君凝终于动了。 只见女子一脚蹬上地面,凌空跃起,在马儿冲撞过来的一瞬间,竟直接闪身拽过了马缰绳,借力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车上。 众人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忍不住惊呼一声,君凝反手紧紧将马缰绳攥在手心,借力狠狠一拽,原本狂奔的马儿嘶吼一声,两蹄高高扬起,连打着整个马车都险些被掀翻了过去。 马车内,郑姨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她就一头磕在了车窗上,等一切再次回归平静时,郑姨娘踉踉跄跄起身,揉着被撞的生疼的额头,惊魂未定。 “郑姨娘,您没事儿吧?” 马车外,仆从抬手便要将君凝推下来,但还未等他们的手碰到她,君凝已经先一步闪身躲了过去。 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被吓的惨白的脸来。 郑姨娘被丫鬟搀扶着,遮住了额头,下了马车。 细看之下,郑姨娘倒没叫人觉得多惊艳,一双杏仁眼,鼻子也并不高挺,反而是精致小巧的,粉色的唇瓣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微微有些发白,发髻也有几分繁乱,然而郑姨娘身上却独有一股风韵,风尘却又不风尘。 郑姨娘环视了一圈,在看到君凝那张脸时,先是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向别处看去。 “不知方才是哪位公子救了我?” “郑姨娘,是这个小丫头救了你。” 家仆粗鄙的抬手指向君凝,言语间听不出一丝的感激,反而像是理所应当似的。 君凝摸了摸腰间的短刃,真想将这些不知礼数的人都杀了。 显然,郑姨娘没想到救下自己的人竟然会是她刚刚下意识忽视掉的女子。 君凝的长相并非如深闺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那般的娇小可爱,反而因着眉宇间掩不住的英气,无意间便会透露出一种攻击性,令人心生嫉妒的同时又觉相形见绌。 郑姨娘方才便是如此想的,只是如今她不得不面对君凝。 “原来救我的是位姑娘。” 郑姨娘惊讶片刻,反应过来后便得体道: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不知可否知道姑娘芳名?” “举手之劳,郑姨娘不必客气。”君凝抱了抱拳,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江湖人的洒脱,还未等郑姨娘说什么,君凝又道:“在下还有要事处理,就此告辞。” 眼见君凝转身欲走,郑姨娘下意识的叫住了她。 “姑娘,还请等等。” “郑姨娘可还有旁的事情?”君凝疑惑转头。 郑姨娘踌躇片刻,看了眼四周,咬了咬唇,方问道:“姑娘可是独身一人来此?” “正是。”君凝点头,面上更添了几分疑惑不解,“郑姨娘原何这样问?” “没,没什么,只是近来骊村不太安全,尤其是在夜间,姑娘生得这般美,可要小心才是。” “多谢郑姨娘提醒,实不相瞒,我本是与我夫君一同来到此地的,夫君一介书生,本是要进京赶考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前两日我出去买吃食,回到住处却发现夫君不见了,情急之下,我便只能独身出来寻找,想来夫君一介书生,当是走不远的。” 第209章 到底是谁利用谁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睁着眼睛编瞎话,一字一句却又说的无比真实,让人挑不出一点儿破绽来。 言罢,她暗暗观察着郑姨娘的神色,却见郑姨娘不自觉地揪住手中的帕子。 柔弱的书生……前两日老爷说抓到了许多新鲜的“货”,难不成其中就有那书生? 君凝暗暗观察着君姨娘的动作,却并未开口问。 “瞧我,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郑姨娘,我还要去寻我的夫君,就此告辞了。” “等等。” 当郑姨娘再一次叫住君凝时,这一次君凝显然不耐烦了。 接触到君凝那实在算不得良善的眼神,郑姨娘心中咯噔一下,强压下那股莫名的惧意,郑姨娘诚恳道:“不如你跟我回去吧,若你的夫君还在村中,说不定我能帮你更快的找到他呢?” “我找了两日都没找到夫君,郑姨娘当真能帮我找到?” 见君凝翻脸比翻书还快,郑姨娘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在心中暗暗窃喜,将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的人,实在是再好拿捏不过的,此女还会些武功,若是能为她所用,说不定当真能祝她完成想做之事。 郑姨娘的心思百转千回,殊不知面前的人可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 现今郑姨娘还不知道君凝的真实身份,否则就算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将主意打在君凝的身上。 “你不知道我是谁?” 君凝摇头。 郑姨娘掩面笑了一声,越发觉得面前这女子或许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心中霎时高兴的不得了。 家仆见郑姨娘笑了,也都跟着陪笑,却不知道他们即将请回去一位祖宗。 “我是骊村贾员外宅的第九位姨娘,郑姨娘,灵雾山脚下的村子,没人不认得贾员外,所以只要你那书生相公还在灵雾山脚下,员外都能帮你找到。” 君凝眸光大亮,希冀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都是真的,不信你跟我一同回去看看便是,若我骗了你,你大可以离开。” 郑姨娘十分笃定的保证着,正中君凝下怀。 进贾宅的方法有的是,但只有这一种才是最安全,也是最不会被怀疑的。 君凝假意思量片刻,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扬了扬下巴,道: “好,我暂且信你,带路吧。” “嘿!你怎么跟郑姨娘说话的!” 眼见家仆便要化身疯狗,却被郑姨娘阻止了。 “你们不得无礼。” “这位姑娘刚救了本姨娘,不像你们这些个废物,连一匹马都看管不好。” 遭郑姨娘训斥了几句后,几个家仆顿时老实安静了不少。 “姑娘,我们上车吧。” 郑姨娘做了个请的手势,倒显得十分大度。 恭敬不如从命,君凝也不跟她礼让什么,迈开腿便率先钻进了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驶离,郑姨娘方问道: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姑娘?” “单一个凝字。”君凝道。 郑姨娘点了点头,下意识便以为此“凝”乃是这一个“宁”,旋即便道:“好,宁姑娘。” “一会儿进了宅院,宁姑娘便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却别的地方。” “实不相瞒,我家老爷不喜欢外人随意进入贾宅,但我与姑娘投缘,老爷不会怪罪的。” 郑姨娘盯着君凝那张足以令天下大半的女子羡慕嫉妒恨的脸,心中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一旦让老爷看到她的容貌,那么日后在贾府中,恐怕就再也没有他们这些姨娘的位置了。 反倒是若能将这位宁姑娘潜移默化的变成自己身边的人,最后再借她的手献给贾员外,到那时,她的目的说不定真的能达到。 丈夫的死,她永远都忘不掉,若不是贾员外威逼利诱,她又怎会家破人亡,委身于他做个九房小妾。 “谢过郑姨娘。” 君凝眸色淡淡,身体靠在车窗边,半瞌着眸子,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微微摇晃,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 见状,郑姨娘倒也识趣儿地闭上了嘴,没再喋喋不休了。 一路无言,直到入了贾宅,君凝这才提起些兴致来。 君凝跟在郑姨娘身后,暗暗打量着入目的宅院,按理说,一个小小村中的员外,即便再如何富有,二进二出已是十分奢华的规格,却绝不可能修建三进三出的宅院。 然而面前这一座宅院却是三进三出的,自外面看不出什么,入了内,却是别有洞天,奢华雕饰非一般可比。 “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院子呢。” 君凝状似随意的感叹了一句。 第210章 妄想逃跑 - 凤枕河山 - 风暖 郑姨娘暗暗欣喜,顿觉君凝是个极好拿捏的女子。 来到郑姨娘的院子,君凝环视了一圈。 “翠翠,将西厢收拾出来。” 郑姨娘吩咐着,转身对君凝道:“宁姑娘,你暂且先住在西厢吧。” “我夫君的事情……” “宁姑娘,你先别急,老爷今日不在府上,等老爷明早一回来,我便去同老爷说说,一定帮你找到人。” 君凝眼珠转了转,道了句有劳,便跟着那翠翠一道去西厢了。 见状,郑姨娘倒没觉得奇怪,在她的认知中,江湖人都是有些傲气的,君凝越是这样,赵姨娘便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次找对了人。 她唤来下人,叮嘱道:“你们好生照看着这位姑娘,若是她有什么要求,尽力满足便是。” 君凝耳朵动了动,心道,皇天不负有心人。 天时地利人和,若她不做些什么,当真对不起如此好的时机。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大理寺少卿府中。 萧墨渊背着手走在最前面,文璟等人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临近柴房,一股恶臭迎面袭来。 众人纷纷掩面皱眉。 “王爷,下官已经命人将黑无常带下去冲洗干净了,一会儿便能送过来。” 萧墨渊额角一跳:“他现在何处?” “在后院厢房。” “带本王去。” “是,王爷。” 虽觉得让王爷看到秽物有些不妥,文璟却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在前方带路,引着萧墨渊往后院儿去。 然而来到厢房门口,房门紧闭,地上除了些脏东西外,还混杂着数滴鲜血。 文璟顿感不妙,萧墨渊已经抬脚踹开了房门。 地上仰面倒着一具尸体,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再往里看,血迹一路蔓延到里屋,文璟呼吸微窒,提步便要上前去,却被萧墨渊抬手拦住了。 男人无声对跟着身后的沧影、苍流二人打了个手势。 二人会意,立即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文璟见状,也放缓了呼吸。 萧墨渊平静的向前跨出两步,随后便站在那处,负手而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息,二息…… 只见一道凌厉的寒光闪过,萧墨渊侧过头,抬手便将那爆射过来的银针夹在了指缝之间,手腕一翻,原路送了回去。 一道闷哼声传来,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片刻,沧影两人自里屋走出,还架着一个蓬头垢面,几乎看不出人模样的男子。 “王爷,这厮果真想跳窗逃跑,被属下一脚踹翻在地上,哼,当真是异想天开。” 沧影冷哼一声,抬起一脚踹在黑无常膝弯处。 黑无常膝盖一软,当即跪在了萧墨渊面前。 “想杀本王?” “若不是你,白无常也不会死,我也不会遭此羞辱,难道我不该杀你?” 黑无常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若不是枯燥脏乱的头发下那张没什么皱纹的脸,此刻便有人说他是个老头,定也不会有人质疑的。 “呵。”萧墨渊低笑一声,背着一只手,居高临下的看了黑无常一眼:“说。” “说什么?”黑无常明知故问。 “文璟,派人支一口锅,烧沸水,帮他好好洗洗身上的污秽。” 萧墨渊从不废话,黑无常怨怼的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显然,他没有白无常的勇气,即便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也没勇气赴死。 “……我说,只要你答应我,给白无常立一个衣冠冢。” “你在跟本王谈条件?” 萧墨渊当真要被他的一番话给震惊到了,他竟然跟自己谈条件? 不光是萧墨渊,沧影和苍流也都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黑无常,他们没听错吧,事到如今,黑无常是怎么敢跟王爷谈条件的啊,他怎么敢的。 “不可能。” 萧墨渊摇头,若为白无常立衣冠冢,他如何对得起在地宫中死去的将士,莫说如今阿凝不在这儿,即便阿凝在这儿,她也定然不会同意的。 “萧墨渊,你唔!” 男人抬起一脚,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只听轰的一声,黑无常重重的砸在屏风上,厚重的屏风应声倒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咳咳咳……!!” 黑无常蜷缩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萧墨渊却早已失了耐心。 阿凝一人在城外,他没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在这里。 “本王有的是时间,你若不想说,不如再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沧影。” 想到这几日在柴房中挨过的滋味儿,即便他是黑无常,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慌乱道:“不,我,我说,” “四祭司已至邶国境内,玄王,你们打不过四祭司的。” “他可不是自负的五祭司。” “你很了解他?” 黑无常摇头,哈哈大笑道:“相反,我从来没见过四祭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但是,见过四祭司真容的人都已经死了,玄王,你觉得自己能在他手上活几时?” 看黑无常张狂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谎。 “除了杀死本王,他来邶国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黑无常瞳孔一阵紧缩,没想到萧墨渊竟然会这么问。 难不成他察觉到了什么? 可此事事关大国师,即便是死,他也绝不能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还能有什么目的。” 黑无常硬邦邦的回答着,却在对上萧墨渊那双似乎能看透人的灵魂的眼睛时,浑身一哆嗦。 “既然你不想说,本王也不勉强于你。” “今日你擅自逃跑,本王心中很是不悦,为了防止你再次逃跑,你的这双腿本王便替你砍了。” “文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不会再搞砸了,对吗?” 文璟浑身一激灵,慌忙低下头,信誓旦旦保证道:“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办好。” “……” 房间内没了声音,文璟抬头时,萧墨渊已经离开多时了。 “四祭司……哼,本王管你是祭司还是土豆丝,敢侵袭我邶国的土地,本王定让你死得不能再死。” 骊村,夜里家家闭户,唯有不时间两声狗叫。 西厢房熄了灯,君凝静静站在窗前,透过窗上的小孔,观察着院中的一切。 子时一刻。 西厢房的门被打开,紧接着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在院中一闪而过,坐在外面打瞌睡的小厮迷迷糊糊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对此一无所知。 君凝小心翼翼地在贾府兜兜转转绕了半晌,还是没找到贾员外的书房所在。 白日里,她不好直接问贾员外的书房所在,只能从丫鬟的口中旁敲侧击,探出一点儿消息出来,然而没有这宅子的地图,即便君凝再厉害,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准确的位置。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两道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而来,君凝迅速藏到了假山后面。 第211章 内有恶犬,嘘 - 凤枕河山 - 风暖 “二少爷,您别这样。” “怎么样?翠翠,你害羞什么,这里又没有人。” 翠翠?她说这女子声音这么这样耳熟,原来是今日她见过的那个翠翠。 “二,二少爷,求您放过奴婢吧,此事若是被老爷和,和姨娘知道了,我会被打死的。”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在吗,翠翠,你想想,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你怀上了本少爷的孩子,那可就是我贾家的骨肉,就算我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令人厌恶的声音传入耳中,君凝一脸嫌恶的皱了皱眉。 这种话也只能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若是信了,那才是傻子。 “二少爷不会骗我吧?” “当然不会,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骗你呢。” 蹲在假山后的君凝没忍住探出了一个头来,便见贾二少爷急不可耐的去撕扯翠翠的衣衫,全然不顾翠翠的颤抖和哭泣。 君凝闭了闭眼睛,最后实在忍不住,抄起一块石头,二话不说将将一门心思全在那事儿上的贾二少爷砸晕了过去。 “啊啊唔唔唔!” 贾二少爷大睁着眼睛倒在了翠翠身上,这可把她吓的够呛。 幸亏君凝眼疾手快,先一步捂住了翠翠的眼睛和嘴巴。 “闭嘴。” 君凝有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一个男子。 “若是你再喊,爷现在就杀了你。” “唔唔唔……” 翠翠扒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害怕的直摇头。 “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翠翠又赶紧点头。 君凝十分满意,继续问道:“贾员外的书房在哪儿?” 翠翠摇头。 君凝:“?” “唔唔唔!” 见翠翠想要说话,君凝松开了捂住她的嘴的手,反手扯下贾二少爷胸前的一块布料,不由分说的蒙住了翠翠的眼睛,又将她的手反剪在身后绑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君凝抬手捏了捏翠翠的下巴,装作一副流氓模样。 “翠翠是吧,生的这么水灵,难怪这肥男对你有非分之想了,不像小爷我,可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 “不,不要……” 翠翠被吓的跪在了地上,眼泪顺着黑色的布条淌在了脸上。 君凝见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吓唬她,反而问道:“贾员外的书房在哪儿?” “在,在大夫人的院子里,大夫人的房间就是老爷的书房。” 君凝:“……” 贾员外当真是个格外谨慎的人,怪不得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书房所在。 “小姑娘,你若是敢骗我,我就将你的脸划花,然后丢到乞丐窝里。” 君凝恶狠狠的威胁着,翠翠哭的更厉害了。 “我,我,不敢,不敢骗你,我说的,都是,都是真的。” 君凝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翠翠说谎的可能性。 半刻钟后,君凝抬眸,将翠翠打晕了过去,又将两个人都扔到了假山后。 这时候可不是助人为乐的好时机,她能做的,也只有保证翠翠不被这个二少爷糟蹋,至于明日…… 依照翠翠软弱的性格,明日她定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贾员外和郑姨娘,只要她将自己认成一名男子,到那时,贾员外就算寻遍了整个灵雾山脚下的所有村子,也不可能找到她。 摸进大夫人的院子时,君凝脚尖刚落地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身后凶恶的视线,如芒在背。 她缓缓转头,正看到两条通身漆黑的狗恶狠狠的盯着她,黑夜中,四只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让君凝头皮发麻,脑海中的弦瞬间绷直。 君凝知道,一旦这两条狗叫了,那今日这绝佳的机会怕是就要断送在这儿了。 不仅如此,她若是再想在贾府寻到什么蛛丝马迹,那就更难了。 想到这些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下一刻,君凝莽足了力气,爆发出了比之寻常更快几倍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两条恶犬跟前。 这俩恶犬平日里许是恶狠狠的习惯了,如今乍然看到一个人类,竟然不怕死的朝他们冲过来,狗脑袋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 直到君凝扬起手,洒下一把药粉,粘在了狗鼻子上,那两个恶犬唔咽一声,想扑过来,下一刻四个爪子就开始不听使唤。 君凝时刻紧绷着神经,她的迷药还没在狗身上试验过,更何况体型这么大的狗。 眼见迷药起作用了,君凝刚要松一口气,谁料其中一只竟然低头咬了自己一口,晃了晃脑袋,紧接着便朝君凝扑过来。 君凝心中大惊,扬起手中的短刀去挡,然而那狗越到半空忽然顿住。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恶犬奄奄一息地跌落在地,背后显露出一道挺拔身形。 君凝一脸警惕的抬眸,在看到一个手握锤子的身形时,心下一松,语气难掩惊讶:“你怎么来了?” 男子将锤子放在了地上,跨出阴影,来到君凝身边,金色的眸子一如往日般好看,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深沉冷漠。 赫连卿拉着君凝走到一处角落藏好,待到巡守的家仆离开,方才道:“当然是来帮你的。” “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出这话时,君凝便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她如今的行踪只有萧墨渊一人知道,就连沧影和苍流都不曾知晓。 第212章 栽赃陷害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呢?” 赫连卿:“……你还是那么敏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萧墨渊可能有危险,君凝不淡定了。 赫连卿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却也只能宽慰她,道:“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被皇帝召入了宫,一时半刻没法赶到这儿来。” “君凝,你放宽心,他命大着呢。” “我们还是先将眼下的事情办妥,也不枉费你白来一趟。” 沉默良久,君凝抬眸看了看那间格外安静的正屋,强压下心中隐忧,在家仆又巡视一圈过后,身形如同泥鳅一般来到了正屋门口。 赫连卿跟在君凝身后,眼睁睁看着她轻巧的开门撬锁,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正屋的门。 两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屋,低头便见一小丫鬟抱着身子靠在门边,正在打瞌睡。 君凝对赫连卿点了点头,赫连卿会意,走到丫鬟身边,抬手将她劈晕了过去。 里屋忽然传来一道妇人的声音:“采莲,倒杯水来。” 原是大夫人要喝水了。 君凝示意赫连卿站在这里不要动,自己则迈着碎步来到桌边,倒了杯水后在手中晃了晃,而后便朝向床边走去。 床帐内探出一只手来,黑暗朦胧中,大夫人不疑有他,饮尽了杯中水后便觉得昏昏欲睡,没一会儿便浑浑噩噩的又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她松开手,茶杯落地前的一瞬间,被君凝稳稳当当的接在手里。 女孩将茶杯放在桌上,赫连卿也自黑暗中走出。 “君凝,你来这儿是要什么?” “贾员外与人勾结,鱼肉百姓的证据。” “与谁勾结?” 君凝摇头,“不知道。” 赫连卿:“……”很好,他就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 二人不多废话,分头在房间内仔细搜寻起来。 然而房间内大都是大夫人平日里用的东西,鲜少有男子用的物什,更不要说什么书辛之类的机密信件了。 赫连卿拍了拍袖子上的灰,转头道:“那些证据说不定早被贾员外给销毁了呢。” “不然咱们找了这半晌,怎么可能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难不成这房间里还有什么密室、暗门不成?” 赫连卿环顾了一圈,又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在房间外时,我便观察过,如今进来一看,这屋子里的构造,根本不可能有密室一类的房间。” “贾员外既然留着账目,定然是个十分谨慎狡猾之人,若有一日他背后的人抛弃了他,他定会反咬一口,所以我断定,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比起账本,书信和信物才是更好的选择。” 赫连卿摸了摸下巴,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过那一帷床帐…… “或许,还有一个地方,我们都下意识的忽略了。” 顺着赫连卿的目光,君凝也注意到了床帐的方向。 两人同时凑近床帐边,掀开帷幕,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二人都为之一愣。 只见床上除了大夫人外,身边竟还有一个木头做的人形,而此刻大夫人一只胳膊正搭在那人形木偶身上。 赫连卿顿觉一阵恶寒。 “这都什么奇怪的癖好?” 赫连卿迷惑不解时,君凝已经将那人形木偶拿在了手中。 然而还未等君凝动手拆卸它,木偶的嘴巴忽然张开,三支冷箭射出,直奔君凝面门而来。 “小心!” 赫连卿抽出腰间玉扇,千钧一发之际,将三支袖箭尽数挡了回去。 袖箭落在床上,碰撞时发出一点儿响动。 “没事儿吧?” 君凝摇头,对这木偶更感兴趣了。 为防止再遭什么机关,两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开始拆卸木偶。 随着木头零件一点点被卸掉,君凝伸手掏到木偶心脏处时,竟然摸到了一个木匣子,她小心将木匣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封封被拆开的信件。 君凝自腰间摸出一只火折子吹亮,赫连卿挑了挑眉,有时候他真的很难不怀疑君凝腰间其实藏了个百宝箱,不然她怎么需要什么便有什么,自小便是这样。 然而等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迹后,君凝却开始皱眉。 “怎么了?”赫连卿不解。 不就是贾员外亲启这几个字儿吗,难不成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君凝不答,将火折子递给赫连卿,打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 当看到第一行字时,赫连卿才知道,为什么方才君凝的脸色那么难看了。 “这这这……萧墨渊写的?” “这么说来,他才是那个与贾员外勾结的人?” 赫连卿倒吸了一口凉气,金色瞳孔闪过一抹错愣的神色。 他们难道都被萧墨渊那厮给耍了?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赫连卿当即握紧了手中玉扇,整个人都惊觉起来。 若事实当真如此,危险的可当真是他们了。 “本皇……真没想到萧墨渊竟然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君凝,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 赫连卿已经做好拼命的准备了,却听君凝平静道:“我相信萧墨渊。” “他不会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赫连卿:“……” “君凝,你清醒一点儿。” “我很清醒,这上面的字迹虽然很像是萧墨渊的,但你看这里。” 君凝指着其中一个字给赫连卿看。 “这个理字一看便不是萧墨渊写的,他写这字时,总习惯将这一道竖会压在横上面,你再看这个,这道竖被横压在了下面。” 赫连卿依言,仔细辨了辨,发现的确如此。 “难不成有人故意要将此事栽赃陷害给萧墨渊?” 第213章 封皇太子 - 凤枕河山 - 风暖 震惊之余,赫连卿又不得不佩服君凝心思之细腻,这样一点儿细微的不同,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他该说她足够聪明呢,还是该说她足够了解萧墨渊呢。 想到后者,赫连卿抿了抿唇,若他不是西陵的皇子…… 君凝不置可否,将信封尽数揣入怀中,盖上盒子重新放到木偶身体里,又仔细将木偶恢复了原状,伪装成从未有人来过的样子。 而此刻邶国皇宫之中。 乾清宫宫灯大亮,宫女太监们都退到了殿外,唯有赵德一人在殿内侍奉。 明黄色龙床之上,永初帝面色苍白的仰面躺着。 萧墨渊与萧信泽正跪在床边,身后还跪着几个朝中要员,文璟和宫舍人等亦在其间。 “朕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立储之事,朕已有打算,今日叫你们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永初帝还未说上几句话,便抑制不住的开始咳嗽。 萧墨渊想上前,将要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又生生止住,父皇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疏离,疏离到即便萧墨渊也觉得背后发凉,心中发寒。 “定王身为兄长,如今已成家立业,处理起政务也井井有条。” “朕虽从未夸过他,但泽儿这些年做的朕都看在眼里。” “故而朕决定,封定王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此言一出,跪在殿上的几人中,顿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欢喜有人忧。 “陛下,臣以为玄王……” “文少卿,你想质疑朕的决定吗?” “臣不敢,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朕心意已决,今日召众卿家前来,不过是告知你们,你们可还有什么异议?” 皇帝紧绷着一张脸,即便已经病得起不来身,对众臣而言,皇帝身上的威严依旧不减。 “……陛下,臣等无异议。” 萧墨渊回眸,对文璟摇了摇头,文璟吸了一口气,随即也跟着附和道无异议。 “玄王,你年轻气盛,做事没有分寸,日后还要跟你的皇兄多多学习才是。” “是,陛下。” 这一次,萧墨渊并未称父皇。 永初帝眸色一暗,心中划过一抹酸涩。 “怎么,朕封你皇兄为皇太子,你心中可是对朕有怨怼,竟连一声父皇都不愿意叫了?” “陛下误会了,儿臣是臣,您是君,臣怎敢对君心生怨怼。” 萧墨渊垂着眸子,唇瓣微微绷紧。 无人能看清他眼中神色,更猜不到此刻玄王心中在想什么。 “臣弟恭喜皇兄,日后还要向皇兄多多讨教。” 这番话一出口,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思各异。 就算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玄王口中的讨教,单单是字面意思上的讨教。 “四弟客气了,日后我们兄弟可要相互扶持。” “这才是朕的好皇儿。”永初帝十分欣慰,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才让众人出了宫去。 才出了乾清宫的门,萧信泽再一次不知死活的叫住了萧墨渊。 萧信泽一开口,便是奔着揭萧墨渊伤疤来的。 “四弟,几日不见,你背上的伤好了?” 萧墨渊走在前面,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萧信泽,全然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急于在萧墨渊身上寻找存在感的萧信泽再一次吃了闭门羹,又怎么甘心这样善罢甘休,此刻已在宫门外,四下只有几个准备离开的大臣,萧信泽有恃无恐,还想要故技重施。 然而这一次萧墨渊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沧影和苍流拔剑与定王身边的侍卫对峙,萧墨渊神色淡淡。 “三皇兄如今就这么迫不及待想送死了吗?” “萧墨渊,你敢杀我吗?” 萧信泽挑衅的看向萧墨渊,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他竟然笃定萧墨渊不敢对他动手,直到一道剑光闪过,萧信泽脖子一凉,等他低下头时,颈间的狐裘围领已经落在了雪地里。 森寒的剑气划过脖颈,之差一寸,萧墨渊便能要了萧信泽的狗命。 然而更令萧信泽震惊的是,前一刻他与萧墨渊之间足足有三尺的距离,甚至两人之间还隔着数个侍卫,他到底是怎么在眨眼间拔剑挑下他颈上的围领的? 意识到不妙的萧信泽并没再接着挑衅萧墨渊。 他不是萧云桀那个傻子,不会明知讨不到什么好处的情况下,还净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反正在父皇眼中,如今的我就是个年轻气盛,不折不扣的浪荡子。” “所以就算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皇兄这么宽宏大量,也不会跟我这个年轻气盛的弟弟计较的吧?” 萧墨渊将刀架在了萧信泽脖子上,浅色的眸子中杀意尽显。 这会儿,萧信泽终于知道怕了,他举起双手,脸上顿时挂上了笑。 “四弟,你别冲动,为兄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我可是亲手足,父皇也说了,我们要互相扶持,你说是不是?” “皇兄,告诉你身后的人,本王就在玄王府,哪儿也不去,若他有胆量,就别装做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毕竟……上一只老鼠已经被本王亲手弄死了。” “……”萧信泽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四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既然不懂,正巧一路上好好想想。” “毕竟皇兄也不想哪一日不明不白的死去吧?” 萧墨渊撤下长剑,抬手扔给了身后的苍流,而后一步步靠近萧信泽。 “让我想想,只要你死了,这皇位便只能是本王的,虽然本王对皇位不感兴趣,可皇兄若是惹到我了,本王对皇兄脑袋上这颗项上人头倒是很感兴趣。” 萧墨渊抬手拍了拍萧信泽的肩膀。 反观萧信泽,却是敢怒不敢言,谁知道萧墨渊疯起来会不会真的对他动手。 “走,走。” 萧信泽向后退去,直到进了马车,才收回落在萧墨渊身上的视线。 待定王府的马车离开,沧影终于忍不住问道。 “王爷,咱们就这么放定王走了?” “属下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依属下看,王爷倒不如直接将他给……” “沧影,你在说什么呢。” 苍流极为不赞同的斥了一句,急急截住了沧影接下来的话。 被这样一斥,沧影也忽然反应过来,当即跪在地上,道:“王爷恕罪,方才是属下口不择言了。” “起来吧。” 萧墨渊摆了摆手,背起一只手,提步上了马车。 “日后这样的话在王府中说也就罢了,到了外面,万不可口不择言。” “是,王爷,属下知错。” “苍流,你带人跟上定王府的马车,本王要知道定王去哪儿了。” 第214章 可惜,算计错了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晨光熹微时,赫连卿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忍不住看向君凝。 心中百般滋味儿,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 觉得萧云桀不知好歹,又觉得萧墨渊无比幸运。 君凝一夜未合眼,只借着火折子的一点儿光亮,将那几封信来来回回看了数遍,到底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这一时半刻也看不出什么,倒不如等萧墨渊来了,让他亲自看,即便这人刻意模仿萧墨渊的笔迹,但正主来了,他总能看出点儿蛛丝马迹来。” 君凝揉了揉眉心,“陛下忽然召萧墨渊和萧信泽等人进宫,一定没什么好事,如今陛下的心思难以捉摸,若我们不赶快找到证据,先发制人,等到贾员外回府,发现匣中信被盗,定不会善罢甘休。” “到那时被动的人就会是我们了。” “如今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不过还需验证。” “你想怎么做?” 赫连卿没问君凝到底是什么猜测,他无条件相信君凝。 “我要让贾员外亲口说出他背后之人的名姓。” “这怕是不可能吧。” 贾员外又不是傻子,既然已经伪造了信件,他就一定会咬死这背后之人就是萧墨渊,又怎么会轻易松口呢。 “先前或许不可能,可如今这些信都在我手中,那人能模仿萧墨渊的笔迹,我又何尝不能模仿呢。” 君凝眨了眨眼睛,赫连卿恍然大悟,撸起袖子拿过砚台便开始研磨。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这个贾员外功亏一篑,最后绝望的样子了。 这边,苍流正带人暗中盯着定王,萧墨渊已经出了京城。 与此同时,还在纠结到底是选阿轩还是选兄弟们的吴夺遇到了赫连卿。 “你就是吴夺?” 赫连卿抱着肩膀,打量着正从茅厕出来的吴夺。 当真是结结实实的把吴夺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 赫连卿没说话,只扔给了他两封信。 吴夺接过信,却并没打开,当赫连卿问他为什么不看时,他才硬邦邦道。 “我不识字。” 赫连卿:“……”这倒是他们都未曾想到的。 无法,赫连卿抢过其中一封信,将君凝所言一五一十的说给吴夺听,而后指了指他怀里的另一封信,扬了扬下吧,道:“交到贾员外手里。” “不……” “嗯?”赫连卿轻哼一声,周身散出几分压迫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会儿是我来,若是你先前见到的那女子来了,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对了,阿轩还在她手里吧,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你若是不听话,那个阿轩怕是得吃些苦头了。” 一提到阿轩,吴夺瞬间没了脾气。 “别,我做,你们别伤害他,阿轩他本性不坏,你们别伤害他。” 赫连卿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在乎那个叫阿轩的,难不成他救过你的命?” 赫连卿随口一说,没想到吴夺还真点头了。 “是,他救过我的命,要是没有他,我早死了,所以你们别伤害他。” 赫连卿暗暗啧了一声,没想到杀人放火的土匪还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做好你的事情,阿轩自然会安然无恙。” 说完,赫连卿足尖点地,运轻功直接消失在了吴夺面前。 这可将吴夺给愁坏了,账目丢失,大哥已经怪罪下来了,如今又要他做这事儿,一旦他做了,那可就真没有回头路了。 吴夺看着手中的信封,虽然他不识字,但这信中的内容一定不会是对贾员外有力的。 思虑再三, 吴夺一咬牙,一跺脚,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日申时,贾员外终于回了府。 郑姨娘本想将君凝引荐给贾员外,然而就在郑姨娘开口前夕,一道密信穿过三道门,最后经由黄管家的手,递到了贾员外手中。 君凝以轻纱这面,一脸乖觉的站在郑姨娘身后,眼神却一直没从贾员外的脸上移开过。 这贾员外与预料中的不同,约莫五十有几的年纪,生的慈眉善目,耳垂饱满,双眸更是温和甚至慈悲,一眼看上去倒像是救苦救难的佛陀,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良善的人,背地里竟然是个鱼肉百姓,强抢民女的恶人呢。 见贾员外忽然敛了神色,郑姨娘觉得不对劲儿。 “老爷,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无事,你们都回去吧。” “郑姨娘,管好你房里的人,尤其是你身边那个丫鬟。” 贾员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只留下了大夫人一个人。 其余的十几个姨娘见状,脸上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听贾员外的话,还不忘幸灾乐祸的看郑姨娘和站在她身后的君凝一眼。 回了院子。 君凝一把扯下面纱,全然不顾郑姨娘那吃屎一般的脸色,当即道:“郑姨娘昨日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只要自己跟贾员外说一句,就可以帮我找到夫君吗?” “今日这又是什么意思?” 君凝气的将面纱甩到了郑姨娘脚下,翘着二郎腿,全然一副江湖人模样。 郑姨娘深吸一口气,想着这会儿还用得到君凝,只能将一肚子气憋在心里。 “宁姑娘,你看看你,着急了不是,你先别生气,你初到府上,不知道我们老爷有多忙,这我灵雾山脚下的村子可都仰仗着我们老爷的光儿呢。” “你放心,只要老爷不忙了,我立刻带你去见他,你看好不好?” “谁知道郑姨娘这一次是不是又在诓我?” 君凝一拍桌子,起身便要往外走。 “我看倒不如我自己去找来的快些。” “等等。” 郑姨娘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仆拦住了君凝的去路。 君凝眯了眯眼睛,“郑姨娘这是何意?” “宁姑娘,我没有恶意,拦着你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一个人出去了,若是遇到了坏人可怎么办,你不如就在这儿住上两日,等老爷得空了,我一定立刻带你去。” 君凝假做沉思状,片刻后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 “这样才对嘛。” 郑姨娘眸中闪过一抹得逞后的笑,殊不知此刻一道身形正自屋顶踏过,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参差瓦缝之间…… 第215章 他不想活了,真的 - 凤枕河山 - 风暖 骊村某处院舍。 赫连卿刚落地,面前已经多了几把长刀。 他赶紧举起手,连连道:“自己人,自己人,别冲动。” “把刀都放下吧。”沧影发了话,侍卫们才收起手中兵刃,隐去了暗处。 看着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的侍从,赫连卿对萧墨渊又多了几分佩服。 这三年,萧墨渊深居简出,甚至连朝堂都不去,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天才废了,可如今看到这些训练有素的影卫侍从,萧墨渊还是以前的那个萧墨渊,若真有人以为萧墨渊废了,就对他掉以轻心,那才真是愚不可及。 “赫连公子,我家王爷请您进去说。” 沧影开口,赫连卿回神,点了点头,便朝屋内走去。 进了屋,便见萧墨渊坐在火盆边,十指张开放在火盆上方,正在烤火。 “坐。” 知道来人是赫连卿,萧墨渊抬脚勾过来一只凳子,示意他坐下。 赫连卿拎过凳子,拽到火盆边上,大喇喇的坐在了萧墨渊对面。 “君凝没事儿,就是被困在贾府了,不过依我看来,她八成是故意留在那儿的。” 萧墨渊执起火筴,往火盆里丢了块儿炭进去,炭火一进火盆,瞬间溅起了几粒火星,赫连卿默默将手挪远了点儿,等火星子小了点儿,又搓了搓手,放在火盆上。 “你打算怎么办?” “等。”萧墨渊淡淡吐出一个字儿来。 “得,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没想到你对君凝竟然也这么信任。” “阿凝是我的王妃。”萧墨渊抬眸,警告般瞥了赫连卿一眼,“本王会永远无条件信任她。” 赫连卿烤火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道:“不用急着宣誓主权,如今我又不会跟你抢君凝,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虽然我如今没落了,但你要是敢对君凝不好,我一定会不惜代价的把她抢走。” 萧墨渊轻哼一声,毫不留情道:“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 赫连卿垂下金色的眸子,没答话。 如今他才知道,这两人自始至终都是互相信任的,君凝对萧墨渊无条件的信任,萧墨渊亦是如此。 除却信任,萧墨渊能给君凝的,从前他给不了,如今他亦给不了。 赫连卿忽然轻笑一声,他输的倒也不算冤。 亥时三刻。 院舍内又走进来一个身着粗布棉衣的男子,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装扮的壮汉。 沧影确认了他的身份,这才将其放进去。 至于剩下的人,自然是打晕后捆起来了。 吴夺不敢怒更不敢言,跟在沧影身后进了屋,站定后才从怀里摸出一封由火漆封好的信递了上去,沧影接过后恭敬的递到了萧墨渊手中。 “你们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见此情形,吴夺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难不成面前的男子是江湖中哪个帮派的少主?可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非要来这儿行侠仗义,这分明是在给自己添堵。 萧墨渊上下看过信上的内容后,眉目舒展了不少,眸中隐隐闪过愠怒之色。 他转手将信递到了赫连卿面前。 赫连卿从头到尾仔细瞧了瞧,脸上的表情与萧墨渊如出一辙。 “你这兄长着实胆大包天,几年前就开始算计你,也算是……煞费苦心?” 赫连卿啧啧称奇,跟邶国皇室一比,他西陵皇室的内斗当真称不上多血雨腥风了,想到西陵皇室一族,赫连卿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他帮萧墨渊,也是在帮自己,如今,天漓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在场只有吴夺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兄长,什么算计…… 萧墨渊起身,拍了拍赫连卿的肩膀:“时间急迫,我留下三分之一的影卫给你,那些被囚禁的少男少女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赫连卿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沧影,带着剩下的人,跟本王走。” “是,王爷。” 萧墨渊走在前面,步伐稳中带着一点儿急迫,衣袂翻飞。 沧影跟在他身后,一同大步离开了房间。 赫连卿回过头时,正瞧见一脸呆滞的吴夺,他一掌拍在吴夺后脑勺上。 “回神了,带路。” “王王爷?” 吴夺指了指萧墨渊消失的方向,瞪大了眼睛。 他虽然只是一介土匪,但如今京中只有两位王爷,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 一位是玄王,一位是定王。 那这位是…… “如你所想,刚刚出去那位正是你口口声声不离嘴的玄王。” “……” 吴夺双腿一软,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王爷是在考验我们的忠诚,对不对?” 吴夺跪在地上喃喃自语,赫连卿金色的眸中划过一抹流光。 对待吴夺时,他可没什么手下留情的意思,吴夺只觉得后颈一沉,下一刻他就被赫连卿旱地拔葱般从地上拽了起来。 “嘀嘀咕咕地干什么呢,什么考验你们的忠诚。” 赫连卿简直无语至极。 “傻子,你们被贾员外蒙在鼓里,竟然还在这儿异想天开呢。” “……什,什么意思?”吴夺心脏狂跳不止。 赫连卿忍不住给了他一脚,骂道:“意思就是你们都被骗了,玄王可干不出那么没良心的事儿来。” “……” 忽然想起来之前种种,吴夺嘴唇都哆嗦了。 他当初竟然是当着玄王的面说玄王的坏话,还说他是个丧尽天良的。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他可真想抽死那时候胡言乱语的自己啊。 想着想着,吴夺忽然想到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 “那……那王爷身边的人是……” 赫连卿皮笑肉不笑,开朗道:“玄王妃。” 吴夺:“……”他不想活了,不,眼下他还有活路吗? 青石板路上,一个个手握火把的黑衣男子整齐穿行在骊村大大小小的街道上。 贾府,当黄管家满头大汗的将此事告知给贾员外时,贾府已经被团团围住。 第216章 铁证如山 - 凤枕河山 - 风暖 贾员外披上外衣,一脸怒意跨出了二道门,还不忘问身边黄管家道: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我贾府门外撒野?” 黄管家抹了把脸上的汗。 “老爷您消消气儿,说不定又是哪个不自量力的村民呢。” “平日里本员外太仁慈了,召集打手,这次就好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是,老爷。” 贾员外带着数十号人气势汹汹打开宅门时,萧墨渊早已等候多时。 只见阶下摆着一张太师椅,身形挺拔、容貌端方的男子问问坐于其上,身后同样站着数十名黑衣软甲的侍从。 见这架势,贾员外骤觉事情不简单。 尤其是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看他通身气势,就不像是灵雾山脚下的村民。 贾员外没敢轻举妄动,而是扬声问道:“你是何人?” “不认得本王?” 萧墨渊讽刺一笑,质问道: “既然不认得,你又为何敢以本王的名义为非作歹,鱼肉乡里啊?” 贾员外瞳孔猛缩,心里咯噔一声,连连后退两步步才勉强站稳。 萧墨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摆弄着胸前的流苏坠。 “贾员外,你可知道冒用本王的名义,污了本王的名声,会有什么下场?” “如今本王倒是好奇,你到底有几个狗脑袋狗我砍的。” 萧墨渊每说一句,贾员外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贾员外根本就不知道玄王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在好奇本王是怎么知道你打着本王的名义做这件事的?” 贾员外强装镇定,私以为萧墨渊即便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到时候就算闹到了刑狱司,他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想到这些,贾员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竟然敢威胁起萧墨渊了。 “王爷恐怕还不知道吧,我手中有您的亲笔密信,那上面可都是您的笔迹。” “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王爷您也没法摆脱罪名。” “只要那些信递上去,您可就是我的共谋。” 说着说着,贾员外愈发的自信,甚至走下台阶来到了萧墨渊身边,躬身对他行了一个礼。 “王爷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我权当您没来过,如何?” 看他这无异于作死的行为,沧影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自贾宅内传来。 “贾员外说的可是这些信啊?” 众人齐刷刷抬头望去,便见一身着浅烟色棉锦的女子,此刻君凝手中正高高举着几封信件,而她身后还跟着郑姨娘等人。 眼前的这一幕,不仅郑姨娘惊呆了,其他的姨娘也都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女子难道不是郑姨娘带回来用来笼络老爷心的宠儿吗? “宁姑娘,你,你到底是谁?” 君凝回头,凤眸沉静的注视着郑姨娘,一字一句,缓缓道: “本妃姓君,名凝,正是玄王正妃。” 一道道惊呼声传来,众人面露惊恐之色。 郑姨娘双腿一软,要是没有翠翠的搀扶,早已跪在地上了。 郑姨娘一脸呆滞的盯着地面,早就吓破胆了。 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竟然将心思打到了玄王妃身上,甚至,甚至只差一点儿她就将玄王妃亲手送给老爷做玩物了。 君凝并未理会郑姨娘等人,反而拨开还呆在原地的众人,越过贾员外,来到男人身边,笑呵呵道:“墨渊,我终于找到你了。” 女子的声音很甜,甜到人心坎里去了。 萧墨渊拉住她的手,将太师椅让给了君凝,又极为宠溺的摸了摸君凝的额头。 “阿凝,你受苦了,剩下的交给本王吧。” 言罢,萧墨渊转头,一步步走到贾员外面前。 身高八尺有余的男子,站在贾员外面前时,压迫感扑面而来。 萧墨渊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尤其是那双浅色的瞳眸,明明看上去温润清浅,里面却藏了寒冰般,直教人喘不上起来。 “贾员外,本王的人你也敢动,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郑姨娘被吓的一哆嗦,此情此景,她无比后悔自己亲手请了个祖宗进来。 “王爷这可当真是冤枉了我!” “冤枉了你?本王找了王妃两日有余,若不是你故意隐瞒,本王又怎么会找不到王妃?” 贾员外瞪大了眼睛,还从没听过这样的歪理邪说。 可他心中也明镜儿似的,玄王不过是想找一个借口给他定罪。 至于借口是真的还是假的,重要吗? “王爷,你到底想要什么?” “本王要你死。” 贾员外眼皮狠狠一跳。 “即便你是王爷,没有证据也不能随意抓人,你无故抓人,就不怕被陛下怪罪吗?” “好,那本王就让你死个明白。” 说着,萧墨渊自怀里拿出一封信,展开放在了贾员外面前。 “熟悉吗?” “这……”贾员外惊的失了言语。 “这是你今日派人送出去的信,信中清清楚楚地写着桓王二字,若不是这封信,本王倒真没想到其中竟还有我二皇兄的手笔。” 眼见事情彻底败露,贾员外伸手就要去抢。 萧墨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躲开了那双罪恶的爪子,将信揣进了怀里。 贾员外还想说些什么,萧墨渊却已耗尽了耐心,男人背过身,挥了挥手。 “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许给我放跑了。”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在黑夜之中,下一刻,数十黑衣侍卫如同暗夜中的修罗般冲向贾宅。 贾员外自然不愿坐以待毙,他带着整个贾府的打手奋起抵抗。 君凝缓缓敲着太师椅的扶手,看着一片混乱的贾府,扬声道:“你们其中若有人是被逼的,大可以现在放下武器,王爷会看在你们被逼无奈的份儿上,减轻对你们的刑罚,可若还有人冥顽不灵,奋起反抗,一律按与贾员外同罪论处!” 黑衣人来势汹汹,对面又是当朝玄王。 故而,此言一出,有不少人都开始犹豫了。 “你们别听她满口胡言,她一介女子,能懂什么!” 君凝并不反驳,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混乱的打斗,全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然而君凝不动手,却防不住有人上赶着作死。 第217章 功劳被抢 - 凤枕河山 - 风暖 当一个大聪明举刀向君凝冲过来时,萧墨渊并未帮忙,沧影等人也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那冲过去的人,甚至在心中为他暗暗默哀。 那大手却不这么认为,反倒是以为自己将要立功。 锋利的大刀迎面向着君凝脖颈落去,那人本意是要挟持君凝。 然而还没等刀落下,眨眼的功夫,君凝已经消失在原地。 背后被人轻拍一下,那大聪明心中一惊,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晚了。 只见君凝抬手捏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地将打手手中的大刀调转了个方向。 打手惊恐地发现,那刀此刻正对着自己的肚子,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那柄刀就像是被施了妖术一般,一寸寸朝着他的肚子刺去…… “啊!” 打手哀嚎一声,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响起,他傻傻的睁开眼睛,下一刻就被人夺了刀,自背后一脚踹趴在了地上。 君凝抬脚踏在了打手背上,这一脚险些将他肚子里的隔夜饭都踩出来。 “噗唔!” “诸位,想想你们的妻子孩子,贾府大势已去,你们若还做无用的抵抗,最后痛苦的只会是你们的亲人朋友,眼见便到年关,你们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亲眼看着你们被送上断头台吧?” “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乖乖投降,本妃向你们保证,会善待你们的家人。” 君凝的话不轻不重,却直戳人心窝子。 这些打手之所以跟着贾员外,不就是因为贾员外有钱有势,依附上他,家中吃穿不愁,可如今贾员外倒台,他们饭碗都快没了,还听什么话! 慢慢地,有人听话地放下了武器,乖乖跪在了地上。 贾员外眼睛充血,双目赤红,如同困兽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起来,你们都给本员外起来啊!” “她在骗你们!” 然而这时候没人听他的,树倒猢狲散,本就是为了一口吃的才效命于他,如今不但吃的没了,他们都快死了,谁还愿意听他的。 最后贾员外被两个黑衣人粗暴地摁在了地上。 即便这样,他还在做着无谓的挣扎。 “带走。” 贾员外被押解回京,翌日早朝,萧墨渊即刻将此事上奏。 永初帝虽“看不上”萧墨渊,但此事事关百姓,皇帝听后大怒。 即刻命令萧信泽联合大理寺彻查此事,又命人即刻离京,赶往琼州,彻查桓王。 亲耳听到父皇将这事儿最后落在了萧信泽身上,到手的功劳被夺走,萧墨渊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父皇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近日对萧信泽格外的偏宠。 玄王府内。 江煊急得来回踱步,直到萧墨渊开口让他站住,江煊才终于忍不住了。 “四哥,贾员外还有灵雾山脚下的事情可都是您亲自解决的,可如今这功劳都落在了那小人得志的萧信泽身上,你就一点不着急?” 萧墨渊非但不急,甚至悠闲的喝着君凝亲手泡的茶。 “有什么好急的。” “四嫂,你看看四哥!” 江煊晃动着身体,一颗心都快扭成麻花了。 陆今安跨坐在亭中的围栏上,一手撑着下巴,全身心的在发呆。 君凝娓娓道来,“贾府已除,那些逍遥法外的土匪们也都已经尽数伏法,灵雾山脚下的百姓再也不用受欺负,遭霸凌,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剩下的事情,交给谁处理都是一样的。” 萧信泽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了些,但这些百姓与他无冤无仇,如今他又被封为了皇太子,这件事可算是他初为皇储做的第一件事,如果这件事做得漂亮了,对他有利无害。 两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只剩江煊一个人站在原地,无语凝噎。 就在这时,一小厮走了进来。 “禀王爷,王妃,府外有一自称是长留村人的刘姓男子求见,他说是特地来向王爷赔罪的。” “嗯?”萧墨渊面露疑惑,思忖片刻,才从记忆中找出来了对上号的人来。 来人应当是先前那要刺杀他的刘姓狱卒。 萧墨渊并未追究他刺杀之事,好在那些逃出去的犯人也都被文璟带人快速抓回,并未在上京城中掀起什么风浪,刘狱卒虽丢了狱卒这份差事,但好在保住了性命,这件事便告一段落。 捉摸了一阵,萧墨渊摆了摆手,道:“让他走吧,就说本王已经不怪他了。” “是,王爷。” 那小厮依言下了堂去,江煊左看看,又看看,忽然觉得四哥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可否认,以前四哥也是个很好的人,但若是有人敢惹到他,四哥才不会管其中是否有隐情,一律先揍舒服了再说,如今却不一样了,四哥也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四嫂没过门前,四哥可不是这样的。 江煊不禁有些感慨。 “臭小子,想什么呢。” 后脑勺忽然挨了一巴掌,这熟悉的力道让江煊回了神。 他嘿嘿一笑,向后看去,乐呵道:“要不说还得是四嫂英明神武,短短几个月,就让四哥多了不少的人情味儿。”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萧墨渊笑骂着,作势要揍他,江煊眼疾手快,料到要挨打,说完就弹出去了老远,直跑到了陆今安身后躲起来,这才罢休。 被他这么一闹,陆今安的思绪也被彻底打断。 他左右看了看,随后毫无负担的起身,完全不给江煊躲在他身后的机会。 “喂,你别走啊,还是不是兄弟了。” “是。” 陆今安浑身上下,也只有嘴上说的是。 君凝静静的看着这三个兄弟,即便他们不是亲兄弟,感情却出奇的好,甚至比寻常人家的亲兄弟感情还要好。 这厢闹够了,萧墨渊从怀里拿出两本账目,分别交到了两人手中。 “这是这些年贾员外与各州郡官员行贿交易童男童女的记录。” 随着账目被翻开,两人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下去。 “这么重要的账目,陛下知道吗?”陆今安问。 君凝摇了摇头,“正是因为陛下不知道,我和王爷才想将这份账目交给你。” “王妃的意思是……” 第218章 群情激奋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陆家世代经商,宋家亦是,所以我想让你和宋家一起,借着商人的身份,去查所有出现在名单上的人。” 陆今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定定地将头转向萧墨渊。 男人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名单上不乏州府要员,即便最后查到了,一时间恐怕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陆今安向来是个现实的人,这份名单上的人他自然可以听命去查。 只是…… 各州府之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就算这本账目被送到当今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立刻下令革了这些人的官职,如今他们要去查,那可就是明晃晃地去动别人的利益,到那时,一旦出现反扑,整个玄王府都会处于不利的境地。 “王爷,王妃,你们真的考虑清楚了?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倒不如呈上去,让陛下丢给萧信泽去做。” “陆今安,你怎么想不明白呢。”江煊在一旁插嘴道:“就算这东西交到他手里,你觉得他有那个胆子查下去吗?依我看啊,他怕是会拿着这个去拉帮结派,巩固自己手里的权力吧。” 江煊平日里虽纨绔了些,但是是非非还是拎得清的,尤其是萧信泽这厮,江煊实在太了解这人有多虚伪了,为了那个皇位,无论萧信泽干出来什么事儿,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对此,君凝不置可否。 她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忧,但她更担心的是,皇帝身体本就抱恙,一旦这份名单出现在乾清宫的御桌上,永初帝怕是会被活生生气死,邶国百年基业,万里江山,若他知道繁华之下已经变成如今这般破败腐坏的模样,皇帝怎么受得了。 “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我们不做,最后就会变成百姓亲手去做,到那时,邶国山河破碎,分崩离析,天漓更可以趁虚而入,到那时,邶国的百姓,包括你我,都会沦为天漓的奴隶。” 君凝十分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虽残酷,却不容辩驳。 陆今安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君凝面前,抱拳道:“王妃胸怀天下,为邶国和百姓着想,我却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实在是惭愧。” “陆公子何出此言,快快起来,我自然是知道你为了我和王爷着想,这件事还要劳烦你和宋家了。” “王妃放心,我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辜负了王妃的信任。” 这一刻,陆今安对君凝敬佩之情甚至没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也全然明白,为何曾扬言终生不娶的萧墨渊会毫无征兆的应下了与君凝的婚事了,这样的女子,莫说是萧墨渊,即便放眼天下,又有多少男子能不心动呢。 “贾员外被抓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开,到时一定会有人找这本账目,陆今安,这份名单决不能落入外人之手,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是,王爷。”陆今安无比郑重的答道。 账目的事情,此刻萧信泽自然是毫不知情的。 如今他正亲自赶赴灵雾山脚下,好巧不巧,正来到了长留村。 文璟以及大理寺衙役亦随行在侧。 虽然贾员外假借玄王的名义为非作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村民耳中,但这么多年的压迫和剥削,即便跟玄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然而一时之间,村民们谁也没办法全然不怨恨玄王。 这么多年下来,村民们早就把玄王当成了仇恨的对象,如今忽然有人告诉他们恨错了人,换做是谁也没法接受。 人群中一阵骚动,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官府。 “官老爷,你骗人的吧?” “就是,玄王位高权重,你们不会是想要替他开罪,糊弄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吧?” “诸位,诸位,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文璟。” “本官可以拿头上的乌纱帽担保,此事跟王爷没有本分关系,更何况此次贾员外伏法,还是……” “诶,文少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此事到底与玄王有没有干系,本宫自会彻查,若查过之后,当真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用你在这儿辩解,本宫也自会还他清白。” “可陛下不是……” 还没等文璟说完这一句话,萧信泽便又截过了话茬,故意扬声斥道: “不是什么!父皇既然将此事全权交与本宫处理,那本宫便不能让父皇失望,灵雾山下的百姓受苦至此,本宫心痛至极,所以在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之前,即便是本宫的亲兄弟,本宫也绝不姑息。” 周遭百姓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随即掌声雷动,所有的百姓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状态,似乎如今终于借着萧信泽的口,将心中积压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似的。 “好!” “太子殿下仁德!” “……” “草民等叩谢太子殿下。” 随着一人跪在地上,面前百姓哗啦啦跪倒一大片,萧信泽控制不住的咧开了嘴,露出一排牙齿,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曾经的萧墨渊是天之骄子,有萧墨渊在的地方,他萧信泽注定是陪衬。 而今所有百姓都对他顶礼膜拜,反而对查出一切的萧墨渊心生不满,这正是萧信泽想要的,他也要让萧墨渊尝尝这种不被人理解,被人踩在地上摩擦的滋味儿。 文璟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在接触到百姓们的眼神时闭了嘴。 说多错多,如今群情振奋,无论他说什么,这些人都会认为他在为萧墨渊开脱。 没人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一老太看了眼自己的孙儿,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人群外围又涌来数十村民…… 第219章 鸦雀无声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信泽本以为这些人也是来感谢自己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萧信泽装出一副十分体恤百姓的模样,连带着眼中的阴狠神色被他藏在了眸底最深处。 “太子殿下,草民是骊村人,贾员外也是我们村里的人,平日里贾员外对我们这些人都很好,前年我老母生病,家里没钱,还是贾员外亲自派人找来郎中,治好了我老母的病……” “太子殿下,贾员外一定是被冤枉的,您可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这人刚说完,一个没了鼻子的男子便凑上前来,争着道: “殿下,还有草民,您看看草民的鼻子,这是被狼给咬去了,要不是贾员外心善,不顾危险派人救了我,现在我早就进狼肚子里了!还有他们,他们,我们整个骊村的人都受过贾员外的好,您说说,这么一个大善人,怎么可能做那么恶毒的事情呢。” “就是就是,殿下,您可要为贾员外做主啊,就算贾员外做过那些事,也一定是那个玄王,一定是他逼着贾员外这么做的!” 百姓们七嘴八舌,没一会儿就闹起来了。 骊村人坚持贾员外是被逼的,其他村里的人则坚持要将贾员外砍头。 一时之间,场面一片混乱,然而在场数百村民,却都默认了剥削霸凌他们的一定就是玄王…… 为防场面失控,文璟本想派人阻止,然而却再一次被萧信泽拦住了。 这会儿,文璟终于隐隐有些怒了。 “殿下这是何意?” “文璟,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里本宫说了算,你想干什么,要先问过本宫的同意,知道了吗?” 文璟拧眉瞪着萧信泽,藏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然而他是太子,他是臣,文璟就算有诸多不满,也只能尽数憋在心里,看着萧信泽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萧信泽一脸好笑的看着文璟吃瘪的模样,三两步走到文璟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文少卿是个聪明人,本宫向来惜才,若你愿意站在本宫这边,来日本宫荣登大宝,大理寺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如何?” “……” 文璟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身为太子,非但不管百姓死活,竟然还有时间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简直是笑话,耻辱! 他读的是圣贤书,升任少卿凭借的乃是自己的真才实学。 或许文璟并非良人,却也绝干不出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把百姓当傻子耍这样的勾当来。 文璟猛的后退一步,躬身对萧信泽拜道:“下官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只是我自知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让太子殿下失望了。” 是个人都能听出文璟话里话外的拒绝之意,萧信泽咬了咬牙,眸底的阴狠一瞬间挣脱了束缚,“文少卿,本宫的耐心有限,你可要好好的考虑清楚。” “太子殿下恕罪,臣,不敢答应。” 文璟依旧不卑不亢。 在他眼中,与萧信泽这样的人为伍,倒不如让他直接死了来的痛快。 “你……!” 金丝软甲碰撞的声音小响起,萧信泽不明所以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却见黑压压几十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侍从,竟全然无视了他向着百姓走去。 “你们干什……” “太子殿下既不作为,只好由本王代劳了。” 萧信泽瞳孔一缩,蓦然转头,却见在沧影和苍流的簇拥下,着一身白衣的萧墨渊一步步稳稳的向他走来。 见到萧墨渊的萧信泽,就像是炸毛的狮子。 “萧墨渊,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帮太子殿下的。” “帮我?谁要你帮,你可别忘了,父皇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贾员外之事由本宫全权接手,本宫不需要你帮忙。” “是吗?”萧墨渊轻轻一笑,指着被强行拉开的百姓,问道:“若父皇知道,这些百姓在你面前打的头破血流,而你却不闻不问,甚至站在一边看热闹,不知道到那时父皇会怎么想啊。” “萧墨渊,你有什么证据,你以为现在父皇还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当真是异想天开。” 萧信泽轻蔑一笑,一脸挑衅的看着萧墨渊。 然而即便两人身量相仿,通身的气势却是相去甚远。 两相对比下来,萧信泽更像是个丑角。 萧墨渊但笑不语,转头问在场众人:“你们都看到了吗?” “……” 衙役眼观鼻,鼻观心,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纠结的要死。 幸亏他们的文少卿无所畏惧,当即答道:“王爷,下官看到了。” “文,璟。” 当面被拆台,萧信泽想杀了文璟的心都有了。 “皇兄,人证我有,至于物证……不若本王带回一个百姓,让父皇亲眼看看,如此,谁说的是真话,谁又说了假话,自是一目了然了。” “萧墨渊,你少用父皇威胁本宫,就算父皇真的知道了又如何,你觉得他敢责罚本宫吗?” 萧信泽将声音压得极低,近在咫尺,萧墨渊神色一凛。 果然如阿凝所料,父皇一定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手上。 探出了一半的消息,萧墨渊并不打算再刺激萧信泽。 眼下百姓都在等着,看着,他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不若留下了隐患,毁了名声,实是得不偿失。 萧墨渊直接越过萧信泽,走到百姓面前。 百姓们看他通身气势,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那双浅色的瞳孔实在让人不敢与之对视,更不敢有半分的造次。 随着萧墨渊一步步走近,先前还躁动不已的百姓,如今竟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相反,即便萧信泽有太子的身份,却毫无威严可言。 如此一比,倒让人分不清哪个才该是真正的太子了。 “诸位,本王便是你们口中的玄王,也是贾员外口中的背后的靠山。” 此言一出,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的快速看上萧墨渊一眼,却无一人上前理论或是咒骂。 明明方才还有人扬言要将萧墨渊大卸八块、煎炒烹炸,如今萧墨渊真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上百人中,却又没人敢放肆了。 “您真的是玄王殿下?” 第220章 所谓人心 - 凤枕河山 - 风暖 “自然,不然还有谁敢冒充本王吗?” “……” 的确,整个邶国,除非有谁不想活了,才敢冒充王爷的身份。 可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玄王那个殿下,与传言中的实在大相径庭。 传闻,玄王眼盲身残,声如寒鸦,举止傲慢,阴晴不定。 然而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玄王殿下,气质绰约,面容舒朗俊逸,与传言中的玄王不说是大差不差,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萧墨渊出现时,百姓之中已经有人产生了动摇,或许真像那大理寺的官老爷说的一般,玄王殿下是被污蔑的。 眼见形势不利,人群中忽然有人扬声大喊道: “你们不要被他骗了,咱们家破人亡,可都是拜他所赐!” 此言有如平地一声惊雷,瞬间牵动了百姓额情绪。 “说得对,我们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就算是王爷,也不能为所欲为!” “还请太子殿下为我们做主啊!” 人群中不断有人煽风点火,百姓不明就里,更不知事情的经过,不过三两句话就被带偏了。 “王爷。” 萧墨渊对沧影点了点头,下一刻,沧影直接拨开人群,在百姓的惊呼声中,一手一个,将两个同样是穿粗布麻衣的男子扔到了萧墨渊面前。 “玄王打人啦。” 那两个男子闭着眼睛、缩着脖子干嚎。 沧影勉强忍住了将他们两个一脚踹死的冲动,临出府前,王妃千叮咛万嘱咐,今日一定不能动武,他要忍住。 反观萧墨渊,却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直到两个人嚎叫够了,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乡亲们,你们可有谁认得这两个人?” “我,我认得,他是骊村最西面的巷子里住着的二狗子。” “对,我也认得,我还知道他爹是个铁匠。” 萧墨渊点了点头,又道:“那你们可知道这两个人已经被人收买了?” “收买了?什么,谁收买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 百姓之间议论纷纷,萧墨渊并不急着澄清,反而那道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到萧信泽身上。 萧信泽被看得心脏一阵怦怦乱跳,可转念一想,就算萧墨渊知道了什么,可他又没有证据,他如今已经是皇太子,有什么好怕的。 “太子可知道他们两个是被谁收买了?” 萧信泽面皮狠狠一抽,急道:“本宫怎么会知道。” 然而他愈是这样,便愈有欲盖弥彰、恼羞成怒的意思,反倒更让人怀疑。 “太子不知道,本王却知道。” “玄王!”萧信泽大喝一声,萧墨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薄凉的眼神如同一盆冷水自萧信泽头上扣下,将他浇的浑身一激灵。 “四弟,你放心,既然父皇将这件事交给本宫处理,我定会一一查清,绝不姑息。”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萧信泽牙缝里一个个蹦出来的。 在场有点儿眼力的人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付,然而百姓要的不过是一个泄愤的对象,他们只想日后吃饱穿暖,不再被欺负,剩下的,他们才不在乎。 萧墨渊将百姓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转而道: “希望太子殿下说到做到,可不要让百姓们失望啊。” “四弟是在威胁我?” “本宫奉诏查办此事,即便这件事牵扯到皇亲国戚,我也绝不姑息。” 仗着百姓们不知其中缘由,而萧墨渊一时间仅凭一张嘴,又无法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萧信泽一番话意味深长,显然将矛头指向了萧墨渊。 一瞬间,百姓们看向萧墨渊的眼光又变得不甚友善。 “玄王爷,我们也是邶国的子民,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们,难不成就因为我等身份卑贱,所以就活该被这样践踏侮辱吗?” 众人齐齐看去,这一次说话的是一个粉面书生,书生手中此刻还握着一卷书,看那模样当时要参加来年春闱的。 “草民本有报国之志,更是将从前的王爷当成了自己毕生的目标,可没想到王爷竟然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这书……不读也罢!” 言罢,那书生竟当着众人的面,真的将手中的圣贤书撕成了两半,扔到了地上。 有一便有二,随着那书生站出来,撕书以明志,其他人纷纷效仿,一时之间,争论不休,起先他们还收敛着些,而后见萧墨渊未做反驳,便越发的放肆起来,似乎要在今日将心中的不满尽数倾倒在萧墨渊身上。 萧信泽颇为得意的看着眼前一幕,只等着萧墨渊名声尽毁。 直到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骚动,没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腰、拄着拐杖的老妪扒开人群,牵着孙子,气喘吁吁的走到人前。 “你们,你们都别再说了。” 老妪年岁已大,即便是说上几句话就要歇一歇,更遑论这样扬声大喊了。 好在百姓们当真安静了些,都一脸奇怪的打量着这老妪。 其中不乏认识她的,便道:“王大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大娘不是别人,正是那夜萧墨渊和君凝借住的一户人家,而站在她身边的小男孩,正是四五岁的小豆子。 “乡亲们,老身今年七十有余,被姓贾的搞得家破人亡,你们说说,我不恨吗。” “我也恨啊,可是咱们做人得凭良心,咱们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啊。” 说着说着,王大娘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回头,满是歉疚的看了萧墨渊一眼。 “老身敢拿性命担保,玄王他是个好人,他绝对不会干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可能是贾员外的同党,我们都误会他了啊!” “王大娘,你怎么还为……为一个外人开脱。” 一个以打铁为生的男子忍不住道。 好一个外人,他们王爷在知道这件事后,他本可以不管的,可王爷宁可冒着被陛下责罚,甚至被天漓人追杀堵截的风险,没带任何侍卫,便来到了这里,帮他们解决了贾员外这么一个大恶人,这样的事情,试问这天下间有哪个王爷能做到,又有哪个王爷甘愿以身犯险,这些人不感激就算了,反倒怨起了王爷。 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小豆子。” “奶奶,伯伯,这个哥哥很好。” 小豆子的声音虽奶声奶气的,却听不出半分的被逼迫的味道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知道天潢贵胄的心思……” 人群中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沧影实在忍不住,当即便想要上前理论。 “我们,我们是被王爷救下来的。” 一道突兀的声音横插进来,说话的女子似乎很怕人,便是连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的。 第221章 真该死啊 - 凤枕河山 - 风暖 百姓们齐刷刷回头,正见几个年轻的男女裹紧了身上的衣衫,站在人群的最后。 忽然被这么多的眼神注视,他们十分的不适应,可想到此前种种,他们又不能退缩。 “画,画儿,真的是我的画儿吗。” “三三,我,我没出现幻觉吧,真的是三三……” “……” 一道道不可思议、欣喜、强忍哽咽的声音响起,没一会儿,这些青年男女身边便围上了一圈的人,男孩和女孩们低声对家人说着什么。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赫连卿带人解救出来的童男童女。 萧信泽顿感不妙,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 一炷香时间后,村民们的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萧墨渊,脸色紫里透着红,羞愧难当。 几家父母亲族低着头,走到萧墨渊三尺外的地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爷,草民等该死。” “草民等不知道是王爷救我们于水火,更是救出了我们的孩子,王爷大恩大德,草民等却说那样的话……实在,实在是该死。” 随着这几人跪在了地上,其他的百姓也纷纷跪在了地上,心中除了羞愧还是羞愧。 他们刚刚到底干了什么,他们竟然,竟然在怀疑自己的恩人,这样和,和贾员外还有什么区别! 上百村民,除却骊村的村民外,所有人都恨不能将头埋到地下去,根本不敢看萧墨渊的眼睛,他们可真不是人啊。 沧影忍不住冷哼一声,在被萧墨渊警告般的看了一眼后,硬生生收回了要翻上去的白眼,他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对这些百姓这样好,这些人分明就是是非不分、不明就里的一群愚人。 相较于沧影,萧信泽的脸色才真真是最难看的,本以为稳稳抢到手的功劳就这么飞了,甚至他前一刻刚树立起来的威信再一次被萧墨渊轻易夺走,萧信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们都起来吧,虽然此事本王并不知情,但你们都是我邶国的子民,本王决不许你们在自己的土地上受到压迫,这是本王身为邶国玄王对你们的承诺,只要本王活着一日,便说到做到!” “王爷英明!” “王爷英明!”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震动四野。 这一刻,在百姓眼中,萧墨渊就像是会发光一般,所有的百姓都心潮澎湃,没人质疑萧墨渊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们只知道,此时此刻,有这么一个王爷,愿意给他们这些出身卑贱的人一个承诺,这于他们而言就足够了。 萧墨渊弯腰,丝毫没有王爷架子般,躬身扶起了跪在人群最前方的王大娘。 “乡亲们,你们也都起来吧。” “草民等叩谢王爷。” 萧墨渊只微微点头,却是在扶起王大娘后,提步向人群中走去,众人自觉低下头,让出了一条路。 却见他走到一片空地上,弯腰捡起地上被撕成两半的书,递给了面前的书生。 “无论本王如何,书总是没做错过什么,若你当真想建功立业,为百姓谋,便不要意气用事,你以为读书人撕毁了书,当真便能改变什么了?” 书生脸色通红,抱紧了手中被他亲手撕碎的书,羞愧道:“王爷恕罪,草民受教了。” “嗯。” 萧墨渊并未再说什么,更没有怪罪之意,转身来到萧信泽面前,别有意味道: “此事已了,本王便不打扰太子了,告辞。” 萧信泽张了张口,生平不知第多少次被萧墨渊比下去后,他一如既往的抓狂。 然而萧墨渊却不给他抓狂的机会,只对萧信泽说了一句,也不等他开口,便兀自带着人离开了。 萧信泽的脸色五彩纷呈,变幻莫测,越发像个丑角。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阵子功夫,府中已经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皇帝虽封萧信泽为太子,却并未让他即刻入主东宫,故而如今萧信泽仍住在定王府中。 君凝趴在定王府的屋脊的瓦片上,看着下面一出闹戏。 “王妃,叶轻烟如今是定王的侧妃,仗着定王的纵容,在府中横行霸道。” “像是如今这样欺负丫鬟的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定王回府时,她又变得十分乖顺,当真是让属下大开眼界。” 提到叶轻烟,苍流心中诸多不满,不吐不快。 “听你的语气,怎么像是对她的意见似乎格外的大?” 苍流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日里也都谨言慎行,从不论人是非,今日倒是奇了怪了,她竟能从苍流嘴里听到这么一番长篇大论,还都是鄙视叶轻烟了。 苍流心中一跳,欲盖弥彰道:“王妃,属下,属下就是随口一说。” 君凝不置可否。 直到一道蹁跹的身影自拱门外徐徐走出,君凝和苍流几乎同时定睛看去。 定王府内院。 “瞧瞧,是哪阵风将姐姐吹到我院儿来了?” 见到谢妗玥,叶轻烟一双杏仁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不过很快,她就再次将虚伪的笑挂在了脸上。 谢妗玥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只淡淡的应了一句,便道:“还请叶妹妹将我的丫鬟还给我,她是我从母族带回来的唯一的一个丫鬟。” “姐姐说的是可是银蝶?实在不是妹妹不想将她还给你,只是银蝶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东西,今早儿人赃并获。” “我倒是没关系,可咱们王爷如今刚成为储君,府中若是有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人在,传出去岂不是污了殿下的名声,姐姐说是不是?” “况且我也是为了姐姐着想,才没将这件事告诉殿下,姐姐可不要不识好歹啊。” 砰! 君凝徒手拍裂了一片瓦。 第222章 桓王反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银蝶是我的婢女,即便她犯了错,也自有我亲自管教。” “妹妹这样,恐不合规矩吧。” 谢妗玥还没说什么,叶轻烟倒兀自委屈上了。 “姐姐,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这样凶我呢,你我姐妹都是为了侍奉好王爷,更何况如今这后院一应事宜,王爷都已经交给我掌管,姐姐虽为正妃,妾也要尽了自己的职责,将王府管理好不是?” “姐姐身为谢氏嫡女,想必自小就有教习嬷嬷教规矩,不会连这些都不懂吧。” 叶含烟最是知道谢妗玥的软肋在哪儿,一应事宜只要牵扯到谢氏一族,谢妗玥定会犹豫再三。 果然,谢妗玥不说话了。 “王妃,这样的事情几乎日日都有发生,每一次侧妃一说到谢家,太子妃就会选择忍让,属下实在不明白,谢氏一族乃是名门望族,谢妗玥当将家族作为靠山,给侧妃施压才对,为何他家的女儿却要处处受家族钳制呢。” 谢妗玥就像是被束住了双脚的金丝雀儿,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便污了谢氏一族的名声似的。 “谢氏一族素来以清流世家自诩,在青州城内布善好施,结交的也多是高雅之士,这样的世家,培养出来的嫡女自然要品德兼修,为人大度得体,不与他人争论是非,更不可污了谢氏的名声的才女,谢妗玥自小便受这样的教导,心中自然时刻谨记着,片刻也不敢懈怠。” 君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其实若不是平康伯自小便不太管教她,娄姨娘暗地里克扣她的月例,如今她大抵也是会成为谢妗玥一般的闺阁女子,身处在层层的教条镣铐之下,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甚至连脱身的勇气都没有。 “太子妃这样不累吗?”苍流问。 “再累又能如何,这样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舒适的领域,至少她可以告诉自己,自小学的东西都是对的,她只需循规蹈矩的走下去便是,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若是忽然改变,才要让她恐惧。” 苍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迟疑道:“王妃,我们不能帮帮吗,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太子妃看着挺可怜的,这么被拘束着,早晚有一日要憋出病来。” 君凝狐疑地看了苍流一眼,见他慌忙解释,倒也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道: “若她不愿,没人能救得了她,不过如今太子还用得到谢氏一族,即便再宠爱叶轻烟,也不敢真的拿谢妗玥怎么样。” “不过……”君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们倒可以利用一下叶轻烟。” 三刻钟后,君凝已经扮作了丫鬟模样,她低着头行走在游廊之中,阖府上下并无人发现。 苍流等人藏在屋顶上,已经架好了弩箭,一旦君凝被人识破了身份,这些弩箭便会立刻要了那人的性命。 君凝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穿过拱门,在王府的院中穿梭。 丫鬟们互相见到,只低低的打一声招呼,便擦肩而过。 直到来到院中一处拱门,君凝刚要提步进去,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此处丫鬟小厮往来甚少,更令她头皮发麻的是,君凝总觉得暗处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她向拱门内看了一眼,而后脚下一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着那一道打量的视线消失,君凝暗自松了一口气。 被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瞄着,更像是被毒蛇蝎子这样的毒物给盯上,如芒在背。 君凝未在定王府久留,到了四下无人时便施展轻功,离开了此地。 “苍流,你这几日跟踪萧信泽,可见他去过什么地方?” “并未。” “方才我停留那处,你要格外留意,或许,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定王府中藏着。” 苍流倒吸了一口凉气,“王妃的意思是……”天漓的四祭司就藏在此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定王府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如今这些也只是猜测,若想验证真假,还需亲自试一试才知道。” “你多加小心,若遇到危险,先保住性命才是要紧事。” “多谢王妃挂怀,属下一定会小心行事。” 兜兜转转,萧墨渊与君凝回府时,天色已晚。 “阿凝是说那四祭司很可能就在萧信泽府上?” 君凝慎重的点了点头,“不过我总归未曾亲眼看到,若想知道那人是否在萧信泽府中,还要做些别的打算。” 两人似乎心有灵犀,萧墨渊了然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却忽然打断了萧墨渊的话。 “王爷,江南急报!” 萧墨渊接过信,迅速拆开,当看到信上所书内容后,登时起身。 “他怎么敢!” 察觉到萧墨渊的不对劲儿,君凝倾身,看到了信中内容后,也坐不住了。 桓王反叛,举兵北上,气势汹汹,已接连攻下包括越州在内三座城池,兵临越州城外,靖王半路改道,联合明州韩刺史率一万大军取道淮水,绕过雍州,直奔颍州而去。 君凝只觉得大脑一阵嗡鸣,上一世桓王谋逆实在皇帝薨逝后,也就是在永初帝四十五年,桓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自琼州北上,如今才刚刚永初四十三年,为何桓王会忽然毫无征兆的谋反? 如今邶国一片安宁,桓王忽然谋逆,名不正言不顺,他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吗。 君凝的心中有如放了一团乱麻,姨母一家就在颍州,且如今颍州兵力只有三万之数,但上一世,她分明记得,桓王最初谋逆之时,兵力已经有四万之数。 桓王若攻下了越州,那下一步必定直取距离最近的颍州和定州,定州城易守难攻,所以桓王大概率会先攻颍州。 兵力悬殊之下,颍州城能够守住的概率微乎其微。 桓王生性残暴,上一世便做出过屠城的举动,若让他攻入颍州城,姨母一家难逃一死。 君凝身形一晃,幸亏萧墨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阿凝!” 男人一脸紧张神色,君凝摆了摆手,勉强子啊萧墨渊时挤出了一丝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第223章 将他们往火坑推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想笑就不要笑。” 君凝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她已经极力的忍耐,然而还是能从声音中听出一丝颤音。 “姨母一家就在颍州城内,一旦颍州城破,城中百姓难逃一死。”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她本以为桓王会养精蓄锐,静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行事,是她过于自信了。 “王爷,王妃,陛下急召二位入宫,如今宫中的马车已经在王府外候着了。” “知道了,下去吧。” 萧墨渊摆手,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自君凝脸上移开过。 “阿凝,父皇想必也收到了消息。” “你先别担心,陶大将军与夫人镇守在大南关,陶老将军也带着你哥哥去了雍州,桓王反叛,他们定然比我们更早得到消息,若桓王军队当真兵临颍州城下,他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萧墨渊说完,君凝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上一世舅父一家还有钟离幽战死沙场的消息犹在耳畔,这一世她虽事先解决了南陌的问题,然而世事变迁,她怕重来一世,她仍旧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明明她已经经历过一世,为何重来一次,命运还是要跟她开玩笑。 她不信,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次,她绝不能再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命了。 “萧墨渊,我没事儿,我们赶快进宫吧。” 君凝强压下心中一阵盖过一阵的波涛汹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糟糕。 萧墨渊默默拉住了君凝的手,五指嵌入女孩的冰凉的五指指缝间,牢牢的握住。 两人入宫时,朝中几位大臣已在大殿上等候多时。 自然,太子萧信泽也在其中。 见萧墨渊携君凝前来,众臣小声议论起来,一道道看向君凝的眼神多时复杂的。 在他们眼中,君凝既已嫁做人妇,那就应当在后院中好好的待着。 不管她先前是什么样子,如今她都不该再抛头露面。 “四弟,你还真是一片痴情啊,父皇召见,你竟也不忘了带四弟妹前来,只是四弟妹这般抛头露面的,怕是不好吧。” “……” 若换做以往,君凝定要怼回去,心中才痛快。 今日罕见的,君凝只冷冷的瞥了萧信泽一眼,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这样一来,萧信泽反倒不乐意了,他还想说些什么,赵德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德搀扶着皇帝坐在了乾清宫明台之上的龙椅。 还不到一日的时间,皇帝看上去要比早朝时更瘦,也更憔悴了,面皮更是透着一股死灰色,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窝里,明黄色的龙袍之下,一双手控制不住的打着颤。 两月前,谁又能想到,如今皇帝已是一副风烛残年、油尽灯枯之相了呢。 “父皇,您要保重身体啊。” 萧信泽跪在最前面,率先开口。 永初帝细长浑浊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瞥了他一眼。 “朕的好皇儿都公然谋反了,太子,你要朕如何保重身体啊?” 已经接到消息的萧信泽:“……” 众臣却是一片哗然,入宫前,他们从未接到哪位皇子王爷谋逆的消息,况且如今两位王爷都在京中,至于封地上的王爷,有几个人敢冒着天下大不违举谋逆之事啊。 “陛下,臣等惶恐,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桓王谋反,以接连吞并三州,兵临越州城下!” 皇帝极力忍着怒气,说完便忍不住一阵咳嗽,甚至整个人都要从龙椅上跌下去。 众人心中大骇:“陛下!” 幸而赵德眼疾手快,一把将永初帝扶稳,这才不至于让他在众臣面前丢了脸面。 “桓王谋逆,你们可有何办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的看向站在一边的武将。 然而武将中有一半都受过陶老将军的恩,如今陶老将军被贬,他们心中多少都有怨气,就算坐在上面的是皇帝,他们还是不愿意简单开口,更何况那里可是江南,比邻南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桓王盘踞在琼州多年,对江南一带了如指掌,他们贸然前去,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然而,这会儿众人并不知道皇帝将靖王改道淮水南下的消息暗了下来。 “太子,你身为皇储,你说说,如今朕该派谁去?” “回禀陛下,眼下二皇……桓王谋反,儿臣想来,他定不会是临时起意,想来此前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才能一连夺下三城,依儿臣看,不如就下旨,让陶老将军和陶小将军带兵前去平叛。” “陶老将军虽年事已高,但胜在征战沙场半生,也曾下过江南,经验必定丰富,再加上陶小将军年轻锐气,若带雍州兵力前往,一定可以平定叛乱。” “陛下,臣妇以为不可。” “玄王妃,如今我们在商议要事,你来便来了,可不要再添乱了。” 萧信泽扭头看着君凝,眼中划过一抹阴沉的光。 “陛下……” “够了,玄王妃,你且退下。” 皇帝不留情面的拦住了君凝将要出口的话,萧信泽得意地勾起了嘴角,一副欠揍相。 萧墨渊神色一紧,却被君凝拦下,女孩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皇帝开口,即便君凝还想说什么,如今也只能暂且压下。 皇帝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又到底想做什么,君凝两人直到如今也不曾知晓,或许这件事只有皇帝和德妃两个人清楚,就连赵德恐怕都被蒙在鼓里,他们总不能严刑逼供。 “太子,你觉得此法可行?” “是,儿臣觉得依陶老将军两人之能,定可以一举平叛,还江南安宁。” 萧信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分明就是在将陶老将军两个人往火坑里推…… 第224章 奉旨,独下江南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陶老将军几人离京时,皇帝令他们带走了京畿大营陶小将军麾下的军队,然而这些人加起来也只有一万之数,若是直接驰援越州、颍州,胜算四六分,避免不了一场苦战,若是先到雍州,再联合雍州兵力对抗叛军,倒可轻松不少,可问题偏偏出在这儿。 皇命下至雍州之前,雍州刺史愿不愿意答应一同讨伐叛军,尚未可知。 更何况雍州城内还有三大世家,刺史属其中的裴氏一族,若裴家不答应,这兵恐难借。 “好,那便按你说的……” “陛下,臣妇请命下江南,讨伐叛军。” 此言一出,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邶国自古而今,女子上战场这样的事情十个指头都能数出来,那些个女子大都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玄王妃凭什么? 礼部白尚书冷哼一声,嘲道: “江南大乱,玄王妃,你就莫要在此添乱了。” 君凝亦分毫不让,反怼道: “白尚书若有办法平叛,不如自请下越州,如何?” 白尚书心中一突。 “陛下自有决断,你不要在这二人混淆黑白。” “够了,吵得朕心烦。” “玄王妃,朕知道你担心舅母,朕也不是情理不通之人,若你执意想去,今夜便独自动身前往吧。” “父皇。” “玄王,你留在上京城中,哪儿也不许去。” 皇帝此言斩钉截铁,丝毫不给萧墨渊辩驳的余地,定王得意地看向萧墨渊,无声道:你斗不过我的。 君凝暗中拉住萧墨渊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赵德,即刻拟旨,命陶言臻驰援越州、颍州,讨伐逆贼,不得有失!” “是,陛下。” “玄王妃,这道旨意便由你带过去吧。” “臣妇遵旨。” 皇室后宫之中,德妃焦急的殿中来回踱步,三五不时地看向空荡荡的外殿。 直到一棕衣女官急匆匆进了殿,德妃快走两步,抓住她的手,焦急道: “陛下那边可有消息?” “娘娘,大臣们走后,陛下,陛下便吐血昏迷,不过孙太医正在全力医治。” 德妃身形一晃,脑海中一阵嗡鸣。 “娘娘!” 女官和宫女们大惊失色,赶紧一左一右搀扶着。 “娘娘,您要保重凤体啊,陛下乃是天子,又有孙太医在侧,一定不会有事的。” 德妃摆了摆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陛下的身体如今什么样,她又怎么会不清楚,今日桓王谋反的消息一传进宫里,陛下就差点儿被气晕过去,方才召大臣进宫,已是强撑…… 德妃仰头看着云顶,努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憋回去。 “本宫要去乾清宫。” 乾清宫外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禁军,但当见到德妃的轿撵,禁军并未阻拦。 “孙太医,陛下如何了?” 德妃脚步踉跄的进了内殿,见到孙太医便问道。 不过几日未见,孙太医更显苍老,他无力的垂下眸子,缓缓摇头。 “老臣尽力了。” “什么叫尽力了?孙太医,你医术高超,怎么可能束手无策?” “娘娘,事到如今,臣自知不能瞒着您了,自两月前那场变故后,陛下能撑到现在,全然多亏了玄王妃给老臣的那一剂药方,没有玄王妃,陛下连上朝都困难。” 德妃一愣,不住喃喃着:“君丫头……竟然是君丫头。” 却在此刻,赵德略过屏风,迈着小碎步来到德妃面前,又看了看殿外,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到德妃手中。 “娘娘,这是陛下让奴才转交给您的,陛下让您不要怪他。” 听到这后半句,德妃接过信的手一抖。 当她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不知道多久前便写下的信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 玄王府。 玉竹一头雾水的跟在自家王妃身后,好端端的,王妃怎么忽然开始收拾行李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王妃,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玉竹,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好生在府中待着,一切都听王爷的,知道了吗?” “可奴婢想要陪在您身边。” “奴婢自小就伺候您,如果奴婢不在身边,谁来伺候王妃的饮食起居啊。” “玉竹,你听话,我要出京一趟,这段时日,我会照顾好自己。” 君凝抽出空档拍了拍玉竹的肩膀,转身将一柄短刀插在了腰间。 “可是……” “玉竹,你先出去。” 君凝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时,萧墨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是,王爷。” “萧墨渊,你不能去。” 君凝的言辞斩钉截铁,丝毫不给萧墨渊反驳的机会。 “阿凝……” “天漓四祭司还在上京城,一旦你走了,便没人再能遏制他了。” “到那时,整个上京城的百姓都会遭殃,还有陛下、德妃娘娘,甚至是永嘉公主,都会因此受到威胁,甚至是伤害,他们都需要你,所以,你不能走。” 萧墨渊的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半晌,男人苦笑道,“阿凝,我总在想,若有时候你笨一些该多好。” 她若笨一些,他无情一些,他们或许就能够一起离开了。 君凝抬手捏了捏萧墨渊的脸,努力让男人的嘴角向上挑。 “王爷这么好看,别苦着一张脸嘛,放心吧,就算是为了王爷,我也绝对不会有事的。” 萧墨渊攥住君凝的手,轻轻一拉,将她带到了自己怀中,牢牢的抱紧。 “阿凝,要平平安安的,等我。” “嗯。”君凝重重的点了点头,掩着声音吸了吸鼻子,故作乐观道:“萧墨渊,你别这么紧张嘛,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咱们还怕什么啊。” 萧墨渊没说话,只是抱她抱得更紧了。 “我让沧影和苍流还有府中的暗卫随你一道走。” 君凝摇头。 第225章 暂日离别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他们都是你的亲卫,若是跟我走了,你在京中才危险,我啊,轻装简行,只带着陛下的圣旨和一个苍流就够了,有圣旨在,雍州城的兵我借定了。” 是夜寅时,天光未亮,一道圣旨送入了玄王府中。 数匹骏马前前后后一道出了上京南城门。 “吁!” 官路岔口,君凝勒住马缰绳,调转马头。 “王爷,再往前便是官道了。” 萧墨渊抬头望了一眼,心绪杂乱,若是私心,他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阿凝涉足险地,可他却不能开口阻止,江南有阿凝的亲人,若他们出事,阿凝会愧疚一辈子。 思及此,萧墨渊驱马靠近君凝的那匹红鬃马,将一块玉牌交到了君凝手中。 “阿凝,到了雍州,若有人敢为难你,你可去找雍州杜家,他们见到这块玉牌,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君凝看了看手中的玉牌,最后还是将它揣进了怀里。 “萧墨渊,多谢你。” “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便放心了。” 萧墨渊抬手替君凝理了理身上的狐裘,却不舍得放手。 他怕。怕一放手阿凝便消失不见了。 “苍流,保护好王妃的安全。” “王爷放心,属下一定誓死保护王妃周全!” 纵有万般不舍,萧墨渊最后还是放了手,拍了拍红鬃马马背,故作轻松道。 “阿凝,走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千言万语,最终君凝只点了点头,牵动缰绳,红鬃马带着她飞驰而去,身后苍流等人跟着,踏入官道,扬起了一阵尘土。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官道上的尘土已尽数落归了地面。 沧影轻声在一旁低声提醒,“王爷,咱们该回城了。” 萧墨渊沉默着打马回头,奔袭入皇城南门。 远在上京城千里之外,淮水河畔。 一间间军营大帐临水而扎,冰面上正有几个士兵以长矛为器,全神贯注的捕鱼。 中军大帐中。 许久未见的萧云桀正坐在大帐最上首,下首依次坐着的是孔武有力的明州韩刺史之子韩庆生,以及几位军中副将。 “王爷不是说已与南陌商议好,一旦桓王谋逆,便能与我等形成夹击之势,一举剿灭桓王,夺下江南数州吗,可如今我等可是连个毛儿都没见着。” 其中一个副将忍不住质问,其他副将见状,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言语间多对靖王颇为不满。 “王爷,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咱们这些人帮您,日后您成了,咱们金银富贵,可如今南陌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王爷不会是在诓我们吧?” 萧云桀眉头皱的死紧,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眼见大帐中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看了半晌热闹的韩庆生终于舍得开金口了。 “哎哎,本将军早就跟你们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急急,你们就知道急,王爷金尊玉口,既然已经答应我们了,还能食言不成?” 他这么一说,几个副将扁了扁嘴,都不说话了,这会让韩庆生才转头看向萧云桀,粗声重气笑道:“王爷,您说我说的对吧?” 明知这是暗戳戳的威胁,如今萧云桀却只能选择忍耐。 人在屋檐下,谁让营下的一万兵将都是他明州的军队呢。 萧云桀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脾气,平和道: “韩将军放心,本王允诺你们的,来日一定会兑现。” “哈哈哈哈,有王爷这句话,我等就放心了,夜色已晚,我等就不打扰王爷歇息了,告辞。” 随着韩庆生起身离开,一众副将也纷纷起身,跟在韩庆生身后出了大帐。 那副随性的模样,全然没将萧云桀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火盆中的炭火爆开,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萧云桀回神,看着手中几欲被自己捏碎的酒杯,最后还是缓缓松开。 夜深人静,萧云桀面前再次浮现出女子的身形,只是这一次不同,那道记忆中的人影不再是不清不楚的,仿佛藏在迷雾中,反而是清楚的,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萧云桀控制住不的捏住了自己的嘴,半晌,一阵低低的,有些沉郁哀伤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 “阿凝,你医术那么高明,你应该什么都知道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眼睁睁的看着我在蛊虫的控制下迷恋君青念,眼睁睁看着我一步步走到今日。” “阿凝,你好狠的心啊。” “当初你把我从冷宫里救出来,就该对我负责啊,如今算是什么,为什么就连你也抛下我了。” “……” 沈清棠端着一碗鱼羹站在帅帐外,静静的听着里面传来男人不甚清晰的喃喃声。 虽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但那一遍遍的“君凝”二字,她却听的真切。 不过如今沈清棠已经不奢望别的什么了。 君凝似乎恨透了萧云桀,她和萧云桀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如今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萧云桀再想如何,也只能是想想。 思及此,沈清棠调整了心绪,脸上挂上了一抹温和的笑,觉得并无不妥后,这才掀开了营帐,走了进去。 “王爷,您今日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妾身给您做了些鱼羹,您稍微吃些吧。” “本王没胃口。” 萧云桀虽没赶沈清棠走,却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然而沈清棠并不介意,如今君青念已经被王爷弃之如敝履,王爷身边就只有她一人了,就算王爷心中住着别人又能怎么样,她才是他名正言顺的正妻。 她的父亲依旧是朝中太傅,位高权重,沈清棠清楚的知道,王爷不敢拿她怎么样。 沈清棠将鱼羹放到桌上,柔声道:“王爷不愿意吃也要吃啊,外面的军队可还等着王爷下决断呢,若是您的身体垮了,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啊!” 沈清棠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萧云桀怀里。 被一双沉沉的墨眸盯着,沈清棠莫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王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想从本王身上刮下一层肉来。” “君青念那个贱人是这样,韩庆生是这样。” “还有你……” 第226章 无尽刺杀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是不是也想从本王身上搜刮去些什么?” “王爷明鉴,妾身从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当初,当初也是妾身向陛下请旨,嫁入王府,王爷您还不明白吗,妾身很早就已经仰慕于您,如今能跟在王爷身边,是妾身的荣幸。” “妾身不敢奢望什么,只求能跟在王爷身边,妾便知足了。” 萧云桀盯着沈清棠看了好一会儿功夫,最后大发慈悲放开了她,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端起那碗鱼羹递到沈清棠嘴边,“喝一口。” 沈清棠呼吸一窒,就着萧云桀的手喝了一口。 过了半晌,见沈清棠没事儿,萧云桀才拿起羹匙,往自己口中送去。 “那个贱人怎么样了?” 沈清棠自然知道萧云桀口中的贱人指的是谁,自打那蛊毒解,那日君姨娘被吓的动了胎气,早产诞下死婴后,便从受宠的君姨娘,变成了人人都能啐上一口的下贱之人。 “王爷,君氏被关在大帐里,已经三日未曾进食了。” 那死婴的事情,沈清棠自是不敢在萧云桀面前提起的,且不论君青念如何,那孩子却是王爷的骨血。 沈清棠至今还记得,君青念诞下死婴那日,王爷黑如锅底般的脸色。 “呵,她既不想吃饭,你就派人好好的喂她吃,务必将她伺候好了。” 最后几个字,萧云桀咬的极重,沈清棠忍不住捏紧了手帕,冷汗顺着后背滑落。 “是,王爷。” “……妾身明白了。” 直到沈清棠离开,萧云桀将鱼羹撂在了桌子上,瓷碗接触到木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男人望向大帐门口,嘴角缓缓荡开一抹诡异的微笑。 “阿凝,既然你不想要我了,那本王只能用别的方法,让你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了。” “阿嚏!” 君凝手握马缰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王妃,您没事儿吧,如今正是冷时候,不如您停下来歇歇吧。” 苍流一脸担忧。 两日来,除了昨日在茶棚喝了碗茶水歇歇脚,他们几乎没什么休息。 他们这些男子尚且都觉得疲惫了,更何况身为女子的王妃。 苍流实在害怕王妃还未到江南,便累倒了。 君凝摇了摇头,借着月华,只能看到前方官道延伸纵横,一眼望不到头。 “颍州城尚在危险中,我怎么敢歇着,你们若是有受不住的,便寻间客栈歇歇脚。” “王妃,属下等不累。” 君凝未再说别的什么,只打马向前奔去。 而此刻的君凝还不知道,皇城也已变了天。 当第十三波刺客杀入王府时,内院雪堆上已经溅上了温热的血迹。 天漓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院中,萧墨渊手中的一柄长剑不断滴着血。 然而这些刺客如同蚂蚁般,怎么杀都杀不完,一入了夜,他们便会如同鬼魅般闯入玄王府,前仆后继,见势不妙,便立刻自尽。 接连三日的时间,萧墨渊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些人就是天漓的死士。 与当年刺杀他的母妃和嬷嬷的人,是一样的。 干掉闯入王府的死士后,天光微熹,沧影扔了手里的剑,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那满地的尸体,终于忍不住踹了一脚。 “都是爹生娘养的,天漓人脑子有病吧!” 让这些死士前仆后继地来送死,背后之人将人命当成什么了? 萧墨渊垂眸,淡淡道:“清点伤亡人数,登记造册,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众人齐齐应声,继而便重复着这几日一直重复的工作。 “王爷,天漓人简直欺人太甚,不如属下带人直接去太子府,将那个可恶的四祭司揪出来!” “你可知道他的样貌?年龄?是男是女?” “……”沧影不说话了。 是了,敌在暗,他们在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根本无从得知。 “难不成,咱们就这么任由他们如此嚣张吗,这里可是上京城,邶国的皇都啊。” 萧墨渊擦净了剑上的血迹,方将剑归入剑鞘。 “皇宫出事了。” 一时激起千层浪,沧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王爷,陛下只是这两三日没上朝,或许只是被桓王气着了,所以一时间才……” “不会的,父皇从来都勤勉于政务,即便染了风寒也要坚持着上朝,更何况如今桓王谋逆,若是以往,父皇不将大臣们留在宫中住下便已算是好的了,又怎么可能连早朝都罢了。” “王爷,那咱们要怎么办,只要王爷下令,上刀山,下火海,属下等义不容辞!” “属下等义不容辞!” 院中的影卫齐刷刷站在沧影身后,一脸坚定而又热烈的看向萧墨渊。 他们的命都是王爷给的,虽为王爷影卫,见不得光,但这些年王爷从未亏待过他们,如今只要王爷需要他们,即便是舍了命去,他们亦毫无怨言。 萧墨渊的目光自面前的一张张脸上划过,浅色的眸底划过一抹难掩的动容之色。 “诸位,本王今日多谢你们的忠心。” “现在仔细听本王说,你们分别去江府、文少卿府,告知他们趁早收拾好家中一应事物,记住,万不可引人怀疑,只带上重要的东西,在家中等本王的消息。” “是,王爷,属下等一定将此话带到。” “王爷觉得皇城会有危险?” “但愿是本王多虑了。” “你留在王府,本王去会会我的好皇兄。” 皇宫戒备森严,永初帝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准允,萧墨渊不得入宫。 为今之计,只能先行造访太子府。 太子府,亦是定王府内。 正温香软玉在怀的萧信泽听到家仆那一句玄王登门时,登时推开了身上的叶含烟,一骨碌坐起了身。 “你说谁来了?萧墨渊?” 萧信泽心中一阵打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他该夸萧墨渊胆子大呢,还是该说他是个疯子呢。 “殿下,不若我这就替您回绝了去。” “不不不,怎么能回绝了他,如今君凝走了,他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这得多寂寞啊,既然他来找我了,我作为兄长怎么能不见他呢。” “你还愣着敢什么,还不赶紧将人请进正堂。” 第227章 死于话多 - 凤枕河山 - 风暖 康管家本意自然是将萧墨渊请入正堂暖阁中,结果可想而知,萧墨渊又怎么会听他的,乖觉的在暖阁中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萧信泽。 所以当康管家前脚引路,后脚一转头的功夫,身后哪还有玄王的影子了。 “王爷,王爷你去哪儿了啊?” 康管家当场崩溃了。 循着阿凝同他说的那般,萧墨渊在府中七拐八拐,终于到了那处园子门外。 “四弟,你可真是让本宫好找啊,不是说让你在暖阁稍后片刻嘛,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萧墨渊脚步微顿,转头看向满头大汗迎过来的萧信泽,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他前脚刚到这儿,萧信泽竟然能这么快便跟上来,这件事,若是放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萧信泽却的的却却做到了。 不,或者是说,是萧信泽背后那人做到了。 “皇兄日理万机,本王还以为你没空来见我呢。” 萧信泽:“……”他原本是这么想的,晾上萧墨渊一阵子,搓搓他的锐气。 “四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都亲自登门了,本宫就算再忙,也定会放下手中事务来见你的。” 看似兄友弟恭,实则暗流涌动。 周遭康管家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嗅到了一股微妙的味道。 “四弟,走吧,正巧,让你尝尝父皇新赏赐的潮州贡茶。” 萧墨渊的眼神自萧信泽脸上一扫而过,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丫鬟小厮,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如常收回视线,道:“恭敬不如从命。” 萧信泽拄着拐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脸假笑。 萧墨渊却之不恭,一只手背在身后,走在萧信泽身边,打老远儿看去,与萧墨渊一比,萧信泽倒像是个跛脚的家仆。 正堂暖阁。 仆人端着茶盏放在萧墨渊手边,却是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更遑论有什么不恭敬了。 见到这一幕,萧信泽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这就是萧墨渊最让人呀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地方,无论何时,萧墨渊总有本事,只需站在那里,便足够让众人臣服。 不过…… 见萧墨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萧信泽眸中划过一抹得逞的诡笑。 “四弟觉得这茶如何?” “父皇赐的茶,自然是极好的。”萧墨渊垂眸,将茶盏放在桌上,“本王府中倒也有两包自南陌进贡来的茶叶,本王喝惯了雨前龙井,便将贡茶都搁在库房中了,若皇兄喜欢,我回府后便差人送来。” 萧信泽:“……” 潮州贡茶虽好,但南陌进贡的茶叶每年却也只有那么三四包,父皇留下些,分给各宫娘娘些,便不剩下什么了,萧墨渊倒好,一下子便得了两包,还是父皇亲自派赵德上赶着送去玄王府的。 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萧墨渊却受尽偏宠,他们受尽了冷落。 萧信泽面皮控制不住的抽动着,干干道:“四弟还是自己留着吧。” “皇兄近日可入宫见过父皇?” “……不曾。” 萧信泽僵硬的错开了萧墨渊的目光。 “那倒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父皇却接连好几日未曾临朝,皇兄身为太子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王实在忧心……” 萧墨渊一手撑着头,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上下眼皮不受控地开始打架,见茶中的药奏效了,萧信泽几欲控制不住眸中的兴奋之色。 “四弟有空担心父皇,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萧信泽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萧墨渊身边。 “皇兄,你……!” 男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摇摇晃晃想要起身,然而他的身体刚离开椅背,便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去,动作间,萧墨渊不慎将滚烫的茶水横扫了出去。 “嗷!!” 一声嚎叫响起,那盏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地,尽数泼在了他手背上, 萧信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扔了手里的拐杖,吃痛的不断甩动着手臂。 “萧墨渊,你是……”故意的吧。 话音未落,当萧信泽咬牙切齿抬头瞪去时,萧墨渊已然晕倒在了桌边,不省人事。 萧信泽:“……” 这口气撒也不是,不撒也不是,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心口,憋的萧信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对身边人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他绑起来,送到皇宫里去!” “是是是,小的遵命!” 康管家连忙应是,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根麻绳,三两步走到萧墨渊身边,先是谨慎的探了探,确定萧墨渊是真的被迷晕过去了,这才敢放心的动手将他五花大绑。 这么一阵功夫,萧信泽发红的手背已经肿起来了。 “萧墨渊,就算父皇再宠你又如何,你不过就是托生在了个好肚皮里,要不是因为你那个狐媚的母妃,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龇牙咧嘴的不断甩动手臂,倒没忘一脸得意的挖苦萧墨渊。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萧墨渊藏在袖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不过没关系,进了宫,你就可以到地下和你的母妃团聚了。” “萧墨渊,你就一直做个中毒眼瞎的王爷多好,那样,本宫还能念及些兄弟情义,留你个全尸,可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本宫作对!” 萧信泽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疯疯癫癫的兀自笑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本宫还得感谢你呢,要是没有你,本宫又怎么会得到天漓那些大人的帮助,不但除了萧云桀那个废物,还能将你一并除去。” “你怎么都不会想到吧,四祭司他就在宫里,正是皇帝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金子,哈哈哈哈哈,你聪明一世又能如何,最后到底是本王得了命数,你不过就是个可怜虫罢了。” 萧信泽状若癫狂,因为极度的兴奋,甚至控制不住浑身发抖。 第228章 画个大饼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们给本宫仔细瞧好了他,若是让他半路逃脱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是,殿下。” 萧墨渊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粗蛮地扔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驶离太子府,萧墨渊悄然睁开了眼睛。 萧信泽对自己下的迷药倒是十足自信,只派了两个侍卫送他入宫。 男人眼珠转了转,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悄然动作,没到半炷香的功夫,身上的麻绳已经被他解开了。 两个家仆一左一右坐在车窗两侧,瞪大了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外面。 “玄王府那些个影卫要是来劫车,咱们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跑啊,咱们又打不过他们。” 其中一人倒是看得开,逃跑的想法脱口而出。 “可,可殿下会杀了咱们吧。” 另一个人缩了缩脖子,面露难色,他不敢跑,更不想死。 “咱们啊,就是贱命一条,这些天潢贵胄根本不将咱们当个人看,要我说,横竖都会死,倒不如咱们先跑了。” 萧墨渊只静静的听着二人的对话,并未动作。 直到两人都不吭声时,萧墨渊扯开捆在身上的麻绳,平静坐了起来,没在意两个人那即将要瞪出来的眼珠子,而是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 “玄玄玄玄……” 萧墨渊抬起十指放在唇边,对二人比了个禁声的动作。 “嘘。” “……” 两人刚要叫喊,萧墨渊抬手,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中一人打晕了过去,轮到另外一人时,那人已经捂住了嘴巴,拼命摇头。 萧墨渊一侧唇瓣微勾,眼角余光透过布帘瞥向窗外,而后缓声道:“若你敢发出声音,本王不介意杀了你。” 那人拼命摇头,见到清醒的萧墨渊后,心中那丝逃跑的想法也被他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 逃不掉,他根本不可能从玄王爷的手中逃掉。 意识到这一点,那人心中绝望,以为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却不曾想,萧墨渊真的没对他动手。 “你想死吗?” 小仆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即便每天在殿下手底下,日日小心谨慎,如坐针毡,但只要不被责打,只要还有一丝活着的机会,谁又想去死呢。 “方才你说的本王都听到了。” 那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想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瞬间脸色煞白。 这些个王公皇室,贵族子弟,最讨厌被他们这些低贱的奴仆议论了,玄王也定是如此,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今日非要被杀死时,萧墨渊的话却全然在他意料之外。 “本王觉得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有一点,你若都不将自己当成了人,反而说自己是个低贱的下人,如此一来,还有谁会真的尊重你?” 萧墨渊的一番话,让那人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以前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玄王是唯一一个。 萧墨渊静静的观察着小仆的神色,见他有些许动容,便顺势道: “萧信泽为人奸猾狠厉,本王不屑与他为伍,你们跟在他身边,说不定有一日就被打杀了,当真是可怜。” “……” 那人浑身一抖,显然信了萧墨渊的话下一刻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萧墨渊跟前。 “王爷英明神武,还请您给小人指一条明路。” 萧墨渊故作为难,沉吟片刻,才道:“本王名下有间铺子正缺个掌柜,本王看你机灵,倒是有意想用你,只是如今本王将要入宫,自身尚且难保,至于你的事情,如今本王爱莫能助。” 男人语气中不乏惋惜之意,那小仆脸上的表情也由喜转悲。 萧墨渊清楚的知道,对这小仆而言,能从供人驱使的仆人,摇身一边,成为一间商铺的掌柜,已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欣赏他的人远在天边,尽在眼前,若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那么下一次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萧墨渊理了理衣角,冷眼看着面前之人急得直流汗的模样。 果然如他所料,那小仆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然抬头,一双耸拉着,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盯着萧墨渊脖颈以下看,就是不敢与他对视。 “王爷,暗处有殿下派来的人,小的虽然不知道有几个,但小的知道一条可以避开他们的方法,前面那条街道的尽头有几间大铺子,那里鱼龙混杂,王爷可以带着我从那里跳出马车,一旦混到人群中,那些人就算发现了也追不上。” 随着马车的颠簸,车帘轻晃,萧墨渊顺着缝隙向外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说,前方是闹事,人山人海,跳车逃跑再适合不过。 然而萧墨渊却从来都没想过要逃跑。 既然已经知道那位四祭司的身份,他若是不如他所愿去见上一见,实在可惜这么好的机会,更何况,父皇、德妃娘娘还有永嘉都在宫中,这一遭,如论如何他都要走完的。 “你叫什么名字?” “王爷称小的为阿五就行。” “好,阿五,现在你听好了,你就在马车中等着本王。” “啊?王爷原来不打算带小的走吗,王爷是在骗我?!” 眼见阿五扯着嗓子便要喊出声,萧墨渊抄起麻绳堵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 “听着,本王还会回来,在这之前,你留下拖住车夫,万不可让他发现本王不在了,本王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你可明白?” “……唔唔能白。” 虽然阿五不明白玄王为何还要回来,奈何萧墨渊不但长了张让人信服的脸,说的话也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信服,阿五煞有其事的点头,忽然有种天选之子的错觉…… 萧墨渊满意的点了点头,扯下了阿五口中的麻绳,马车正到闹市。 还没等阿五反应过来,他只觉面前一花,下一刻,方才还在坐榻上的人已经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第229章 谁是黄雀 - 凤枕河山 - 风暖 避开暗卫的视线,萧墨渊闪身进了一家文玩店铺。 青天白日,开在闹市,店内却没有客人光顾,这情形,放在整个闹市也是独一份的了,更为古怪的的,铺子里掌柜的更是一点不着急,无论冬夏,都拿着把扇子,在柜台后面支上一张竹椅,优哉游哉的打盹儿。 脚步声响起,萧墨渊进店时,那掌柜也只象征性的掀了掀眼皮,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萧墨渊。 也难怪了,这样傲慢的态度,店内没人来光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萧墨渊径直走到柜台前,抬手敲了敲桌面。 “朴掌柜。” “哐当!咳咳咳咳……” 心宽体胖的朴掌柜惊的一骨碌从竹椅上窜起来,慌乱间带着竹椅向后倒了下去。 他却顾不得许多,匆匆看清了来人样貌后,朴掌柜直接走出柜台,关上门后,扑通一声跪在了萧墨渊面前,脸上已是汗意岑岑。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朴掌柜,起来吧,本王今日前来,是有一要事要交给你去做。” “听凭王爷吩咐。” 朴掌柜乃是陆今安身边的人,陆今安以萧墨渊马首是瞻,朴掌柜自然也是如此。 萧墨渊知道他忠心不二,所以才会冒险来这里交代朴掌柜。 “你……” 随着萧墨渊将心中计划说出,朴掌柜那双小眼睛逐渐瞪大,神色也随着变得凝重。 “王爷放心,小的一定不服王爷所托,将话尽数带到。” “嗯,辛苦你了。” 萧墨渊抬手拍了拍朴掌柜的肩膀,这一举动,着实将朴掌柜吓得不清。 忙道:“能为王爷做事是小的荣幸。” …… 萧墨渊再一次遁入马车时,正坐在外面的车夫只觉得马车晃悠了一下,下一刻便重新恢复了平稳,车夫心中纳闷,很快便摇了摇头,他八成是假酒喝多了。 见玄王真的回来了,阿五的心总算落了地。 “绑。” 萧墨渊将双手背到身后,只说了一个字。 阿五很快就反应过来,抖着手捡起地上的麻绳,麻溜地绑住了萧墨渊。 “王爷,这样可行?” “嗯。”萧墨渊点头,这麻绳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他想,便随时都可以解开,所以如何绑实在是没所谓,“进宫后你看我眼神行事,不可轻举妄动,可能做到?” “能,王爷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阿五拍着胸脯保证,心中美滋滋的,已经想到了日后成为掌柜的威风模样。 “叫醒他。” 萧墨渊扬起下巴,指了指晕倒在地的另一个小仆,而后便闭上了眼睛,倒了下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若是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萧墨渊是真的晕倒了。 阿五倒是不手软,上去就给了另一人两个耳刮子。 那人悠悠转醒,龇牙咧嘴的捂着脸,又揉了揉脖子,向外看去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宫门口。 “我,我怎么觉着像是被人打了?” 阿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觉有萧墨渊撑腰,日后是做掌柜的料子,才一会儿的功夫,说话已跟刚刚完全不一样了。 “你自己晕了,还能怪谁,要不是我救你,你早死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兄弟。” 阿五撇了撇嘴,心道,他可是玄王都夸赞的人,一个下等人怎么跟他称兄道弟。 一路上,太子府的马车几乎毫无阻碍的入了皇宫。 萧墨渊躺倒在坐榻上,心下一沉。 父皇到底在想什么,竟放任乱臣贼子在上京城甚至是在宫中如此猖獗无忌。 …… 乾清宫。 男人被一左一右架着下了马车,不同的是,如今萧墨渊头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头套,身上也裹上了一件萧信泽的狐裘。 “站住,你们是何人?竟然擅闯宫闱!” 禁军亮出长刀,直截拦住了几个人。 阿五慌张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看着眼前的泛着寒光的长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忐忑道:“太子殿下派我们前来,是,是来送这个人的。” “送人?摘下他的头罩,让我们检查!” “这……” 两人自然不敢让禁军看到萧墨渊的真容,无论如何,萧墨渊都是王爷,更何况这些禁军还大都与王爷相熟,他们要是摘下了这头罩,非被捅成马蜂窝不可。 禁军可没什么耐心,眼见两人游移不定,当即便要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你们给咋家住手,这可是陛下点名要的人,是你们能随随便便看的,还不速速让开!” 被个太监指手画脚,禁军自然是不乐意的,可这位唤作小金子的太监近来又是陛下和娘娘面前的红人,地位仅次于赵公公,他们轻易都不愿意得罪了。 “金子公公说的有理。” “你们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让开!” “是。” 小金子冷哼一声,挥着拂尘,深深的看了萧墨渊一眼,转头就自顾自的进了殿。 身后,被蒙在头罩下的萧墨渊睁着眼睛,透过头罩,隐约能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儿。 金子公公…… 偏殿内焚着龙涎香,虽是香味扑鼻,但萧墨渊还是闻到了一股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儿。 “太子派你们来的?” “是……公公。” 两人站立难安,在知道这金子公公或许不是真公公后,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 “这,这是殿下让我们二人给您带来的礼物,殿下说公公见了一定会喜欢。” “哦?那咋家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礼物,能讨得咋家的芳心。” 小金子翘起兰花指,娇笑着遮起唇角,尤其最后几字咬的极重,听着平白叫人浑身不舒服。 眼见小金子抬手去摘玄王的头罩,阿五知道其中猫腻,心中发虚,一双眼睛都愣愣的瞪直了。 小金子五指顿在半空,一双精细的眸子转向阿五,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阿五浑身一震恶寒,下一刻就听到了宛若来自就有阎罗殿般的声音,直接宣判了他的命数。 “杀了他。” 话音方落,一把长刀直接从背后贯穿了阿五的心口,缠着血沫,又从胸前透出。 萧墨渊耳朵动了动。 第230章 自作主张为了他好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间偏殿内至少还藏着四个暗卫,方才一刀了结了阿五的正是其中一个。 萧墨渊心中微凉,且不论这四个人的实力究竟如何,隐藏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他刚刚竟也险些没有发现。 长刀抽出,阿五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中,这可吓坏了另一个小仆。 “公公饶命,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小金子勾了勾兰花指,尖声尖气道:“起来吧,回去告诉太子,这个人是咋家杀的。” “是,是是,是,小,小的一定告诉王爷。” 那小仆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偏殿,小金子再一次将目光放在萧墨渊身上。 不过瞬息的功夫,男人身上的麻绳已尽数落在了他脚边,头罩正被他拿在手中。 小金子眯了眯眼睛,忽然捂嘴儿笑得不能自已, “咋家就说嘛,堂堂玄王,怎么可能轻易落入太子的圈套里。” “你是来见我的?” 小金子话锋一转,再开口,已莫名带上了几分阴狠冷厉的气势。 “不然呢,太子既已经告诉本王你在宫中,本王若是不顺水推舟来见你一面,又怎么能尽地主之谊呢。” 毫不理会身后虎视眈眈的暗卫,萧墨渊转头,随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本王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滚回天漓,不然……” “五祭司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啊,我好怕啊。” 四祭祀嘴上说着怕,脸上却一点儿怕模样都没有,分明是在挑衅萧墨渊。 “王爷,你可别忘了,你的父皇在我手里,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 “父皇?”萧墨渊冷笑一声,不屑道:“若他不是皇帝,他也配做本王的父皇?” “若不是他一味的妥协退让,本王也不会受你天漓的气,本王的大皇兄更不会死,若不是他无能,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站在本王面前说话?” 小金子:“……” 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萧墨渊看了大半晌,却始终没能从萧墨渊脸上看到半分破绽,男人脸上除了讥讽,便只剩下浓浓的不屑,即便老到如小金子,一时间也不敢相信他看错了人,萧墨渊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哈哈,哈哈哈,王爷,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说自己不在乎皇帝老儿,那正好,我现在就叫人将他杀了,也正合了你的心意是不是?” 萧墨渊闷闷笑出了声。 “呵呵。” 四祭司殿背脊发凉,头皮一紧,尖声质问道:“你笑什么?!” “本王自然是笑你愚蠢,竟然妄想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来要挟本王。” “不过也好,如今你替本王动手,也省的我亲自动手了。” 萧墨渊起身,一步步走向四祭司,步履间,压迫感瞬息而至,压得四祭司喘不过起来,脚下控制不住的连连后退。 直到四把长刀架在了萧墨渊面前,男人才幽幽停下脚步。 他抬手轻轻刀柄,那刀霎时发出一声悲鸣,暗卫脸色一变,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刀。 “本王耐心有限,让开,还是等本王亲自动手。” 萧墨渊分明双手空空,没有任何的兵器,却只是站在原地,便叫人望而生畏,想打退堂鼓。 四祭司咬了咬牙,心中九转十八弯。 他是祭司殿几个祭司中唯一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祭司,本以为只要挟天子,便可以控制萧墨渊,如今怎么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眼见萧墨渊将要动手,四祭司也顾不上什么约定,张口便要…… “住嘴!” “咳咳咳咳!!!” 突兀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萧墨渊兀然抬眸,看向偏殿屏风后的某处。 咳声渐止,一道佝偻的明黄色身影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从屏风后走出。 见到父皇的一瞬间,萧墨渊眸底划过一抹痛苦之色。 他记忆中的永初帝永远都是高坐明台上,提笔定江山的一国之主,是在他闯祸后宠溺的用宽大的手掌拍拍他的后脑勺,笑的开怀的父皇,可如今他实在无法将面前这个佝偻的如同六旬老人的人,与曾经的父皇联系到一起。 不过几日未见,父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玄王,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不留情面的苛责将萧墨渊拉回了现实。 永初帝愠怒的脸映在萧墨渊眸中,他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在看到四祭司时,戛然而止。 “萧墨渊,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永初帝却是不依不饶,萧墨渊冷笑一声,眸中的神色有不解、有痛心、有悲伤,却独独没有愤怒,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大网般铺开在萧墨渊眼底,同时也刺痛了永初帝的心。 “儿臣这一条命都是父皇给的,莫说是赔礼道歉了,即便让我像大皇兄那般死去,我也没什么怨言。” 永初帝骤然攥紧了赵德扶着他的那只胳膊,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捏住,疼得他控制不住弯下腰来,枯槁的手紧紧的抓着心脏,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萧墨渊掩在袖下的手控制不住的攥紧,指尖发白,腮帮子绷得死紧,极力控制着,才让自己没有一时失了控,不顾一切地冲到永初帝身边。 父皇到底在顾忌什么。 方才明明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就能从四祭司口中知道答案了。 “萧墨渊,你是想要气死朕吗。” 即便永初帝语气恼怒,可他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相,气若游丝,明明是在斥责萧墨渊,却显得软弱无力,全然没了往日身为君王的威严。 萧墨渊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瞥向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看戏的四祭司。 心生一计。 第231章 渊儿,好好活着 - 凤枕河山 - 风暖 “喂!” 不仅是四祭司,便是在场的几个暗卫也未能完全反应过来。 萧墨渊已经闪身来到四祭司身后,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本王好心奉劝你一句,别乱动,毕竟,这命只有一条。” 四祭司:“……” 萧墨渊真的会杀了他,意识到这一点,四祭司举起双手,不敢动了。 “萧墨渊,你要造反不成……咳咳咳……” “父皇,你我父子多日未坐在一起说话了,想来都是这个人从中碍事。” 萧墨渊垂眸,盯着近在咫尺的四祭司,阴恻恻道: “如果儿臣将他杀了,父皇会愿意坐下来跟我好好说说话吗。” “……” 偏殿中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之中。 便是连永初帝都在权衡利弊。 “你们都出去吧。” “皇帝,你可不要……啊!!” 四祭司话音未落,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凌空而起,转瞬重重的砸在了屏风上,摔的他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滚出去!” 四祭司肉笑皮不笑,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却碍于萧墨渊的威势,天漓的人如今又不在皇宫之中,他只能忍下一时,委曲求全的退了出去。 直到偏殿中只剩萧墨渊与永初帝两人。 萧墨渊大跨步来到永初帝身边,稳稳的将人扶住,坐在了椅子上。 “父皇,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告诉儿臣吗?” 就在萧墨渊要抽身离开时,一双手却骤然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墨渊。” 男人低下头,看着那双枯槁的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的手,最终蹲下身,半跪在了永初帝跟前,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 “父皇想要说什么,儿臣都听着呢。” 就算父皇糊涂过,甚至伤害过他,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是邶国的君主,也终究是他的父皇。 “墨渊,答应朕,好好的活着,带着德妃和永嘉,离开上京。” 萧墨渊心中咯噔一声,“父皇,你到底在瞒着儿臣什么,就算天漓再如何厉害,他们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便带着大军远渡重洋,来到邶国的土地上。” “儿臣不相信,若我邶国以举国之力抵挡,还能让他们讨了什么好处去。” 永初帝睁着一双浑浊暗淡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流连在萧墨渊的脸上。 这张脸啊,像极了他的母妃,轮廓间又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他已经长成了少年郎的模样,行事作风也像极了他的母妃。 若是可以,他还想再陪渊儿几年,可形势所迫,就算他想,如今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经是将要入土的人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的渊儿平安的送出城去。 “你听父皇说,这件事不只咳咳,不只这么简单。” 皇帝说上一会儿话就要停下来喘息一阵,才能接着开口,道:“渊儿,你就听父皇这一次,不要跟他们硬碰硬,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 萧墨渊敛眸,低声喃喃自语道:“儿臣受的伤还少吗。” 即便萧墨渊的声音很低,永初帝还是听到了。 想到前几日他命人打了他板子,又想到以前种种,永初帝嘴唇控制不住的哆嗦着。 “渊儿,德妃和永嘉都在宫中,他们向来对你很好,不像是朕这个父皇……” “你别这样说。” “不,你听朕说,好生的带她们离开,天漓的人已经在上京城内安了家,就连朕派出去的人,都没法完全认出他们,一旦他们叛乱,遭殃的定会是城中的寻常百姓。” “桓王谋逆,靖王南下,徐国和被屠尽皇室一族的西陵都在一旁虎视眈眈,南陌的情形朕尚且不清楚,但若是皇城在这时出现了乱子,我邶国不必别人来攻打,便会从内部分崩离析,那时候我邶国就真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 萧墨渊难得沉默下来。 父皇说的有道理,他自是明白其中意味的。 “若能将天漓的奸细一个个揪出来,或许便能避免这场灾祸。” 永初帝摇了摇头,“墨渊,这些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咳咳……雍州乃是富饶之地,那里是朕为你选的封地,你出了皇城,一路南下,路上自会有人指引接应你。” “……原来父皇都为儿臣安排好了。” 萧墨渊的声音极低,听不出是喜是悲。 “雍州乃是邶国腹地,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我邶国先祖原是想将皇都设于此处,后来却因为当时的文人联名上书抵制,最后老祖宗才不得不将皇都改为背面的上京。” “桓王翻不出什么风浪,你去了雍州,大可在那里徐徐图之,谋定而后动。” “至于上京的百姓,你走后,朕自有办法保护好他们。” “……要儿臣离开,也不是不行,除非父皇也与儿臣一道。” “江南的风水养人,父皇到了那里,未必不能医治好病疾。” 明明知道最后的结果,萧墨渊还是不愿死心。 永初帝拍了拍萧墨渊的手,嘴角扬起一抹慈爱的笑,带着点儿苦涩的味道。 “渊儿,朕的身体,没人比朕更清楚了。” 说着说着,永初帝昏花的眼眶中淌出了一行眼泪。 萧墨渊将头埋的更低了,浅色的瞳眸盯着地面,眼尾泛起了薄红。 “还记得朕曾经教你的那句诗吗,人固有一死……朕这一辈子有功有过,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娘两个,墨渊,朕护不住你母妃,如今,却想护住你。” “你自小就聪明,这三年却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些都是朕的错。” 听到这些,萧墨渊终于听不下去了。 “父皇,你别说了……儿臣不怪你,想来母妃也定不会怪你的。” 父皇先是天下人的皇帝,而后才是他的父皇。 这道理他从小就明白,所以即便心中却又不舒服,他也从没真的怪过他。 怪只怪天漓这群畜生横行霸道,欺人太甚。 “是啊,你母妃她是世间顶好的女子……”永初帝回过神,费力拉着萧墨渊的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喘息了一口气,才道:“渊儿,原谅父皇的自私,邶国的未来,父皇就交给你了。” 萧墨渊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永初帝已经抬手打碎了茶盏,怒吼道:“来人,将玄王下入天牢,没有朕的准允,任何人不准探望!” 第232章 朕没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儿子 - 凤枕河山 - 风暖 殿外禁军鱼贯而入,不由分说地来到萧墨渊身边,却无人敢再上前。 萧墨渊死死的盯着永初帝的眼睛,眸中情绪缠绕,万般复杂。 “父皇,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别叫朕父皇,朕没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儿子!” 皇帝那张干瘪的面皮上淌下两行清泪,泪痕顺着脸上的纹路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四目相对,萧墨渊心头一颤,父皇他这是在跟自己诀别。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逆子给朕抓起来!” 永初帝捂着胸口,颤巍巍的伸手指着萧墨渊,要不是赵德眼明手快,如今皇帝早已栽倒在地。 “我们父子一场,父皇非要这样做吗?” 萧墨渊所言,在场之人,唯有永初帝能明白话中的意思。 然,永初帝已经铁了心了。 “朕说了,朕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是要气死朕吗?” “压下去!” 萧墨渊张了张口,浅色的眸子泛起一道幽芒,在场众人瞬间紧张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墨渊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任何的反抗,只低低道: “如您所愿。” 话落,萧墨渊抬眸看向周遭禁军,“本王自己走。” 几个禁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难色,上有皇命难为,不若他们绝不会对玄王动手。 眼睁睁看在萧墨渊迈出门槛的一瞬间,皇帝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 “传御医,快传御医!” 同一时间,邶国某处官道上。 几辆马车停在林间官道旁,数十个随从警觉地守在马车边,一手扶在刀柄上,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林间安静得紧,也只有其中一辆马车上三五不时传来一阵儿男女说话的声音。 “摇枝,你先别担心。” “宋家的家业在江南,弟弟们也都在江南,桓王本就有侵吞宋家家产之意,商号倒是小事,如今他已经兵临越州城下,宋楚正在越州的书院教书,我怕桓王一旦攻陷越州,会先拿宋楚开刀。” 宋摇枝愁得一张脸都紧巴巴地皱到了一起,这才几日的功夫,嘴角硬是急出了一个火疖子,张张嘴都觉得疼。 陆今安拉过宋摇枝的手,不让她去碰嘴上的火疖子。 “摇枝,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样说,陆今安心里其实也没底儿,他下江南时,曾去过琼州,桓王的脾性,他也多多少少是了解的,因为天生跛脚,又被皇帝遣出了上京城,这一来二去,桓王心里愈发的阴暗,脾气也愈发古怪。 琼州城内的百姓,都深受其害,即便是走在路上,也都三缄其口,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就被扔到大狱里受罪。 “公子,有一队轻骑正朝着咱们的方向奔来!” 陆今安精神一抖,抬手掀开车帘,将头探出了窗外。 稍远处,以一青衣女子为首的一队轻骑疾驰在林间官道之上,所过之处,风沙迭卷,扬起一片尘土。 “嗯?”陆今安面露疑惑之色。 他怎么总觉得这些人这么眼熟呢? 疑惑之际,轻骑已经奔至近前,看清为首女子面容后,陆今安张大了嘴巴,在侍从拔刀前制止了他们。 “别动手,自己人!” “摇枝,是王妃他们!” 陆今安放下车帘,迅速下了马车,宋摇枝紧随其后,也下了马车。 宋家主和夫人听到声音,正纳闷儿地伸出头看,这会儿听到了王妃二字,也接连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在马上君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目光交汇在空中的一刹那,双方都愣住了。 若算下来,他们是前后脚离开的皇城,中间隔了数日,却没想到这不过几日的光景,竟能在半路遇上。 “吁!” 君凝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交到了侍卫手中。 “原地休息。” “是,王妃!” 陆今安等人行了礼,这才发问道:“王妃,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京距此地已经很远了,这么短的时间,除非是日夜兼程,不然王妃等人不可能追赶上他们。 “桓王在江南攻城略地,我心中担忧,便亲自请旨下江南,没想到竟在半路上遇到了你们。”君凝言简意赅,许是许久未停下来喝水的缘故,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几近沙哑。 南鸢夫人默默退到一旁,自车中取来了一个水袋递了上去。 “王妃,喝口水吧。” “多谢夫人。” 君凝的确渴了,接过水袋仰头豪饮了几大口,复又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 这一会儿功夫,南鸢夫人已经十分贴心的吩咐下人将水袋让出来些,分给了跟在君凝身边的侍卫。 “一点儿小事罢了,比起王妃的恩德,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南鸢夫人一如既往的温柔贴心,不动声色间,却仍能做的面面俱到,让人心中舒服。 “王妃,那个……”陆今安欲言又止。 君凝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没等他犹豫着问出口,她便率解了陆今安的困惑。 “京中暗流涌动,王爷还要留在京中筹谋,并未与我一同离开。” 君凝隐去了皇帝不准萧墨渊离京的事实,只说了最后的结果,就是不想让陆今安也跟着忧心 陆今安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陛下不准萧墨渊走,那一切都好说。 坐上皇位的人,无一例外,大都是阴晴不定的,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是一天一个模样,毕竟前科累累,陆今安实在担心皇帝因为种种原因,再一次选择牺牲掉萧墨渊。 萧墨渊已经被牺牲一次了,再来一次,是个人都承受不住吧? 这会儿功夫,君凝也注意到了宋摇枝嘴上黄豆大小的火疖子。 见君凝看过来,宋摇枝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君凝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握住宋摇枝的手腕,将那瓷瓶放到了她手心里。 “摇枝,本妃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宋摇枝差点儿控制不住眼泪。 第233章 御赐鸩酒,送玄王上路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两日她都要担心死了,如今王妃来了,宋摇枝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一样。 几日间压抑着在心口的思绪,在这一刻似乎有了宣泄口,宋摇枝虽极力忍着,但还是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摇枝多谢王妃。” 君凝赶紧抬手托住了将要跪下身的宋摇枝,转头又看了宋家主夫妇,又忙着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几位,快快免礼。” 君凝心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上一世她没能护住宋家,这一世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宋家几人遭受丧子失亲之痛了。 “你们若是下江南,万不可直奔越州、定州,本妃知晓你们心中急切,但如今那里必然是早就乱了,刀剑无眼,你们一行人留在安全的地方等我消息,待到叛乱平息,我自会将宋家的几位公子完好的带回来。” 陆今安敏锐的察觉到了君凝话中的意味,惊道:“王妃您要去前线战场?” 君凝不置可否。 这却引来了陆今安四人的不赞同。 他们本以为王妃就算去了江南,也只是在后方斡旋,谁承想王妃竟然要去最危险的地方。 “王妃,万万不可,您身份贵重,若是伤了碰了,那可如何是好?” “夫人说的在理,桓王性格古怪,若是知道王妃亲身到了战场上,势必会用尽一切手段对付您,只要抓住了王妃,便能有谈判的筹码,此去此去凶险至极,还请王妃三思啊。” 宋清柏和南鸢夫人都极力劝阻,陆今安和宋摇枝则在一旁跟着点头,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我意已决,诸位就别劝了。” “王妃!”陆今安有些急了。 上京那段日子,他是真的将君凝视作与萧墨渊同样重要的人了。 如今叫他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涉险,他实在做不到不心急啊。 “难不成王爷也同意您这么做吗?” 眼见君凝要走,陆今安望着君凝的背影,不死心追问道。 君凝向后摆了摆手,并未回答,只道:“后会有期!” “上马,走了!” 歇息了一阵的苍流等人这会儿脸上气色较刚刚缓和了不少,听到王妃的声音,霎时将手中的水壶交还了回去,翻身上马。 “驾!” 马儿嘶鸣声响起,四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君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陆今安烦躁地扯了把头发,南鸢夫人握住了宋摇枝的手,遥遥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人,心中既钦佩又担忧。 宋家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回了马车。 “再休整半刻后启程。” “是,家主。” “滴答,滴答,滴答……” 水珠在头顶上阴湿的顶棚上汇聚,最后啪嗒一声落在满是石头地面上,留下个小小的坑洼。 天牢最深处,萧墨渊盘腿坐在草席上。 男人一身蟒袍,即便周身气势低沉,却掩不住原本那份与生俱来的矝贵气势,与这阴暗的牢房一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牢房里安静得紧,知道萧墨渊的身份,狱卒都自觉地远离了此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玄王进了天牢,只要还有口气儿在,那就不是狱卒们敢招惹不敬的。 牢房中只有一扇小窗,窗上安着铁栏。 萧墨渊若想出去,无非两种办法。 要么有人放他出去,要么从此处一路杀出去。 他并未选择第二种,自然是在等那个放他出去的人。 锁链晃动,脚步声响起,萧墨渊耳朵动了动,抬眸看向牢房外。 “四弟,你看看本宫给你带什么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萧信泽那掩饰不住的激动兴奋的傻劲儿,是个人都能感受到。 直到萧信泽的身形出现在牢房外,萧墨渊这才看到,萧信泽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孙太医,赵公公。 萧墨渊的注意力落在了赵公公手中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上。 赵公公也注意到了萧墨渊看过来的眼神,他手中的圣旨几乎握不稳。 “赵公公,还等什么呢,快宣旨吧。” “是。” 赵公公哽咽了一下,极力控制着手上的颤抖,扬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朕之第四子萧墨渊,品行不端,性格乖戾,蔑视兄长,顶撞于朕,朕心甚疲,恐朕百年之后,其酿成大错,危害邶国社稷,顾朕今忍痛,赐其酒一杯,已了诸事,钦此。” “四弟,别愣着了,这酒可是父皇让本宫亲自送来的,你快些接旨吧。” 萧墨渊闭了闭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萧信泽踏进牢门的半条腿,因为这一笑,不敢动了。 “你,你笑什么?” 实在是被萧墨渊坑怕了,如今萧信泽只要看到萧墨渊做出个什么举动,便能兀自在脑中联想出一番大戏出来。 “我笑父皇看不清那鱼目混珠之人,竟还将他当个宝贝一样。” “皇兄,你说邶国交到他手里,岂不危矣。” 好一出指桑骂槐,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萧墨渊说的那个鱼目混珠的人就是他。 然而更令萧信泽气愤的是,萧墨渊并未指名道姓,他若是反驳了,那就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废物。 “这就轮不到四弟操心了,本宫倒以为邶国交到那个人手上,反倒会治理得更井井有条。”萧信泽咬牙启齿,恨不能现在就将这满满一壶毒酒尽数灌到萧墨渊嘴里。 他真想看看,萧墨渊这张毒嘴能不能抗住这烈性的鸩酒!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人若是将皇权拱手让人,那邶国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像西陵那般易姓了。” 被精准踩到了痛点,萧信泽嘴角一抽,嚷道:“四弟多虑了,邶国可不是西陵!” 萧墨渊耸了耸肩。 “四弟,死到临头了,你还有闲工夫考虑这些,今年的冬天太冷了,依我看啊,你还是赶紧喝了酒,好上路。” 萧信泽拎着酒壶,便要向杯中倒酒,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孙太医忽然开口了。 “殿下,这鸩酒毒性烈,您还是别脏了手,让下官来吧。” 萧信泽一双眼睛在萧墨渊和孙太医身上转悠了数圈,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哈哈大笑! 第234章 金蝉脱壳 - 凤枕河山 - 风暖 “好好好,本宫一向成人之美,孙太医请。” 萧信泽痛快地将酒壶交到孙太医手中。 萧墨渊心中冷哼一声,萧信泽这个傻子。 “王爷,山高路远,往后您善自珍重。” 孙太医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托举着奉到萧墨渊面前,看向萧墨渊时,眼中尽生愧疚。 萧墨渊端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甩手将空酒杯扔到了萧信泽脚下。 “滚。” 萧信泽舔了舔嘴唇,掏出帕子擦了擦溅在鞋子上的酒珠。 “将死之人,脾气大点儿,本宫身为皇兄,能理解。” “萧墨渊,临死前你终于看清楚了吧,父皇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和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没什么两样!” 萧信泽发癫了一般大笑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赵公公二人那略带悲悯的眼神。 萧墨渊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抬眸,阴恻恻道:“死前拉你做个垫背也不错。” 萧信泽笑容一僵,下意识后退…… “噗!” 萧墨渊抓着胸口,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五脏六腑爆发出阵阵锥心蚀骨般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萧信泽瞪直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后,猛然开始拍手,激动的几乎蹦起来。 “哈哈哈哈,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这算什么,这些年本宫承受的痛苦,是你的千倍万倍,同为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你就能得到父皇的宠爱,出尽了风头!” “萧墨渊,你安心的去死吧,到了九泉之下,正好和你那个早死的母妃团聚。” “太子殿下。” 赵德幽鬼般的声音突兀响起,萧信泽后背一凉。 “你叫什么叫?!” 赵德不卑不亢,行礼道:“陛下还等着您回去复命呢。” 萧信泽面露阴郁,“知道了。” 嘴上这么说,可直到亲眼看着萧墨渊倒在地上,没了呼吸,萧信泽才终于放心的离开天牢。 身后,赵德对其中一狱卒点了点头,那狱卒会意,悄然退了下去。 那日,在天牢值守的狱卒尽数莫名其妙的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 萧墨渊悠悠转醒时,已不知过了几日光景。 水流声传入耳中,他环顾四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此刻正在一条船上。 一面容陌生的男子推门进来,见萧墨渊醒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来到桌边放下手中的托盘。 “谢天谢地,您可终于醒了。” “这是哪儿,你又哪个宫的?” 萧墨渊捂着脑袋,一脸警惕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褐衣白面的小少年。 方才这人进来时便迈着小碎步,脸上白白净净的带着几分阴柔,说话尖声细气儿的,一搭眼便知是个公公。 “奴才是小顺子,赵公公是奴才干爹。” “王爷,咱们如今已经离开了上京城,正在贾河上。” “什么?”萧墨渊兀然起身,他没想到父皇竟连这些都安排好了。 先令他假死,再金蝉脱壳,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皇城,贾河上每日来往商船数不胜数,即便有人发现他假死脱身,想要抓他,一时间也难以抓住。 反之,他想要折返会京城,除非跳船游回去,不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父皇,你当真什么都算好了。” 萧墨渊敛下眸子,神色莫辨。 “啊?王爷,您说什么,奴才没听清。” “没什么。” 萧墨渊起身,提步朝门外走去,小顺子赶紧跟上。 “王爷,您刚醒,身上的余毒还未尽数排除,不然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小顺子跺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萧墨渊心中本就烦躁,这会儿身边又多了个叽叽喳喳的,跟着鸟儿似的人,他更烦了。 男人停住脚步,小顺子差点儿没刹住腿儿,迎面撞在萧墨渊背上。 “王爷恕……” “我问你,这船上除了本王之外,还有没有别人?” “回王爷,德妃娘娘和永嘉公主,还有您府中的人也都在船上。” “娘娘在哪儿,带本王去见她。” 听到德妃也在船上,萧墨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下。 娘娘一直陪在父皇身边,知道的内情一定比他多。 “这……”小顺着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怎么了?你以为本王会趁机离开?” “那倒不是。”小顺着慌乱摆手,这里可是贾水正中心,即便是王爷,从这儿跳下去也只有体力不支淹死的份儿。 “只是娘娘她醒来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就算是公主去了娘娘也不见,这每日厨房换着花样做的饭菜,娘娘吃都不吃一口,奴才们也不敢贸然进去……” 萧墨渊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 “带路吧。” 一路来到一间房门前,小顺子看了萧墨渊一眼,这才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娘娘,王爷醒了,想见您一面,如今就在外面。” “……” 回应他们的是一片静寂。 “娘娘?娘娘?”小顺子又叫了两声,见还未有应答,不由蹙起眉头,抠了抠手,疑惑道:“不应该啊,前两日娘娘还问奴才您何时会醒呢。” 闻言,萧墨渊心中划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顾不得尊卑礼法,萧墨渊当着小顺子的面,抬脚踹开了房门。 “诶呦!” 刚踏入房门,一抹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血腥味儿就钻入了萧墨渊的鼻腔。 男人神色一凛,快步冲向内屋。 当看到面前情形时,萧墨渊几乎停止了呼吸。 梳妆台边,德妃着一身鹅黄色对襟宫装,头上插着父皇送给她的步摇,妆容精致,面容安详的伏在桌案上,乍一眼看去,还要以为德妃只是在打盹儿。 然而此刻一滴一滴的鲜血正顺着鲜红的袖口滴落在她脚边铜盆中,落在水里,荡开一片片红色的血花。 萧墨渊耳中一阵嗡鸣,理智在这一刻崩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到德妃身边,又是怎么捂住她手腕上不断流血的伤口的了。 “快去叫大夫!” 吓傻了的小顺子被这一声吼给叫回了神,他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间。 第235章 德妃自尽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麻木的站在门外,衣服上、手上都是血迹。 小顺子有心想劝王爷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冲一冲手上的血迹,可他不敢说。 “皇兄,母妃她,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永嘉抓着萧墨渊的衣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制不住的抽噎。 “……” 萧墨渊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看到时,德妃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了,身上的温度也不像正常人。、 如今只求娘娘福大命大,能从鬼门关里走出来。 萧墨渊闭了闭眼睛。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永嘉几乎一步扑到大夫面前。 “嗝,怎么,怎么样了?” “幸亏王爷发现及时,娘娘的命保住了。” “嗯,嗯。” 永嘉说不出话来,这一放松,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萧墨渊走到她身边,捞了她一把,永嘉才不至于全然跌在地上。 “四哥。”永嘉抬起头,一脸委屈的唤了一句。 “嗯,去看看你母妃。” 萧墨渊脸上没什么表情,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已经被他握的发白。 永嘉坐在床边,控制不住的抹着眼泪。 “呜母妃,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啊,吓死梓纭了。” 德妃面容苍白,左手手臂上缠了一圈厚厚的布条,美艳的双眸中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可看到永嘉哭成了个泪人儿,她也忍不住落泪。 “梓纭,你别哭了,母妃心疼啊。” 德妃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替女儿抹去脸上的泪,却因为失血过多,这会儿全身上下没什么力气,手才抬到一半儿便又无力的摔在了被子上。 “母妃,若是你也不在了,梓纭一个人要怎么活啊。” 永嘉公主哭的更凶了。 萧墨渊站在床边,一言未发的递上了一块帕子,又寻了块干净的毛巾,替德妃擦去脸颊的泪。 “永嘉,娘娘刚醒转过来,你别惹她哭了。” 永嘉吸了吸鼻子,看着萧墨渊那张近乎有些不近人情的侧脸,最后还是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闭着嘴小声抽噎着。 明明刚刚在外面时四哥那么担心,现在却有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要不是永嘉了解自己的皇兄,她恐怕要忍不住生气了。 “娘娘,可还觉得有哪儿不舒服?” 德妃摇了摇头,面对萧墨渊时,脸上勉强扬起了一抹比哭还苦涩的笑。 “永嘉,你先出去吧。” “母妃。” “听话。” “……是。” 永嘉一步三回头,直到两脚跨出了门槛,才不得不关上了房门。 屋内,德妃细细看着萧墨渊的脸,歉疚道:“墨渊,这次是本宫给你添麻烦了。” “娘娘怎么说这样的话。”萧墨渊不赞同的紧蹙眉峰,顿了顿,低声道:“我早就将您当成了……母妃,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虽然萧墨渊说的含混,但因为离着近,德妃还是听的清楚。 这样的话,若是放在往日说,德妃定会喜极而泣,甚至高兴的三天都睡不着觉。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她本就抱了随着陛下去的决心了,这个时候墨渊这样说说,无异于拉扯着她的心。 “你父皇他骗了我。” “……” “他跟本宫说,只送你们离开,本宫以为自己会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却没想到他将本宫也算计到了计划里。” “两日前我一觉醒过来时,已经在船上了。” 萧墨渊沉默不语,他方才听到德妃也在船上时,便已经猜到是这样的结果。 “墨渊,你可千万别怪你父皇,他这段日子之所以这样……其实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 “可父皇到底在怕什么,我能杀了五祭司,便也能将四祭司杀掉,即便上京城中混入了天漓的奸细,可我们是邶国的皇族啊,若我们都因为这一点放弃了反抗,那要那些百姓怎么办,难不成让手无寸铁的他们去对付天漓人吗?” 萧墨渊越说越激动,德妃鲜少能从他的脸上看到这样明显失控的情绪。 然而这件事就算烂在肚子里,德妃也决不能告诉萧墨渊。 不然莫说如今是在贾河中心,就算如今他们处在黄河中心,萧墨渊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跳下船去,回到京城。 “墨渊,这件事……本宫也不清楚。” 德妃有意避开了萧墨渊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过让人心疼,她害怕一旦对视,她会忍不住说出那件足以让他疯魔的真相。 她自一开始就明白陛下的用意,所以才更心疼这对父子。 明明生在帝王家,为何却成了苦命人。 若是那女子还活着,今日的一切,往日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或许…… 萧墨渊张了张口,一眼便看出德妃有意瞒着他,他又不能刑讯逼供。 她既然不打算说,自己再问下去也是无果。 “父皇他……” 说到永初帝,德妃因为紧张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又再一次攥紧。 “孙太医时刻陪在你父皇身边,为他诊脉,当初若不是有君凝开出的药方……” 德妃没能再说下去,萧墨渊却听明白了。 “父皇的病当真药石无医了吗?” 德妃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若当初但凡还能有一点儿别的办法,孙太医还有君丫头也不会选择续命这样最无奈的方式了。” “……娘娘好好休息吧,父皇冒险将您送出城来,定是不想看着您寻死的。” 德妃眼皮一颤,顿顿道:“本宫知道了。” 甲板上。 萧墨渊独身一人,迎风而立。 贾河风高浪急,除非极寒的天气,不然鲜少会结冰。 沧影、玉竹等人站在远处,个个脸上写满了担忧。 “沧影,你去劝劝王爷?”玉竹怼了怼沧影的胳膊。 沧影一阵牙疼,唉声叹气的无力道:“要是我真的有劝好王爷的本事,如今也不用站在这儿干发愁了。” “那怎么办啊。” “唉,要是王妃如今在这里该多好,普天之下,除了圣上,也许王爷就只能听进去王妃的话了。” 看着王爷落寞的背影,沧影甚至希望此刻王爷能找他们撒撒气也好…… 第236章 山林截杀,来帮他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邶国。 临州城外密林,火光冲天。 猎犬张开獠牙,嘴角不停向下流着涎水,借着火光在山石穿梭。 忽然,它们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挣脱了铁链,一路狂奔。 为首的黑衣人欣喜若狂,以一种十分陌生的语言道:“快跟上!” 黑衣人瞬时收起手中的刀,跟在猎犬身后奔袭在林间。 “今天谁能抓住活的萧墨渊,便可入祭司殿随侍!” 只一句话,黑衣人便如同打了鸡血一样,骤然变得异常兴奋。 弯月挂在天边,泛着极微弱的光,云层缭绕,依稀透着寒意。 与此同时,林间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内。 江煊倚靠着洞璧,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双腿伸开,左手手臂渗出鲜血,染透了栗色衣衫的半边袖子。 赫连卿用干草堵住了洞口,折身到江煊身边蹲下,拧眉听着他略带痛苦隐忍的声音,又不敢随意抬手触碰。 “你受伤了?” “没事儿,死不了。” 江煊咬牙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火折子吹亮,赫连卿这才看清楚江煊右手大臂上正插着一只袖箭,那袖箭精细,却几乎贯穿了江煊的手臂,此刻那条手臂正一滴一滴的向下滴血。 赫连卿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也染上了几分烦躁。 “你非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少废话,小爷来都来了! “你赶紧的,趁着现在追兵还没追过来,把箭给小爷拔了!” 赫连卿:“……” 没办法,赫连卿只能单膝跪在地上,挥刀割开江煊手臂上的布料,借着火光,终于看到他胳膊上略显狰狞的箭伤,那处正汩汩的往外渗血。 赫连卿抬手斩断了袖箭的箭头,抬首道:“你忍着点儿。” “这点儿疼小爷还能……嗷唔!” “你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江煊倒吸了一口凉气,赫连卿拔的猝不及防,这酸爽,差点儿给他疼晕过去。 “忍着点儿,这就帮你包扎。” 赫连卿扔了袖箭,转头从腰间取出一瓶药来,一手捏着江煊的手臂,食指点着瓶身,往伤口上撒药。 江煊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被他咬出了血,脖上的青筋因为疼痛,根根暴起。 “唔!” “看你下次还来不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赫连卿嘴上不饶人,却口嫌体正直的撕了块布条,捏着江煊的下巴,把布条塞到了他嘴里,美其名曰:“怕你咬舌自尽。” 江煊:“……”要不是现在正被追杀,他真想一口咬死他。 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大发慈悲来帮他,这人嘴上竟然还这么恶毒。 “好了。” 赫连卿抹了把头上的汗,从没感觉包扎个伤口要这么劳心费神。 他已在洞口洒了药粉,即便猎犬到了这儿,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他们。 杀手们暂时找不到这里。 “你为什么不跟着江家和文璟他们走大路,那儿才是最安全的。” 江煊托着受伤的手臂往后一靠,后脑勺抵在冰凉的石壁上。 “要是非找原因……小爷想看看你被追杀仓皇逃窜的样子算不算?” “没个正经。” 赫连卿冷哼一声,扭头不说话了。 他就多余问他。 “唉。”江煊长长咽了一口气,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陛下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 江煊点头,补道:“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风。” “说得你多了解我似的。” “行吧,小爷虽然才认识你没多久,但你这么精明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甚至一不小心就把命丢了的事情。” 赫连卿张了张嘴,没反驳。 的确,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若是放在以前,他绝不会这样做。 “人都是会变的。”顿了顿,赫连卿瞥了江煊一眼,顺嘴道:“除了你这个傻子。” “赫,连,卿,别逼我打你。” 江煊实在受不了他那张恶毒的嘴巴,他真是遭了雷了,想不开来这儿。 这是江煊几日以来第八百次后悔。 “萧墨渊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如今我这么做,算是还了他的情。” 赫连卿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胡乱画着,整个人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和永初帝做了一个约定,他穿着萧墨渊的衣裳悄悄离京,若天漓人和太子发现萧墨渊没死,就会循着踪迹来追他,若是侥幸,没被发现,倒万事大吉。 显然,如今并非万事大吉,天漓人还是发现萧墨渊假死离京的之事,派人来追了。 “没想到你这人有时候还挺讲道义。” 江煊憋了半晌,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赫连卿却并未搭话,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这个原因,他也是有私心的。 若这一次他侥幸逃脱,到了江南,萧墨渊知道了他替他挡下追杀一事,于情于理,定也会在心中记下此事。 西陵易主,单凭他一己之力,想要一路打回西陵王都,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若有萧墨渊的帮助,收复西陵,便能变得容易些。 为了西陵,即便豁出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喂!你这个时候发呆是不是不太好啊,山上可都是追兵啊。” 赫连卿回神,看了眼江煊肩膀上的伤口,提步便要往外走。 “喂喂喂!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把人引开,你自己看好了时机,跑的越远越好。” “等等!” 江煊一个激动站起身,动作间扯到了受伤的右臂,疼得他一哆嗦。 “嘶!” “你干什么?!还没疼够?” 赫连卿快步走到他身边,扶着他坐下,眉宇间写尽了郁闷二字。 “赫连卿,你特么疯了吧!外面至少有六十个杀手,这还不算上那十几头猎犬,你现在出去,根本就是在送死。” “……总比咱俩都死在这里好。” “你他妈的……行了行了,少在这儿煽情,小爷我既然来了,就保你我都死不了。” “你有办法?”赫连卿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倒不是他不相信江煊,实在是,如今这人都受伤了,想要打架都费劲儿,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237章 生是死,死是生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里可是邶国,爷爷的地盘,他们一群天漓人,还想在我邶国的地界上撒野?” “哼,真是给他们脸了。” 江煊冷笑的时候,一排洁白的牙齿露在外面,虎牙被微微有点儿苍白的唇瓣半包着,露出一个尖尖来,说不出的肆意张扬。 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就算身处险境,也没磨掉身上那股子野劲儿。 “你真有办法?”赫连卿还是不太确定。 江煊举起食指,老神在在的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要怀疑,跟我来。” 赫连卿:“……” 当站在寒风料峭的悬崖边时,即便赫连卿受过再好的教导,此时也挺想骂娘的。 “你让我从这儿跳下去?” “不,不是你,是我们。” 江煊指了指赫连卿,又指了指自己。 “……” 他可没有自我了结的想法,就算对面再多出两倍的人,他也没想过要自尽啊喂! 赫连卿心中抓狂,转身头也不回的往林间走。 “回来回来,你这人,先听我说完啊。” 江煊拽住赫连卿的衣袖,男人脚步一顿,怕又扯到他的伤口,最后还是依言停下了脚步。 “四年前,我和四哥来临州城办事儿,同样在这山上,遇到了两批刺客。” “一批是燕庄妃派来的,一批是定王府派出来的。” “你们从这儿跳下去了?”赫连卿指了指深不见底的悬崖。 “聪明!” “……”这个聪明不要也罢,“江煊,你要知道,不是每一次的运气都能那么好的,那次你们大难不死,时隔多年,可就不一定了。” “你多虑了,我和四哥之所以跳下去,赌的可不是运气,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等下跳下去你就知道了。” 赫连卿头皮一麻,刚想转头对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他身后的江煊说些什么,就被他一脚踹了下去,这还不算,江煊抓着他的衣襟,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也跟着跳了下来。 悬崖深不见底,赫连卿心里拔凉,暗道,吾命休矣。 “赫连卿,你别害怕啊。” 耳边风声急,赫连卿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将这十几年来所经历的种种都想了一遍,直到他们骤然摔落在了一实处。 “唔!” 赫连卿觉得身上的骨头都被摔得移位了,江煊倒好,拖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臂,从赫连卿身上坐起来,跟着没事儿人一样。 “江煊,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赫连卿咬牙切齿。 “好好好,你先别生气嘛。” 江煊抬手在石壁上摸索着,终于让他摸到了什么。 “有了。” 随着江煊摁下那一处石缝,面前刀削般的石壁竟向两边打开,里面别有洞天。 “当当当当,怎么样,小爷我说到做到,没骗你吧,喂,你倒是给个反应啊。” 赫连卿心有余悸,这会儿懒得跟他说话,闷着头便往里走。 石壁内果真别有洞天,不但有一张驴皮铺就的床,甚至还有桌椅,就连茶杯书本竟也样样不少。 见赫连卿呆在原地,江煊心中颇为自豪。 “这儿可是我四哥最先发现的,我也是沾了光,咱们才能来这儿。” “算了,来不及说那么多了,眼下,咱们还是得先离开这里。” 赫连卿缓缓转头,看向江煊,眼神询问他如何离开。 江煊也不废话,转身又来到一处墙壁面前,吹亮了火折子后,这才将煤油灯点亮,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响声,看上去光滑的石壁再一次向两边打开。 接连被震惊的赫连卿:“……” 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的,但当他看到墙壁后的庞然大物时,赫连卿再一次发自内心的被震惊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 “四哥说这东西叫热气球,过来,搭把手。” “哦。” 两人,或者说是赫连卿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传说中的热气球推到了江煊指定的位置,悬崖边上。 他围着热气球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明白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上面一层圆球当是用丝绸做成的,而那下面还搭着一个可容纳四人的方台。 江煊一条手臂受了伤,只能用另一只手臂,所以没能出上什么力气,等赫连卿转头时,正见江煊费力的将一个袋子拖过来。 赫连卿快步走到他身边,接过袋子,任劳任怨的放到了那方形的平台中。 “好了,大功告成。” 江煊拍了拍手,转头跳上方台,转头毫无负担的吩咐赫连卿去取火过来。 看在江煊受伤的份儿上,赫连卿着实是没什么怨言,转头拿来了火,跨进了热气球中。 江煊倒出了麻袋中的煤炭,将其放到了热气球下点燃,拍了拍手坐了下来。 “幸亏今日刮东北风,不然咱们就算有热气球也没用。” 赫连卿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跟着一脸懵的点头。 直到崖边传来犬吠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赶到这里了。” 话音未落,脚下一阵颠簸,赫连卿心中一跳,还以为这石台支撑不住要倒下去了,直到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被叫做热气球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儿的离开石台,飘向虚空。 即便赫连卿再见多识广,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神奇了。 赫连卿没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刻给他带来的震撼。 就像是一介肉体凡胎有了超乎寻常的能力般,简直不可思议。 江煊心中也是激动的,即便已经坐过一次,但时隔四年再一次坐上热气球,他还是觉得新奇的紧,不过看赫连卿那反应,江煊又觉得好玩儿。 “怎么样,没骗你吧,跟着小爷混,有酒有肉,还能摆脱杀手。” “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我啊?” 江煊本想逗逗他,却没想到赫连卿竟然真的认真想了,并且极为认真道: “西陵的美姬,若是你喜欢,日后我将她们送到你府上。” 江煊:“……” 他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赫连卿。 他江煊在赫连卿眼中难不成就是个贪图美色的花花公子? 第238章 鸭子飞喽(物理)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不喜欢?”赫连卿狐疑看向他。 江煊:“……” “算了算了,先欠着好了。” 猎犬站在悬崖边,不停的对着崖底狂吠。 “大人,难不成他们从这里跳下去了?” “不可能,萧墨渊有万丈深,跳下去必得粉身碎骨,萧墨渊怎么可能会寻死?” “你们几个,去崖底搜,剩下的人,跟我在这附近搜!” “大人,你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其中一只猎犬忽然对着黑漆漆的天空狂吠,牵着他的黑衣人狐疑望天,瞬间觉得不可思议。 众人闻言,也纷纷向所指方向望去,果不其然,虚无的天空中此刻正飘着一个圆球状的物体,仔细看还能看到下面的方台上依稀有两道人影。 众人再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到过这玩意啊,像个巨型孔明灯似的。 “这……这不是小公主的……” 为首那人久久没能说话,面前这庞然大物,别人或许不熟悉,他却熟悉的紧,小公主说这东西叫做热气球,是一个高人教给她的。 然而直到她为了逃婚来到邶国,他们这些人也只在公主的画中看到过这叫做热气球的东西,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公主只是在画着玩儿,却没想到这东西竟是真的存在,并且还真如公主所言,能带着人飞上天。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插上翅膀飞了,他们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酸爽,换做谁都不好受。 “你们在这儿守着,看着它飞到哪儿去了,我回去禀报四祭司。” “……是。” 这可实在是难为人了,且不说他们只有两条腿,便是那天上的庞然大物如今看在眼中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儿了,等他们再下了山,那东西早就飘没影儿了。 “傻眼了吧,追追追,小爷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上天不成?” 江煊兴奋的手舞足蹈,这一高兴又扯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疼的他嗷一嗓子,龇牙咧嘴。 赫连卿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一件十分严肃的问题。 “这热气球最终要飞到哪儿去?” “这个……这个,随遇而安吧。” “???”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这热气球的终点在哪儿? 赫连卿扶额,他真是疯了,才跟他一起在天上飘。 …… 邶国皇宫。 永初帝躺在床上,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德跪在地上,悄悄抹着眼泪。 四祭司气急败坏的在床边来回走动,不时看向躺在床上的永初帝。 “你竟然敢骗我?!” 永初帝闭上眼睛,侧过头去,嫌恶模样溢于言表。 四祭司登时气炸了,三两步走到龙床边,抬手就要去拽永初帝的头。 赵德心中一咯噔,愤然起身,撞向四祭司,直撞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出去。 “陛下龙体尊贵,岂是你能碰的?” 四祭司站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垂垂老矣的太监。 他竟然被一个老太监撞了? 赵德分毫不让的瞪了回去,愤怒道:“这里是我邶国皇宫,岂容你撒野!” “呵,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得很!” 四祭司气的直拍手,忽然眉目一厉,伸出一双兰花指,“那本祭司就拿你先开刀!” “来人,给我将他抓起来!” “……” 殿外一片静寂,让人心凉。 四祭司看了看殿外,又看了看永初帝,微微长大了嘴巴,一张粉白脸上呈现出了五彩纷呈的颜色,异常的难看。 “皇帝,你到底干了什么?” “不是父皇做了什么,是父皇和本宫一起做了什么。” 一道声音自帷幕后响起,四祭司抬眸望去,当看到萧信泽出现时,一双眼睛瞪的滚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信泽不是应该被困在太子府中吗? “四祭司是不是觉得本宫应该还在府中,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然后本宫安心的变成你的傀儡?” 萧信泽一步步走向四祭司。 不得不承认,四祭司的确聪明,可他也不是全然无脑的废物,萧墨渊的命他要,皇位他要,但这皇权只能由他自己亲手掌控。 萧信泽并未拄着拐杖,事实上,他的腿伤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之所以还拄着拐杖装这么长的时间,不过是想让四祭司放松警惕罢了。 “父皇,你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他看也没看四祭司一眼,直接伸手将他推开,转而走到床边,赵德想拦着,但在萧信泽面前,赵德好真不是对手。 永初帝睁开细长枯槁的眸子,盯着面前这如今唯一还在上京城中的儿子。 “父皇,你将我也算计进去了。” “萧墨渊逃了,但除非他有三头六臂,不然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本王也定会亲自将他抓回来。” “唔唔唔……” 永初帝大张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此刻的他连连说出一个字都困难,只能听到含混的声音。 “父皇是想说,让我放过四弟?” “唔唔唔!” 萧信泽眸中划过一抹狠辣,脸色也彻底黑下来。 “不可能。”他硬邦邦道,拳头也跟着握紧,“明明我和萧墨渊都是你的亲儿子,我们都没了母妃,你的眼中却只有萧墨渊,而没有我半分的位置。” “就因为萧墨渊是从你心爱女子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永初帝怒目圆瞪,扬手要打萧信泽,然而那点儿力气,打在萧信泽身上,不痛不痒的,他任由永初帝的拳头捶打在身上,一下都未反抗。 等皇帝捶累了,枯槁的手臂无力垂落,萧信泽拍了拍身上本不存在的尘土。 “父皇,你就安心的去吧,我会按照之前约定的,杀死四祭司,不让邶国的皇权落入他人之手。” “萧信泽,你敢杀我??” 四祭司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只能一边向后退,脑袋里疯狂运转。 就在今早,他将自己的手下全部派了出去,围捕萧墨渊了。 却没想到,邶国皇帝父子竟然阳奉阴违,表面上顺从,却一个个暗中给他下套。 四祭司自诩聪明绝顶,来到邶国后,却始终被耍的团团转。 倒也不知是故步自封,还是目光短浅了。 “邶国皇帝,你真敢让他杀我?你就不怕……” 第239章 阖宫杀戮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就不怕我将萧墨渊母妃的骨灰撒到皇城根儿底下,让千人踏,万人踩吗?” “唔唔……” “太子殿下,陛下让您即刻动手吧。” 赵公公弓腰站在床边,对太子行了个礼,面露悲戚之色。 娘娘已经故去了这么多年,却连尸身都要被这些人偷偷挖出来烧毁,用来威胁陛下,得不到该有的安宁,这些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人! 萧信泽神色复杂的看了永初帝一眼,眸中有惊异,有不解,有幸灾乐祸,也有悲哀。 若他自一开始就没被萧墨渊母妃的骨灰被洒下城墙,千人踩,万人踏所威胁,那父皇到底想做什么……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明白了永初帝自始至终的用意。 若萧墨渊知道自己母妃的骨灰在他们手中,甚至还有一部分留在了西陵,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夺回骨灰,杀掉所有碍事的人,到那时,天漓不会坐视不管,萧墨渊自己也必会受到反噬…… 父皇费尽心思,这一次他不是想牺牲萧墨渊,他想把萧墨渊送出城。 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更不会受其威胁,投鼠忌器。 “父皇,你还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你就那么在乎萧墨渊吗,甚至不惜撇下尊严演戏给我们看,不惜看着你最爱女子的骨灰被扬在城墙根底下。” 萧信泽手握长剑,背着一只手,一步步向四祭司走去,话却是对躺在床上的皇帝说的,言语中有嘲弄,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感情。 山穷水尽,四祭司彻底没折了。 “萧信泽你不要过来,待我天漓的人回城,知道本祭司的死讯,你们还有这整个上京的人都要给我陪葬。” 四祭司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他一步步踉跄后退,嘴里还不忘威胁萧信泽。 可他不知道。 邶国皇室这一辈的子弟虽不和,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最讨厌被威胁。 萧信泽也只在遇到萧墨渊时稍逊一些,但不可否认,放眼整个上京,他仍旧是天潢贵胄,是在上一世能与萧云桀和君凝斗上一斗的人。 “噗嗤……呃!” 长剑透过衣衫,没入皮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四祭司楞楞低下头,看着那柄贯穿了心口的剑,缓缓抬起双手,死死的握住了剑脊。 “你,你竟然,真的,咳咳,真的敢杀我……” “本宫最讨厌被人威胁。” “萧墨渊能威胁本宫,这便算了,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萧信泽毫不留情抽出长剑,向他左腿腿骨刺去。 血腥味弥漫,哀嚎声响彻在大殿之上。 “嗷啊啊啊啊!!!” “五祭司命人殴打本宫,你更是命人打断了本宫的腿,害的我丢尽颜面,萧墨渊都不曾这样侮辱过本王,你们这些人当真把本王当做三岁的稚童,街边的傻子了?!” 萧信泽面露怒色,心中积压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了四祭司身上。 “陛下,不好了,那些黑衣人回来了!” 永初帝兀地睁开双眼,萧信泽动作一顿,在四祭司还想说什么骚话之前,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太子殿下,若您还想名正言顺的登基,就将外面的人都杀了,还上京百姓一个安宁。”赵德挥动拂尘,恭请道。 萧信泽转头,眸底只余讽刺般的失望,“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他就不该幻想父皇还会在乎他们之间那点儿可怜的父子亲情。 世人都说皇家无情,就连母妃在世时也这样对他说。 呵呵,哪是什么皇家无情,不过因为父皇将所有为人夫的温柔都给了萧墨渊的母妃,又将所有为人父的宠爱都给了萧墨渊。 萧墨渊什么都不用做,父皇就会为他铺好所有的路,他却要靠着一步步的算计,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父皇,您还真是半点不顾父子亲情。” 永初帝闭上眼睛,在萧信泽踏出门的那一刻,一滴眼泪顺着眼尾淌出,没入了花白的鬓角。 那一夜,阖宫上下只余宫人的哭嚎和禁军的喊杀声,黑衣人势如破竹,又被禁军以血肉之躯挡下,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能踏入乾清宫。 萧信泽握着剑,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一旦他停下来,莫说是皇位,便是自个儿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皇宫乱了,整个上京城也跟着乱了,潜伏在邶国市井巷陌的天漓人如春笋般冒出了头,前一日还在跟自己的妻儿老小嬉闹的男子忽然换了一副面孔,昨日还在叫卖豆腐的小贩抽出了屠刀,毫不留情的挥向身边熟悉的面孔。 永烈将军带着手下一众将士,手持御令,封锁四门,在皇城中大街小巷内展开了惨烈的战斗,百姓模样打扮的人却是天漓的奸细,这对将士们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冲击,每杀死一个布衣奸细,就像是杀死了自己曾经誓死要保护的百姓般,这种感觉,五味杂陈。 “下雪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已经杀到眼红的众人忽然齐齐顿了一瞬。 洁白的雪花一片一片自天空飘落,落入被血液染红的砖石之上,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尸身上。 这一刻,这一场战斗,没有胜者。 日出东方,天光将亮未亮时,这场可称之为惨烈的战斗终于迎来了终局。 萧信泽扔了不停滴着血的剑,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艹!”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整个皇宫中,还喘气儿的人都陷入沉默,这一刻,笑声显得那般突兀。 “父皇!哈哈哈,皇位,皇位是本宫的了!” “萧墨渊,你终究不敌我!” 萧信泽发癫一般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便要爬上台阶,冲入乾清宫。 就在这时,一道急切的脚步声自台阶之上咚咚咚传来。 所有人都似乎察觉到了不寻常,纷纷抬头望去。 却正见一个衣冠不整的小太监一脚踩空,自台阶上滚落,骨碌碌滚到了尸堆儿里才被尸体挡住了路。 “不,不……” 第240章 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撒谎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陛下,驾崩了!” “哗!” 四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一应事物,望向长阶之上那座巍峨的宫殿。 禁军统领满脸悲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乾清宫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其余禁军也纷纷跪地叩头,紧接着是幸存的宫女、太监、将士…… 唯有萧信泽一人愣愣站在原地,盯着那满头是血的太监看。 “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陛下……薨了。” 萧信泽勾起嘴角,又落下去,又勾起,反复几次,不知是悲是喜,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抽风一般,诡异的紧。 “殿,殿下您节哀。”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深知面前这位将是未来邶国的君主,他不敢不敬。 萧信泽抬眸望向四方,宫人皆跪在地上,叩首以拜,没一人抬头。 他转身走上台阶,脚步虚浮,甚至踉跄了一下。 乾清宫内的炭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点儿火星。 阖宫静寂,甚至没有一点儿脚步声,萧信泽一步步来到龙床边。 赵德伏跪于地,便知萧信泽进来,也未曾抬头。 龙床大帐之上,永初帝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冠帽,枯槁的双手交叠在胸口,面人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 萧信泽撩开衣摆跪在床边,如今父皇真的驾崩了,他终于要坐上了皇位,可想象中的喜悦并未如约而至,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委屈、恐惧,萦绕在心头。 为何直到父皇薨逝,他也始终未能从父皇口中得到一句认可,萧墨渊轻易能得到的东西,却是他今后穷极一生,再也不可能得到的。 “啊啊啊!!!” 萧信泽抱头低吼,面上淌下两行清泪。 “父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绝情,为什么!” “太子殿下,老奴手中乃是陛下遗诏。” 赵德自怀中拿出一封遗诏,萧信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回头,目光如饿狼般盯着赵德手中遗诏,“拿过来。” “殿下稍安勿躁,这封遗诏应当着诸位大臣的面,由老奴亲口宣读,若在这之前,有人私自打开,则此遗诏形如作废。” 萧信泽咬牙切齿:“……” “好好好,本王等上一等又何妨,来人啊,将赵公公带去偏殿,好生的看顾,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话音方落,殿外涌进四个小太监来,赵德目光不避讳的直直看着他们,心中早已了然,原来这四人当真是太子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幸亏他与陛下早有防范。 “别碰我,咋家会自己走。” 四个小太监从前就是看赵德眼色行事,即便如今赵德被视作阶下囚,但只要他一嗓子,小太监们还是分毫不敢上前。 赵德对面对龙床最后叩了三个响头,方起身,昂着头踏出了大殿。 传位诏书就在赵德手中,萧信泽一时之间还真奈何不得赵德,生生被气笑了。 皇帝新丧,上京遭难,萧信泽又在宫中忙了一日一夜,直到翌日晨光微熹,才勉强休息了半个时辰,然,还未等他睡安稳,便又被叫醒了。 “殿下,您该上早朝了,文武百官都在金銮殿外等着呢。” “知道了,更衣。” 萧信泽一脸烦躁,双目红肿,只一夜的功夫,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几日几夜没能睡个安稳觉,可将他给折腾坏了。 “你们可打探到那遗诏中究竟写了什么?” 众人齐齐低下头。 “殿下,赵公公实在警惕,就连睡觉也要抱着那道遗诏和衣而眠,我们……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萧信泽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出奇的并未怪罪,只道: “记得将赵公公放出来,带到朝堂上去,若……” “是,殿下,属下等遵命。” …… 贾河之畔。 自打那日过后,萧墨渊整日将自己关在船舱房间内,水米倒是也吃,却从不出来,也不与人说话,便是连德妃来见,萧墨渊也推脱不见。 小顺子站在外面,急得干跺脚,临行前干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照顾好王爷,他本还踌躇满志,现在却急得要死。 “玉竹姑娘,你是王妃身边的人,你一定有办法能让王爷开心一点儿,对不对?” 小顺子病急乱投医,双手拜在胸前,一脸真诚的看着玉竹。 玉竹:“……” “顺公公,你也太抬举我这个做奴婢的了,我又不是我们家王妃,哪能有那个本事啊。” “唉,那可怎么办,照这样下去,干爹知道了,非要扒了我的皮不可。” “你都离开上京了,还怕赵公公啊。” “不是怕,不是怕,自入宫之日起,我就跟在干爹身边,他老人家对我可好了。” 小顺子扬起笑脸,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垮了脸,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干爹在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嗯?”玉竹没听清他说什么。 小顺子慌忙摆了摆手,刚想说什么,面前的房门忽然被打开。 两人一个激灵,慌乱抬头,又慌乱低下头。 面前赫然是多日未曾踏出房间半步的王爷。 “奴才(奴婢)见过王爷。” “小顺子,你进来。” 萧墨渊转身回了屋,只留下一道门缝,小顺子莫名浑身一凉,觉得自己这条小命儿要受煎熬了。 哭哈哈的进了屋,小顺子看着木质地面,就是不敢抬头。 “本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萧墨渊抿了一口热茶,语气淡淡,听不出话里话外的意思。 小顺子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是,王爷,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最好是。” 小顺子:“……” “到底是父皇派你跟着本王,还是赵公公私下着你跟着?” “这……是陛下吩咐,干爹便将奴才派来,随行照顾王爷。” “临行前,父皇可交给过你什么东西,书信,亦或是圣旨。” 小顺子心中一惊,吓的肝胆俱颤。 他,他也没露出过什么马脚啊,更没在王爷面前提到过这事儿。 这这这,王爷为何连这个都知道了。 “回,回王爷,奴才身上并没有什么书信,圣旨。” 小顺子极力压制着心头慌乱,腿肚子直打颤,险些直接跪在地上。 “真的没有?” 咕咚,小顺子狠狠咽了口口水,强装镇定。 “没有。” 萧墨渊起身,拎着他的后勃颈,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仔般,一路来到甲板上。 第241章 永初皇帝绝笔之信 - 凤枕河山 - 风暖 风声呼啸,浪花迭起。 萧墨渊抬手将他按在了栏杆上,身下就是波涛汹涌,暗不见底的大河水。 “王,王爷饶命啊。” 小顺子吓的脸都白了。 “本王最后问你一次,你身上到底有没有本王想要的东西。” 浅色的眸底此刻变得异常幽深,仿佛积蓄着一场雷霆般的风暴。 男人脸上的温和淡漠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冰冷。 小顺子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如果他说错一句话,绝对会被毫不留情的从这里扔下去,不过…… “王爷,您就饶了奴才吧。” “本王只想要一个答案,为何你们个个都要瞒着本王?” 小顺子的身体又出了甲板三分。 “墨渊,住手!” 德妃姗姗来迟,见此情形,心脏都快吓出来了。 萧墨渊顿顿转头,浓如墨的眸底映出德妃的身形,却未有分毫让步。 “娘娘,你们都将我当做小孩子,这样有意思吗?” “墨渊,你先冷静点儿!” “我还不够冷静吗,那娘娘还要我如何冷冷静?任凭父皇自以为为我好的安排,然后自认为感动的留在京城,独自面对敌人?父皇为何就不能给我商议一番,再做决定呢?” “明明还有办法的……” 萧墨渊转头,再次看向小顺子。 “墨渊,你不要对他动手,不然你会后悔的!” 德妃素来轻声软语的一个人,此刻硬是被萧墨渊逼的喊破了嗓子。 萧墨渊不为所动,抬手就要做更绝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德妃也顾不得许多,大喊道:“只有小顺子知道密信放在何处!” “娘娘!”小顺子瞪圆了眼睛。 萧墨渊手下一顿,幽幽转头。 “是,你猜对了,陛下确实让小顺子带给你一封信,原本陛下叮嘱,要等到江南再交给你的。” “小顺子,将信交给王爷吧。” “可……可是……”小顺子没有捡回了一条命的喜悦,反而一脸担忧。 干爹说过,王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就算王爷嘴上说想要杀了他,事实上也只点到为止,绝不会真的杀了他,更何况他刚刚明明能感觉到,王爷手上的力气。 “唉,是,奴才遵命。” 当一封以锦盒装着的密信被呈到萧墨渊面前时,男人愣了一阵,刚想伸手去碰,却被德妃先一步抬手扣在了锦盒上。 萧墨渊抬眸,德妃最后道:“墨渊,你可想好了?” “嗯。” “那你要答应本宫,不论密信中所写内容为何,你都不可轻举妄动。” 萧墨渊看了眼四下,勉强牵了牵嘴角,自嘲道: “娘娘还怕我从这里跳下,徒手游回去不成?” 德妃一时间无言以对。 陛下就是怕他不顾一切都要回到上京,所以才选了水路,且是最湍急的一支。 德妃慢慢松开了手,退到了一边。 萧墨渊打开锦盒,拿出信封,在看到上面“吾儿亲启”四个字后,指尖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拆开朱红漆封的那一刻,时间在萧墨渊手中仿佛过的无比缓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从信中看到什么,又究竟不想看到什么。 终究,萧墨渊还是打开了四角折叠齐整的信。 墨渊吾儿,当你见此信之时,当已至江南,渊儿,上京局势波谲云诡,北有天漓掌控之西陵,虎视眈眈,又有徐国狼子野心,实乃非长久安身之地,江南繁华,雍州更是寸土寸金之地,若你安身于此,进可攻退可守,上上之策也。 渊儿,而今你已长大成家,为父心中甚慰,天漓以上京百姓性命还有你母妃的骨灰威胁于朕,若朕不从之,便在京中造下杀戮,甚至扬了你母妃的骨灰,朕心知,你若知晓此事,定会勃然大怒,杀向天漓,然,时候未到,你切不可冲动。 你母妃的骨灰,朕已经换回,随朕一同入皇陵,若此后有人以此事相胁,你切勿听信。渊儿,在江南好好生活,原谅朕的自私,自作主张,邶国万里江山,朕就交给你了。 切记,切记,谋定而后动,切莫意气用事。 父,绝笔。 一滴泪落在了信上,模糊了中间的字迹,萧墨渊抬手去擦,反而让本就模糊的字迹更加模糊,他像是不信邪一般,一遍一遍的擦着信上的泪痕,手背上青筋暴起。 “墨渊,墨渊,你冷静点儿。” 德妃想要上前安抚他,却被赶来的永嘉公主悄悄拽住了衣袖。 永嘉对德妃摇了摇头,无声道:让四哥自己静一静吧。 就连一旁站着的玉竹和沧影等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德妃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只留下沧影等一众影卫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保护着,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发现这字迹无论如何也是模糊不清后,萧墨渊忽然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站在远处的沧影等人心中跟着忽悠一下,生怕王爷一个想不明白。 “父皇,母妃,若你们不生下我,是否便不会有这样的灾祸。” 母妃为了生下他,被天漓的杀手杀死,而今父皇为了保护他,也被天漓的人害死,归根结底,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他。 他才是那个祸害。 “啊啊啊!!!” 绝望的嘶吼声回荡在河面上,那一刻,所有人恍若感同身受般,感受到了浓浓的悲戚绝望。 萧墨渊情绪内敛,很少将心事挂在脸上,更莫要说像今日这般。 他该有多难过,才会如此。 萧墨渊抱着头,整个人脱力般仰头倒在甲板之上。 影卫本能要上前,却被沧影拦下了。 “别过去,你会死。” “……是。” 足足两个时辰后,萧墨渊终于离开了甲板,却又将自己关到了房间中。 萧墨渊翻开带来的箱子,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被他保存在箱中的母妃的手书。 第242章 初来炸道 - 凤枕河山 - 风暖 母妃留下的手书中,有许多他未曾见过的新奇玩意。 嬷嬷说这一本是母妃在天漓时写下的,上面详细记录了天漓的风物人情和语言。 萧墨渊强忍着要将一切撕碎的冲动,仔细翻看着这本他唯一不愿意打开的手书。 书中所记点滴,皆为夸赞,那是母妃曾经满心喜爱的国家,也是让母妃丧命的罪魁祸首。 冷风顺着轩榥挤进帘帷,一个大胆想法在萧墨渊脑海中逐渐成形。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在位期间,天下太平,民生安定,君臣和睦。进朕之皇三子萧信泽,行事恭敬谨慎,与诸卿宽宥。朕今传位于皇太子萧信泽。诸卿当共戴新君,匡扶社稷,钦此。” 遗诏在金銮大殿上宣读,赵德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耳畔。 如今尚且在京中尚且存活的皇子,除了皇太子外,便再无一人,毫无悬念,皇太子便是唯一继承大位的人选,只是可惜了玄王殿下,无辜被陛下一杯毒酒赐死。 萧墨渊的死讯在京中早已传开,但这假死的消息却并未有几人知晓。 萧信泽松了一口气,双手高举,接过圣旨。 “儿臣谨遵父皇遗命。” 萧信泽着一身白色丧服,一步步跨上玉阶,走到龙椅前,高举手中圣旨,悲恸道:“父皇,儿臣定会与诸位爱卿一道,护好我邶国江山!” “臣等愿与陛下一道,护好邶国江山。” 阶下,众臣皆身披丧服,呼啦啦跪了一地,不论他们愿是不愿,萧信泽已是邶国名正言顺的皇帝。 宫舍人跪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若玄王登基,当会是何等的风采。 只可惜,他们见不到了。 “怎么不见文少卿和江尚书一众?” 萧信泽环顾群臣,却愣是没看到他们半个影子。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便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此刻也都装聋作哑。 萧信泽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叫群臣去寿皇殿哭丧。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闭上你的嘴,本宫还未登基,依旧称太子,记住了吗?” 萧信泽转头教训了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一顿,那太监吓的赶紧掌嘴。 “是是,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德胜,人人都叫奴才小胜子。” 萧信泽定定看了他一眼,德胜看着便是个机灵会来事儿的,他初登基,急需在宫中培植起自己的势力,面前这小胜子倒是不错。 “本宫知道了,日后你便在本宫身边做事吧。” 德胜大喜过望,当即叩首道:“多谢殿下,奴才愿为陛下当牛做马。” 萧信泽心下十分受用:“起来吧,现在本宫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还请殿下吩咐。” “你带人去德妃和永嘉公主寝宫,看看她二人给本宫请到我面前。” “是,殿下。” 小胜子转身欲走,却又被萧信泽叫住。 “殿下?” “……若她二人都不在,你即刻来报。”萧信泽摸了摸下巴,心中陡然空了一块。 “是,殿下。” 萧信泽自个儿也没闲着,当他拖着疲累的身体纵马赶到文少卿府上时,府中已经人去楼空,江尚书府也不遑多让,只余下两个看门的老婆子,一问三不知。 “呀啊啊啊啊!!!” 萧信泽气的一剑斩向大门,包铜大门上顺势闪过一片火花。 “来人,来人!” “殿殿殿下。” “去追,全部给本宫去追,发通缉令,悬赏黄金万两,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给本宫抓回来,抓不到人,你们也别回来了!” “是,殿下。” “殿,殿下,果然如您所料,德妃娘娘和永嘉公主并不在宫中。” “好!好得很!”萧信泽暴跳如雷,一把推开他,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胜子整个人都吓傻了,半晌才愣愣起身,迎着马儿消失的方向追去。 君凝抵达雍州时,眨眼已是数日后。 日夜奔袭,此刻几人看着灰头土脸,比之街上的难民也好不到哪儿去。 加之身上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味道,守城的士兵见了都直皱眉头往后退,甚至没看清君凝手中的文书便赶紧摆手,速速让她通行。 “快走快走,臭死了!” 君凝:“……” 牵马入了城,君凝抬起手臂,方才鼻子下嗅了嗅。 “……”嗯,的确很臭,一言难尽。 “王妃,您没事儿吧?” 君凝扶着马背干呕了一会儿,颤巍巍的举起手,道:“没,没事儿。” 第243章 一墙之隔(两种人生) - 凤枕河山 - 风暖 “先去找间客栈。” 雍州地处江南,天气燥热,如今他们个个一身臭汗,活像个行走的臭球。 见雍州刺史之前,她得先找个地方洗个澡,换一身干爽的衣服,不然这样直接去见刺史,怕是连刺史的面都未见上,就要被轰出来了。 众人牵着马沿街通过,无意间撇过头时,却发现深巷中正躺着一排排衣着破烂的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 “王妃,这些人应当都是南边来的难民。” 苍流叹了一口气,他上一次来雍州时,城内还没有这么多的难民。 一旦战乱开始,苦的终究是老百姓。 君凝扔给身边影卫一个荷包,道:“去买些吃食来分给他们。” 几人愣了一下,拿着钱袋子,一时之间有点儿无措。 “王妃,难民数量太多,您救得了一个,却救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候若是因着这些引起骚乱,惹得百姓不满,可就……不好了。” 君凝沉吟片刻,缓缓抬头,望了望天,道:“那就等到天黑时,你们再将吃食分给他们。” “属下遵命。” 兜兜转转了一阵子,他们终于在城中找到了一家还未客满的客栈。 离谱的是,那掌柜的一张口便要五十两银子,比寻常整整翻了十翻儿。 更何况上一位何人还只要三十两,怎么到了他们这儿就成五十两了。 “不是,你这人怎么坐地起价?” 苍流当即就不乐意了,他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掌柜的未免狮子大开口了。 店掌柜不以为然,甚至用鼻孔看人。 他略略瞥了几人一眼,嘲讽道:“你们啊,看到对面的巷子了吗,没钱就睡那儿去,少在这儿废话,你不想住有的是人想住。” “你!” “苍流。”君凝忽然开口,抬手将二百两银子扔到了柜台上,“四间上房。” 掌柜见钱眼开,抬手扯开抽屉,一气呵成将银子扫进了钱匣子里。 “几位客官,多有得罪,楼上请。” “哼。”苍流冷哼一声,最是看不惯这种人。 “连日来奔波劳累,辛苦你们了,今夜好好休息。” “是,王……小姐。” 如今在外面,若是再称呼王妃,被有心之人听去,反倒会惹来麻烦。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君凝才终于觉得这几日来的疲惫被洗去了三五分。 但时间不等人,如今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夜深人静时,君凝悄然推开门,抬眸便看到苍流抱着剑靠在门口。 “王妃。” “……不是让你们去休息吗?”他怎么没休息? “属下猜王妃今夜有要事处理,便私自守在门外了,无论王妃做什么,还请带着属下,我绝不拖您后退儿!” 君凝扶额,萧墨渊果然什么都料到了,苍流是这些影卫之中最聪明细致的一个,所以他才让苍流跟在自己身边,若是换做了沧影,或许想不到这些。 “你从你家王爷那儿当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君凝的语气难言无奈,苍流垂下头,耳根有点儿红。 “走吧。” “是,王妃。” 雍州刺史,裴府。 已是深夜,裴府上下依旧灯火通明。 君凝趴在房顶上,苍流见状,也以同样的姿势趴着,看向下方庭院。 府外的难民连一口热乎的稀粥都喝不上,刺史府中却大摆席宴,葡萄美酒,身边环绕着娇声软语,衣着单薄的舞姬。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不过如此了吧。” 苍流心中堵得慌,怨愤之外,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雍州乃是江南最为繁华的都城,光是每年向朝廷上缴的税款便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即便如此,这些人依旧能如此奢靡享乐,可见私下里到底克扣了不知凡几。 “王妃,你说,咱们要怎么做?” 君凝摇了摇头,淡淡道:“这里是雍州地界,咱们要兵没兵,要将没将,还能做什么?” 苍流:“……” 事实是这么回事儿,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王妃深更半夜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上一眼的,这完全不符合王妃的行事作风啊。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稍安勿躁,咱们手中不是还有一道圣旨吗。” “啊。”苍流似懂非懂。 “走吧,回去,明日你替我以裴刺史的名义,给雍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递上请帖,邀他们明日未时来刺史府小聚,除了叶家,每一家都要递上去。” “是,王妃,只是刺史府的印章……” 苍流有点儿为难,伪造请帖倒是不难,最难的就是这请帖上加印的印章,这才是最难弄到的东西,也更难混淆。 君凝勾了勾唇瓣,幽幽道:“如今你知道我为何来了?” 苍流:“……”感情王妃是来偷印章来了。 “王妃,咱们也不知道那印章放在哪儿啊。” “嘘。”君凝伸出食指抵在唇边,无声道,跟着我走。 苍流小鸡啄米般,坚定点头。 君凝轻车熟路的摸着院墙,来到一间并未亮灯的屋子前,房门上着锁,君凝轻车熟路的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对着钥匙孔捣鼓了三两下,只听吧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摸进了屋,苍流本想着要寻觅一番,抬头却见王妃再一次轻车熟路的走到一处暗格前,不费吹灰之力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印章。 苍流:“……” 王妃对这里是不是过于熟悉了,这一气动作,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里其实不是刺史府,而是王妃的府邸。 “走。” 苍流两手空空,怀揣着满腹的震惊疑惑跟在王妃身后,等到离开了刺史府,他几次想开口问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君凝察觉到了苍流的异样,不过并未打算解释。 翌日,未时差三刻。 裴刺史宿醉方醒,这会儿正跟夫人大眼瞪小眼,一脸懵逼的看着拿着请帖登门的众人,上至雍州有头有脸的官员人物,下至雍州民间叫上号的商贾,甚至还带着家眷。 “老爷,您什么时候请了这么多人?” 在看到杜夫人时,裴夫人脸都绿了。 两位夫人自小就在雍州城内长大,从前还是要好的闺中密友,但自打裴刺史喜欢上了杜夫人,杜夫人嫁给了杜大人,裴夫人强嫁给裴刺史后,一切都变了。 裴刺史也是一脸懵逼,甚至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喝多了,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今日刺史府还真是热闹啊,裴刺史,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一身熨金锦衣的中年男子不无讽刺的开口,他身边正跟着一柳叶细眉、姿容上好的女子,两人手挽着手,一眼望去,便知恩爱非常。 “杜兄既然来了,不妨先坐一坐,一会儿便知道是要干什么了。” 裴刺史皮笑肉不笑,虽然本人也很懵逼,但架势上绝不能输了。 “去看看印章还在不在。” 裴刺史扬起笑脸,左右招待了一圈,这才转身,以极低的声音吩咐高管家。 “是,老爷。” 高管家悄悄退了下去,没一会儿便又回来了。 “老爷,印章还在。” 裴刺史:“……”真是见鬼了,那请帖上盖的分明是他府上的章,不可能有假。 “没人动过?” “这……”高管家不敢妄言,只能道:“府中戒备森严,当是不能有贼人敢这么大胆。” 裴刺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彼时,院中已经支起了一排排方桌,与昨夜大宴别无二致,裴刺史坐在首位,刚想说点儿什么,却见一小厮步履匆忙闯进了院内。 他小声对高管家说了些什么,高管家面上一惊,三两步来到裴刺史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老爷,有一自称玄王妃的女子在外请见。” 第244章 有意为难 - 凤枕河山 - 风暖 裴刺史精神一抖,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裴大人,可有什么要紧事?你先去处理也无妨。” “不是什么要紧事,杜大人不必担心。” 裴刺史勉强扯出一记笑挂在了脸上,心里早就开始骂娘了。 “诸位稍坐,本官失陪片刻,珂儿,你待为父招待好诸位宾客。” “是,父亲。”裴珂躬身应道。 裴刺史匆匆越过几道门,迎至府门口,抬头便看到立于府门外,自称玄王妃的女子。 乍见之下,裴刺史眸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一袭浅紫色绣百蝶印花裙衬的女子身形窈窕曼妙,发髻被齐整地盘于脑后,头戴两支鎏金步摇,在女子睁着一双秋水瞳眸望过来时,微微轻晃,碰撞间发出点点脆响。 “这位大人便是裴刺史了吧。” 直到君凝开口,裴刺史才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详装镇定开口问道: “姑娘见谅,如今天下不太平,你说自己是玄王妃,可有什么凭证?” 君凝回首对苍流点了点头,苍流会意,自怀中拿出一封文书递了上去。 “不知这通关文书可算凭证?” 裴刺史翻开看了看,见上面甚至有他雍州的入关盖印,心里将昨日守城的士兵骂了个狗血淋头,玄王妃一行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入了雍州城,这些废物竟没一个人前来通报! “下官看王妃通身贵气,便知道您的身份假不了,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是近日局势动荡,下官得要谨慎些,以防有人冒了名头做坏事,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裴刺史提着衣摆,三两步跑下台阶,毕恭毕敬的站到了君凝身边,脸上更是堆满了笑,这前后的转变,倒是比变脸还要精彩些。 “裴刺史谨慎小心是好事儿,本妃日后倒还要向刺史学习着些。” 君凝瞥了裴刺史一眼,言语间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裴刺史笑面一顿,很快又尬笑道:“啊哈哈,王妃您谬赞了,当是下官跟您学习才是。” “今日贸然来访,可有叨扰到裴刺史?” 君凝忽然转了话茬,裴刺史越发摸不准这个年轻的王妃此番前来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了。 “王妃能来到鄙人府中,鄙府蓬荜生辉,怎么会叨扰呢。” 君凝点了点头,“那便好,正好本妃有要事找刺史商议,咱们……” “啊,王妃您请。” 裴刺史犹如醍醐灌顶,不管心中愿是不愿,眼下都只能让出一条路来。 君凝双手交握在身前,仰着头,一步步跨上台阶,迈进了刺史府的大门, 只留下裴刺史跟在后面,不停对高管家使眼色。 跨过了二道门,高管家立刻陪着笑脸跑到了君凝身边,躬身道:“王妃您这边请。” 君凝敛下眸子,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高管家僵在原地,脸色惨白,散会没了七魄。 这打京城来的玄王妃也太吓人了! 眼见高管家不中用,情急之下,裴刺史只好亲自出马,君凝却充耳未闻,径直朝前走去,裴刺史心急如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绝不能让玄王妃与那一种人等见到面。 “王妃,您不是说有要事相商吗,书房僻静,正是商议的好地方。” 君凝脚步不停,半真半假道:“裴刺史这样阻拦,莫非前院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此言一出,裴刺史接下来的话尽数被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更为关键的是,如今他甚至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他头上动土,明目张胆的戏弄于他! 裴刺史哑火的功夫,君凝已经跨过门庭,入了院。 院内,裴珂正端着酒盏,游走于各路人士之间,言行举止倒称得上得体,裴夫人则是坐在女眷之间,与她们有说有笑。 君凝普一出现,便一下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见君凝周身气势,加之那张堪称绝色的容颜,又见裴刺史如同小吏般跟在她身后,一看便只其身份不一般。 众人放下酒杯,交头接耳,纷纷揣度着着君凝的身份。 君凝却并不准备此刻解释,反而将手探向身后,苍流立刻将肩上的包袱拆开,恭敬的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递到了君凝手中。 随着那道明黄色圣旨在君凝手中缓缓打开,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刺史,接旨吧。” 裴刺史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一回事儿,身体已经先一步跪倒下去,席间众人也跟着出列,依着官职尊卑排在裴刺史身后,尽数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桓王忤逆不孝,生谋反之事,朕甚怒之,现令雍州刺史一众朝廷命官,见此诏书,即刻清点城中兵力,与玄王妃一道,剿灭逆贼,不得有误,钦此!” “裴刺史,别愣着了,接旨吧。” 君凝合上圣旨,递到裴刺史面前,裴刺史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直到君凝再次提醒,他才后知后觉的接旨。 “臣……遵旨。” 君凝这才笑着微微弯腰,虚拖着裴刺史的手腕,将他从地上带了起来。 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这会儿,他们倒是不用猜面前女子的身份了, 她便是玄王妃无疑了。 “裴刺史,事态紧急,还请您尽快点兵,随本妃诛伐叛贼。” “这……” 裴刺史心中游移不定,前些时日陶家一老一小两位将军前来借兵,他借口雍州防务繁重,没有调令,将士不可擅离职守,便未借一兵一卒, 却没想到陶家两个前脚走了,后脚这小王妃竟带着圣旨直接千里奔袭来了雍州。 裴刺史心思急转,于他而言,如今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出路,这样无论是桓王胜,还是陶家军队胜,他雍州城都不会损失什么。 君凝眯了眯眼睛,早已洞悉裴刺史的小心思。 上一世的裴刺史是个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这一世,裴刺史还是那个德行。 想要不费一兵一卒便坐收渔翁之利,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裴刺史该不会想抗旨不尊吧?” 这一顶帽子扣下去,脑袋都得搬家,裴刺史心中一咯噔,当即辩白道:“没有的事儿,王妃多虑了。” “那便请刺史即刻调兵吧。” “这……王妃进城时想必也看到了,流亡而来的难民都挤进了雍州,这两日城中人满为患,下官需要人手安顿难民,更需要士兵守城,日日巡视,这些事情摞在一起,能派出去的人手实在不多。” 裴刺史皱着眉头,油光混着汗珠的一张脸皱在了一处,为难道:“下官也实在没有办法。” “刺史只管告诉本妃,能派给我多少兵?” 裴刺史抬手,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千?” 第245章 心思各异 - 凤枕河山 - 风暖 “五……百。” 苍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心想要将面前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给活剐了。 五百,呵呵,瞧不起谁呢,五百个兵,到了前线战场,对上桓王数万的军队,能顶个屁用啊。 “裴刺史在跟本妃开玩笑?” “王妃,雍州城实在是……” 君凝直接打断了裴刺史的话,“你既不愿派兵,总能献出一些粮草吧。” “这……难民颇多,下官还得分出……” “不如裴刺史亲身出去看看,拼着最后一口气进了雍州城的难民们如今住在哪儿,吃的是什么,刺史方才说要安顿难民,难不成就是嘴上说说?” “我……” 裴刺史下意识辩驳,君凝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对众人道: “昨日本妃住在客栈,那客栈掌柜漫天要价,本是五两银子的房间,竟被他要出了五十两银子的天价,此时,诸位可都知情?” “付老爷,你可知情啊?” 忽然被准确地交出了名号,付郕心肝一颤,眼睛都跟着抖了三抖,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苦道:“王妃明鉴啊,小人并不知情。” 付郕正是雍州当地的富户,腰缠万贯,也是昨夜参与刺史府大宴的其中一人。 “那付老板可要好好的管束自己的手下了,不若平白被污了名声,到那时可就没人像今日这样听你辩解了。” “是是,小人知道了,知道了。” “张公子……” “郭员外……” 君凝又一脸着点了好几个人,每一句话都精准的戳到了他们最隐秘的地方, 一番下来,还未被点到的人也早已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心中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初来乍到的小王妃了。 君凝点到为止,而今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借兵讨伐桓王,解颍州之围。 昨日她刚得到消息,数日时间,越州已被攻下,桓王休整三日后,带兵围困颍州,哥哥和外公以及那一万将士此刻正被困在颍州城中,粮草紧缺。 前有狼后有虎,萧云桀已经带着一万大军沿淮水南下,此刻就驻扎在离颍州城北门四十里的地方,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为今之计,只有自雍州借到粮草和兵,与城中军队里应外合,才能解颍州之围。 “桓王在越州城内大肆屠杀平明百姓,烧杀抢掠,你们当真以为固守一隅,最后便能相安无事,还是天真的以为,只要你们最后上交了家产,献出了城池,桓王就会放过你们。” 君凝冷笑,毫不留情道:“如今我告诉你们,不可能,若有朝一日,桓王攻入雍州,你们这些人只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你们的妻子儿女,会被极尽侮辱,最后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下。” “王妃说的也太吓人了吧。” 几个夫人抱作一团,在下面自以为小声的嘀咕着。 话音未落,一道视线直直的朝她们射来,几人脸色一僵,当即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既然还有夫人不信,不妨便派人问问街上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最是知道越州城内的惨状。” 君凝站在众人面前,语气未见多大的起伏,却又不容忽视,带着悲哀失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关家族的利益,他们自然不可能无视之。 “……王妃说的可都是真的?” 其中一位夫人才刚发问,便被丈夫甩了一记眼刀,吓得她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努力看向君凝。 “这位夫人一会儿可与我同乘马车问一问当街的百姓。” 君凝实在真诚的不像是撒谎,女眷们切切察察的小声议论着,家中地位稍高些的,已经一脸警告地看向自家的夫君了。 裴刺史眼睁睁看到场面在他手中失去了控制,这边便要出言找补。 君凝却铁了心了,今日断断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杜大人,你曾任雍州司马,对江南各州的形式当有所了解,此番越州城破,杜大人当接到了此间消息吧?” 杜承一挑眉,本想静静的听上一会儿,没想到忽然被点了名字,而且这位玄王妃竟能直截了当的说出他曾担任过的职务,若说她未曾提前做了功课,他是不信的。 然,他虽对这位年纪尚浅的小王妃心生了几分佩服,却也未到因为这几分佩服就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的地步,他想看看,这位王妃到底还有什么本事能说动他。 “在下已有数年未曾任职,您竟还能记得我曾经的官职,实在令人佩服。” 杜承有意顾左右而言他,却对君凝的问话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显然并不打算配合,玄王爷是玄王爷,玄王妃又是玄王妃,二者不可混为一谈,杜承从始至终认定的唯有玄王一人而已。 见他不配合,君凝并未生气,反倒点了点头,从容道:“听闻杜大人在任时为官清廉,外祖父也曾提起过您,由是我便对你印象深刻。” “不敢当,不敢当。” “苍流,把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遵命,王妃。” 苍流早摩拳擦掌准备着了,这群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王妃耐着性子跟他们细细讲明利害,他们却始终犹犹豫豫,当真是不知好歹,非要王妃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赶鸭子上架,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不得不答应了,才觉得舒服了? 第246章 这锅你来背 - 凤枕河山 - 风暖 众人不明所以,在接过苍流手中的信函时,狐疑地打开。 当看清信函之中所书内容后,其中几个男子瞬间脸色煞白,不敢看坐在女眷席间的夫人,其余人等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个个面色发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王妃这是何意?” “如诸位所见,本妃也想和气生财,你我都行个方便,留下最后的体面,可莫要闹到最后两败俱伤的地步,那可不是本妃所愿,相信诸位也不愿如此吧。” 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最后还是其中一位站了出来。 “还望王妃能给我等一些商议的时间。” 君凝扬眉,轻快道:“自然,我的人正在府外候着,所以本妃给诸位一炷香的时间好好考虑。” 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几字,一番话恰到好处掐灭了某些人龌龊阴暗的心思,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的局势,即便他们胆大杀了君凝,这信中所言依旧会传扬出去,丢人现眼的还是他们。 无法,众人只得答应,“便依王妃所言。” “请便。” 君凝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一手撑着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大有一种今日他们不答应,她便不走的架势。 裴刺史并未接到苍流递出的密函,但观察众人的反应,他也将密函中的内容猜出了个十之八九。 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又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作为一州刺史,心里清楚的紧,可他更纳闷的是这些事情君凝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裴刺史不能明问,却不知君凝正是瞅准了这一点,今日才会这样做。 她可没有惹祸上身的习惯,既如此,这口又大又厚的锅只好交由裴刺史来背了。 不出君凝所料,众人表面上一片和气,实则已经有意开始远离裴刺史。 “王妃这招实在高,在下佩服。” 君凝仰头望去,杜承不知何时已经踱步来到她身边,此刻正背着双手,一双晴眸落在远方,状似无意。 “杜大人过誉了。” “王爷教你的?” 杜承不相信光凭君凝一人,能有这般的远见卓识,可反之而言,若她当真有这般手腕,却着实可惜了,生而为女子,不能封侯拜相,为国尽忠。 君凝皱了皱眉,下意识探向腰间的锦囊,那里正放着此前萧墨渊交给他的玉佩。 幸亏自己此前没直接将其拿出来,呈给杜承看,不然这会儿杜承怕是更看她不起了。 “听杜大人的语气,似乎与我家王爷很相熟?” “有过几面之缘,玄王爷为人很不错。” 提及萧墨渊,杜承倒是不吝夸赞,语气虽淡,但不难听出其中的赞赏之意。 “原是如此,能得杜大人的夸赞,我们王爷定会很开心,我先在这儿替王爷谢过杜大人了。” 君凝的分寸掌握得刚刚好,不显得逾矩,也未自降身价。 杜承不由得高看君凝一眼,这会儿潜意识里已经不仅仅将面前的女子当成玄王妃看待,而是当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独立的人。 “方才多有得罪,王妃勿怪。” 君凝起身,略略还以一礼,温声道:“早听闻杜大人在职之时,为官清廉、公正严明,君凝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杜大人能答应。” 杜承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个自京城来的官家小姐,又是玄王正妃,如今竟愿意如此谦卑,单是这份品质,已实属难得,她明明可以打着萧墨渊的名头,来劝说他,可自始至终,君凝从未这样做。 杜承摆了摆手,语气难得一见的软了几分,“不必说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不过即便没有在下,想必这些人最后也会答应王妃的请求。” 杜承转头看了看愁眉苦脸,围在裴刺史身边,极尽能事劝阻的众人,无奈摇头。 “本妃希望杜大人能亲自督军,与我一同出发颍州。” 语不惊人死不休,杜承顿了顿,便只君凝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雍州军不会甘愿听一个陌生女子的号令,可若有他督军,事情就变得轻松多了。 “王妃还真是……”杜承掩不住脸上的笑,轻叹一声,道:“罢了,在下答应就是了。” “那君凝就先谢过杜督军了。” 这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但凡换做旁人,依杜承的性格,早就不伺候了。 偏偏君凝做出来,他竟不觉得讨厌,反倒是觉得颇有几分狡黠。 难不成是因为做了老父亲的缘故?杜承兀自想着。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当君凝再次开口时,裴刺史的脸都绿了。 “诸位,可商量好了?” “王妃想借多少兵?” 君凝伸出两根手指。 “多,多少?” “两万,裴大人不会不识数吧。” “不行。”裴刺史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这两万士兵一旦借出去,到时候他雍州兵力空虚,岂不是等着别有用心的人来打吗?他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 君凝抿了抿唇,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不如我还是将……” 裴刺史咬了咬牙,狠道:“一万五,至多借给你一万五千士兵,绝不能再多了。” 君凝勾唇,爽快道:“成交。” “……” 直到冷静下来后,裴刺史才恍然发觉,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多了? 然而这会儿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除了这些,君凝还希望诸位能帮忙筹集几车粮草,明日便有人来取。” “???” 第247章 封侯拜相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这就叫蹬鼻子上脸,偏偏在场众人拿君凝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将所有的不满都怪在裴刺史的头上。 他们都不是傻子,君凝一个远道而来的小王妃,竟然知道他们这些人家族中的底细,她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 一定是他们之中有人泄了密,而在场众人之中,也只有三大家族有这个本事,今日叶家没来,杜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他们眼下能怀疑的就只有裴刺史所在的裴家。 “是,王妃。” 君凝十分满意,转头道:“事不宜迟,杜大人,随我去点兵吧。” “在下遵命。” “哎,等等,杜承,你为什么……” 裴刺史一头雾水,只觉得两眼昏花。 杜承回头,微微一笑,轻飘飘道:“王妃命我做督军,裴刺史有什么疑议吗?” “……” 裴刺史牙疼地摆了摆手,杜家和裴家同为雍州三大家族之一,杜承即便不做司马了,杜家也仍旧势大,他一时间还真拿杜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离开裴府,君凝二人翻身上马,直奔军营。 有了裴刺史的手书和杜承这个活的通行令牌,君凝几乎没废吹灰之力便集结了一万五千将士。 事不宜迟,君凝留下沧影和五百士兵在后方运送粮草,杜承带着一万士兵于今夜子时悄悄出城,而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几千人悄悄绕道,图谋桓王军队后方大营。 知晓了君凝的作战计划后,杜承听的直摇头。 他指着桌上的沙盘,“按照王妃所想,通过这片山林确实能直抄敌人后方,但王妃有所不知,这座山林名为不归林,林中多毒瘴,夜晚即便有地图也模糊分不清方向,能从里面出来已是幸运,更不必说从这儿突袭了。” 杜承说的君凝自然知道,但巧就巧在,她上一世带着钟离幽十三个人,在这不归林中硬生生苟延残喘了十五日,出来后她更是将不归林的地形熟记于心,即便闭着眼睛,她也不可能走错。 “毒瘴的问题,杜大人不必担心,我这里正巧有能克制毒瘴的药丸,至于会不会迷路,实不相瞒,来之前我也对此处有了了解,从此处进攻,桓王定意想不到,成功的几率也大上许多。” “……”杜承蹙眉,严肃道:“王妃,战争不是过家家,将士的命也是命,你若非要如此,要我如何放心将这些将士们交给你统帅。” 见杜承态度强硬,站在一旁的苍流忍不住想要反驳,却再一次被君凝拦下了。 “苍流,退下。” “王妃。” 君凝抬起头,眼神不躲不避的看向杜承,问道:“督军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杜承没说话。 若君凝的计划可行,眼下她提出的方法再好不过。 君凝倒了杯茶水递到了杜承面前,杜承接过,君凝方道:“本妃知道督军的担忧,不若这样,你我各退一步,本妃不强求这五千士兵个个跟随我,你我隐去一二,将剩下的说给外面的将士听,若有不怕死的愿意跟随,督军不拦着,如何?” 杜承思衬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如君凝所言,两人来到大帐外,站在了严阵以待的五千将士面前。 “诸位将士,或许你们是第一次见到我,本妃是玄王的王妃,也是此次讨伐叛军,解颍州之围的大将军,你们可以称我为王妃,也可称我为君将军。” 君凝的声音顺着空气,清楚的传到了每个将士耳中。 眼见是个细皮嫩肉的女将军,还是个老什么子的玄王妃,将士们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乐意的,军中没有女将,有史以来出现的女将军更是凤毛麟角,面前这个细皮嫩肉,脸都没长开的小王妃做他们的将军?开什么玩笑? “王妃上了战场不会被吓哭吧?” “不如你上前来,看看咱们谁先哭。”君凝扬声回道。 那人咧了咧嘴,转头吹口哨,一副不愿跟君凝一般见识的模样。 如今这样的场面,君凝早有预料。 杜承选择抱着肩膀站在一旁,仍旧是那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诸位,怕死吗?”君凝站在高台上,忽然问道。 众人一头雾水,又觉得玄王妃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实在是搞笑。 “王妃开什么玩笑,咱们要是怕死,还在这儿待着干什么,早回家了!” “就是,王妃可真会开玩笑!” 众人不以为意,甚至笑的越发轻忽,君凝满意的点了点头,扬声道:“既如此,诸位可有愿意跟本妃一同入不归林的?” 众将士:“……” 原本还呲着大牙嘲笑君凝的人,此刻都笑不出来了。 不归林是什么地方,那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那根本就是去送死。 杜承忽然凑过来,轻声开口:“不如王妃还是放弃吧。” “督军恐怕不知道,本妃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两个字儿,这不归林,我去定了。” “进不归林那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质疑的声音,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质疑声,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反对君凝。 直到杜承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众人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不归林的确凶险万分,但本妃便是想要通过此处,直导敌人后方,若此计成功,将对叛军形成不可逆转的重创,一旦叛军失了士气,打败他们,轻而易举。” “诸位,本妃愿拿性命担保,若你们之中有愿意跟我一同前往,日后平定叛军,我愿许诺诸位加官进爵,你们的妻儿老小可以在这里受到厚待,若我没法带你们走出不归林,我会与你们同葬在那里。” 此言一出,教武场上一片哗然。 他们都是粗人,说白了,想要为国效力是真的,想让家中妻儿老小过得像个人样也是真的,如今玄王妃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况且,她竟还说愿与他们一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妃金尊玉贵,当真愿意冒险?” “王妃说的可是真的?” “王妃,您能做得了主吗?” 一时之间,各路问题纷至沓来,君凝却愉悦的勾起唇瓣。 她知道,将士们心动了。 这是好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妃从不说谎,今日在座诸位包括杜督军都可以作证,若本妃所言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如这发簪一般!” 君凝扯下别在头上的玉簪,眉头都未皱一下,毫不犹豫的摔在了地上。 叮翁一声脆响,玉簪应声断成数截。 此等魄力,难不令人折服。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死就死,王妃答应的可要应诺,我愿意跟着!” 一时间,在场将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站了出来,脸上满是坚定。 君凝转头…… 第248章 王妃画的丑东西 - 凤枕河山 - 风暖 “杜督军,如何?” 杜承后退一步,面对君凝抱拳,诚恳拜道:“杜某心悦诚服。” 君凝回以一礼,转身吩咐传令兵将自己的命令一道道传下去,方入了大帐。 “桓王军队驻扎在颍州城外已有五日,据我所知,他们每天白日里修整,到了晚上才出其不意的攻城,搅的颍州城内的士兵一刻不敢松懈。” “颍州城内如今缺少粮草,将士们填不饱肚子,又被势如破竹的桓王军队围困,本就士气低迷,但若我雍州军能趁其不备,杀桓王一个措手不及,一来能够鼓舞士气,二来,也能趁着桓王手忙脚乱,无暇顾及雍州到颍州一路,进而掩护我军后方粮草运出。” “王妃的意思是……” “杜督军,本妃想让你带一万军队,埋伏于桓王军队右侧翼,若我等顺利穿过不归林,到时烟火为号,杜督军看到烟火,便带兵猛冲其右翼。” 君凝推翻沙盘上代表桓王右翼军队的旗帜。 “杜督军,到时我会给你制造机会,还请您务必拔掉右翼,活捉右将军!” 杜承心神一震,他本以为君凝先前的想法已经足够大胆了,但却万万没想到君凝的想法还能更大胆。 全歼桓王右翼,活捉右将军,这可不是儿戏。 “王妃打算怎么做?” 君凝对杜承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而后将自己心中所想缓缓说出。 杜承缓缓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君凝。 若她所言都能实现,说不定右翼还真能被全歼。 可这实在太冒险了,一旦出现差错,此番计划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妃果真想好了?” 杜承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君凝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我等王妃的消息。” 是夜,雍州城门大开,一支两百人组成的先锋军悄然出城,直奔邙山而去,而剩下的万余士兵则在城中待命,只等着先锋军探出一条路来,继而悄无声息的超近桓王右翼军。 后半夜,君凝带着三千轻装将士自雍州城西门出发,绕道白龙山,轻装简从,一人怀里只揣着三块饼,一瓶药,便直奔不归林而去。 翌日,当阳光再一次自雍州城外的地平线上升起时,整个雍州城四门紧闭,杜家联合与之交好的几家死守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裴刺史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只差提剑去找杜承理论了。 然而此时杜承已经出城,守在雍州城城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杜承的夫人袁氏。 裴刺史不愿伤着了袁氏,气的在家将君凝的三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个小王妃,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早知道,本刺史宁肯背负骂名,也应该早早叫人杀了他!” “老爷,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不如,咱们想想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她防我们跟防贼似的。” 裴刺史冷哼一声,殊不知,若他没有那个想要派人出城给桓王送信的心思,这只许进、不许出的规矩,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张白纸,可有可无。 “不如……”裴夫人低声在裴刺史身边耳语了几句。 “好好好!夫人这招用得好!” 裴刺史眸光大亮,即刻亲笔手书,叫高管家送了出去。 不归林内。 即便是白日,厚重的毒瘴缭绕之下,林中依旧没有半分光亮透进来。 君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与轮换下来的士兵们闲聊着。 这才过了不到一夜的时间,君凝便已经跟他们混了个五分熟。 君凝抬眸看了眼前方空地上正忙碌着的士兵,扬声喊了一句:“小心着点儿!” “放心啊,王妃!”众人齐齐应道。 “王妃,这方法可真好,到时候他们一旦跟进来,咱们岂不是不用废吹灰之力,就能将他们尽数杀死!” 空下来的士兵们围坐在君凝旁边的空地上,其中一人得意地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想想就兴奋。 “哎,你说到时候他们不会以为见鬼了吧?” “还真没准儿,不然咱们放回去两个,让他们回去跟桓王说,就说,他们见着鬼了,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看着他们,君凝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镇南军打了胜仗后,有说有笑的时候。 “王妃,您给的药丸儿可真厉害,咱们在这里待了一夜了,硬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其中一人使劲拍了拍胸脯,说完就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周围的士兵都快被他这傻样子笑吐了。 君凝眸中带笑,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抬眸的瞬间忽然凝神望向远处。 士兵们见状,迅速起身,拔出腰间刀剑,无意识的向君凝靠拢,呈现出了保护的姿态。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队包裹严实的黑衣人,他们手中还拖着几个蠕动的麻袋。 “这是……?”众人一脸懵逼。 君凝从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土跳落在平地上,继而向前一步,抬手拍了拍面前那士兵的肩膀,温声道:“放松,自己人。” “王妃,人赃俱获,幸不辱命。” 影卫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到了君凝手中,随后掀开麻袋,倒出了五个被绑住双手双脚的男子。 君凝拆开信看了一眼,当看到信中的内容和满意的字迹后,眸中闪过一抹光亮,抬手便将信掖进了袖口中。 “王,王妃,这五个人不是咱们的人吗?” 雍州军的将士们常年待在一起,这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想认不出来都难。 “是啊,这几个人我认识,王妃恕罪,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许久的战友,将士们自然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这样对待。 君凝对影卫点了点头,得到命令后,影卫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众人:“……”他们中怎么会有奸细?? 君凝抱着肩膀,转头看向围过来的众人,掷地有声道: “本妃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更容不得叛徒,这些人今日胆敢给桓王叛军报信,明日就敢将刀架到你们甚至是我的脖子上!” “所以,你们当中若是想有人为他求情,一律按同罪论处,本妃绝不会手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单膝跪地,拜道:“属下等愿听王妃号令!” “属下等愿听王妃号令!” 非但没有觉得王妃此举心狠手辣,反而觉得只有这样雷厉风行的人才能做他们的将军,军纪严明,叛者死,即便是昔日同袍,他们也绝不能心软! “很好,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今夜本妃带你们干一票大的。” “是,王妃!” 艳阳高照,直直射在颍州城门楼上。 过了今日,将是颍州城被围困的第六日。 钟离幽与陶言臻站在城墙上,远远眺望着城外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桓王叛军,以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后大营。 桓王八万大军,而他们颍州城内加上陶言臻带来的军队,也只有三万之数。 两方人马数量差距如此悬殊之下,他们只能选择守城,等待着朝廷那遥遥无期的援军到来。 “城中的粮食还够几日?” “所有的粮食都加到一起,一日一餐,最多也撑不过三日。” 钟离幽站在陶言臻身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陶言臻思衬片刻,忽然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钟离幽。 “怎么了?” “钟离,今夜我带兵掩护你从北门出城,这时阿凝应当已经收到了消息,说不定正往颍州赶,你出城一路往北走……” 话还未说完,便被钟离幽冷声打断。 “陶言臻,我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还是个千户长,城还没丢,我断没有不战而逃的道理,以后这样的话你不必说了!” 陶言臻心上一急,脸上也挂上了几分威严。 “谁说让你逃了,你脑瓜子转得快,带着人出城找外援正合适,跟我一起困在这城里有什么用,难不成就为了最后白白送死?” 钟离幽眨着一双狐狸眼,上下打量着陶言臻,最后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也知道是送死啊,那我更不能走了。” “你,这是命令。” “命令?”钟离幽摩挲着护腕,这双护腕还是王爷送给他的,如今却要跟他一起战死在这颍州城内了,“那么陶将军,我违抗军令,你不如军法处置吧。” 陶言臻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被气到了。 以前生阿凝的气,现在生钟离幽的气,真是…… 陶言臻抬手,刚想做些什么,下一刻,城墙下骤然响起一阵阵声音。 “敌人攻城了!” “敌人攻城了!” 颍州城瞬间戒严,所有士兵严阵以待。 这样的情况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上演,桓王自觉胜券在握,所以并未急于攻城,反而转用围困战术,一边养精蓄锐,一边不断派兵突袭,直到城中人弹尽粮绝,筋疲力尽,最后不得不开城投降。 “听我命令,放箭!” “……” 半个时辰后,一轮突袭总算落下了帷幕,钟离幽灰头土脸的将弓箭扔给身旁的士兵,转头看了眼没比他好到哪儿去的陶言臻。 他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骚话,一抬眸在看到陶言臻身后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别动,都别动!” 钟离幽高举起手,扬声喊道。 将士们,包括陶言臻在内的人,尽数不敢动了。 “怎么了?” 见钟离幽朝着他的方向走来,陶言臻蹙了蹙眉心,有点儿不明所以。 钟离幽略过陶言臻,走到他身后那具被摔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旁,当看清了那人身上一身衣衫后,这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说刚刚怎么觉得那些投石车内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来倒并不是。 “嗤,不知道桓王军中哪个大聪明竟把活人装进了投石车,扔到咱们城墙上来了。他们难不成是疯了,想以这种方式攻城,这么摔,别说是人了,神仙也受不了啊。” 钟离幽笑了两声,只是放在当下这情况,这笑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味道了。 “这……” 众将士伸长了脖子,好奇是好奇,但更多的是同样的无语。 只有陶言臻一脸严肃的捂着鼻子将钟离幽拉开。 “万一这些人身上带着毒怎么办?” 钟离幽:“……” 两天都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他都要饿迷糊了,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茬。 不过…… 钟离幽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指缝中夹着的一封信,犹豫片刻,将它缓缓举到陶言臻面前。 “这是什么?” “从那具尸体上摸到的。” 陶言臻一脸黑线,“你怎么什么都碰?” “……下意识。” 以前穷的吃不上饭,他就只能到乱葬岗那些尸体上扒拉点儿能卖钱的东西,久而久之,就养成这么个习惯了,这么多年了,倒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看看?” 陶言臻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抽出一块帕子,捏着信的一角,将其展开了。 看清上面的东西后,陶言臻的脸色更黑了。 谁来告诉他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陶言臻反复看了看,也只看到了落款处钟离二字。 反倒是钟离幽,在瞥到信上的内容后一把将其夺了过来,将陶言臻的吼声忽视了个彻底。 “这……是王妃?” 钟离幽喃喃道。 “你说什么?”陶言臻不敢相信,“你说这丑东西是阿凝画的?” 钟离幽深吸了一口气,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向陶言臻,一字一顿反驳道: “这,不,是,鬼,画,符。” 陶言臻:“……”这么生气干什么。 “你知道这上面是什么东西?” 钟离幽没搭理他,捏着信在被甩上来的几具尸体上翻了又翻,果不其然,又让他找到了几封信。 拉着陶言臻下了城楼,回到柳府。 柳家众人以及刺史等人,还有陶老将军都在此处。 钟离幽将几封信拼凑在一起,摆在桌子上,众人齐刷刷凑了过来。 陶老将军看了一会儿,一拍桌子,“这什么丑东西?桓王小儿竟敢羞辱于老夫?!” 钟离幽抿了抿唇,轻声而又不是尴尬的解释道:“老将军,这是您外孙女传来的密信……” 第249章 计中之计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陶老将军:“……” “咳,我说呢,桓王定是画不出这么玄妙的东西来,还是我们阿凝最厉害!” 钟离幽:“……” 在场众人:“……” 老将军,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陶老将军才不管自己刚刚是怎么说的,但凡事关阿凝,那便没有一点儿是不好的。 “快看看阿凝都说了什么?” 钟离幽瞬间收敛神色,一脸认真的看过去,众人也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嘶!” 钟离幽倒吸了一口凉气,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阿凝那边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妃已经从雍州借到兵了,如今送信来就是想让我们以烟火为号,出城杀敌!” “当真?!” 陶老将军瞬间拔高了声音,在场司马、副将等数人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若此事当真,那简直有如神兵天降啊! “假不了,这密语是我亲手所创,除了我没人知道……” 说到此,钟离幽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密文确实是他所创,不过是他当初在雍州时,闲来无事才着手做了这些,但他从未将其示人,可以说,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一套密文,更不可能完完整整的画出来。 “怎么了,钟离?”见他神色古怪,陶言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莫非这真是桓王设计的陷阱?” “这的确是阿凝的字迹。”始终未曾开口的柳夫人陶氏这时忽然开口,“我虽居在颍州,但这些年与阿凝从未断了书信往来,她的字迹笔锋,我一眼便能认得出。” 这会儿说话的功夫,钟离幽又想起那日在京畿大营那几日。 初见他就觉得王妃看向他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那感觉……就像是他们已经相识很久,期年之后,再次重逢一般。 再加上在那之后,王妃竟然莫名其妙的学会了他的易容之术,甚至知道他将易容的工具藏在何处,这一切本就不合常理,只是他当初一门心思都在找妹妹上,所以从未真正探究过。 如今再加上今日这一遭…… 钟离幽甩了甩脑袋,打算再次见到王妃时,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诸位将军,事不宜迟,今明两日内,王妃定会动手,眼下只看咱们的了。” 经此一言,众人神色炯炯,在钟离幽抬手指向沙盘时,副将们纷纷围坐到桌边。 一盘围绕着桓王的大棋就此合成,只有坐镇在叛军后方大帐内的桓王毫无所觉。 夜。 不归林。 “王妃,果然如您所料,桓王根本不信探子说的话。” “嗯。”君凝点头,挥了挥手,令他们归队。 桓王向来心高气傲,就算他身边有个谨慎小心的谋士江凌风,但他们在江南生活了这么多年,不归林吃人在他们看来早就是既定的事实,世上无人能从不归林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所以当他们听到会有人自不归林偷袭时,他们只会当这是调虎离山的笑话罢了。 丑时三刻,夜深人静。 随着君凝一声令下,抹上了火油的弓箭如一张密网般落像下方数座营帐。 早就埋伏在不归林边缘的五百士兵在箭矢的掩护下,从四面八方向着营地袭去。 叛军根本没料到当真有人能从不归林中冲杀出来,一个个当即乱了阵脚,甚至有的都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冲入大营的雍州军斩杀当场。 “敌袭!有敌袭!” “保护王爷!” “保护军师!” 君凝举着一杆长缨枪立于马上,远远看到叛军们边战边退,潮水般涌向其中一间大帐时,方勒紧马缰绳,高声喝道:“将士们,跟我冲!” 叛军大营中,喊杀声震天,当君凝一人一马冲入敌营之时,一脚刚踏出大帐的桓王萧鸣桦还未站稳,就被惊的险些摔在地上。 “你是何人?!!” 萧鸣桦从未听说过邶国还有什么女将军,故而在见到横刀立马,杀人如砍瓜切菜般的君凝时,下意识的以为他们是趁乱想要谋财的土匪。 “立刻给本王杀了他们!” 君凝将一叛军斩于马下,转而踏马来到萧鸣桦面前,勒住马缰绳。 “吁!” “多年未见,桓王殿下不认得我倒也无妨,今日过后,桓王定会牢牢记住我的名字,我明君凝,陶老将军是我的外公。” “你就是萧墨渊新娶的王妃?” 君凝还是稚童时,萧鸣桦便出京做了桓王,两人虽未见过几面,但萧鸣桦却听过君凝的名号,一手将萧云桀扶植起来的女军师就是她,只是没想到,最后君凝竟会嫁给萧墨渊。 “正是。” 君凝颔首,桓王冷哼。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本王今日便要见识见识,你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君凝耸了耸肩,无辜道:“本妃倒是不能掀出什么风浪,不过是在王爷知情的情况下袭击了你的大营罢了。” 桓王呼吸一窒,忽然想到了之前有探子来报,今夜将有人自不归林袭击大营的事情,只是他当时将此当成天方夜谭,压根没放在心上。 “玄王妃,你故意的?!” 萧鸣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气急败坏的他急于找回面子,扬声便道: “来啊,给本王抓住马上的女人,谁能率先抓住他,封千户!” 话音落,几乎所有的叛军都虎视眈眈的看向君凝,眼中冒着饿狼一样的绿光。 “保护王妃!” 眨眼间,大营中再次乱作一团。 后方大营中足足驻扎着八千余叛军,这会儿他们早就反应过来,纷纷杀向君凝等雍州军将士。 君凝立于马上,眼见乌泱泱数不清的叛军袭来,顿时高声喊道:“撤退!” 一声令下,雍州军如同潮水一般,跟着君凝且战且退,这会儿,君凝还没忘了沿路砍下带有一面大大的“桓”字的旌旗。 这赤裸裸的讽刺,几乎是在打萧鸣桦的脸,桓王目眦欲裂,愤怒道:“活捉君凝,不惜一切代价!” “王爷,不可。” 江凌风一袭烟色薄衫,立于桓王身边,见将士们要乘胜追击,当即阻止。 “这又有何不可?本王难不成还会怕一个小丫头不成?” 萧鸣桦颇为恼火,颍州城久围而不攻,他已经十分心急,眼下面对一个前来挑衅的小丫头,他竟还不能泄泄心中怒火了,这是何道理? “不归林中瘴气遍野,东西莫辩,我们的人贸然进入,恐有危险。” “军师——君凝带人都能进去,我们的人只需跟在他们后面,能有什么危险,本王看你多虑了。” 萧鸣桦对江凌风谨小慎微的性格早就颇为不满,这一次更是下令士兵继续前进,活捉君凝。 君凝等人且战且退,更是摆出了一副仓皇逃窜的模样,后来干脆扔了手里的武器,遁入不归林,叛军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见其中一个不怕死的率先进去,为了千户的位置,他们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纷纷埋头冲进了林中。 君凝翻身下马,看似抱头乱窜,实则脚下的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 但这些身后的叛军毫不知情。 此刻在他们眼中,君凝就是块香饽饽,加官进爵平步青云的丹书铁券。 君凝的身形近在咫尺,叛军疯了一样自四面八方飞扑而去。 然而…… 第250章 四面楚歌 - 凤枕河山 - 风暖 当身首分离,一副身子断成数截的那一刻,飞扑在前面的叛军,身形戛然而止,下一刻,便落在地上,成为了一块块碎肉。 后面冲上来的叛军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正推搡着前面的同伴,踏着战友的尸体将前方的同袍送到死亡线上时,一切都晚了。 反应慢的便如同前面的叛军一般,身首异处,反应快的被割伤了肌肤,抹了脖子,最后瘴气顺着他们的伤口迅速蔓延到身体各处,君凝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看着叛军们一个个面带痛苦的倒在他面前。 跑在最后方进入林中的叛军见到这一幕,当即被吓傻在了原地。 “不,不要杀我!” 林中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瘴气外,只能依稀看到前方成片倒下的尸体和站在不远处的君凝等人。 这些人甚至没看清他们的同伴到底是怎么死的,但他们清楚的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定没办法在一瞬间杀死这么一大片人。 时机成熟,君凝从怀中掏出一枚烟火,拔掉尾部的引线,瞬间,烟火升空,在不归林上方的暗夜中炸开。 做完这一切,君凝面无表情的盯着还妄想逃跑的叛军,朱唇微启,“杀。” “一个不留。” “是,王妃!” 几乎是同一时刻,已在邙山埋伏多时的杜承一众雍州军,以及城中一众早已摩拳擦掌等待着一雪前耻的钟离幽等人瞬间响应烟火。 战鼓声声,大地颤动。 颍州城南门与西门同时打开,颍州铁骑在陶言臻的带领下自南门冲出,直面桓王叛军,钟离幽则率一众自京中便跟随而来的将士直插桓王叛军左翼。 叛军右翼自然也不好过,杜承得了命令,带着雍州军杀向最薄弱的右翼,实在出其不意,右翼军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杜承带兵杀掉了数人。 一夜之间,叛军只知道四面八方全是数不清的敌人,已经歇息数日的叛军有的甚至没来得及穿上裤子,便被杀死在了帐篷中。 四面八方火光冲天,喊杀声呼天震地。 “报,王爷,军师,不好了,右翼军遭遇突袭,右将军下落不明!” “报!左翼军遭遇突袭!” “报!颍州军开城直面我军主力,领头之人正是陶言臻,黄将军奋力抵抗,前线战场局势焦灼!” 一道道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传来,萧鸣桦一脚踹翻了火堆! “王爷,军师,不归林中没有任何动静,咱们的人……恐遇不测。” “君凝!这就是你的计谋?!” 萧鸣桦脸色阴沉如锅底,事到如今,他还能不明白君凝的谋划吗,他不过是想声东击西,先突袭中军大营,让士兵们不得不回援,继而放松对两翼的警惕,调虎离山,最后再出其不意,想将他的军队打垮。 “哈哈哈,可惜啊,可惜你再厉害,本王八万将士,你区区几万人,怎么会是本王的对手?” “传我命令,命中军兵分三路,支援黄将军和两翼将军,势必将颍州城的势力给本王留下!” “王爷,陶言臻乃是颍州军中主帅,咱们何不集中兵力,将他一举拿下?” “哎,军师,陶言臻那里有黄将军对阵,黄将军的实力,你还怕姓陶的跑了不成?” 江凌风眉峰蹙起,在桓王望过来后,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听命。 “是,属下都听王爷的。” 桓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而他却不知道,此举正中君凝下怀。 第251章 生擒黄炎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三面战场纵深数里,君凝身披黑色斗笠,身下骑着那匹红鬃马,手握长枪,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穿梭在纵横绵延的战场上,越过层层叛军的阻隔,奔袭数里,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前线战场,抄起长枪便掷了出去。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黄将军手中大锤被砸的一个趔趄,连人带马向后退去数步,方站稳脚跟。 长枪插入地面,带起一阵泥土,钟离幽捏着发麻的手腕,在看到王妃时,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王妃?您怎么来这儿了,陶将军在左翼。” 君凝拉住马缰绳,微微倾身,将长枪拔出,握在手中,稳稳的将马停在了钟离幽的白马旁。 “放心吧,哥哥不会有事的。” 君凝一脸淡定的看着易容成了哥哥模样的钟离幽,这反倒让钟离幽搞不懂了。 “啊?” 王妃不是应该担心陶言臻吗?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他怎么觉得王妃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他们在颍州城内所有的谋划。 “手臂怎么样,还能打吗?” 钟离幽闻言看向自己的手臂,左右甩了两下,轻松道:“没事儿。” 君凝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道: “行,这些稍后再说,如今咱们先解决眼前这个,你别逞强。” 言罢,君凝抬眸看向对面马上那位孔武有力,手握两柄大锤的黄将军。 这位黄将军她上一世也见过,便是他,在上一世江南那场大战中重伤了钟离幽,致使他最后被砍断了一只手臂,最后还丢了性命。 在其位,谋其事,君凝清楚的知道,上一世那样的情况下,所有的一切并不能都怪在这位黄将军头上,可她偏生是个护短的人,她可不管什么蓄意为之还是身不由己,她的人被伤了,她就要十倍奉还! 黄将军久经沙场,但在见到君凝的眼神时,竟有一瞬间感觉到了脊背发凉。 反应过来时,他顿时觉得可笑,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的眼神给唬住了,难不成是真的养精蓄锐太久了,竟还出现幻觉了。 “丫头,报上名来,我黄炎锤下不杀无名之人!” “上京城玄王正妃君凝,见过黄将军。” “原来你就是那个玄王妃,本将军听说你会些功夫,怪不得敢上战场来。” “不过这战场可不是儿戏,本将军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女娃娃,就对你手下留情。” 君凝扬唇一笑,道:“如此甚好,我恰恰也不会对将军手下留情。” “哼,口气不小。” 黄炎抡动两柄大锤,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 君凝一手牵住马缰绳,一手紧握长枪,与钟离幽并肩而立,目不斜视,面上不见半分退却之意。 钟离幽张开的嘴巴在最后一刻又闭上了,王妃想做的事情,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阻止呢,与其在此无用的劝导,倒不如与王妃一道,痛痛快快的打一场,那样即便最后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王妃,你可要小心了!” 黄炎抡起大锤,纵马向两人冲来,君凝与钟离幽对视一瞬,十分默契的一左一右分开马头,一人使枪,一人用剑,君凝挥动长枪,直奔黄炎面门而去,钟离幽则专攻黄炎下路,矮身扫向马腿,黄炎双眸大睁,一手向上,一手向下,格挡着两路袭来的攻击。 长枪撞在二十斤重的大锤上,发出一阵巨响,君凝手腕用力,不断自上而下施压,另一边,钟离幽撤开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马腹,两相之下,逼的黄炎不得不收回右手大锤,牵动马缰绳,堪堪错过钟离幽挥来的一剑。 须臾之间,三人已经交手数个回合,谁也奈何谁不得。 眼见叛军的援军将至,君凝一脚踏过马鞍,红鬃马嘶鸣一声,转而转身向右,黄炎方立稳脚跟,君凝手中长枪旋动,枪尖如同利剑一般袭来,枪尖闪着寒光直奔心腹,黄炎下意识的抬起双锤去挡,却不想此举正中君凝下怀。 “钟离幽,绕后!” 君凝大喝一声,钟离幽得令,即刻调转马头,向黄炎身后而去,一喊一动之下,黄炎略一分神, 君凝眸光一厉,等的就是这时候! 红缨枪枪尖一颤,下一刻便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上刺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黄炎反应过来,再想要提锤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红缨晃动,君凝手腕一翻,毫不留情的勾住黄炎身上盔甲,将其掀翻于马下。 黄炎还想挣扎,然而还没等他从地上起身,一柄长枪,一把长剑已经先后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们的主帅已经被擒,不想死的,速速放下武器!” 钟离幽的声音迅速传遍大半个战场。 主将被生擒,援军未至,眼见大势已去,叛军见状,虽然犹豫,但也只能乖乖放下武器。 君凝的目光扫过上场,忽然后之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第252章 哭鼻子的小哥哥 - 凤枕河山 - 风暖 钟离幽带来的都是自京畿大营中跟随而来的将士,他们都识得凝公子这个身份,却并不知道君凝其实是女郎, 可刚刚君凝使得那一套枪法,好巧不巧的,正是此前她化作凝公子时,在京畿大营中使用过的, 君凝抬眸望去,在看到将士们同样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她就知道凝公子就是她,她就是凝公子这事儿恐怕是瞒不住了。 “清扫战场,鸣金收兵,将黄炎将军带回颍州城。” 君凝拉了拉斗篷,说完一蹬马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方才只想着如何能打败黄炎了,却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无意间暴露这回事儿。 这下……她又要好一番解释了。 跟来的雍州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听王妃的号令,高声道:“是,王妃!” 京畿大军见状,亦不示弱,也跟着拔高了声音,应道:“是,王妃!” 这一喊一喝之间,两边军队互不相让,大有一种若他们不是友军,便要打起来的错觉。 君凝骑在马上,溜得更快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钟离幽的眼神染上了几缕复杂的神色。 桓王援军还未至,叛军已经被君凝等人从四面撕开了数道口子,加之主将黄炎被生擒,叛军们失去了主心骨,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一片混乱之中,江凌风等人拼死带着萧鸣桦向越州方向仓皇撤退, 钟离幽本想带兵乘胜追击,又恐叛军援军在前方埋伏,最后思量再三,只命一小部分人佯装追击,剩下的人则留下清扫战场,将叛军后方大帐中的军粮运回颍州城内。 桓王当是从未想过自己会败退,仓皇逃跑间,留下的粮食足足够颍州大军一日三餐再吃上半个月的了。 颍州城北门。 看到守城将领后,君凝眼眶一热,勒住马缰绳,翻身下马,快步向前走去。 那守城将领前一刻还在纳闷这英姿飒爽的女子是哪家麾下的将军,待到走的近了,他方才认出面前正向他跑过来的女子, 一瞬间,柳云舟脸上的严肃神色寸寸土崩瓦解,直到君凝扑到他怀中,感受到了真实的温度,男子这一刻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 “小妹,真的是你。” “云舟哥哥,好久不见,阿凝好想你。” 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多年未见,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这一刻,也全部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柳云舟吸了吸鼻子,沙哑道:“昨日便听钟离说你在城外,我原以为至少要再过段时日才能见到,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说着说着,柳云舟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再次哭了起来,两道泪痕顺着他那张俊脸上恣意流下,没入君凝的肩膀,守城的将士见状,纷纷捂脸, 将军哪点都好,就是极爱哭鼻子,打仗赢了要哭,打输了也要哭,总之甭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将军想哭了,那就一定是要哭的。 可就是吧……如果不是他们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一个身高八尺,文武双全的男子竟然是个阿爱哭鬼呢。 直到肩膀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湿润感,君凝才终于找回了当年那熟悉的感觉。 哥哥还是小时候那个爱哭鼻子的哥哥,纵然过了这么多年,这点依旧没变。 她抬手轻轻从柳云舟怀里撤了出来。 哥哥鼻头泛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张俊脸上挂着泪珠,看着别提多委屈了。 君凝抬起手抚了抚柳云舟的后背,柳云舟似乎也觉得这样有点儿丢脸,后知后觉的想要转身,不让君凝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小妹,我,我就是一时间控制不住,没事儿,你先转过去。” 君凝忍俊不禁,故意凑到柳云舟面前逗他。 柳云舟抬起两指去推君凝的脑门,“小妹,就知道你要取笑我。” “我是真的想哥哥了,怎么会是千里迢迢来取笑你的呢,哥哥,你看,这不是见到了嘛,你就别哭了。” “……你别看我。” 柳云舟憋了半晌,也只从嘴里憋出这几个字儿来。 “将军,城外来了一队身份不明的人,他们身后还跟着雍州城士兵和数辆运粮车,咱们是否要开城门,还请将军指示!” 柳云舟仰头望天,好半晌才把眼泪憋了回去,这会儿听到这消息,下意识便看向君凝。 “阿凝,这些人……” “他们都是我的人,我刚从雍州借了粮,虽然不多,但应可解当下燃眉之急。” “阿凝,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柳云舟抓住君凝的肩膀晃了又晃,面色激动对周围士兵吼道:“快开城门,粮食来了!” 一听说粮食来了,连着饿了好几日的士兵眼睛都亮了,柳云舟话音刚落,士兵们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城门,左右看看外面没有敌军,立刻撒着欢儿出城迎接。 柳云舟刚想出声阻止,却被君凝拽了拽衣袖。 “让他们去吧,城下的军队而今已经自顾不暇了。” “叛军退了?”柳云舟自始至终驻扎在颍州城北门,对外面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听君凝这样说,方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阿凝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派人来送粮来,原来城下桓王叛军当真被击退了。 “阿凝,你可真是哥哥的贴心小棉袄。” 柳云舟抬手亲昵的摸了摸君凝的头,这小霸王如今长大了,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看着君凝,柳云舟心中满是骄傲,破了叛军围城之计的可是他的妹妹。 北门的士兵们运粮食运得热火朝天,其余三处城门内外也没闲着。 大军打了胜仗,又活捉了一位大将军和一位左将军,城中得了消息,连日来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一时间士气大振,百姓们也跟着欢天喜地,纷纷自发地上街帮忙,安置伤员。 柳府后宅,君凝刚踏进门去,便被柳夫人拉过去嘘寒问暖,说了好一会儿话,其他家的夫人也都在场,见到君凝时,欣赏高兴之余,眸中又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羡慕。 自古以来女子年轻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了人多是在夫家的后宅内相夫教子,像玄王妃这般嫁给了王爷后还能出来抛头露面,甚至能在战场上来去自如的,自古而今也没有几个,她们心中虽然羡慕,却并不嫉妒,在邶国,可不是谁都有那个魄力和那样的本事,能做到如玄王妃这般的。 既然上不了战场,夫人们便围坐在君凝身边,听她讲今日战场上的故事,直到前院陶老将军差人来唤,君凝这才得在夫人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 第253章 友军,暗中较劲 - 凤枕河山 - 风暖 柳府前院。 小小的正厅内,若是细分下来,此刻正坐着三方人马。 颍州军,雍州军,以及先前带来的京畿军。 陶老将军坐在上首,再往下首依次坐着柳大人,杜承将军,陶言臻,柳云舟,钟离幽等一众副将,君凝一只脚踏进正厅时,便觉得此处的气氛有几分微妙。 还没等她开口,众人忽然起身,齐刷刷抱拳行礼道:“见过王妃。” 纵然君凝早就见过大风大浪,还是被这一幕吓的吓的小心肝禁不住一颤,忙走了两步,伸出手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先扶谁。 索性,君凝放弃了思考,同样抱拳行礼道:“诸位快快请起,你们都是此番平叛的功臣,何必行如此大礼。” 她这边劝着,三方却像是在暗自较劲儿一样,谁都不服谁,见自家主帅没起身,麾下的副将愣是没一个起身的。 “……” 君凝略一思索,这会儿却是全明白了,感情这借着向她行礼,实则在暗中较劲儿呢。 为防场面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君凝索性走到陶老将军面前,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外公,您就别跟着他们凑热闹了。” 陶老将军许是也知道自己这行为有些幼稚了,不过这会儿见外孙女率先来到他这儿,心中也圆满了,轻咳了一声直起了腰杆儿。 京畿军诸位将领见状,心中跟着扬眉吐气的一把。 君凝叹了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尽力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子,好不容易解决了三方暗中较劲儿的问题,君凝再次坐在时,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此刻她对萧墨渊的思念达到了顶峰,若是萧墨渊在该多好。 不过抛却这些,她真的有点儿想萧墨渊了。 自他们相识,到成婚以来,还从未分居两地,有这么多日未见面的时候。 “王妃,陶老将军他们叫您呢。” 钟离幽目不斜视,放在椅子下的手暗自拽了拽君凝的衣摆,嘴角微微抽动,微微倾身,小声在君凝身边嘟囔着。 君凝回神时,便见正厅内的人大半都在看着自己。 陶老将军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这是神游天外刚回神,为维护外孙的形象,他便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阿凝,黄炎是你抓住的,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黄炎乃是桓王麾下大将,也是此次反叛的几大主将之一,抓住黄炎,等同于毁了叛军一半的士气,若桓王还有脑子,他想要再犯颍州,可就要好好考虑考虑,自己手下的兵还有没有当初那个斗志了。 “钟离,你有什么看法?” 钟离幽没想到王妃竟然会将这样的问题抛给他,在战场上,是王妃最后生擒了黄炎,他充其量只起了个干扰黄炎的作用。 他实在有点儿受宠若惊,“王妃,这……” “诸位有所不知,今日若不是有钟离在,黄炎也不会被我们擒住,若说如何处置黄炎,诸位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钟离的看法。” 看似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轻描淡写地将今日擒住黄炎的功劳大半归在了钟离幽身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妃此举是有意想推举钟离幽。 陶老将军自然也看出了君凝的意思,转头便对钟离幽好一番夸赞,最后方问道:“钟离,不知你是何看法?” 钟离幽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在座的要么是有身份地位的将军前辈,要么就是世家大族出身,在军中摸爬滚打数年的青年才俊,却很少有像他这样既无家族依靠,也没有多少功绩的千夫长,然而如今因为王妃的一句话,众人一时间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说是心中没有慌乱那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却是激动。 没有哪个武将不想出人头地,不想被人认可接纳,钟离幽更是如此。 他感激的看了君凝一眼,君凝同样安抚一般对他笑了笑。 许是被这样的笑容晃了眼睛,钟离幽的心情竟出奇的平复下来。 “既然陶老将军让末将说,那末将就说说我的拙见,黄炎在叛军中的地位非同寻常,门下徒子众多,若直接杀之悬挂于城墙之上,恐会激起叛军的愤怒,让他们跟我们鱼死网破,所以末将以为,可以将黄炎暂时羁押在牢中,派人给桓王修书一封,若他愿降,便放黄炎一条生路,若他不降,便诛杀黄炎,祭我军死去的将士,” “这样一来,不论桓王最后如何选择,叛军中都一定会有人心生不满,到那时,军心不稳,加之刚吃了败仗,士气低迷,咱们不用废什么心思,便能一举击溃叛军。” 君凝抿了一口茶,笑着点头,颇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不愧是她身边的人,这番话实则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听了这一番话,不止陶老将军,在场的大多数人也都跟着点头,就连一向看不惯钟离幽性格的颍州军中几个将领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 “诸位觉得如何?”陶老将军问道。 “在下没有异议。”杜承抱拳,回道。 “本将军也没有异议。” “属下等也无异议。” “很好,钟离幽,既然此计是你提出来的,不如便交由你去办吧。” “末将得令。” 叛军暂时被击退,接下来的时间,众人便将重心放在了颍州城的秩序恢复上面,这些日子颍州城内的百姓担惊受怕,城中粮草又短缺,如今颍州城内的景象实在谈不上好,不过这些事儿都交给颍州本地官员来做,君凝并未参与什么。 她仅在颍州城中住了一夜,第二日便跟着雍州军撤出了颍州,再一次踏入雍州城门…… 第254章 倒是我的不是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裴刺史等人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心里咯噔一声。 “你说玄王妃又跟着杜承回来了?” “是啊,老爷,千真万确,此刻估摸着已经进城了。” 雍州今日天朗气清,高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路小跑进来,脸色通红。 “可听说她这一次回来要做什么?” 经过上次那事儿,裴刺史对君凝是又怕又恨,那日君凝从刺史府走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儿,派人去查了一番才知道一切都是那玄王妃做的。 高管家接连摇头:“小的无能,不知道这王妃回来是要做什么。” “老爷,她派人偷窃府印之事,咱们可要去理论理论?” 高管家自作聪明的问了一嘴。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裴刺史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抬手便给了高管家一个嘴巴。 “你个蠢材,颍州城刚打了胜仗,你让本刺史这时候去找她理论,你是嫌本刺史命太长了还是觉得自己这头上的玩意碍事了?” “小的不敢,是小的考虑不周,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高管家慌张跪在地上,又给了自己两个嘴巴。 “裴刺史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兀地自院外响起,裴刺史瞳孔一缩,当即抬头望去,正看到一身红衣的女子闲庭信步般踏进了院子,府卫想要出手阻拦,苍流等人提起剑柄便挡了回去。 裴刺史脸色一僵,下一刻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 “王妃您来到府上怎么也不跟下官说一声,下官也好出去迎接啊。” 君凝一歪头,似笑非笑道:“这么说倒是本妃的不是了?” “不,不是,王妃您误会了。” 君凝环顾一圈,提步走到树下,坐在了石凳上,独留裴刺史愣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只好尴尬的站在原地,赔笑道:“不知王妃这次来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谈不上,裴刺史才是这雍州城的刺史,此番你能借本妃雍州的兵,本妃还要多谢刺史呢。” 君凝嘴上说的多谢,可行动上却没有半点儿表示。 裴刺史心中越发,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假笑,心下早就虚的不行。 他抬手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补道:“这些都是下官该做的,该做的。” 瞧他如今乍然间转变的态度,君凝只觉得越发的好笑,若叛军并未被击退,颍州城破,今日她见到的裴刺史,恐怕就不是如今这个态度了。 “是吗,那本妃倒是要问问裴刺史了,这大街上数以千计连一口热乎的米粥都吃不上的难民,刺史打算何时安置,又打算如何处置啊?” “……”裴刺史闭了闭眼睛,他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王妃,叛军作乱,这些难民一下子挤进雍州城,我身为刺史,自然也是想帮他们的,可下官不能,不能因为帮了他们,就不顾雍州城里百姓的死活吧。” “刺史的意思,是不打算管这些难民了?”君凝危险的眯起眸子。 “非也非也,王妃误会我了,下官不是不想帮,只是就算下官帮了,恐怕也没法帮到每一个人,王妃您是自京城来的,自小,自小怕是并不清楚各州的难处,下官身为一州的父母官,也只能尽力而为。” 仗着自己是朝廷命官,君凝就算能压他一头,也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裴刺史面上唯唯诺诺,实则出口全然是推脱逶迤之词。 “正巧本妃近日无事,便打算在雍州住上几日,正巧也看看刺史是如何尽力而为的,刺史您不介意吧?” 裴刺史脸色一僵,干巴巴道:“自然,自然,下官这就为王妃安排住处。” “不必了。”君凝起身,略过裴刺史向着府外走去,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风中散开,“本妃早便在街上的一家客栈下榻,故而住处就不劳烦刺史大人了,不过……” 说到此处,女子话锋一转,不轻不重敲打道:“刺史最好别让本妃失望。” 话落,君凝的身影消失在了院中,徒留下裴刺史立于树下,神色莫名。 福顺客栈。 当君凝带着影卫再一次踏进客栈时,客栈的掌柜已经换成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掌柜的见到君凝等人比见到了亲生父母还要亲,当即三两步就从柜台后冲到了几人面前。 “几位客官,您们可终于回来了,这是咱们上次住店交的银钱,小的如数奉上。” 掌柜笑容谄媚,一双三角眼几乎眯到了一起,只剩下一条缝隙闪着精光。 见到那圆鼓鼓的钱袋子,君凝抬手接过,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交扔到了掌柜怀里,那掌柜不明所以,慌张的将银钱接过,便听君凝道:“该交的以前我们不会少了你的,其他房客的银钱你们可也如这般还回去?” “这您放心,我们家老爷早有交代,房客的银钱如数归还。” 君凝点了点头,抬手扔给了那掌柜一块银子,摆了摆手便上了楼。 “送些吃食上来,剩下的银钱归你了。” 掌柜喜出望外,收起银钱连声应是,心想,王妃也没老爷说的那样可怕啊。 二楼房间。 君凝刚进屋就迫不及待地猛灌了一大口水,雍州的天气不比上京,明明是冬日,太阳依旧刺眼,到了晌午,外面更是热得紧。 “有宋楚的消息了吗?” 第255章 胳膊肘往外拐 - 凤枕河山 - 风暖 “回王妃,暂时……还没有。” 前些日子王妃进城便已经派人去查宋家宋楚的消息,只是越州城陷落,如今尽数在桓王叛军的掌控之下,他们的人想要在越州城内查宋楚的消息,实在是有些难度的。 “加派人手,继续查,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王妃。” 房门再次被关上,君凝坐在桌边,烦闷地揉了揉额头。 宋楚是宋家最小的儿子,因为南鸢夫人生他时早产,宋楚生下来身子骨便比同龄人弱上几分,整个宋家自小便将他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要不是宋楚非要去越州的书院学习,宋家夫妇说什么也是不愿他离开家的,可谁又能想到桓王谋反,越州沦陷,宋楚生死不明呢。 若是可以,她真想亲身去越州,就算翻遍了整个越州城,她也一定要将宋楚找出来,可眼下越州城戒严,她亲身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更何况当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雍州城的难民,还有……裴刺史等人。 苍流再次敲响房门时,敲了半晌也没人回应。 君凝早已不见了踪影。 夜幕西垂,白日里的热也降下去几分。 杜府。 杜承站在远处一脸头疼又无可奈何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 半晌无言,杜承叹了一口气,“我怎么看她们俩才像一家人似的。” 杜瑛瑛捂着嘴低下头,忍不住偷笑。 “爹,我看人家王妃诚意挺足的,裴刺史以前或许是个好官,但现在早就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了,如今王妃来了,还向您抛出了橄榄枝,您不如就答应了算了。” 杜承眉毛一挑,抬手点了点杜瑛瑛的眉心,笑骂道:“我还以为你是站在你爹我这边的,原来你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王妃都说了,只要您愿意合作,不但能官复原职,甚至您以后做什么都不用再受那裴刺史的左右掣肘,这么好的买卖,咱们答应了也不亏。” “更何况……”杜瑛瑛顿了顿,抬眸看向正与母亲相谈甚欢的王妃,虽然王妃年纪小了些,但胸襟见识却一点儿也不小,“玄王妃英姿飒爽,女儿看着也喜欢。” 杜承:“……”和着短短一日的时间,这个家里除了自己,所有人都被玄王妃给俘获了? “去叫王妃和你娘吃饭。”杜承抬手捏了捏眉心,心情复杂。 “哦。” 杜瑛瑛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顺理成章的拉到了君凝的手。 一顿晚膳下来,杜家母女二人的目光就没从君凝的身上移开过。 反倒是杜承这个一家之主,坐在桌上,颇有几分莫名的孤独。 用过了晚膳,杜承思量再三,还是命人将君凝请去了书房。 窗外蝉鸣声阵阵,书房内燃着熏香,该是醒神的,带着几缕淡淡的清香。 “王妃这是非杜某不可了?” “本妃不想瞒着杜大人,邶国乱的不止江南,朝中亦动荡难安,乱世将起,杜大人若还想在这府中独守一隅,若只是自己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大人身后整个杜氏家族可就未必能在这乱世中平安无事了。” 杜承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略过君凝,看向远方,许久才问道:“王妃的意思是,如今整个朝堂已经乱了?那您为何又要将这样的消息说于在下听,您就不怕在下做什么与您不利的事情?” 君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若杜大人想那样做,以你的智谋和杜家在雍州城内的地位,如今怕是还轮不到裴刺史在城中作威作福吧。” “杜大人不愿争抢,本妃能理解,但此一时彼一时,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恰逢乱世,您不会不明白坐以待毙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 君凝起身,挺直了背脊,对杜承施以一礼。 “叛军猖獗,难民一日日增多,大人爱民如子,即便不看我的面子,难道果真忍心看到百姓流落在街头,饿死渴死甚至病死吗?君凝所言句句肺腑,还请大人您考虑一二。” 杜承心中一提,城中难民是何境况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往日他顾念着整个杜家,不愿与裴、叶两家针锋相对,便也不方便明面上出手帮助,暗中收效甚微,他心中也不好受。 不得不说,君凝今日这一番话,真真是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杜承迅速起身来到君凝身边,虚虚地托起君凝的手,转而书双手抱拳,跪于地上,谨言歉道:“王妃大义,是杜某此前思虑过多,竟还要您几次来劝才被点醒,实在是惭愧。” “王妃,您说的,杜某答应了。” “杜承代表杜家,愿听王妃差遣。” 古有三顾茅庐,如今她软磨硬泡,杜承终于愿意放下心中那点儿不知名的别扭,愿意相助,君凝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杜大人快快请起,这军营之中的事情,还要仰仗杜大人了。” “王妃放心,杜某知晓其中利害。” 说到这儿,杜承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摇头笑了笑。 “王妃可能有所不知,前日跟着您进入不归林的几千将士们自打回来就开始便在营中逢人便夸您的厉害,若不是您,这场仗也不会打的这样漂亮,如今您的名号啊,早就在雍州军内打响了。” “哦?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不过雍州军的将士的确勇猛,此番能战胜叛军,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听雍州军被夸,杜承喜笑颜开,言语间也热络了不少: “王妃您这就是谦虚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临走前,君凝将心中计划交代给了杜承,虽只有全部计划的三成,但如今说了这些,君凝已觉得足够了。 至于剩下的,她还要慢慢考量。 杜承亲自送离开了王府,但她还未坐上马车,杜府墙头便出现了一道人影。 “王妃,王妃,我在这儿。” 生怕君凝看不到她,杜瑛瑛激动的挥手。 君凝掀开侧帘,探出了半颗头,仰头望向墙上那道实在称不上雅观的人影。 上一世她与杜小姐没什么交集,今日见到,心中倒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面前的女子性格豪爽,当是好像与的。 “杜小姐可有什么事情,不妨……先下来说?” 君凝指了指地面,又看向墙头,杜瑛瑛似乎也觉得不妥,四下瞥了两眼,见没被人发现,这才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潇洒落地。 不过她脚还未在原地待上一息,便不请自来的顺着轿帘窜进了马车。 君凝放下轿帘,看着满眼亮晶晶的杜瑛瑛,眸底也带上了三分笑意。 低头看了眼被杜瑛瑛挽着的手臂,君凝温和道:“杜小姐有事找我?” 第256章 必须站在她这边 - 凤枕河山 - 风暖 “嘿嘿,王妃,我在府里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您发发善心,带我出去玩一圈儿好不好,我绝对不耽误您的事情,我保证!” 杜瑛瑛竖起四根手指,信誓旦旦的对君凝保证着。 君凝犹豫着看了眼窗外,“杜大人他……” 杜瑛瑛心中一急,眼珠滴溜溜乱转,哭嚎着扑到了君凝怀里,央求道: “王妃,我爹那个脾气,要是知道我这时候出府,他一定会把我抓回去,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顽固,非说女孩子家就应该好好在家待着,再这么待下去,我,我都快待出毛病了,王妃,您就让我跟着您好不好,有您在,我爹一定放心。” 为了让君凝留下她,杜瑛瑛可谓是用上了十八般武艺,君凝心中暗暗憋着笑,故作一本正经思衬着,最后看杜瑛瑛都快急出狗叫声了,这才勉为其难般答应了她的请求。 “不过咱们要先约法三章,你既然想要跟我走,就要守我定下的规矩。” “王妃放心,你不让做的事儿,我绝对不做就是了。” 杜瑛瑛大大咧咧的拍着胸脯保证。 君凝拉着她的手将人带到身边坐下,笑问道:“你就不怕本妃说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这个……”杜瑛瑛咬着手指思考了一会儿,转而释然一笑,眉目弯弯:“我觉得王妃是好人,所以才想跟着王妃的,王妃一定不会为难我。” 同为女子,杜瑛瑛该是比她大上几岁的,只是这性子……倒是比她小时还要欢脱些,君凝看了眼两人紧紧缠在一起的手臂,一时间竟也看不出杜瑛瑛到底是天性如此,还是装出这一副模样,故意接近她的。 不过生在杜家,又有杜承和杜夫人亲自教导,杜瑛瑛该也不会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一味莽撞的小姑娘。 事实证明,君凝或许真的想多了。 看着在自己床上睡得无比安稳的杜瑛瑛,君凝定了片刻,终于吹熄了灯火,在床侧找了个位置睡下了。 杜府。 “老爷答应王妃了?” 杜夫人为杜承褪去外衣,柔声问着。 “王妃在书房中跟我说了许多,恐怕我不答应也不行了。” “这是为何?” 杜承拉过杜夫人的手,让她坐在桌边。 “夫人,如今这世道不像咱们年轻时候了,王妃说的对,若雍州城内都乱了,我们杜家还能有多久的安稳日子可过呢。” 杜夫人抬手捋过杜承耳边的青丝掖到耳后,温柔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杜承,“老爷,妾身这辈子跟定你了,不论你做什么,妾身永远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夫人……” “叩叩叩。”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杜承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颇为哀怨。 “什么事儿?” “老爷,小姐偷偷溜出府去了。” “那还不快去找?” “下面的人已经找到小姐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找到了直接带回来不就好了,支支吾吾的。” 杜承的语气已经越发的不耐烦。 门外的仲俞揣了揣手,恭谨道:“老爷,小姐在玄王妃那儿歇下了,下人们实在是不敢扰了王妃休息,我这才回来禀报给您了。” 屋内久久没传出动静来,杜承气的站起身在房间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丫头果真是翅膀硬了,如今还能给自己找靠山了。” 杜夫人倒是老神在在的在一旁劝着,“老爷,瑛瑛都也长大了,何况跟在王妃身边又不会有什么危险,没准儿还能跟王妃亲近亲近,于她也没什么坏处,不如这次就随她去吧。” 杜承又在屋里转了两圈,已经迈出里屋的半只脚在最后关头又被他收了回来。 “你们都下去吧,这件事不得外传。” “是,老爷。” …… “王妃,如今天儿还没亮呢,你再让我睡会儿,就一会儿。” 杜瑛瑛赖在床上,实在不理解与她年纪相当的王妃为什么会有能与她爹媲美的作息。 君凝抱着肩膀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双目半睁,几乎翻白眼的少女,言语间不无遗憾道: “今日我本想以你的名义在城中搭建粥棚子,救助难民,可惜啊,你要是起不来,这功劳我就只能另找别人来领喽。” 说完,君凝转身欲走,杜瑛瑛一个机灵,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蹦起来,甚至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扑到了君凝腿边。 “救助难民怎么能少的了我杜瑛瑛!” “王妃,你给我三刻钟,不,一刻钟的时间,咱们马上出发。” “嗯,快去吧。”君凝心满意足。 她本就是隐姓埋名进京,大多数的百姓并不知道玄王妃在雍州城,她不能以王妃的名义去救济灾民,恰好杜瑛瑛在,用她的身份去设棚施粥,既能给杜家在民间造势,又能刺激到裴刺史那根敏感的神经,还能让杜承感谢她,又必须站在她这边,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天亮时,雍州城街道上已经建起了数个粥棚。 “杜家施粥了!” “杜家施粥了!” 此番找了几个人在街上这么一吆喝,原本在街角深巷中勉强安身的难民寻着声涌出,杜瑛瑛站在粥棚后面,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勺子,扬声喊了一嗓子,“都有都有,别挤,老人、女人和小孩排前面,壮丁排后面,排队都能领到食物!” “王妃,这位杜家小姐来的可真是时候。” 苍流将刀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君凝两人此刻正坐在粥铺对面一间茶铺门口,这地儿虽不起眼,却能将粥铺对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事情都办妥了?” “王妃放心吧,属下等人早就按照您交代的告诉下去了。”苍流顿了顿,偷偷瞄了王妃一眼,“王妃,不知道有句话属下当问不当问。” 君凝垂下眸子,淡淡道:“问吧。” “王妃原本便与雍州几家商贾有联系,可为何当初还要花大价钱去福顺客栈住宿,属下……不太明白。”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这雍州城的商户,有一小半都是王妃在背后扶植起来的,这些人表面上是分散的商贾,实则暗中都听命于王妃,要说当时知道这事儿时不心惊,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事情,全是一个在上京城多年的大家闺秀做的,听上去实在不可思议,但换个角度想想,做到这般的人是王妃,他又莫名觉得合理。 “要想拿住裴刺史党羽的把柄,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踏进他们的地盘,福顺客栈既然敢那样做,本妃不如便顺水推舟,敲打他们一番。” “裴刺史在这雍州城做惯了土皇帝,若没人来敲打敲打他,他就会忘了,这雍州城,从来都不姓裴。” 君凝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苍流却莫名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再一次感慨,幸亏王妃选择了他们玄王府,幸亏王妃喜欢王爷,不然他真怕有一日王妃不需要王爷了,暗中将王爷给……了。 “呸呸呸。” 苍流扬手毫不客气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君凝转头看过来,一脸狐疑,那眼神就像是在问: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第257章 卑鄙无耻的桓王 - 凤枕河山 - 风暖 “属下,属下……刚才有一虫子落在属下脸上了。” 苍流急中生智,终于编出了个拙劣的谎,君凝半信半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为了一只小虫,倒是有些太用力了,不疼?” 苍流:“……不疼。” 雍州城的清晨并不热,反而有细细的风吹在脸上,多了几分舒适。 如君凝所料,布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裴刺史一众人耳中。 影卫悄无声息的落在君凝身边,低声道:“回禀王妃,裴刺史发了一顿脾气后便差人召集平日里跟他走的近的官员商贾等入了府,只是属下等没法靠那间屋子太近,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无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下去歇息吧。” 忽然被夸,影卫心中激动又兴奋,当即抱拳道:“谢王妃,属下不累。” 苍流伸腿踹了踹他脚踝,压低声音道:“王妃让你歇着你就歇着去。” “王妃,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君凝从怀里掏出两块铜板放在桌上,朱唇微启,吐出一字:“等。” 如今的形式,就看谁先忍不住动手了,难民的问题她会一点点解决,倒是裴刺史,他还有那个耐心再跟她拖下去吗,她已经磨好了刀,就等着裴刺史按捺不住心思,自投罗网的往上撞了。 与此同时,颍州城,军营。 “钟离千夫长,王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千夫长,王妃到底……到底是不是凝公子啊?” “千夫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却瞒着咱们啊?” “都别说了!” 钟离幽大喊一声,猛然自营帐的床上起身,经这么一喊,人也跟着彻底清醒了。 四周安静的紧,他烦躁的抬手揉了揉眼睛,昨夜一宿没睡觉,这才得空眯了一会儿,谁承想梦中也都是士兵们追着他问的情形,真是……还让不让他活了。 “做噩梦了?” “哎??!” 突兀的声音如鬼般在钟离幽床边响起,吓的他一个机灵,差点儿当场抽出床边的配剑,看清楚床边坐着的人,钟离幽这才放松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喏,来给你送橘子的。”陶言臻将刚剥好的橘子递到了钟离幽面前,“赏脸儿尝尝?刚买回来的。” 钟离幽怔愣了片刻,抬手接过橘子毫无防备的放进嘴里,当外皮被咬碎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钟离幽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哈哈哈哈!”陶言臻哈哈大笑。 钟离幽飞身下床,“陶言臻,你有种给老子站住,别以为你是将军,老子就不敢打你!” “千夫长,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众将士看着将军和千夫长在军营中你追我赶,千夫长甚至提着剑鞘,一副要吃了将军的样子,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凑热闹。 “将军快跑啊!” “千夫长,就差一点儿了!” 京畿军这边闹的正起劲儿,忽然,一封信越过众人,急急传来。 陶言臻和钟离幽相视一眼,具都正了神色。 回到营帐,拆开了信后,钟离幽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艹,桓王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竟然拿越州的百姓做威胁?他还是个人吗!” 陶言臻双手握拳,虽然未说话,但从他阴沉的表情也不难看出,如今他的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桓王在越州屠城,本就已经是有悖人伦的事情,如今越州城中剩下的要么就是贫民窟中连饭都吃不上的穷苦百姓,要么就是当地一些用钱换命的商贾和早就叛了的官员,还有便是书院中自各州前来读书的学子。 他们实在没想到,桓王竟然以书院中的先生和学子们作为威胁。 若他们不放了黄炎和左将军,亦或是将这道消息传了出去,他就会杀书院中的学生,这样一来,他们若是不放了黄炎,久而久之,那些学子们背后的世家大族难免不会有妥协的,最后将一切的罪过都怪到他们颍州城内的将士身上。 “难不成咱们真的要放了黄炎和那个左将军?” 钟离幽恨恨道,他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抓住两个,现在让他们跟个孙子似的放了,说实话,就算杀了他,他也做不到。 “不行,放了黄炎,无异于放虎归山。” 陶言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放人是一定不可能放人的,除非桓王现在立刻投降。 钟离幽叉着腰在沙盘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咬了咬牙,“不然咱们就直接攻城!” 陶言臻看了他一眼,钟离幽烦躁的一双狐狸眼都眯起来了。 “这也不行那些不行,难不成咱们就坐以待毙,被他一个乱臣贼子牵着鼻子走?” “据我所知,越州最大的书院应当是在月华山上,那里面的学子们大都来自世家大族或是商贾世家,若我是桓王,一定会用他们来做威胁。” “所以?” 第258章 按捺不住动手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所以如果我们能将这些先生学子都救出来,桓王就没法威胁咱们了。” “……有道理。”钟离幽幽幽抬起头,用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盯着陶言臻看,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将军真是聪明绝顶。” 陶言臻:“……”他怎么觉得钟离幽在骂他? 事实上,陶言臻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但桓王心狠手辣,此前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屠城那样惨无人道的事情,现在那些先生学子们在他手中,无论如何都是凶多吉少,所有人都清楚,桓王所图不仅仅是黄炎被放回去,而是整个颍州城,乃至整个邶国的江山。 “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有些荒谬,但对付桓王和他身边那个军师,唯有出奇制胜,才能不被他们牵着鼻子威胁着走。” “不如这样,咱们回去商量商量?” 陶言臻点了点头:“也好。” …… “王妃,越州传来消息,宋小公子有消息了!” 君凝提笔写字的手一顿。 苍流不敢耽搁,接续道:“宋小公子仍在月华山的华阳书院中,先前桓王攻进越州城时并未杀上月华山,只派兵在山下围困,但如今黄炎和叛军左将军被咱们活捉,桓王打算用华阳书院学子们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咱们放人,如今宋小公子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 “江凌风不愧是琼州江氏子弟,论阴险倒是与他那祖上一脉相承了。” “王妃的意思是说此计是桓王身边那个军师想出来的?” 君凝提笔蘸了墨水,将那副即将临摹好的字折起,“桓王只占狠厉,若论计谋,多半要靠他身边的军师,若没有江凌风,叛军也不可能推进的如此迅速。” “我手书一封,你亲自送到颍州城,钟离幽手上,叫他切莫冲动。” 若她猜的不错,桓王若不是被逼急了,他一时间还不敢真拿那些学子们怎么样,毕竟,那些学子们身后站着的世家大族可不是吃素的。 “是,王妃。” 接连布粥几日,难民们吃上了食物,自没忘了感恩。 杜府门口日日都有前去叩拜的难民,若在街上见到了杜府的马车,难民们更是纷纷叩头感谢,如此一来,反倒是裴刺史府,冷落的跟个破落户似的。 雍州的天说变就变,昨儿天儿还是热的,今日便冷的人骨头疼了。 傍晚时,君凝特意吩咐了下去,置办些厚的衣服出来,分发给雍州城的难民。 依附君凝而生的商贾们听了吩咐,回头便自发的让自家铺子里的伙计收拾了厚些的衣服,送到了难民手中,依旧如先前一般,以杜府的名义。 入了夜,凉风阵阵,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水波阵阵。 四角亭中,君凝与杜承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桌上正摆着一副棋盘。 乍一看,白子与黑子在棋盘上纠缠,不分胜负。 杜瑛瑛坐在两人中间的石凳上,一手托着腮帮,脑袋半耸拉着,没一会儿额头便磕在了桌上,又在她意识模糊中一点点抬起,如此反复着。 “王妃棋艺了得,杜某甘拜下风。” 杜承缓缓将手中白子放回到了棋篓中,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白玉棋盘上已呈合围之势的白子。 玄王妃年纪虽轻,棋艺却出奇的并不在他之下,今日他输的并不冤。 “杜大人棋艺亦是精湛,方才本妃只是险险得胜,承让,承让。” 意识到两人终于分出了胜负,杜瑛瑛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苦道: “王妃,爹,你们都在这儿下了一晚上的棋了,这下棋难道真这么有意思吗?” “瑛瑛,你跟在王妃身边几日,也稍微学着点儿。” “啊~”杜瑛瑛柔若无骨般抱着君凝的手臂,懒洋洋道:“王妃那么厉害,爹,你不能指望你女儿我也变成这么厉害的人吧。” “你啊,快起来,没个正经样子。” 君凝笑着静静看着这一对父女,她不由得想,想杜承一定对杜瑛瑛很好吧,才能让她能这样恣意放松的与自己的父亲这样说话,这些自她记事起,便不记得与君道远有这样的互动了。 杜瑛瑛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忽然她耳朵动了动,杜承亦亦悄然将手放在了身侧。 只有君凝优哉游哉的抿了口茶。 凌厉之音乍然响起,箭羽划破空气,直直的向亭中袭来,君凝慢悠悠身子一侧,不费吹灰之力躲过那道羽箭的同时,手中茶盏向箭矢射出的方向疾掷而出, 下一瞬息,只听得茶盏碰上剑刃,四分五裂,落向了地面。 “弄坏了府中的物件,可是要赔的。” 杀机四起,君凝依旧稳坐如山,甚至没给这些不速之客一个眼神。 “事到如今,王妃还能如此镇定,本刺史该夸你一句够胆量,还是该说你蠢呢。” “裴华,谁允许你对王妃不敬的?” 杜承起身,一步步踏出四角亭,手中已然多了一柄业已出鞘的剑。 “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我杜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裴刺史嗤笑一声,不屑的盯着杜承那只握剑的手,嘲讽道:“杜承,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你就是用手中那柄剑和我比试,最后败在了本刺史手中的。” “本刺史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那柄剑来了,如今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了当年败在我手中时的痛苦了?” “裴!” 君凝抬手拦住了杜瑛瑛,对她摇了摇头,温声道: “上一辈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杜承握住剑柄的手一点点收紧,即便他极力控制着,但额头上颤抖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 “裴华,你还真有脸说,当初要不是你利用我的夫人扰我心绪,你还真以为自己打得过我?” 裴刺史脸色一僵,闷头哼了两声。 杜承举起手中的剑,锋利的剑尖直指裴华。 “裴华,你敢不敢跟我公平的比上一场?” “切,有什么不敢的,你们都退后!”裴华吩咐身后的死士退后,转头越过杜承看向依旧坐在亭中的君凝,颇为嚣张道:“王妃,这里是雍州的地界,就算您身份尊贵,也该想想,这地儿究竟是谁说了算!” 君凝一手按住忍不住想骂人的杜瑛瑛,转头望向院中裴刺史所在的方向,眉梢轻巧向上挑起,朗声道:“裴刺史有威胁本妃的功夫,不如想想如何光明正大的在杜大人的剑下讨得一线生机吧。” 第259章 消遣时间的玩物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裴华气的脸色涨红,近乎成了青紫色,想破口大骂的心思在胸口饶了半晌,最后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转而近乎愤怒道:“王妃大可一直这么嘴硬下去,待我打败了杜承,下一个就是你,到时候本刺史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 “闭上你的嘴!” 杜承单手握剑,厉呵一声,剑气瞬息而至,逼的裴华不得不将接下来的话咽进肚子里,专心致志的去应对杜承毫无保留的杀招。 两人从院中战至屋顶,又从屋顶斗至亭外水边,杜瑛瑛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脸紧张的盯着两个人看,“王妃,我爹他会不会有事啊。” “杜大人是你的父亲,你还不相信他吗?” “自然是相信的,爹虽然有时候严厉了一点儿,但他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那你就不要紧张,相信他就好了。” 自始至终,君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直到天空中升起了一道绚丽的烟花,裴刺史心中一惊。 “王妃,这是……信号?” 杜瑛瑛指着天上渐渐消失的烟花,眨着眼睛问了一句。 “嗯,裴刺史的人已经倾巢而出,将整个杜府和其他几家包围了。” “啊?” 杜瑛瑛一脸震惊的看着依旧镇定自若的王妃,心中千般滋味划过,想到前几日王妃与父亲在书房中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心中渐渐出现了一道模糊的想法。 三刻后,又有两道烟火绽放在昏暗的天空之中。 君凝唇瓣微勾,施施然起身,“杜大人,该结束了。” 话音落,杜承的身法骤变,比之前更加凛然的剑意直取裴华咽喉,裴华心凉了半截,急急向后退去,死士见形势不妙,奋不顾身的飞扑到裴华面前,以身相抵,剑尖穿透死士的胸膛,被他死命握住,裴华这才得以喘息,速速向后退去。 杜承收回剑,甩了甩剑尖上的血,眸中隐隐有舒快之色。 “裴华,你就是个胆小的废物。” “杜承,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才是那个卑鄙小人,若不是你横加阻拦,如今薇儿本该是刺史夫人!” “闭嘴!你再说我定撕烂你的嘴!” “我偏要说,杜承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裴刺史在这儿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又有何用呢,终究是你输了。” 君凝站在凉亭内,相隔的远了,没人能看清那双秋水般的眸底到底印刻着什么样的情绪,只一句话,裴刺史嘴角一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算我输了又能如何,你们的性命如今都被本刺史捏在手里,王妃,不如你去外面看看,如今这整个府邸都被本刺史的人团团围住,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束手就擒,这样,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是吗?”君凝歪着脑袋靠在柱子上,状似认真的想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却见她笑盈盈问道:“刺史可还记得自己曾有一个叫做钟离幽的徒弟?” “你提他干什么?”裴华心中一跳,思考片刻,忽然如释重负一样笑出了声,“我还以为王妃有什么杀手锏呢,原来是想跟本刺史打感情牌啊,可惜了,钟离幽不过是本刺史闲来无事捡来的一个玩物。” “说实话,在遇到钟离幽之前,本刺史还从来没见过那么渴望活着的人,他明明就是个烂泥里的畜生,竟然还敢妄想着能从烂泥里爬起来,真是可悲至极,到底是本刺史仁慈,教会了他武艺,还让他去京城做事,没想到啊,烂泥就是烂泥,他还没在皇城呆上几个月就又回到了雍州。” “王妃不会就这狗一样的东西来救你吧?” 裴华心中的不屑和玩弄之色就这么明晃晃的映在了脸上。 君凝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的听着,像是在听故事一样,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钟离幽那么拼了命的想要活着,拼了命的坐到了今日千夫长的位置上,这一切的一切在裴华的眼中原不过是一场滑稽可笑的表演,甚至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看看这个在泥潭中挣扎的“玩意”到底能挣扎多久,在裴华眼中,钟离幽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毫无价值甚至丑陋的闹剧。 “呵,呵呵……” 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自君凝喉间溢出,杜瑛瑛听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道,姓裴的,你完了。 “王妃笑什么?”裴华下意识以为她疯了,被吓疯了。 君凝一点点抬起头,深黑色的瞳仁中充满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钟离幽是她君凝这辈子发誓要护的人,一个拼了命想活下去的人,到了他裴华嘴里竟成了消遣时间的玩物。 他怎么那么该死啊。 “好好好,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这样,本妃就没必要留着你裴氏一族的狗命了。”一个一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蹦出来一样,即便裴华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心脏还是控制不住的蜷缩起来,又松开。 “君凝,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别以为本刺史不敢杀你。” “师父要杀谁啊,不如先把我这块烂泥杀了?” 突兀的声音自屋顶瓦砾见间响起,在场众人纷纷向声源方向望去,却见一蓝衣少年自屋顶一跃而下,火光映照吉安间,依稀还能看清他脸上未曾擦拭干净的泪痕。 “王妃。”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钟离幽眸光一颤,竟有些不敢去看君凝的眼睛。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间,如今却只有喉咙隐隐发痛。 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日,竟会有一人愿意为了他这样一个人出头,从一开始王妃就待他极好,他从未感受过的亲情,似乎从王妃那儿感受到了。 见到钟离幽,君凝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浅笑,“过来。” 第260章 用你一家的命来还 - 凤枕河山 - 风暖 “钟离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到钟离幽的瞬间,裴刺史在乎的并不是钟离幽的感受,而是钟离幽的到来到底代表着什么,钟离幽本该在郢州城的军营里,整个雍州城如今都是他裴华的人,如此这般,钟离幽到底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师父这话问的好,若我不在这儿,还听不到师父这一番话,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之所以愿意传我功夫,竟是为了看我这块烂泥的笑话。” 钟离幽站在君凝身边,即便极力控制着情绪,身侧一双死死握住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钟离幽远没有表面上那般镇定。 站在他对面的是曾救他一命、传他武功的恩人,他一直感恩戴德,这么多年,他为裴家做牛做马,所有肮脏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裴家人都丢给他去做,原来,原来竟是因为他们将他当成了个玩物。 “钟离幽,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刺史,若是没有我,你如今早死了。” 裴华言语间毫不客气。 “呵。”君凝冷嗤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子,抬手甩到了裴华脚下,冷冷道:“这里面皆是钟离这些年为你们裴家人做的,不可否认,你的确传授了他武功,但钟离幽自少时就为你裴家出生入死,几次险些丢了性命。” “裴刺史,人的命只有一条,钟离幽为你裴家做的,你裴家上下五十三口的命加在一起都比不上!” 裴华直愣愣的看着那折子上的字迹,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钟离幽为裴家卖命的证据,甚至有一些他早就已经忘了,竟也被玄王妃给记在了其中。 “这是他欠我的,我于他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裴华,今日本妃不妨与你说明白些,钟离在你身边,你不过当他是个死士,你还真妄想拿着所谓的救命之恩要挟他一辈子?” “今日本妃明白告诉你,你不珍惜他,本妃自会代你珍惜。” 裴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玄王妃,你莫不是疯了,你好好看看,如今整个杜府都被本刺史的人围住,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会变成一具具尸体,珍惜?你去地府珍惜吗?” 君凝渐渐眯起眼睛,抬头瞥了一眼屋脊,忽而笑道:“不如刺史试试?” 裴华简直怒极,连道:“好好好,既然你找死,本刺史成全你! “放箭!” …… 四周静的吓人,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巴掌,啪啪抽打在裴华的脸上。 “人呢??人去哪儿了??玄王妃,是不是你搞的鬼?!” 君凝闻言,无辜的摊开了手心,兴致满满道:“既然裴刺史唤不出人来,不如本妃替你唤一嗓子?” “所有人,听我命令,除裴刺史外,一律杀无赦。” 轻飘飘的声音甚至没什么威慑力,就这样经空气传播出去。 下一刻,细密的箭羽如网般交织落下,顷刻间,裴刺史带来的人大多被射成了筛子,有些负隅顽抗的,可在几乎没有缝隙的箭雨下,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直到君凝抬手,院内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正在此时,一手握长刀,身披甲胄的男子大步流星穿过院门,来到亭下,单膝跪地,扬声道:“回禀王妃,裴氏及其同党已尽数被属下等降伏,还请王妃指示。” 裴刺史僵直的站在原地,握剑的手难以自抑的颤抖。 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也如同身边的人一样,被活生生的射成一个刺猬了。 君凝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而今她终于知道当初萧云桀为何要用箭来了结她了,箭雨射程之内,众生平等。 还没等君凝踏出凉亭,裴华双腿一软,竟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嗯?”君凝愣了一下,面带询问的看向杜承,像是在问:他为何这么怂? 杜承掩面咳嗽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华,以前你起的誓,如今自己都忘了吧。” “你说过愿意为了百姓肝脑涂地,那时候你虽卑鄙,好在还有骨气,现在的你,真是让你看不起。” 杜承嫌恶的摇头,不愿承认自己少时曾有一段时间竟然跟裴华是好友。 若这事儿让王妃知道了,他就更觉得丢人了。 “裴刺史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扬言说要送本妃下地狱吗?” 裴华脸色一白,成王败寇,可他竟然输给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子,“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我身边竟也有你的人?” “此言差矣。”君凝一步步走到裴华面前,用钟离幽听不到的声音道:“若你不来杀本妃,不羞辱本妃的人,来日清算时,本妃原本只打算杀你一人,可今日你非要与本妃推心置腹,我又怎能不好好的报答一番呢。” “钟离为了你裴家十二次重伤,三次差点儿救不回来,你裴家却五次三番的羞辱于他,他受的伤,遭的罪,不如就用你那一家五十三口的命来偿还吧。” 言罢,君凝直起身,不再理会裴华的鬼哭狼嚎。 “不要啊,王妃,这些,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错,王妃,你饶了那些无辜的小辈吧,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裴华见求君凝无用,转身膝行数步,爬到了钟离幽面前,不顾颜面的磕着响头。 “钟离幽,你看在我曾经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啊……唔!” 君凝抬起脚,毫不留情的将裴华踹出去数米远。 “挟恩求报,你也配?!” “裴刺史,你不是喜欢烂泥吗,不如今日本妃便满足你这个愿望。” “来人,将裴刺史拖下去,挑断手筋脚筋,扔到大街上。” “裴刺史,街上的难民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呢,就劳烦你亲自出马,消一消他们心中的怒火了。” “不,不要啊!” 裴刺史双手死死扣住地上的青砖,因为用力过大,致使他手指甲外翻,鲜血顺着甲缝冒出,浸润了地砖,然而裴华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死命的抓着最后的一根稻草,说什么也不肯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难民们对他到底有多不满,如果落到了那群人手中,他只会更加的生不如死。 眼睁睁看着昔日如师如父的人露出这一副嘴脸,变作今日模样,钟离幽心中一点儿也不是滋味儿,“王妃……” “嗯。”君凝平静的应了一声。 钟离幽抿了抿唇,终是没能将到嘴边的话说出来。 如王妃所言,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还清了当日救命之恩,这一次,就算没有他,裴刺史身为父母官,碌碌无为,甚至敢造反,种种罪责加起来,他本就该死。 “属下跟他们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嗯,好。” 君凝并未拦着钟离幽,直到钟离幽的身形消失在院中,她这才转头,对杜承道:“杜大人,裴府之事,不如便交给您做,如何?” 杜承神色微顿,不过很快便道:“听凭王妃调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杜大人可要做的干净些。” 第261章 在他怀中睡着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是。”望着君凝离去的背影,半晌,杜承才喃喃道:“瑛瑛,为父只交给你一件事。” 杜瑛瑛疑惑扭头,她还从没见过她爹这么一脸凝重的跟她说话的样子。 “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得到玄王妃的喜爱,记住了吗?” 多日相处下来,直到今日,杜承仍摸不清这位玄王妃的深浅,他只知道,王妃绝非寻常女子,君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不该手软时绝不手软,这样的人,更像是坐在高位上的掌权者。 即便如此,但有一点,他无比确信,若他的瑛瑛得到了王妃的喜欢,即便有一日杜府威势不在,只要有玄王妃在一日,瑛瑛就绝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或许,这一次杜家并没有跟错人。 “……是,父亲。” 离开杜府后,君凝并未回客栈,而是直接翻身上马,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出了城。 雍州城的隐患已经基本除掉,剩下的琐碎之事,杜承一定可以处理好。 眼下她担心的是宋楚和越州城百姓的安危。 他们必须在桓王彻底失去理智,杀死无辜之人前将所有人都救出来。 然而越州城中盘踞着叛军五万之众,硬攻不是办法。 君凝正全神贯注想着时,前路忽然传来一阵马蹄踏地和马车轱辘轱辘前行的声音,她下意识向远处望去,下一刻,当一道多日未见的挺拔身形踏着月光出现在远方时,君凝整个人都呆愣在了马背上。 她,她眼花了吧?那,那人是萧墨渊?萧墨渊怎么会来这里? 她一定是太想他了,才会远远的只看到一个轮廓,便觉得马背上的人是他。 君凝晃了晃脑袋,当她再度望去时,那道身影已经离得更近了。 “萧……” 君凝没能喊出声音,鼻头一酸,眼眶忽然红了。 两人渐渐靠近,黑色的骏马放缓了速度,萧墨渊早就看到自城门策马奔出的女子了,即便她身后还跟着数百轻骑,那道身影,他也能一眼便看出来就是她。 那是他的阿凝。 “萧墨渊。” “阿凝。” 马头碰在一处的那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简简单单的几字,其中包含了太多太多情愫,君凝松开马缰绳,不知危险般对萧墨渊张开手,男人张开手臂,身子略微前倾,手臂用力,稳稳的接住了女子,轻松地将她带到了黑色骏马上,带到了自己怀里。 萧墨渊双手拉住马缰绳,将人整个环在怀中,君凝的背贴着男子温热的胸膛,整个人都被久违的熟悉的气息包裹,让她久违的一阵放松。 “累坏了吧,有本王在,你安心的睡一觉,好吗?” 男人温柔如水般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君凝连日里始终紧绷着的神经不由自主的跟着放松下来,她安心的窝在萧墨渊怀里,真的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墨渊,我好想你。” 没人知道,君凝这几日神经绷得有多紧,不管是颍州还是雍州之事,君凝解决的看似轻松,实则她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君凝比谁都清楚,一旦她错估一步,就会有不计其数的人因此丧命,她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认识君凝的人都说她巾帼不让须眉,说她聪明善谋,用兵如神,只有萧墨渊会问她有没有累,也只有在萧墨渊这儿,君凝才能完全放松下来,有他在,她就只是君凝这个原原本本的人。 听着女孩睡过去前最后的呢喃,萧墨渊心疼的低头吻了吻女孩的额间的发丝,小心翼翼的擦去女孩眼尾的泪珠,声音温柔缠倦:“阿凝,本王也想你。” 见到这一幕,身后数百轻骑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收回了手中已经出鞘的兵器。 敢这么胆大包天的…… 如果他们猜的没错,这位一定就是玄王殿下没跑了。 “属下等……”拜见玄王殿下。 骑兵纷纷下马跪拜,然而这话还未说到一半儿,便见萧墨渊对他们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众人顿时反应过来,惊奇的发现,王妃已经靠在王爷怀里睡着了。 这一幕说来实在有些神奇,又让他们觉得有点儿玄乎。 到了这会儿,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到,王妃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只是这些日子王妃的种种惊人的操作,让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王妃是一个年纪尚浅的女子这件事。 原来,看上去无所不能的王妃也有这样的一面。 月色如水,雍州城外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萧墨渊怀中的人。 身后的马车内,德妃与永嘉公主掀开轿帘,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德妃多日未见笑颜的脸上终于勾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陛下,您在天之灵,能够放心了,墨渊啊,他会过得很好的。” 君凝醒过来时,睁开眼便看到了面前放大了数倍的俊脸。 男人瞌着眸子,一手放在她脑袋下,给她做枕头,另一只手搭在她腰间,轻轻抱着她。 君凝眨了眨眼睛,又抬手摸了摸男人微凉的鼻尖,这才确信面前的一切不是假的。 “阿凝,你醒了……” 第262章 丢人丢大发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沙哑的嗓音中藏着几分宠溺的味道,君凝抬眸时,直直的撞入那双浅色的眸底。 反映了一会儿,君凝眯起眸子,一点点挪着,将整个人都嵌到了男人怀中。 他应当刚洗过了澡,如今身上透着清冽的味道。 君凝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他怀里蹭了蹭。 萧墨渊浑身一阵战栗,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不受控制的收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怀中的女孩还是他的王妃,他喜欢的人,萧墨渊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时刻告诫自己,君凝还小,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不然会吓到她。 “你怎么会来雍州?上京城内的情况……如何了?” 问出这话时,君凝心中便隐隐约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们之前明明已经约定好,他在上京城牵制天漓人,她下江南平叛军。 可如今他也来了江南,这件事本就不寻常。 萧墨渊迟迟没有开口,君凝不由得抬眸向上望去,男人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她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无以言表的悲伤。 “父皇让我假死……” 萧墨渊喉咙发干,缓了一会儿才将此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我还在船上时,宫中传来消息,父皇……驾崩了。” 君凝呆了半晌,她为皇帝摸过脉,心中比谁都清楚皇帝大限已至,然而亲耳从萧墨渊口中听到永初帝驾崩的消息,心中一时还是百感交集。 于民而言,他无疑是个很好的君王,可于萧墨渊和众多皇子而言,他算不得一个好的父亲,皇家无情,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楚。 …… 命运的齿轮从没因为任何人停止转动,就算重来一次,就算她拼尽全力,也没法保住每个人的性命,因为这一次重生,她的确避免了许多的事情,相反的,有些事情因为她的选择而提前发生,这些都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能做到的,只是尽最大的努力,保住更多的人的性命。 “萧信泽杀了四祭司,在上京登基,第一日便发了悬赏令,通缉本王和所有与本王有关的人事,过两日,那道悬赏令便会连着父皇驾崩的消息一道传至江南各州了。” 君凝回神,从床上坐起身,一瞬不瞬的盯着萧墨渊看了半晌。 如今离收到永初帝驾崩的消息已经过去数日,萧墨渊表面上的情绪已经趋于平静,可他心中该要有多难过,君凝不敢想。 她也曾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滋味儿,那种疼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受。 君凝不知道他在得知永初帝驾崩的消息是如何消化的,如今一时之间亦不知该要如何开口安慰他。 就在她无比纠结之时,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阿凝,我已经没事了,父皇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他将我送出来,就是希望我能远离上京那块泥潭,江南富庶之地,天漓人一时间到不了这里,若我们在这里扎根,就算萧信泽如今成了皇帝,他也奈何不得本王。” 君凝点头:“萧信泽既然下了悬赏令,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桓王已经接连攻下包括越州在内的四座城池,眼下局势,我们应当先剿灭叛军,联合江南十六州的势力,这样一来,就算萧信泽的悬赏令到了江南,也仅仅是一张废纸。” 说着说着,君凝神色一顿,她观察了一眼四周,后知后觉地问道:“这是哪儿?” 萧墨渊坐起身,穿上鞋子下了床,又亲手拿起君凝的鞋子,单膝跪在床边,牵着她的脚踝为她穿上,君凝本想拒绝,奈何萧墨渊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低着头一脸认真地的为君凝穿上鞋子。 “我们如今在杜承的府邸。” 君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由捂脸:“……真是。”一言难尽。 她忽然想到了几个时辰前,自己率轻骑刚出了城门便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萧墨渊,那时候君凝没顾得上许多,一心扑到萧墨渊怀里,大庭广众之下就那样明晃晃的睡着了,如今想想,她当时的模样一定都被雍州轻骑看在了眼里。 君凝觉得有点儿丢脸,更重要的是,这……这要她以后如何在军中立威啊。 “萧墨渊,都怪你,我一张脸都被丢光了。” “好好好,怪我,怪我,不如你打我几下消消气?” 萧墨渊十分诚恳的建议道,说完还牵着君凝的手作势要打自己。 “哎,你别,我,我开玩笑呢。” 她不过只是随口一说,哪能想到萧墨渊竟当真了。 “等等,德妃娘娘和永嘉公主呢,他们怎么样了?难不成如今还在宫中?” 君凝心中咯噔一声,德妃本就与萧墨渊交好,若如今德妃还在宫中,萧信泽绝不会放过她。 萧墨渊垂眸,无意识的捏了捏君凝的手,似笑非笑道:“父皇考虑得向来都是最周全的,他只将赵德和他自己留在了宫中,娘娘和永嘉连同本王都被他迷晕了送上了下江南的船,如今她们也都在府上,就在隔壁的院子里。” 君凝暗暗叹了一口气,永初帝坐在那张至高无上的皇位上,呼风唤雨了半生,他将所有能利用的人都利用了一个遍,没想到临了临了,却拼了最后一口气将他心中珍视的人送离了是非之地,君凝清楚,他心中对萧墨渊和德妃是有亏欠的。 或许做了这些,驾崩前他心中也能好受一点儿。 “我去看看娘娘和公主。” “嗯。” 君凝推开房门,一脚刚迈出去,便看到了一道翠色的身影如离弦的箭般,直直的朝她冲了过来,等到近前时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妃,奴婢好想您。” “玉竹?” 十几岁的小丫头,此刻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俨然成了一个泪人。 “诶呦,怎么又哭了,快起来让我看看,跟着一路奔波了这么久,怎么不好好休息着?” 君凝拉着玉竹起身,见她哭了,自己鼻头也控制不住一酸。 但她还是忍着泪,打趣儿地将玉竹从地上拉起来,左右看了看,见她除了瘦了些倒是没受什么伤,这才放心下来。 “王妃,奴婢实在太想您了,从小奴婢就在您身边伺候着,嗝,如今您一个人来了江南,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嗝……没有,奴婢怎么能不担心嗝……” 玉竹不断抹着眼泪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的。 “好了好了,小丫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那,那不一样,嗝,您身份贵重,怎么,一些小事,就嗝,就交给奴婢做才是最妥当的。” 君凝默了默,抬手抱了抱玉竹,又轻声细语地哄了一会儿,将她哄得不哭了,这才放心的去了隔壁院子。 还未进院,便听到一阵曼妙的琴声悠悠自院中传来。 君凝停住脚步听了一会儿,从中听出几分难掩的悲愁来,直到琴音慢慢消弭,她这才进了院儿。 脚步声渐近,德妃摸了摸眼尾的泪珠,转头便看到了一身红衣艳艳的君凝。 “君凝见过娘娘。” 德妃眸中划过一抹温和,赶紧招手道:“君丫头,快过来坐。” “娘娘,您这一路上辛苦了。” 君凝端坐在德妃身边的石凳上,凑得近了,她这才发现短短数日,德妃眼尾已经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鬓边更是多了数根白发。 见君凝望着自己的鬓角,德妃下意识抬手遮了遮,苦笑道:“人老了,这白发也不知何时就生出来了。” 君凝赶紧收回视线,夸道:“娘娘国色天香,所有人都会老,您也不会老。” “你这张小嘴啊,还是那么甜。”德妃忍不住笑弯了眉眼,拉过君凝的手,放在手心中轻轻抚了抚,“丫头,京城发生的事儿想必墨渊都同你说了吧。” “嗯。”君凝点了点头。 “那……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德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第263章 她有自己的骄傲 - 凤枕河山 - 风暖 其实这话不该由她问的,但如今的局势,她心中实在担忧,不得不问。 君凝知道德妃在担心什么,德妃是自小看着萧墨渊长大的,在她眼中,萧墨渊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儿一样。 如今江南几个州的势力要么在君凝的掌控之中,要么就与君凝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德妃是在问她,她是要支持萧墨渊,对抗如今的朝廷,还是将萧墨渊交出去,与朝廷保持明面上的安宁。 毕竟,萧信泽也不是傻子,权衡利弊之下,只要这时候江南交出萧墨渊,刚登基的萧信泽还真不敢拿整个江南怎么样。 “娘娘,萧墨渊是我的夫君。” 只一句话,德妃瞬间喜笑颜开,拉着君凝的手不停重复道:“丫头,墨渊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君凝不置可否,哪有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不过是她认定了萧墨渊,恰好,萧墨渊也喜欢她。 况且……德妃应当还不清楚,萧墨渊在江南的势力并不比她少,甚至想要追随之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 杜府书房。 “王爷,您真的将那块玉牌交给王妃了?” 当杜承问第三遍的时候,萧墨渊终于不想回答了。 “可是不对啊,王妃在雍州城也有一段日子了,下官连玉牌的影子都没见到。” 一时间,杜承心中百转千回。 那玉牌世间只此一枚,手持玉牌之人,便是杜家历代效忠的主人。 这一代,杜家选择效忠玄王,即便当初玄王蒙了难,杜家的忠心也从未改变过。 若王妃来雍州第一日就将玉牌拿出,他也不会为难王妃,更不会有意考验于她,王爷能将玉牌交给这位王妃,他们便会无条件支持王妃。 “王爷,下官实在不明白,王妃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直接将玉牌拿出岂不是更方便?” 萧墨渊微微垂眸,似乎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道:“这几日相处下来,你觉得阿凝如何?” “这……”杜承不明所以,又不敢擅自在王爷面前议论王妃的是非,面露难色。 “无妨,你只管将心中所想说出,本王不会怪你。” “是。”杜承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斟酌着措辞,“不满王爷所说,王妃心思缜密,出谋划策皆出人所料,行事又从不拖泥带水,当真应了那句巾帼不让须眉,下官打心底里佩服王妃。” 杜承一边观察着萧墨渊的神色,一边将心中所想说出,细看之下,他惊奇的发现,王爷那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隐隐透出几分骄傲来。 这若是换做一般的男子,听到自家的夫人被这样夸耀,心中虽然自豪,但也难免会生出几分挫败感来,甚至会因为夫人的锋芒盖过自己而勃然大怒。 王爷却从始至终都在为自己的王妃感到骄傲,杜承心中不由感慨,这两人当真是势均力敌,天生绝配。 “若阿凝最开始便拿出那枚玉牌,杜大人还会说出今日这番话吗?” 萧墨渊忽然开口。 杜承脑海中瞬间灵光一闪,茅塞顿开,连连叹道:“怪不得,怪不得……” 王妃想要的是他真正对她这个人心悦诚服,而不是倚靠着王爷给的那枚玉牌,那终究借的是王爷的势。 “王爷,下官祝您与王妃白头到老。” 此刻,杜承无比确信,未来的某一日,他杜家一定会在他的手中更上一层楼。 萧墨渊眉梢一挑,眼底荡开一道粼粼波光,“借杜大人吉言。” 夜里已经耽搁了几个时辰,如今萧墨渊来了,君凝的心中那根弦跟着放松了一半,在杜府中用了早膳后,君凝便带着雍州几百轻骑大摇大摆的入了颍州城。 至于萧墨渊,他离开了杜府后便消失了踪迹。 越州城内,当探子来报时,桓王气得差点儿将桌上的地图戳出一个窟窿来。 “欺人太甚,君凝竟然敢在青天白日,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赶往颍州城,她实在太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 “王爷息怒,玄王妃狡猾多端,这一次她这样大摇大摆地进颍州城,说不定就是想让您知道。” 江凌风的声音不轻不重,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然而忽略掉他那在前几日的溃逃中被不幸砍伤的左手,他如今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会更有说服力。 “此言何意?” 第264章 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想法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上一次我们对这位玄王妃还不了解,才会中了她的计,而今已经与她交手一番,江某以为这位玄王妃此举的目的就是想引王爷发怒,而后再一次暗中行事,破坏咱们的计划。” 桓王眼皮一翻,“那你说要怎么办?” “王爷不必忧心,如今学子们尽数掌控在我们手中,只要我们牢牢守住了月华山,这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中。” “而且此番陛下只派了君凝一个女子来,江某猜测,京中许是出了什么变故,只要咱们守的久一些,未必不能讨得更多的好处。” 此前桓王已经因为没听江凌风的话吃了不少的亏,这一次他倒是听话,挥手便叫人吩咐了下去,加派了足足三成额人马去围月华山。 颍州城。 自上次一役后,颍州城便开始着手加固城墙,增强防御措施。 柳云舟拿着图纸来找她问询建议时,君凝抬手指出了两处,看的柳云舟啧啧称奇,连夸自己的妹妹天纵奇才。 “对了,阿凝,将军们还在议事堂等着你呢,你快去吧。” “那哥哥你慢慢来,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柳云舟看着手中的图纸,心里美滋滋的。 君凝还没踏进议事厅,就听到里面喧杂的吵闹声,几波人各执己见,毫不相让,听着下一刻便要抄家伙了。 “陶言臻,亏我尊称你一声陶将军,你想的这么什么破方法!” “李将军,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议事堂,不是你那铁匠铺!” “你们都别争了,依我看,不如就先跟桓王和谈……” “和谈个屁,没门!” “……” 君凝站在门口,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嘴角抽了抽。 怎么说呢,总之一言难尽,能坐在议事堂内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却掀桌子举凳子的,大有一种对方不听自己的,就要把人弄死的狠劲儿。 “咳嗯……” 君凝捂嘴轻咳了一声,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众人已经吵的入了迷。 “王妃,要不属下将他们拉开?” 苍流捂脸,这场景实在没眼看。 君凝转过头去,摆了摆手,示意苍流及身后的影卫动手。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过后,现场总算清净了不少。 君凝背身站在屋檐下,听到屋里消停了,这才转头进了屋。 众人后知后觉的抬起头,这才发现了许是来了已经有一会儿的君凝。 “王妃。” 想到刚刚他们的种种作态都被王妃尽收眼底,真是臊得慌。 “不必多礼,方才诸位将军的看法本妃已经听的差不多了。” 君凝一脸波澜不惊的找了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坐下,不经意扫过屋内的一片狼藉,又从每个人脸上依次扫过。 将军们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敢抬头去看君凝的。 “本妃知道将军们都是为了越州的百姓和学子们着想,你们的想法都很不错。” “不过……诸位可否也听听本妃的看法?” 将军们眼睛一亮,忙道:“王妃请讲。” “桓王既然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干出屠城这样的事情来,他本质上就是残暴之人,跟这样的人讲理,汪将军,你觉得行得通吗?” 汪将军便是方才主张和谈的将军,此刻闻听君凝一番话,他方摇了摇头,道:“自然是……行不通。” “不错,桓王狼子野心,如今他手握数百学子的性命,无非是想让我们顶不住,主动服软,但那些学子们的身份摆在面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轻易动手,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比的更多的是耐性。” “王妃的意思是……咱们就这么跟他耗着?” 君凝点头,复又摇头,“一味耗下去自然不是办法,陶将军说的便不错,既然桓王以学子们作为要挟,不如我们就来一招釜底抽薪,让他没办法再用学子们威胁我们。”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事情听上去实在荒谬,不然他们刚刚也不会因为此事差点儿打起来了。 但如今就连王妃也是这么想的,将军们不由得有些动摇了。 李将军上前一步,拜道:“王妃,眼下越州城守备森严,退一万步来讲,咱们的人就算能混进去,那又要如何才能将学子们完好无损的带出越州城呢?” “是啊,王妃,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唉这……”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大都是不赞同的,直到君凝抬手示意,他们才不得不安静下来,“你们或许误会了,只要学子们最后能活着,他们是否离开越州城,并不重要。”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王妃的想法太过于大胆,也太过于……天真。 越州城每一处都在叛军的掌控范围之内,那些学子只要还在城中,就算藏到了老鼠洞里,肯定也会被桓王一个一个挖出来。 “王妃,真不是属下泼您凉水,这想法好是好,就是……几乎不可能实现。” 君凝轻笑一声,玩味道…… 第265章 愿为他立下军令状 - 凤枕河山 - 风暖 “若我说,这一次潜入越州城内的人是本妃的夫君呢。” “???” 将军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王妃的夫君……那不就是玄王爷吗? “王妃,王爷他真的来江南了?” 君凝大大方方点头,坐实了众人心中的惊疑。 “是,而今王爷或许已经在越州城内了。” “属下斗胆,敢问王妃,王爷此番带了多少人?” “不多不少,十三个人。” 李将军惊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以头抢地,“多,多少?十三个??” “王妃,这可是关乎王爷性命的事情啊,您可万万不能儿戏啊。” 汪将军难得同李将军有同样的看法,他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什么惊险刺激的场面没见过,但这次王妃所言,实在过于刺激,过于草率了。 十三个人就敢闯几万人的越州城,纵然那人是天纵英才的玄王爷,也终究是肉体凡胎,这,这也不能这么做吧? 君凝起身,对在场众人行了一礼。 “诸位将军,本妃愿立军令状,还望你们能给王爷三日的时间,若三日后城中仍没有消息传来,本妃愿代替王爷,听凭各位处置。” 这会儿正是焦灼的时期,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谁能抓住时间,就能掌握这场博弈的主动权。 时间过去一天,关系到的就是上万人的性命。 正因如此,君凝才立下这样的军令状,她相信萧墨渊,就算萧墨渊最后失败了,她也愿意跟他一同承担后果。 众人心中一惊,“王妃,您这又是何必呢。” “王妃,我们相信您和王爷的决断,您此前不也说了,咱们如今就看谁能耐住性子了,依属下看,这军令状就不必……”了吧。 “不可,此事是本妃和王爷先前商议后做的决定,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本妃愿一力承担。” 陶言臻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京畿军的将士们亦是一脸捉急。 他们面上虽从来没说过什么,但心中早就将王妃视作了最重要的人。 虽然他们也信任王爷,但眼见王妃立下军令状,这,这分明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见几个副将还想再劝,君凝暗暗对他们摇了摇头。 萧墨渊在越州城内救人,她在城外能做的就是安抚军心,这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 “好,属下等愿意给王妃三日的时间。” “拿纸笔来!” 君凝伏在桌案上洋洋洒洒写下了一纸军令状, 心中不有庆幸,幸亏外祖父他老人家没来,不然她这个军令状决计写不成。 “承蒙诸位将军信任,君凝在此谢过了。” “王妃做事豪爽,我等佩服!” …… 离开议事堂后,君凝还没走几步便被陶言臻追上了。 四下无人,陶言臻忍不住忧心问道:“阿凝,你就这么相信萧墨渊?”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此行最后失败了呢,你知道立下军令状的后果吗,到时候就算有爷爷在,也未必能开口保下你。” 相较于忧心忡忡的陶言臻,君凝这个当事人显然轻松了许多。 “哥,你就别担心了,我跟萧墨渊都商量好了,保证这一次万无一失。” “我这么做就是想稳定军心,就算我与颍州城的将士们打过一些交道,但仅凭借这些还不足以让他们完全对我深信不疑,而如今我要确保的是他们在这三日内能够安分的待在颍州城内,暂时不插手越州之事。” 陶言臻几次张口,却在触及到君凝那双莹亮的眼眸时欲言又止。 阿凝很信任萧墨渊,他确信。 廊下不断有微风吹来,皮肤倒是清爽了不少,陶言臻松开了君凝的衣袖。 “阿凝,你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多嘴,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如今你对萧墨渊的信任几乎超过了曾经对萧云桀的信任,萧墨渊可不是萧云桀那废物,爷爷都看不透他,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毕竟有萧云桀前车之鉴摆在那儿,陶言臻老觉得所有姓萧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君凝低下头,左手指甲无意识的摩挲着掌心。 哥哥说的她不是没想过。 “哥,萧墨渊是萧墨渊,他只是与萧云桀有同样的姓氏罢了,他们本质上不是同一类人,其实回头想想,萧云桀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是我曾经被蒙蔽了双眼,但萧墨渊不一样,他体恤百姓,爱护下属,他本质上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我愿意相信他。” 君凝仰起头,弯弯的眸子中满是坚定。 人性本就复杂,谁好谁坏总是说不清楚的, 就算经历了一次背叛,她还是下意识地想往好的一面去看。 骄傲如萧墨渊,她不相信那样的人会如萧云桀那般,做出下三滥的事情。 “哥,我已经长大了,你放心吧。”若这一次她选错了,她会亲手了结萧墨渊。 “你啊。” 陶言臻忍不住戳了戳君凝的脑门,言语间满是无奈,心中却暗暗道,若萧墨渊敢背叛君凝,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阿嚏!” 萧墨渊猝不及防的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沧影立刻窜回了巷子内,“王爷,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不必,兵分三路,继续走,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月华山下,摸清山下的情况。” “是。” 沧影等一众影卫闻言,不敢耽搁,戴上方巾扮作寻常小民离开了巷口,在街上分散开来。 即便先前在越州城内的眼线已经说明了城内的情况,但萧墨渊亲自来时,才发现城中的情况比信中所写的还要糟糕。 萧鸣桦此前根本没打算要在越州城停留,所以屠城时毫不手软,至于先前没杀光的,便都关在了一处露天的武场内,如今叛军盘踞在城内,城中只有士兵,没有百姓自然是不行的,萧鸣桦就将那些被关起来侥幸没死的人放回了家中,即便如此,如今的越州街道也跟阴曹地府没什么两样,死气沉沉,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 萧墨渊停住脚步,兜帽下浅色的眸子望向刺史府的方向,如今桓王就住在刺史府内,只要他再穿过两条街,躲过守军,便能轻而易举的杀了他。 萧墨渊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骨节被他攥的发出咔咔的响声。 收拾萧鸣桦的机会多的是,但眼下他不能这么做。 阿凝还在越州城内等着他的消息。 入了夜,月华山下一圈圈扎满了营帐,其间不断有士兵穿梭巡逻。 “山上不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王爷为什么要派咱们这么多人守着啊,这不是明摆着在这儿喂蚊子吗。” 小兵抓挠着手背上红肿的蚊子包,又抓了抓后脖颈上的包,满脸不解。 “你傻啊,军师说了,那群书生可都是宝贝疙瘩,要是丢了跑了一个,咱们可都担待不起,不派咱们来守着,万一他们跑了,到时候咱们就不只是喂蚊子了。” “这,这么严重啊……”那小兵撇了撇嘴,伸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王爷,咱们要不要动手?”沧影强忍着没去脖子上被蚊虫咬出来的包,敌众我寡,他害怕自己一挠便会暴露了位置。 第266章 老成持重小公子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自怀中摸出两个瓷瓶,“你带着两个人,将它们撒到河水里,小心行事。” “王爷放心,属下去去就回,绝对不会让他们发现。” 沧影接过瓷瓶,带着人悄无声息的潜到了河边。 “谁唔唔!” 在河流源头守着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抽出兵器,便被沧影等人悄无声息的放倒在石堆旁。 沧影悄无声息的对几人比划了个手势,影卫会意,即刻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那些士兵的尸体便被扔到了树丛中,影卫们穿着从叛军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光明正大的在河水中投毒。 夜半时分,月华山下的军营中,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巡逻叛军还醒着,剩下的人早被那加了料的水迷的在营帐中呼呼大睡,今夜天亮之前便是天上打雷,他们也醒不过来。 “动手。” 黑夜中,男人的眸子如同猎鹰般,紧紧地盯着属于他的猎物。 随着一声令下,影卫们手中的剑悄然出鞘,划过数道寒芒。 巡守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之中。 萧墨渊手无寸铁,抬手掀开中军大帐走了进去,半晌,一个浑身酒气,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被他拎了出来。 男人嫌弃的将其丢在地上,皱眉道:“带走。” “是,王爷。” 月华山上格外寂静,萧墨渊站在书院门外,一只手背在身后,抬眸望向书院正门高悬的匾额,上书“华阳书院”四个大字。 母妃的手记中曾提到过这间书院,对其评价很高。 “王爷。” 直到沧影出声,萧墨渊才回过神来,提步走了进去。 跨入书院的一刹那,萧墨渊顿感不妙,“全部退后!” 话音未落,一张细密的大网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根根成年人小腿粗的圆木,沧影等人慌乱后撤,萧墨渊一手化掌,雄厚的内力汇聚于掌心,随着一掌轰出,无数根圆木霎时间爆裂开来,滚落在地。 幸亏萧墨渊反应的快,躲过了一劫,不然不仅要被圆木砸,甚至还会被罩在大网中吊起来。 “王爷,您没事儿吧?” 反应过来的沧影二话不说上前,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家王爷。 王爷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这些人也不用活了。 萧墨渊收回手,摇了摇头,忽然视线一凝,锋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暗处。 “出来!” 随着一声暴呵,暗处传来瓦罐落地的声音。 沧影等人瞬间警惕起来。 双方僵持了一阵,就在萧墨渊要动手时,暗处终于走出一人来。 确切来说,应当是个孩子。 这男孩看着年纪尚浅,着一身青色交领的长衫,脸色透着几分苍白,眼神却分外的坚定,即便看向萧墨渊亦是不闪不避,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学子,浑身上下却透露着一股老成的气息。 萧墨渊眯了眯眼睛,随着男孩的靠近,他微微抬手。 沧影等人会意,纷纷收起手中的剑。 “你是谁?”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萧墨渊意外的挑了挑眉,心道,这小孩长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阁下深夜登山,又来到我华阳书院,按道理说来,不该是您先报上名字吗?” 萧墨渊嘴角噙着一抹笑,半真半假道:“小孩,你这么牙尖嘴利,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宋楚嘟囔了一句,头脑倒是难得的清晰,“山下都是叛军,你若不是叛军,杀了我也没用,你杀了我,自己也会被叛军杀死。” 萧墨渊状似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夸奖道:“倒是难得的有条理,不过……” 男人话锋一转,微微勾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觉得我们是如何上来的?” 这句话倒是将宋楚问住了,他下意识抬手捏了捏下巴,迟疑道:“难不成你还能将山下的叛军都杀死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萧墨渊不点头也不摇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转而问道:“如今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了?” “……我叫宋楚,是华阳书院的学子,虽然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只要你不伤害无辜,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宋楚睁着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神色严肃又认真。 听到宋楚二字,萧墨渊转头看了沧影一眼,沧影疯狂点头。 是他,王妃说的就是他。 “过来。”萧墨渊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宋楚面上镇定,但身侧攥紧的小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几步远的距离,宋楚走的格外艰难,面前这个男人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宋楚还是觉得他格外的危险,他从来没见过拥有这等气势的人,即便是陆今安哥哥身上也没有。 宋楚的个头只到萧墨渊的腰腹,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在沧影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蹲下身来,视线正与宋楚的持平。 “你听好了,现下叛军盘踞在越州城中,正拿着你们的命做筹码,要挟平叛的军队,如果你不想死,那就听我的。” 宋楚看了眼萧墨渊,又看了眼站在萧墨渊身后的数名黑衣人,还有那几个被扔在地上穿着叛军甲胄的人,眼珠跟着转了转,最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若此番咱们能活着出城,我就将我的名字告诉你,如何?” “……好吧。”宋楚犹疑片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面前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你说要怎么做?” “很简单,假死。” “假死?” “对,只要你们都死了,桓王手中的把柄自然就消失了,所以本……我要你们配合假死,这样一来,颍州的军队就能剿灭叛军,不用有所顾忌。” 宋楚认真地听着,反应了一会儿,老成持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做?” “我这里有一瓶药丸,只要你们服下,三个时辰内你们的心跳会停止,探不到呼吸,只要你们服下它,就可以伪造成死亡。” 萧墨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瓶子递到宋楚面前,宋楚却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怎么?怕我真的下毒杀了你?” 宋楚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 第267章 月华山火起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老成又天真的孩子,幸亏他遇上的不是什么坏人,不然第一个被灭口的恐怕就是他。 “宋楚,我们家王……主子可都是为了你好,你……!” 萧墨渊抬手,示意沧影退下。 “那你同我说说,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只要在这里放上一把大火,然后我带着书院中的学子们悄悄躲到书院后山的山洞里,军队趁着这个时候攻城,只要在火灭之前攻破越州城门,我们就不再是人质了,你说对不对?” 宋楚脑袋晃悠着,说的头头是道。 萧墨渊沉吟片刻,“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宋楚扣了扣手指,小声嘟囔道:“山上的动物都被他们抓来吃了,所以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是消息传不到颍州,我才迟迟没有这么做,你能将消息传到颍州城去吗?” 这有点儿骄傲又有点儿小失落的模样,即便是萧墨渊都忍不住想要上手掐一掐他的脸蛋儿。 事实上,萧墨渊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 脸颊的婴儿肥被一双大手掐住的一瞬间,宋楚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下去,拍掉了萧墨渊的手,沧影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孩子当真是胆大包天,他竟然该拍掉王爷的手,当真是活腻味了。 王爷一定会教训他的,一定会的。 在众影卫惊悚又隐隐期待的目光中,萧墨渊收回手,而后……就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众影卫:“???” “放心吧,这消息我替你传出去。” “多谢。”宋楚退后一步,端端正正的对萧墨渊行了一个礼,“也请你顺手帮忙放一把大火吧,最好能燃四五天那么久的。” “好。”萧墨渊起身,爽快的答应下来。 宋楚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又转过头看向萧墨渊。 “现在还不到未时,一个时辰后,你就放火吧。” 萧墨渊点头,招手唤过来两个影卫,“你们跟在宋小公子身边保护他。” “不……”用。 “这是命令。” 萧墨渊的语气带着不容违抗的味道,宋楚一下哑了火,掐着手心点头,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萧墨渊瞥了他一眼,难得心软了一块,再开口时已经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 “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回家呢,我今日来就是受他们所托,这两人留下来保护你,我也放心些。” 一提到家人,宋楚眼睛一亮,看向萧墨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信任。 “我知道了,我去准备了。” 眼看着宋楚的身影消失在外院,萧墨渊收回视线,眸光也在一瞬间变得冷厉。 “两两一队,分开行动,等申时一到,立刻放火,务必将整个月华山都给本王用大火围起来,让叛军踏不上这月华山一步。” “是,属下等遵命!” …… 当冲天的火光自月华山脚下以燎原之势吞噬了大半个月华山时,刺史府中守夜的士兵连滚带爬的敲响了桓王和军师的房门。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军师,着火了!” “月华山烧起来了!” 桓王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听到这话,更是衣服都来不及穿,披着一件外袍就慌慌张张的往外走。 刺史府在城中,月华山在城郊,相隔数里。 然而此刻桓王站在院中都能清楚的看到月华山的方向滚滚浓烟升腾。 这会儿功夫,江凌风也速速赶到了桓王面前。 “王爷。” “月华山着火了!军师!月华山着火了!” 萧鸣桦急的眼睛都红了,月华山上那些个书生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到时候面对那么多世家的联手报复……萧鸣桦想都不敢想。 “军师,你快想想办法啊,你不是一贯最有主意了吗?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王爷,江某早年也曾是书院的学生,若我记得不错,书院后山应当有一处与世隔绝的密室,我想学院的先生们一定会带着学子们去那处密室躲着。” “王爷只需派人将火灭掉,这几日的功夫,他们应当是死不了的。” 江凌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如同冬月冰冷的湖面,泛不起一丝的涟漪,在他眼中,月华山上的一条条人命仿佛不过草芥,没了便没了。 萧鸣桦激动的一手拍在栏杆上,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凌风,再次确认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江某是站在王爷这边的,如何还能欺骗了王爷。” “好,本王现在就派人去救火!” 江凌风的话于桓王而言比救心丸还管用,三两句的功夫,萧鸣桦瞬间从一脸的绝望模样变得精神焕发,扬声吩咐人速速去救火。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此刻江凌风看着他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轻蔑。 桓王转头吩咐人的功夫,江凌风放在袖下的手朝着某个方向挥了挥,假山后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飘过,萧鸣桦毫无所觉。 放了一把大火后,萧墨渊带着影卫迅速撤离,然而当他们一路躲过叛军来到城门口时,却发现城门处的守卫比以往足足多了半数。 沧影瞪直了眼睛,无声地骂了一句。 “王爷,这些人疯了吧,他们不去救火,反倒来这儿守城门?” 相比于沧影的激愤,萧墨渊却无比淡定。 “看来萧鸣桦身边那个江家子倒是有几分聪明。” 只要月华山失火的消息传不到城外,那直到大火扑灭,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些学子们带出来,这事儿便可当做没发生一样,翻过篇儿去。 “王爷……”这个时候您就别忙着夸人了。 沧影想吐槽,又只敢在心里说说。 “走吧。”萧墨渊转头,朝着与城门正相反的方向走去。 “诶?王爷,咱们去那儿啊,难道这消息咱们不传给王妃了?” 第268章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 凤枕河山 - 风暖 “桓王派这么多人在城门守着,你说是为什么?” 沧影一拍脑袋,“难不成咱们被发现了?” 萧墨渊摇头。 “若是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他便不会只守着城门而不在城中大肆搜捕了,他这样做不过是不想让月华山起火的消息流出去,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封城。” 沧影恍然大悟。 “今夜是他们防守最严的时候,天光将亮,今日就在越州城内歇下了。” “是,王爷。” 几乎同一时间,原来淮水边的萧云桀却快要疯了。 他明明已经收到了消息,南荣琼裳坐上了皇位,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南陌那边迟迟没有传来举兵相助的消息。 “王爷不会是在框我们吧,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王爷说的大军呢?” 早些日子,韩庆生等人表面上对萧云桀还算恭敬,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萧云桀口中的军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颍州军队大败越州军队,却连分一杯羹的机会都没有。 “韩将军别心急,再给本王几日时间,本王说的一定兑现。” 如今的萧云桀,可谓是卑躬屈膝,仪态卑微,与幼时在冷宫中的他没什么两样。 “呵。”韩庆生冷冷一笑,将酒杯重重的撂在了桌上,“我敬你是王爷,又因为你把自己的爱妾献出来犒劳将士,本将军才答应再等上一段时日的。” “可如今王爷这样生生耗着我们,是觉得我明州军好欺负不成?” 话音落,副将们纷纷起身,悍然抽出腰间佩剑,一脸不善的盯着萧云桀。 “韩将军这是何意?当初本王可是与你父亲说好了……” “将军,刺史来信!” 士兵急匆匆入帐,毫不在意地打断了萧云桀的话。 萧云桀脸色一沉,放在身侧的手死命的攥紧,指尖都没了血色。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要靠明州军逆风翻盘,现下就算再气也只能忍着。 “父亲的信?快呈上来。” 士兵快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将信交到了韩庆生手中,全然没将萧云桀这个靖王爷放在眼里。 韩庆生满心欢喜的打开信封,但当他看到信中内容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将军,发生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明州出事了?” 观韩庆生神色,副将们具都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韩庆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不但一个劲儿的摇头,脸色更是越来越白。 “打不赢,咱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赢……” 萧云桀神色一紧,快步走到韩庆生身边,也没等他同意就拿起了掉在地上的信。 “这不可能!萧墨渊不是已经被父皇下旨赐死了吗?他们可能下江南?!” “萧墨渊没死?” “萧墨渊还活着?” 副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哑了火。 他们敢帮萧云桀,就是因为萧墨渊被困在皇城出不来,可眼下却又告诉他们,萧墨渊不但好好的活着,甚至已经下了江南……这,这让他们怎么打。 一时间副将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颓然的坐在桌后,不住的摇头。 “将军三思,咱们一万将士的命可不能白白折在这儿啊。” “是啊,将军,玄王那个杀神,咱们……咱们实在不好招惹。” 一两个副将开了口,其他人也跟着连声附和,却都是在劝韩庆生打道回府。 萧云桀一听,顿时急了。 “你们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现在仗都没打,一个两个怎么都怂了?” “怂?”林副将忍不住笑出了声,转头扬声招呼周围的兄弟:“都听到了吗,靖王爷说咱们哥几个怂呢。” “本王并非这个意思……!” “够了,靖王,玄王可是你的皇兄,在场恐怕没人比你更了解他了吧?” 韩庆生斜斜的看着萧云桀,脸色算不得好。 “你最开始跟我们说南陌的军队会助你,又说玄王在京城,不会南下,我爹才答应帮你的吧,南陌的军队没有,玄王又已经离京南下,靖王殿下,你这是想让我们跟着你去送死吗!” 韩庆生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都跟着晃了三晃,险些摔落在地。 “一个萧墨渊你们就怕了?本王跟他斗了那么多年,不还是好好的,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这些人前一刻还对他出言不逊,下一刻听到萧墨渊要下江南,竟然一个个被吓的想要打道回府,凭什么,萧墨渊到底哪里厉害了! 一股屈辱感自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这些人截然相反的态度,比杀了他还难受。 “噗哈哈哈哈,好好的?” 韩庆生忍不住笑出了声,众副将更是笑的捶桌子。 嘲笑声围绕在耳边,震耳欲聋,就像是一个个巴掌般,狠狠的甩在了萧云桀脸上。 “不是,靖王爷,我们尊称你一声王爷,你还真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你拿什么跟玄王比,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啊,要我说啊,玄王之所以没对你动手,八成就是因为你体内还流着皇家的血,不然……” 不然什么,韩庆生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韩庆生,你放肆!” 萧云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侮辱的受不了了。 “啧啧,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跟我摆王爷的谱了,谁不知道你就是个被踢出京城来的王爷,你不就是不甘心在偏僻的并州过一辈子,才说动我父亲借你兵将的吗。” 至此,韩庆生已经彻底同萧云桀撕破了脸皮。 面子哪有命重要,萧云桀自负,他却清楚,只要玄王一开口,江南十六州,至少有半数的州郡愿意跟随于他,这就是他们不敢与玄王为敌的原因,没人会嫌活的太舒服了。 “靖王殿下,你要是愿意送死,我们绝不拦着,但我们明州军南下,可不是为了跟着你送死的,更何况……” 韩庆生扯过萧云桀手里的信,直接怼到了萧云桀脸上,“王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陛下薨逝,玄王下江南,太子就要登基称帝,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让我们跟你造反?我怕不是真疯了。” “你,你说什么?” 第269章 本王表现的怎么样?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云桀不敢置信地拿过信,直到看到永初帝驾崩,太子继位这几个字,他才不得不相信,父,父皇没了,最后登基称帝的人竟然是萧信泽。 看着萧云桀五彩缤纷的脸色,韩庆生暗暗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父亲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要跟这么个人合作。 “吩咐下去,立刻拔营,原路回明州!” 离开大帐前,韩庆生拍了拍萧云桀的肩膀,“王爷,别怪我们不帮你,我们明州要是帮了你,到时候新帝那边不好交代,玄王那边更不好交代,告辞。” 萧云桀捏着手中的信,呆愣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空无一人的大帐中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喊。 “萧墨渊!萧信泽!今日的屈辱,来日本王一定要让你们统统付出代价!!” 沈清棠安静的站在大帐外,面无表情的听着萧云桀发疯。 “君凝,你赢了。”她喃喃道。 …… 到了第二日晚,越州城内仍旧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将军们嘴上不说,但看向君凝的眼神已经发生了隐隐的变化。 甚至已经有人私下劝说君凝趁时间还没到,赶紧向大家解释一番,颍州军承蒙她的恩情,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然而无论谁来说,君凝仍旧一副放松的模样,对各路劝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最后,就连陶老将军都坐不住,亲自出来劝了。 “凝儿,过了明日,你可就要按军令状上所言,军法处置了,这可不是儿戏。” “外祖父知道你信任王爷,可谁又能保证他永远都不出错呢,你听外祖父一句劝,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外祖父,你说的我都明白,可萧墨渊跟我说了,三日内他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他不会食言的,我信他,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我要稳住军心。” “你这丫头啊,他有什么好的……” 陶老将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不过是含在嘴里,没敢让君凝听见。 “嗯?”君凝疑惑歪头,外祖父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无事,无事,外祖父就是想不明白,我的小凝儿这么厉害,怎么偏偏就相信玄王这小子呢。” 君凝端着茶壶为陶老将军倒了杯茶,再开口时,言语间是藏不住的喜欢。 “就像是外祖母对您那样啊,外祖母在世时,满眼都是您,在我眼中,萧墨渊就像是当初的您一样,我信任他,也甘愿与他一同承担责任,外祖父,您应该会理解我的吧。” 陶老将军抿了一口茶,深深的忘了君凝一眼,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无奈道:“你的性格还真是随了你娘了,都是一心想做什么,就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性子,唉,我真是怕了你们了。” “外祖父~” 君凝绕到陶老将军身后,撒娇似的抬手从后面圈住了他的脖子。 “我就知道您最好了,您就别担心了,萧墨渊他既然允诺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陶老将军拉过君凝的手,用满是茧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君凝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凝儿,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像你娘当初一样,选了那么个畜生做夫君……” “外祖父放心,阿凝很好,墨渊也向您保证,会一辈子对君凝好。” 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树下,言语间仍不卑不亢,却多了几分令人免不得心动的虔诚。 陶老将军眯了眯眼睛,等那道人影自暗处走到光影下时,他才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如假包换的玄王无疑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虽然老了,但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耳朵,玄王刚才分明叫他…… “您是阿凝的外祖父,便也是本王的外祖父,所以我便随着阿凝唤您这一声,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萧墨渊的态度不可谓不谦卑恭谨,陶老将军一会儿看看君凝,一会儿又看看萧墨渊,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人是堂堂玄王殿下。 回过神来后,陶老将军抬手向萧墨渊行礼, “王爷,这可使不得,您毕竟是皇室血脉,身份尊贵,您还是唤我陶老将军吧。” 萧墨渊抬眸望向君凝,君凝对他眨了眨眼睛,笑着挽过陶老将军的手,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外祖父,您就依着他吧,王爷是想跟您亲近呢。” 陶老将军抬头看了看萧墨渊,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 不过既然凝儿都这样说了,陶老将军也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人。 “好吧好吧,随王爷怎么叫吧,不过在人前,王爷您还是称我陶老将军吧。” “是,外祖父。” 不得不说,这一声声外祖父,听的陶老将军心里面美滋滋的,毕竟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得玄王殿下如此态度的对待。 “好好,咱们先说正事儿,那越州城内的学子们可都救出来了?” 萧墨渊摇了摇头。 “诶?”陶老将军傻眼了。 “人虽没救出来,但桓王也别想用他们作为要挟。” 陶老将军彻底被绕迷糊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快跟我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 萧墨渊一五一十的将两日间发生的事情同两人细细说了一遍,陶老将军听了乐得直拍大腿。 “聪明,当真是聪明,这样一来,咱们攻城岂不是更合理了?” 月华山起火,那些学子们背后的家族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恨不得马上就冲进越州城内,如此一来,他们便更有理由剿灭叛军,还不会受到任何的阻挠了。 “正是如此。” “好好好,王爷你也累了吧,凝儿,你们先回房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夫吧。” 陶老将军精神炯烁,昂首挺胸,迈着大步离开了小院,看样子心情相当的不错。 萧墨渊目送老将军离开,转头便笑容满面的望向君凝,浅色的瞳眸闪着点点光,迫不及待问道:“阿凝,本王刚刚表现的怎么样?” 第270章 落了一地的衣物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像是一只等待被夸奖的大狗狗,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期待。 君凝抿唇一笑,忍不住跑上前戳了戳他的脸。 “萧墨渊,你怎么这么惹人喜欢呢。” 话音方落,手腕便被萧墨渊握住,男人微微低头,在君凝手背上印下虔诚的一吻,而后微微抬眸,注视着君凝的浅眸中盈满了深情:“只要阿凝一个人便足矣。” “……萧墨渊,你好肉麻啊。” 君凝一颗心脏怦怦直跳,控制不住的悸动自心口蔓延至全身。 站在君凝对面的萧墨渊也没好到哪儿去,前两日匆匆一面,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如今两人终于闲下来,月色正好,夜深人静,他们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听到彼此的心跳。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息之间,萧墨渊的喉结控制不住的上下滚动。 眼睛看不见时,他便是靠着这股熟悉的香气辨认出阿凝的。 萧墨渊手上微微用力,轻而易举的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纠缠的刹那,两人的气息都乱了,男人抬手牢牢的覆在了君凝脑后,视线在面前微微开合的唇瓣上流连,一向从不低头的人如今却甘愿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循着那一抹绯色的芳泽,轻柔的吻了上去。 缱倦的吻如同一张温柔的网,剥夺了君凝的呼吸,一点一点吞噬着她最后的理智。 君凝不自觉的抓住萧墨渊腰际的衣襟,微微踮起脚尖,大胆回应着他的吻。 殊不知自己的举动完全激起了萧墨渊身体里被他苦苦压抑着的野性。 男人只是有一瞬间的惊愕,浅色的眸中酝酿起一层层的浪潮。 这时候他再忍着,那他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在面对君凝时被撕得粉碎,潜藏在心底的另一面再次占据了上风。 热烈的吻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自女子的唇瓣辗转到鼻尖,又流连回那双被他吻的微微红肿的唇瓣间,反复的不知疲倦的研磨着…… 君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如同海面上的帆船般,渐渐发软,她下意识的攀上萧墨渊的肩膀,承受着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的吻。 男人另一只手缓缓向下,坚实的手臂紧紧地扣住君凝的腰,将她稳稳的揽在怀里,避免她滑下去。 “阿凝……” 唇瓣微微分开,萧墨渊低哑地唤着她的名字,满是情欲的味道。 “嗯……” 得到了女子的回应后,萧墨渊脑海中瞬间炸开数道烟火。 下一刻,在君凝的惊呼声中,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凌空而起,被萧墨渊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君凝懵懵的环住萧墨渊的脖子,下意识睁开眼看着他。 萧墨渊的唇瓣染上了绯红色,那是她的杰作。 耳边响起风声,君凝移开视线,抬头望去时,男人已经一脚踹开了房门。 天旋地转间,君凝的背后已经变成了柔软的床榻,三千青丝如瀑般散开,铺在床上,萧墨渊的眸色更深了一分。 “真是要死了……” 萧墨渊低声嘟囔了一句,下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欺身而上。 他拉开君凝的手,五指穿过她的指缝,用力握住压在床侧。 君凝甚至来不及开口,下一刻,萧墨渊便再次低下头,温柔的在君凝额间落下一吻,唇瓣一路向下,细细的描摹着君凝的眉眼,鼻尖,在双唇间流连片刻,最后辗转至白皙的脖颈…… 男人微微抬手,床帐落下,一件件衣物自帐内丢出,交叠着落在了床边。 夜色如墨,月华如水。 床帐间的馨香一点点倾溢而出…… —— 翌日,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颍州城内时,君凝罕见的并未起身。 玉竹如往日一样,早早的便守在了门外,然而她左等右等,还是没看到面前那扇房门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奇怪了,若是往日,王妃该早早的就起身了呀。” 在玉竹的认知里,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寒冬腊月,王妃都必定会早早起身,甚至就连王爷和王妃大婚的第二日,王妃也是早早的就起了身。 今日这是怎么了,王妃…… “嘿,想什么呢?” “哎呀!” 玉竹被吓的一激灵,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捂住嘴,探头看了看仍旧紧闭的房门。 见里面没传出什么动静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就结结实实的打了沧影一拳头。 “你吓死我了!” “嘶,你什么时候手劲儿这么大了。”沧影心疼的捂住自己的胳膊,退了两步又往玉竹身边凑去,“话说你在这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干什么呢,有什么新鲜事儿跟我也说说?” “谁鬼鬼祟祟了,沧影你给我好好说话!” 玉竹作势又要揍沧影,这回沧影学聪明了,一手抓着玉竹的衣袖,拉着她转了个圈,而后快速向后跳去。 在玉竹发怒前赶紧举起双手,讨饶道:“好了好了,就当是我错了,玉竹姑娘大人有大量,消消气吧。” “哼,我看你就是个无赖。” 玉竹气得一跺脚,又拿他没有办法。 “你告诉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 房门忽然被打开,沧影两人瞬间收敛了神色,不说话了。 萧墨渊眸光自两人身上来回转悠了一圈,不轻不重道:“禁声,王妃还在休息。” 玉竹瞬间捂住了嘴巴,两人小声道:“是,王爷。” 眼睁睁看着王爷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消失在了两人视线之内,沧影拉着玉竹,硬是将她拽到了墙边。 “你放开我!” “好好好。”沧影立刻松了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姑奶奶,你小点儿声,王妃还在休息呢。” 这么一提,玉竹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沧影忽然靠近玉竹,神秘兮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王爷不是说了,王妃正在休息。” 玉竹满脸不解的看着沧影,不知道他唱的这是哪一出。 沧影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语重心长道:“王妃平日里可都是辰时前便起来练武的,你什么时候见过王妃懒床?反正我是没见过。” 第271章 暧昧的吻痕 - 凤枕河山 - 风暖 “难不成王妃生病了?” 玉竹脸色一急,转头就急急的要去开门。 沧影神色一呆,反应过来后赶紧拉住了她。 “喂,你赶紧回来,干什么去?” “你松开我,王妃生病了,我自然是要去照顾王妃。” 玉竹额头上都急出了汗。 沧影长叹一声,额头滑下数道黑线,“姑奶奶,你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王妃要是真的生病了,王爷还能一脸神清气爽的离开?” “……你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 沧影:“……”真是谢谢夸奖。 “沧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绕了半晌,玉竹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要问问他了。 沧影老神在在的摸了摸下巴,小声道:“王爷和王妃许久未见,这好不容易事情解决了大半,心中也没那么多的顾虑了,还能,还能做什么。” 说着说着,沧影的脸色不由得红了。 玉竹认真思考片刻,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当然是休息,好好的休息。” 沧影:“……” 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沧影,你那是什么表情?” “只是被你的智商震惊到了。”沧影此刻已经生无可恋了。 君凝迷迷糊糊醒过来时,辰时已过。 一如往常般,她下意识的唤玉竹进来伺候。 “玉竹。” “王妃,奴婢在。” 玉竹一脸开心的推开了房门,可她刚将脸盆放下,床帐内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先出去。” “啊?王妃,您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可以帮……” “不用,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直到这会儿,玉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王妃的声音似乎有点儿……沙哑。 可昨日王妃明明还好好的。 玉竹不敢多问,依着君凝的命令退到了屋外。 许久,床帐终于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君凝左右看了看,见屋中没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一点一点放下被子,咬着唇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件肚兜,以及周遭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深深浅浅的暧昧痕迹,昨夜的点滴自脑海中频频闪过,随着意识回笼,那些记忆越发的清晰。 君凝抬手捂住脸,耳朵瞬间红的几乎要滴血。 手腕的酸痛时刻在提醒着她,昨晚从头到尾都发生了什么。 她有点儿后悔,自己当初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觉得萧墨渊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昨晚的那一切是正人君子能做出来的事儿? 兀自闷了一会儿,君凝终于不得不放下双手,抬眸望向四周,视线转了一圈后,她终于在床下发现了自己昨晚穿的衣服,不过如今这件衣服已经真正意义上变成了布条。 君凝咬了咬牙,抬手将床帐又拉开了一些,她刚想要下床去找衣服,目光却凝结在了床边的矮桌上,那上面此刻正整齐的摆放着一套华美的石榴裙。 这个时间点,能出现在这个房间,并且能够买下石榴裙的人,除了萧墨渊外,君凝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君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原来这才是被在乎的感觉。 如今,她终于明白,当初她之于萧云桀更多的是利用的关系,萧云桀从来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做到事事都顾着她,当初的一切,如今想来,皆有迹可循。 不过…… 如今的她对萧云桀早就没有半分情谊了,重生时,她一心只想要复仇,如今,她除了复仇外,还想与萧墨渊长相厮守,原来一个人的爱,当真可以消弭掉这世间所有的污浊。 …… 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 玉竹手里的餐盒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沧影和苍流两人也愣在了原地。 这这这……王,王妃她好美啊。 萧墨渊久久驻足在原地,浅色的眸子里抛却了世间万物,只剩下眼前这一抹红色的身影。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如今,萧墨渊终于明白,这诗并非夸大。 他的阿凝,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君凝嘴角噙着笑,十分满意萧墨渊的反应,她故意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转头掩着笑意问:“王爷,好看吗?” “好看。” 萧墨渊毫不迟疑的点头,根本移不开眼睛。 “那王爷喜欢吗?” “喜欢。” 君凝眉目弯弯,藏在其中的笑几乎要盈溢出来。 萧墨渊怎么会这么听话呢,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跟昨晚的他比,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她喜欢。 就在萧墨渊将要向她走来的前一秒,君凝狡黠一笑,唇瓣开合,说出了让萧墨渊瞬间大脑空白,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话。 “萧墨渊,这件石榴裙是你买给我的,我将它穿在了身上。” 苍流和沧影瞬间一个仰头望树,一个抬头望天,玉竹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钻研,此刻三人恨不得自己有遁地的本事,这……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萧墨渊足足愣了三息的时间,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毫不犹豫的催动内功,瞬息便来到了君凝面前, 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附在她耳边道:“阿凝,怎么办,本王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你可一定要对本王负责。” “可是……” “没有可是,我萧墨渊这辈子就赖在你身边不走了,赶也不走。” 君凝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踮起脚尖,仰头看着萧墨渊,全然将男人薄红的面容尽收眼底。 “也就是说……王爷从前想过要离开我?” 冷不防被这样一问,纵然是萧墨渊,也有一瞬间的发蒙。 “没有。” 男人第一时间矢口否认,全然反应过来后又抿了抿唇,犹豫着道:“先说好了,不生气。” “你先说来听听。” 君凝认真的注视着萧墨渊的眸子。 男人沉吟了一声,又拗不过君凝,在开口前,他转头看了眼在场的三个碍事的人。 三人瞬间心领神会,看都没敢再看一眼,一溜烟儿的消失在了王爷的视野中。 第272章 你们要造反不成 - 凤枕河山 - 风暖 “当初,当初那场大婚,本王以为那只是我们之间的合作,你早晚有一天也会离开玄王府,那之后发生的种种,都是我不曾预料到的,包括……对你动心。” 萧墨渊认真的看着君凝,眸底盈满了种种情绪。 “大婚前,我已经中毒三年有余,若说实话,这三年虽煎熬,我的心性却安定了不少,那时我大概料到了自己的死期……” 君凝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什么死不死的,有我在,阎王爷也别想收你。” “是是是,阿凝最厉害了。” 萧墨渊轻轻啄了啄君凝的手心,眸中盛满了笑。 “或许这就是命数吧,若本王不曾遇到你,如今恐怕没法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了。” 闻听此言,君凝欲言又止,忽然想到了上一世。 那一世直到萧云桀登基前,萧墨渊都安然无恙的活着,最后甚至人间蒸发般失去了踪迹,当时应当有人保住了萧墨渊的命,助他脱身,但那人到底是谁,君凝无从得知。 “阿凝,在想什么?” “啊,没事儿。”君凝回神,细嫩的指尖微微卷曲,勾住萧墨渊的手指,“那我们说好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以后可就是我君凝一个人的夫君了。” 萧墨渊认真的看着君凝,举起右手的三根指头,“我……” “不要。”君凝几乎是下意识的阻止了他,脸色瞬间有点儿难看。 萧墨渊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担忧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儿。”君凝摇了摇头。 这世间,她最不相信的就是誓言承诺,曾经对她发誓的人,最后亲手杀了她,誓言这东西,是天下间最不靠谱的东西。 “王爷,王妃,陶老将军请您二位去前堂议事。” “知道了。” 萧墨渊没给那小厮一个眼神,从头到尾始终紧紧盯着君凝的眼睛,似乎只要这样就能从君凝眼中看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直到另一道脚步声响起,沧影犹豫着开口。 “王爷,王妃,那个……” “快说。” “是,陆公子和宋家的车马刚入城了,王爷和王妃可否要见见他们?” “不见。” “见。”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沧影这下却是蒙了,刚刚王爷和王妃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会儿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儿? “所以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啊?” 君凝从萧墨渊身侧探出半颗头来,“你去看看他们住在哪儿,告诉他们两个,本妃一会儿便过去。” “是,王妃。” 沧影说完,悄悄看了看王爷的背影,见王爷没有反驳的意思,他麻利地行了礼,一溜烟儿似的消失在了院中。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沧影离开后,气氛一度陷入了安静。 君凝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只能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不然本王现在就把萧云桀杀了吧。” 君凝猛然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墨渊。 “你别冲动。” “哼。” 男人轻哼一声,大有一种‘我就知道这个贱男人一定是萧云桀’的不屑。 “好了好了,萧墨渊,你就别生气了,我跟他早就是陈年旧事了,而且你现在不能杀他……”君凝眸光微凉,顿顿道:“他的命,只能由我亲手了结。” 萧云桀上一世欠镇南军的,欠整个天下人的债,她要一点一点从他身上讨回来。 “好,听你的。” 萧墨渊也注意到了君凝身上陡变的气势,心中的疑团越发的浓。 除了曾经查到的,阿凝身上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他不曾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件事,导致她和萧云桀彻底的决裂,最终阿凝才会选择与他成婚。 “王爷,你先去前堂吧,将军们都在等着你议事呢。” 君凝作势把萧墨渊往外推。 “你不去吗?” “如今宋楚还在越州城里,宋摇枝这一路上肯定是担心坏了,我得去看看她,况且比起我,前堂那些将军们恐怕更想见到你。” 萧墨渊无论如何都是皇室正统,此番更算得上是起死回生,忽然出现在了江南。 那些将军们都是邶国的忠臣良将,他们效忠的自始至终都是萧姓皇族,萧墨渊的出现,无疑给他们吃了一颗强心丸。 …… 君凝猜的果然没错。 萧信泽登基的消息和重金悬赏萧墨渊的消息今晨终于还是传到了江南。 事到如今,江南各州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联手绑了萧墨渊,将他押解回京,要么,跟着萧墨渊,反了新帝。 陶家和柳家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萧墨渊不是萧云桀那个畜生,伤了阿凝的心,他们便会始终站在玄王这边。 前堂屋内的气氛有几分沉重。 颍州城内的文官武将,除了柳家,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家。 新帝的诏令已经传到,只要活捉玄王,并且押送至京城,便可得黄金万两,加官进爵,世代承袭。 这条件不能说诱人,只能说世间鲜少有人能拒绝的了,赏赐就摆在眼前,可直到现在,在场仍没一个人动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不是他们视金钱权势如粪土,而是因为他们都在等玄王表态,他们都不是傻子,新帝的赏赐固然诱人,他们这些人也得掂量掂量,依自己的势力,能不能活捉玄王,并且一路将他押送至京城。 显然,除非是白日做梦,不然整个江南极少有人能做到。 “末将李锦程,愿携李家全族,听凭王爷差遣,唯您马首是瞻。” 李锦程本是铁匠出身,后入军中,凭借一把大砍刀,杀敌有功,如今才做到了颍州军副将军的位置上。 这人一向直来直往,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以至于有很多人都看他不爽。 但不可否认,李锦程是个正直仗义之人,在军中的名声还是不错的。 萧墨渊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粗犷男子,眸中蕴藏着令在场众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此刻的李锦程还想象不到,就因为他今日这率先一跪,日后他的身份水涨船高,整个家族也跟着如日中天。 自然,这都是后话。 当下没人能预知未来。 “下官董风,愿代表我董家,听凭王爷吩咐。” 这……这…… 看到一向自诩颍州大族的董家都站了出来,在场的人面上难掩震惊。 “末将……” “下官……”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萧墨渊面前已经跪满了人。 陶家、柳家、董家……颍州城内大半的官都愿意支持萧墨渊。 “你们,你们可都是邶国的臣民,如今新帝登基,你们怎么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分明就是在造反!” 第273章 压回府中,好生伺候 - 凤枕河山 - 风暖 说话的人是个约莫着年近六十,下巴一缕花白胡子的老者。 萧墨渊看向柳家主。 柳家主心领神会,当即介绍道:“王爷,这位是钱老,他是两年前才被调至颍州城来的,如今官居颍州通判。” “原来如此,怪不得本王从未见过。” 萧墨渊终于从椅子上起身,抬手对他微微一拜,“钱通判。” 钱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礼给惊的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顿时皱起了一张脸,不自在道:“王爷,你,你这是干什么?你可不要以为自己这样,我就会与你同流合污了。” “钱老德高望重,受得起本王这一拜。” 萧墨渊十分谦恭。 钱通判顿时哑口无言,完全捉摸不透萧墨渊的心思。 “自古臣当忠于君,新帝登基,身为人臣,本当拥立,可若君无道无德,钱老又当如何,难不成还要捧着一颗忠心,对新帝至死不渝?” “你,你说的这些都还没发生,新帝性情如何,治理的又如何,如何能一两日的时间便看出来,即便王爷久居上京,与新帝是兄弟,但下官等岂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钱通判仍旧十分嘴硬,全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不肯有一丝的退让。 萧墨渊笑了一声,也不逼他,反而转身对跪在地上的文官武将道。 “承蒙诸位信任,本王向你们保证,绝不会埋没了诸位的才干,本王会还给你们一个全新的江南。” “王爷英明!” “王爷英明!” 众人兴奋的振臂高呼,王爷的话当真是说到他们心坎儿里去了。 在场众人大都是空有一身抱负,却因为身在颍州,受到各方钳制,才华无处施展。 “你们,你们当真是疯了!全疯了!” 钱通判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被气的通红。 “玄王,你公然反叛,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诟病吗?!” 萧墨渊嘴角一挑,眸中尽是凉薄。 “钱通判倒是说说,本王不反,难不成还要乖乖束手就擒,等着被新帝杀死?” “你与新帝可是兄弟,他不会手足相残的。” “天真!”萧墨渊冷冷的打断了钱通判的话,“若本王猜的没错,钱通判是被贬到颍州来的吧,那本王倒是要问问钱通判了,你被贬时,可有怨过啊?” “我,我!” 钱通判支吾了半天,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所有人都以一种看笑话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是何等的熟悉,当初他被贬时,他的同僚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来人,将钱通判送回府中,好生照料,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王爷。” 钱通判被带走时,仍旧没有任何的反应,萧墨渊的一问,似乎将他给问住了。 “诸位,都起来吧。” “谢王爷。” “王爷,越州之事,末将等已经商量出了对策。” “说来听听。” “末将等以为……” —— 颍州城街道上,人来人往。 君凝坐在车里,走了一路,终于到了宋摇枝暂且安置的宅子。 宋家的产业遍布整个江南,这宅子自然也是遍布各州,方便宋家人做生意之用。 君凝报了名姓,便被小厮领着进了门,刚穿过花厅,宋摇枝便迎了上来。 “见过王妃。” “摇枝,这没有别人,你我之间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宋摇枝微微一笑,亲昵的挽过君凝的胳膊。 君凝一搭上她的手臂,便觉得触感不对劲儿。 “你怎么又瘦了,这几日一定是没好好吃饭,陆今安呢,他也不知道照顾着你些。” “王妃,你别怪他,他每日都换着花样的给我买吃食,是我自己没有胃口,这才瘦了一点儿。” 宋摇枝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微笑,说了这半晌,却没主动开口问宋楚的下落。 君凝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无非就是怕给她添麻烦。 “摇枝,我把你当姐妹看待,所以日后你想说什么,不必顾忌着,只管说就好。” “王妃……”宋摇枝眼中隐隐有泪光,“我,我也可以叫你阿凝吗?” “为什么不可以?” 君凝抽出手帕,擦了擦宋摇枝眼角的泪。 “放心吧,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让他出事的,而且王爷已经见到宋楚了,他在书院中,一切都好。” “真的吗?” “瞧瞧,我骗你做什么,王爷还说,宋楚竟然还联合着学院中的几个孩子在院中设下了机关,他可是聪明着呢,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君凝挑着好的说,言语间隐瞒了月华山着火的事情。 宋摇枝自小就怕火,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弟弟现在被火舌包围着,她非要被吓出个好歹来。 “阿凝,谢谢你,还有,谢谢王爷。” 听到弟弟平安无事,宋摇枝几乎喜极而泣,她感激的拉着君凝的手,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了。 君凝抬手抱了抱宋摇枝,微笑道:“等宋楚安全的从越州出来你再谢我也不迟。” “到时候可要说好了,你要请客啊。” “好好好,只要是在江南,不管王妃想去哪儿吃,我都请。” 君凝摸了摸下巴,佯装思考状:“那本妃可得好好想想。” “对了,阿凝,你提醒王爷小心些,我们这一路上听到了不少的流言,已经有人出高价,请江湖杀手出手,要来取王爷的性命了,王爷虽然武艺高强,但还是要小心些才是,我还听……” 第274章 老鼠见了猫 - 凤枕河山 - 风暖 “我还听说,已经有人出了一千两黄金,请动冥楼的杀手,准备对王爷行刺。” “传闻这冥楼的楼主武功高深莫测,手下更是有无数杀手为其卖命,上到王子皇孙,下至平民百姓,只要是冥楼接下的刺杀,就从没有失手过。” “总之,阿凝,你和王爷一定要小心,那些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 “是冥楼啊。”君凝低叹一声。 “阿凝,你也知道冥楼的名号?” 宋摇枝有些吃惊,冥楼的活动范围只在江南,他们从不接江南十六州以外刺杀任务,这也就导致了冥楼在江南十六州如雷贯耳,但江南之外的地界,却极少有人去了解他们。 “自然,我少时也在江南住过一段时日的,那时候便听过冥楼的名号。”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王妃与冥楼中人相识,那样便好了。” 宋摇枝说着说着,兀自摇头笑了笑,“瞧瞧我说的,我们那时候还都不到十岁,怎么可能见过冥楼的人,我真是说胡话了。” 君凝也被她逗笑了。 “若我认识冥楼的人倒是好了,至少能知道冥楼派出的杀手到底是谁。” 但冥楼有个规矩,杀手如非执行任务,不可以冥楼杀手身份示人,换句话说,知道冥楼杀手真实身份的人全都是死人。 冥楼之人神出鬼没,即便是他们也要多加小心。 君凝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早开始想应对之策了。 …… 天色将晚时,萧墨渊亲自去了中军大营点兵。 玄王殿下就在面前,将士们士气大振,教武场上呼声震天。 当最后一抹残阳落下地平面,萧墨渊亲自带领着身披黑甲的将士出现在了越州城下。 萧鸣桦听到领兵之人是萧墨渊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浮现出了灰败的土色。 “完了,全完了,不是说萧墨渊被困京城,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自颍州城大败后,萧鸣桦引以为傲的耳目显然变得迟钝了不少。 “军师,你有什么办法吗?打败他,一定要打败他!” 萧鸣桦跛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扑到了江凌风身边。 “王爷,未战先怯,此乃兵家大忌。” “你知道什么,萧墨渊是本王的四弟,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一旦败了,绝对会生不如死,我们这几个兄弟里,就数他最得父皇宠爱,你知道什么是天才吗?从前本王也不知道,但他,他让本王知道了,到底什么是天才。” 萧鸣桦实在不想回忆起当年在京中之所见,那时候萧墨渊才多大的年纪,他那时还只是个稚童,四书五经已经能够倒背如流,四岁的孩子啊,竟然已经学会了骑马,甚至赢过了当时教授他们马术的马师。 试问,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吗? 萧鸣桦瞪圆了一双眼睛,整个人都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丝毫没注意到江凌风面上表情的变化。 “王爷稍安勿躁,越州城内如今有六万大军,粮草充足,玄王就算再厉害,想要攻城,也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更何况,那些学子们如今还在我们手里,玄王并不知道月华山起火之事,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的……” “王爷,不好了,玄王带人来到城下了,还,还带着黄炎将军,玄王说若您不开城门,便杀了黄炎将军……祭旗。” “什么?!”萧鸣桦骤然拔高了声音,“随本王出去看看!” 越州城下。 萧墨渊坐在马背上,马蹄边正跪着一个头发凌乱,满身血迹,被五花大绑着的将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叛军大将军黄炎。 越州城门楼上的士兵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大将军,眼睁睁看着将军受如此折辱,叛军们恨不能将萧墨渊除之而后快,不过他们也只能想想了,毕竟萧墨渊的身后站着的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 “这桓王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又害怕的收拾细软跑路了吧?” 陆今安故意拔高了声音,让城墙上的叛军听见。 “陆公子,你还真别说,毕竟上一次他就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的,好不容易才逃回了越州,这一次见王爷来了,他怕是更不敢出来喽。” 钟离幽和陆今安一唱一和,好不快活。 城楼上的叛军哪受得了这样的侮辱,顿时便要搭箭。 “呦,这是急了?怎么,不想让你们的黄大将军活命了?” 陆今安这般说着,黄炎已经被士兵粗暴地从地上拽起来,挡在了马前。 叛军说又说不过,打又不敢打,自开战以来,他们就没这么憋屈过。 好在剑拔弩张的时候,萧鸣桦终于带着军师姗姗来迟。 萧墨渊终于抬起头,见到城墙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男人眸中划过一抹杀意。 他与萧鸣桦没有什么恩怨,但萧鸣桦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这一点无可原谅。 “四弟,你不在京城好好呆着,来我江南干什么啊?” 萧鸣桦虽然已经不记得萧墨渊的容貌,但他向下一瞧,几乎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萧墨渊。 “你的江南?呵,皇兄还真是大言不惭,不过侥幸打了几场胜仗,你倒真以为整个江南都是你的了?” 萧墨渊的不屑几乎顺着城墙根一路向上,钻到萧鸣桦的脑子里。 “趁着本王还有耐心,乖乖打开城门投降,皇兄应当知道的,若等本王亲自攻破城门,那时候皇兄可就不能这样跟本王说话了。” 萧鸣桦半边身子一抖,险些从城墙上栽下去,幸亏江凌风及时扶住了他,才没让他当场毙命。 “萧墨渊,你少,少吓唬我!” 萧鸣桦对萧墨渊的怕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小他们在京城时,萧鸣桦就不敢惹萧墨渊,更不愿意招惹跟萧墨渊交好的人, 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萧鸣桦本以为自己从当初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而今一看,显然并没有。 “本王是不是在吓唬你,皇兄心中应当比谁都清楚。” “萧墨渊,你别忘了,那些人还在我手上,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他们即刻人头落地,到时候你就是杀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萧墨渊冷笑一声,剑尖下指,二话不说抵在了黄炎脖子上。 “不如皇兄就看看,是你的命令快,还是本王的刀快?” “王爷,别管我啊啊!!” 剑光一闪,黄炎痛苦倒地,背后的伤口刚愈合,如今被萧墨渊一挑,结痂的伤口带着血肉再度崩开,鲜血很快就浸润了他的后背。 “你的话太多了。” “把他扶起来。” 黄炎早已反抗不得,疼痛难忍的被士兵扶起来跪在了地上。 城楼上的叛军倒吸了一口凉气,死死握紧了手中的弩箭。 “王爷,您下命令吧,黄将军怎能受如此折辱啊!” 半数叛军跪在地上,恳请萧鸣桦下令动手,一时间,桓王进退两难。 思量再三,他也只能死死扣着城墙上的砖石,对萧墨渊吼道:“士可杀不可辱,这些父皇没教过你吗?!” “……” 陆今安小心翼翼的看了萧墨渊一眼,默默的在心里为桓王默哀。 他说什么不好,非哪壶不开提哪壶。 先皇刚刚驾崩,如今正是萧墨渊伤心的时候,他们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先皇。 桓王倒好,不但提了,还敢拿先皇要挟萧墨渊。 他怕不是真的活够了。 “萧鸣桦,你还有脸提父皇,若不是你,父皇也不会被气的病情加重,他或许还能撑上一段时日!” 萧墨渊周身气势陡然发生了变化,陆今安两人身下的马儿都不安的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显然,萧鸣桦还不知道永初帝驾崩的消息。 “字面意思。” 第275章 啃也把城啃下来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不愿与他废话,抬手拿起挂在马肚子边的惊寂弓,拉弓搭箭,一气呵成,本充满威力的弓箭在男人手中发挥了所有的威力,弓弦紧绷,羽箭疾射而出,直取萧鸣桦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萧鸣桦却一动也动不了,直愣愣的站在原地,面露惊恐,到底还是站在他身边的副将拽了他一把,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羽箭擦着萧鸣桦的耳朵飞过,带起一道血线。 萧墨渊放下弓箭,扬声道:“全军听令,跟着本王一起,攻下越州城!” 一声令下,四方响应。 战鼓闷声响起,一声比一声响,夜幕落下,越州城下,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这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三日,喊杀声从未间断。 越州城下,尸横遍野。 中军大帐内。 “王爷,月华山的火快灭了。” 沧影一直都在算着时间,天公作美,并未降雨,但几日过去,他估摸着,这时候月华山上的火势已经小了许多了。 月华山火灭,也就意味着,那些学子们随时都会有危险。 “战场情势如何?” “越州城西城门打出了缺口,李将军和钟离幽正带着人撞城门,陆公子正带着人从正面搭云梯攻城。” “传本王命令,先登城楼者,官升两级,活捉桓王者,官升三级,今日午时之前,就算是啃,也得给本王把越州城啃下来。” “是,王爷。” 苍影转身欲走。 “等等,将苍流和影卫叫回来。” …… 当沧影带着萧墨渊的命令传遍整个战场时,所有士兵顿时如打了鸡血般兴奋。 “活捉桓王,升官发财,冲啊!” 越州城内的叛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明显感受到城下的这群士兵都疯了。 他们竟然连性命都不顾了,埋头就往前冲。 越州城内。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进萧鸣桦耳中。 不过才三日的时间,萧鸣桦整个人如脱水了一般,瘦了一大圈,脸上更是呈现出颓败的青灰色。 “军师,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江凌风站在萧鸣桦身后,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 “太好了太好了,王爷,月华山,月华山的火灭了!” “报!西城门和主城门皆被攻破,王爷,属下护送您离开吧!” “城……破了?” 萧鸣桦愣愣的看着外面的艳阳天,心中猛然塌了一块。 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他竟然在玄王夫妇手上各栽了一次跟头。 他细心筹谋数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让天下人都不敢再因为他跛脚而耻笑他,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他遇上了这两个人。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他! “老天爷,你不公!” 萧鸣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望着门外没有云的天,发出一声崩溃的怒吼。 他这一跪,周遭将士也都跟着齐刷刷跪在了地上,极力劝道: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属下等就算拼尽这条命去也一定送您安全离开越州。” 愚蠢,江凌风心道。 萧鸣桦捂着脸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 “不必,你们都逃命去吧,本王不走。” 他心里清楚,萧墨渊绝不会放过他,所以无论他逃到哪里去,萧墨渊都不会善罢甘休。 “王爷!” “走,本王让你们走,听不明白吗!” 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咬了咬牙,捂着一身伤口,拎起兵器向外走去…… 直至最后,屋内只剩下江凌风还未走。 “你为什么不走?” 江凌风上前一步,贴心地扶起桓王,“江某是您的军师,永远都是。” “好,好。”萧鸣桦心神一阵,被这番话感动的泪水围着眼眶打转,“没想到直到最后,还是只有你一直陪在本王身边。” 江凌风垂下眸子,眸中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当他再看向萧鸣桦时,眸中的情绪已经全然被他好好的掩藏了起来。 “我知道您要做什么,后院还有两匹马,我与王爷同去。” “江凌风,若有来世,本王还做王爷,你还做本王的军师,可好?” “……”江凌风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面上却没什么别的表情。 第276章 拉着你陪葬 - 凤枕河山 - 风暖 江凌风垂下眸子,眸中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当他再看向萧鸣桦时,眸中的情绪已经全然被他好好的掩藏了起来。 “事不宜迟,王爷,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鸣桦环顾四周,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进了内室,满眼复杂的看了眼墙上那副画像,最后在江凌风的搀扶下,丢下搜罗来的金银珠宝和一路跟随着他的娇妻美妾,骑上马往月华山方向而去。 “王爷,越州城破了!” 士兵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兴奋。 “李将军等人已经带着士兵进城了,还请王爷指示。” 萧墨渊拾起桌边长剑,“传本王命令,严明军纪,烧杀抢掠者,本王不管他立下了多大的功,若谁胆敢做出伤害百姓之事,一律杀无赦,另,全城搜捕萧鸣桦和他身边的江姓军师,绝不可让他们逃出城去。” 士兵肃然起敬,铿锵道:“是,王爷。” “苍流,沧影,带上影卫,跟本王进城。” 萧墨渊掀起布帘,提步走出大帐,苍流等人快步跟上,不敢有分毫耽搁。 越州城内,数十匹快马自长街之上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阵凉风,士兵们本想阻拦,但在看到为首之人时,纷纷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 城内的残兵不认得萧墨渊,武着刀就冲了上去,结果可想而知,萧墨渊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意挥出一剑,便将其斩于马下。 “萧……呸,咳咳咳!” 陆今安兴奋的挥手,本想叫住萧墨渊,但还没等他喊出萧墨渊的名字,便被马蹄踏过时扬起的尘土呛的连连咳嗽,张不开嘴,烟尘散去,等陆今安终于直起腰来时,面前哪还有萧墨渊的身影了。 不过…… “那个方向是……月华山?” 陆今安挠了挠头,挥动长剑斩杀了一个冲到面前来的叛军,扬声高呼。 “越州城已破,尔等已经无路可退,还不快放下武器,速速投降!” …… 月华山。 大火过后,山上只余下一片焦黑,半山腰上还能看到零星火光,但比之前几日,此时火势显然已经小了不少 一道道黑衣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只剩下灰烬的土地上,脚下的土甚至还残留着余温。 “王爷,这里有脚印!” 萧墨渊身形一闪,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影卫身边。 男人蹲下身,仔细看着地上的几双脚印,其中有一双脚印异于常人,此人一脚深一脚浅,显然,脚印的主人左脚有毛病。 萧墨渊那双浅色的眸子危险的眯起,他缓缓起身,目光幽幽的望向脚印延伸而去的方向。 “王爷,这脚印会是桓王的吗?” 苍流也看出这脚印的不寻常之处,若这脚印真是桓王的,那书院中的学子们可就有危险了。 “不管是不是他,既然上了月华山,就要做好死亡的觉悟。” 男人眸中的杀意宛若实质,周身的血气几近翻腾。 苍流迅速低下头,控制不住的后退一步。 大火烧起前,书院外事先做了一层隔离,故而书院才没被大火烧成灰烬。 穿过一道道院门,萧墨渊等人终于进入内院。 面前是一座松木为柱,椴木为窗,门两侧分别书: 月华山惜,书院千古育才人。 山川灵秀,圣贤书中养慧心。 这里本是学子们每日学习的地方,今日却长窗紧闭,甚至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萧墨渊挥了挥手,影卫们会意,当即拔出腰间佩剑,眼神紧紧盯着紧闭的殿门。 殿前的台阶只有三级,萧墨渊悄无声息的迈上第一级台阶时,凌厉的风声划破空气直奔他的后心袭来。 “王爷,小心!” 苍流惊呼一声,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他想要阻挡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根成年人拇指粗细的长弩袭向萧墨渊。 千钧一发之际,萧墨渊脚踏地面,凌空跃起,右脚脚尖点在圆柱之上,那根弩箭几乎擦着萧墨渊的半边身子划过,最后深深地扎在了地上,箭尾爆出阵阵嗡鸣。 “砰!” 殿门被人从里面大力踹开,一时间木屑翻飞。 萧墨渊以剑尖点地,向后疾退而去。 影卫们一拥而上,纷纷护在他身侧。 待看清房间内走出来的几人后,萧墨渊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圆点。 萧鸣桦几个人脸上罩着一块白色方巾,手中各拿着一把弯刀,刀刃抵在宋楚和几个着青色交领长衫的学子脖子上,萧墨渊早料想到萧鸣桦可能会拿宋楚等人的命威胁他,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城内竟然有人染上了疫病。 此刻,就在萧鸣桦等人五步之遥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部化脓,口歪眼斜的男子,不只是脸上,甚至这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遍布密密麻麻的凸起状鼓包,有些脓疱已经溃烂,正往外流脓。 “王爷,这,这是……疫病?” 说到最后两字,苍流脚底升起一股恶寒,瞬间头皮发麻。 一场瘟疫能轻易的摧毁一座城池,甚至是一个王朝也不在话下,这绝不是危言耸听,邶国开国伊始,有一年江南水患,淹死了不少的人,半月后疫病爆发,当时差点儿将一座城的男女老幼都尽数杀死,幸亏开国皇帝和皇后反应迅速,将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最后才堪堪与太医院一起,将瘟疫消灭。 可这一次呢,这一次他们到底要如何应对…… 萧墨渊神色凝重,舌头狠狠抵了抵后槽牙,看向桓王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萧鸣桦,你找死。” “萧墨渊,要不是你逼我,本王又何必做的这么绝,既然就算本王投降,你也绝对不会留本王一条活路,那不如大家都别活!” “萧墨渊,本王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为本王陪葬。” 萧鸣桦面露凶光,神色阴狠,一边说着,握着弯刀的手更加重了三分力道。 刀刃划破了宋楚颈间细嫩的皮肤,疼得他哆嗦了一下。 宋楚从小到大最怕两样东西,一个是苦药,一个就是疼。 “住手!” 第277章 他救下的人亲手伤了他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神色一紧,剑柄被他攥的咯咯作响。 萧鸣桦得意的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看宋楚的脸,笑的越发放肆。 “哈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啊,四弟你竟然也有软肋,看来你很在乎这小子?” 笑着笑着,萧鸣桦话锋一转,骤然掐着宋楚的脖子,拖着他往那染了疫病的人身边蹭去。 “萧鸣桦,本王叫你住手!你有什么冲着我来,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萧墨渊眸中闪过一抹狠戾,心中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 “桀桀桀……” 萧鸣桦面露精光,在最后关头停下脚步,仍狠狠掐着宋楚的脖子,一脸坏笑的瞥向萧墨渊。 “四弟,你不是想救他吗,只要你染上了疫病,我就放过他,好不好?” “放肆!” “住口!” 沧影和苍流几乎同时出声,两人俱都一脸愠怒地看向萧鸣桦,恨不能现在就将萧鸣桦大卸八块。 王爷刚被王妃从鬼门关里拽回来,萧鸣桦他怎么能再一次把王爷往死人堆里推呢! 他怎么敢的啊! 萧鸣桦却对他们置之不理,反而直勾勾的盯着萧墨渊,笑的一脸诡异。 “四弟,你不会不敢吧?” “那也没关系,皇兄要不了你的命,不如就用这些学子们的命来做陪葬品。” 说着,萧鸣桦猛的将宋楚受伤的脖子往那向下流脓水的脓包上蹭去。 宋楚极力反抗,可他那柔弱的身子骨,又怎么会是萧鸣桦的对手。 “别,放开他,我答应你的要求。” “王爷,您三思啊。” “是啊,王爷,他们都在一处待着这么久了,说不定……说不定早就已经染上了。” 沧影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也不想这么说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疫病的传播速度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快,不然人们也不会谈及疫病便一脸绝望了。 萧墨渊警告般看了沧影一眼,沧影低下了头,踌躇着不敢再说了。 可即便如此,沧影的话还是被在场的学子们听到了。 他们年纪尚浅,闻听此言,一个个手脚已经开始哆嗦,脸色也变得煞白。 “我,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呜呜呜啊啊……!” 压抑的哭声自耳边响起,一个哭,就带着更多的孩子跟着哭,没一会儿的功夫,被挟持的孩子大多已经泣不成声。 “哭什么哭!你们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 宋楚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又极具穿透力,这一嗓子,当真让几个孩子的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了。 “王爷,你不用管我,我没事儿呃!” 萧鸣桦怒目圆瞪,死死的掐住宋楚的后脖颈,发疯一般威胁道:“小崽子,信不信本王现在就送你下黄泉。”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宋楚不断刺激着萧鸣桦。 萧鸣桦心中火起,发疯般吼道:“你真以为我不敢?!” “你掐死呃我……” “我现在就掐死你!” “废物。” “你敢骂我!” “骂的就是你,废物。” “我掐死你!” 萧鸣桦眼底一片猩红,失去神智般便要掐断宋楚的脖子。 宋楚瞬间觉得呼吸困难,面皮肿胀充血,下一刻便要断气,然而他的眼睛始终看着萧墨渊的方向。 萧墨渊早就知道了宋楚的意思,他知道宋楚是有意激怒萧鸣桦,为的就是给他制造机会,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萧鸣桦和宋楚身上,这也正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萧墨渊快速递给苍流、沧影等人一个眼神,下一刻,他整个人随风而动,身形一闪,霎时间出现在了萧鸣桦身边,甚至还没等萧鸣桦反应过来,萧墨渊便已经攥住他的手臂,毫不留情的将身形壮硕的萧鸣桦甩飞了出去。 “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灌入鼻腔,肺子中一阵刺痛,宋楚脱力的向下倒去,幸亏被萧墨渊及时揽过护在了怀里,这才没摔倒在地上。 “怎么样?难受吗?” 宋楚虚弱的摇了摇头,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的眼尾隐隐发红。 萧墨渊动手的瞬间,苍流和沧影等人也紧跟着暴起,一拥而上,有几个没反应过来的叛军,影卫直接送去见了阎王。 “王爷,小心背后!” 苍流抬头的一瞬间便看到了令他肝胆俱颤的一幕。 萧墨渊脸色一变,下意识向前跨步躲开,可如今他怀中还抱着宋楚,行动本就没有一人时方便,当萧墨渊躲开背后袭来的攻击时,脖颈上黏腻的触感让他心中一震,萧墨渊抬手抹了一把脖子,当看到手心中的脓水时,身形一顿,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影卫们心中那点儿解救了孩子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此刻他们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连宋楚都停止了咳嗽,不知所措的看着萧墨渊。 他想做点儿什么,他应该做点儿什么,可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萧墨渊缓缓回头,神色不明的看向罪魁祸首。 那染了疫病的男子被萧墨渊的眼神吓的一个趔趄,腿一软啪嗒一声坐在了地上。 “你,你想干什么?”那人惊惧开口,手脚并用的往后退。 萧墨渊并没有动手,反而无比平静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是王爷,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我的家人都被杀了,你,你难道不,不该死吗……我没做错,我没做错!” 染了疫病的男子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衫,手心的茧子一层叠着一层,手背上更是布满了皲裂的纹路,他要么是那日大屠杀时跑到贫民窟里,才躲过了一劫,要么本身就是贫民窟里住着的人。 苍流等人眼睛都气红了,他说的是什么屁话! 王爷千里奔袭,才到颍州城几日啊,连歇息都顾不上,就马不停蹄的带着影卫冒死潜入越州城,又带着兵用了三天两夜的时间才打败叛军,这些人就算不感激王爷,也不能将过错归结到王爷身上吧?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第278章 瘟疫 - 凤枕河山 - 风暖 “噗!” “江,江凌风,你呃……” 萧鸣桦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愣愣地看着那柄刺入自己胸腹的弯刀。 鲜血不断顺着刀刃滴落,握着弯刀的那双手却一点点用力。 萧鸣桦颤抖着一点点抬起手,五指化作利爪,死死的抓住江凌风的肩膀,嘴里不断咳出鲜血。 “本王待你不薄,你……咳咳,你为什么……” 江凌风抬手,一根一根掰开牢牢禁锢在他肩胛骨上的手指。 “王爷错了,我可从没想过陪你一起死。” 萧鸣桦骤然瞪大了双眼,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这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军师是如此的陌生而又可怕。 他缓缓转头看向萧墨渊,青白的唇瓣颤抖着,将要说什么。 江凌风眉宇间闪过一抹狠辣之色,旋即抽出弯刀,眼睛都没眨一下,将刀身深深地刺入萧鸣桦的胸膛,这一刀刺的极深,直接搅烂了萧鸣桦的心脏。 “你……不得好死。” 萧鸣桦的身子支撑不住,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瞳孔渐渐扩散,直至最后变成了一潭死水。 昔日在琼州称王称霸的桓王就这样死了,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军师手中。 眼睁睁看着桓王倒在地上,绝了呼吸,萧墨渊缓缓抬眸。 “王爷千岁千千岁,桓王残害百姓,死有余辜,江某已将其就地正法。” 江凌风双膝跪地,双手托举起那柄弯刀,刀刃上还沾着萧鸣桦的血。 “你!” 沧影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分明是想将此前叛军犯下的所有恶行都让萧鸣桦这个已死之人抗下,自己反倒成了诛杀罪人有功,将功折罪的大好人了。 “沧影,退下。” 虽然心有怒意,但王爷已经开口了,他只能不情愿的闭了嘴。 萧墨渊冷漠的看了眼倒在血泊之中的萧鸣桦,这才将目光缓缓转移到江凌风的脸上。 与萧墨渊对视的一刹那,江凌风心中一凛。 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位传说中的天之骄子,邶国皇室百年来最为惊才绝艳的王爷,绝不只是徒有其名。 十个萧鸣桦都比不上一个萧墨渊。 “苍流,把他带回去。” “……是,王爷。” 萧墨渊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施舍给江凌风一个眼神,这让向来胜券在握的江凌风心中也逐渐没了底儿。 “沧影,你现在即刻带人下山,告诉陆今安,越州城中有人染了疫病,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这就去!” 说到瘟疫,沧影迅速正了神色,应了声是后便脚步匆匆的向外掠去。 萧墨渊抽出帕子,面无表情的擦拭着方才沾染上脓水的那片肌肤。 “王爷,您的身体……” 苍流欲言又止,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可他们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动手,如果他们当真杀了这个染了疫病的百姓,那就真的与萧鸣桦没什么两样了。 萧墨渊抬眸,环视四周,整个人出奇的平静。 他松开宋楚,将他推远了些。 “所有人,立刻戴上面巾,身体不舒服的主动跟其他人隔离开。” “苍流,你带着他们下山。” 苍流心中一突,“王爷,那您要怎么办?”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想陪着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宋楚睁大了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瞎说什么傻话,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而且本王又没说自己感染了疫病,苍流,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着他们下山?!” 萧墨渊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几分威严。 苍流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第一次违抗王爷的命令。 “王爷,还请您跟我们一起下山。” “还请王爷跟我们一起下山!” 苍流这跪,其他影卫也都跟着跪在了地上。 萧墨渊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本王再说最后一遍,下山,不然你们日后就别跟着本王了。” “……” 空气渐渐的凝固,影卫们跪在地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心脏就像是被人攥在手里一样,闷闷的疼。 “苍流,王爷不会听咱们的,不如我们先下山,从长计议。” 其中一个影卫低声开口,若是细看,这人正是当初跟在君凝身边,一道下江南的。 苍流看着王爷决绝的背影,最后终于咬了咬牙,站起身,拜道:“王爷,属下等一定会来接您。” 萧墨渊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影卫戴上面巾,又给学子们松了绑,最后抬着萧鸣桦的尸体,脚步沉重的离开了书院,向山下走去。 所有人都清楚,王爷为何不下山,所有人都可以染上疫病,唯独王爷不可以。 京中新帝虎视眈眈,想要王爷性命,江南各州势力都在遥遥观望,待他们在越州大败叛军的消息传出去,江南各州一定会派人来投诚,可若这时,王爷身染疫病,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出去,那势必会引起动荡,到那时局势极有可能对他们不利。 山下人多眼杂,所以哪怕有那么一点儿染疫的可能,王爷都不能赌。 三刻钟后,学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染了疫病的男子此刻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杀了我……快杀了我……我没错……” 萧墨渊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去。 他不是大夫,对这样来势汹汹的瘟疫更是无能为力。 只是阿凝……他希望他的阿凝好好的,无病无灾。 …… 越州城内。 负隅顽抗的叛军已经被尽数剿灭,李将军和陆今安正带人清点投降的叛军。 “慢着!慢着!” 一人一马不要命般在街上狂奔,远远的,沧影声嘶力竭的喊着。 陆今安停下脚步,看到沧影这一副慌张模样,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 “吁!” 沧影翻身下马,跌跌撞撞的冲到陆今安身边,喘着粗气急道:“停下来,全部停下来。” “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王爷呢?” 陆今安一头雾水,以萧墨渊的武功,身边又有影卫跟随,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这一会儿功夫,李将军也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 “越州城中有人染上了疫病,王爷让我告诉二位,即刻命令士兵撤出越州,在城外安营扎寨,关闭城门,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绝不能让这场疫病扩散。” 沧影的声音压得极低,两人却骤觉耳边一阵嗡鸣。 陆今安率先反应过来,他情绪激动,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抓住沧影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将沧影整个人都从地上提起来。 “他在哪儿??他到底怎么了?!” 第279章 萧墨渊到底在哪儿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陆公子,你先别激动,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你闭嘴,你懂什么!” 陆今安转头对李将军吼了一句,胸膛激烈的起伏,显然动了不小的气。 沧影的情绪同样激动,他近乎崩溃般吼道:“你问我,我也想知道!” “可眼下最重要是完成王爷嘱托给你的事,陆今安,我比你更担心!” 这一幕引得街上的士兵纷纷驻足观看。 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陆今安像是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是啊,沧影说的对,眼下更重要的是保住更多的人的性命,他们绝不能让瘟疫传播到出去。 他缓缓松开抓着沧影衣领的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钟离幽正带着人搜城,沧影,还要你再跑一趟。”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剩下的就交给二位了。” 沧影来不及喘一口气便翻身跃上马,脚下一蹬,疾疾离开。 …… “阿凝,你怎么了?” 宋摇枝抬起胳膊,在君凝面前晃了晃。 “今日你都溜了三次神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君凝回过神,抬手压了压右眼皮,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一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午后就开始心神不宁。 “越州城还没有攻下吗?” “攻下了,攻下了,王妃,越州城终于被攻破了!” 杜瑛瑛黄鹂鸟般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即便隔着宛转回环的长廊都能听个真切。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欢天喜地地蹦跶到了君凝面前,邀功般将手中拇指般大小的信筒递到了君凝面前,“王妃,我刚刚收到的消息,还请您过目。” 君凝看着信上短短数字,悬着的心始终没放下来。 “此刻已经是酉时了,算算时间,他们应当早回来了。” 宋摇枝在一旁低声念叨着,眼睛不住的往外看,可除了几个下人,哪里有她心心念念的人。 杜瑛瑛挠了挠头,猜测道:“或许是因为越州城中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准,越州此前被屠了城,幸存的百姓,恐怕心中没有不怨恨的……” 黄昏已至,残阳如血。 君凝忽然站起身,二话不说朝外走去。 “阿凝,你要去哪儿?” “王妃,你等等我。” 宋摇枝的声音叠着杜瑛瑛的声音同时传入君凝耳中。 “我去去就回,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跟着我。” 言罢,君凝已经大踏步踏上连廊,杜瑛瑛咕咚咕咚灌了一口水,当即追了上去,宋摇枝不善武艺,走了两步没能跟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颍州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君凝翻身跨上红鬃马,杜瑛瑛随后便骑着一匹白马跟在了她身后。 君凝只是看了她一眼,倒并没有要赶她回去的意思,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城,策马来到越州城下三十里外时,天幕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王妃,前面是颍州的兵,他们怎么在这儿安营扎寨?” 杜瑛瑛眼珠转了转,依旧满头雾水,按理来说,越州城既然被攻破,他们要么进城歇息,要么就原路回到颍州城,又怎么会在城外的野地上扎营呢。 “吁!” 君凝翻身下马,刚靠近外营便被两把大刀拦住了去路。 “站住!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这会儿天刚暗下来,正是能看到人却看又看不太清的时候。 “君凝。” “王,王妃?”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士兵眨了眨眼睛,赶紧收起手中长刀。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妃恕罪。” “王爷呢?” “这……”两人对视一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凝看了二人一眼,淡声道:“带本妃去大帐。” “是,王妃您这边请。” 君凝刚靠近大帐,便听到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她转头看了那两个士兵一眼,这才发现两人离得远远的,一副不能靠近的模样。 见君凝望过来,两人抬手抱拳:“王妃,您进去吧,将军吩咐了,不让我等靠近。” 君凝点了点头,掀开大帐的帘幕走了进去,杜瑛瑛紧随其后。 烛火晃动,君凝环视四周,与站在角落的萧墨渊四目相对。 “你是谁?” 女子眉峰蹙起,看着面前这个萧墨渊,或者说是……带着人皮面具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陆今安和李将军终于停止了争吵,快步走到君凝身边,行了一礼。 “王妃,您怎么来了?” “本妃不能来?” 君凝的眸子危险的眯起,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意识到王妃或许误会了什么,李将军赶紧怼了怼陆今安的胳膊。 陆今安也反应过来,紧道:“王妃,你别误会,这人确实是假扮的,不过我们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看陆今安也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君凝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萧墨渊呢,告诉我他在哪里?” “王妃,你先别激动,就算我告诉你了,你如今也见不到……” “少废话,他还在越州城?城中出事了??” 陆今安:“……” 他也没想到短短时间,王妃就猜到了半数事情的真相。 陆今安抿了抿唇,嘴角有点儿发苦。 “王妃,你先冷静点儿,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越州已经封城了。” 第280章 他无条件相信她 - 凤枕河山 - 风暖 事到如今,陆今安也知道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城中有人染上了瘟疫,王爷……在月华山上不小心被染了疫病的人袭击了。” “王妃!” 君凝愣愣的后退一步,险些被地上的矮凳绊倒。 幸亏陆今安眼疾手快,一直注意着君凝的动作,这才能及时扶住了她。 “萧墨渊福大命大,他不会有事” “你信吗?”君凝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任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染了疫,便只有九死一生的下场。 萧墨渊也是肉体凡胎,也不例外。 君凝甩开陆今安的手,近乎踉跄的向外走去,杜瑛瑛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王妃,你不能去。” 陆今安紧随其后,飞身拦在了君凝面前,李将军也步履匆匆的跟了出来。 “让开。” 君凝近乎冷漠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子,身上的血气近乎一瞬间涌向两人,“别逼我动手。” 陆今安心中警铃大作,身体的本能反应告诉他,君凝真的会对他们动手。 “你明明知道进城无异于送死。” “那又怎样?萧墨渊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能取走他的性命。” 陆今安刚想开口,眼前寒光一闪,等他回过神时,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不杀你,但你若再拦着本妃,我一定会废了你。” 杜瑛瑛左看看,右看看,见情势不妙,她心下一横,小心翼翼地站到两人之间,小声劝陆今安,道:“你又打不过王妃,倒不如先让开,剩下的慢慢说嘛。” 陆今安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女子,又看了一眼君凝,犹豫片刻,终是退到了一边,将路让了出来。 君凝走过李将军身边,将那柄刀重新插入他腰间的刀鞘。 望着那道毅然离开的身影,嗓子一阵干涩,他哽着声音喊道: “王妃,望您能平安将他带回来。” 君凝并未回答他,只侧过半张脸,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会的,就像刚刚说的那般,萧墨渊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越州城门楼上的守兵见到一人一马,当即便扬声喝止。 “站住,越州城门落锁,任何人不得入内!” 那道身形却充耳不闻。 “再不停下别怪我们放箭了!” “弓箭手,准备。” 君凝骤然拉住马缰绳,扬眸向上看去,借着火光,士兵们终于看清了那匹红鬃马以及马背上熟悉的人影。 “这人……是王妃?”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守城的将军立刻命人放下弓弩,脚步匆匆的跑下城门楼,边跑边喊:“开城门,快开城门。”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乍然听到将军的声音,自是不敢多问,他们警惕的环顾了一眼四周,转身迅速无比的打开了城门。 君凝骑马踏入城中,那带着面巾的将军当即单膝跪在了马前。 “末将拜见王妃。” “嗯,都起来吧,城中局势如何了?” “回王妃,末将等遵从命令已经将染疫的人同未曾染疫的人分隔开来,投降的叛军都被关在城西的教武场中,钟离百夫长也在那里。” “辛苦了,此事过后,本妃请你们喝酒吃肉。” “多谢王妃!” “多谢王妃!” 越州城门口,士兵们的喊声整齐嘹亮,即便他们心里清楚,瘟疫一旦爆发,恐怕这城中所有人都难逃一死,他们这些人也不例外,王妃不过是想要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念想罢了,可有念想总比没念想好。 王妃本可以安稳待在颍州,远离是非,如今却愿意来到这里鼓励他们,他们心中已十分满足,死而无憾了。 “王妃,城中实在不宜久留,末将知道您的苦心,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回去?本妃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 “那,那您是……”将士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阻止道:“王妃,城中危险,您身份贵重,怎可” “驾!” 将军话音未落,君凝已经抬腿一夹马腹,绕过他们直接进了城去。 风中留下女子渐行渐远的声音。 “本妃说话算话,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 长街上空无一人,街两边的铺面更是破败不堪,只余下抢掠之后的一片狼藉。 君凝被这如同人间末日般的景象刺痛了双目,桓王在越州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可这样的苦果最终却要由无辜的百姓和拼死杀敌的将士们来承担。 这便是战争,残忍而又无情,一旦打响,没有赢家。 君凝心情沉重,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会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 书院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几声利剑划破空气发出的冷啸之音。 君凝左腿迈入内院的一刹那,剑声止,萧墨渊转身望过来。 月光如素练般落在墙头,男人收剑背在身后,一如往日那般看向她。 “阿凝。” “萧墨渊,你” 君凝戴着白色的面巾,下意识的想要靠近他,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听到的都是假的,不过是虚惊一场,萧墨渊什么事情都没有。 直到萧墨渊再次开口叫住了她,君凝不得不认清现实,这一切都不是玩笑。 “阿凝,你别过来,我知道你收到消息一定会来,所以便在这里等你。” “阿凝,抱歉,我……” “萧墨渊,你若是真觉得抱歉,就给我好好活着,万一,万一只是虚惊一场,你并没感染呢,你别自己吓自己。” 君凝手脚冰凉,极力控制着才没让自己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你,你好好的在这里住上几日,我现在就去找药方,我在医书中看到过,感染瘟疫到显现症状有三天的时间,说不定三天之后你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我现在就去研究药方,你放心,就算三天后你,你真的……我也一定可以救你。” 说到最后,君凝近乎语无伦次。 萧墨渊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力道之大,指尖已经泛白。 他努力的挤出一抹温柔的笑,一如两人初见时那般模样。 第281章 可怜兮兮的王妃 - 凤枕河山 - 风暖 “阿凝,保护好自己,本王永远相信你。” 君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山的,浑浑噩噩间,等她回过神时,红鬃马正蹭着她的脸颊。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一定能找到药方?” 红鬃马晃着脑袋,低低的嘶鸣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君凝。 …… 当陶老将军听到君凝独身进了越州城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事情已成定局,比起生气,陶老将军更多的是担心。 “她为什么就非去不可呢,即便是想要研究出药方,大可以在颍州研究。” 陶老将军来来回回在院中踱步,恨不能立刻飞到越州,将君凝绑回来。 陶言臻坐在石凳上,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只阿凝在越州城中,钟离幽也在越州城里,陶言臻只觉得头痛欲裂。 偏生这个节骨眼儿上,周遭各州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作为京畿军的主帅,还不能贸然离开颍州,前往越州城。 “爷爷,萧墨渊在越州城里,阿凝无论如何都会去的,就算咱们提前知道她要走,恐怕也拦不住她。” “又是皇家的小子,哼,有时候我倒宁愿凝儿看上个平平常常的百姓,就算没有腰缠万贯,没权没势,也好过这样整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 陶老将军哼哼了两声,转头十分不解的看向陶言臻。 “以凝儿的条件,她想嫁给谁不行,当初为什么非要请旨嫁给玄王这小子不可呢,那会儿我没在京城,你不是在京中,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陶言臻头疼的揉了揉脑袋,站起身时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柳云舟见状,赶紧凑到陶言臻身边,暗暗抬手从背后扶住了他。 “外祖父,我觉得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加派人手,做好颍州城的防御,不要让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凝儿身在越州城,我们能做的就是为她守好后方,不要给那些取巧之人可乘之机。” 陶老将军一听,着实是这么个道理。 “云舟,言臻,你们带人去收购城中的药材,趁着今夜悄悄派人送到越州去,咱们虽然帮不了凝儿别的什么,但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 城中尚且完好的宅院本就没有几处,但守军们还是找了一间最好的宅院给君凝住下。 昨晚到今日晌午,君凝一直未曾合眼。 她戴着面巾,亲身去了城东。 这里临时搭建了一排排的帐子,每间帐子内住着的都是已经染了瘟疫的人。 君凝到时,正看到几个拎着药箱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穿梭在白帐之间。 士兵在外围架起了高高的木栅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辆盖着白布的推车从木栅内被推出来,白布的边角露出一只化脓的手臂,另一边露出一双沾满了血污的草鞋。 瘟疫来势汹汹,为了防止疫病蔓延,这些没能扛过去的人,最后只能被扔到一个小推车里,推到乱葬岗焚烧殆尽。 “小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啊,你家里还有人吗,你身体可有哪儿不舒服?” 这些大夫并不认得君凝,彼时见她一个人站在这儿,呆呆愣愣的看着运送尸体的车,便下意识的以为她是被吓傻了,又看着士兵并未驱赶于她,便忍不住上前询问。 士兵们都是认得君凝的,此刻见王妃被问询,他们下意识要上前解释。 君凝暗暗递给他们一个眼神,士兵们身形一顿,领会了其中的意味后又默默的退了回去。 “姑娘?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大夫露出一抹自以为和善的微笑,殊不知此刻戴着面巾的他,露出的只有一双耸拉着眯起来的眼睛,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好人。 这一会儿的功夫,除了这大夫,剩下的几个大夫也都闻风围了过来,无一例外都在上下打量着君凝,似乎是想确认她有没有被传染。 “我原本不是越州人,一个月前我跟外祖一起行医,路过此处,没,没想到遇到了叛军屠城,外祖为了引开了那些坏蛋,自己也不知所踪了,我,我没办法,只能四处躲着,昨天听说城中闹了瘟疫,我,我就想着来帮忙。” 君凝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任是谁听了都只会觉得她是一个胆小柔和的人。 靠得近些的士兵们将这话听了个清楚,面巾下的嘴角忍不住一抽,若不是他们无比确认面前这个人就是王妃无疑,他们还真不敢将这个看上去怯生生的人和王妃画上等号,试问,谁能想到向来说一不二的王妃还会有这样的一面呢。 心中这样想着,他们沉重的心情也不自觉的跟着莫名地轻松了一些。 王妃都亲自来到这里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守在这儿呢。 怕什么! “小姑娘,不是我们不愿意收留你,只是这里太危险了,你还这么年轻,还是去安全的地方好好的待着吧。” 几个大夫也纷纷跟着点头,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人急匆匆的叫走了。 君凝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几人消失的方向,又缓缓低下头去,搅着手指,可怜兮兮道:“大人,你就行行好,收留了我吧,我,我不会吃白食的,我这些年一直跟着外祖父学医,也是会一些的。” “而且这里有这么多的病人,大夫却少之又少,我虽然年纪小,医术也没那么好,但帮忙还是没问题的。” 君凝怯生生的抬起头,双手交叠在身前,湿漉漉的眼睛恳求般看着面前几个大夫。 “这……” 几个人相视一眼,心底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君凝的话不偏不倚的说到他们的心坎儿里去了,他们这七个人,三个是军中的大夫,只会包扎、解毒,四个是越州城内的大夫,平日里在药铺中坐诊,医治些风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倒还可以,这么多的病人,他们的确已经手忙脚乱,力不从心了。 第282章 装什么清高?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除非太医院的太医亲临,不然越州城早晚会变成一座死城。 “大人,你们就行行好吧。” 君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一阵儿,终于同意让她跟着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瘟疫可不是儿戏,随时都能要了你我的性命,你要是不幸死了……”老大夫指向那堆满了尸体的车,毫不避讳道:“那就是你的下场。” “嗯,我一定会小心的。” 君凝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嗯。”那老者点了点头,对面前这个看上去听话懂事的小姑娘颇为满意,“这位是李老,这位是陈大夫,至于我,单姓赵,你叫我赵大夫吧。” “至于剩下的几位大夫,我就不给你一一介绍了,这几日你跟在我们身边,早晚都会认识的。” 君凝眼珠转了转,乖巧点头,“小女姓宁,家中排行老二,大人们叫我宁二吧。” “事不宜迟,你若是不饿的话,就先跟着我做事吧。” 赵大夫说完,便快步往白帐内走去,君凝紧随其后。 直到入了帐,君凝才真切地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瘟疫有多骇人。 她以前只在医书上见过的东西如今真切地发生在眼前,却比之书中恐怖百倍。 不大的帐子里都是染了疫病的百姓,他们躺在坚硬狭窄的木板床上,皮肤上生出水泡,面容胀红,口中不时呕出秽物,身上的粗布麻衣几乎已经发酸发臭。 赵大夫见她发愣,以为她是被吓傻了。 “你既然进了这里,现在想要反悔可来不及了。” 君凝沉默着走到离着她最近的那张木板床边,床上正躺着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一双辫子的半大孩子,见到君凝走过来,小女孩不安的闭着眼睛,一张白嫩嫩的脸蛋上满是泪痕,“不,不要把我扔掉,我不想死。” 小女孩牙关打着颤,小手紧紧的攥着衣摆,像只可怜的幼兽。 君凝心中一疼,这样的年纪,本该在乡间田野无忧无虑的玩耍,如今却无助的躺在这里,生怕自己会被扔到乱葬岗中,最后一把火烧干净。 “你别怕,姐姐不会把你扔掉的。” 君凝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跟她说话。 “你睁开眼睛,告诉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小女孩乍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子的声音,睫毛一颤,怯生生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君凝戴着面巾,只有一双清亮柔和的眸子露在外面,两人目光相接,女孩神色一呆,睁大了眼睛,“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啊,你是来接我的仙女吗?” “乖乖,姐姐不是来接你走的,姐姐是来救你的。” “可是,可是我已经要死了,阿娘和爹爹都因为瘟疫死了,我跟他们一样,身上有很多的小痘痘,等它们破了,元元就要死了。” 原来她叫元元,君凝想着,这大抵是她的乳名。 “不会的,元元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坏人已经被赶跑了,等到元元的病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已经没有家了。”元元摊开手掌,手心中正攥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平安符,“姐姐,这是阿娘留给我的,她说有了这个,元元就会长命百岁,我虽然年纪小,却知道娘亲是在安慰我,元元想和家人生活在一起,那样不长命百岁也没有关系的。” 君凝默了一瞬,心中一阵不是滋味儿。 这么大的孩子,若不是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呢。 “元元,你的娘亲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姐姐也希望你能坚强地活着,这场瘟疫总会结束的,等你完全好了,你想吃什么,姐姐都买给你,好不好?” 君凝微微弯腰,平视着元元的眼睛,清澈的眸子中满是认真。 赵大夫看两个人挨得如此之近,便想上前阻止。 他刚到两人身边,便看到躺在木板床上的女娃娃格外郑重的点头,脸上也神奇的多了几分生机。 “嗯,谢谢姐姐,我等着姐姐咳咳咳咳!” “小心。” 赵大夫扯着君凝的手臂,将她带远了些。 元元扒着床边,吐得昏天暗地,整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君凝回身看向赵大夫,眸中几分威仪一闪而过。 须臾间,赵大夫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可等他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时,那宁二分明低着头,哪有什么威仪声势。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道,一定是自己接连着几日没好好休息,如今竟然出现幻觉了。 “我知道你同情他们,可你看看,这么多人,你同情的过来吗?” 赵大夫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宁二,你年纪小,难免会同情心泛滥,但只要没有能完全解决瘟疫的药方,感染的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因为这一时的不忍,反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呢?” “他们都是邶国的子民,与我们一母同胞。” “那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赵大夫把君凝拉到了一旁,小声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让他们在死之前有个安身的地方,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们就老老实实的做事,最后拿些银子,安顿在外的家里人,至于剩下的……你看看外面的士兵,我怀疑啊,那位玄王殿下应当是下了死命令,让所有越州的百姓都困死在这城里,到时候瘟疫自然就没有了,他也不必……” “放肆!” 君凝厉声一喝,实在听不得有人这样去想萧墨渊,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是萧墨渊一手造就的,甚至萧墨渊大可以撒手不管,任凭这些人自生自灭,可他为了越州城的百姓和那些学子,独自进出越州两次,最后竟是换来这样的猜度? “空口无凭,你怎可这样污蔑于人?” 赵大夫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当即梗着脖子嚷道,“宁二,你喊什么喊,要不是我们好心让你进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小小年纪,装什么清高?” 第283章 那是她的福气 - 凤枕河山 - 风暖 赵大夫这样一说,君凝也反应过来,她如今的身份是宁二。 见她不说话,赵大夫冷哼了一声,气道:“快过来帮忙!” 君凝敛眸,默默地跟在赵大夫身后。 须臾,当在外巡守的士兵看到王妃端着一盆水,肩上又挎着一个药箱,被大夫使唤时,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赵大夫一脸惊愕的看着数个士兵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走来,登时吓的背后冷汗直冒,“几,几位,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咳。” 君凝不经意掩面咳了一声,几个士兵张了张嘴,余光里却瞥见王妃对他们摇了摇头。 “……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让,让一个小姑娘拿这么多的东西。” 那士兵憋了半晌,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赵大夫却没想那么多,当即一抹脑门子上的汗,转头端过了君凝手中的那盆水,陪着笑道:“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几位教训的是。” 君凝眨了眨眼睛,垂下了眸子,肩膀莫名微微发抖,她暗戳戳的摆了摆手,士兵们会意,这才算是饶过了赵大夫。 经此一事,赵大夫名面上却是不敢使唤君凝了,背地里却忍不住悄悄调查了君凝的身世,结果自是没调查出个子午卯酉来,无奈,他只能作罢,不经意又在君凝身边不忿道:“别以为你长了个好看些的脸蛋,这些个士兵愿意帮你说话,你就能为所欲为了,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 对此,君凝自是不甚在意的,因为她来到这里的第二日就遇见了熟人。 当行军郎中见到君凝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妃,您怎么会在这儿,您不是应该在颍州吗?” 韩祥乃是颍州军中郎中,那日君凝在颍州城下生擒黄炎时,他好巧不巧的看了个真切,自此便将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王妃记在了脑海里。 “王妃,这里不是……” “停。” 君凝对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她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韩祥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让她回去之类的话。 “你就别劝我了,既然我已经来到这儿了,就不会轻易的回去,所以韩郎中还是与我一同想想,要如何研制出对付这场瘟疫的方子吧。” 君凝的话在韩祥脑海中绕了一圈,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您,您难不成还会医术?” “略懂一二。” 韩祥:“……”明白了,王妃精通医术。 “我如今的名字是宁二,韩郎中也跟着叫我宁二吧。” 韩祥后退一步,连连摆手,“这,这怎么行。” “韩郎中,你们这是怎么了?宁二,是不是你有惹着韩郎中生气了?” 赵大夫斜眼看着君凝,如今是怎么看君凝怎么不顺眼,甚至恨不得当初没同意让君凝进来此地。 “没有没有。”韩祥下意识连连摆手,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儿过激了,他轻咳了一声,勉强让自己稳重下来,补道:“这宁二还挺合我眼缘的,不知赵大夫可否割爱,让他跟着我做事啊?” 赵大夫巴不得君凝赶紧离他远远的,这会儿听韩祥这么说,他就差笑出声儿来了,“自然,自然,韩郎中能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 “咳咳咳咳……!” 韩祥差点儿被赵大夫这后半句话给呛死。 好,好一个福气,此时此刻韩祥恨不能将这姓赵的扇飞出去。 君凝倒是并不在乎这些,她现在只想尽快查到这场瘟疫的源头,配出药方来,如今跟在韩祥身边,大可借着他的名义在此处自如行动,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日,韩祥便在君凝的授意之下,命人运来了艾草,置于火盆铜炉之中,放在白帐内外点燃。 接连这几日后,她又命士兵加紧将越州城东的一间间遭了洗劫的房屋收拾一新,运来了被褥,将染了瘟疫的妇幼老弱分开安置,每日洒扫三遍,送来热汤吃食,至此,隔离所中染了瘟疫的百姓终于不再整日里咒骂抱怨,韩祥与几个大夫研究出了一张方子,用到病人身上时,却最多只能压制,治标不治本,但好在每日死亡的人数少了些。 如此,这隔离之所内的一切生活也算是有序的进行着。 颍州城送来的药材等一干事物每日从未间断过,君凝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除了去问询病人,几乎从不出屋,韩祥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位王妃的敬意又不知不觉的多了一分。 这日,颍州照常运来一应药材和粮食,其间却多了两封信,是钟离幽亲自送过来的,不过数日的时间,钟离幽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眼下更是一片乌青。 “王妃,您没事儿吧?” 见君凝脸色不好,钟离幽隐隐有些担心。 君凝将信叠起扔到了火盆中,没一会儿,那两封信就被烧了个干净。 “过几日便是外祖父的寿辰,江南几州都派了人过来。” 钟离幽看着火舌吞没了信,思考片刻,道:“他们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是想为陶老将军过寿,实际上怕是奔着王爷来的。” 君凝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而今还有五日的时间,那些人若见不到萧墨渊,久而久之一定会起疑心,但如今萧墨渊在越州城,且……已经显现出了染疫之状,无论如何,他此刻都是不能出去的。 “不如便让人乔装打扮一番呢?” 君凝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暂时也只能如此了,我这就给外祖父写信。” 言罢,君凝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封好后却并未交给钟离幽。 “你好生休息一阵,这件事我会让别人去做。” 钟离幽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摸了摸鼻子,犹豫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王妃,您为何……对属下这么好?” “大抵是因为你值得?” 君凝的话半真半假,钟离幽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说。 “多谢王妃,属下先行告退了。” 钟离幽清楚,不论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此刻都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眼下最重要的是王爷和这城中百姓的性命。 第284章 还不快行礼! - 凤枕河山 - 风暖 颍州城。 当陶言臻只收到了一封回信时,他并不觉得意外。 在阿凝的心中,如今恐怕没有什么比萧墨渊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了。 只是可惜,这一次让萧云桀逃回了并州。 君凝本人却并不觉得可惜,杜衣虽传了信来,言萧云桀临时组建的军队已然溃散,此刻是杀他的最好的时机,但若此时她离开了,萧墨渊要怎么办。 萧云桀的性命她早晚都能取,但萧墨渊只有一个。 君凝沉下心来,一心研究着治疗瘟疫的药方,就连月华山都没再去过。 韩祥一时间也不知道王妃到底是在乎王爷,还是不在乎王爷了。 又过了几日,韩祥的名声已经在百姓间传开了,这让他诚惶诚恐,没忍住闯进了君凝炼药的地方。 “王妃,这功劳本就是您的,如今却都归在我身上……诶,您这是在做什么?” 韩祥一脸疑惑地打量着王妃面前那错综复杂的大大小小的管状物。 说实话,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稀奇的玩意。 “韩郎中,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让你帮我看看,这药方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韩郎中是军中为数不多的不只会包扎,解毒的郎中,他的医术放在整个颍州城,也算了得,不然君凝也不会问询他了。 “药,药方?” 韩祥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快步行至君凝面前,双手接过药方。 他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心中越发的激动。 “王妃,这,这可是瘟疫的药方?” 君凝点了点头。 “若是这三味……的确,的确是差在这三味药上了,王妃,您究竟是如何想到的,实在是令韩某佩服。” 韩祥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几乎手舞足蹈的蹦起来。 他先前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三味药不对了呢,如今换成了王妃所写的这三味,这样一瞧,他实在觉得醍醐灌顶。 “王妃,我这就派人下去煎药。” “慢着。” 韩祥转头便要离开,却被君凝叫住了。 “王妃,您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这药方还未有人真正用过,你先不要急着熬药,找几个自愿试药之人,让他们先行服下,若是见效,再让其他百姓服下。” “是,王妃,还是您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嗯,若是见效了,便差人去月华山知会我一声,还有,莫要跟别人说这方子是出自本妃之手。” “王妃……您,您这是何苦呢。”这件事从头到尾分明都是王妃的功劳。 君凝起身,并未多做解释,只道:“人言可畏。” 韩祥默了片刻,恭敬地对君凝行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是了,人言可畏,王妃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若染疫之人知道他们服下的药是经过一个只有十几岁的王妃之手,他们会作何想尚未可知,但若到时被有心之人利用,那王妃就算有一百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了。 …… 当这药方被确认能治疗这一场瘟疫时,君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一放松下来倒是不要紧,她只觉得一阵恍惚,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扑面而来,君凝扶住栏杆,无力地晃了晃脑袋,抬眼时,面前的一应事物都在旋转。 钟离幽和韩祥等几个医官此刻正有说有笑的走进长廊,谁一道一抬眼就看到这样的一幕。 “王妃!” 钟离幽目眦欲裂,脚下生风,几乎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君凝身边。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君凝勉强抬起手晃了晃,示意自己没事儿。 可她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这会儿功夫,韩祥几人也已经来到了君凝身边,赵大夫满脸堆着关切,当即便准备行礼,也这是这会儿,君凝抬起了头,四目相交的一刹那,赵大夫的笑登时僵在了脸上。 “宁宁宁宁二??” 赵大夫面露惊恐,仓皇的后退了数步,下意识抬手指着君凝的鼻子。 韩祥一巴掌打在了他手臂上,留下一片红印子。 “大胆,见到王妃还不快行礼!” “拜,拜见王妃!”赵大夫双腿一软,当时便跪在了地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对,对王妃多有冒犯,还,还请王妃您不要,不要放在心上啊。” 其他人见赵大夫这模样,惊讶于宁二就是王妃的同时,具都撇了撇嘴,他们先前虽不知宁二的真实身份便是王妃,但到底也从未苛责过,不像是赵大夫,表面上看是好意收留君凝,实则就是想免费得个供他驱使的人,自己好在这儿享些清闲,最后还能领到银钱。 他生出这样的心思时便错了,如今更是算计错了人,错上加错,实在愚蠢。 君凝闭了闭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了些。 “都起来吧。” “多谢王妃。” 众人纷纷起身,却只有赵大夫仍跪在地上,惶恐地盯着地面,心跳如擂鼓。 “你也起来吧,赵大夫。” 君凝没时间同赵大夫计较这些,况且他的确为了此次疫病出了一份力。 “王,王妃,小,小的惶恐。” 事实上,赵大夫不禁惶恐,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君凝垂眸看了他一眼,随机挥了挥手,“带他下去,打十板子。” “多谢王妃责罚,多谢王妃责罚。” 眼见赵大夫被拖下去,钟离幽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张椅子,她稍歇了一会儿,又与众人交代了几句,这才起身,道:“诸位,这里且交给你们了。”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儿,您的身子……” 君凝摆了摆手,“无妨,不过就是一时间放松下来,才会如此,你们不必担心,都去忙吧。” “……是,王妃。” 见君凝不愿多说,众人自然是不好多问的,只能依言退了下去。 君凝本欲折返回屋,走在人群最后的钟离幽却是又去而复返。 “怎么了?” 第285章 萧墨渊“自卑”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妃,王爷的那份药属下可以代您送去,您好好在这儿歇息一日,再去见王爷也不迟。” 钟离幽那双邪肆的狐狸眼中,此刻满满的都是关切。 君凝抿唇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城中的俘虏还有那几个不慎染了疫病的学子们还得要你去安置,况且萧墨渊还在等着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我亲自去的。” “好,好的,王妃,属下知道了。” 钟离幽被君凝的笑晃了眼睛,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心中荡起一阵一阵的波澜。 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这些年一个人摸爬滚打惯了,却从没敢想自己会遇到像王妃这样好的人,这种感觉形容不上来,王妃于他不像是主子和属下的关系,却更像是亲人。 “嗯,去吧。” 钟离幽没意识到自己是同手同脚离开的,君凝也没开口提醒他。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还留着上一世的记忆,除她之外,没人知道那一世发生过什么,不过这些事情有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 君凝再一次踏足月华山时,脚步显然比往日少了些章法,多了几分急促。 想到萧墨渊也感染了疫病,她心中一阵阵揪着疼。 入了院,君凝一遍一遍喊着萧墨渊的名字,但无论她如何唤,萧墨渊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半分的踪迹。 君凝不由得急了。 “萧墨渊,你到底在哪儿,你快出来,我找到解药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找到解药治好了你,我们就一起下山。” “你不能言而无信……” 君凝的声音在空旷的书院中回荡,然而无论她说什么,这一次,萧墨渊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一滴泪自女子脸庞滑落,顺着下巴没入了暖白色的布料中。 君凝有点儿绝望了。 她将整个书院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都没有萧墨渊的身影。 就在她红着眼睛恍惚地不知该如何时,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地方。 前两日她去见宋楚时,他曾跟自己提起过,书院的后山上有一间密室。 君凝蓦然起身,脚步不停地循着宋楚所描述的位置找了过去。 她在后山摸索了好半晌,才终于摸索到了一间紧闭的石门,君凝按照宋楚说的那般,转动石壁上的开关,随着一阵咔咔吱吱的声音响起,厚重的石门终于两面分开,陷入了山体之中。 目之所及,君凝只能看到一望无尽的漆黑,她提步迈了进去,待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后,才接着朝深处走去。 密室内常年见不到光,越是向里走周身便越发的冷。 君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就是这一个喷嚏,才让她听到了密室深处传来的一阵响动。 “萧墨渊?” 唤着萧墨渊的名字,君凝一步步往里走。 “阿凝,别过来。” 密室空旷,二人彼此说的每一个字都回荡在虚空中,无比的清晰。 终于听到了萧墨渊的声音,君凝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了男人下一句话。 “萧墨渊,你怎么了?我带你出去。” 君凝以为萧墨渊是因为她这几日没来看他,所以生气了。 “阿凝,你写出药方了?” 萧墨渊仍待在黑暗中,背对着君凝,并未上前。 “嗯,萧墨渊,等你喝了药,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阿凝,你先将药放下,下山去吧,本王一会儿便服下。” 直到萧墨渊说出这样的话,君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她为何感觉萧墨渊是在故意躲着她呢?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君凝迈开腿,大步朝着男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萧墨渊叫住了她。 “阿凝,你别过来,你就站在这那里……好吗?” 这会儿,萧墨渊向来温润的嗓音中竟带上了几分哀求和小心翼翼。 君凝从没见萧墨渊这般过,即便他当初中毒眼盲时,也时时刻刻都是矝贵的玄王殿下,从不会躲在这样的角落中,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爷,你现在出来,还是我进去带你出来。” 君凝平日里很少会唤他王爷,也只有在生气时,或是故意逗弄他时,才会这样叫他,显然,如今君凝是生气了。 萧墨渊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和手臂,内心无比的纠结。 “阿凝,等我服了药,过几日便好了,本王……不想让你见到我如今的模样。” 君凝愣怔片刻,后知后觉的想到了那些染了疫病的人的模样。 染了疫病的人,身上会鼓起一个个透明的脓疱,这些脓包长到一定时候便会破裂化脓,十分可怖。 萧墨渊生的风华绝代,从没那样丑陋过,他是不想让她看到他那样丑陋可怖的一面。 君凝叉着腰,轻声叹了一口气。 “萧墨渊,我不在乎,你知道这些时日,我有多害怕吗,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一车一车的尸体运出去,每日都有人失去自己的亲人,那时候我也忍不住会害怕,我害怕自己研制不出治疗瘟疫的药方,我害怕自己不能及时的救你。” 君凝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缓缓朝男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萧墨渊,我君凝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话音刚落,君凝便听到了一声响动,男人转身时,连带着椅子也被他碰翻在地。 昏暗的空间中,君凝依稀能看到男人身上披着一件披风,这件披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君凝带着面巾,快步走到萧墨渊身边。 “阿凝,我出去就是了,你离我远着些,不要被我传染了。” “哦。” 君凝听话的后退一步,萧墨渊下意识的裹了裹头上的兜帽,眼角余光悄悄看了君凝一眼,这才向密室外走去。 半刻钟便能走完的路,硬是让萧墨渊整整走了两刻钟才算走完。 来到密室门口,萧墨渊咬了咬牙,又将脸上的兜帽裹紧了些,这才终于慢慢吞吞的踏出了石门。 自山顶望去,晚霞很美,萧墨渊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在君凝绕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又做贼心虚一般低下了头去。 显然,这样做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君凝还是清楚的看到了萧墨渊的脸。 第286章 唯一留下的护身符 - 凤枕河山 - 风暖 男人大半张脸都透着不正常的红,近乎透明的脓包贴在那张原本俊美的脸上。 察觉到君凝的目光,萧墨渊抿了抿唇,下意识要躲开。 君凝心中一阵闷闷的疼。 “萧墨渊,我去给你煎药。” 言罢,君凝头略过萧墨渊,走在了前面。 身后,萧墨渊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盯着君凝的背影,嘴角发苦,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就连他自己都没法接受这样的自己,阿凝不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直到君凝熬好了药,萧墨渊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也不说话,大有一副要把自己闷死的架势。 天色稍晚,月上树梢,微风吹过书院,刮落了几片叶子。 君凝将汤药放在了树下的石桌上,这才进了屋,将萧墨渊从屋里拽了出来。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如今到了他们两个这儿,却是反过来了。 “喏,喝药。” 萧墨渊垂着眸子,看都没看便端起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君凝熬出来的药,还是一如既往的苦,萧墨渊放下碗时,眉头都跟着不自觉的皱起来了。 院中并未明烛,两人只能借着月色看到彼此。 君凝无比认真的看着萧墨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在他喝了药之后,变戏法似的递过来一颗蜜饯。 萧墨渊愣了一下,忽然想到数月前他们还在王府的那段日子,那时候阿凝每次出去都会带些蜜饯回来,他喝完药,她便会喂他吃一颗。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萧墨渊其实并不多喜欢这样甜腻的味道,只是因为递给他这样东西的人是阿凝,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接过,含在了嘴里。 夜色下,两人坐在殿前的石阶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君凝双手撑着下巴,仰头望着空中繁星点点,萧墨渊也学着她的模样,仰头看着天空,可眼角的余光偏向了君凝,空中的星星并没有那么惹人眼,反倒是身边的人,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萧墨渊,这段日子山下发生了很多事,有很多人失去了亲人、爱人,我还遇见了一个唤作元元的小女孩,她的父母都死在了叛军的刀下,她是因为藏在了死人堆儿里,最后才侥幸活了下来,可是她染了瘟疫,我见到她的第二日傍晚,她最后还是没能撑过去。” 君凝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串着红绳的平安符。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去世前拜托韩祥将这个护身符送到了我手中,她希望这个护身符能保佑我平平安安……我明明已经答应了她,等她好了便带她去外面玩儿,去吃好吃的食物,只差一点儿,我就能救下她了。” 萧墨渊沉默着看向那枚安静躺在君凝怀里的护身符,半晌,才低声开口: “至少她在生命的最后两日是开心的,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惦念着她,所以才将这枚护身符送给了你,阿凝,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要怪,也只能怪天意弄人,谁也不会事先预料到越州会爆发瘟疫。” 小小的护身符安静地躺在君凝掌心,她至今还记得元元看向她时莹亮的眸子。 “阿凝,你已经救下很多人了,元元看到了也一定会替你开心的。” 萧墨渊心疼的看着君凝,他想要抱抱君凝,然而他此刻身上的疫病还未完全康复,莫说是抱抱她了,就算跟她挨得近一些,在如今看来也只能想一想。 “一旦战火起,最终苦的还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却要无缘无故遭受这样的灾祸呢。” 君凝低下头,眸中尽是痛苦的神色。 先皇说的对,邶国一旦与天漓开战,无论成败,边境的百姓们一定都会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所以先皇当初宁愿舍掉大皇子的性命,眼睁睁的看着萧墨渊受了三年的折磨,而仍旧任由着天漓人骑在自己头上,为非作歹,而无动于衷。 萧墨渊抬眸望着天空,浅色的瞳眸中仿佛映着整片星空,仔细看时却又幽深无比。 “邶国立于这片大陆数百年,数百年间与周围各国皆有摩擦,但最后都是大事化小,可如今终是不一样了,这场战争就算我们不愿打,到最后也是要打的,邶国只有一个,萧信泽想要,萧云桀也想要,若他们中有人能善待百姓,本王甘愿将手中的权势拱手相让,可他们的性情……” 萧墨渊没有继续说下去,君凝却听的明白。 她从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自是知道这场战争避无可避,他们身处棋局中,每个人都是棋盘中的一颗子,如何能改变的了这天下大势。 “阿凝,本王答应你,一定会用最短的时间平定这场祸事,等到四海升平,百姓们的生活一定会更好的。” 萧墨渊一脸认真地看着君凝,定定的许下承诺。 “嗯。”君凝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 越州城依旧紧闭城门,但城中的一切正在悄然间恢复。 这一场疫病引发的祸事终于被一点一点消解于无形,待到各州人马察觉到不对劲儿想要一探究竟时,已经晚了。 转眼间来到了陶老将军大寿当日。 来到颍州城的江南八州人马纷纷带着厚礼登门,表面上说着客客气气的吉祥话,实际上入来坐后一直在若有似无的打探着关于萧墨渊的消息。 “在下前两日便听闻玄王妃亲自带着圣旨来到了此地,初到此地,便解了叛军对颍州的合围,当真不愧是女中豪杰,我等佩服佩服。” “依我看呐,您的外孙女果然是与您当年如出一辙,陶老将军您真是好福气。”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将君凝给捧上了天去。 陶言臻和柳云舟几个子弟坐在下首。 听到这话,两人对视一眼,陶言臻暗暗撇嘴,低声跟柳云舟咬耳朵。 “不就是想打探王爷的情况吗,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故弄玄虚。” 第287章 篮子里装的不是臭鸡蛋? - 凤枕河山 - 风暖 柳云舟没忍住笑出了声,反应过来后赶紧抬手挡在嘴边,低声道:“这些人可精着呢,要是不打探出来个子午卯酉来,他们才不会轻易松口,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陶言臻的眼神挨个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们既然想要投诚总要拿出点儿诚意出来,这般试探,真是让人不爽。” 即便萧信泽重金悬赏萧墨渊的调令已经到了江南各州世家大族手中,但如今的形势,只要不是对萧信泽愚忠的人,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妄图活捉萧墨渊。 如此一来,主动权实则仍旧掌控在他们手中,这些世家大族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归顺,要么就只能落在与叛军同样的下场。 “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老将军声如洪钟,即便年事已高,发怒时,给人的压迫感依旧不减当年。 陈酬额头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陶老将军,您别多心,在下也就是问问,问问。” 陈酬乃是资州陈家人,陈家在资州当地也算是个二流的家族,即便如此,陶老将军仍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问问?陈酬,老夫的外孙女乃是玄王正妃,先皇亲笔赐下的婚事,当初在京城时,她便是如此,陛下和娘娘见了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在这儿置喙起来了?” “不不,误会,误会,陶老将军,您真的是误会了,在下只是一时间有些好奇罢了,毕竟王妃是……是女子,这般在外面抛头露面,今日您寿辰也未见王妃,这……实恕在下少闻。” “陈大人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女子又怎么了,阿凝救下了颍州城上万百姓的性命,反观你陈大人呢,只会在这儿轻飘飘的一句女子。” 陶言臻早就看陈酬不爽了,在座的便数他说话最难听。 左一个福气,又一个女子的,他当真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他这一起身不要紧,坐在下首的本家子弟和副将们也都跟着站起身,一脸不爽的看着陈酬,大有一副要将其暴打一顿的架势。 “言臻,坐下。”陶老将军抬了抬手,示意陶言臻坐下好好说话,心中却暗暗的给自己的孙儿竖了个大拇指,怼得好! “你们也都给我坐下,今日大喜的日子,本将军可不想见血。” 陈酬身躯一震:“……” 他即便是傻子,也听出了这话的言下之意。 换句话说,若今日不是陶老将军大寿,他一定会被打。 “是,爷爷。” 陶言臻瞪了陈酬一眼,这才撩开衣摆重新坐下,身边的一众摩拳擦掌的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经过了这么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各州的人再次对玄王妃的地位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纷纷在心中暗暗道,往后他们惹了谁去,都不能轻易去招惹这位玄王妃,不然真的会有血光之灾。 “老将军,说了这半晌,今日是您寿辰,王爷和王妃一定不会缺席吧。” 正说话的这位长脸细眉的中年男子便是宋向,乃是正儿八经的雷州司马,在座各州来的人中,数他年纪最长,职位最高,宋向能被派来颍州祝寿,足以说明雷州刺史想要投诚的真心。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陶老将军自然不能将对待陈酬的态度转而用到宋向身上,故而他踌躇了一阵,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个易了容的假王爷给叫出来。 在座的大多数都是人精,陶老将军踌躇的这一阵儿,他们已经看出了一点儿端倪。 “老将军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来是在下问的不是时候了。” 宋向的声音淡了些,一双柔中带精的眸子也没有了刚才的热切。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陶老将军张了张口,刚想叫那替身先上来顶一阵,忽然,门外传来锣鼓喧天的声音,众人一时间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陶老将军见状,紧着转移话题。 “不如诸位随我出去看看?” 他是寿星,众人自然不好拒绝,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和猜度,起身陪同。 迈过了二道门,一众人浩浩荡荡地随着陶老将军来到了府门口。 这会儿功夫,柳府门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打眼一看,可不都是颍州城中的布衣百姓,只是今日这些百姓不是空手来的,反倒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个篮子,里面有装着鸡蛋的,有装着茶饼的,五花八门,倒是什么都有。 陈酬等人一看这架势,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这群刁民,显然是来闹事的! “陶老将军,你这是做了什么,惹得这些百姓如此……”愤怒。 愤怒两字还没从喉咙里滚出来,他便眼睁睁地看着百姓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将篮子里的东西递到陶老将军面前,甚至还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众人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原来这些百姓都是来祝陶老将军大寿的。 陶老将军听听瞧瞧,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多谢多谢,陶某多谢诸位了!” “诶呦,这位妹妹,你可慢点儿。” 挤在人群最前方的大娘乍然间听到陶老将军叫自己妹妹,这心上啊,是一阵波涛汹涌,惊喜中又带着不可置信,抖着手,恭贺的声音更大了。 八州来的人哪见过这么和谐的一幕啊,甚至在陈酬等几人的认知中,百姓拿个菜篮子,那就一定是要砸臭鸡蛋,扔烂菜叶的,又怎么会是如此热情的来庆寿的呢。 陈酬等人咽了口唾沫,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脸上跟着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们只能死命的掐着自己的手臂,才没让脸上的笑裂开。 柳府对面不远处的茶楼之上。 君凝抱着肩膀看着这一幕,顺便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萧墨渊,你看那个人的脸是不是绿了?” “嗯,的确是绿了。”萧墨渊忍着笑,配合着点了点头,转而拉起君凝的手,情不自禁的放在嘴边啄了啄,“我家阿凝就是聪明,这样一来,就算我们不出现,那八州的人也不敢造次了。” 第288章 你是不是喝醉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还好我们赶上了,不然还看不到这么有趣的一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能这般热情地对待外祖父,只能说明平日里外祖父待他们极好,故而百姓愿意拥护他们,这样的一座城,没人愿意与之为敌。 “其实若百姓们不领情,即便我散布出去消息,他们怕是也不会理会,终归还是要用真心换真心,我们待他们好了,百姓们自然就愿意拥护我们。” “嗯。”萧墨渊摩挲着指腹,若有所思。 颍州城如此,换而言之,越州亦是如此,百姓们被战争连累,苦不堪言,唯有将心比心,才能让他们再次相信朝廷,相信他们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走吧。” 萧墨渊环住君凝的腰肢,带着她自茶楼掠下,脚尖沾地时,已经到了柳府门口,百姓们身后。 “王爷,阿凝!” 陶言臻兴奋的站在台阶上对两人招手,天知道,这段日子他到底有多担心。 他喊这一嗓子倒是不要紧,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百姓们纷纷回头,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在腰间擦了擦手,跪在了地上。 “草民等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百姓们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都起来说话。” 君凝下意识的上前去扶跪在最近的一位老妇人,然而那老妇人却是怎么都不肯起身。 “王妃,要是没有您,颍州城说不定,说不定就像越州一样,被,被屠了城了。” “是啊,是您出现救了我们,我们都对您感激不尽。” “王妃,还请受我们一拜。” “还请受我们一拜!” 百姓们的声音响彻在柳府内外,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八州派来的人面上难掩震惊,更是对面前这位年纪尚浅的王妃另眼相待。 能得百姓如此爱戴,更何况还是一介女子,实属罕见。 “下官等见过王爷、王妃。” 众人没敢耽搁,纷纷提步走下台阶,恭敬的对二人行礼。 “嗯。” 萧墨渊淡淡的应了一声,言语间染上了几分漠然之色,八州之人身形僵了僵,虽对萧墨渊的回应有些许不满,然当他们抬起头,看到男人那双清浅的,却捉摸不透的眸子时,谁也没那个勇气造次。 所谓天潢贵胄,矝贵孤傲,大抵如此了吧。 萧墨渊拉着君凝的手缓步向前,众人纷纷自觉后退,让出了一条路来。 来到陶老将军面前,萧墨渊和君凝纷纷行了后辈的礼。 “晚辈祝外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阿凝祝外祖父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君凝行礼倒说得过去,但萧墨渊竟也随着自己的王妃一同向一个将军行礼…… 众人心下一凛,顿时明白老将军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外祖父,这是我和阿凝为您准备的寿礼。” 萧墨渊从怀中拿出一方锦盒递到了陶老将军面前,陶老将军本就笑的合不拢嘴儿了,如今一看,竟还有贺礼,顿时笑的更开心了。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啊,能陪着我这个老东西过寿,我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 陶老将军接下来的话在他打开锦盒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这……这是……” 他低呼一声,却让在场数人更好奇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了。 直到陶老将军小心翼翼的从锦盒中拿出一块红如鸡冠的圆形雕有龙龟纹样的玉石时,众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俗话说的话,“玉石挂红,价值连城”,看着玉石的质地,定是红沁红玉没跑了。 放眼整个邶国,红沁红玉的数量也是相当的稀少,几乎有市无价,千金难求。 可如今玄王竟直接大方的将这块玉石雕成了龙龟玉佩,大方的当做贺礼送了出去!众人一脸的羡慕嫉妒恨,甚至恨不能现在就便化做陶老将军,将那红玉收入囊中。 “这贺礼也太贵重了。”陶老将军忍不住喃喃道。 “只要外祖父喜欢便好。” 萧墨渊从善如流。 陶老将军连连点头,看向萧墨渊时,眼中隐隐带着光。 还是凝儿眼光好啊,陶老将军忍不住感慨,这会儿看萧墨渊大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真是越看越喜欢。 陶言臻多了解自己的爷爷啊,一看爷爷露出这幅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在爷爷心中的地位恐怕又要降一个台阶了。 哼,没想到萧墨渊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萧墨渊与君凝转身与百姓说了一会儿话,眨眼间便到了开席之时,此次寿宴办的格外热闹,一是因为陶老将军大寿,二则是陶老将军想借这次寿辰冲一冲越州的瘟疫。 席间,鼓点声声,罗袖轻舞,舞姬姿容曼妙,随着丝竹之音袅袅舞动。 “王爷、王妃您平定叛乱,还江南安宁,我等庸人才能睡上个安稳觉,下官敬王爷一杯。” 萧墨渊垂眸,正举筷往君凝盘里夹菜。 “可还合胃口?” “嗯。” 君凝点了点头,从自己碗中夹了一块羊肉送到萧墨渊嘴边。 男人就着她的手张口吃下,“嗯,的确不错。” 陈酬端着酒杯等了半晌也未得到回应,尴尬的他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比京剧变脸还要精彩许多,见此情形,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低下头,肩膀控制不住的耸动。 陈酬得到这样的冷待,完全就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当着陶老将军的面瞎说,竟然还敢说玄王妃的不是,如今玄王不搭理他,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要是换做以前的王爷,这会儿陈酬怕是早就被抽了个皮开肉绽了。 酒过三巡,除却陈酬外,所有人都与萧墨渊敬了一杯酒,说上了两三句。 几杯酒下肚,男人懒懒的靠在宽椅靠背上,浅眸透着几分迷离的神色,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又危险。 “萧墨渊,你是不是喝醉了?” 萧墨渊微微垂眸,潋滟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君凝。 第289章 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刺杀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最受不了他这样看自己了,她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她眸光掠过之处骤然闪过一抹寒光,君凝心中警铃大作! 水袖扬起,击打着鼓面,铮鸣之音响起的同时,靠近萧墨渊的几个舞姬将手伸向腰间,水袖落下,原本盘在细腰上的软剑被舞姬抽出,握于掌心。 变故只在一刹之间,软剑泛着寒芒直逼萧墨渊面门。 君凝眸光一厉,袖中短刃出鞘,瞬间掀翻桌子,挡下了舞姬袭来的软剑。 然就在桌子被软剑劈开的一瞬间,萧墨渊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君凝盘腿坐在桌后,悠闲的转着短刃,见舞姬看过来,她好心的指了指他们身后,无声道:小心哦。 舞姬们心中大骇,将要转头却为时已晚。 凌冽的寒意自背后腾起。 侍卫们闻声自门外冲进来时,只来得及看到王爷低头理着衣袖的模样,至于那些个杀手,早就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时不时的抽搐两下,证明她们还活着。 “带下去,问问她们都是谁派来的。” “是,王爷。” 侍卫们麻利地将舞姬拖了下去,又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残局。 八州人眼睁睁看着这场刺杀在几个呼吸之间便结束于无形,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紧张,刺杀就已经结束了。 经此一事,直到宴席结束,八州人都稳稳的坐在席间,安静的像鹌鹑似的。 所有人心中都在重新掂量着投诚的条件,恐怕再按出城前说好的那般开口,已经行不通了。 颍州城门落锁,城中却并没有宵禁,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们吆喝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如此盛况,若放在以前,在颍州这地界上是很难看到的。 颍州城一处客栈内。 “尊主,幺娘她们刺杀失败了。” 红梅屏风后,一道人影缓缓自床上起身,挑起歪歪斜斜挂在横栏上的薄衣,撩起长发,慢条斯理的穿好了衣衫。 “出去。” 男人的声音几乎冷到了骨子里,床上红着脸的女子还没缓过神来,便撑着身子,捡起地上的衣物,匆匆穿在身上,掩面失落的离开了房间。 芍药仍跪在地上,神色如常,显然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这么多年了,她就没见尊主对哪个女子真心过,更没见过有哪个女人有本事在尊主身边待上超过半月的。 烛光晃动,芍药正了正神色,余光瞥了一眼自屏风后走出的人影,头埋的更低了。 他们尊主长得好看,尤其是穿着一身红衣时,最好看。 红梅映在屏风上,本已十分惹眼,可与那道红衣白发的男子相比,竟也显得逊色了些。 男子衣衫半开,露出大半的胸膛,性感风流之下又莫名透露着危险。 他走到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轻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道:“意料之中。” “您知道她们会刺杀失败?那为何还要让她们去……”送死。 最后二字芍药没敢说出来,尊主行事,不容任何人置喙,即便是让杀手们去送死,他们也必须得心甘情愿的去死。 裴溪云轻笑一声,红眸中闪过一抹亮色,他起身行至芍药身边,在芍药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目光中拉起了她的手来到窗边。 裴溪云抬手推开窗,示意芍药看下面。 “看到了什么?” 街道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吆喝叫卖声传入耳中,其间还夹杂着孩童天真烂漫的笑。 芍药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烫嘴的话在喉咙中憋了半天,才终于被她说出了口,“回尊主,属下看到了很多百姓,他们看上去很开心。” 芍药摸不准主人的心思,没敢将“国泰民安”这几个字宣之于口。 “本尊还从没见颍州城的百姓这么开心过,你觉得这些是谁的功劳?” 芍药心思急转,当即跪在了裴溪云脚边,“尊主恕罪,属下,属下……” “起来说话,本尊有那么可怕吗,你们一个个见到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不是的,尊主,属下们只是尊敬您,所以才不敢” “本尊不想听废话。” 芍药当即住了嘴,不敢说话了。 “通知下去,没有我的命令,所有楼中人都不可擅自行动,不然,他们知道后果。” 望着人来人往的长街,裴溪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 萧墨渊,君凝,你们到底是人是鬼,就让本尊亲自会会好了。 …… 住在驿旅的八州人马一夜未眠,以至于他们第二日几乎人人盯着一双黑眼圈前来拜会萧墨渊。 “王爷,昨日席上未能与您长谈,今日我等特意前来拜会,小小拜礼,还望王爷笑纳。” 萧墨渊挥了挥手,仆从立刻上前,接过了江南八州人送来拜礼。 “坐吧。” “谢王爷。”众人行了礼落座,环视了一圈,“今日怎么没见王妃?” “阿凝逛街去了,你们找她有事?” “没事,没事。” 赵青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心中给了自己两个嘴巴,他问这个干什么。 倒是宋向更淡定些,没问什么有的没的,反而开门见山。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想必您已经知道我等前来此地的用意了。” 萧墨渊不置可否,端起茶盏吹了吹,等着宋向的下文。 见萧墨渊不说话,宋向也跟着沉默了片刻,斟酌着措辞,小心问道:“不知王爷之后有何打算?” “不知宋大人有何高见?” 萧墨渊放下茶盏,又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抛回到了宋向手里。 这一来二去的,众人本来觉得事情已经十拿九稳,现在又不禁开始自我怀疑了。 宋向顿了一下,继而笑道:“王爷身上流着先帝的血,乃是皇室正统,真龙血脉,只要您一声令下,天下之人莫敢不从,在下代表背后雷州城,自然也听命于您。” 萧墨渊唇角微勾,目光淡淡的掠向在座的其他人。 反应快的先一步开口,所言与宋向如出一辙,这反应慢的…… 第290章 最后的遗诏 - 凤枕河山 - 风暖 例如陈酬等人…… 萧墨渊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底里早将陈酬之辈划为了不堪大用之才,连带着他们背后的城一起。 “本王要江南十六州悉数听候调遣,诸位可也愿意啊?” “我等愿意。”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表现出了臣服的态度。 萧墨渊慢悠悠眨了眨眸子,薄唇一开一合。 “新帝刚登基,根基尚且不稳,身边又有奸佞小人屡进谗言,妄图左右朝政,祸乱我邶国朝纲,本王念及兄弟情义,愿为新帝肝脑涂地,扫清朝中奸佞,还我邶国山河安定。” 闻听此言,就算是早有准备,众人心中还是窜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们本都是邶国子民,若先帝还在,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干出此等忤逆之事来,但如今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实则远不如玄王手腕硬,这种情况之下,他们若想明哲保身,唯有跟随玄王这一条路。 “诸位应当知道怎么做吧。” 八州人马不敢犹豫,紧接着应声,至于他们先前想出的条件,这会儿没人敢说。 “王爷,文少卿和江尚书等人不久前入了雍州城,如今正在柳府门外,说有要事要禀报王爷。” “让他们进来。” 萧墨渊脸上虽看不出喜怒来,言语间却显而易见的多了几分起伏。 半晌,两位身着暗红色官袍的男子行至屋中。 “下官拜见王爷。” 江尚书人至中年,穿上这身官袍,却依旧显得如青松劲柏般儒雅,反观文璟,除了一身文人书卷气外,身形笔直行礼之时,看着更显端方,当真衬得上那句君子如玉。 “江尚书,文少卿,坐下说话吧。” “谢王爷。” 江尚书刚坐下,便忍不住抬头去看萧墨渊,眼中隐隐藏着泪珠。 自萧墨渊少时起,他便隔三差五的去江府小住几日,江尚书两人对萧墨渊那是喜欢的不得了,两人都是为人父母的年纪,几乎将萧墨渊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如今江尚书看到萧墨渊独自坐在高位之上,面对一群心思各异之人,这心里却只剩下心疼了。 世人只道玄王爷文武双全,才貌出众,却看不到萧墨渊也不过是个还未到弱冠的少年,这个年纪却要斡旋于江南各大势力之间,且要能镇住这些势力, 这样的人百中无一,不知要经历多少事,才能像如今这般稳坐在主位,镇一方势力。 萧墨渊自然也注意到了江尚书的目光,但如今有外人在场,萧墨渊不好表露心迹,他微微对江尚书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八州人马也纷纷起身与他们互相行了礼,这才又坐下。 “你们舟车劳顿,一路奔波,怎么不在雍州好好休息一阵。” 说到这儿,江尚书终于反应过来,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摆。 “王爷,下官今日来,是为了宣读陛下遗诏。” 遗……遗诏?? 此言一出,八州人马一片哗然。 先帝已驾崩多日,竟还有遗诏留于世上,这实在是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 不仅是他们,就连萧墨渊本人也愣了一下。 父皇……到底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王爷?” 萧墨渊起身,跪在地上,众人见状,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朕之第六子萧墨渊,为天下社稷不得不蒙受不白之冤,朕心中甚悲痛,顾暗中遣江尚书、文少卿等为暗使,掩护玄王出城,下至江南,玄王人品贵重,性行端方,朕本欲其承袭皇位,奈何奸人从中作梗,朕不忍百姓受难,却不想桓王谋逆,江南深陷战火,朕心中甚是悲痛,身体却早已药石罔顾,故玄王与王妃此番下江南,一为平定叛乱,二为铲除朝中奸佞,令颠倒之乾坤归复其位,以正朝纲,江南十六州大小官员应一应听命于玄王,不得有违,钦此。” 江尚书洋洋洒洒的念出了遗诏中的内容,一字不落。 “王爷,还请您接旨。” 若不是别无他法,江尚书定不会主动在萧墨渊面前先帝。 如今看到王爷隐忍的模样,他怎么能不揪心。 “儿臣接旨。” 萧墨渊接过圣旨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发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 他明白,这是父皇早为他安排好的道路,父皇永远都想的那样周全,甚至连他下来到江南之后的一应事宜也为他铺好了道路。 八州人马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实在是这遗诏中的信息量太大,他们一时间消化不来。 所以这一场变故实则是先帝做的一场局,就是为了将玄王送出上京那个是非之地,在江南拥兵,反攻朝廷,他们一时间形容不出来心中之感,只觉得震撼又不可思议,从前先帝重视玄王,玄王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上等的,他们还没什么实质的感觉,如今遗诏一出,众人终于明白玄王在先帝心中的地位了。 那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能得陛下如此之人,这世间除了已故的那位娘娘,怕是也只有萧墨渊一人了吧。 遗诏已下,这下,江南十六州的人马哪怕不愿从也要从了。 除非他们想抗旨不尊,到时候玄王甚至都不需要找什么理由,就能将他们所在的城池给灭了。 那日,八州人马都默契的没在颍州城久留,回了驿旅后收拾东西就离开了颍州,向着各自城池奔去。 后世记载,永初四十三年年底,玄王与王妃率军平定桓王之叛乱,解越州之瘟疫,后,帝遗诏至,命江南十六州听命于玄王,一道攻入上京,美名曰:清君侧。 桓王身死,叛军余孽群龙无首,自是最好攻破的,萧墨渊命李将军带三万精兵,以闪电般的速度,一路夺回了先前被叛军攻陷的几座城池,直打到了琼州城下,这里是桓王的老巢,也是叛军余孽最后的藏身之所。 越战越勇的士兵本已摩拳擦掌,本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却没想到他们刚到城下,第二日一早,城门便从里面打开,百姓欢天喜地,夹道欢迎,见到李将军和他带领的军队,就像是见到了亲人般。 李将军正一头雾水呢,细问之下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第291章 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李将军传信来,琼州江家人自里面打开了城门,主动投降。” 萧墨渊正批阅奏折,君凝正在练剑。 闻言,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江家人这投降的招数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江家献城自保,江凌风献桓王人头自保,怎么不算是一脉相承呢。 苍流没忍住笑出了声,反应过来后赶忙捂嘴,王妃也太毒舌了。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江家和这个江凌风?” 陆今安神出鬼没的,不知什么时候跃到了桌边,无比自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君凝收了剑,坐在桌边,闻言也是若有所思。 江家献城又献人头,显然是大功一件,该赏。 可退一万步说,他们曾经都是桓王党羽,助纣为虐时可没少参与其中,出谋划策,这样的人就算是千刀万剐了他们也难解心头之恨,更换不来那些死去的将士和百姓的命。 “不如你们将这件事委托给本尊如何?” 突兀的声音自院中响起,君凝转头时,萧墨渊以拔剑抵在了来人脖子上。 “你是谁?” 萧墨渊的声音几乎绷成了一条线,浅色的眸子危险地眯起。 他在这个红衣男子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王爷,您别激动嘛,本尊今日不是来打……”架的。 红衣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他抬手轻轻在坚刃上一弹,长剑发出脆响,应声而断。 “这位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芳龄几许?是哪里的人?少时可曾来过颍州?” 冷不丁的,君凝被这红衣红眸白发的男子吓了一跳,然而更让君凝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人的速度竟与萧墨渊不相上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君凝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风声乍起,下一刻,红衣男子就被萧墨渊揪着后衣领子掀翻了出去。 衣袂翻飞间,裴溪云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一圈后,稳稳落地,他胸前的衣衫本就松垮,现今被萧墨渊这么一拽一拉间,衣衫半敞,一直延伸到了胸腹,凌乱难掩风流,如同一朵绽开的危险的红色曼陀罗。 君凝只看了半眼,双眸便陷入黑暗。 “别看。” 萧墨渊的声音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他仅用一只手就将君凝的眼睛给捂了个严严实实。 君凝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萧墨渊的手心扫过,带起一阵阵酥酥麻麻的痒。 “穿好你的衣服,不然本王不介意杀了你。” 裴溪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前松松垮垮的衣衫,最后不情不愿的将红衣敛了起来,遮住了一片肌肤。 “明明是你将本尊的衣衫弄乱,反过来还要杀了我,这天下真是没道理可讲了。” 裴溪云努了努嘴,好看的眉头一挑,红眸中宛若有火光流动。 “本尊也是江南的平民百姓,王爷下得去手吗?” “一口一个本尊本尊的说着,你竟然还有脸说自己是平面百姓?” 陆今安啧了一声,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红眸转了个弯,看向陆今安,只一眼,陆今安通身一僵,一股凉气自脊柱窜起,直达耳廓,或许陆今安自己都不知道,他整张脸都白了。 “来人。” “慢着。”裴溪云抬手,忽而勾唇一笑,“萧墨渊,你就不想听听我的建议吗,想要处置江家,本尊有一万种方法,任君选择。” “不需要。” 萧墨渊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极度危险,更为重要的是,他竟然敢觊觎他的阿凝。 “不需要啊,可是,本尊就是想做好人好事怎么办?” “城外有鸟窝,正巧它们的妈妈没回来,不如你去那里孵蛋?” “咳咳咳咳……!” 君凝笑得前仰后合,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萧墨渊对陌生人一向毒舌,君凝早就见识过了,但这并不妨碍她每次都被萧墨渊的话惊到。 裴溪云本想着回怼两句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被君凝吸引,见这张俏似他记忆中的女孩的面庞笑的那样开心,他想回怼的心思竟莫名其妙消散了。 “妹妹,你笑得可真好看。” 萧墨渊深吸了一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暴露狂是觉得他死了吗?! “诶,王爷,本尊今日可没打算跟你动手,我明日再来。” “妹妹,下次本尊定告知你名讳。” 言罢,裴溪云脚尖点地,如风一般越上屋顶,萧墨渊将要去追时,一支羽箭忽然暴射而出,直抵他面门。 萧墨渊侧身躲过那支袖箭,再看过去时,哪还有红衣男子的踪迹了。 “王爷。” 苍流拔下钉在柱子上的袖箭,呈递到了萧墨渊面前。 “这袖箭精致小巧,质地轻盈却能入木三分,箭头尖锐,箭身更是红得犹如鲜血,属下想他应当是由特殊的材料打造,王爷,颍州城内能做出这种袖箭的人应当很少,属下这就差人去查。” “不用了。” “王妃?” 苍流不解,萧墨渊也看向君凝。 “既然他明日便会告诉我们他的名讳,那我们不如就等上一日,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不知为何,君凝总觉得这个人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们曾经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她一时间的的确确已经想不起来了。 “可这样我们就处于被动的位置上了,万一他是萧信泽派来的人……” 陆今安欲言又止。 “不会。” 君凝和萧墨渊几乎同时开口。 “诶?” “萧信泽请不动这样的人。” 萧墨渊言简意赅,明明没说什么别的,但三言两语间就已经将萧信泽贬的一文不值了。 “听他口音,应当是江南定州至雍州一带的人,况且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会被萧信泽驱使,为他卖力。” 第292章 他所谓的办法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陆今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他方才观那红衣男子通身气势,便知道他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样的人绝不会沦为别人的驱使。 …… “尊主,您怎么了?” 芍药还从没见过尊主发呆,奇怪的是尊主自柳府回来后就这样了。 “你说世上会有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吗?” 裴溪云负手站在窗边,红眸漫无目的的望向远方,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芍药认真想了一会儿,犹豫着摇了摇头。 “这世上除了双生子长的一模一样外,应该很难见到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吧啊,属下还没见过。” 裴溪云忽然转身,红眸中绽放出一缕光来。 “你也是这么想的,本尊也是这么想的,你现在就去查查,玄王妃到底还有没有孪生的姐妹。” 芍药一脸问号,不知道尊主到底在想什么。 “是,尊主,属下这就去查。” “快去快去。” “对了,尊主,流莺阁新来了几个宠儿,老鸨说您见了准会喜欢。” “回了她,本尊改日再去。” 芍药嘴巴微张,尊主竟然拒绝了?这要是放在过去,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尊主,属下明白了。” 直到出了房门,芍药仍是满腹的疑惑,尊主不过是去了柳府一趟,回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还有这位玄王妃,尊主好像很重视她的样子。 如裴溪云所说,他第二日果然一早便登门拜访了。 只是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他是光明正大的从柳府的大门走进来的。 “妹妹,荷花酥,我记得你从前便喜欢吃。” 裴溪云对君凝眨了眨眼睛。 陶言臻和柳云舟眼睛都要喷火了,他们几乎同时问询般看向萧墨渊,意思不言而喻,这白毛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跟他们抢妹妹。 君凝看了眼萧墨渊,又看了看两个哥哥,最后还是忍痛割爱,没去接那两袋散发出香气的荷花酥。 她若是接了,今天这三个人非要把这院子掀了。 “我看你风度翩翩,想必也读过圣贤书,怎么行为举止如此孟浪?” “陶将军,我想你是误会本尊了,本尊不过是给妹妹买了些吃食,又不会做什么别的举动。” “妹妹也是你能叫的?” 陶言臻气的一拍桌子,大有要跟面前这个白毛大打一场的架势。 与陶言臻相比,今日萧墨渊倒是沉得住气,气色也比昨日好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在下姓裴,名溪云,冥楼楼主。” 君凝猛然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这红衣白发的男子。 传闻冥楼楼主神出鬼没,甚至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君凝本以为这位楼主再年轻,也定是个中年男人,却没想到冥楼的楼主竟然会是面前这个举止稍显轻浮的青年男子。 他看起来与萧墨渊的年纪一般大。 “至于本尊来做什么,自然是为了解妹妹的燃眉之急了。” “你前日还派人在寿宴上刺杀本王,现在还敢来找本王合作?” “本王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该说你脸皮厚呢。” 冥楼二字自裴溪云口中吐出时,萧墨渊掩在袖下的手已经暗暗聚起了内力。 裴溪云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将荷花酥放在了君凝手边的桌子上,紧接着便来到她对面坐下。 “妹妹,本尊特意为你买的,你可一定要尝尝。” 裴溪云指了指君凝身边的荷花酥,旁若无人般对君凝挤眉弄眼。 萧墨渊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浅色的眸子看向裴溪云时,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看来王爷不怎么会夸人。”裴溪云耸了耸肩,化作一副大度的模样,道:“不过本尊倒是愿意教一教王爷。” 眼见两个男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仿佛即刻便能斗个你死我活,为了江南的安稳考虑,君凝赶紧插话,“裴尊主既然说自己有办法处理江氏一族的事,不如你先跟我们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血洗江氏一族,片甲不留。” 裴溪云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杀人对他而言不过砍瓜切菜那般随意。 “这就是你的办法?”萧墨渊冷嗤一声,言语间的不屑仿若实质。 “难不成王爷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据我所知,越州在内的几州的百姓可都眼巴巴地等着看王爷要如何处置江家呢。” “可江家偏偏立了功,功过相抵,你最多只能略施小惩,如此一来,定会让百姓不满,王爷不能直接动手,本尊就不一样了,冥楼专做杀人的勾当,你找本尊,再合适不过。” “你说对不对,妹妹?” 君凝低下头,装作喝水的模样,根本不应裴溪云这一声声的妹妹。 昨日裴溪云见到她时的惊讶之色,她到现在还记得,可她想了一夜,也没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任何有关裴溪云的任何事。 白发红眸的男子,本就世所罕见,她若当真见过,应当不会忘记。 不过裴溪云的确说对了,他们不方便对江家直接下杀手,一来二去,只会让百姓心生不满,但冥楼可以,他们本就是因为杀人而存在的。 “来人,送客。” 看到裴溪云一瞬不瞬地盯着君凝,萧墨渊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次裴溪云倒是识相,敛了敛衣衫,便站起身,红眸中暗藏着点点幽怨。 “妹妹,看来你是当真不记得本尊了,唉,真是让人伤心,本尊可是将你搁在心里好多年了。” “快滚。” 萧墨渊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不用送了,本尊告辞。” 裴溪云来无影去无踪,飞身上了屋顶后,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阿凝,你认识他?” 陶言臻指了指裴溪云消失的方向,不确定的问道。 君凝赶紧摆手,撇清关系。 “哥,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认不认识他,你还能不清楚吗。” “也是哦。” “不过我依稀记得凝儿少时来过颍州,这个冥楼的尊主又是江南人,凝儿,你再仔细想想,说不定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呢。” 依着柳云舟的话,君凝认真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揉着发胀的脑袋投降。 “云舟哥哥,你就别为难我了,那时候你我才多大,我只记得你哭了。” 柳云舟嘴角一抽:“……”好,他就不该多嘴。 “王爷,你是怎么想的?” 玩笑归玩笑,陶言臻这一问,众人都看向始终未曾说话的萧墨渊。 男人屈起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桌子上。 “你们觉得他想要什么?” “这……” 众人一时语塞,实在是裴溪云看着太像是不正经的登徒子了,以至于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人是冥楼的尊主,他绝不会平白无故的自己找上门来。 “冥楼的杀手,一向只谈钱,裴溪云会不会也是冲着钱来的?” “我倒觉得不是,若真是为了钱,他堂堂一个尊主,怎么可能会缺钱到要亲自找上门来谈的地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而易见,他们再一次谁也说服不了谁。 “沧影,苍流。” “属下在。” “去查裴溪云的住处,还有冥楼近日的动向。” “是,王爷。” 陶言臻想着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王爷是怀疑裴溪云想要在江南分上一杯羹?” 第293章 当真令人心寒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默了默,不置可否。 柳云舟摸了摸鼻子,弱弱分析道:“冥楼的根基就在江南,如果裴溪云不想让冥楼就此消失,那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刺杀萧墨渊,向朝廷投诚,换得冥楼在江南仍旧安稳,要么向萧墨渊示好,同样能换得冥楼在江南不被清剿,偏偏这个裴溪云两样都干了。 “王爷,不好了,越州城的百姓们闹起来了!” “什么?” 君凝两人快马加鞭带人赶到越州时,越州城长街上一片嘈杂。 士兵们不能擅自对百姓动武,只能极力的挡在刺史府门口,不让这些出离了愤怒的百姓闯进去,可百姓们却不管这些,一个篮子,一筐臭鸡蛋,烂菜叶,便往士兵们身上招呼。 他们似乎忘了到底是谁剿灭了叛军,又是谁不顾生死保下了他们的性命。 “吁!” 君凝勒住马缰绳,一眼便看到站在刺史府门口的钟离幽。 他虽然在极力的安抚着百姓的情绪,但显而易见,没人领情。 “杀叛军!诛江狗!” “杀叛军!诛江狗!” 百姓们高声呐喊着,甚至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钟离幽。 君凝神色一紧,当即便要下马,手腕却忽然被另一只手握住。 “阿凝,你安心在这儿等我。” 她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萧墨渊施展轻功,自马背上凌空而起,越过众人,士兵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落在了钟离幽身边。 “王,王爷,您怎么来了?” 钟离幽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阿凝也来了。” “!” 他下意识往人群外围看去,君凝坐在马上,对他点了点头。 钟离幽收回视线,漂亮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自责与懊恼。 “王爷,这件事是我处置不当……” “这件事不能怪你,阿凝也说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萧墨渊学着君凝往日的模样,抬手略有生疏的拍了拍钟离幽的肩膀。 “这是谁啊?” “不知道啊,看着像个大官儿。” 百姓们好奇的打量着萧墨渊,评头论足,议论纷纷。 萧墨渊上前一步,清冷的目光环视四下,百姓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声音也跟着神奇的降下去不少。 “你,你又是谁?你想干什么?” 越州刚经历过一次屠城,如今这些幸存下来的百姓哪能不怕呢。 “玄王。” 萧墨渊不卑不亢,人群中一片哗然,脸色一下白了,甚至有些人手里的菜篮子都被吓的掉在了地上。 “玄王怎么会在这里……” “他会杀了我们吗?” “……” “我,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我不怕……” 耳边不断传来百姓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这些声音在传到萧墨渊耳中时,莫名的被放大了无数倍。 男人抬了抬手,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甚至已经准备逃跑了。 “你们都是邶国的百姓,与本王一样,都生活在这里,吃着邶国的水,耕着邶国的地。” “再抬头看看这些士兵,他们是从城外硬生生打进城来的,是他们杀了叛军,解救了你们,他们没做错什么,可是你们呢,你们往他们身上扔烂菜叶,扔臭鸡蛋,你们的行为和那些叛军有什么区别?” 士兵们虽背对着萧墨渊站着,但王爷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耳中,他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眼神愈发的坚定。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刻,士兵们已然暗下决心,就算为王爷上刀山,下油锅,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那,那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站在人群前头的男子梗着脖子,红着一张脸,大声道。 “就,就是,那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百姓们纷纷附和,越说就越觉得自己有理。 钟离幽一双狐狸眼几乎都被气红了,他带着士兵没日没夜的在越州城奔波,竭尽全力去帮助每一个百姓,恢复被叛军破坏的每一个地方,他们不求这些百姓感激,但他们如今的嘴脸,实在让人心寒。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嘶鸣声响起,百姓们下意识向声源方向看过去。 这一打眼,便看到一匹黑马上坐着一个人,横冲直撞的朝他们撞来。 百姓们纷纷退避,当真让出了一条路来。 那黑衣男子三两步越上台阶,单膝跪地,将一封信呈递到萧墨渊面前。 “王爷,查到了。” 萧墨渊接过信拆开,视线在人群中有意无意的巡视着。 他忽然勾唇,扬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原来如此。” 人群中已经有人不安的四下观望,拽下袖子擦着额上沁出的冷汗。 “你们现在站出来,还是等本王一个个抓你们出来,嗯?” 第294章 他在的地方,闪闪发光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 “王爷在说什么……” 毫不知情的百姓一头雾水的窃窃私语,至于心里有鬼的,小腿肚子早已开始打颤了。 钟离幽看了眼王爷手中空无一字的信,抿了抿唇。 萧墨渊的视线淡淡的从几个神情有异之人脸上划过,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们本就做贼心虚,如今更是起了逃跑的念头。 几个人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慢慢的往后退去,直至退到人群最后,刚想逃跑,萧墨渊挥了挥手,影卫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将几人逮了个正着。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徒劳无功的挣扎稍显无力,影卫像拎小鸡崽子般将他们扔到了萧墨渊面前,抬脚踹向他们的膝窝,“跪下。” “王爷,你,你要干什么,我们可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您就算贵为王爷,也不能随便杀人吧?” 事到如今,这几人还不忘往萧墨渊身上泼脏水。 “你们跑什么?”萧墨渊不答反问。 “我,我们哪有跑,我们不过是要回家罢了。” “回家?你们家中可有急事?为何方才不走,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走,嗯?” “我,我家婆娘要生了,我当然要回去。” “我家猪还没喂,我要回去喂猪。” “原来如此。”萧墨渊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下台阶,“可你方才怎么说家中除了自己外,就再也没有亲人了,怎么,如今有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媳妇,还有你,越州城的猪都已经被桓王杀了犒劳叛军了,你哪来的猪可喂?” 几人顿时语塞,萧墨渊将信攥在手心,运起内力,未多时,那封恐怕的信便化作了一堆弥粉,随着他松手,在空气中烟消云散。 “他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让你们为他卖命?” 几人见事情暴露,赶紧跪在地上磕头。 “我们,我们错了,王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本王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那几人吓的心中一抖,当即磕头道:“是,是江凌风,都是他让我们干的,他先前承诺我们,只要能在越州制造起混乱,就,就会给我们没人三十两银子。” “江凌风……” 君凝喃喃自语,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们还正愁没办法处置江家呢,江凌风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他们若不笑纳,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乡亲们,他们说的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萧墨渊扬声问在场的每一个百姓。 人群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有人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去,不敢直视萧墨渊的眼睛。 萧墨渊本意也并没打算为难这些百姓,他们刚经历过那样惨烈的战争,心中有气,有怨,都是人之常情,可恶的是这些挑起事端的人,他们利用百姓的信任,恣意挑起事端,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被饶恕。 “将他们几个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王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王爷……!” 萧墨渊后退一步,躲开了那双要抓他裤腿的手,眼中只剩下冷漠。 眼见那几个人被带下去,剩下的百姓登时变得安稳多了。 萧墨渊转身,大步跨上台阶,转头看向站在门前的百姓。 “桓王是本王的皇兄,身上流着跟本王一样的血,所以无论如何,本王都会对这件事负责,本王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今日这些人只是一个开始。” 闻听此言,百姓们窃窃私语,但看向萧墨渊的眼神已经隐隐发生了变化。 君凝骑在红鬃马上,面带微笑,英气的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自豪。 或许,她上一世当真不懂什么是爱,所以才会看上萧云桀那样虚伪至极的人。 如今她才终于明白,爱不是单方面的给予,不是单方面的纵容,而是互相扶持,相濡以沫。 她喜欢意气风发,运筹帷幄时的萧墨渊,也喜欢夜深人静时,恣意放肆的萧墨渊,人有千面,她喜欢萧墨渊的任何一面。 在萧墨渊面前,她什么都不用隐藏,她可以只做自己,这些是萧云桀永远都给不了的。 安抚好了百姓的情绪,君凝便带着萧墨渊来到了越州城东南方向的一座山间。 安静的山林间,时不时传出几声鸟叫。 面前有三处坟茔,最右边稍小一些的是新堆的坟茔,坟茔前立着一块木碑——元元之墓。 “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元元。” 君凝来到墓前蹲下,又看了看旁边的两处坟墓。 “那里面埋着的是元元父母的衣冠冢。” 叛军屠城时,一股脑将所有的尸体都扔到了乱葬岗,烈日曝晒,风吹雨淋,那些尸体早就面目全非,分不清谁是谁了。 “她说自己死后要埋在父母的旁边,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君凝眸光微垂,一样一样将买来的东西摆在了元元墓前。 “元元,姐姐说过要带你去吃好吃的,现在姐姐给你买来了。” “姐姐还给你买了步摇,是你最喜欢的蝴蝶形状的哦,姐姐想,你戴上一定会很好看。” 萧墨渊默默的来到君凝身边,与她并肩蹲在了地上。 “元元,本王都听阿凝说了,你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谢谢你给姐姐的护身符,我们一定会好好保管,瘟疫已经被姐姐消灭了,害了你们的人本王也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你在那边好好的生活,若有下一世,本王希望你能有快乐的一生。” “萧墨渊……” “嗯,我在。” “放心,不会让江家跑掉的。” 萧墨渊抬手轻轻揉了揉君凝的后脑勺,动作间无比温柔,眸中却仿若萃了寒冰,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脚底生寒。 颍州宋家某处荒废已久的别院中。 别院各处都充满着破败荒凉的味道,曾经的凉亭被一把大火烧光,只剩下残垣断壁,桥下的水变成了深绿色,还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 “王爷,王妃,你们小心脚下。” 一老仆快步走在前面,边走还不忘提醒着。 第295章 花孔雀成精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两人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一处上锁的门前。 “你们都下去吧。” “是。”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纤尘不染的屏风,干净的居室与别院的破败格格不入。 “王爷,王妃,你们终于肯来见我了。” 一身茶白色衣衫的男子缓步自内室迈出,即便已经变成了阶下囚,江凌风仍没忘了束发正冠,浑身上下一丝不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什么阶下囚,而是深居简出的贵公子呢。 可畜生终究是畜生,就算披上了一层人皮,也难掩他那颗兽心。 君凝二人越过江凌风,寻了处位置坐下。 江凌风也不恼,仍一脸温和的站在他们面前,仿佛胜券在握。 “你好像早料到我和王爷要来?” “实不相瞒,你们不杀我,总会来见我一面的,所以我便在这儿等着二位大驾。” 君凝冷嗤一声,“江凌风,你杀了那么多人,在桓王身边助纣为虐,你当真以为自己亲手杀了桓王,这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王妃误会了,我自然不敢奢求您和王爷就这样放了我,就算我愿意,想必越州的百姓也不会同意,我虽是被桓王逼迫,但到底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情,所以王爷和王妃想要怎么罚我,我都愿意,只求你们能放过我江氏一族,他们都是无辜的。” “好一个无辜!”萧墨渊忽然开口,“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无趣,没想到这一次竟让你发现了。” 红色玉骨折扇下坠着一个迦南香扇坠,折扇轻摇,带起香风阵阵。 若说这扇子好看,握着扇子的手更是骨节分明,五指修长,裴溪云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抚了抚鬓边的一缕发丝,动作间,尽显风流倜傥。 萧墨渊:“……”花孔雀成精。 “江公子,别来无恙。” 裴溪云嘴上说着别来无恙,眼神却一直盯着君凝的方向,完全将屋里包括萧墨渊在内的两人给无视了个彻底。 “咳咳。”君凝假意咳嗽了两声,放在衣袖下的手牵住了萧墨渊放在桌边的手。 江凌风见到裴溪云时,脸色瞬间白了,他的声音几乎绷成了一条线。 “冥楼一向只负责杀人,从不参与纷争,你作为尊主,应该比谁都了解楼中的规矩。” “你在教本尊做事?” 裴溪云不屑的扫了江凌风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垃圾。 “你父亲见了本尊都要客客气气的,你哪来的胆子置喙本尊?” 不得不说,裴溪云冷下脸时还是挺吓人的,君凝只见过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这样的裴溪云,她也是第一次见。 江凌风的确聪明,可如今他就算再聪明,也没有用武之地。 裴溪云刚想坐在君凝身边的空位上,萧墨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含警告。 “……”小气。 裴溪云暗自啧了一声,一转弯坐在了萧墨渊身边。 “王爷,你这么小气,妹妹是不会喜欢的。” “本王和阿凝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萧墨渊的回答相当冷漠,裴溪云只好正了正身子作罢。 “既然你们认识,那本王也省的再给你们介绍了。” “不认识,江某不认识他。” 江凌风气息紊乱,看到冥楼尊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次要栽了。 “不然本尊将你父亲和族人捉来,问问他们你到底认不认得本尊,你觉得如何?” “咳咳咳咳咳……” 江凌风猛的吸了一口凉气,控制不住的开始咳嗽。 “以前本尊愿意与你江家来往,是因为你家的老祖宗还活着,江家这几辈人里面,也只有你祖父算是个人,至于你和你爹,给本尊当马凳,本尊都嫌脏。” “你!” 裴溪云一甩手,夹杂着内力的信封裹挟着凌厉的气势扫向江凌风,三封信直接甩在了他的面门上。 “这是什么……” 江凌风一手捂着脸,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信,当他一一拆开,信上的内容直接让他从头凉到脚。 “这不是真的……裴尊主,这都是你胡编乱造出来的。” 裴溪云无所谓的勾了勾唇,“本尊说它们是真的,它们就是真的。” 江凌风愣然后退两步,双手颤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里的信,忽然一股脑的把它们往嘴里塞去。 “哎!” 君凝也没料到江凌风竟然能干出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来。 她刚想阻止,却被裴溪云拦住了。 “妹妹,王爷,你们别急,喏。” 看着裴溪云从怀里掏出一叠一模一样的信时。 君凝,萧墨渊:“……”怪不得。 最崩溃的当数江凌风无疑,当他看到裴溪云手中那无数封信件时,艰难吞咽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本尊还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一样,有吃信的爱好,幸亏我有备而来,毕竟你父亲当年一口气吃了五封信,你是他儿子,怎么着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我特意多备了几份,这些可够你吃了?” 他这般说着,还极为欠揍地晃了晃手中的信,这副模样,看的君凝都想打他了。 “不说话?不够?那倒没关系,楼中还有这些信的原件,本尊再找人誊写几份便是。” “原,原件?”江凌风愣愣的重复着裴溪云的话,那他刚才吞下去的,果然是假的,“我,我要杀了你!!” “想杀本尊的人能从江南排到上京去,你这样的,排队去吧。” 君凝低头,眸中满是笑意,她虽然极力的憋笑,但坐在她身边的两人还是感受到了,萧墨渊捏了捏她的手,裴溪云眼中满是温柔。 “江凌风,你在越州城安排的人已经将你招认出来,越州的百姓都知道此事,屠城的计是你献给萧鸣桦的,屠城的人也是你安排下去的,你当真觉得本王是傻子,被你耍的团团转?” “不,这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江凌风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知道内情的人只有萧鸣桦还有那几个将军,可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第296章 暴打江凌风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以为将所有的知情者都杀了,这件事就永远都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萧墨渊看向江凌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凌风,你献计屠城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那些人不过是蛆虫一般的东西,王爷,你应该看到了吧,就算你救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感激你,反而变本加厉地将所有过错都怪在你们头上,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在清理垃圾,若没有邶国的庇护,他们早就死了呃唔!” 萧墨渊一拂袖,凌厉的内力汹涌而出,一掌便把江凌风打飞了出去。 房门应声而裂,江凌风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最后重重的摔在了庭院之中。 “唔咳咳咳……” 他咳出了一口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君凝踩着破碎的木门,走到江凌风身边,一脚踩在了他胸口上。 “唔啊咳咳……!” “江凌风,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权利蒙蔽了双眼的可怜虫罢了。托生在江家,读了几年圣贤书,便自诩高人一等了?既然如此,那本妃是不是也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你碾死。” 君凝俯视着这江凌风,脚上缓缓用力。 江凌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死死的抓住君凝的脚,想让她把脚挪开。 萧墨渊和裴溪云两人抱着肩膀,一左一右站在远处,看着面前这一幕。 “王爷,你当真喜欢她吗?” “喜欢,很喜欢。” 萧墨渊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院中暴打江凌风的身影,回答的无比坚定。 裴溪云低头转着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无声笑了笑,紧跟着身形一松,像是在这个瞬间放下了一些什么。 江凌风最后是被裴溪云的人带走的,至于他最后的归处,大抵是冥楼的某一间暗无天日,只有无尽的折磨的屋子。 又过几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李将军带着人证物证围了江府,江府上下男男女女一律被下入大牢,依律发落。 冥楼琼州分楼。 “尊主,您要的东西。” 裴溪云看着盒子里那柄已经锈迹斑斑的短刀,眸底映出儿时那个抓着他的手,带他躲开了杀手追杀的小女孩。 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甚至记忆中那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女孩比当时的他年纪还要小。 “尊主,属下查到了,您来楼中那年,玄王妃的确去过颍州城,颍州柳家的夫人正是她的姨母。” 芍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兜兜转转,当年救下尊主的人竟是如今的玄王妃。 她无比庆幸幺娘她们的刺杀没有成功,不然一旦伤到了玄王妃,尊主非要疯了不可。 裴溪云抬手摸了摸那把生锈的刀,最后还是没将它拿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挥手道:“拿下去吧。” “尊主,您,您不打算告诉王妃您就是当初被她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吗?” “告诉她,不告诉她,又有什么分别,只有我一个人记着就够了。” “可是……”芍药欲言又止。 这么多年过去,尊主日日都念着当初救下他和太夫人的那位恩人,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那位恩人就在眼前,尊主却为何不愿与她相认呢。 “出去。” 裴溪云走到书架前,背对着芍药站着,红衣挺拔的身形莫名显得孤独落寞。 直到房门被打开,又被轻手轻脚地关上,裴溪云肩膀一塌,红眸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君凝有爱她的哥哥,有护着她的外祖父,忠诚的下属,还有满眼都是他的萧墨渊,裴溪云清楚的知道,君凝想要的,就算整个冥楼加在一起也给不了她,但萧墨渊不同,萧墨渊能给君凝所有她想要的。 他只希望她过得好,他会倾尽所能去帮助她,如此,也算全了当日的救命之恩。 芍药站在门外,咬了咬唇,望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虽然不知道尊主在想什么,但尊主盼了那么多年的人终于出现,尊主又怎么可能会不想见呢,或许……尊主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与玄王妃直接说,那她这个做下属的就应该为尊主分忧。 芍药握了握拳头,眼神愈发的坚定,就算最后被尊主惩罚,她也心甘情愿。 君凝对此事毫不知情,她此刻正在忙着江南日后的规划。 月华山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华阳书院被毁,原本在那里的教书先生和学子们只能暂且住在临时设立的小书院中,这间书院的规模自是不能与从前的华阳书院比。 所以君凝正在想要在哪儿重修一座书院,并且能以最快的速度让学子们入住。 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决定将学院建在颍州。 不仅这些世家子弟,也包括寻常人家的孩子,他们都该去书院读书,即便日后很难官拜宰相,位极人臣,但读书总归是没有错误的。 不出意外地,这一想法一经提出,便立即招致了学院内先生们的反对。 “王妃,他们的确是这么说的,就算是死,他们也绝不会离开越州半步。” “还,还说……”沧影欲言又止,暗中用胳膊肘怼了怼苍流,示意他来说。 “苍流,你说。” 苍流张了张嘴,瞪了沧影一眼,闭上眼睛豁出去般,一股脑儿飞速道:“他们还说王妃这是在以公谋私,想趁机壮大母族的势力,这是祸国殃民的小人行径……” 一声脆响,萧墨渊手中的笔杆子应声而断,墨水溅到了折子上。 沧影和苍流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跪地:“王爷息怒。” 君凝走到萧墨渊身边,拿走了他手里的半截紫毫,抽出帕子擦干净了溅到他手上的墨迹。 “你们先下去吧。” 沧影两人如释重负,站起身麻利的退了出去,没有一丝的犹豫。 “不知好歹。” “这些老先生在越州生活了一辈子,早就将越州当成他们的家了,如今我让他们从越州搬到颍州,他们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 “阿凝,他们这么说你,你怎么还替他们说话。” 萧墨渊反手拉住君凝的手,表情更郁闷了。 君凝被他这气鼓鼓的样子逗的轻笑一声,“我的王爷,你就别生气了,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同意。” 萧墨渊抬眸看着君凝,却见她笑的一脸神秘。 “阿凝,你当真有办法?” “我的王爷,再过几日可就是永初历的新年了,新年后我自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来和我谈。” 萧墨渊刚想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音,急迫中带着惊喜。 第297章 不可言说的心思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好消息,好消息,有江公子和赫连二皇子的消息了!” 萧墨渊霍然起身,君凝亦是一脸惊喜。 “他们在哪儿?” …… 雍州。 当萧墨渊和君凝快马加鞭赶到时,天已经黑了。 “属下拜见王爷,王妃。” 萧墨渊挥了挥手,与君凝一前一后,掀开竹帘进了屋。 东面的窗子支开了半扇,地中央的香炉中燃着安神的香料,即便如此,他们一进屋,还是闻到了满屋子的药味儿。 内室两张床,一左一右正躺着两个人。 听到脚步声,江煊率先睁开了眼睛,他茫然的看向四周,在看到萧墨渊时,先是恍惚了一阵,紧接着便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四哥,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四哥,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有多苦,萧信泽那个不是人的玩意,他竟然丧心病狂的派人追了我们两个上千里!” 江煊一只胳膊打着绷带,当即便要靠着另一只胳膊,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萧墨渊快步走到床边,扶着江煊坐起身。 他一靠近不要紧,江煊立刻抓住萧墨渊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撒手了。 不过江煊实在很少哭,这会儿也是干打雷不下雨,扯着嗓子干嚎了一阵,嚎着嚎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他愣愣的转身看向身边的另一张床。 赫连卿正躺在床上,身上裹满了绷带,脸色惨白惨白的。 江煊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四,四哥,他还活着吗?” 萧墨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好巧不巧地,君凝正一脸凝重的站在赫连卿床边。 顷刻间,江煊魂儿都吓飞了,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伤,他连滚带爬的奔到了赫连卿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床边,一头扎在了赫连卿身上。 “赫连卿,你还欠我人情没还呢,小爷我还有那么多漂亮衣服没给你穿呢,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小爷不许你走,你听到没有,你赶紧给我回来啊!” “……只要你能醒过来,小爷,小爷愿意用一个月,不,一年,小爷愿意用一年不去青楼换。” “你说真的?” 这声音虽虚弱,但的确是赫连卿的声音。 江煊猛然抬头,然后就看到赫连卿正睁着眼睛看着他,分明是活着的。 “诈尸了!” 他脚下一歪,险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亏萧墨渊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将人带到了床上。 君凝抿唇憋着笑,江煊直接把头扎进了被子里,真是……没脸见人了。 “说好了,一年不准进青楼。” “你敢骗小爷,这次不算。” 赫连卿笑而不语,转头与萧墨渊四目相对,只一个眼神的交流,便仿佛说了无数句话。 君凝还是不放心,又亲自为赫连卿把了脉,他脉象虽弱,内伤加上外伤,内力亏空的差不多了,但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养回来的,她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吩咐厨房做了两份清粥小菜,这才问道:“赫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萧信泽为什么会对你们穷追不舍?” “四嫂,赫连卿最初离京时,扮作了四哥的模样。” 江煊抢先一步说出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什么??” 君凝和萧墨渊几乎异口同声。 赫连卿的声音实在虚弱,江煊这一路上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捡着重要的说,赫连卿时不时补上一两句,君凝两人这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也知道我父皇的计划?” 赫连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斟酌着道:“我只知道我该知道的,剩下的皇帝也不至于告诉我一个外姓人,你说是吧,王爷。” 萧墨渊没有回答,嘴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赫连卿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君凝忙给他顺气,又喂了一口水,“赫连,江煊,你们先休息吧,我们明日再来看你们。” 这般说着,君凝暗中拉了拉萧墨渊的衣角。 赫连卿虚弱的点了点头。 临走前,萧墨渊又看了赫连卿一眼,意味不明。 “赫连卿,你怎么了?” 江煊见他一直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他没忍住喊了他一嗓子。 “没什么,睡吧。” 言罢,赫连卿果真闭上了眼睛,当真瞬间入睡。 江煊呆了呆,单手扯过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吩咐人熄灭了灯烛,打了个哈欠后便闭上了眼睛,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他想。 黑暗中,赫连卿睁开眼睛,眸中哪有半分睡着的样子。 他看了眼蜷缩在另一张床上的江煊,扯了扯嘴角,又收回视线,盯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黑夜,萧墨渊或许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了,他觉得自己卑鄙也好,投机也罢,他都一定要抓住这一次机会,让萧墨渊欠下他一个人情,唯有如此,他日后才能有复国的希望。 月光半洒在松石小路上,君凝脚下踢着一颗鹅卵石,抬脚踢到远处,又顺着小路再次将它踢到更远的地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一切等他们养好了伤再说,好吗?” 萧墨渊脚步微顿,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君凝看。 “如果他提前很久就知道这些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本王,他到底想干什么?” 君凝咬了咬腮帮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她也希望赫连卿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实,似乎并未如此。 在永初帝离世前,赫连卿一定见过他,甚至于永初帝还跟他说了许多事。 “西陵被灭,他想复国,本王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可!” 第298章 失去才知道后悔 - 凤枕河山 - 风暖 “可他为何明知道父皇让他做什么,却和父皇一起瞒着我,他扮作本王的模样,被萧信泽追杀,不就是为了让本王感念着他的恩情。” 方才江煊说时,萧墨渊就隐隐猜到了赫连卿这么做的意图。 他们交情不深,就算是看在阿凝的面子上,赫连卿也没必要为了他豁出命去。 “西陵被天漓人掌控,无论赫连卿说与不说,本王都一定会将天漓人干出这片大陆,他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呢,若赫连卿早早将事情告诉了我,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萧墨渊没说出口,君凝却清楚。 可他们都知道,无论赫连卿说与不说,这件事已成定局,永初帝做了半辈子万人之上的皇帝,早就习惯了决定所有的事情,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萧墨渊送去江南,那便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 君凝沉默着抱了抱男人,她没法替赫连卿辩解什么。 “父皇既然选择了赫连卿,而不是别人,那便一定有自己的考量,赫连卿或许真的别有目的,但我向你保证,他绝不会伤害你,所以,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萧墨渊垂眸看着贴在自己心口的脑袋,心中既生气又无奈。 “就知道阿凝会向着他说话。” “天地可鉴,我这一颗心都在我们英明神武的王爷身上。” “其实当初我在平康伯府时,整日里的状态也与你现在一般无二,可是你知道吗,后来我想明白了,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我们活着的人还活着,我们能做的就是替他们好好的活下去,天漓的人还在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上为所欲为,萧信泽还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我们还要一起面对很多很多,萧墨渊,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萧墨渊抬手环住了君凝的腰,手臂渐渐的收紧,将她牢牢的禁锢在了怀里。 “阿凝,我知道,我都知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君凝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背,无声道,阿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月色正浓,萧墨渊低头吻了吻君凝的头顶,无比虔诚。 …… 永初历的新年将至,夜晚的雍州城一片热闹,沿街的铺子早早就挂上了红灯笼。 街道上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先前涌进城中的难民已经被妥善的安置好,如今城中一片生平之相,太平盛世,不过于此。 “阿凝,你打算如何处置叶家?” 君凝拨弄着桌上的茶盏,幽幽道:“叶轻烟被萧信泽封了贵妃,叶家倒也算跟着鸡犬升天,相比于处置了叶家,倒不如让他们发挥最后的一点儿价值,既然叶轻烟做了贵妃,不如我们便好好的利用一下这位贵妃娘娘。” 萧墨渊轻笑一声,顺着她道:“也是,还有一事,本王也是今日才听说。” “宫舍人的嫡子混在了军中,此前还参与了越州一战,杀了不少的叛军。” “哦?”君凝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看来天意如此,我这就去会会他。” 君凝放下茶盏,起身便要离开,却正撞见迎面走过来的苍流。 “王爷,王妃,并州来信,靖王已至并州,正在暗中招兵买马,预行不轨。” 君凝脚步一顿,转了个弯又坐回了原位。 “萧墨渊,我要亲手杀了他。” 萧墨渊握住了君凝的手,雍州的冬日并不冷,君凝的手却冰凉冰凉的。 他什么也没问,只道:“我陪你一起去。” 君凝却摇了摇头,藏起了眸中几乎压抑不住的恨意与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 她等这一天等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如今终于没人能阻止他杀了萧云桀。 “萧墨渊,这件事让我自己解决,好吗?” 君凝回握住萧墨渊的手,抬眸看着他,四目相对的刹那,萧墨渊心下一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君凝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毁掉般。 最终萧墨渊还是答应了下来。 “等我回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届时,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接受。” 这是君凝临行前对萧墨渊说的最后一句话。 君凝离开的第一天,萧墨渊照例去了军营,对此前立下战功的将士们论功行赏,除此之外,又按照与君凝几人商量好的,制定了一套新的军规,赏罚分明,颇得军心。 这一次,君凝只带了钟离幽一人,以及精挑细选带了五千轻骑。 文璟目送钟离幽离开,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 在府中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吩咐下人买了大大小小十几样东西,这才满心忐忑的踏出了府门。 “你说莫儿会喜欢吗?” “少卿放心,钟离小姐心中有您,所以您带来的东西她一定会喜欢的。” “当真?”文璟眼睛一亮。 “自然,从前钟离小姐住在别院的庄子里时,每次您一来,小姐别提多高兴了,那时候您什么都不带,小姐也会满心欢喜的高兴上好几日的时间,如今您带着这么多的东西,亲自登门,小姐一定高兴坏了。” 管家越说越开心,全然没注意到文璟那张渐渐僵硬的脸。 “以前……我去别院时,她真的会高兴上好几日吗?” “是啊,您虽然只住上一两日的时间,有时候甚至几个时辰就走了,但每次您来,小姐都会亲自下厨,就算只吃了一口,她也会很开心。” 管家越说,文璟的心就越凉,他先前到底都做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见到钟离莫时,她每次都格外的温顺,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都不会反抗,更不会反驳他,他们的关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差的呢,大概是从她怀了身孕,知道了过世的愠娘后…… 那之后钟离莫整日里冷着一张脸,时常摸着肚子自言自语。 当时他在做什么呢,他在忙着查案子,办案子,根本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情绪。 文璟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第299章 我求你放过我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诶呦!”管家吓坏了,赶紧拦住了他:“少卿,您这是干什么?” “王妃说得对,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少卿,您千万别这么说自己,您救了钟离小姐,又给了她住处,要不是您,钟离小姐恐怕已经……” “要不是我,她或许不会经历这一切,是我做错了。” “……唉。” 管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情之一字啊,最是难解,少卿断案一绝,最后还不是为情所困,看不清自己的心。 马车一路穿过了几条巷子终于来到了钟离幽住的地方。 自下了江南,钟离幽便与钟离莫住在了一起。 文璟只能偷偷摸摸的远远看钟离莫一眼,根本没法接近宅子。 这阵子,趁钟离幽跟王妃去了并州,他才有机会登门。 不出意外,文璟被拒之门外。 “少卿,我们家小姐说了,她不想见你,让你以后也别来了。” 文璟在门外踌躇了半晌,这一次却是不敢硬闯了。 “没关系,没关系,劳烦你将这些带给你们家小姐,都是她喜欢的。” 丫鬟斜眼看了看面前大大小小十几样东西,双手张开,无情地往外一推,冷漠道:“文少卿,你就别为难我了,小姐说了,你买的东西她一概不喜欢,让您从哪儿拿来的,就原封不动的送回到哪儿去。” 这般说着,丫鬟后退一步,哐当一声关上了宅子的大门。 “哎,你等……” 文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文璟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脸上的神采也跟着黯淡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会有今日,完全是自作自受,曾经那个满眼是他的女孩早已经被他伤的体无完肤了。 “少卿,您没事儿吧,要不咱们今天还是回去吧,说不定哪天钟离小姐就愿意见您了呢。” “不,你们都回去吧。” 文璟坚定地攥紧了拳头,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今日都一定要见到钟离莫。 “少卿,你要去哪儿啊啊??” 管家眼睁睁的看着文璟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进了宅院边的小巷子,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少卿不会是想爬墙吧,这……这有失身份吧。 这边,文璟来到后院高耸的墙根下,仰着脖子看了半晌,直到脖子都酸了,也没能找到翻过这道墙的办法,此刻他有点儿后悔自己从前一门心思考取功名,却没有在武艺一途上有什么建树了。 “少卿,我来帮您。” 鬼鬼祟祟的声音响起时,文璟吓的一个激灵,他猛的转头,就看到管家迈着四方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干什么?” 惊吓过后,文璟面皮薄,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还被发现了,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管家大大咧咧的一摆手,“少卿,您看您说的,我跟在您身边多少年了,能不知道您想干什么吗。” 文璟:“……” “来,您踩着我的肩膀,我驮着您上去。” 管家矮了矮身子,半蹲在墙边,文璟犹豫片刻,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高点儿,再高点儿。” 高墙外传来一阵阵忽高忽低的声音。 钟离莫刚哄睡了孩子,这会儿正在后院的凉亭里绣东西。 “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姐,我叫人去看看。” “嗯,去吧。” 丫鬟的身影刚消失,墙边便闪过一道影子,那影子高速下坠,最后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幸亏墙边堆放着几个竹筐,文璟这才不至于摔断了腿儿。 即便如此,他这细胳膊嫩肉的,摔这一下也摔的够呛。 钟离莫攥着绣针站起身,藏在暗处的几道人影便已经抽刀架在了文璟脖子上。 如此,文璟像是一只小鸡般,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带到了钟离莫面前。 “莫儿。” 看到文璟的一刹那,钟离莫下意识的想要离开。 “莫儿,你等等唔!” 文璟刚开口,肚子上便平白挨了一拳。 “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几人都是军中的糙汉子,不认识文璟很正常,当然,就算认识,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千夫长的妹妹就是他们的妹妹,这人放着大门不走,偷偷摸摸的翻墙进来,一看就是登徒子。 “我,我与你们小姐认识。” 这一拳结结实实的,丝毫没收着手,文璟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里翻江倒海。 “小姐,您认识这个登徒子?” 钟离莫咬了咬唇瓣,下意识的想要摇头,但看了看文璟的可怜样,最后还是挥了挥手,“几位大哥,你们先放开他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几个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这个登徒子要是敢对你做什么,你就叫我们。” 文·登徒子·璟:“……” “嗯。”钟离莫乖乖点了点头。 几个人又威胁了文璟几句,这才离开。 “莫儿,你,你过得好吗?” 多日未见,文璟喉间有些哽咽,半晌,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只是他说完就后悔了,看方才那些人护着她的模样,她又怎么可能过的不好呢。 钟离莫冷笑了一声,藏在袖子下的手被她攥的发白。 “文少卿,托您的福,我如今过的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好,哥哥很疼我,我想吃什么,他都会买给我,我想见哥哥,不需要等着,只要我说一声,哥哥就会回来陪着我,你知道吗,哥哥对我很好,所以,我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莫儿,你听我说,我,我……”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冷落你,更不该每次都那样对你,我不是人,王妃说的对,我就是个畜生。” “莫儿,我不奢望你的原谅,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太想你了。” “呵呵……”钟离莫脸上的笑愈发讽刺。 “文璟,你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我知道我这张脸很像那个我从没见过的愠娘,可是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钟离莫,我也是个完完整整的人,就当是我求你了,好吗,你不要再伤害我了,我求你了。”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钟离莫面颊滑落,她一步步的向后退去,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记忆又回到了当日在那间小小的庄子中。 第300章 我现在不像她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那里没有自由,她整日里呆在那小小的院子里,每日忐忑的等着,她不知道文璟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更不知道他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便只能小心的照顾着他的情绪,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他生气。 “愠娘已经不在了,文少卿,就算是我求你,你行行好,放过我这个命贱的替身吧!” “钟离莫!”文璟急的喊了他一嗓子,钟离莫条件反射般,被吓的一哆嗦。 见她这样害怕自己,文璟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 “莫儿,你听我解释,我没想要吼你的……我只是……” “呵呵,呵呵呵……” 钟离莫不断的冷笑着,笑到肩膀都开始发抖。 “文璟,你收起自己那副假惺惺的作态吧,若我没找到哥哥,没被王妃带走,你还会这样跟我说话吗?你别骗我也别再骗自己了,你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也许你真的对我有愧疚,可那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我……” 文璟急着想要解释,钟离莫却根本不愿听他的解释。 曾经她给过他无数的机会啊,可是他从来都是敷衍了之。 如今她不想听了,他为什么又来认真的解释了呢。 “文璟,你不是喜欢我这张脸吗。” 钟离莫凄惨的笑着,一步步的向后退去,文璟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儿,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钟离莫释然一笑,眸中满是决然,她猛的抬起手,锋利的绣针划过森寒的弧度,猛的划向那张美丽的面庞。 文璟惊呼一声,几乎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可还是晚了一步。 鲜血从脸上那道伤口流出,顺着下颌滴落在粉色的襦裙上。 “不,不……”文璟目眦欲裂,他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碰她。 “文璟,你当初救下我不就是为了我这张和愠娘一模一样的脸吗?” 钟离莫凄厉一笑,“如今我们再也不像了,所以,你能放过我了吗?” 女子的眸中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绝望,文璟愣愣的后退一步,心凉了半截。 他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般模样,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伤了她这样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文璟喉间哽咽,口中发苦,说不出一个字来。 “抱歉,我,我现在就走,你别伤害自己,我只是想来跟你道歉。” “小姐!” 丫鬟刚回来就看到钟离莫满脸是血的站在凉亭中,而就在小姐对面,还站着一个看上去十分面熟的男子,那不是文少卿还能是谁?! “快来人啊,小姐受伤了!” “快叫大夫!” 丫鬟的声音招来了守在不远处的几个将士,他们离得远,这会儿听到喊声,便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 “莫儿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登徒子,你好大的胆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眼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撸起袖子,轮圆了胳膊就要往文璟身上招呼。 千钧一发之际,钟离莫忽然开口。 “不怪他,是我自己划伤的,你们送他出去吧。” 结实如石头般的拳头在落到文璟脸上前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下。 几人不明所以的转头,“你自己划伤的?” “嗯,你们将他丢出去吧。” 钟离莫背过身去,不愿再看文璟一眼。 几个大汉对钟离莫温声细语的,对文璟却是要多粗暴就有多粗暴。 众目睽睽之下,文璟当街被扔出了钟离府宅的门。 管家正探头探脑的望着呢,一抬眼便看到一个人影被左右夹着扔到了面前,看清那人是谁后,管家赶紧去扶文璟,“诶呦,少卿,少卿,您没事儿吧?”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 “嗯?” 眼神相接的一刹那,管家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没,没事儿,你们请,请。” 文璟像个木偶一样,任由管家扶着他上了车,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不是人,是我伤了她,她不会原谅我了。” 管家听着,莫名觉得有点儿心酸,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吩咐车夫快些回府。 远在去并州的路上。 钟离幽右眼皮突突直跳。 “啧。” “吁!”君凝拉住马缰绳,转头看向不停揉眼皮的钟离幽,“怎么了?” 第301章 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 凤枕河山 - 风暖 “没事儿,就是眼皮一直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不如休息会儿?” 钟离幽压下心底里那股子心悸的感觉,莫儿如今住在雍州,院中又有那么多人保护着她,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了,思及此,他才稍稍安心些,“没事儿,王妃,还是继续赶路吧。” 见他坚持,君凝只能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继续赶路。 同一时间。 数千里外的上京城中,寒风凛冽,卷着大雪。 今年的冬似乎格外的冷,冷的人骨头都发颤,眼见便要到了永初历的新年,街上却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影,昏暗的天空下,红灯笼也莫名的蒙上了一层阴霾,反倒是巡逻的城防军比往日多了三倍不止。 萧信泽登基,改年号为天顺,号天顺帝,而封谢氏嫡女谢妗玥为皇后,叶轻烟为贵妃,明面上给了谢家无上的尊荣,可只有深宫中的谢妗玥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陛下,江南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 小胜子早就穿上了一身象征着大内总管太监的马褂,大冷的天,他脸上的汗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支支吾吾的,快说。” 不过数日时间,萧信泽身上的戾气更重了,眼睛下更是一片青黑之色。 “是是。”小胜子赶紧应着,一股脑儿道:“桓王及其党羽尽数伏诛,江南十六州都已经向玄王投诚,这,这是刚刚收到的密信,还请您过目。” 小胜子抖着手将信递了上去,萧信泽一把扯过,当他看到信上内容后,瞬间暴跳如雷,抄起手边的砚台便扔了出去。 “滚,都给朕滚出去!” “是,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小胜子不敢久留,边说着往门外退去。 御书房内,萧信泽发狂似的将身边的东西摔了个精光。 “父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朕!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萧信泽仰天怒吼,惊的御书房屋顶的雪都抖了下来。 半晌,御书房的门终于被打开,小胜子赶紧伏下身来,弓着腰听着。 “把贵妃和宫舍人叫来。” 萧信泽扶着门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上京宫中如此,并州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萧云桀灰溜溜地回了并州城,入目便是一片荒凉之相,自然,在萧云桀眼中,除了上京和几座繁华的州府外,剩下的州府都是荒凉的。 并州处于西南边陲之地,城外数里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漠,城中亦是常年沙尘弥漫,城中又缺水少粮,除了当地几个望族,日子过的还算滋润,百姓们的生活实在称不上好。 萧云桀进城已有几日,他入城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征兵买马,甚至只要是在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要应召服役。 命令一下,百姓们一时间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萧云桀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清楚的知道,无论是萧墨渊还是萧信泽,只要他们腾出手来,就一定都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在这之前,他一定要训练出一只足以与他们抗衡的军队。 然而他想的倒是好,觉得君凝能做到的事情,他也一定能做到,却从没想过,他能走到靖王的位置上,甚至能得到并州封地,大部分都是仰仗君凝的功劳。 百忙之中,倒是也有件能让萧云桀开心的事情,沈清棠怀了身孕。 君青念的孩子没了之后,这是萧云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嫡长子,因着这样的缘故,萧云桀这几日倒是对沈清棠照顾的无微不至,无论沈清棠想要什么,想去哪儿,他都一概答应。 这日,沈清棠刚放飞了一只白鸽,转头便看到君青念用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都看到了。” 自进了并州,萧云桀便为君青念打造了一个铁笼子,这笼子四面透风,只有顶顶部盖着木板,君青念被整日被关在笼子里,萧云桀只要心情不好了,轻则对她打骂,重则便叫人当着下人的面上演一出令人作呕的戏码。 沈清棠走到笼子边,扶着肚子蹲下身,嘴角含笑。 “君青念,你怎么还是这么蠢呢?” “你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吗,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 君青念身上的衣服早就破了,头发上也沾满了枯树枝和石子,哪还有昔日平康伯府受宠的小姐的模样? 只是她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心气儿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沈清棠,你完了,你竟然敢瞒着王爷向外传信息,你到底在给谁传信?!” 君青念发狠的拽着栏杆,脸上的表情愈发的狰狞骇人。 “我一定要向王爷告发你!我要你也和我一样,生不如死!” “呵。”沈清棠冷笑一声,盯着君青念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道:“君青念,你觉得王爷会相信我的话,还是会相信你这个曾经给他下药之人的话?” “你!王爷!王爷!王爷!” 君青念喊了半晌也无人应答,沈清棠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王爷呢?王爷去哪儿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君青念撕心裂肺的大吼着,沈清棠抬手捂了捂鼻子,离铁笼子远了些。 “君青念,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臭的要命。” “不如本妃差人帮你洗洗,你觉得怎么样?” 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冲君青念脑海,“你,你别乱来,你想干什么?” 沈清棠不答,只是挥了挥手,未多时,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手拿红砖走了进来。 “王妃。” “嗯,知道该做什么吧,君姨娘可是好久没洗澡了,身上都馊了,你们可要好好的伺候她。” “王妃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伺候姨娘。” 两个大汉一抱拳,紧接着便打开了铁笼的锁,矮身走了进去,半晌功夫未到,院中响起一阵阵哀嚎声,沈清棠看了一眼,皱眉坐远了些,这才觉得腹中舒服了许多。 “宝宝,你再忍忍,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再也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沈清棠垂眸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中满是温柔。 君青念哀嚎的声音渐渐小了些,直至最后变得虚弱无力,沈清棠终于站起身。 铁笼中的君青念此刻满身早已鲜血淋漓,虚弱的躺在地上。 “沈,沈清棠,你,你到底……唔,想,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想做什么,君青念,管好你自己的嘴,或许我还能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若你管不好自己的嘴,那就别怪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那死去的姨娘。” 沈清棠自小千娇万宠着长大,要不是因为眼瞎嫁给了萧云桀,她这一辈子都该是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 所以她要为自己谋划些什么,那样就算萧云桀死了,她也不会成为悲催的陪葬品,相比于并不爱她的萧云桀,她如今更爱自己。 君青念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会儿终于知道怕了。 “我,我知道了……” “你最好是知道,若王爷问起本妃,本妃一定会立刻杀了你。” 沈清棠站起身,抚了抚发间的朱钗,转而又恢复了往日里温良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个威胁人的人不是她一样。 …… 君凝几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并州城三十里外。 “安营。” 随着她一声令下,五千轻骑立即栓好了马,在原地安营扎寨。 并州城外,冷风卷起黄沙,吹的人心头发凉。 君凝遥遥望着城门上隐隐约约的人影,眸中闪过一丝冷芒。 当初镇南军孤立无援,被两面夹击,最后惨死沙场,这一世,她也要萧云桀尝尝这种滋味儿,她要他生不如死。 第302章 萧云桀妄想逃跑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妃。” 君凝回神,自影卫手中接过信鸽,熟练的打开了信鸽脚上绑着的圆匣,抽出了里面的信。 看到信上内容时,君凝眉宇间略过一抹杀意。 “天堂有路你不走,萧云桀,你还真是变着花样的作死。” “原地休整一日夜,明日攻城!” “是,王妃!” 有杜衣等人的内应,君凝已经带人兵临城下,萧云桀却浑然不知。 翌日夜。 并州城内外风平浪静,因着萧云桀下令宵禁的缘故,百姓们早早的就回了家。 冷风穿堂而过,萧云桀正绞尽脑汁的坐在桌前,忽觉浑身上下一阵发冷。 杜衣站在他身边,十分贴心的给他盖了一件衣服。 “王爷,夜深了,属下送您回房歇息吧。” 萧云桀抬手揉了揉眉头,墨眸中添了几丝烦躁,“不用,杜衣,你说本王为何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明明数月前一切还不是这样的。” 许是夜里太静了,萧云桀想着想着,平白生出几分感慨来。 “王爷,您定是这几日太累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如今您还是王爷,虽然这并州是贫瘠了些,但远离了朝廷也没什么不好的。” 杜衣明面上劝着萧云桀,但字里行间却莫名有几分火上浇油的味道。 好在萧云桀也没指望从杜衣这儿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一路来,也只有你还陪在本王身边,不管是君凝,君青念,还是如今的沈清棠,他们都是为了本王手中的权势,树倒猢狲散,到了这儿,本王竟只能将所有的话跟你一个人说了。” 萧云桀絮絮叨叨地说着,杜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道,王爷这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了?直觉倒还挺准的。 “王爷,属下去给您沏一壶安神茶,您喝了就歇息吧。” “也好。” 杜衣出了书房,隔着窗子最后看了眼书房中亮起的微弱的烛光,转角便运轻功,踏过屋檐,悄然离开了靖王府。 并州城门楼上,守城官兵刚换了一轮。 见到杜衣,原本打盹的士兵们赶紧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见过杜大人。” “嗯,兄弟们都累了吧,来,我这儿正好从上京带来了几壶酒,正愁没人跟我对饮呢,你们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壶?” 杜衣故意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几坛老酒,酒香顺着槽口飘到了空气中,引得士兵们连连咽着吐沫。 “不,不了吧,大人,要是咱们喝酒误了事儿,被王爷发现了,那可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一人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顿时摇了摇头。 杜衣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你们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王爷又不会知道,而且你看看城外,百里黄沙,哪像是有敌人的样子,咱们偶尔喝一壶,王爷不会知道的。” “你们要是不喝,我一个人喝了,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那杜某可就……” “喝,我们陪大人喝还不成嘛。” 在杜衣的威逼利诱之下,城门楼上的士兵很快便妥协下来。 “这就对了嘛!” 杜衣喜笑颜开,吩咐人拿来了几个大碗,一人一碗,坐在城门楼上便喝了起来。 三刻后。 只听扑通扑通数声,杜衣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又踢了踢早已经不省人事的士兵,心满意足的笑了一声,“大功告成。” 他步履轻佻的捡起地上的羽箭,又沾了些酒,抹上火油,最后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箭尖,拉弓搭箭,火箭顺着并州城的城门楼射出,照亮了零星的黑夜,格外的耀眼。 城外,五千轻骑早已埋伏多时,只等着城中的信号。 “王妃,是信号!” 君凝抬起手臂,伸出了四个指头指向左边,又伸出了两个指头指向右边,最后指向前方,先锋小队得令,顿时四散开来,悄无声息地接近并州城正门。 锋利的铁爪一端勾连着绳子,被士兵们用力掷出,深深的陷在城墙上的青砖中。 呼啸的冷风裹挟着黄沙刮在脸上,士兵们却似无所觉般,目光无比坚定的飞速顺着城墙向上攀爬,杜衣背手站在城墙上,悠然地等着士兵们登上城楼。 最先爬上来的人悄无声息地落地,看到杜衣时,条件反射就要冲上来,直到杜衣晃了晃手中的玉牌,他才匆匆对杜衣行了一礼,转身便换上了并州城士兵的衣服,右手手臂上绑上了红色的布条,向下走去,随后一个接一个的士兵越上高耸的城墙,也纷纷有条不紊地做着君凝吩咐给他们的事情。 并州城门。 厚重的大门饱经风霜,但仍旧紧紧的关闭着,七八个并州士兵守在城门口,昏昏欲睡,却在这时,一众同样是七八个穿着并州军衣服士兵迎面而来。 几人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刀剑。 “站住,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大哥,你连我们都不认识了?” 这般说着,几人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等到守城士兵终于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几人欺身而上,在他们反应过来动手之前率先动手,将几人打晕在地,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并州城正门悄然被打开,君凝和钟离幽坐在马上,带着剩下的数千轻骑,如入无人之境般,轻而易举的踏进了并州城。 城中巡逻的一队士兵刚从一个巷口出来,转头就看到主城门大开,黑压压的数千轻骑涌入城中。 他们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眼花出现幻觉了,直到为首那人给了身边士兵一巴掌,听到了他身边人的哀嚎,这才敢确信面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是谁?!” 君凝摆了摆手,左翼为首十数人顿时策马奔上前,巡逻的并州军吓坏了,摸出腰间的信号弹,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栓环,接着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然而他们就算再快,又怎么可能快的过轻骑的马,刀光剑影晃动之下,几人眨眼间就被解决了个干净。 君凝抬眸看向空中绽开的烟火,笑的格外讽刺。 萧云桀还真是个没出息的废物,便是连这报信号的烟火都还是用她曾经亲手制作出来的。 “都给本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随我一起,攻下并州城!” “是!是!是!”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并州城内外喊杀声震天,君凝与钟离幽兵分两路,向靖王府的方向冲杀,并州本就贫瘠,士兵们的供需更是严重不足,又因为深处西南方向,没什么战争,故而这些人早就将打仗什么的忘到了脑后,君凝带领着轻骑一路上势如破竹,偶尔遇到强劲的反抗,也很快便被消灭在路上。 靖王府。 沈清棠站在树下,望着烟火升起的地方,她今日穿着一身洁白若雪的裙装,插着双手,裙摆直直坠地,月光下,倒像是月宫的仙娥,美的朦胧,甚至有几分不真实。 萧云桀急急忙忙的跑来后院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微微一愣,恍惚想起来,似乎自打来了并州,沈清棠便从没穿过多靓丽的衣裳了,今日这身,却将她的身段衬的格外美好。 沈清棠也注意到了萧云桀的到来,她转头,甜甜的望向萧云桀,微微一笑,问道:“王爷,清棠今日好看吗?” 若是往日,萧云桀定是要称赞一番的,只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外面喊杀声震天,杜衣竟也不知去了哪儿。 萧云桀想破牛角尖也想不明白,如今萧墨渊正与萧信泽对弈,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攻打并州,他甚至想到了山匪,又觉得山匪怕是没有这样的实力。 “清棠,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快跟我走!” 萧云桀抬手去拉沈清棠,转身便要带着她离开,然而他拉了几下,沈清棠却纹丝不动,只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盯着他看。 这样陌生的眼神,令萧云桀瞬间毛骨悚然。 第303章 活捉萧云桀(大仇得报) - 凤枕河山 - 风暖 “你,你怎么了?” 沈清棠柔柔一笑,瞬间变得柔和乖巧,仿佛刚刚那个令她陌生的女子全然是他的错觉。 萧云桀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十分的不对劲儿。 “清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爷误会了,清棠整日里在这深宅大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您呢。” “有,她有……王爷,你快杀了她……” 突兀的干涩的声音自耳边沙沙响起,明明是女子的声音,如今听的却像是吞了一把沙子般,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难以入耳。 沈清棠斜眼冷漠的看向铁笼中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君青念。 君青念被吓的一哆嗦,但转眼想到这是自己唯一一次可能得到的活命的机会,她狠狠咬了咬后槽牙,闭眼大声控诉道:“王爷,沈清棠背着您给外面的歹人传递密信,她早就背叛您了!是我亲眼所见!” 此言一出,空气中安静了数息。 萧云桀的眸光缓缓转向沈清棠,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她说的是真的吗?” 沈清棠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王爷宁愿信一个曾经害过你的人,也不愿意信我吗?” 只一句话,萧云桀便再次动摇。 君青念崩溃的激动大喊,“王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我为什么要骗你啊!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放我出去吧!” 一边是可怜无助的哀求,一边是温声细语的质问。 萧云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因为他该信谁,而是他一个也不信,君青念也好,沈清棠也罢,这两个人的话,他都信不过。 看着萧云桀这副模样,沈清棠忽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王爷,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吗,因为在你的眼里,无论是我,还是君青念,甚至是如今的玄王妃,你从来都没将我们当做你的人,你不过是在利用我们,最后达到你那可怕的欲望罢了。” “可是将心比心,我从前在府中时,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父亲也会毫不犹豫的叫人去摘。可自打我嫁给你后,我得到了什么,大婚之夜,我受尽冷落,在上京城中,我再也抬不起头,就算你不爱我,可我是你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啊,哪怕你装装样子,也好过那样对我。” 一行清泪顺着沈清棠的脸庞滑落,她猛的摔开萧云桀的手。 “沈清棠,你果然背叛了我。” 萧云桀的声音无比的危险,沈清棠却分毫不怕。 “背叛了你又如何,我肚子里怀着你的骨血,这可能是你唯一的血脉了,王爷,就算这样,你如今也要像对待君青念一样,对待我吗?” “你!” 萧云桀被精准戳到了软肋,顿时咬牙启齿。 是了,沈清棠说对了,她肚子里怀的是他唯一的骨血,是他的嫡长子,与君青念肚子里那个庶子不同,这才是最重要的。 沈清棠也早就料到,萧云桀最重血脉,就算他再狠,也不可能置自己的嫡长子的命不顾。 “沈清棠,你现在就跟我走!” 萧云桀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动作粗鲁的拽过沈清棠的手腕,拉着她便要往后院小门走。 “靖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邪肆的声音自屋脊上突兀的响起,萧云桀瞬间定住脚步,看向屋顶。 那里站着一个拿着长刀的人,他认得,正是常跟在君凝身边晃悠的钟离幽。 钟离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意识到了什么,萧云桀的心一瞬间跌到了谷底。 直到身后传来甲胄相撞的声音和那无比熟悉的脚步声。 萧云桀愣愣地转过头去,瞬间瞪大了眼睛。 月光之下,身穿银色甲胄的女子手握长枪,一步步向他走来,红缨下,枪尖还滴着血。 女子眉宇间带着敛不尽的风华英气,黑色的瞳仁中是还未完全消退的杀意。 暗夜里最美也最危险的修罗,也不过如此。 萧云桀早就想到君凝穿上甲胄的模样一定会很好看…… 第304章 笑什么,当然是笑你蠢! - 凤枕河山 - 风暖 他猜对了,的确,她穿上甲胄时,如同战神降世,美得不可方物,却是带着数不尽的锋芒锐气,让人不敢靠近。 “君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萧云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君凝,外面喊杀声震天,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已经都是自江南来的。 他不是傻子,那些人不会是来投奔他的,那便是能只来杀他的。 “你要杀我?” “沈清棠,过来。” 君凝没搭理萧云桀,反而对沈清棠招了招手,远处的冲天的火光,衬的君凝越发笔挺,即便是同为女子的沈清棠,也被她惊艳到了。 “你站住!” 萧云桀忽然反应过来,抬手轻易的钳制住了沈清棠的脖子。 “沈清棠,你敢背叛我,就算我死了,也要拉着你陪葬!” “君凝,你就那么恨本王吗?我们从小一起玩儿到大,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出城一趟,回来时一切就都变了!” 萧云桀大声质问着君凝,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日他回城去找她的午后。 似乎自那日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向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走了,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萧云桀不明白,他永远都想不明白…… “从前我们不是最好了吗,为什么你要嫁给萧墨渊?!” “萧云桀,我数到三,放开她,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君凝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情绪,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萧云桀,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一。” 萧云桀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可手上还是没松开。 “沈清棠!”君凝忽然瞪大了眸子。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上,萧云桀缓缓低下头,却见沈清棠嘴角淌下一道血痕。 他手一抖,力道一松,沈清棠直直的跌坐在了地上。 “萧云桀,我是沈家的嫡女,不是你君青念那个废物木娃娃,你休想用我威胁任何人。” 萧云桀眸光大震,就在这时,风声袭来,甚至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君凝已经轮圆了长枪,一枪将他轰飞了数米远。 “噗!” 萧云桀撞到铁笼上,重重的跌落在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君凝迅速走到沈清棠身边,抓起她的胳膊搭上脉搏。 “王妃,我还不至于为这种人死,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福薄,我实在不想让他来到这世间受苦。” 君凝默默的松开了沈清棠的胳膊,沈清棠也是个刚烈女子,为了跟萧云桀彻底斩断最后一丝的牵绊,竟然亲手喝下了堕胎药。 “沈清棠!你到底咳咳,你到底干了什么咳咳咳……” 萧云桀费力站起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的移了位,面前阵阵发黑。 “我喝了堕胎药,这都要怪你,谁让他这孩子有你的血脉。” 沈清棠捂着肚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鲜红的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裙装,像是在跟肚子里的孩子做最后的告别。 君凝啧了一声,站起身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片刻后,几个身着甲胄的大汉抬着担架走了进来,小心将沈清棠抬上担架送了出去。 都是可怜的女子,沈清棠已经受到了惩罚,君凝没必要要了她的命去。 但萧云桀和君青念就不同了,他们两个人必须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云桀死死的盯着君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还是满心的绝望。 君凝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萧云桀,若没有我,你觉得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可我怎么就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对你那么好,可你永远都不知满足。” 她缓缓走到萧云桀面前,提枪抵在了他的心口。 当初,自己就是被萧云桀亲手射穿了心口,死不瞑目。 可她现在还不能杀了他,她要带萧云桀回到镇南军英魂上一世的埋骨之地,她要他亲自去磕头认错,即便上一世的事情只有自己记得,那又如何,所有的一切都曾发生过,即便如今的萧云桀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仍旧是萧云桀,这一点没变。 “君凝,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日这般境地?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你忽然就不爱我了,为什么你忽然就嫁给了” “够了!”君凝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想知道为什么?好,那我就告诉你。” “因为你上一世曾经亲手一箭射穿了我的心脏,你亲手将我身边所有的人全部杀死,萧云桀,你曾承诺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你登上了皇位,却迎娶了君青念做贵妃,这一桩桩,一件件,早足够你死上八百回了。” “君凝,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是不是疯了?”萧云桀听的一愣一愣的,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你是在做梦吗?” 君凝知道,这一切都没法解释,萧云桀不会相信她的话,但她还是要说,她至少要让萧云桀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来人,将萧云桀给本妃压下去,严加看管,若是让他跑了,军法处置!” “是,王妃!” 不理会萧云桀语无伦次的吼声,君凝直接叫人将他拖了出去。 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君凝缓缓转头,看向仍被关在铁笼中的君青念。 若君青念对沈清棠是不得不妥协,那对君凝便是又惧有怕。 她不断的往后退去,直到退到笼子的另一边,才觉得稍微安全一些。 “二妹妹,我,我什么也没做,我求你放过我。” 君凝舔了舔唇瓣,忽然笑出了声。 君青念直接被她笑傻了,她哑着嗓子开口,“你笑什么?” “笑你蠢啊。” 钟离幽跃下屋顶,十分自然地接过君凝手中的长枪,若有所思地站在了她身后。 君凝绕着铁笼转了两圈,吓的君青念在铁笼中直躲,最后只敢在铁笼中间趴着,即便身上的伤还在流血,她这会儿也不敢停下。 “我们,我们好歹姐妹一场,我求你放过我吧。” 看着不住的对她磕着响头的君青念,君凝眸中却没有半分波澜。 如今的君青念,早已人不人鬼不鬼,活像个人形的畜生。 可她凭什么要放过君青念,就因为君青念这可笑的求饶吗。 “庶姐,被人羞辱的滋味儿好受吗,当初可是你吵着嚷着非要嫁给萧云桀的,如今你受的这些,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可怜君青念到现在还以为君凝这样对她是因为她抢了萧云桀。 “妹妹,我,我错了,我保证,我再也不跟你抢萧云桀了,你,你看看我现在都这样了,你就,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求你了。” 君青念不断的在笼子里磕着响头,额头上都磕出了血,她也没敢停下。 君凝抱着肩膀,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她的窘态。 当初平康伯府所有人都背叛他时,可不是这一副嘴脸,她不是没给过君青念机会,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在这一世,所有的路都是君青念自己选的,自打她选择陷害于她,嫁给萧云桀的那一刻,她就应该做好死亡的觉悟了。 “带下去,好生的关押着。” “是。” 看着被押走的君青念,君凝刚想接过钟离幽手中的长枪,一转头却发现钟离幽满脸复杂的看着她。 君凝默默的缩回了手,摸了摸鼻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上一世……是什么样的结局?” 第305章 咱也不凶啊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愣了一下,没想到钟离幽要问的竟然会是这个。 “你……在雍州。”说着说着,君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钟离幽默了默,看来他真的猜对了,上一世自己也死了,因为这样,所以王妃如今才对他格外的好。 “王妃,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上一世是什么意思,但我愿意相信你。”钟离幽认认真真的看着君凝,狐狸眼中满满的全是信任,“只是王妃,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您不必因为曾经的事情便对我这么好的。” 君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依旧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话。 “你值得。” 因为他值得,所以她才会对他这样好。 钟离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在自己不争气哭出来之前,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所以当初您学会的制作人皮面具的方法,当真也是上一世的我教的?” 君凝默默点了点头。 钟离幽瞬间又觉得这世界实在太神奇了,竟然还有前世今生这样的事情。 如此,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从刚开始他进军营两人见到第一面开始,一直到下江南,王妃这一次独独带了他来并州,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他曾想过许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想到如今这一种。 “你一时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毕竟……” 君凝想说什么,钟离幽却直白道:“不,我能接受,就是这件事听上去太过离奇……王妃,你能给我讲讲你经历的那一世到底都发生过什么吗?” 君凝犹疑片刻,钟离幽以为她是不好说,便忙道:“若是不好说便算了。” “没什么不好说的。”她摇了摇头,“只是我想想要从哪儿讲起,就从你我第一次见面说起吧……” 一路上,君凝断断续续的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讲给了钟离幽听,只是将发生在雍州的那一段不好的记忆抹去了,钟离幽却是听的津津有味,仿佛如今的自己经历过上一世的事情一般。 天光放亮时,并州城内的战火也已止息。 “王妃,并州刺史等一众官员如今都被关在衙门里。” “嗯,我军可有伤亡?” “回禀王妃,我军有十三人战死,四十二人受伤。” “记下他们的名字,准备上好的棺椁,待回到雍州,好生安葬,他们的家人也一应按例补贴。” “是,王妃!” 君凝进城前便下了死命令,士兵不可闯民宅,不可烧杀抢掠手无寸铁的百姓,若有违者,当众枭首。 故而并州的百姓提心吊胆的一夜,第二日有胆子大的打开门时,却见数千士兵此刻正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活计,这实在令人震惊,即便是他们并州城内的士兵,也从未这样过。 “大人,不知你们是哪里的人?” “玄王妃麾下,京畿轻骑。” 士兵的声音铿锵有力,听的人却是满头的雾水,玄王妃……应该是个女子吧? 他们还从未听说过女子做将军的先例。 “敢问大人,您说的王妃,可是当今玄王的王妃?” 那人不敢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士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答了。 “自然是了,不然这普天之下还能有哪个玄王妃?” 这下百姓们不相信也要相信了,没半个时辰的功夫,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便传遍了大半个并州城。 百姓们不知道君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缩在家中,时不时悄悄探出头来看看。 “王妃,这些百姓似乎很怕咱们。” 军中将士早就与君凝熟了,这会儿说话时也没那么拘着。 “是啊,我们虽然壮了点儿,但也不凶啊。” 几个人摸了摸脑袋,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百思不得其解。 君凝忍俊不禁,“倒不是你们的问题,只是并州本就不富裕,加之萧云桀横征暴敛,征兵征税,百姓们早就被吓怕了,如今我们虽进了城,但到底是军队,他们害怕也是在所难免的。” “有道理,有道理。” “王妃说的有道理。” “王妃,咱们需要做些什么吗?” 跟在君凝身边久了,他们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了王妃的行事风格,这不,还没等君凝开口,他们便率先问了。 “倒是真有一事需要你们去做。” 君凝走到桌边拿起了桌上的地图,示意他们都靠过来。 “并州多风沙,常年缺水缺粮,城中的水井也只有一口,距此地也需要数里的距离,所以我便想,若能帮百姓们解决了吃水的问题,这其中的症结自然也就能轻易地解开了。” “王妃,您就直接说吧,咱们应该怎么做?” 第306章 你们是什么关系?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在地图上圈点了几处。 “你们叫上些人手,在这几个地方挖深井。” 见王妃这样说,几个人却是犯了难。 “王妃,并州这地儿实在干旱,城中从前也挖过井,可挖了足足十丈,也硬是没挖出一点儿水来,如今咱们去挖,也只能挖上十丈顶天了,恐怕也是挖不出水来的。” “所以本妃还为你们准备了这个。” 君凝十分贴心的拿出了一卷羊皮纸,摊开放在了众人面前,见到牛皮纸上的所画的东西,几个人顿时摸不着头脑了。 “王妃,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 倒也不怪他们看不明白,实在是牛皮卷上的所画的东西奇形怪状,虽然有文字辅佐,但这样看着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方才不是说挖井最多只能挖到十丈吗,只要造出了这个东西,莫说是十丈,便是二十丈也不在话下,昨日本妃已经和钟离幽去看过了,这些地方大都长有蒿菜,多半地下都是有水的。” “王妃,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几个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只是这眼羊皮卷上的小东西,要不是王妃说的,他们还真不敢相信这小东西能挖出二十丈深的井来。 “真的还是假的,你们试过了不就知道了。” “并州城有很多擅锻造的师傅,你们带着这羊皮卷去找他们瞧瞧,若是真找到了能锻造的,告诉他,价钱一应都好商量。” “是,王妃!” 几个人得了命令,接过地图和羊皮卷后便欢天喜地的出发了,要是真能在并州城内挖出水井来,那可是大好事一件啊,到时候他们可都是有功劳的。 三日后。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将士们苦苦寻找之下,最后终于在并州城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一个可以锻造此物的师傅,只是这师傅脾气古怪得很,他不要银钱,也不要什么珠玉宝器,反而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要见这羊皮卷的主人一面。 “王妃,依属下看,这人脑子或许有问题。” 士兵指了指太阳穴,边皱眉边摇头。 “他说要见羊皮卷的主人?”君凝认真问了一遍。 士兵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方才说的没错。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羊皮卷的主人并不是君凝,而是萧墨渊的母妃。 若这样说来,那师傅想要见的人便也不是君凝,而是…… “带我去见他。” 君凝披了一件暖黄色的披风,转身便往外走。 一路来到那人的住处,直到掀开轿帘,君凝这才发现这师傅的住处不能说逼仄,也实在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便是连面前这扇小门也透露着沧桑感。 “王妃,您小心。” 士兵小心翼翼的围在君凝身边,其中一人上前扣了扣门。 “都说了,见不到羊皮卷的主人,我不会做!别敲了!” 门内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即便这道声音有几分苍老,但听着便知道这人的身体想必是十分硬朗的。 “周师傅,快开门吧,我们王妃来了。” “王妃也没用,老朽只想见羊皮卷的主人!” 君凝挑了挑眉,一瞬间透出了几分惊讶来,这人倒是颇有意思,若是寻常人,一听说王妃来了,怕是恨不得两条腿化成四条来开门了。 “周师傅,这份羊皮卷就是本妃带来的,你确定不见我吗?” “……” 门内安静了一会儿,正在君凝准备再次开口时,晃晃悠悠的木门忽然被人从里面大力打开,君凝这才看到周师傅的庐山真面目,倒是与她先前猜的一般无二,这人满头白发,便是连两腮边的络腮胡都是花白的,若是只看这些,这人的年纪该有五十出头了,可令人吃惊的是,这人脸上没有一丝的皱纹,双目更是炯炯有神,仿佛眸中嵌着两颗黑亮黑亮的宝石般。 一时间,君凝也分不清这人的年纪了。 君凝在打量着他时,周师傅也在打量着君凝,只是在看到君凝的脸时,他脸上明显流露出了几分失落来。 “不请本妃进去坐坐?” 周师傅踌躇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多出了几分释然和了然的神色,最后还是让出了路,脸上却没有几分恭敬的表情,“请便。” “你……” 士兵看不过去,想上前理论一番,却被君凝抬手阻止了。 “退下。” “周师傅,我们进去说吧。” 一如君凝方才所见到的,这院中与这门一样,充满了久远的气息,很多东西甚至都是十几年前才会有的东西,如今在这院中却是比比皆是。 君凝走到摆在院中的一只精致的铜鸟面前,她刚想伸手去碰,便被周师傅厉声阻止了,“别碰!你这孩子,怎么随意动老朽的东西。” 君凝吓了一跳,当即缩回了手,“抱歉,只是觉得这铜鸟的造型看着实在稀奇,所以一时没忍住,才想摸一摸的。” 见玄王妃态度这样好,周师傅似乎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算了算了,老朽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家中没什么上好的坐具,王妃将就着坐吧。” 君凝看了眼那圆形中空的矮凳,嘴角抽了抽,若她没猜错的话,这矮凳应当是厨房中烧火时才会坐的,没想到却被搬到了这儿来的,不过她倒也不嫌弃,敛了敛披风,便坐在了小凳上。 “周师傅,你想见本妃做什么?” “不,我想见的不是你,你又不是这羊皮卷的主人。”周师傅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君凝悄然眯了眯眼睛,看向周师傅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周师傅看着倒不像是坏人,只是他的语气如此笃定…… “你猜的不错,本妃的确不是这羊皮卷的真正主人,不过我倒是知道这羊皮卷的主人在哪儿。” “当真?她在哪儿?” 周师傅神情激动,本就发亮的眸子如今更添了几分激动。 君凝却并不急着告诉他,反而不紧不慢问道:“周师傅与这羊皮卷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第307章 你怎么不干脆去做采花贼 - 凤枕河山 - 风暖 “还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 眼见周师傅便脱口而出,说到最紧要的位置却戛然而止了。 “你管我们是什么关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君凝轻笑一声,面对周师傅如此无礼,并不恼也不怒,周师傅这样恰恰说明了或许他真的认识萧墨渊的母妃,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你笑什么?” “周师傅,你别误会,只是这邶国的能工巧匠这么多,就算本妃不用你,也一定能找到可以打造这些工具的人,可周师傅你就不一样了,你想知道的羊皮卷的主人的下落,眼下除了本妃,再没人能告诉你。” 知道萧墨渊母妃真实身份的人普天之下都没有几个,大多平民百姓只知宫中有一位享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知道她是萧墨渊的母妃,却从未见过这位女子的真面目,更遑论她的真实身份了。 “王妃这是在威胁我?” 君凝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可我敢确定,一时之间,放眼整个邶国,王妃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会做这些东西的人了。” “是吗,那好吧,这东西做出来本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并州城缺水,本妃本想挖水渠、建洞井来着,若你不愿做,那本妃大可去寻一寻能做的人,邶国万里河山,本妃就不信除了你,当真找不到一个会做这些的人。” 君凝转身欲走,那人明显是慌了,当即便叫住了她。 “慢着,王妃,你,你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这会儿周师傅倒是没有方才一切尽在掌握的傲气了。 “多说无益,周师傅,本妃不管你是如何想的,也无意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做些无意义的事情。” “等等,王妃,我做,我答应你做就是了,但是你要先告诉我她的下落。” 君凝回眸一笑,阳光明媚。 “你做出来后,本妃自然会告诉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周师傅深吸了一口气,却也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除了听君凝的,别无二选。 “一言为定。” “自然。” 而此时此刻的雍州城中,萧墨渊一脸黑线的坐在书桌后。 文璟正低着头跪在他面前,说不出的苦相。 “文璟啊文璟,钟离幽前脚刚离开雍州,你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他的妹妹,你是生怕他不知道你趁着他走了,趁虚而入,还是一心想死,只求他回来打不死你啊?” 钟离幽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要是出了半点的闪失,钟离幽定要发疯不可。 “王妃临行前还特意叮嘱本王,一定要照顾好钟离幽的妹妹,你倒是好,本王去军营的功夫,你便捅出来个这么大的篓子。” 萧墨渊实在不知道该说文璟什么好了。 钟离莫好好一个女孩子,他先前不知道珍惜,如今人家心灰意冷离开了,他倒是幡然悔悟了,萧墨渊虽不是女子,但也知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的道理。 “王爷,她划伤了脸,下官怕她脸上留下疤痕,请您帮帮她,只要她的脸能够恢复如初,下官,下官保证,这一辈子都不去见钟离莫了。” “呵呵。” 萧墨渊发出一连串儿的冷笑,显然不相信文璟的话。 都是男人,谁又能不了解谁,文璟嘴上说着一辈子不见钟离莫,但他的脑子当真能管住自己的腿吗?萧墨渊不信。 “本王好言奉劝你一句,若是真男人,就等钟离幽回来,亲自上门给他们兄妹赔罪,却好过你如今偷鸡摸狗的。”说着说着,萧墨渊不由得啧了一声,好笑的指着文璟的鼻子骂道:“文少卿啊文少卿,你可当真是太出息了,青天白日学着采花贼去爬人家女孩子家的院墙,平常文文弱弱的,本王倒是没看出你还有这个本事呢。” 都说早年的萧墨渊毒舌又腹黑,文璟从前无缘得见,今日却是完全见识到了。 文璟的脸刷的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脑门儿,嘴角泛起一阵阵苦涩的笑。 萧墨渊觉得没趣儿,又不想掺和旁人的私事,只说了两句便也没接着说下去了,他挥了挥手,“行了,你回府去吧。” “那莫儿的脸……” “这件事本王会看着处理,你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将阿凝吩咐给你的事情先做好……啧,放心吧,不会让钟离莫脸上留疤的。” “多谢王爷,下官告退。” 见文璟脚步虚浮,魂不守舍的走了出去,萧墨渊将紫毫挂在了笔架上。 “苍流。” “王爷。” “把这个给钟离莫送去,让她每日都涂抹,就说这东西是她哥哥留下来的。” “是,王爷。” 苍流接过小瓷瓶,刚要离开时又再次被叫住。 “王爷?” “你同钟离莫说,无论如何,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文璟这次犯浑,也怪本王没看住他,你让她莫要用自己的脸蛋儿开玩笑,所谓替身不替身的,不过是文璟强加过来的东西,让她少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啊,是,王爷,属下明白了。” 苍流佩服自己记忆力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惊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王爷似乎变回了从前的模样,有血有肉的王爷似乎慢慢的回来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萧墨渊一脸狐疑的盯着苍流,苍流赶紧正了正神色,小心笑着道:“王爷您似乎变得……更有人情味儿了。” “啪!” 萧墨渊抄起手中的折子便扔了过去,倒是没用多大的力气,不然苍流很难接住。 “你个臭小子,胆子越来越肥了,快去做事,少啰嗦。” “得嘞,属下遵命!” 苍流小心地走到桌边,放好折子,麻利地溜走了。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时不时,笔尖落在纸面上的声音响起,又过了好半晌,书房中忽然传出一声轻笑,虽然声音极轻,但还是不难听出这笑声的主人如今的心情着实不错。 “阿凝,谢谢你。” 温柔缱倦的声音顺着风声响起,带着浓浓的爱慕,最后又飘散在风中。 第308章 羊皮卷主人的下落 - 凤枕河山 - 风暖 颍州城。 百姓小心观望了多日,想着能发现君凝的“阴谋”,最后却发现玄王妃根本没将坏主意打在他们身上,反而接连着数日在衙门中坐堂,不但公开审理冤案,甚至还将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挨个审了一遍,该下狱的下狱,该杀的便也绝不姑息。 “王妃难不成真是来救咱们于水火的活菩萨?” 头戴方巾,额上三道褶子的中年人站在人群里,不由道。 “活菩萨显灵啦。” “活菩萨显灵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君凝下堂时,百姓们口中高呼着活菩萨,满眼热切。 “王妃,百姓们是在叫您呢。” 钟离幽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笑,看上去比自己被叫活菩萨还要高兴。 君凝远远望了一眼,对百姓们点了点头,转头低声对并州府衙主簿道:“齐主簿,你熟悉并州城中各家的情况,明日便跟钟离幽走一趟,再去细细的查探一遍,若是百姓们有什么问题,你二人便一一记下来,能解决的便尽快解决,若是棘手的,便给本妃递折子上来。” “王妃深明大义,体恤百姓,能做到如此程度,实在令下官佩服,下官先替并州城的百姓们谢谢您了,还请您受下官一拜。” 六旬的老者佝偻着身子便要拜下去,君凝赶紧扶住了他。 “齐主簿言重了,为民谋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分内之事,何敢邀功。” “王妃……” 齐主簿不禁红了眼眶,却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着。 “并州能得王妃倾顾,是我们的福气啊,王妃您放心,下官一定竭尽所能,与钟离将军一起做好这件事。” 翌日,齐主簿与钟离幽未带一兵一卒,只是齐主簿年纪大了,若是走着定是要劳心费神,两人便乘了一顶素轿,自城中第一家开始,用了几日的时间,才终于将百姓们的情况尽数了解清楚。 自一开始,百姓们自然是警惕,不愿相信的,只是说了几日,慢慢的,随着第一个百姓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当真有被解决后,其他的百姓听闻此事,才敢跟着有样学样,陆陆续续的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眼下看,如此是一件十分利好的事情。 “王妃,你要的东西老朽做出来了,如今你总可以告诉我这羊皮卷的主人到底在哪儿了吧?” 周师傅掀开盖在上面的黑布,君凝仔细打量了一番,不住点了点头,的确,她想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找这位周师傅当真是找对了。 “周师傅,我们进去说吧。” 踌躇了片刻,周师傅终是点了点头,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突突直跳。 “也好。” 两人进了屋,周师傅下意识的便拿起桌上滚烫的茶水往嘴里送,君凝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嘶!” 眼见他被烫的直吐舌头,花白的胡子上都沾上了茶渍,君凝扶额,赶紧叫人送上了干净的帕子,周师傅有些不好意思,胡乱的擦了几下便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又觉得不够,便小心的推远了些。 君凝忍俊不禁,这会儿觉得他倒是有点儿可爱了。 “周师傅,本妃也不跟你绕圈子了,这羊皮卷的主人并不是别人,正是王爷的母妃,也就是本妃的婆婆。” “你,你说什么?” 周师傅豁然抬头,原本红润的脸现在却是要比胡子还白了。 “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嫁入帝王家,她怎么会……” 他愣愣的自言自语着,眼睛瞪的滚圆,仿佛不敢相信君凝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周师傅,周师傅?” 君凝唤了他数声,才终于唤回了他的神志来。 “王妃,你是在骗我吧,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她那么向往自由,怎么可能愿意被困在宫墙中,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迎娶三妻四妾呢,她从前明明同我说过,她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是在田园中,她也甘愿。” “你当真认得娘娘?” “不,我只认得这羊皮卷的主人,不认识什么娘娘。” 周师傅使劲儿摇了摇头,否认的斩钉截铁,脸色却是越发的不好看了。 君凝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了。 “周师傅,先帝很爱她,所以你……” “王妃,你别说了。” 周师傅抬起手,无力地晃了晃,整个人仿佛虚脱了般,君凝一时哑然,便见周师傅踉踉跄跄的起身,匆匆行了个礼,脚步虚浮的往外走去,整个人的灵魂好像都在这一刻失去了踪迹。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君凝招了招手,“看着点儿他,别让他出事。” “是,王妃。” 君凝揉了揉眉心,隐隐觉得不安,却是不知道两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是仅有一面之缘,还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好在挖井的工具被打造了出来,君凝第二日便将它们发放下去,士兵们看到了新奇的玩意,纷纷两眼冒光,争先恐后的想要试一试。 结果显而易见,这么多的士兵,试了半晌也没试出来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 最后还是君凝照着图纸,与一众士兵一起,才一点点试出来这工具的用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几日士兵们已经将井挖了五六尺深,如今有了这带着尖头的工具,可谓事半功倍。 “王妃,好消息,好消息,城东和城南的深井挖出水来了,属下等人尝了一口,的确是新鲜的水,能喝!” 君凝正在看钟离幽和齐主簿呈上来的折子,其中提及最多的便是缺水少粮的问题,如今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城中只要打出了深井,这棘手的饮水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牵马来,快带我去看看!” “属下遵命!” 来到并州城东时,井边已经围满了伸长了脖子观望的百姓,听到马儿嘶鸣声,百姓们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在见到坐在马上的女子时,纷纷自觉的让开了路。 “王妃,是王妃来了。” “快看,王妃真的来了。” “娘啊,儿子终于见到活的王妃了,诶呦!” 第309章 遇见活菩萨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胡说什么呢,王妃好好的,让你说的,看老娘今天不打你!” 井边上的百姓交头接耳,倒是说什么的都有,只是字里行间显然热切了不少。 见君凝下马,百姓们交头接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自觉地向两边退去,让出了一条路来。 “王妃,您快看,这井下面真的有水!” 君凝趴在井口,向下看了看,果不其然,井底当真汩汩流出了水来。 “打上来些,本妃尝尝。”。 “是!” 士兵们激动的不行,手忙脚乱的找出了个干净的水碗,伸到井下面,接上来满满一大碗的水,送到了君凝面前。 君凝接过,喝了一口,清水下肚,虽未及雍州、颍州的水那般甘甜,但实在可以称得上是清冽可口。 在士兵们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君凝缓缓点了点头。 “喔!” “好喔!” 满身大汗,身上脸上沾满了湿泥的士兵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欢天喜地的抱作一团,或许未曾经历的人永远不能明白,他们这些向来只会在沙场上拼杀,靠着手里的刀出生入死,赚军功的人,如今竟然能放下了刀枪,在这儿做这样的好事,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甚至比在战场上杀敌还要开心百倍。 见士兵们这样开心,君凝心里也跟着开心。 “回去找钟离幽,给你们记上一功,待来日回去雍州,去找你们的陶大将军要赏赐去。” 众人喜出望外,连连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王妃,属下们接着干了。” 士兵们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即便如今已是晌午,他们还是充满了斗志,说着便要再次下井。 这会儿功夫,人群中却忽然跑出来几个人来。 影卫神色一紧,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转头一看,却见是几个头上戴着布巾,胸前围着围裙的老大娘,这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抽刀阻拦也不是,不阻拦又怕这几人是伪装的刺客。 直到大娘们亮出了手里的竹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蓝布,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王妃,我们都是并州城的普通百姓,草民叫王大花,是个卖大饼的,您们为我们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草民没什么本事,便想着出点儿微薄之力,就和几个小姐妹儿回家做了些粗茶淡饭,尽一份小力气,还望大人们莫要嫌弃。” 王大花没读过什么书,更不知道什么是成语,话糙了些,情谊却不糙。 “这……”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会儿才想起来,他们挖井挖的入神,竟忘了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只是这会儿他们却不敢去接,倒不是不饿,而是王妃在入城前便同他们说了,绝不能拿百姓们的东西,尤其并州如今缺水少粮的,他们更不能如此做了。 见士兵们不拿,王大娘几个人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竹筐中的饭菜,以为他们是吃不惯这些东西,所以才不拿的,这便嗫嚅着小心的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没关系,没关系,这些饭菜着实是淡了些,我们……” “王大娘,你们误会了,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君凝提过王大娘手中的竹筐,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是一脸温和的应着,转头便叫上井边的士兵,“都过来吃饭吧,别浪费了百姓们的心意。” 得了命令,士兵们个个喜出望外,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接过王大娘等人手中的饭菜,其中一个士兵小声道:“大娘,你们误会了,我们以前打仗的时候什么都吃过,又怎么会嫌弃你们做的饭菜呢,但是我们王妃说了,不让……” “吃你的去。” 君凝的声音在那士兵身后响起,士兵吓得一缩脖子,冲着王大娘哂笑了一声,麻利地跑远了。 “王大娘,谢谢你们的心意。” 第一次离着王妃这么近,王大娘抬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说不上来的紧张。 在她的记忆中,像王妃这样身份贵重的人,是绝不会出现在并州城这样的小地方的,自己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跟王妃说话,如今却是不然,她不但见到了王妃,更是跟王妃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说话,这……这换做谁能不激动啊。 “王,王,王妃,老妇嘴笨,我,我代表全家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您可真是青天大老爷,是活菩萨,大好人啊!” 王大娘说着说着,当即跪在了地上,边哭着便磕头。 君凝心中一凛,却还未等她说些什么,身后的百姓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纷纷喊着。 “王妃千岁!王妃千岁!” 君凝抬眸望去,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 百姓们从没做过什么错事,他们不过是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世世代代的好好的生活下去罢了,这一刻,君凝恍然明白了守护邶国山河的意义,这些百姓便是意义,她想看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家每一户能安居乐业。 君凝离开时,特意给士兵们留下了一锭银子,让他们交给王大娘。 这日之后,并州城内的景象竟是焕然一新,百姓们自发的扛着镐子、锄头,加入到了修建暗井的工程中去,女子们则是一日三餐,换着花样的供应,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团结起来,拧成了一股绳儿。 眼见几处水井已经初具规模,如今只剩下了一件事,那便是并州城的粮食问题。 并州处在西南,不像是江南,商贾云集,道路四通八达,并州都是黄沙路,很少有商贾愿意来这里经商,更不要说有什么利益上的往来了,而并州这样的地,本身又不适合种粮食,这便导致种下去的粮食,收上来时,只能收到预期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王妃,王妃?” “嗯?” 君凝回神,抬起头时根本没发现自己手中的毛笔拿反了,如今脸颊蹭上了一大块儿的墨迹。 “噗咳咳咳……” 第310章 生意往来靠脑子 - 凤枕河山 - 风暖 钟离幽嘴角抽动着,措不及防的看到这一幕,笑的咳嗽了起来。 君凝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毛笔拿反了。 她抽出帕子在脸上蹭了蹭,又不知道到底蹭掉了没。 “王妃,左边,左边还有一点儿。” 钟离幽忍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甚至十分认真的在想自己会不会被王妃给灭口。 不过他却是想多了,除了萧墨渊外,君凝在钟离幽面前压根就没有害羞的意识。 “您想什么竟然想的这么入神?” “过来看看。” 君凝放下帕子,招了招手,钟离幽麻利的来到了桌边,当看到羊皮卷上密密麻麻们的小字和像是女儿家用的妆奁之类的图案时,他又凑近仔细瞧了瞧。 “您想在并州经营生意?” 钟离幽有些意外,并州的生意可十分的不好做,不然这么多年来,商贾们也不会只盘踞在江南至上京一带了,他都能明白的道理,王妃不会不明白。 “你觉得如何?” 钟离幽狐狸眼转了转,并未急着出言否定,“属下小时候曾在雍州的脂粉铺子里做过跑堂的,那里的脂粉一盒最少也要六两银子,来买胭脂水粉的大都是夫人小姐,普通的百姓也只有在嫁女儿时才舍得买上一两件便宜的。” “雍州尚且如此,并州家家户户并不富裕,若想做胭脂水粉生意,依属下看来,恐怕有些难办。” “若将这胭脂水粉的价格降到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的程度呢?” “王妃的意思是……”钟离幽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如此,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正巧你了解脂粉的行情,随我去跟并州的脂粉铺子谈谈?” “好啊。”钟离幽乐得自己还能帮上忙,自然是十分乐意的,这便让出了路,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道:“王妃请。” 聚铭茶楼。 君凝坐在上首,钟离幽坐在她左手边的第二把椅子上,下面坐满了并州大大小小的商贾,一听到王妃召他们过来,这些人想也没想,甚至有的人特意关了店门,也一定要来这儿。 眼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她挥了挥手,守在门口的士兵这便退了出去。 在场的掌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紧张了起来。 君凝抿了一口茶,“今日本妃来,只是想与诸位随意聊聊,你们不必紧张。”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众人稍稍松下了一口气,神色也变得自然了些。 “各位掌柜的生意如何?” “小本生意,只够全家人温饱。” 掌柜们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王妃,并州风沙大,与外界联通的路又只有那么一条,我们这些人只能在城中做些小本买卖,与江南自是没法比的。” “是啊,小人店中的胭脂只卖二两银子,卖出去一盒赚不了几个铜板,即便这样,来买的人仍是寥寥无几。” 那掌柜欲言又止,抬手拍了拍大腿。 他没敢说,当初并州那些还未被砍头的大人家的太太们,隔三差五的便会来他店里光顾一番,但现在那些人死的死,关的关,买得起胭脂的,实在是少了许多。 一人打开了话匣子,剩下的掌柜便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来。 君凝与钟离幽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低声道:“王妃,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并州的百姓没有钱买得起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嗯。”她抬了抬手,掌柜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邹掌柜,方才你说没有商贾愿意来并州做生意,若来日江南的商贾愿意来这里做生意,你们可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君凝观察了许久,发现邹掌柜是在场的掌柜中颇有话事权的一位,这会儿便问了他。 “这……”邹掌柜皱眉想了想,方道:“王妃,我家世代都是做胭脂生意的,甚至不吹嘘的说,小店内的胭脂水粉种类也是并州最全的,就算如此,江南的商贾做出的胭脂水粉还是能甩出我等好几条街来,这……小人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君凝点了点头,又放眼望去,见所有的掌柜纷纷低下了头,满脸的失落。 “钟离,给他们看看吧。” “是,王妃。” 钟离幽从腰间抽出羊皮卷,掀开珠帘,将羊皮卷交到了以邹掌柜为首的掌柜手中。 众人一看到羊皮卷,心里十分激动。 他们都记得,挖井前,王妃也是让士兵们拿着一份羊皮卷挨家挨户的问过了,最后才造出了那件神奇的打井工具。 众人隐隐期待着,想着这一定又是什么宝贝。 然而当他们看到图纸上的内容时,邹掌柜在内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王妃,您或许不知道,这些胭脂水粉若是想做出来,原料上便要花费上不少的价钱,若是卖到一盒胭脂五百文铜钱,百姓们自是买的起了,我们做的……也是赔本的买卖。” “是啊,王妃,还请您三思啊。” 第311章 你竟然背叛我! - 凤枕河山 - 风暖 “诸位,本妃并没有逼迫你们的意思,你们大可以拿着这羊皮卷回去仔细研究研究,若是能做出成本低的胭脂来,寻常百姓都能买得起,便会是你们的优势,届时只要这款胭脂问世,本妃自然有办法让江南的商贾们知晓,到那时,能不能有合作的机会,便看你们的了。” “……” 众人默了默,原因无他,他们都知道,王妃说的完全在理。 “掌柜们,机会就摆在面前,若你们能抓住,并州城或许就不再是今日的并州城了,我已经与齐主簿商议过了,届时你们只需交薄税便可。” 钟离幽话音刚落,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薄税低价,这可是他们从前想都没想过的道路。 “王妃,将军,我等愿意一试。” 君凝起身,对众人一抱拳,“那本妃便等着诸位的好消息。” 一晃来到并州已有数日时间。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在路上,速度并不快,君凝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侧帘被风吹起,钟离幽的声音也跟着一同透了进来。 “王妃,过几日便是永初历的新年了,咱们要在并州过年吗?” 君凝忽然惊醒,她揉了揉眼睛,懒懒的伸长了胳膊,打了个哈欠。 “想在并州过新年吗?” 钟离幽牵着马缰绳,歪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 “属下听王妃的,您在哪儿过年,我就在那儿。” “唔,这可难办了,你不想莫儿了?她听到了可要伤心了。” 君凝忍不住打趣儿他。 钟离幽抬起一只手,做投降状,狐狸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分外的好看,说出的话却是莫名委屈巴巴的,“王妃您就别为难我了。” “哈哈哈……” 君凝笑的开怀,钟离幽摸了摸鼻子,心中塌下去了一块儿。 他可真幸运,才能在上京遇到王妃,他不敢想,若是在上京时没有遇到王妃,或许此刻他早已经卷入朝臣间的争斗,成了那看不见的漩涡中的一抹灰尘。 马车缓缓行进,钟离幽的心情越来越好。 君凝笑够了,这才道:“让将士们收拾了东西,明晚离开并州。” “吁~!”钟离幽猛地拉住马缰绳,“竟然这么快?” “萧墨渊还在等着我回去过新年呢,我答应他了,总不能食言吧。” 钟离幽:“……”猝不及防地被秀了一脸。 “好,属下这就吩咐下去,明晚动身。” 钟离幽拉着马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马车停在府门口,君凝刚踏下马车,便见一老者揣着手在府门口徘徊不止。 她只觉得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直到那人转过头,君凝这才恍然大悟,这人还能是谁,不正是周师傅吗。 “周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王妃,老朽……老朽有一事相求。” “进去说?” 周师傅摆了摆手,几日不见,身上的怪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他别扭了一阵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君凝也不急,只等着他主动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周师傅才像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般,忽然跪在了地上。 “王妃,老朽没什么你能耐,只想知道,娘娘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去世?难不成是宫中有人害了娘娘,若真是如此,那人可有被查出来?” 周师傅一脸希冀的抬头看着君凝,眼睛肿的像是核桃般。 君凝抿了抿唇瓣,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天漓杀手刺杀之事乃是宫中密辛,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一旦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难免不会引起百姓的恐慌,萧信泽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将上京中出现天漓人的事情压了下去,她又怎会拎不清。 “娘娘的仇本妃与王爷自会去报。” “难不成娘娘是被那群人害死的?!” 周师傅的声音骤然拔高,君凝警惕的望向四周,声音凝重,“周师傅,话不能乱说,若你真是娘娘的知交好友,心疼娘娘,那就将你知道的咽到肚子里去,别让有心之人拿出来做文章。” “若你别有用心……” 君凝的眸子危险的眯起,不经意显露出的杀意已经告诉周师傅,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周师傅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只道:“我知道了,若您哪一日当真为她报了仇,还希望您告诉老朽一声,那样……我死也无憾了,若以后王妃有什么需要老朽的,我一定尽我所能。” 这般说着,周师傅从地上站起身,双手垂落在身侧,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又忽然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君凝看在眼里,默了默,转身进了府。 翌日晚,并州城门悄然打开。 数千轻骑安静地出现在街上,除了来时带的东西,这并州城内的一应物什他们一样也没带走。 萧云桀和君青念都被关在特制的囚车中,除非他们有排山倒海的力量,否则没有钥匙,他们休想从囚车中逃出去。 君凝跨坐在红棕马上,一袭红衣,长发高高竖起,以一根木簪扎起,发丝随着风飘扬起,威风凛凛。 萧云桀死死地抓住囚车的铁栏,不过数日的功夫,想来他是没少受苦,如今脸上身上不是青一块就是紫一块儿,士兵们本就不会惯着他,更何况在知道这人跟王妃有过节之后,就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君凝,你终于得意了吧,明明是你把我从冷宫救出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老实点儿!小心老子扒了你的舌头!” 守在囚车边的士兵扬手一鞭子甩在囚车上,险些抽掉了萧云桀的手指头,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囚车里。 君凝回眸,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屑,事实上,与看一个垃圾的眼神没有任何的区别。 萧云桀结结实实的被这样的目光刺痛了。 他高高在上了十几年,几乎忘了当时在冷宫中受尽屈辱的那个小孩,也记不起当初第一眼见到君凝时的惊艳和想要默默守护她一辈子的誓言。 皇权的明争暗斗,数不尽的荣华财富,到底是蒙蔽了他的心,让他产生了君凝再厉害,也只是他的附属品而已的错觉。 “王妃,属下回来了!” 一阵马儿嘶鸣声响起,萧云桀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黑漆漆的夜色中,自城门外打马飞奔进来一人来,马上那男子一袭黑衣,脸上戴着黑色面巾,驱马到了君凝身边停下,萧云桀怎么看这人都觉得似曾相识,无比熟悉。 直到那人扯下面巾,“王妃,前方确如您所料,有不明身份之人,在山谷间埋伏。” “辛苦了,钟离,咱们绕道走。” “杜衣?!” 尖利的不可置信的声音自后方囚车内响起。 “当真是你!你什么时候跟君凝搅和到一起去了?!” “你竟然敢背叛本王,本王要杀了你!!!” 尖锐的咆哮声回荡在并州城的大街上,要是声音能杀人的话,恐怕这会儿杜衣已经被萧云桀杀了八百次了。 “去吧。” 得到了君凝的首肯,杜衣这才打马掉头来到囚车前…… 第312章 休要辩解,我不听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云桀满腔怒火,咬牙切齿地怒瞪着杜衣。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曾经的心腹,如今竟然站在了君凝那边! “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杜衣面不改色,平静无比的告诉给萧云桀一个足以让他崩溃的事实。 “靖王,你误会了,我效忠的主子从来只有玄王殿下一人。” 换句话说,从没有效忠,何来的背叛一说。 萧云桀踉踉跄跄的后退数步,直到后背抵在了囚车上,凉意穿透后背,直抵心脏。 “杜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的主子只有萧墨渊一个人,那他又算是什么,这么多年杜衣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出言侮辱萧墨渊,难不成这些全都是演给他看的? “当初是本王救了你……” “王爷错了,当初我并不是无家可归,只是我们王爷为了让你将我收入麾下,所以配合掌柜的演的一场戏而已,谁能想到,你竟还真如王爷所想的那样,完全没有一点儿怀疑。” 杜衣的每说一个字,都无异于在狠狠地打萧云桀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萧云桀捶胸顿足,模样近乎癫狂,笑着笑着,两行眼泪顺着他满是脏污的脸上淌下,“本王怀疑过任何人,可从来都没怀疑过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背叛了本王,本王待你不够好吗,王府书房随意你出入,甚至本王连所有的机密都给你看……” 萧云桀只觉得心脏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他唯一从没怀疑过的人只有杜衣一个人,可最后背叛他的人,却分明是他最最信任的人。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君凝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阵冷笑,又无比的舒爽。 萧云桀也终于体会到了被最最信任的人捅一刀的滋味了,就像是他上一世背着自己坑害镇南军,最后一箭射穿了她的心脏一样的绝望。 杜衣看着萧云桀的反应,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靖王,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假惺惺的了,你心中从来只有你自己,人命在你眼里分明就是草芥,王府上的小厮奴婢们有多少被你无缘无故的打死了?包括我,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刚入府那年,只因为燕庄妃读到了卧冰求鲤,你为了讨得她欢心,冬日里让我脱光了衣服去冰面上趴着,等到燕庄妃来了,你再来个偷梁换柱,假惺惺的趴在上面……” “本王那是……” 萧云桀似乎想要辩解,杜衣冷笑一声,抬起一掌轰在了囚车上,引得囚车都颤了三颤,萧云桀愕然发现,杜衣的武功很高,甚至还远在他之上,所以……以前他都在藏拙?! “王爷,闭上你的嘴,没人想听你狡辩,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那晚你请来的大夫根本就救不了我,要不是我家王爷派人将我悄悄送进了宫,我早就被你害死了。” “你早该预料到今日会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这是你的报应。” 说完,杜衣头也不回地打马向前,走到君凝身后方停了下来,再没去看萧云桀一眼。 连君凝都感受到了杜衣身上莫名的悲哀。 杜衣潜伏在萧云桀身边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只是这一天到来时,他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浓浓的失望和悲哀笼罩在心头,让他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钟离幽拍了拍杜衣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因为相似的经历,他此刻十分能理解杜衣的感受。 就在这时,昏暗的巷口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没一会儿,火光一点点连成了一片。 “王妃,大人们,你们怎么偷偷的就离开了。” “就是啊,您们离开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送送你们啊。” 在齐主簿的带领下,百姓们举着火把,或手里提着竹筐,或是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宝宝,纷纷走出小巷,来到了街道上,一双双眼睛中满是不舍。 君凝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眼眶微红。 “百姓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能过得好,我们此行的目的便达到了。” “夜里冷,你们快都回家去吧。” 钟离幽也劝着。 然而百姓们却还是站在街道两侧,没有一个人有要离开的意思。 “王妃,这一路上到江南,山长路远,我们做了些干粮,就是时间太少,只来得及做了十三筐,还请你们收下吧。” 王大娘递上了竹筐,努力递到了君凝面前,剩下的人也有样学样,纷纷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将士们的面前。 竹筐中馒头、大饼、熟鸡蛋一应俱全,全部热气腾腾的,一看便知道是匆忙之下刚刚做出来的。 这些食物虽然不多,但对眼下的并州百姓来说,这些东西却已经够他们大半个月的吃食了,并州的百姓这是将自家的家底都拿出来了。 “王大娘,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去吧,我们不能收。” 随着君凝开口,将士们纷纷摇头,坚决不能收下百姓们的食物。 王大娘等人顿时急了,脸上的汗都淌下来了。 “王妃,大人们,我们这一点儿微薄的心意,你们就收下吧,你们帮了我们老百姓这么多,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能回报的……” “就是啊,王妃,你们就收下吧。” 所有人都看向君凝,钟离幽抿了抿嘴,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一股没来由的成就和满足。 “王大娘,百姓们,你们过得好了,我们便开心了,我们军中的干粮已经足够了,这些东西你们赶紧拿回去分了吧。” 君凝尽量放柔了声音,言罢,没给王大娘等人再推搡的机会,君凝扬声下了命令:“出城!” 一声令下,所有士兵翻身上马,随着君凝一起,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并州城。 赶来送行的百姓们看了看竹筐中热腾腾的干粮,又看了看轻骑离开的背影,脸上的泪水一时间像是决了堤般流下,众人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王妃千岁,王妃千千岁,一路平安,一路平安啊。” 第313章 杀人还要诛心 - 凤枕河山 - 风暖 并州城外,黄沙落下,数千轻骑拥簇着一抹红衣消失在了官道上。 囚笼中,隔着影影重重的兵马,萧云桀只隐约能在黑夜中看到行在轻骑最前方的那一抹俏影,红棕马上的女子身形板直,发丝高高竖起,英姿飒爽,如同盛开在暗夜中的玫瑰,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又心生敬畏之意。 “看什么看,废物,王妃也是你能看的!” 士兵的一鞭子将萧云桀的思绪彻底拉了回来。 他抱着脑袋坐在囚笼中,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 这样的君凝原本就是应该属于他的,可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到底哪一步出了错,以至于两个人走到了今日这样的境地。 萧云桀此刻既愤怒又懊悔,明明曾经拥有过最好的东西,他却不知什么时候亲手将其弄丢了,他愤怒萧墨渊抢走了他的一切,可如今所有的所有都于事无补,没人在乎萧云桀的感受。 “王爷,你现在比我还难受吧。” 嘶哑的声音自身边的囚笼中响起,萧云桀恶狠狠地看过去,君青念一脸的幸灾乐祸。 “以前君凝可是满眼都是你啊,我们说她什么不好的,她都不反驳,唯独不允许我们说你一句的不好,你说说,你怎么就把我这个傻妹妹给得罪了,她竟然不喜欢你了,真是……报应。” 君青念毫不掩饰的嘲讽着萧云桀,自从她的孩子丢了,她的尊严也没了之后,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在乎的了,要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没等到君凝死,但就算自己先走一步,黄泉路上,有萧云桀陪着也不错。 君青念出奇的开朗。 直到前面的马车上探出一个头来,沈清棠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如今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比前几日要好上许多。 见到沈清棠那张脸,萧云桀和君青念同时激动起来,却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萧云桀,君青念,你们两个还是省省心思吧,总归都要死的,你们两个有什么好争的。”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萧云桀和君青念双双恨不得掐死沈清棠,但现在显然他们要靠沈清棠的垂帘。 轿帘落下,沈清棠心情颇好的哼着歌,十分庆幸自己从前没那么愚蠢,将君凝得罪得狠了,如今她才能坐在轿子上,而不是毫无尊严的坐在囚车里。 …… 狼蛛峡。 峡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崖底道路狭窄,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两匹马并排通过。 若有人在崖上埋伏,峡谷中的人简直就是他们的活靶子。 而此刻,毫不意外的,峡谷两边的崖上正有上千人严阵以待。 为首的将军身高八尺,横飞的浓重的眉毛下是一双滚圆的眼睛,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出奇的,最出奇的当属那人的鼻子,黑夜中,这人的鼻子上泛着寒光,仔细一看,才看到,这鼻子哪是肉长的鼻子,分明是一层特制的铁片做成的假鼻子。 那人手执一把半人高,成人拇指粗细的弯弓,弓的一端杵在地上,另一端托举着他的双手。 “将军,探子来报,前方出现了一队数千人的轻骑,正往狼蛛峡的方向赶来,为首那人一袭红衣,士兵们离着远,虽然看的不甚清楚,但看身形,应当正是玄王妃无疑了!” 一名身着银黑色甲胄的士兵匆匆来报,假鼻子将军顿时磕了磕手中的弯弓,闷声闷气扬声道:“很好!所有人听令,只要那些轻骑踏入峡谷,就狠狠的给把你们手里的巨石往下砸,除了为首那个红衣服的女子,剩下的人,全部杀无赦!” “是,将军!” 峡谷两边的士兵严阵以待,双目不断的看着狼蛛侠的入口,就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黄沙漫漫,今夜本是个无风无月的夜晚,这会儿峡谷中却忽然飘出了一团团的雾气来,崖上的士兵视野之内渐渐模糊,有人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峡谷中的雾气却有如实质,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将军,情况不妙。” 假鼻子将军身边的副将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假鼻子将军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声咒骂道:“装神弄鬼。”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放走了他们,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士兵们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仔细细的盯着峡谷下的动静。 “来了来了,将军,他们来了。” 随着一个士兵指的方向,所有人也都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为首的正是一个红衣女子,但奇怪的是,她身后只跟着几十个轻骑,并没有数千人。 “将军,这不太对劲儿吧,怎么只有这几十个人。” “不然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假鼻子将军没出声,只是瞪着下面为首的那个红衣女子,忽然见他们加快了步子,眼见一行人就要入了大雾中,到时候再想动手就难了,这将军心中一震。 “玄王妃这是在诈咱们呢,她的警惕性倒是高,想带着几十个人蒙混过关,以为咱们看不到大部队就不会出手,哼,想蒙骗老子,她再回娘胎里重造几年吧!” “动手!红衣服为首的那个,抓活的!” 一声令下,重达数百斤的巨石轰隆隆的从崖壁上翻滚而下,砸落在峡谷之中,溅起了数米高的尘土,一时间,峡谷之中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停!”假鼻子将军抬手,峡谷中再次恢复了平静,“去看看。” “是,将军。” 副将军带着一行数十个人往峡谷的方向奔去,压根就没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 黑漆漆的峡谷中,黄沙四起,时不时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峡谷外的某处崖壁后,君凝带着钟离幽在内的一百五十人,轻装简行,静静的观察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王妃,他们下来了。” 杜衣的身形悄无声息的落在崖壁之后。 君凝扬唇一笑,眸中满是狡黠之色。 第314章 是来抓她的 - 凤枕河山 - 风暖 待到敌人入了谷底,身形消失在大雾中时。 君凝抬起右手,轻轻挥了两下,钟离幽带着几十轻声缓步,贴着崖壁悄无声息的跟在了这群人身后。 数息后,昏暗的峡谷中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尘土飞扬,掩住了惊恐的哀嚎声。 湿雾尘埃中,巨石挡住了前方的路,也截断了敌人逃跑的路,反应不及的敌人被钟离幽等人三下五除二迅速制服。 那副将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稻草人,又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你们……耍诈……” 钟离幽甩了甩剑尖上的血,“带走。” “王妃,这人死鸭子嘴硬,什么也不愿意说。” 当钟离幽将那副将连带着几个士兵带到君凝面前时,敌人还硬气得很。 “玄王妃,耍诈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和我们将军单挑啊!” 杜衣一脚踹在那人心口上,直将他踹的又吐出一口鲜血来,要不是有士兵左右架着他,如今他恐怕已经倒飞出去了。 “我看你当真是昏了头了。” “快说,你家将军是谁,又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副将也怪倒霉的,杜衣本就心情不爽,他还非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真是够无畏的。 “呸!” 副将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梗着脖子,摆明了是不愿意说了。 君凝抬眸望向峡谷两边的崖壁,如今他们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更不清楚这些人的实力,硬碰硬自然不是最好的办法,那些人若是迟迟不见这些人回去复命,一定会料到下方情况有变。 思及此,君凝拦住了杜衣。 “王妃。” “既然他们不愿说,那就杀了吧。” 敌人没想到君凝不按套路出牌,眼见刀尖送到了眼前,终于有人抵不住怂了。 “王妃,我说,我愿意说!” “你闭”嘴。 寒光闪过,下一刻,那副将人头落地,温热的鲜血洒了他身后的敌兵一脸。 副将的头颅骨碌碌的顺着黄沙滚到敌兵脚下,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是刚刚那一副愤然的模样,有的士兵顿时被吓得尿了裤子。 “你接着说。” “是,是。”那士兵咽了一口吐沫,心脏几乎要蹦出来,“我,我们是青州军,武将军麾下的士兵,此,此番是,是奉命前来,捉拿,捉拿您回去的。” “青州?”君凝眸光微顿,“你家将军是奉谁的命令?” “这……王妃饶命,属下就是个小小的士兵,将军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哪能知道那样的大事啊。” 眼见那士兵都快哭出来了,君凝挥了挥手,倒也相信他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是青州……谢妗玥的母族谢氏一族可不就是身在青州的。 若这件事当真跟谢家有关系,那她就不得不重新掂量掂量了。 “你们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五……五……” “你可想好了,若是敢骗我们,小心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的副将军。” 那士兵吓得一哆嗦,当即改口道:“一千五百人,武将军这次带了一千五百人,剩下的八千人还在后面,约摸着明日辰时才能到这儿。” 君凝神色一紧,看来这背后的人为了抓她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只是这背后的人到底是只有谢家,还是有萧信泽命令呢。 “杜衣,钟离。” “属下在。” “你们回去各点五百人,你带着人去……” 君凝压低了声音,但仍旧有条不紊,不见一丝的慌乱。 狼蛛峡是他们此行的必经之路,如今敌人居于高处,以低打高显然是行不通的,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的引诱敌人自己下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天亮之前尽快通过狼蛛侠,不被敌人的援军包了饺子。 峡谷之上,武将军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副将回来复命,他即便再迟钝,也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的味道来。 “多长时间了?下面还没有动静?” “回将军,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若是算着,副将军早就该回来了。” “要不属下下去看看?” 武将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假鼻子,牦牛般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 “不必了,玄王妃这是已经发现本将军了。” “将军的意思是……玄王妃现在没事儿?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们分明已经被乱石……” “玄王妃虽然是个女娃娃,但还是有两分本事的,她要真的被乱石砸的爬都爬不起来了,那本将军才要觉得震惊呢,这样也好,就让我会会这个女娃娃。” “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悬崖上的弓箭手立刻拉开了弓箭,沾满了火油的箭尖被点燃。 “放!” 火箭划过夜空,密密麻麻的箭雨向峡谷之下疾射而来。 顷刻间照亮了黑漆漆满是烟尘的谷底。 当武将军终于看清了谷底的状况后,他瞬间后悔了。 黑沉沉的谷底根本没有君凝等人的踪迹,反而是几个穿着青州军军装的士兵,正在地上乱窜。 “停!” 即便武将军已经紧急下令,但空中的箭矢可不会听他的指挥,没一会儿,冒着火光的箭头穿透青州军士兵的身体,武将军目眦欲裂,只能看着一个个青州军的将士倒下。 自然,他并不是心疼这些将士们的性命,但让这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射出的箭矢杀掉了自己身边的兄弟,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君凝这一招无异于杀人诛心。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你们昔日的同袍都是被玄王妃杀的,活捉玄王妃,本将军要让她偿命!” 言罢,武将军拎着弓箭,脚踩崖壁,一跃而下。 青州军的将士们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举起刀剑,大喊着冲入了谷底。 殊不知,他们如此行径,正中君凝下怀。 “钟离,那边就交给你们了。” “王妃放心,天亮之前,属下等一定办到。” 狼蛛侠中,君凝一人一马,身后跟着上千轻骑,负手而立,静静的等待着武将军的到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道身形重重落下,力道之大,甚至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第315章 给我陪葬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女娃娃,你真是好计谋。” 尘土散去,君凝终于看清了武将军的真面目。 武将军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铁做的假鼻子甚至颤悠了数下。 她瞳孔一阵猛缩,天下间姓武的将军没有一百,也有三十,根本不足为奇,但若提到假鼻子的将军,整个邶国,除了面前这位,君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原本是有鼻子的,只是这人天生是个武痴,为了能变强大,传闻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独身一人带着一把弓箭踏入深山,没人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位假鼻子将军再出来的时候,山上野狼的尸体到处都是,甚至狼王也死在了他的箭下,而这位假鼻子的将军的鼻子就是被狼给硬生生咬掉的。 君凝还从没和这位传说中的铁鼻子将军交过手,但敢和狼群搏斗的人,对自己狠,对别人只会更狠。 “女娃娃,想必你已经认出本将军是谁了,那正好,省的本将军跟你废话了。” “念在你是女子的份儿上,本将军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乖乖下马,束手就擒,在场的人,本将军可以答应留给他们一具全尸。” 君凝莞尔一笑,完美地掩饰了方才一瞬间的紧绷。 “本妃与将军往日无怨、素日无仇的,将军缘何来这里拦我的路?”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新帝即位,玄王却想在江南自立门户,他犯下的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你身为他的王妃,自然与他同罪。” “要不是陛下开恩,要留你一条活命,如今你也不会见到本将军了。” 武将军不断上下打量着君凝,见她当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这最后一点儿忌惮之意也隐隐消失不见了。 “那本妃倒是要谢谢陛下了。” 君凝嘴上说着谢,脸上却一点儿没有一点儿感激的意思。 果然,只听她话锋一转,“武将军恐怕不了解本妃,这些士兵都是本妃带出城的,无论如何,本妃都要带着他们回去,要是你想杀了他们,不防先试试能不能从本妃的尸体上踏过去。” “玄王妃,你是铁了心了要与本将军做对了?别以为有陛下的命令,本将军就不敢动你,陛下只说要一个活的玄王妃,可没说不许缺胳膊少腿,刀剑无眼,到时候你变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残废,那可就休要怪本将军了!” 话音落下之时,武将军的身形已经动了。 他伸手摸向背后,自身后狼皮制成的箭袋子里抽出了一根羽箭,拉弓搭箭,瞄准了君凝的心脏,疾射而出。 箭玄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君凝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千钧一发之际,君凝狠狠的咬住了唇瓣,血珠顺着唇瓣浸润了空腔,一瞬间的疼痛夹杂着铁锈味儿让她瞬间清醒过来,踏马而起,躲过了爆射而来的箭矢。 “哼,女娃娃,这就不行了?我劝你还是乖乖投降吧!” “保护王妃!” “跟我杀!” 杜衣的带领下,近千轻骑毫无畏惧地向正冲下谷底的敌人杀过去。 狭窄的狼蛛峡底瞬间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 武将军的箭矢不断射来,嘴上说着会留君凝一条性命,然而几乎每一箭都奔着要她性命而去。 箭矢裹挟着雄厚的内力,君凝只能弃马不断的在崖壁间躲闪着,找机会近身。 武将军自然也看出了君凝的意图,他根本不给君凝近身的机会。 两人你追我赶,已经隔空交手了数个回合。 杜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敢贸然前去帮忙,反而帮了倒忙。 君凝咬了咬牙,眼下一直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她早晚都有体力耗尽的时候,到时候这没鼻子的莽夫想抓她,轻而易举。 忽然,她在腰间摸到了个好东西。 啧,真是,她怎么将这东西给忘了。 “武将军,你瞧瞧这是什么。” 武将军心中一惊,下一刻,君凝不要命似的向他奔来,正在武将军惊疑不定时,君凝手一扬,一股白色粉末顺着空气直接洋洋洒洒的飘到了他面前,只一瞬间的功夫,武将军便觉得鼻子断裂处奇痒无比。 “啊!” 他怒吼一声,想要去触碰曾经受伤的地方,然而他忘了鼻子上戴着一块铁片,情急之下,他只能一把拽下铁鼻子,挠向发痒刺痛的地方。 这间隙,正给了君凝可乘之机,锋利的短刀自袖间滑落,君凝脚下生风,下一刻已经到了武将军近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君凝一刀挥出,武将军一手向前,以弓抵挡,只听刺拉拉一阵火花带闪电的尖响,君凝被震飞数步才停下。 两人力量悬殊,君凝手握短刀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君凝!你竟玩儿阴的!” 没鼻子的将军最忌讳别人看到自己的鼻子,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命人做了个假鼻子安上了,如今铁鼻子落地,他脸上那最丑陋的地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只见他厉声一呵,身体爆发出了比刚刚还要骇人三分的气势,直直的奔着君凝冲杀过来。 轻骑想要阻挡,但士兵们根本不是武将军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手中的弓弩打飞了出去。 君凝向后望去,脚尖点地,身子后仰,双手张开,疾疾地向后退去。 武将军已经红了眼睛,势必要杀了君凝雪耻,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君凝正将他一步步的往另一个方向引。 身后便是方才从崖壁上砸下来的巨石,君凝向后暴退的身形几乎要抵上了石头。 “君凝,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武将军伸出大掌,五指张开,一脸狠辣的朝着君凝领口抓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限缩短,近乎只有半个小臂的空间。 千钧一发之际,君凝忽然咧开嘴角,朱唇启,吼道:“放!” 话音方落,身后骤然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巨石以排山倒海之势滚落,武将军那双狠辣的圆瞳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他忽然反应过来,但这时想再收力已经来不及。 “君凝,你给我陪葬吧!” 武将军脚下一蹬,整个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尘土飞扬之际,钟离幽近乎绝望的大吼出声! “不要!!!” 第316章 你不会想把我刨出来吧 - 凤枕河山 - 风暖 巨石砸在地面上,扬起一阵尘埃,整个山谷都回荡着骇人的巨响。 钟离幽那双狐狸眼几乎瞪大到了极限,他丢下手里的剑,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君凝的身影消失的地方,跪在地上发疯般扒拉着地上的砂砾,妄图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拨开那几百斤的巨石。 “王妃!王妃!你别吓我!” 周围的声音渐渐变远,钟离幽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看不见的恐惧包裹,沙土蒙了眼睛,指甲缝渗出了鲜血,钟离幽也浑然不觉。 “王妃。” “王妃,你到底在哪儿啊。” 模糊的视线中,一块破碎的红衣忽然出现在面前,钟离幽心中一抖。 “王……王妃……” 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愣的看着那块被钟离幽捧起来的红色布条。 所有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悲戚之中。 直到…… “咳咳,你们跪在地上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钟离幽傻傻的抬起头,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 朦胧的视线中,君凝正站在巨石之上,除了一边胳膊上的衣服被撕下了一大块,露出的肌肤有些许擦伤外,整个人看上去毫发无损。 “王妃!” 君凝刚落地,还没等站稳当,便被钟离幽给抱了个满怀。 “你吓死我了,王妃。” 钟离幽怎么说也是个男子,力量不容小觑,他冲过来抱住她这一下,君凝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都要被他撞错位了。 “咳咳。” “你,你先松开我,钟离,我真没事儿。” 君凝拍了拍钟离幽的背,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她,不过脸上的泪痕这会儿倒是没有了,只是眼圈还有点儿红。 “还没见过你哭呢。” 君凝嘴上打趣儿他,手上却一点儿没闲着,捉住他有意无意往背后藏的手臂,三两下就拽到了面前,看着钟离幽那惨不忍睹的手指甲,君凝还是没忍住暗骂了一句。 “我要真被埋在里面了,你不会真想用手把我刨出来吧。” “我……”钟离幽嗫嚅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 君凝拉着钟离幽的胳膊,带着他走到一处矮石头边上,“坐下。” “哦。” 钟离幽不敢说话,乖乖坐在了矮石头上,君凝也不废话,低头便开始清理钟离幽手上的伤口。 “王妃,属下没事儿,反而是你身上的伤……” “少废话。” 钟离幽彻底不敢说话了。 眼见自家将军不知所踪,被砍瓜切菜一般砍的只剩几百的青州军早已军心不稳,哭爹喊娘的就就要往峡谷外跑,然而杜衣深谙斩草除根的道理,更何况后面还有青州的援军,他又怎么可能让这些人跑了呢。 不出片刻功夫,杜衣等人便将丢盔弃甲的敌人俘虏了大半。 “王妃,属下办事不利,让跑了几个。” 杜衣有些懊恼,君凝正给钟离包扎好了伤口,转身披上了一件披风,遮住了自己的手臂,看了眼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的青州军,君凝抬手拍了拍杜衣的肩膀,“没事儿,那些人跑了就跑了吧,前面就是江南资州地界了,入了城,青州的军队就算有三头六臂,区区几千人也不敢擅自挑起和资州的战火。” 思及此,君凝招了招手,示意杜衣靠近些,跟他耳语了几句后,杜衣豁然开朗,眉宇都舒展开了。 众人做好了一切之后,另一边,三百轻骑已经将前方堵在路上的石头炸开了一道足够两匹马一起通过的道路。 “王妃,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士兵们实在好奇,王妃给他们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个小巧精致的葫芦,没想到真点上火,威力竟然能这么大,开山碎石都不在话下。 君凝沉吟一下,想到母妃留下的书上并没有记录下这东西的名字,便干脆现取了个名字,“既然像葫芦,不如就叫它火葫芦吧。” “火葫芦,火葫芦,这名字好,能炸出火来,长的又像葫芦!” 士兵们高兴的欢呼着,君凝摸了摸口袋里最后一个火葫芦,心中一时间起起伏伏。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青州的八千援军就在身后,他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在青州援军追上来之前到达资州,不然避不开一场苦战。 “通知下去,所有人立刻上马,全速赶往资州。” 狼蛛侠内,一只白鸽被放出,君凝带领着上千轻骑马不停蹄地奔上赶往资州的官道,幸而现在不是雨季,不然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行马,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然而大队人马离开时,没人注意到那方才滚落的巨石动了动。 青州的援军比君凝预想的来的还要快,几乎是在她带着轻骑离开狼蛛侠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援军便已经来到了谷底的战场附近。 刚经历过一场小规模战争的战场,地上还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将军,还有活着的人!” 先行查探的士兵发现了被君凝等人捆好的士兵,正一脸兴奋的挥手示意。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手持长鞭,看年纪约莫着只有二十几岁,一身亮金色铠甲,薄唇挺鼻,鼻尖上有一颗小痣,左眼被一只黑色的眼罩罩着,另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眼底闪过一弯锐利的弧度,此人长的还算俊朗,浓眉肖似武将军。 他翻身下马,身边的士兵立刻牵好马缰绳。 “砰!” 只听一声巨响传来,士兵们立刻弯弓搭箭,警惕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烟尘散去,众人这才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父亲?” 独眼男子看清了那人后,快走了数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武将军。 这会儿武将军全身上下的甲胄早已破败不堪,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散落在胸前脑后,还沾着血迹。 “您这是怎么了?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袭击您?!” 武景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父亲武艺高强,就算放眼整个邶国,都嫌少有能与之抗衡的对手,这一次父亲到底是遇上什么人了,竟然能伤他至此。 “噗咳咳咳……” 武将军扶着儿子的胳膊,一张口,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呢,哇的一声先吐出了一口老血。 武景奕瞬间就紧张起来,赶紧扶着父亲坐下,当即便要为他疗伤, 武将军却是一把抓住了儿子的胳膊,虚弱道:“慢着,玄王妃已经带着军队离开了,他们刚离开不久,你,你不要管我,快去追,一定要在他们进资州前抓住她!” 第317章 在某方面如出一辙 - 凤枕河山 - 风暖 武景奕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忽然,头顶响起一阵沉闷的滚石之声。 “不好了!有埋伏!快躲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父子俩几乎是同一时间抬起头,只见头顶数块巨石以铺天盖地之势滚落,武景奕一把抓过武将军的袖子,将他背在了身上,一边怒吼着让所有人都躲开,一边极力躲避着乱石。 巨石轰隆一声滚过,激起一片烟尘。 直到山谷再一次恢复安静,谷底已经是一片狼藉,青州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石砸死砸伤了不少的人马,就连武景奕也没好到哪儿去,武将军死里逃生,又经受了这么一遭,这会儿已经陷入半昏迷了。 “所有人,紧贴石壁,不要动!” 武景奕放下武将军,看着这一片乱象,心中的火气蹭蹭的往上涨,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然而等了半天,除了刚刚的巨石,悬崖上再也没传来别的声音,狼蛛侠安静的吓人。 “将军,那些人在咱们的人身上做了手脚,属下等刚刚在解下咱们被绑住的人身上的绳索时,才不小心触动了机关……” “我他妈!” 意识到被摆了一道的武景奕忍不住破口大骂,扬起鞭子就给了那士兵一鞭子。 “玄王妃!你果真是用的一手好伎俩,敢伤害本将军的父亲,还敢如此戏耍本将军!我武景奕发誓,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武景奕一字一顿的咀嚼着,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戾气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士兵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即便受了伤也不敢哀嚎了。 他们都无比的清楚,武小将军的狠辣比之于武将军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 三日后,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并州至资州地界的大地上时,君凝已经带着轻骑奔袭至离资州地界一百五十里开外的地方。 “报,王妃,不好了,青州军要追上来了!带头的应当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将军!” “他们有多少人?” “属下没细看,但打眼一瞧之下,应当超过了七千之数。” 君凝当即下令,“所有人,加快速度,去资州。” 然而就在她刚要驱马时,一个小丫鬟忽然跪在了马前面。 “王妃,求您等一等,我,我家小姐她晕过去了。” “王妃,赶路要紧,沈清棠应当死不了。” 杜衣在靖王身边潜伏了数年,对这个进府的沈清棠实在没什么好感,即便她最后的确帮了他们,但杜衣始终认为,沈清棠就是个墙头草,见萧云桀大势已去,这才会跟王妃合作的。 “王妃,沈清棠不值得信任,属下以为咱们还是接着赶路吧。” “杜衣,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小姐在并州可是帮过你的,你这是,这是恩将仇报!” “呵,恩将仇报?你最好搞清楚,到底是谁有求于谁,得了便宜还卖乖。” 君凝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抽动,不知为何,看到杜衣怼人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萧墨渊怼人的时候,两人在某个方面当真是……如出一辙。 丫鬟被说的哑口无言,满脸通红的掉着眼泪,羞愤欲死。 还是君凝最后打了圆场,才平息了事态。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钟离,杜衣,继续前进,我去后面看看。” “……是,王妃。” 杜衣虽不情愿,但还是应了一声。 眼见王妃离开队伍,杜衣转头看向钟离幽,“你刚才为什么踢我?” 钟离幽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沈清棠的父亲是当朝太傅,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就算即位的是定王,他也不能轻易的动沈家。沈清棠又是沈太傅最疼爱的女儿,王妃带她回来,就是想以此来拉拢沈家,不然你以为咱们为什么要费力带上她,还让她坐马车同行。” 杜衣看了眼身后若隐若现的马车。 “驾!” 纵马来到队伍后段,君凝入了轿,果然看到沈清棠脸色苍白,这会儿倒是半睁开了眼睛,正扶着窗框虚弱地坐在软塌上。 见到君凝进来,沈清棠挣扎着便要起身。 “王妃……” “行了,你站都站不起来了,那些礼就免了吧。” 沈清棠没做过什么有损她的事情,只是她们之间天生就不太对付,以至于现在君凝虽然带她回来了,但也从没跟她单独相处过,甚至此前在并州时也没说过几句话。 沈清棠苦笑一声,虚弱的声音下满含歉意:“是我拖累你们了。” 君凝没接她的话,只一手搭在她的脉上,淡声道:“前面就是资州城了,进了城我们就安全了。” 车厢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君凝垂眸为沈清棠摸着脉,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淡,跪在两人身边的小丫鬟双手交握着插在袖管里,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沈清棠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疑惑问道:“红巧,你怎么了?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没,没事儿,奴婢……只是担心您。” 红巧极力稳着声音,但还是泄露了一丝紧张,君凝没回头,只缓缓抽回手,低下头欲从腰间拿什么东西。 就在这一瞬之间,红巧忽然站起身,袖管中赫然亮出了一把匕首! “王妃小心!” 尖厉的刀刃刺向君凝后心的一瞬间,沈清棠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君凝面色如常,身子向右一靠,那柄刺过来的刀就这样扑空,一击不成,红巧还想抽身再刺。 “唉。”君凝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手化作掌,利落的打在了红巧的手腕上,也没见用多大的力气,红巧却是哀嚎一声捂住手腕,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沈清棠鼓起勇气捡起地上的刀,迅速扔出了窗外。 第318章 她竟然低头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见她这动作,君凝挑了挑眉,转头一脚把红巧掀翻在地,再开口时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小姑娘,你的主人没教过你,要一击毙命吗,还是说,你以为本妃还会给你第二次出手伤我的机会?” 红巧梗着脖子仰起头,一脸愤怒的瞪向君凝,“你!你杀了我吧!” “你给沈清棠下毒,就是为了引我前来,好杀了我吧?你是青州派来的奸细,还是说你只是恨我,想杀了我。” “恨你?我不该恨你吗,要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为沈清棠做丫鬟的地步!” “你不是红巧?” 沈清棠话音未落时,君凝已经伸手探向了女子的下颌,扬手一掀,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面皮从红巧脸上扯下,假皮之下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女子的脸。 君凝确信,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己从未见过此女。 “你到底是谁?红巧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咳咳咳!” 沈清棠瞬间激动起来,扶着窗沿就要与这假红巧理论,奈何她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儿,更别提理论什么了。 君凝本是下意识伸手要去扶她的,谁知沈清棠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王妃,这件事清棠真的毫不知情,红巧,红巧一定是被她害了。” 她默默地收回了要去扶她的手,淡淡道:“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本妃自会去查。” 沈清棠咬了摇唇瓣,实在看不透君凝到底在想什么,便只能撑着身子站起身。 君凝并未急着处置这假红巧,而是细细问道:“你既然说是因为本妃的缘故,才沦落到给别人做丫鬟的地步,想来曾经家中也是富裕的,那你倒是说说,自己姓甚名谁,家又在哪儿,你这样跟本妃有什么关系?” 红巧死死地盯着君凝,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君凝心中一凛,抬手就要去卸她的下巴,却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一道血迹顺着假红巧的嘴角流下,她竟然咬舌自尽了! 君凝闭了闭眼睛,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塞到了沈清棠嘴里,转头吩咐道:“来人,带沈小姐一程。” 可怜沈清棠还没搞清楚状况,刚被迫吞了药,就被君凝一掌劈晕了过去。 将沈清棠交给其中一个轻骑后,君凝飞身上马,扭头吩咐车夫道:“弃车,全速前进。” 薄暮西山之时。 众人终于赶在天黑前来到了资州城下。 进了城便是江南地界,青州人马再想追也无济于事。 然而眼下资州城门紧闭,城门上的士兵更是严阵以待,只差对他们弓箭相向。 “玄王妃在此,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你们可有身份凭证?” 那骑兵调转马头,转身行至君凝身边,“王妃,他们要凭证才肯开城门。” 君凝抬眸望向城墙之上,这里距离,虽然看不清城墙上那人的长相,但看身形,那人不像个将军,倒更像是个没正行的世家子弟。 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君凝打马上前,举起手中的玉牌晃了晃。 “本妃乃是玄王正妃,君凝,不知将军贵姓啊?” 城墙之上,见到君凝手中的挥动的玉牌后,士兵们显然躁动了一阵。 那为首之人脸色一僵,当即呵斥道:“都闭嘴,谁知道她究竟是真的还是假冒的!” 这一吼,士兵们都不敢说话了。 陈酬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背过双手扬声对君凝道:“近日冒充玄王妃想要骗开资州城门的可不止你们一拨人马了,你以为自己拿着个假的玉牌,本大人就会上当不成?” “我看你是存心想要找茬!” “杜衣,慢着。” 君凝的眸子危险的眯起,抬手拦住了杜衣。 她说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城楼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颍州城外祖父寿宴上吃瘪的那个陈酬。 “王妃,这人一看就是故意的。” 钟离幽和杜衣都未曾见过陈酬,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觉得城楼上这人就是在故意找茬,让王妃证明自己的身份就是王妃本人,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人! “陈大人,本妃与你在外祖父的寿宴上可是见过的,怎么,不过几日的功夫,你就连本妃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陈酬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被君凝给认出来,当即便有些慌了。 “你休要诓骗本大人,那日本大人与玄王妃都,都未曾说过话。” “哼,你以为就凭自己拿小小伎俩,就像蒙骗过本大人的火眼金睛?” 陈酬这语气正义凛然的,说的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如果君凝对他全然没有一丝的了解,她就要被他这番鬼话给骗到了。 身下的红棕马不安的跺了跺蹄子,君凝一下一下安抚着它,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你我都是聪明人,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打开城门?” 陈酬也没想要什么,只是当日丢了面子,想要找回来而已,但现在他听到君凝这样问,便以为君凝是服了软了,这便更加趾高气昂起来。 心道,反正现在资州城门开不开全在他一念之间,就算他今日为难君凝一番,资州又是江南连接西南各州最为关键的一道关隘,来日玄王来日还要依靠他资州的助力,就算玄王妃告状,他们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 这样一想,陈酬更加得意忘形起来,出口更是毫无遮拦。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本大人也不为难你,这样,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现在就证明自己是玄王妃,要么……”说到这儿,陈酬眼中闪过一道淫邪的绿光,大庭广众之下,赤果果羞辱道:“本大人身边还缺个知心的人儿,你要是能啊哎!!” 锋利的箭矢撕裂虚空,直直地朝陈酬脑门儿射去,几乎是瞬间的功夫,那根羽箭擦着他的头皮划过,直接扎进了他脑袋上的高帽,最后重重地定在了城墙上的木柱子之上。 箭尾嗡鸣,城墙上的士兵回过神来时,陈酬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裆渍上了一大滩湿润的痕迹,离得近的士兵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尿骚味儿。 第319章 战前放骚话 - 凤枕河山 - 风暖 “陈酬你个杀千刀的,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有种你现在就给老子下来,看我不砍下你的脑袋当球儿踢!” 钟离幽已经扔了弓箭,怒发冲冠,已经出离了愤怒,待会儿进了城,他一定先把陈酬那张臭嘴给撕烂! 不光是钟离幽,城下数千骑兵望向城墙上的眼神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儿善意了。 陈酬这会儿还不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惹错了人,就要付出百倍惨痛的代价。 “嘶嘶~~” 红棕马前蹄子刨着地面,不断发出不安的低叫。 君凝向着身后的空茫之地看了一眼,红棕马不会无缘无故的发出这样不安的声音,一定是敌人追上来了。 “王妃,不好了,青州军距我们不足二十里,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 君凝咬了咬牙,抬头看向城墙之上重新站起身的陈酬。 身边的骑兵没有一人脸上露出惧意,他们都是京畿的兵,都是王妃一手带出来的,王妃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温暖,所以如今他们愿意等,等王妃下命令。 “陈酬,青州的军队就在身后,你若是还有点儿良心,就打开城门,让这些士兵进城,本妃跟你的过节大可之后再仔细清算,就算你想让本妃给你道歉,好!本妃可以给你道歉。” “王妃!” 此言一出,所有的轻骑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王妃竟然为了他们对一个这么腌臜的人服软,这比杀了他们都痛苦。 “王妃,您不要跟这种人讲道理,大不了咱们就跟青州军拼了!” “就是,青州区区几千人,咱们拼尽全力,还能打不过他们!” 所有的士兵都无比的坚决,他们眼中的王妃从来从不输男儿,更不会向任何人服软,更何况这个叫陈酬的小人,他算个什么**东西! “你们都闭嘴。” 君凝警告般扫向在场的骑兵,接触到了她的视线,士兵们纷纷呢闭上了嘴巴,却默默地攥紧了手中的兵器。 沈清棠悠悠转醒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震惊的瞳孔中倒映着女子英姿勃发的身形,她几乎没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感受。 震撼,钦佩,羡慕,嫉妒…… 这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在她的心脏中横冲直撞,在此之前,沈清棠从来不知道,原来身为女子,除了习艺,嫁人,相夫教子之外,还能做到这样。 “城上的将士们,你们都是邶国的士兵,城下的是你们的同胞,难道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袍因为这个人一个个的死去吗?” 君凝的声音透过遥遥的空气,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城墙上,有不少士兵心中已经动容,然而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听从命令,今日正是陈酬大人守城,没有他的命令,他们中没有人敢冒险去打开城门,更没人能承受得起因此带来的损失。 身后的空茫四野中已经隐隐传来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青州军轻骑渐渐逼近,反观君凝等人连夜赶路,已经有几日没有好好休整过,如今已是人困马乏,这样的状态之下,在资州城外一望无际的平野上作战,根本没有任何的优势。 君凝死死地咬住唇瓣,她千算万算,却独独错算了人心,偏偏就是今日,偏偏就赶在了陈酬守城这一日。 “陈酬,今日这城下若有一人因你而死,本妃定会叫你百倍奉还。” 君凝最后望了一眼城墙之上那该死之人,打马转身。 她这两辈子加起来经历过无数场的战役,比这一次还要艰险的时刻又不是没有过,只要全力以赴,就算是战至最后一个人,她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若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没能好好过上一个年,萧墨渊还在雍州等着她回去过新年呢。 君凝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杂七杂八的年头抛在了脑后,专心指挥轻骑拉开防线,准备迎敌。 “吁!” 武景奕拉住马缰绳,急停在了资州城下,君凝的对面。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君凝身后紧闭的资州城门,又看了眼以玄王妃为首的,严阵以待的数千轻骑。 心中后知后觉的浮现出了一个令他不可置信的答案来。 “玄王妃,你竟然被关在了城外?” 在这之前,武景奕已经做好了追不上君凝的准备了,幸亏他追上来了,不然又怎么会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看来整个江南不是铁板一块,还是有人阳奉阴违,正和他意。 见君凝并不搭理他,武景奕也不觉得尴尬,露在外面的眼睛冒出饿狼一般的目光,显然已经将君凝当做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王妃,属下去会会他。” 钟离幽跃跃欲试,驱马便要上前,一低头却发现王妃拉住了他手中的马缰绳。 “别急,钟离,杜衣,最后不管发生什么,记住,活下来的人,杀了陈酬。” “是!” 两人愣了一下,随机异口同声应了下来。 就算王妃不说,他们也都一定不会放过陈酬。 “玄王妃,此处四下空旷,可不是狼蛛侠那种地方,本将军如今倒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武景奕对在狼蛛侠发生的种种仍旧耿耿于怀。 毕竟一向心高气傲的他,第一次领兵出城就被一个女子摆了一道,这种事情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对付你,本妃还不需要耍花招。” 君凝眉峰一挑,毫不示弱地嘲讽回去。 此言一出,士兵们哈哈大笑,扬着手中的兵器,对青州军竖中指。 武景奕觉得自己已经够混的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还遇到比他更混不吝的人,眼下被气得咬牙切齿。 “君凝!本将军一定要杀了你!” “别!”君凝一手拉住马缰绳,闻言抬起手掌,对着他摇了摇,笑道:“据我所知,命令你来抓我的人可是告诉过你,他要的是活着的玄王妃吧,那怎么办呢,在你有生之年,恐怕杀不了本妃了。” “哇呀呀呀!!!” 武景奕被气地发出一阵怪叫,还未真正交手就觉得自己要七窍生烟,一命归西了。 君凝看他这模样,莫名觉得熟悉,再看看这长相…… 嗯,若她猜的不错,这人应当就是那没鼻子的武将军的种没跑了,和武将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浑身上下都透着如出一辙的暴躁狠辣劲儿。 “所有人听令,给本将军活捉玄王妃,谁抓住他,本将军赏他黄金千两!” “保护王妃!”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都深谙此道,放了一半的骚话后,纷纷选择了动手。 资州城下,大战一触即发,只是眨眼的功夫,四野之内硝烟四起。 一炷香后,青州军惊恐地发现,他们对面的敌人哪是人啊,他妈的分明是打不着的泥鳅,偏偏他们打不着对面,对面却能以一敌三,出其不意的给他们致命一击。 乌云一团团飘过,遮住了月光后又飘走。 青州军的人数足足是他们的两倍还要多,君凝等人又连夜奔袭,如今能与他们打个五五开,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但她深知,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城门一日不开,以武景奕的个性,除非他死了,否则他定不会轻易撤退。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武景奕,青州军群龙无首,才有可能最快止息这场战争。 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君凝原本还与杜衣和钟离幽在一起的,但眨眼的功夫,三人已经被冲散开,她四下张望着,忽然凝眸,黑檀色的眸底仿佛要滴出血来…… 第320章 局势扭转,萧墨渊来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武景奕这厮,有意在青州军的掩护下避开了他,转头在战场的另一边大开杀戒。 “驾!” 君凝挥动长枪,挑起挡在她前面的敌人,青州军根本就不是君凝的对手,偶有两个抵抗的,也只能挡得住一招半式,便被君凝掀翻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反观武景奕这边,此刻他真想破口大骂,早知道君凝的轻骑这么难缠,他就不会来得这么匆忙了,还未分出胜负,青州军就平白折损了数人。 君凝抬手勒住马缰绳,红棕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君凝狠狠一踏马蹬,整个人凌空而起,长枪宛若长虹贯日般直奔武景奕袭去。 武景奕身下的马儿意识到危险的到来,暴躁的嘶鸣一声,就要带着主人躲开,他咬了咬牙,费力的拉住马缰绳,整个人凌空跃起,危急关头,弃下了身下的宝马,才躲开了君凝的一击。 君凝收枪立于身后,枪尖指地,带起的气流掀起了红衣的下摆,好不绝色。 “本将军倒是小瞧了你。” “武将军是你的父亲吧,不如本妃送你下去和他团聚?” “住嘴!”武景奕那只独眼中凶光大盛,“托你的福,本将军的父亲还没死,反倒是你,玄王妃,孤立无援的人要等到几时才能等到身后的城门打开呢,反倒是本将军捉住你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君凝手一抖,长枪跟着发出震颤之音,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处。 资州城墙之上,陈酬将一切尽收眼底,满是幸灾乐祸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不敢相信,君凝只带领不足五千的轻骑,竟然能和青州军打成平手! 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君凝身边的士兵,每个人几乎都有着以一敌三的战力。 陈酬的指甲狠狠地扣着城墙边缘,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不能让君凝活着离开这里,绝对不能! 阴沉的目光注视着君凝的背影,忽然,一个邪恶的想法诞生在了陈酬的脑海中。 反正现在两军交战,正是最乱的时候,这时若是君凝中了箭,谁又知道究竟谁是凶手。 想到这里,陈酬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阴险的笑。 “你们几个,跟我走。” 资州城的大门在陈酬的授意之下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又悄无声息地关上,夜色迷蒙之中,十几个资州城的士兵手持弓箭鬼鬼祟祟地来到战场边缘,拉弓搭箭,十几支锋利的箭矢同时指向君凝所在的方向。 士兵们闭了闭眼睛,他们都没见过真正的玄王妃到底长什么样,但陈酬大人已经跟他们打了包票,这人一定不是玄王妃,所以……别怪他们了。 战场之上,君凝正与武景奕打得难舍难分。 弓弦逐渐绷紧,锐利的冷厉都是奔着要君凝的命去的。 城墙之上,陈酬紧紧地攥着双手,难掩眸中的激动与狂热。 “放!” 几乎是在羽箭射出的一瞬间,资州城的大门被一股无比强大的内力轰然自里面轰开,一道惊鸿般的黑影自暗夜中划过,哀嚎声响起,躲在暗处放冷箭的资州士兵哀嚎着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捂着被羽箭射穿的地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萧墨渊抬眸望向资州城墙之上,隔着重重夜色,陈酬惊愕的后退数步,空中不断呢喃着,“完了完了。” “阿渊?!” 君凝暂时击退武景奕之时,已经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危险。 然而当她回过头,透过影影重重的人影,看到的却是背对着他站在暗影中的人。 即便相距甚远,甚至只是一个背影,君凝还是认出来,那人定是萧墨渊无疑。 君凝眨了眨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直到武景奕舞着大刀再次大喝着扑过来,她不得不回过神,全神贯注地去抵挡这凌冽的杀意。 就在她挥枪的瞬间,熟悉的气息忽然自身后靠近,下一刻,君凝便落入了一个宽敞的怀抱,男人一手搂住君凝的腰肢,另一只手牵起君凝握枪的手。 低沉好听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她听他说:“幸而本王来的不算晚。” 陡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武景奕身上汗毛倒竖,原因无它,他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武景奕有预感,如果他不跑,他一定会死。 “呵,想跑?” 萧墨渊冷嗤一声,武景奕顿觉一道惊雷自耳边炸响,凌然夹杂着雄厚内力的枪尖犹如长龙般惊掠而来,武景奕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腿就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就这般硬生生的停在了原地。 萧墨渊握着君凝的手,锋利的枪尖直接洞穿了武景奕的胸膛。 他缓缓低下头,红缨枪的枪尖就在眼前,上面还沾着他胸腔中温热的血。 “噗嗤!” “呃!” 长枪挑起的瞬间,武景奕像是一块破碎的布偶般,被甩到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青州的士兵听着,本王是玄王萧墨渊,你们的将军已经败了,若你们现在投降,还有活路可选,若还有人负隅顽抗,下场有如此人!” 萧墨渊的声音夹杂着内力,传到每一个士兵耳中时,有如雷鼓般在耳边炸响。 话音落下时,资州城门打开,数不尽的资州士兵冲出了城门,将他们团团包围。 眼见大势已去,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青州军小心翼翼的放下武器,蹲在了地上。 萧墨渊却没空管这些,说完这话便扔了长枪,揽过君凝的肩膀,上上下下的仔细地看着她。 “可有哪里受伤?内伤呢,有没有受内伤?” 见他这样紧张,君凝赶紧拉下男人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道:“没事儿,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就是……” 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君凝支吾了一声,在狼蛛侠时,她右手手臂被划伤了。 第321章 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本王的人! - 凤枕河山 - 风暖 “小伤,小伤,没有大碍。” 君凝本想蒙混过关,谁知萧墨渊瞬间紧张起来。 跟着他一道紧张起来的还有匆匆赶来的资州刺史和司马等人,几人不停地擦着一脑门子的汗,心中那叫一个苦啊。 他们也没想到,只是今日陈酬守城,竟然会弄出这样塌天的祸事来。 这不是找死吗?! 陈家家主自不必提了,当即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张了张口,还没等说话呢,资州刺史和司马分别暗戳戳给了他一脚,让他赶紧闭上嘴巴,少作死。 “到底哪儿受伤了,让我看看。” “没事儿,你别担心了,只是小伤……” 大庭广众之下,君凝总不好撩起袖子让萧墨渊看她的胳膊的。 幸亏这会儿钟离幽和杜衣也赶过来了。 “王爷,王妃胳膊上的擦伤是在狼蛛侠时与青州那个没鼻子将军交手剐蹭到的。” “是属下二人没保护好王妃,还请王爷责罚!” 两人脸上的血都没来得及擦,双头一弯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萧墨渊扭头看了两人一眼,还没等说什么话,便察觉到袖子被一只手轻轻拉了拉。 “……” 这还罚什么罚,他若是真的罚了这两人,阿凝这关都过不去了。 萧墨渊有点儿无奈了,他看了君凝一眼,正对上女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便只能选择投降,“起来吧,带着轻骑,押上降军,打扫战场。” “属下遵命。” “王爷,人抓到了。” 沧影的声音响起,资州刺史在内,跟出来的大小官员心神一震,不知接下来是福是祸了。 “邹刺史,本王的王妃进不来你资州城的大门,你不打算给本王一个解释吗?” 邹刺史第一个被点到,腿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 “王爷恕罪,王妃恕罪,是下官没有约束好治下的人,才会造成今日这样的误会,好,好在王妃没有大碍,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邹刺史每说一个字儿,萧墨渊的眉头便皱紧一分。 “够了,本王不想听你在这儿狡辩。” “来人,把邹刺史拖下去,先打二十军棍。” “啊?啊?王爷,王爷饶命啊!” “饶命?邹刺史还知道饶命呢,既然你觉得此事只是一个误会,那不如你也将这二十军棍当做一场误会好了,拖下去,给本王狠狠的打。” “是,王爷!” 士兵们心里都憋着狠呢,王妃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这些资州的劳什子的刺史,分明就是在狗屁乱讲,误会,他们在城下打了这么半晌的时间,他就在城中,屁都不见放一个,现在王爷来了,他们这群马后炮来得倒是及时,说他们毫不知情,谁又会信呢! 抱着这样的心情,士兵们下手时可一点儿也没留着力气,一下下的打的邹刺史哭爹喊娘,没一会儿就晕死过去了。 “王爷,晕了。” “那就把他弄醒,这种事情还要本王教你们?” 得到了萧墨渊的授意,士兵们一个个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也甭管了可不可以了,有什么气都先往邹刺史身上招呼了一番,偏生在场的人还只能看在眼里,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更不要提出面制止了。 很快,萧墨渊的目光转移到了资州司马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萧墨渊问道:“你又是谁?” 曹司马心中一紧,还没说话呢,先麻利的跪在了地上,小心谨慎道:“回王爷,下官是资州的司马,刚……刚从军营回来。” 萧墨渊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就在曹司马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时。 头顶上传来凉凉的声音,冷漠而又绝情。 “拉下去,打。” 接下来的几个官员甚至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萧墨渊挥了挥手,这些人便一个个哭爹喊娘的被拉了下去,至于打成什么样,在萧墨渊的默许之下,这完全取决于士兵们心中的怒火什么时候消。 君凝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阻止。 人善被人欺,善良也要有个度,更何况她从来不自诩什么良善之人,资州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分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不是他们默许了陈酬的所作所为,资州城的大门何至于到如今才被打开,她手下的兵又何至于出现伤亡。 陈家主眼见着面前大大小小的官员被萧墨渊毫不犹豫地拖下去一顿痛打,此刻心中直打哆嗦,实在恨不得顺着地缝钻进去,钻到数日前自己的脑袋里,给那个默许了陈酬所作所为的自己一巴掌。 “阿凝,资州城中已经备好了下榻的地方,你先去把胳膊上的伤口包扎一番,好好的睡一觉,好吗?” 萧墨渊的声音无比的温柔,甚至带着一点儿蛊惑的味道。 君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陈家主,又抬眸看向面前一脸温和的男人,眼珠转了转,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沧影,送王妃回去。” “是。” 直到君凝离开后,萧墨渊周身的气势彻底沉了下来,甚至比刚刚要可怕一万倍。 直到此刻,一众人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玄王妃在的时候,面前的男子一直都在压着脾气。 如今他最在乎的人离开了,萧墨渊再也不需要伪装了。 他的目光在陈家主身上扫过,浅色的瞳孔看不出一丝的温度。 这会儿,陈酬被五花大绑的压到了陈家主身边,苍流一脚踹在他的膝窝上,陈酬哀嚎一声,只觉得自己腿骨都被踹断了。 可这声哀嚎还没落地,苍流又是一脚上来,直接将他踹到了沙土里,整张脸都扑在了地上。 萧墨渊抬起脚,踩在了陈酬的脑袋上,一点一点的碾压。 陈酬猛烈的挣扎着,却无异于螳臂当车,无济于事。 陈家主等人看在眼里,险些被吓得哭出了声。 资州一众官员都被拖到了萧墨渊面前,唯一的不同便是,此刻他们已经鼻青脸肿,身上多了几个冒血的窟窿,一桶辣椒水泼下,几人疼的浑身痉挛,意识无比的清醒。 “陈酬,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对本王的人动手,嗯?” 第322章 陆今安是萧墨渊毒唯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这一问,资州官员登时身下一紧,具都一脸惊恐的看向那颗被摁进土里的头。 陈酬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只剩下了微弱的抽搐时,萧墨渊才挪开了脚。 新鲜的空气骤然涌入肺腔,陈酬就像是案板上的死鱼般长大了嘴巴,拼命地呼吸着,直到头发被人从后面狠狠的拽起,他才终于嚎叫着,空茫的大脑中闪过此前种种,意识跟着回到了现实。 陈酬嘴唇哆嗦着,混着血的脸上还沾着沙土,他颤抖着抬起头,入目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玄色蟒袍,再往上看去……他不敢往上看,苍流却不会放过他,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不得不抬起头。 “呜哇哇啊啊啊!!!” 陈酬被吓得涕泗横流,要不是因为刚刚已经被吓尿了一回,这会儿他非得要让所有人都开开眼才能罢休了。 萧墨渊看到他这张死人脸就觉得厌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苍流会意,揪着陈酬的脑袋拽到了在地上跪了一排的资州官员面前。 “说,你到底是受谁指使?” 陈酬的身体抖的如同筛糠,支支吾吾的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儿来。 “砍了他的手指。” “是,王爷。” 锋利的匕首靠近陈酬小指的前一刻,他终于干干的嚎了一嗓子。 “我说!是他,是他!” 他闭上眼睛,随手指了一个人。 被指到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品阶甚至比陈酬还要小些,在这群人中最多算是个打酱油的,根本说不上话。 “王爷冤枉啊,下官就是个小小的吏目,怎么敢指使他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来啊!” 苍流手起刀落,直接削掉了陈酬的一截小指,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泥土。 陈酬疼得直翻白眼儿,大喊着错了。 为官的眼睁睁看着陈酬那一小节手指掉在地上,甚至还抽搐了两下,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吓紫了。 萧墨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容颜依旧如往日般俊朗无双,可如今在资州官员眼中,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青年就是从地狱里踏出来的恶鬼,披着人的皮囊,干的却是要命的事情。 “王爷,这件事都是陈酬一人所为,您,您就算想为王妃出气,也,也不能将这件事都怪罪到我们的头上吧,我等的确犯了失察之罪,但总归是罪不至死吧,王爷……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我们几把老骨头,您还真想要我们的命去不成吗?” 啊……苍流抬手捂住了半张脸,心中默默的给邹刺史点了一根蜡烛。 倚老卖老,威逼利诱,这些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 他竟然妄想着跟王爷讲道理。 这不纯粹是在找死吗? 苍流实在无法理解邹刺史是如何想的,王爷自五岁起就过了讲道理的年纪了,那时候皇宫大内,上京横纵三十三条街道,就没人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跟王爷讲道理。 “纵然本王杀了你,你又能如何呢?” 邹刺史一噎,接下去要说的话亦如鲠在喉,一旁的曹司马忽然意识到,面前这年纪轻轻的王爷不仅仅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王爷,王爷,下官知道错了,下官治下不严,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只求您能看在我们为您效力的份儿上,饶恕下官这一条狗命,下官求您了。” 曹司马死命的在地上磕着头,额头上流出了血也不敢停下。 “找到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在遍地讨饶声的黑夜中显得异常的突兀。 火光照在来人的脸上,众人却无暇顾及这人是谁,反而将目光转向了他手中捧着的一大叠书信折子甚至是账目上。 这些东西到底是谁的,它的主人自是看一眼便认得的。 这不,陆今安才刚出现,跪在地上的人中,有几个的脸色已经变了。 若说刚刚是吓得,才呈现出了惨白的颜色,这会儿便成了绝望的死灰色。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一跳,墨渊,你是不知道,这些人真是什么事儿都干,可就是不干人事儿,我家那老子见了他们都的相形见绌。” 陆今安啧啧叹了两声,损了他们几句,还没忘了带上陆家的老头子。 就是不知道那老头儿在上京过得怎么样了,如今这陆家一家子都在萧信泽的治下,只有他一个独苗苗跟着萧墨渊,那老头子恐怕后悔把自己从青楼里带回到陆家了。 “邹刺史,你说说你,年纪一大把,儿子都要比我还大上一轮了吧,怎么还玩儿得这么变态,你也不怕哪天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还有你,不,是你,曹司马,我这么看看你,倒是有个人样的,说话也清楚的很,怎么在暗地里竟然敢克扣朝廷拨下来的军饷粮草?!好在邹刺史还只是砍头的罪,你这个……怕是要抄家灭门吧?” 陆今安啧啧称奇,看着手里的一叠书文,一个个点过去,被点到的人中不乏想狡辩之辈,然陆今安的嘴皮子实在快得很,他们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陆今安批了个体无完肤,到嘴边的狡辩也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一个字儿了。 直到嘴皮子有点儿干了,陆今安猛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收了神通,从这些个书文中翻翻找找,最后呈上一张早就列好的罪状,“这些都是他们的罪名,写得匆忙,许是有不全的,不过只这上面的,已经足够他们死八百回了。” 萧墨渊接过那张罪状,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让陆今安去搜这些东西果然没错,他自小便对这些事情耳濡目染,在陆家时因为生意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这不管是搜证物还是嘴皮子上,都不输给在场的任何人。 “邹刺史,曹司马,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王爷,你不能杀我们!” 邹刺史忽然跪趴着冲到了萧墨渊脚边,陆今安攥了攥拳头,一脚给他踢了回去。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萧墨渊。 第323章 资州的夜,泛着春光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爷,你今日可以杀了我们,可如此一来,你让江南其它各州如何想!” “我们几个老家伙就算做的再不好,也是深耕江南多年的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做,只会寒了江南各位臣子,世家大族的心!” “噗哈哈哈哈哈。” 陆今安扶着苍流的肩膀,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见众人都疑惑地看过来,他赶紧摆了摆手,“抱歉,抱歉,实在忍不住笑。” “苍流,他在威胁萧墨渊?” “墨渊,你也听到了吧,他竟然在威胁你诶。” 陆今安一脸惊诧的多方求证,直到萧墨渊轻点了点头,他这才直起身来,看向邹刺史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邹刺史,你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还没我一个年轻人活的明白,要本公子提醒你一下吗,如今你就是个被拔了爪牙的狸猫,怎么,还妄想着当纸老虎呢?” “玄王爷,你,你就不怕被江南大族排挤吗,没人帮你,你最后只能” “只能什么?”萧墨渊唇边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你等不必担心,本王定会将你们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孰是孰非,自会有人来评说。” “来人,将这些人邹刺史等人吊起来,挂在资州城门上,以儆效尤!” “是,王爷!” “王爷,这陈酬和陈家如何处置?” 萧墨渊看都没看陈酬一眼,转身凉凉道:“陈家妄图谋害本王的王妃,差点儿害几千精兵无辜殒命在城外,其心可诛,其罪不可饶恕,杀。” “不!!王爷!不要啊!!” “这些事情都是陈酬一个人做的,我们,我们陈家毫不知情啊,王爷,您不能这样对我们……” “王爷——!” 萧墨渊眼尾颤了颤,只挥了挥手,任由陈家主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 “明日午时,昭告所有人,陈酬,在西市口,千刀万剐。” 陈酬瞪大了眼睛,听清了萧墨渊的话后,竟直挺挺地晕死了过去。 众人心中一激灵,齐齐应声,“属下等遵命!” 陆今安深深地看了萧墨渊一眼,心中暗暗咋舌。 萧墨渊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味儿,这才进了屋。 轻手轻脚的进了里屋,桌上只亮着一盏烛火,萧墨渊探了探头,在看到床帐内一个若隐若现的凸起时,眸光转瞬变得柔和。 拂袖熄灭了桌上的灯,暖和的房间中顿时陷入了黑暗。 萧墨渊褪下外衫,搭在了长衣架上。 君凝眨了眨眼睛,隔着一层帷帐听着萧墨渊动作间发出的淅淅索索的声音,心脏忽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片刻,那阵声音终于止息,君凝立刻闭上了眼睛,放在被子上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 床帐被一只大手掀开,熟悉的气息侵入鼻尖,君凝闭着眼睛,眼珠却按捺不住转了转。 昏暗的床帐内,萧墨渊缓缓勾起唇瓣,无声的笑了一下,复又抬起手,在君凝如玉般光滑的脸蛋儿上摩挲着,力道不轻不重的,君凝只觉得脸上像是多了一片羽毛,痒痒的,可她现在正在装睡,又不能忽然躲开。 抱着既然是装睡就要装睡到底的想法,君凝极力地忍耐着去咬萧墨渊作乱的那只手的冲动。 本以为他碰一碰就算完了,折腾了一日,总是要休息的,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萧墨渊的确拿开了手,却将大半个身子都撑在了她身上,温热的唇瓣先是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后一路向下,在鼻尖上亲了两下,最后终于落在了君凝的唇上。 男人似乎格外贪恋那一抹朱唇,缓缓的轻柔地在上面研磨着,一点一点汲取那份美好,君凝的手指尖都白了,脚趾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又松开,如此反复。 “阿凝……” “阿凝……” 黑夜中,男人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蛊惑的味道,像是修炼千年的狐妖,要在这一刻将身下女子的魂魄全部吸走一般。 君凝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她张口咬住了在唇上作乱的那双唇瓣,忍他欺负忍得辛苦,眼中已积蓄起了水雾,“萧墨渊,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相比于萧墨渊带着浓浓欲念的沙哑,君凝的声音也好不到哪儿去。 “呵……” 一声愉悦的笑自男人温热的胸膛发出,听在君凝耳中,无比的性感。 她低声含混地暗骂了一句,“男狐狸……” 本以为萧墨渊没听到,可没想到这会儿他的耳朵倒是越发的灵敏了。 “画本子里狐狸修炼出人形,要上千年的时间,狐狸贪欢,本王也想贪欢。” 萧墨渊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掀开了两人之间隔着的一层薄被,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君凝放在胸前的一双手,向上抬去,越过了头顶,搭在了软枕上。 君凝咽了一口吐沫,嘴唇有些发干,正在她以为萧墨渊会做什么的时候。 男人却忽然停了下来。 “伤口……可以吗?” 君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为什么还要问她可不可以? 她好想咬他。 君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窘迫之下,她最后只能微微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瓣,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会儿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萧墨渊忍得辛苦,本是升起了逗弄的心思,这会儿却被一个主动的吻全部打乱了。 逗弄什么的,那些心思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萧墨渊忍不住心中喟叹了一声,若不是怀中温暖的实感,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被牵引的动情至此,只是一个主动的,甚至简单的吻,便足够让他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红浪翻滚,热意传遍了周身,两人紧扣在一处的手不断收紧。 情到深处,君凝忍不住一口咬在了男人精壮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排暧昧的齿痕。 “萧墨渊,你个……嗯……禽……唔……” 最后那字还未说出来,君凝便在一阵颠簸中失了神。 夜色漫长,泛着春光。 第324章 比花果山的猴子还吵 - 凤枕河山 - 风暖 行刑当日,陈酬身上的肉被刽子手一片一片活生生的刮下来,凄厉的惨叫声几乎传遍了整个西市,事后,听人说,陈酬是活生生的被疼死的,死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见证了这场行刑的人回家后硬生生半个月没沾荤腥。 在萧墨渊的授意下,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江南各州的府邸。 此刻,一般无二的场景在各个府邸上演。 “若本官没猜错的话,玄王这是故意让咱们都知道的?” “大人所言不假,若下官没有想错的话,玄王此举,怕是借陈酬给咱们立威呢,看来玄王爷很珍视他的这位王妃,此女,不可不敬。” 经此一事,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个底,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不论王爷对这位玄王妃到底是真情,还是只一时的兴致,总之,如今这位玄王妃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各州蠢蠢欲动之人还想暗箱做些什么,那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脑袋上的那颗头到底有没有资州那些个官员的头铁了。 武小将军武景奕被斩杀于资州城外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青州。 没鼻子的武将军痛不欲生,扬言要杀他儿子的人血债血偿,反倒是青州谢家,稳如老狗,对此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大有一副这件事他们全然不知情的架势。 雍州。 新年之前,君凝总算是赶到了家,远在颍州的陶老将军一干人等接到了信,心也总算是落了地,开开心心地在府中置办起来。 雍州城中一片热闹景象,就连在佛堂中吃斋念佛的德妃也在永嘉公主的软磨硬泡下走出了祠堂,换了一身喜气些的衣裳。 德妃如今的位置如今的确是有些尴尬的,新皇登基,按理说来,她本该被尊为德太妃,可如今这一纸诏书没有暂且不说,如今在江南,她又非玄王生母,无名无分,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了。 这日,萧墨渊刚进了院儿,便见君凝正与几个女眷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编灯笼,说是编灯笼,实则在场的也只有宋摇枝和永嘉公主对这事儿颇有兴趣,以君凝为首的几个女子却是十分生疏,只将手撑在桌子上,学了个三两分像,多数时间都是在闲聊去了。 回廊中,萧墨渊渐渐停下了脚步,眸光温和的看着这一幕。 “王爷,您不是去找王妃……” 苍流抬起胳膊肘怼了沧影一下,沧影看了他一眼,见苍流扬起下巴示意他看过去,这一看,他才反应过来,王爷是不想去打扰王妃吧。 萧墨渊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帖子递到冥楼了?” “已经递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人通知他们的尊主了。” “嗯。”萧墨渊点了点头,脚步微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这几日怎么没见着宋家那个小公子?” 苍流脑袋里转了两圈,这才想起来王爷说的这位小公子应当就是宋楚。 “这个……属下好像听文少卿提起过,说是那次疫病好了之后身子骨便更弱了些,王妃还专程去看过他,开了几副药方子,一直在府中将养着呢。” 闻言,萧墨渊的眉宇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竟格外的在意这个只见过一两面的小孩儿。 “备车,去宋府。” 夜色落下,暗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却正是杀手们磨刀霍霍之时。 雍州冥楼分舵。 大殿之内,八根檀木为梁,四根雕凶兽,四根雕瑞兽,金砖铺地,白玉为阶,流云顶展于其上。 白玉阶上,宽大的虎皮太师椅之内,红衣白发的男子轻轻抬手,一下下抚摸着站在椅手上的苍鹰,阶下,数十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恭敬地跪在地上,在裴溪云开口前,没人敢说话。 “自雍州分舵的老舵主离世后,舵主之位久久悬而未决,今次本尊就将其当做赏赐,青州那个没鼻子的武将军,十日内,本尊要看到他的项上人头挂在青州城门上,谁能做到,谁便是雍州分舵未来的舵主。” 裴溪云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一瞬间,所有的杀手们对视一眼,都开始蠢蠢欲动,雍州冥楼分舵的舵主,那便意味着能掌控分舵至少一半的权利,地位只在尊主和八大护法之下,众人怎么也没想到青州一个将军的命竟然能让尊主下这么大的血本。 “都听明白了?” “明白!” 裴溪云挥了挥手,杀手们这才起身,一个接着一个退了出去。 直到离开了大殿,众人才一窝蜂的凑到了芍药身边。 “芍药,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个没鼻子的老头儿到底干什么事儿了?” “就是啊,尊主上一次亲自悬赏,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这没鼻子的老头不会是把咱们老尊主的坟给挖了吧?” 眼见一个个说的越来越离谱,芍药终于头疼的制止了他们这天马行空的想象。 “行了行了,你们都猜错了。” “啊?这么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就是啊,快跟我们说说,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芍药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眼面前紧闭的殿门,这才小声道:“你们好好想想,这个没鼻子的武将军到底得罪了谁。” 杀手们一脸单纯:“谁?” 芍药:“……” 罢了,这些人整日里就知道接任务,杀人,接任务,杀人。 也算是在某种意义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算了算了,你们只肖记住一件事,接任务可以,惹事儿也可以,但千万记得,别去惹一个叫君凝的女子,不然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君凝?” “君凝是谁?” “君凝是谁?” 芍药捂住了耳朵,被吵得头疼,边跑边道:“你们也可以称呼她玄王妃,这下总不会认错了,至于其他的,你们还是别问了,问了我也不告诉你们。” 这边,君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宋摇枝只在这儿坐了几个时辰便被宋府派来的马车接回家去了。 君凝本想等着萧墨渊一同用晚膳,哪成想一直等到晚膳都凉了,也没见到男人的影子,若是以往这个时辰,萧墨渊无论多忙,也早该回来了,今日实在是稀奇。 第325章 王妃失踪啦!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玉竹站在一边揪着手指,眼见王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淡,她这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以前在平康伯府的时候,夫人也是这样等着老爷回来的,只是老爷在外面有了人,哪还会记得家中有一个人等他回来用膳呢。 玉竹虽然心里觉得王爷不是这样的人,可是看王妃的脸色,她还是担心的紧。 “……奴婢吩咐厨房再将这些菜热一热吧。” “不用了。”君凝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又不说话了。 玉竹心中一跳,当即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王妃,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长时间,亲眼看着您从伯府一路走到这儿,您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王爷今日虽没有回来,但,但奴婢相信王爷,一定不会做出那样,那样不好的事情来的,您也一定要相信王爷啊。” 玉竹越说越激动,浑然没有注意到君凝眸中的惊讶之色。 君凝扶了扶额头,想笑,又不知道该从哪儿笑起才好,最后只能把玉竹从地上拉起来,苦口婆心解释道:“你这小脑袋整日里都在想什么呢,我方才不过是想别的事情想出神了,才没想过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啊?哦,是,是奴婢错了。” 玉竹兀自闹了个大红脸,这会儿才知道完全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王妃……您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奴婢有点儿担心。” “没事儿,许是昨日没睡好的缘故,你去叫厨房将这些饭菜再热热吧。” “嗯,奴婢现在就去。” 玉竹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十分听话的离开了。 然而等她一脸轻松再回来时,桌边哪还有自家王妃的身影了。 “王妃?王妃?” “来人啊,王妃不见了!” 滴答,滴答……水牢顶部的小水珠这一滴滴地滴落在冰冷的死水中。 自府中消失的君凝在半个时辰后出现在了雍州城赫赫有名的大狱内。 三两个狱卒正在一起聊闲话,耳朵尖的听到了监狱长无比恭敬的声音,赶紧整了整衣帽,拍了拍身上的土,倒也没忘了提醒其余两个人。 君凝和钟离幽出现时,三人站的笔直。 “王妃,那二人被好生的关押着呢,按您的吩咐,小的们不敢怠慢,你们几个,快去开门。” 听到王妃二字,三人一个激灵,匆匆行了个礼,便麻利地跑去开门了。 来到最深处的水牢,隔着生锈的铁栏,君凝向里望了望。 “开门。” 水牢的门被打开的瞬间,发出了一阵阵的吱呀声。 萧云桀堪堪从水里抬起头,不过一日夜的时间,他看着更狼狈了。 从前的萧云桀,就算再狼狈,也至少还有个人样,如今君凝再看他,却忽然发觉,不过数月的时间,萧云桀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完全像是个陌生人了,她似乎已经完全记不起这人从前的种种模样了。 “君凝,如今你终于满意了?” 明明该是潜藏着恨意的一句话,如今自萧云桀这张虚弱的嘴里吐出来,实在是可怜又可悲,他的双手被铁链高高的吊起,固定在悬梁的铁索之上,大半个身子淹没在发臭的水里,君凝却一点儿不觉得解气。 镇南军被坑杀陷害时,没人知道他们心中是何等的绝望,敌人的屠刀挥过来时,他们挡得下,可背后的人挥过来的无形的屠刀,又叫他们如何去挡。 即便重活一世,那些人都还活着,君凝也永远都没法原谅萧云桀,更没法原谅曾经那个无比相信萧云桀的自己。 哪怕将萧云桀抽筋扒皮,也难解心头之恨。 “萧云桀,三日后就是新年了,可你永远都不会见到下一年的阳光了。” “你知道吗,那日你回城后闯入我闺房时,我多想杀了你,可是那时候我不能那么做,因为你还没有给那些死去的人道歉,所以,我等了这么多的日日夜夜,终于,你被赶出了京城,我也到了江南。” “君凝,你到底在说什么咳咳……” “带出来,押走。” 君青念瞪大了眼睛,自方才起便听的云里雾里,如今更是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君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们可是同源血脉,难不成你要杀亲吗,你就不怕百年之后遭报应吗?!” 君凝陡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君青念,眼中只有嘲讽。 “君青念,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一个庶女,从前在伯府时若非有父亲和娄姨娘护着,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能在本妃面前耀武扬威,平康伯宠妾灭妻,人人不耻,你一个姨娘生下来的女儿,给本妃提鞋都不配。” 君青念张大了嘴巴,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屈辱和恐惧,这些向来是她羞辱君凝的言语,今日竟然变成了君凝反过来羞辱她的话了,不知不觉的时候,君凝就已经变了,君青念眼前忽然恍惚了一下,当她回过神时,已经被狱卒套上了麻袋,毫不留情的拖走了。 雍州郊外,一处荒凉的密林中。 麻袋里同时发出两声闷哼,萧云桀和君青念两人被摔在了地上。 当麻袋被解开的一瞬间,萧云桀和君青念像是两只落水狗一般被硬生生从麻袋里拽了出来,强迫着跪在了地上。 “这是哪儿,我,我不要在这里……!” 君青念慌乱的看向四周,却只能看到望不到顶的枯树,以及树梢上的一轮孤月。 萧云桀倒是比之君青念要冷静些,他看着君凝手里的弓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君凝,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回答我啊!” 君凝脸上的神情越淡漠,萧云桀就越疯狂…… 第326章 死到临头才知道不想死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墨渊回府时,院中正跪着一大片人。 他心中一跳,当即快走了数步,来到玉竹面前。 “发生什么事儿了?王妃呢?” “王爷,奴婢,奴婢就是去一趟厨房的功夫,王妃就不见了。” 萧墨渊满头的雾水,想在雍州城内劫走阿凝,除非那个人是神仙。 因着这个缘故,他才能冷静下来,问玉竹等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事,事情是这样的,今夜王爷没有回来,王妃便等着您用晚膳,但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您回府,奴婢看王妃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便以为,以为王妃是觉得您在外面有了……有了新人,王妃却叫奴婢不要胡思乱想,奴婢便去叫小厨房把菜又热了热,回来时,就发现王妃不见了。” 玉竹边说着,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儿来,抽噎着道:“奴婢,奴婢以为,以为王妃是去,去找您了,所以便,便在府中等,等您回,回来……哪想……嗝……” 听她哭的泣不成声,萧墨渊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摸了摸额头,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玉竹等人,想到她方才说的话,心中一下空了一块,怪他,今日回来得晚了,甚至没差人回来跟她说一声,他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 萧墨渊暗暗甩了自己一巴掌,他真是晕了头了,阿凝再如何也是女子,他如何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呢。 这一巴掌却是把苍流二人给吓坏了。 “王爷,您别打自己啊,您若是生气,就拿我们出气好了。” 萧墨渊摇了摇头,喉咙发干,“你们,现在立刻派人去找。” “是!” 是夜,雍州城已经快乱了,萧墨渊站在原地,看了看青石砖,又看了眼天上的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下一刻,整个人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玉竹等人甚至都没看清王爷是如何离开的。 …… 君凝缓缓地抬起手中的弓箭,拉弓,搭箭。 锋利的箭矢划破空气,擦着萧云桀的耳朵划过,尖锐的声响震的他耳中嗡鸣回旋,一丝鲜血顺着耳廓流下,萧云桀脸色发白。 君凝低低一笑,重新拉开弓箭,这一次,指向的是萧云桀的脑袋。 “我看你也不是不怕死的,可为什么你能眼睛都不眨的就杀了那么多真心待你之人呢。” “君,君凝……” “嗖!” 箭矢再次射出,松手的前一刻,君凝却调转了箭头的方向。 那箭矢以极刁钻的角度朝已经吓傻了的君青念射去,后者根本没反应过来,像个冻僵了的死鱼般,瞪着眼睛,张大嘴巴直挺挺的杵在原地,连眨一下眼睛都不会了。 这一箭君凝却没手下留情,哀嚎声响起,君青念痛得满地打滚儿。 君凝摆了摆手,毫无诚意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射偏了些,庶姐,谁让你在那儿跪着了,也不知躲远些。” 君青念没听出来君凝的话外之音,或许这会儿也没心思去听了。 便是这一路上受了诸多的折磨,这会儿也依旧将她疼的要死要活的。 “萧云桀,这会儿怎么不见你护着她了,本妃可还记得,当初你有多护着我这庶姐,怎么,当初你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她,如今我伤了她,你倒不求情了?” 萧云桀耳朵动了动,死灰色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了一点儿光来。 “你总归还是在怨我吗,好,是我错了,凝儿,以前是我做错了,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不知道自己伤害了你,但是现在,现在我知道了,凝儿,我……” “呵呵,哈哈哈哈哈!” 君凝的笑声凉薄而又满是讽刺,她看着萧云桀那张假装深情的脸,只看上一眼便觉得恶心。 “萧云桀,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睛,竟然会从冷宫里把你这么一个虚伪的小人给救出来,若我知道你会变成这般下作丑陋的模样,我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你,也好过让你出来为非作歹,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吗?好啊,今日我就告诉你。” “那日你回城前,君凝早就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从地狱里回来,向你复仇的人!萧云桀,你不知道吧,我早就经历了一世,在那时候,我亲眼看着你一步步登上了皇位,我的哥哥,我的外祖,我属下的将士,尽数被你坑杀。” “不,不可能,君凝,那是你的梦,你一定是在做梦。” 萧云桀拼命摇头,极力否认着君凝所说的一切,到最后,他甚至大声的嘶吼出来,“君凝,那些都不是真的!那都是你自己的幻想!” “幻想?” 笑着笑着,君凝眼中淌出了泪水。 “萧云桀,你告诉我,那些死去的将士都是幻想,我的亲人一个个死在我面前都是我的幻想,你曾经一箭射穿了我的心脏,那些也都是幻想吗?!” 君凝每说一个字,萧云桀的脸色就惊恐一分,他不断地摇着头,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都要从胸口蹦出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萧云桀不敢去看君凝的眼睛,君凝刚刚说过的所有的事情,在他来到江南的那个晚上,他都清晰的梦到过,直到最后他亲手杀了君凝,心口传来的窒息感,他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 他以为那一切不过是个可怕的梦罢了,直到今日,这件本该只有他知道的,无比真实的梦境竟然从君凝的口中一字不落地被说了出来! 钟离幽还是发现了萧云桀的异样,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了萧云桀的下巴,强迫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327章 你是我的唯一解 - 凤枕河山 - 风暖 萧云桀不敢承认,甚至不敢跟钟离幽对视,更不敢去看君凝的眼睛。 死到临头,他才终于对死亡有了实感,他不想死,他好不容易从冷宫里爬出来,爬到了靖王的位置上,他还没到二十岁,他还不能死。 钟离幽那双邪肆的狐狸眼危险的眯起,手上的力气越发的重,大有一种要将萧云桀的下巴捏碎的狠。 “你说是不说?!” 萧云桀吃痛的闷哼出声,嘴巴却严得很,硬是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君,君凝,你……不能……不能杀我……” 下巴被钟离幽钳制着,萧云桀只能含含糊糊的发出声音,却是死到临头了,还妄想着能有奇迹的出现。 君凝从身边的箭袋子里拔出了一根羽箭,一步步走到萧云桀身边,眼中没有半分的情谊,只剩下冰冷彻骨的恨意。 一股惊悚的感觉直冲大脑,萧云桀瞬间全身紧绷,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君,君凝,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呃!” 锋利的箭尖穿透衣衫,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钻心的疼痛窜遍全身,萧云桀骤然瞪大双眼,眼皮都在颤抖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插着羽箭的一头,另一头被君凝握在手中。 “别担心,我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去,来到江南那日,我便已命人为你打好了石棺,你死后,就跪在石棺里,每日都为曾经因你而死的人赎罪,萧云桀,千世万世,你就算是死上八百遍也抵不掉那些将士们的命,更消不了我的心头之恨!” 君凝手上逐渐用力,特制的羽箭在碰到血肉的一刹那便展开了上满的倒刺,像是吸血鬼般附着在萧云桀的血肉上,既不让他死,又能让他痛不欲生。 “不,不要……啊啊啊!!!” “君,君凝,我,我错了,那,那都是上,上辈子的事,你……唔呃!” “萧云桀,你现在面对的方向就是曾经那些将士们的埋骨之地,他们死的时候甚至连尸首都没法拼凑完整,那天谷底的土都被染成了红色,你该向他们赎罪,可是你不配到地府,他们一定不想见到你,所以……你就永远留在这里,跪着赎罪吧。” 君凝猛地拔出刺入萧云桀胸口的羽箭,鲜血掺杂着碎肉一起飚溅出来,萧云桀的身体抽搐了数下,最后终于无力的倒了下去,直到死,他的眼中仍旧有不甘。 君凝眼睁睁看着萧云桀眼中的光消散,化作了一片死灰色,袖子下发颤的手兀地松开了那沾血的箭。 望着雍州城的东南方向,君凝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 “将士们,君凝终于给你们报仇了。” 亲眼看到萧云桀死在自己面前,君青念已经吓傻在了原地,嘴里一个劲儿的喃喃着别杀我,别杀我, 君凝却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把他的尸体装入石棺,埋到地下,连带着君青念也一并葬了吧。” 影卫们心中一凛,活人与死人同葬,君青念就算不被憋死,也要被吓死吧。 只是谁让这人得罪了王妃,该死。 “不,不要,我不要,不要!!” 君青念面白如纸,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反抗着,可她又怎么可能是影卫的对手,微弱的反抗更像是案板上的鱼,做着最后的挣扎。 君凝转身,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日里压在心中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她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天边孤悬的月,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然而…… 这一抹微笑还没来得及绽放,在君凝回神,看到不远处那个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的男人时,不上不下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 “萧,萧墨渊?” 男人抬起腿,一步步朝她走来,明明什么也没说,甚至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君凝就是没来由的想逃离开他的视线。 她已经打算跟萧墨渊坦白一切了,可那个时间显然不是现在啊! “王爷,这件事不怪王妃,您不要……” 萧墨渊一拂袖,钟离幽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带飞了出去,好在萧墨渊本也没打算真的伤了他,钟离幽退了数步这才堪堪停下,等他再想上前时,面前哪还有王爷和王妃的人影了。 城郊的风其实并不大,只是君凝被萧墨渊揽着腰滑在空中,这才觉得耳边风声阵阵,她侧过头去看男人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默默的不说话了。 “不问问我听到了多少?” 萧墨渊忽然开口,君凝愣了一下,干巴巴道:“你全都听到了。” “本王该夸阿凝聪明吗?” “……不用。” 君凝没法用语言形容如今的心情,她应该好好的跟他解释的,却不是在他听到了许多之后,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解释。 正在她苦思冥想的间隙,萧墨渊已经带她落在了地面上。 望向四周,君凝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连山第三座山峰的顶端。 从这儿望下去,隔着很远,却能清楚的看到雍州城内的万家灯火。 萧墨渊脱下了外衫铺在了她身后,“坐。” 外衫铺在地上,萧墨渊却像是故意的,独自占了大半的位置,只留下了足够半个人坐下的位置,这样一来,君凝要么坐在地上,要么只能坐在萧墨渊腿上。 君凝咬了咬唇瓣,视线与那双正望向她的清浅的眸子四目相对。 相视片刻,君凝举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认命的向后一倒,被萧墨渊稳稳接在了怀里。 萧墨渊的身体很暖,又很结实,君凝窝他怀里,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只。 “阿凝,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吗?” “嗯。”君凝乖巧的点了点头,觉得手中有点儿空,索性就拿起萧墨渊放在她身侧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捏着。 “所以你当初选择嫁给本王,是想借玄王妃的身份报仇?” “嗯。” “如果那日本王没有出现在云翡苑,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相识?” 这一次,君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思忖了片刻,如实道: “……我不知道。” “不过那日你出现在了云翡苑,我闯了玄王府,我们奉旨成婚,一同到了江南,所以,我想即便再有千万次机会,阿渊,我还是会选择你。” 第328章 非要杀了这个畜生东西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静静的说着,每一个字都无比的认真。 “阿凝,如果在你经历的上一世,我们能早一点儿认识就好了。” 萧墨渊低下头,无比珍视的吻着君凝的头顶。 那样,即便她或许不爱他,但至少他可以拼尽全力保她平安。 “我外祖母在世时曾跟我们几个人说过,所有的相遇都是因为缘分使然,所以我们会相识,一定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阿渊,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抱歉,我从前一直瞒着你,其实……我还没想好要如何跟你说。” 君凝缠着萧墨渊修长的手指,与自己的手指一起,一圈一圈的绕着。 “这种事情实在荒诞,即便我说出来,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可那些的确是我真正经历过的事情,我知道,那一切都发生过,都不是梦。” “嗯,我知道,阿凝,我相信你。” 萧墨渊反手握住了君凝的手,带着君凝的手,像是摇篮般摆动着身体。 “阿凝,其实我也有个秘密。” “嗯?”君凝侧过头去看他,只看到男人精致的下颌线。 萧墨渊愉悦的眯起眸子,轻笑一声。 “其实那天你闯入王府说要与我成婚时,我偷偷派人查了你的过往。” “如你所想,我的确不知道萧云桀那个畜生到底做了什么,但能让你有那样大的转变,他一定做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阿凝,或许我没法与你感同身受,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去相信。” 萧墨渊轻轻吻着君凝的发丝,微微闭上了眼睛。 “阿凝,谢谢你。” 君凝眨了眨眼睛,疑惑,“谢我做什么?” “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愿意接受我的喜欢,本王很开心。” 君凝心中一颤,即便对象是萧墨渊,她也从未想过,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心思能如此的细腻,竟然会为她想到这个地步。 “阿渊,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那就不要离开,阿凝,虽然最开始我们成婚,是你先提出的,但最后答应的人是我,所以,我们也算是两情相悦,既然两情相悦,那就断断没有分开的道理。” 萧墨渊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安静的淮水般,让君凝无比的安心。 “那好,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不瞒你。” “我也答应阿凝,以后无论任何事,我都不会瞒着阿凝。” 萧墨渊伸出手,小拇指拉住君凝的,两厢晃了晃,最后郑重其事的在大拇指心盖了章。 许是这样的行为太幼稚了些,松开了手,君凝和萧墨渊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萧墨渊忽然把头埋在了君凝的颈窝里,像是小狗似的蹭了蹭,情不自禁道:“阿凝,我好喜欢你。” 萧墨渊的声音闷闷的,又带着点儿缠绵的撒娇的味道,君凝一时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嗯,手感很不错。 “阿凝。” “我在。” “阿凝。” “嗯。” “……” 萧墨渊一声声的唤着君凝的名字,君凝不厌其烦的耐心的应着,每应一声,萧墨渊的心就控制不住的欣喜起来,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若是可以,他真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显而易见,时间并没有停留在这一刻,甚至第二日,萧墨渊一脸头疼地站在文璟住的院子里,不时地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差点儿把文璟活生生打死的钟离幽。 今晨两人刚用过了早膳,便听闻文璟身边的管家急冲冲的闯到了府外,甚至下马车时因为下的急了,连带着整个人都从马车上骨碌下来,硬生生甩飞了脚上的两只鞋。 下人仔细的听了,这才得知,钟离幽和文璟打起来了, 不,或许应该说,是钟离幽单方面的殴打文璟。 该来的还是来了,文璟自己造的孽,最后还是一点儿没落的回到了他身上。 这会儿君凝正在屋里为文璟治疗呢,萧墨渊便只能站在外面,时时盯着点儿钟离幽,防止他再冲进去把文璟拖出来打一顿。 “王爷,这件事是属下和文璟之间的私事。” 钟离幽着实是发了狠了,狐狸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拳头握的死紧,骨节上还沾着文璟的血,要不是这会儿有萧墨渊拦在门外,他早就踹了这扇破门了。 “难不成你还真想把他打死了?” “这个畜生,他敢这么对莫儿,打死他都是便宜他了!” “……” 萧墨渊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发现自己完全没法反驳钟离幽的话。 若自己有个亲妹妹,这么多年被另一个男人这样对待,他或许比钟离幽还疯。 “王爷,莫儿才多大的年纪,就算是文璟救了他,可他的所作所为与那些人牙子又有什么区别!不,他比那些人牙子还要可恨!” 钟离幽的拳头握的吱吱作响。 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是萧墨渊,如今也没有立场劝钟离幽住手。 僵持之际,院外传来了一声满是担忧的女子的声音。 “哥哥。” 钟离幽豁然转身,正看到自家妹妹往院儿里来。 “莫儿,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待着吗,你怎么来这儿了?” 相比于责怪,钟离幽更多的却是心疼,“都怪我,要不是我把你弄丢了,你也不会遇到这么个畜生东西。” 钟离幽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还要再打时,却被钟离莫抓住了手掌。 “哥哥,这件事不怪你,是莫儿自己贪玩儿,这才不小心走丢了。” “哥哥,现在莫儿回来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是不是?” 说着说着,钟离莫眼角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钟离幽登时慌了,他手忙脚乱的擦着妹妹脸上的泪水,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睛。 “不怪你,不怪你,日后有哥哥在,谁敢再欺负你,哥哥一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钟离莫喜极而泣,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哥哥最好了。” 萧墨渊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暗暗道,怎么回事儿,他也想打文璟一顿了。 好在这想法在刚刚冒出头时,就被一阵开门声打断了。 君凝打开房门,环视了一圈儿,最后走到了萧墨渊身边。 “还活着?” 第329章 他点儿颜色瞧瞧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无声点了点头,凑到萧墨渊耳边,小声道:“好在拉开得还算及时,不然现在文璟估计要在阎王殿逛两圈儿了。” “王妃……他,怎么样?” 钟离莫捏着手帕,即便已经极力掩饰着,但君凝还是看出了她原本的紧张。 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丫头心里面还多多少少有文璟那么一丁点儿的位置在。 “还活着。” 钟离莫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钟离幽狠狠咬了咬后槽牙,牙齿被他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早知道就一刀结果了他了事。 “钟离,你……” “王妃,属下身体不舒服,就带着莫儿先行告退了。” 钟离幽皱着一张脸,这会儿也就只有在面对君凝时,才难得的收敛了一些戾气。 君凝张了张口,默默地咽下了将要说的话,转而点了点头。 眼见钟离幽拉着钟离莫离开,君凝松下了一口气,松松垮垮的靠在萧墨渊肩膀上,也跟着头疼起来。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上一世钟离幽也把文璟打了一顿,但这次……打得似乎更重了。” 萧墨渊抿了抿唇,“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阿渊,你确定今晚钟离不会悄悄的派人暗杀了文璟吗?” 君凝可太了解钟离幽了,这种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本王派几个人在院里守着。” “也只能如此了。” 深夜,钟离幽的宅邸。 时隔数月,君凝再一次不走寻常路,顺着府邸的后墙翻到了院里。 只是她刚落地,便被几个彪形大汉围住了。 君凝:“……” 几个京畿军士兵:“……” 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了半晌,几个士兵摸了摸后脑勺,后知后觉的仰头望天。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咱们来这儿干什么来着?” “谁知道了,赶紧,屋顶,咱们去屋顶赏月去。” 几个人你拽着我,我扯着你,画风出奇一致地消失在了君凝面前。 君凝抬头时,钟离幽已经在前面的凉亭中坐着了,想来也猜到了她今晚会来。 君凝提步迈入亭子,直接坐在了钟离幽对面,钟离幽起身为君凝倒了一杯清茶。 “王妃,如果你也是来劝我的,那属下以为,你还是别劝了。” 君凝接过茶,挑了挑眉,“除了我还有别人来过?” “宋家主,陆今安,江煊,甚至杜家都派人来了,的确,文璟是个不可多得的断案奇才,可莫儿也只有一个,凭什么他对莫儿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却还要原谅他!” “钟离,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的心情,莫儿绝不会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可你冷静下来想想,杀了文璟,莫儿以前受的委屈就能被一笔勾销了吗,她就能真的开心了吗?” 钟离幽烦躁地揉搓着自己的脑袋,脑海中闪过今日钟离莫急匆匆来找他时的情景,心脏越发的疼。 “是,莫儿心里或许真的还有文璟,但那又能怎么样,只要文璟不出现在莫儿身边,过个三五年,莫儿一定会把他忘的一干二净。” “钟离,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你就算什么都不顾了,但你还是那孩子的舅舅,若他长大后,知道是自己的舅舅杀了自己的父亲,即便他不说,又会如何去想?” “文璟有罪,莫儿母子无辜,你不想见他,等他病好了,我将他赶去别的州郡做事便好了,他们母子才刚刚安稳下来,日后有你这个哥哥在,还有谁敢欺负了他们去。” “我觉得凝儿说得有几分道理。” 佩环相撞间,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君凝两人抬眸望去,同时惊讶起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钟离,你还真问到点子上了。”陶言臻将两坛梨花白放在桌上,苦道:“父亲和母亲在边关浓情蜜意的,也就我刚去那日对我嘘寒问暖的,这不,我还没住上几日,父亲就觉得我烦了,拎着扫把就给我赶回来了。” 陶言臻一边哀声一遍叹气,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扯过了钟离幽的肩膀。 “还是别说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钟离幽扯了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没用多少力气,自然也没扯动。 “真没有?”陶言臻将信将疑,最后将目光转向君凝:“凝儿,文璟欺负他了?” 君凝:“……” 开什么玩笑,文璟都快被钟离幽打成残废了,感情哥哥刚刚赞成自己,却原来只是听到了一半的话。 心累。 “哥,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怎么能是添乱呢,哥哥分明是来解决问题了,你说是不是,钟离?” 钟离幽:“……” “那你去杀了文璟,问题就解决了。” “这个,这个……”陶言臻脸上的笑一顿,似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转而终于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杀了他也不是不行,不过咱也不能随便杀人不是,你先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为防止钟离幽说着说着火气更大了,最后还是君凝接过了话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然后,她发现……她哥比钟离幽还激动。 “去他**的,文璟这个王八蛋,钟离,你打他一顿都算轻的了,看本将军不把他三刀六洞了!” 这般说着,陶言臻一拍桌子,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外走,君凝想拦都拦不住。 钟离幽啧了一声,又烦躁的叹了一口气,最后像是终于妥协了一样,猛地冲到陶言臻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钟离?你拦着我干什么?我这是要给你出气。” “谁用你出气,我自己的家事,我自会去解决。”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他造了这么大的孽,打他一顿就完事儿了?我才不管他多厉害,敢惹我罩着的人,我非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第330章 阿凝,新年快乐 - 凤枕河山 - 风暖 说着,陶言臻撸起袖子还要往外冲。 “够了!我还不了解你,让你真杀了他,你才下不去手。” 钟离幽直接坐在了地上,也不拦着陶言臻了。 计谋被识破,陶言臻赶紧蹲下身,凑到了钟离幽面前,讨好似的笑道。 “钟离,我也有妹妹,又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情,这样,我跟你打赌,不如就依凝儿说的,把他调派到定州去,他离钟离莫远了,眼不见心不烦,要是一年后你还想杀了他,行,我亲自把人给你压过来,任你处置。” 陶言臻拍着心口保证,钟离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君凝。 君凝点了点头,如今想文璟活命,也只有这么个办法了,接下来一年的时间,只看文璟自己的造化了。 好在这事儿告一段落,在君凝的有意安排下,直到新年那日,也没让钟离幽再看到跟文璟有关的任何东西。 邶国的新年如期而至。 一大早,玉竹便欢天喜地的带着丫鬟门在院里院外洒扫,小顺子指挥着府中的仆从在院里院外贴上春联,挂上了红灯笼,府内府外一片的热闹。 君凝和萧墨渊一早出了屋,便见到玉竹几个丫头换了新衣,欢喜的站在门口。 “王爷,王妃,新年吉祥。” “祝王爷,王妃新春吉吉利利,百事顺心,万事如意。” 几个丫头嘴都甜,君凝顿时笑开了花,萧墨渊望着一身青衣,笑颜如花的人儿,心情自然也十分美好,他大手一挥:“今日新年,阖府同庆,知会下去,一会儿全都去账房那儿领压岁钱。” “多谢王爷!” “多谢王妃!” 丫鬟小厮们登时笑开了花,王爷和王妃可真好。 两人还未用早膳,又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去给德妃问安了。 德妃不是萧墨渊生母,自来了雍州后又日日把自己关在佛堂中,青灯古佛作伴。 永初帝薨逝,已经彻底消磨了德妃所有的意志,萧墨渊和君凝不忍心打扰她的清净,又因为他们初到江南,要处理的事务实在太多,两人便没有打扰德妃的清净。 直到今日新年,城中又多流言蜚语,有不敬德妃之意,两人此番问安,也是为了让外界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告诉江南所有人,德妃永远都是他们尊敬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不尊敬。 见到四哥,四嫂来了,永嘉连日得担忧失落瞬间一扫而空,瞬间高兴起来,还好有杜瑛瑛这个活宝在,她没法在萧墨渊在府上时粘着君凝,便转头跟永嘉公主聊得投机,一来二去,两人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入了夜,江南的风还是有点儿凉的。 君凝抱着腿坐在屋顶上,方才席间喝了不少的清酒,这会儿正迷迷糊糊的数着天上的星星。 萧墨渊悄无声息的在女孩身后观察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自家王妃可爱又迷人,怕她着凉,方才他进屋拿了件披风,披在了她身上,这才紧挨着女孩,坐在了她身边。 君凝没转头去看,察觉到身边出现了熟悉的气息,在萧墨渊坐稳时,一歪头便靠在了他身上,舒舒服服的蹭了两下。 萧墨渊缓缓勾起唇角,微微低下头,抬手为女孩拂去脸上的发丝,别在耳后。 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的坐着,感受着江南微凉的风,看着天边数不尽的繁星。 午夜时分,一阵悠扬的声音响起,像是信号一般,君凝在王府中,并未听到。 直到三息后,一缕缕流光划过天空,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天际。 君凝微微张大了嘴巴,眸中倒映着烟花绽放的光影。 “好美啊。” 君凝痴痴地望着烟花绽放的夜空,萧墨渊温柔地望着君凝。 直到绚烂的色彩接近尾声,萧墨渊轻声道: “阿凝,新年快乐。” 君凝转头,正陷进萧墨渊那双浅色的瞳眸中。 “新年快乐,萧墨渊。” 萧墨渊笑着揽过君凝的肩膀,情难自禁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未曾说出口,他想和她度过余生每一次新年,不只今年。 雍州的新年浸泡在一片温暖祥和之下,上京城中却是人人自危。 萧信泽猜忌成性,行事作风狠辣,如今做了皇帝,万万人之上,更是无法无天。 不过才登基,便连杀数位朝中大臣,理由出奇的一致,只因为萧信泽怀疑他们与萧墨渊暗中有牵扯,心怀鬼胎,不是真心效忠于朝廷,便二话不说将他们全部下入大狱之中,赐下一杯毒酒,了却此生。 这却还不是最让大臣们心惊胆战的。 最让大臣们头皮发麻的当数萧信泽纳妃嫔的速度,才几个月的时间,宫中光是各种名义上的选秀便几乎一月一次,只要萧信泽喜欢的,除了那几个不好动的世家大族之外,莫说你是有了良婿的,还是未曾出阁的,只他一句话,就要即刻充入后宫。 谢妗玥倒是没什么,甚至只稳稳地坐在后位上,逆来顺受着,萧信泽觉得无趣了,往后也少找她的麻烦了,叶含烟更是忙着在后宫斗各型各样的妃嫔,哪还有空找谢妗玥的麻烦。 便是新年这几日,这前朝后宫也没消停了。 萧信泽正美滋滋的享受着,好兴致却因为一道奏折彻底被打破了。 “萧墨渊!君凝!!” 却是江南的消息今儿个正巧传进宫来,青州军于资州城外大败,士兵尽数投降被俘,不日,武将军又被大批不明来路的杀手暗杀于府上,死相之凄惨,闻着流泪,见者呕吐,甚至,青州当地不久就流传出了一则离奇的故事,都说武将军是被山上的狼魂索命,这才会死的如此难看。 萧信泽看着这扯到没边的话,压根一个字儿也不信。 什么狼魂索命,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而为之,想给他一个警告! “好,很好,萧墨渊,朕且让你在江南逍遥几日,等到春来,朕一定让你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第331章 择明主,生,择昏君,亡 - 凤枕河山 - 风暖 “小胜子,宣威武将军,勇德将军,宫舍人……” 萧信泽一连说了数个名字,小胜子闷头答应着,身后的年轻小太监记的一脑门子汗,只是宫舍人和沈太傅来时,神情恍恍惚惚的,萧信泽说什么,他们都点头应着,若是被问到了,便也含混的说两句,无功无过,一副恭顺的模样,萧信泽眉毛拧着,奈何没发现什么端倪,又因为二人的身份摆在那儿,便也没降罪于二人。 萧信泽自然是不知道,随着武将军被杀,靖王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到上京城的,还有两封家书,一封沈清棠亲笔,一封则是宫舍人的儿子亲笔,两个爹看到自家儿女的来信,心中难掩激动,但当他们看到信中所书时,一时间都开始发愁了。 君凝自是没将事情做得那般绝情,她只让沈清棠和宫家子给自己的老父亲休书一封,表达了一番远在千里之外的思念,最后只留了两句话,看字迹,是君凝亲笔所书无疑。 一是:择明主,生,择昏君,亡。 二是:本妃会照顾好二位的儿女。 宫舍人倒是没纠结多久,他本就觉得如今的新帝不是个明君,连日来做出的种种事情更是让他倍感头疼,他可不是什么愚忠之人,更何况自己的儿子还在玄王夫妇手中,玄王乃是皇室正统,得到了陛下的承认,这样一来,他就算忠心玄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般想着,宫舍人出奇地找到了自己与自己的和解之法。 至于沈太傅这儿,却是要愁坏了,原因无他,当初他可是想过要杀了君凝的,如今君凝留着他女儿一条命,多半就是为了威胁自己,让整个沈家为君凝所用,至于用完了后,是留着还是埋,这些全凭君凝一念之间的事情。 自己的宝贝女儿,家族的兴衰荣辱,似乎瞬间都压在了沈太傅一个人身上,让他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无比的清楚,这个选择不管他想不想做,如今都必须要做了,左右踏上一脚,都可能是万丈深渊,沈太傅在祠堂闷声关了半日,再出门时终于似乎是想明白了,第二日就趁着夜色去了宫舍人的府上。 君凝收到消息时,眨眼已经到了初春。 一个冬日的时间,在君凝和萧墨渊的规划下,江南十六州已经悉数臣服。 在萧墨渊的号召之下,各州的精兵强将都被召集到了雍州城外的军营之中,君凝制定计划,数十万军队夜以继日的磨合训练,终于初具规模,君凝本还在想着要给这支军队起什么名字才好,萧墨渊却没做他想,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镇南军。 “诶?怎么……” 君凝有些惊讶,萧墨渊却郑重道:“上一世你建立的便是镇南军,他们被奸人坑害,但这一世不会了,来日举兵北上,镇南军的名声一定会响彻整片大陆。” 君凝心中一跳,瞬间明白了男人的意图,他这样做是想让她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和悔恨,带着镇南军堂堂正正的杀回上京,名震天下。 君凝踮起脚来,蜻蜓点水般吻了下萧墨渊的唇瓣,男人眼珠转了转,放下笔,低头追着吻了上来…… “王妃,外面有一个自称是芍药的姑娘找您,属下拿不定主意,便来问问您,要不要……”见她。 最后两字还未说完,沧影骤然觉察到一股散发着不爽的寒气。 他缩了缩脖子,慢吞吞的在门边探出一个脑袋。 这会儿王妃和王爷正站在书桌后,王妃低头在看什么,王爷给了他一个眼刀。 沧影:“……” 天知道,青天白日的,他真没想到王爷这么粘着王妃啊,要是早知道王爷粘王妃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的话,打死他也一定会让苍流来当这个冤大头的。 “她可报了家门?”君凝问。 沧影这才想起来,忙道:“报了,报了,她自称是冥楼内人。” 君凝握着毛笔的手一顿,她看了萧墨渊一眼,眼见萧墨渊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或许这位芍药姑娘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说,不妨见一见吧。” 君凝或许不清楚,但萧墨渊暗中调查过跟在裴溪云身边的所有人,他对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她不正是常年侍奉在裴溪云左右的女侍吗。 或许是男人的直觉,凡是跟裴溪云有关的东西,萧墨渊一概都觉得不应该招惹了君凝,但如今阿凝都这样说了,他心中就算是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拦着她不让她见芍药。 “嗯。” 萧墨渊答应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君凝离开,最后幽幽的看了沧影一眼。 沧影被这眼神吓得一个激灵,萧墨渊却不明说,只用眼神威逼利诱,幸亏这会儿苍流和杜衣及时出现。 “王爷放心,属下等定会保护好王妃的周全。” “诶?” 沧影还一脸懵呢,萧墨渊已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他们三人下去了。 王府偏厅。 “芍药见过王妃。” “嗯,起来坐吧,不知姑娘是哪家的人,此番登门找本妃所为何事?” “芍药是裴尊主的随侍,来找王妃……其实是为了尊主的事情。” “哦?”君凝眉梢一挑,试问道:“是你家尊主让你来的?” “……尊主其实并不知道我来见王妃,此番是芍药自作主张。” 犹豫片刻,芍药最终还是选择跟君凝说实话。 听她这样一说,君凝顿时提起了兴趣,“芍药姑娘来找我,是为了你家尊主的事情?” “是。” 见君凝望过来,芍药下意识的攥紧了袖子,“王妃见谅,有一件事芍药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您可还记得几年前来颍州城的那段时日,您曾救下过一个孩子?” 君凝:“……呃。” “实不相瞒,当初本妃也是个孩子,那时候正逢荒年,雍州城内乱,许多人都往颍州跑,本妃那段时日……不只救下过一个孩子。” 言下之意,她救下的人实在太多了,且他们大多都是一面之缘,她实在没法一个个都记住。 第332章 萧墨渊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 凤枕河山 - 风暖 芍药面上一呆,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难怪,难怪玄王妃不认得尊主了。 “芍药姑娘想说什么?” 见她不答,君凝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芍药这才回过神来。 “我家尊主其实……” “其实也没什么,芍药有一兄长,当年就是被颍州的一个官家小姐所救,才能留下命来,活到了今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找救命恩人,今次你来了,她想到当年的救命恩人与你相似,便想过来答谢当日恩情。” 裴溪云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道在这儿听了多久,只见他步履轻盈的落入院中,进了正堂后对君凝点了点头,“王妃,许久未见,您不会早将我忘了吧。” 君凝:“……” 她还以为裴溪云来是有什么正经的事儿,没想到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芍药,你还愣着干什么,既然找到了恩人,还不快快谢恩。” 自裴溪云出现时,芍药便腾的站起了身,一脸的忐忑。 她此番前来是瞒着尊主的,本想告知王妃当年的事情,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尊主发现了。 事已至此,尊主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许再说下去,芍药只得跪在地上,为莫须有的兄长谢恩,道:“王妃救了兄长的性命,就是救了芍药的性命,芍药这些年一直都在找您,却没想到您竟是京中的贵人。” “多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日后王妃有任何要求,芍药定万死不辞。” “本尊也是。” 裴溪云始终笑咪咪的,似乎是在开玩笑,但那双潋滟的红眸中却分明都是认真。 君凝没去看他,自然也没能发现那抹极为认真的神色,她扶起跪在地上的芍药,对芍药的话不疑有他,只温和道:“你的兄长和那些自雍州逃到颍州的人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邶国的子民,本妃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裴溪云静静的看着君凝,唇瓣上扬的弧度微微回落,又在君凝望过来的那一瞬间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高深莫测,风流不羁的模样,他耳朵动了动,察觉到了暗处警惕观察着的人,转而对君凝抛了个媚眼。 “唉,这大好的日子,可惜了,本尊还有要事在身,寻了芍药便要赶回去了,王妃不用留我们了。” 君凝被他小小的无语了一下,笑骂道:“尊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恋。” “王妃这样说我可就要伤心了。” 这般说着,裴溪云还真抬手摸着心脏,弓起身子,做伤心状。 堂堂冥楼尊主,竟然像是小孩子一样,君凝简直没眼看,又说了几句便差了玉竹将他们送出去了。 冥楼分舵。 进了殿,芍药直接跪在了地上。 “芍药知错,还请尊主责罚。” “责罚?本尊怎么敢责罚你呢,若今日本尊不去,你还会说什么,嗯?” “尊主……您找了救命恩人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不去相认,属下实在替您觉得惋惜,所以……” “所以你就阳奉阴违,背着本尊去找君凝?” “尊主息怒,属下知错了,但,但属下不后悔,只是替尊主觉得遗憾。” 芍药咬了咬牙,扛着尊主身上散发出的骇人的威压,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尊主难道真的不想……” “你听到她今天说什么了?”裴溪云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当初也只一面之缘,相处了几日,她救下的人不止本尊一个,本尊和其他的百姓没什么区别,所以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裴溪云袖子下的手逐渐攥紧,他是无恶不作的冥楼楼主,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肮脏龌龊事,而她是堂堂正正的玄王王妃,京中的贵人,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注定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 裴溪云能看出来,萧墨渊爱惨了君凝,同为男人,他自然知道,如果有人别有用心接近君凝,萧墨渊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身为冥楼楼主,便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做出可能招致整个冥楼覆灭的事情。 “可尊主不说,怎么就知道不能……” “够了!” 裴溪云忽然爆喝一声。 芍药意识到自己失言,不敢再说话了。 “自去领罚,若再有下次,你也不用在本尊身边待着了。” 芍药心中一惊,知道尊主是真动了怒,不敢再有什么言语,退出大殿领罚去了。 关门声响起,富丽堂皇的大殿内只剩下裴溪云一个人,半晌,他苦笑一声,喃喃道:“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可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更给不了你想要的。” “君凝,若你幸福,我裴溪云愿意守你一辈子。” 当苍流将此事回报萧墨渊时,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道:“芍药有兄长?” “据属下调查,芍药父母双亡,六岁入冥楼,自小就是孤儿,没查到其他的兄弟姐妹。” 思忖片刻,萧墨渊终于联想到了什么,“原来如此。” 原来是救命之恩,可惜,他没有机会。 苍流看着王爷那变幻莫测的神色,心中也跟着一上一下的,只能说,幸亏裴溪云识相。 江南局势尚且稳定,在萧墨渊发难前,萧信泽倒也算坐得住,只召集各州训练兵将,时不时派人传旨至江南恶心恶心人,倒是没冲动地举兵南下。 事实上,如今萧信泽根本没有举兵南下的实力,西陵虎视眈眈,天漓人不会善罢甘休,萧信泽一旦南下,保不准天漓人什么时候就会派兵攻入邶国,到那时,萧信泽才是真的骑虎难下。 不过如今萧信泽也没好到哪儿去,真正做了皇帝,他才知道,身在高位虽得到了滔天的权势,但同时也得到了无尽的猜忌和麻烦,这皇位来路不正,萧信泽又知道如今无论是天漓,还是萧墨渊,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相比于重利的天漓,萧信泽更加清楚,一旦自己败了,最后落到了萧墨渊手中,他一定会生不如死,为此,萧信泽多番派使臣去西陵示好,却没想到,西陵直接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邶国边境五座城池。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悲催的御书房,再一次被萧信泽砸了个稀巴烂。 第333章 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北上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太监宫女吓得跪了一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废物!全都是废物!” “全给朕滚出去!” 萧信泽发疯的消息很快透过几道宫墙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纠结的沈太傅又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他不可能忠心于一个遇事只会发疯的君主。 沈太傅无比的清醒,日复一日,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萧信泽根本没有那个手腕能治理好这样一个大国,事已至此,沈太傅更加坚定了要背叛萧信泽的心思。 转眼到了春末夏初,天气回暖。 小桥流水,烟雨朦胧,江南的四月美的动人心魄。 君凝和萧墨渊等人围坐在一起,秘密制定着诛杀萧信泽和他的一众党羽的计划。 此前众人还在纳闷,邶国这样动荡,一向野心昭昭的南陌,却不见一点举兵的动静,时至今日,江南众人才或多或少的知道,原来南陌如今的皇帝已经是个受制于王爷和王妃的傀儡,整个南陌的政权几乎被王妃安插的人所掌控。 知道这件事时,众人没有不震惊的,他们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的老人了,所以更加知道这样的事情有多难办到,兵不血刃而让南陌短期内再也没有举兵侵略邶国的能力。 所有的计划在雍州城外的军营中一点点成型,邶国大多数人都在回暖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若邶国想再塑太平盛世,这场大战避无可避。 天顺元年,五月十三,风和日丽,萧墨渊与君凝一道,在雍州城外的军营之中歃血军祭,鼓舞将士。 五月十五,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以雍州为首,江南各州为副,陶言臻和钟离幽二人自行请命,率二十万兵马先行,直插与雍州相邻的司州,用了不到七日的时间,打的司州刺史苦着一张脸出城投降。 第一仗最是能鼓舞士气,拿下司州,士兵们一个个热血沸腾,只休整了两日时间,便拔营一路北上,气势汹汹,势如破竹。 而另一边,萧墨渊与君凝并未与主力军一道北上,而是一路向西进发,途经资州,并州,剑指青州。 青州城内,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昔日繁华的武将军府早已经人去楼空,武将军和武小将军死后,坊间便不断流传着武将军府各种各样神异鬼怪的故事,一来二去,即便有知道真相的,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武将军府中还剩下的人只能隐姓埋名,去乡下的庄子里过日子。 青州同时失去两员大将,谢家在内的一众青州官员却是连凶手是谁都讳莫如深,士兵们面上不敢多说什么,但资州城外的事情,他们也多多少少听到了风声,想也知道能让武将军如此的人,也只有那位权势滔天的玄王殿下了。 如今萧墨渊与君凝带着黑压压的镇南军兵临城下,甚至其中还有本是他们青州军中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城中的青州军不难受才怪。 然而更让他们崩溃的是,城外的镇南军只围不攻,还每日都站在城下放骚话,似乎在等着他们主动投降一般,这简直就是在羞辱人。 青州谢府。 谢老爷与刺史同坐上首,下首左右则坐着青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当然,坐着的大都是身着甲胄的武将,至于剩下的,有的因为品阶太低,只能局促的站在后方,自然也是没有话语权的。 此刻议事厅中正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谢老爷穿着一身烟灰色长衫,脸色也如他的衣衫般,透着雾蒙蒙的暗灰色。 “谢大人,您是咱们的主心骨,不如您说说?” 随刺史如今虽位至刺史,但青州显然还是谢家的话事堂。 谢老爷耸拉着眼皮,摆了摆手,“几位将军,你们可有退敌之策啊?” 忽然被点到了名字,几个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局促起来。 城外大军不是三万,不是五万,而是足足有十八万之数,是他青州军的两倍不止,且领兵的人还是玄王和那位传闻中能伤了武将军,抵抗数千青州军的玄王妃,这样敌强我弱的局面,除非他们有强力的支援,否则这场仗没法打。 但坏就坏在,如今镇南军已经全面铺开了战线,其他各州都尚且自顾不暇呢,又哪有时间来管他们的死活。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谢老爷的语气更不好了些。 几个将军支支吾吾了一阵,其中一人被推了出来,左右没有办法,他只能大着胆子道:“为今之计,或许只能死守城门,等,等援军到来。” 这话说得便没底气,所谓的援军,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如今他们连青州城的城门都出不去,更莫说送消息给外界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谢老爷还是问了,“援军在何处?” “这,这个……” 那将军深吸了一口气,电光火石间,终于是想到了什么。 “回大人,属下觉得或许可以送信到平州一试,不知您还是否记得刘坎刘将军,刘将军的黑禹军在是平州最厉害的军队,虽只有三万之数,但放眼整个邶国也是十分厉害的,这位刘将军本身更是善用兵,若是能得他的增援,或许可以一转眼前局势。” 他这一说,众人也都跟着想起来了,的确,平州刘将军的黑禹军十分厉害。 可…… “据我所知,这位刘将军性格怪异,除非投其所好,否则他没理由帮咱们。”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竟然还犹豫?” “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和这个刘将军相处过半月的时间,这刘将军才不管你是谁的人,只要他不愿意,除非是圣旨来,剩下的他一概不会听从,就算是平州司马的话,他不听还是不听。” 显然,这时候等圣旨来,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众人只能寄希望于投他所好上面。 正冥思苦想之际,一人弱弱的举起了手,“大人们,我或许知道他喜欢什么……” 第334章 兄弟,你恐高啊 - 凤枕河山 - 风暖 “说。” 见他唯唯诺诺的模样,谢老爷本也没报什么希望的。 “下官曾在茶余时听人谈起,刘将军颇为喜欢少女的嫩足,他的几房妾室都生了一双小脚,且都是柔美纤细,若咱们能投其所好,说不定就可以请求刘将军出兵。” “荒唐!” 那小吏话音未落,随刺史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跟着震了震。 “刺史恕罪啊,下官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随大人,如今你可还要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谢老爷这样一问,随大人顿时哑火了。 是了,如今他们还真没什么好的办法了。 “可,难不成真要听信这等荒谬的说辞,万一惹怒了刘坎,希望可就彻底断了啊。” “我亲自给刘坎手书一封,至于这女子,随大人,想来你一定能找到家世清白,又合刘将军口味的吧,此事就劳烦随大人了。” 随刺史的脸色瞬间如同吞了死苍蝇一般难看,但就算他再不愿,谢老爷已经说了话,他也只能听从。 两日后。 青州城外。 苍流掀开军帐门帘,君凝正与军中几个副将议论着什么。 见他进来,纷纷看了过来。 “王妃,果然如您所料,青州果然打算向平州的刘坎求援,这是属下刚刚截获的信笺。” 君凝展开信,待看清上面所书内容后,眉目逐渐变冷。 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探寻着看向苍流,无声问道,什么东西,竟惹得王妃这样生气? 苍流有心想说,君凝已经将信递到了几个副将面前。 几个人依次看过,好奇也变成了了然,怪不得王妃会这样生气,青州竟然想用女子来换刘坎的支援,简直是畜生! “王妃,打吧。” “是啊,王妃,青州虽易守难攻,但咱们镇南军也不是废物,直接攻破了城门,杀了他丫的那几个畜生东西!” “平州除了刘坎的黑禹军外,便只剩下两万平州军,若刘坎与黑禹军埋骨于青州,那么剩下的两万平州军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平州刺史若不是个愚忠的老顽固,就该知道怎么选择才能活下命来。” “所以本妃想,我们不妨等一等,待刘坎的黑禹军来到,一举歼灭。” 君凝抬手拔掉了那面象征着黑禹军的旗子,眸中划过一道流光。 众人由是才终于明白了王妃只围不攻的真正意图,他们有十八万大军,就算同时对上刘坎的黑禹军加上青州军,也绝不处于劣势。 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等到刘坎的黑禹军一到,就可以直接将他和青州一窝端了! “苍流,告诉值守的将士,这三日青州城中的密信尽数拦下,若三日后他们仍不放弃,到那时再露出些破绽来,让他们将信送出去。” “是,王妃。” 接下来三日的时间,青州为了送信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但它们的下场无一例外,都被镇南军发现,半路夭折,城中官员整日里焦头烂额的,眼见粮食一日日的减少,他们心中怎能不急呢。 直到第四日,一封信阴差阳错地送了出去,城中官员们差点儿感动哭了。 只有谢老爷整日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看着头顶上的几颗星星,四十几岁的男子,自小锦衣玉食,被人供奉阿谀着到如今,如今看着却苍老得像到了耳顺之年。 谢夫人拿着一件披风披在了谢老爷身上。 “老爷,有些话本不该是妾身该说的,咱们当初本意就是将妗玥许配给玄王做王妃的,若不是玄王遭人刺杀,瞎了眼睛,没几日可活了,您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如今的陛下……” 谢老爷看过来,谢夫人顿了顿,还是将未说完的话说出了口,“玄王才是先帝几个皇子中最有能力的一个,此番镇南军来势凶猛,城外有十八万军队虎视眈眈,老爷,咱们这样坚持守城真的还有必要吗?” “……就算我打开青州城的大门,以谢家如今的身份,玄王也一定不会放过我。” 谢老爷的脸似乎更白了,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高高在上,只道,“这样的话你往后也不必再说。” 谢夫人恭顺的低下头,只能顺从自己的夫君。 “老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怎么了?”谢老爷收敛了灰白的神色,快步向外走去,边走便问:“镇南军攻城了?” 来禀之人支吾了两句,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这么多年,谢老爷第一次小跑着出了王府,一张纸条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面前,谢老爷狐疑的抬起头,这便看到了漫天的纸条落下,蓝灰色的天空中划过一个巨大的球状物体,谢老爷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他揪住小厮的领子,“你看到天上的东西了?” “看,看,看到了,小的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飘过去了。” “老爷,小的们也都看到了。” 谢老爷松开了小厮的领子,仰头朝天上望去,这会儿那圆滚滚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僵硬的低下头,摊开手里被攥得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投降不杀。 四个大字,龙飞凤舞,任是谁看了都知道这是赤果果的威胁挑衅,偏生谢老爷如今没有任何的办法。 热气球上,杜衣提着一个篮子,欢天喜地的往下撒纸条。 “啊,真想看看那些人的脸色啊。” “可惜了,夜黑风高的,只能等青州城破时候才能看到了。” 杜衣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 沧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靠在吊篮边上,往下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鬼知道他竟然害怕了,以前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他都没害怕过,为什么到了天上他竟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真是活见鬼! “喂,沧影?小影子?” 杜衣叫了他半天都没得到一声回应,直到他疑惑地扭头望去,借着火光,苍流只看到沧影紧紧地抓着吊篮的边缘,整个人都无知无觉地形成了一种防卫的姿势。 杜衣眼珠跟着转了转,忽然嘿嘿一笑,扔了手里的篮子,大步走到沧影身边蹲下,脸上挂着欠打的笑,贼兮兮道:“你不会是恐高吧?” 苦苦维持着的表象被戳破,沧影这么要面子,自然不会承认了。 “谁,谁恐高啊,你快少说两句吧,赶紧干活,干完了回去好跟王妃交差。” “哦,那好吧。” 杜衣嘴上说着好,扭头一屁股在沧影身边坐了下来,双手交握着放在了后脑勺上,优哉游哉的靠在他身边,翘起了二郎腿。 “你怎么,怎么躺这儿了?” 沧影心中一突突,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杜衣乐乐呵呵的笑起来,耍懒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太累了,你别只在这儿看着啊,也动动手?” “……”沧影咬了咬牙,抓着吊篮边缘的手更紧了,“我那不是看你玩儿的不亦乐乎的,才没动手,也没剩下多少了,你,你都撒下去咱们就回去了。” “不不不,那可不行。” 杜衣有意要逗逗他,欠欠的在沧影面前晃了晃手指头。 “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咱们要一起来才有意思,你说对不对?” 沧影:“……”对你**。 第335章 措不及防的遭遇 - 凤枕河山 - 风暖 沧影欲哭无泪,又嘴硬的不愿承认自己恐高。 杜衣拍了拍手,拽着沧影的后脖子,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这会儿杜衣早不是安插在萧云桀身边的细作了,自然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实力,沧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在被拽起来的一瞬间便扛不住破防了。 “我认输,我认输,我承认我恐高还不行吗,你快松手!” 沧影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这是杜衣未曾想到的,他就是想逗逗他,谁想到差点儿把人给吓哭啊。 “好好好,我错了,你快坐下,千万别哭啊,不然让苍流知道了,他肯定又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杜衣赶紧收了神通,扶着沧影坐下来,看他脸色还是不太好,杜衣纠结了一下,干脆道:“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这样,等咱们下去,我请你喝酒,这总行了吧?” “喝什么酒?” “……你想喝什么都行。” 自认理亏,杜衣咬了咬牙,一脸肉疼的回应着。 沧影满意的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好吧,那你赶紧干完活,咱们回去交差。” 杜衣:“……”真想打他啊。 密密麻麻的纸条洒遍了青州城的大街小巷,即便是不识字的,也问了邻家的秀才,几乎每一个城中的百姓都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随刺史想拦都来不及,只能紧急的召集了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吏,让他们挨家挨户的上门,稳住百姓的情绪。 “王妃,属下二人幸不辱命。” 从热气球上下来时,沧影的脸色依旧煞白煞白的。 见他不舒服,君凝便也没留下他,着人扶着他下去休息了。 “杜衣,你过来。” 杜衣依言来到君凝身边站定,这会儿离得近了才看清沙盘上的情势。 “阿渊已经派人在这儿设好了埋伏,本妃心里总觉得不安,擒虎岭地形复杂,随军之人虽对那里的地形了解,但刘坎和他的黑禹军是土生土长的平州人,对擒虎岭一定比我们这些人更了解。” “王妃的意思是……让属下带人去支援王爷?” 君凝点了点头,手指顺着沙盘上擒虎岭的方向一路向南指,在一个棋盘山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山上有一群三百人规模的土匪,因为在青州和平州接壤处,又没生出太大的势力来,所以一直没有人出面清缴。” “刘坎此人我虽不甚了解,但能训练出黑禹军之人,定也不是个莽夫,棋盘山地势险要,若我是他,一定会派兵来此地侦查巡视,所以我想让你带三千人赶在他之前秘密绕道棋盘山,控制住山上的匪徒,随时观察情况。” “属下明白了,王妃放心,属下这就带人去棋盘山。” “路上小心。” “是。” 五日后,事情的发展与君凝所想大差不差,刘坎果然还是带着黑禹军朝青州方向支援而来。 刘坎此人十分的小心,每走三里就会派斥候出去巡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方再次前进。 擒虎岭的密林中,青绿色的草木间,镇南军分散开,头顶着树叶,趴在其中。 多日未见的萧墨渊赫然在其间。 “王爷,有一队人马朝这边赶过来了,斥候看到了黑禹军的旗帜。” “嗯,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给本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听我命令行事。” “是。”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然而在距擒虎岭咫尺远近时,黑禹军却停了下来。 刘坎了勒马缰绳,转头对身边的副将说了些什么。 只是距离太远,即便是萧墨渊,也是听不清的。 如此,萧墨渊等人只能继续观察着那副将的动作,却见那副将点了点头,继而调转马头绕到了队伍中,与队内之人打着类似于暗号的手语。 这手语应当是刘坎自己创造的,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不知道刘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萧墨渊却向来不喜欢做被动的那一方。 说时迟,那时快,在黑禹军弯弓搭箭,锋利的箭矢射过来的同时,萧墨渊已然先一步下了命令,镇南军迅速翻滚到树后,寻找掩体的同时,拉弓搭箭,射向黑禹军。 两方人马措不及防的遭遇,甚至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先以弓箭开道,对峙了一波。 “山上何人!竟敢埋伏于本将军!” 刘坎挥动手中长剑,挥开利箭的同时,不断后退。 萧墨渊却显然没想要用语言回应他,反而拉开惊寂弓,凌冽的箭矢直奔着刘坎面门而来,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刘坎瞬间收回剑,闪身躲过。 利箭擦过刘坎的耳根,狠狠的钉在了地上,箭尾颤动,发出阵阵嗡鸣。 刘坎瞬间眯起了那双瓜子大小的吊梢三角眼,怔怔的看向箭矢射出的地方! 第336章 空手上战场的人不要惹 - 凤枕河山 - 风暖 “杀!” 一声令下,不消片刻时间,镇南军已经与黑禹军拼杀在了一处。 萧墨渊整个人腾身而起,两手空空,冲上来的黑禹军见状立刻举起手中兵刃朝他合围过去,镇南军见状,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接着便继续冲杀过去,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刘坎眼皮狠狠一跳,见势不对,刚想开口让他们撤回来,却为时已晚。 惨叫声接连响起,莽撞冲到萧墨渊身边的黑禹军像是饺子皮一样,还没靠近萧墨渊,就连人带兵器的被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对此,镇南军早见怪不怪了,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面对这么多的敌人,为什么偏偏只有王爷一个人空手出现在战场上。 刘坎生于平州,长于平州,生平遇见过的敌人却极少有像萧墨渊这样危险厉害的,所以当萧墨渊一步一步走过来时,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你到底是谁?” “邶国玄王,萧墨渊。” “这怎么可能?!” 刘坎下意识后退一步,本意是不愿相信的,玄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亲自来到这儿埋伏于他。然而世上之事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萧墨渊才不管他信不信,入战场如入无人之境般,站在了刘坎面前。 “若你现在投降,念在你也曾为国效力的份儿上,本王可以留你个全尸。” “新帝登基还不满一年,你便发动战争,该投降的人是你玄王,可不是我们!” 言罢,刘坎手握长剑冲向萧墨渊,爆喝一声,“所有黑禹军听令,列阵!” 一声令下,只见先前还杂乱无形的黑禹军登时有序靠拢,盾牌对外,在战场上形成了一个个闭合的阵势,长矛伸缩于盾牌缝隙之间,横向突刺,小的阵势之间更是紧密的配合着,大大减少了己方伤亡的同时,也让镇南军不敢轻易靠近。 数息之内,两人已经过了十数招,萧墨渊只用了五成的力,刘坎也没能在他手上占到一点儿便宜。 “王爷,你可别小瞧了我的黑禹军!” 正在他得意之时,却见萧墨渊轻笑一声,“是吗?” 话音方落,镇南军中四角便有士兵挥动旌旗,随着旗子的挥动,镇南军如同潮水般向一个方向突刺而去,那里不偏不倚,正是黑禹军阵法的纽带处,也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随着镇南军一次次的攻击,黑禹军的士兵们已经显现出了颓势。 刘坎脸色一僵,还想冲上前去,但萧墨渊就站在这儿,又怎么会给他机会。 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刘坎大喊一声,黑禹军再次变换了阵势,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变,镇南军似乎都有应对之策。 正在刘坎无计可施之时,棋盘山方向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盖过一阵的喊杀声。 刘坎一剑荡开与萧墨渊之间的距离,仰身向后急速退去。 “玄王殿下,本将军的援军已到,任你千算万算,今日你都要葬身于此了!” 千军万马踏在地面之上,扬起的尘土滚滚而来,刘坎越发得意之时,树林中冲出的却并不是身披黑甲的黑禹军,反而为首那人竟是镇南军中之人。 穿过战场,杜衣终于发现了他家王爷的身形,他登时兴奋地高呼道:“王爷,属下来住您了!” “看来要葬身于此的不是本王。” 刘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这最熟悉的地方被一个外人摆了一道,然而无论他如何不愿相信,他心心念念的援军都没有出现在这里,也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因着杜衣带援军加入,镇南军士气大增。 黑禹军倒是忠心的很,见势不妙,竟全部聚到了刘坎身边,拼了命去拖住萧墨渊的脚步,扭头吼道:“将军,快走!” “你们几个,快快掩护将军离开!” 刘坎咬了咬牙,在西南称雄了这么多年,名声在外,还从未打的像今日这样狼狈过,所以即便心知肚明自己大势已去,可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失败,迟迟不愿意离开。 直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副将被贯穿了喉咙,死在了他面前,刘坎终于回过神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阵阵发晕,要不是他身边的黑禹军拼了命的保护着他,如今刘坎已经被砍成八瓣了。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快走啊!” “将军!” 刘坎狠狠咬了咬牙,在士兵的护送之下,踉踉跄跄的想往棋盘山方向跑。 萧墨渊可没有放虎归山的嗜好,“杜衣,追,要活的。” “王爷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刘坎一行几个人踉踉跄跄地跑进了密林,黑禹军拼死杀出重围,这会儿人人身上都带着伤,杜衣带着人在后面紧追着不放,这就导致刘坎等人根本不敢停下来歇息。 青州城外,镇南军大帐之中。 君凝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一日之后了,黑禹军已经被打散,剩下的残兵游勇根本不足为惧。 “传令下去,攻城。” 一声令下,镇南军五千先锋兵倾巢出动,中军紧随其后,左右两翼推出数十辆投石车,巨大的滚石砸向青州城楼,燃着火油的箭更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一般,直朝青州城内射去。 这些时日下来,青州的士兵日日不敢懈怠,心里的压力和身上的疲累,让他们在面对这样猛烈的攻势之时,根本有心无力。 青州城下的战场之上,四方战鼓雷动,君凝亲自站在战车上,挥动鼓槌鼓舞士气,镇南军的将士们见状,瞬间如打了鸡血般,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三日已过,青州的主城墙上被镇南军硬生生的轰出了一个大窟窿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士兵们更是濒临崩溃,他们不明白,江南什么时候出现了镇南军这样威猛的军队,他们一个个就像不怕死一般,争先恐后的架上云梯,往城墙上爬,就算被滚石砸下去,也很快便会有人接着不要命的爬上来。 镇南军后方,君凝前脚刚踏入大帐,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大帐再次被掀开。 “王妃,王爷他们回来了!” 君凝眼睛一亮,匆匆放下水碗朝大帐外走去,掀开帘子,男子温和的眉眼映入眼帘,自几日前萧墨渊身边的人传回了刘坎溃逃的消息后,萧墨渊等人便再无音讯,君凝嘴上不说,心里的担心没少了一点儿,这会儿亲眼看到萧墨渊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面前,又怎能叫她不开心呢。 君凝似哭似笑的努了努嘴,紧紧地环住了萧墨渊的脖颈。 萧墨渊轻轻拍了拍君凝的后背,直到君凝松开他时,萧墨渊才从怀里抽出手帕,擦了擦女孩脸上的灰土。 “刘坎已经被就地正法,只要踏破了青州城,西南腹地对我们而言,一马平川。” “阿凝,辛苦了。” “刘坎的尸体呢?” 君凝向后看了看,杜衣和几个将士具都两手空空,她没看到刘坎的尸体。 萧墨渊拉过君凝的手,道:“一起去看看?” 君凝想到了什么,跟着点了点头。 前线战场上,镇南军的军旗迎风飘扬,旌旗边上高高的杆子上分别挂着三颗头颅,其中一颗赫然就是刘坎的。 “杜衣,着人喊话青州城内的人,告诉他们,刘坎的脑袋就挂在这里,黑禹军已败,若他们现在投降,本王可以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若他们还要不自量力的抵抗,刘坎今日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属下遵命!” 青州城内,谢老爷和随刺史等人已经整整有三日没敢合上眼睛了,谁知道他们一觉醒来,会不会青州城的大门就被攻破了。 镇南军攻势凶猛,他们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迟迟没有音信的黑禹军。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随刺史瞬间起身,“城门被攻破了?” “不不,不是,城外,城外……刘坎将军和他的几个副将的脑袋就挂在镇南军的军旗上!” “你说什么?!” 随刺史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几个将军更是不敢相信。 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折断了众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老爷面上镇定,可放在袖子下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发抖。 “玄,玄王今日出现在了战场上,还派人传话来,说……说……咱们要是再不投降,下场就与刘坎将军一样,这些话所有的青州军都听到了。” “玄王竟然也在城外?” 随刺史只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他扶着桌沿,颤颤巍巍的看向谢老爷,生死攸关之际,谁还会顾得上什么听话不听话的,在座的除了谢氏一族这个皇亲国戚外,都是可以举旗投降的。 谢老爷抬头看向众人,眸中已经被名为坚决的东西占据,“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谁若是敢降,我现在就可以送他去见阎王爷。” 众人缩了缩脖子,都默默的不敢说话了。 青州城的士兵依然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甚至到了最后已经有士兵受不了疯了。 城外十八万大军,轮替着攻打青州城,终于在四日后的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撞开了青州城的大门。 镇南军骑兵在前开路,一路杀入城内,负隅顽抗的士兵尽数被斩杀,步兵紧随其后,在青州城的大街小巷内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直到第二日初晨,一切归于平静,城中反抗之人尽数被绞杀。 萧墨渊和君凝带兵入城时,原本还是一片狼藉的青州城主街,如今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镇南军站在街道两侧,挡住了街道上的百姓,迎大军进城。 青州离并州并不多远,两州也多有往来,故而青州城的百姓自然也听说过几月前在并州发生的事情,如今看到坐在红棕马背上的女子,非但不怕,甚至还有人悄悄的从人群中抬起头,眼中满是好奇的观察着君凝。 “左面马上的大人就是你那并州亲戚说得玄王妃吧?” “嘘,你小点儿声。” “我还以为你在吹牛呢,啊啊啊,王妃可真好看啊,像九天上的战神王女。” “诶诶诶,在王妃右边的那个是不是王爷啊,王爷长的好帅啊,跟王妃真是般配。” “那还用说,王妃人美心善,王爷丰神俊俊……” “是俊朗啦。” “对对对,总之王爷和王妃当真是绝配。” “……” 百姓们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足够小了,殊不知萧墨渊的听力异于常人,这样的距离之下,他能清楚的听到百姓们的声音。 君凝目视前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都在注意着萧墨渊的神色,“王爷笑什么?” 萧墨渊心情颇好的转过头去,扬起唇瓣,眉眼也变得温和。 “阿凝,他们说咱们两个天生一对,绝配。”顿了顿,萧墨渊又补了一句:“这些百姓眼光不差,本王也这么觉得。”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说一笑,却引起了一大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和压抑的尖叫声。 君凝:“……”妖孽。 心里吐槽着,但听到萧墨渊的话,君凝心中也喜滋滋的。 身后,苍流等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转过了头去,要是一年之前有人告诉他们,一年之后的王爷会说出这种可以称得上是肉麻的话,他们是打死也不愿意相信的。 一路到了来到谢府门口。 此刻,谢府已经被镇南军层层包围。 君凝两人下了马,提步进了府宅,谢家不愧是百年世家,君凝抬脚迈入府门的那一刻,便迎面感受到了一种古朴庄严的气息,谢府宅邸各处都透着一种隐秘的奢华,更多的却是身为世家豪族的大气之感。 进了正堂,谢老爷和谢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今日谢老爷换了一身黑金色的对襟大衫,胸口绣着瑞鹤图案,连鬓边的白发也被一丝不苟的束起,看上去倒是要比君凝想象中的淡定些。 至于他是真的淡定,还是故作深沉,那便不得而知了。 “王爷,王妃,坐吧。” 第337章 他们做人质再好不过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君凝对沧影等人挥了挥手,让他们且退下去,没说别的什么,只与萧墨渊一道坐了下来。 “上茶。” “不必了。” 萧墨渊抬了抬手,谢夫人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看到谢老爷摇头,这才让丫鬟们退下了。 “谢老爷一向识时务,怎么这一次却如此执拗,青州孤立无援,谢老爷倒是忠心,竟一直苦苦支撑到了城破,倒不像是当初本王遇刺之时了,那时候你谢家可是落井下石最快的一个。” 萧墨渊言语间不无讥讽之意,谢老爷垂着头,安静的听着,一个字都未曾反驳。 “当初的确是我们谢家做的不对了,如今青州已经是王爷的掌心之物了,我谢家二百三十口也尽数在这里,王爷也该消气了吧。” “你错了,本王从未因此生气,相反,本王还要谢谢你当初没选本王,不然如今本王也不会遇到我的王妃。” 谢老爷的目光偏向君凝,在看到君凝的容貌时,哑口无言。 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女儿,虽也是天姿国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比起面前这位,到底还是缺了几分鲜活神韵,这东西却独独的最难得的,也怪不得萧墨渊会如此说了。 “到底要我怎么做,王爷才肯放我谢家一条活路?” “谢老爷,你该庆幸自己有一个处处都在为你着想的女儿。” 君凝自袖襟中拿出一封信,抛到了谢老爷手边,他不明所以地拆开信,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和字字恳切,为谢家求情的话时,谢夫人终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谢老爷极力维持的镇定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或许在你们眼中,谢妗玥不过是个有谢家血脉的物件,你们培养她十几年,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嫁入皇室,如此一来,整个谢家日后便有了倚仗,谢妗玥的确很听话,明知道要嫁给一个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甚至根本不喜欢的人,她为了家族,最后还是嫁了。” “她很听话,甚至自己在上京过得并不好,也从来不和你们说,她甚至愿意为了你们冒险给本妃写信,你们却从来都不想一想,这么多年,你们到底又是如何对待她的?” 不大不小的正堂内,回荡着君凝不高不低的声音。 谢老爷两人的头埋得更低了,谢夫人掩面,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是我对不起妗玥啊,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她……” 君凝一脸冷漠地看着两个人,心中生不起一丝的怜悯,大难临头他们倒是知道对不起了,早干什么去了! 就在君凝的想法越来越阴暗时,放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牵住。 她抬起头,发现萧墨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中不无担心。 见她望过来,男人无声道:“阿凝,都过去了。” 君凝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深深的点了点头,是啊,都过去了,上京城中那座囚笼一样的平康伯府早就不存在了,曾经所有伤害过母亲和她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她不是谢妗玥,也并非在谢府长大,只是因为谢妗玥和她有着相似的经历,所以她才会忍不住想要为谢妗玥打抱不平,可如今想想,他们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选择罢了,谢家的事情她总是不能插手的。 思及此,君凝整理好了心绪,“我和王爷都不是杀人不眨眼之人,谢家若是迷途知返,我们自也不会让你绝了后代,但此前谢家在青州所做之事,好与坏,本妃都会一应彻查,绝不会姑息。” “此,此话当真?” 谢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实上,他们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谢夫人不用看本王,王妃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 萧墨渊的话再一次让谢夫人无比的震惊,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她万万不敢相信,外面流传的关于玄王爷和玄王妃的传言都是真的。 “谢府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本妃去骗的吗?” 谢老爷,谢夫人:“……” 的确,如今整个谢府上下二百多口人的性命都在他们手上,他们也没什么值得去骗的了。 思虑良久,谢老爷终于沉默着点了点头,这或许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儿倔强了。 “既然谢老爷答应了,本妃这儿还有一件事,要委屈你一下了。” “什么?” “来人,把谢老爷带下去,还有谢家的几个儿子,也全部给本妃带走。” 可怜谢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五花大绑押了下去,谢夫人吓坏了,以为君凝临时变卦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王妃,你要是杀了老爷,不如连我也一起杀了吧,我求求您了。” “谢夫人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谢家的好儿郎,既然是男子,总不能在这深宅大院中躲着吧,正巧本妃的军营中还缺些人手,既然谢家已降,本妃请他们去营中做做客,这可是好事一桩,不是吗?” “这……这……” 谢夫人向来都不是个有主见的,如今夫君走了,只剩下她一个,自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凝看在眼里,也没指望她能说些什么,只道:“夫人放心,若谢家安安分份的,待天下海晏河清之时,本妃自然会让他们回到青州,让你们团聚,可若……” 谢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道:“王妃放心,谢家一定安安分分,等王爷、王妃大胜归来。” 君凝勾唇,温和道:“那便再好不过。” 虽然对面的女子是笑着的,谢夫人还是被吓得一哆嗦,这哪是人,分明就是微笑的鬼。 出了谢府,两人回到了青州城临时置办出的府宅。 用过了晚膳后,两人难得在院中悠闲的散散步。 “王爷,王妃,这是青州城大小官员的名单,这些是在他们家中抄出来的物件名册。” “嗯,把这些暂时收着吧,过几日交给文璟。” “文少卿?他不是在江南吗?” 即便是苍流,这会儿也不免有些迷惑了。 第338章 我家王妃人美心善 - 凤枕河山 - 风暖 自文少卿被钟离幽打了个半死之后,他们这些人就再也没在雍州见到文少卿了,听杜衣说,是王妃连夜命他带着人,将文少卿送去了雷州,难不成…… “就是你想的那样,青州城内的关系盘根错节,便是想要梳理也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这种事情交给文璟做再适合不过,他在雷州待了数月,想必脑子也清醒了些,我和王爷一商量,便干脆让他来青州了。” “原来如此。”苍流恍然大悟,“那属下这就派人去将刺史府收拾出来。” 见苍流走了,萧墨渊转身拉住了君凝的手。 “阿凝,本王是不是病了?” “嗯?”君凝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发热啊,“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去那边坐着,我帮你看看。” 君凝反手拉住萧墨渊的手就要往亭子里走,奈何她拉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拉动。 正在她疑惑之际,萧墨渊开口了。 “我没事儿,就是忽然觉得文璟有点儿惨。”虽然他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啧,本王一定是病了” 君凝:“……” 小小的无语了一下,听萧墨渊这么说,君凝也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 要说文璟惨,也的确挺惨的,但谁让他有错在先,既然心中还有故人,就不要去招惹钟离莫,可他既招惹了钟离莫,又不给人家名分,甚至还将人囚禁起来,这么一比,文璟这点儿惨又不算什么了。 不过…… 君凝忽然抬头靠近了萧墨渊,一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王爷不是一直都看文璟不顺眼吗,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竟然帮着他说话了?” “所以啊,我才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君凝似笑非笑的看着萧墨渊,抬手点了点他的心口,“你不对劲儿。” “哈,本王能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萧墨渊被君凝盯的有点儿心虚,最后只能抬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吧好吧,文璟的确给本王递过折子,本王看他态度还算诚恳,所以就替他在阿凝面前美言几句,阿凝,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尽管萧墨渊已经极力保证,但君凝还是不大相信,她还能不了解萧墨渊吗,这人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可怜文璟呢。 但他都这样说了,自己再问下去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的,倒不如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勾当。 “若他能将青州的一应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在青州做出点儿成就来,或许钟离真的能改变一点儿对他的看法,莫儿心里还是有他的,我只能帮他到这儿了,剩下的就只能看他自己的表现了。” 君凝一字一顿认真的说着,萧墨渊却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只一味地笑着,浅色的瞳眸中盈满了笑意,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君凝的脸颊,“我家阿凝真是人美心善。” “萧墨渊……”君凝笑着推了他两下,没推开,只能任由着他去了。 园中的仆人经过时,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纷纷低下了头,掩面加快脚步离开了。 以前都是道听途说的,没想到原来传言都是真的,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可真好。 萧墨渊靠着君凝腻歪了一阵儿,终于想起来说正经事儿了。 “占领了青州,西南腹地便是一马平川,钟离幽自北向南直攻皇城,阿渊,我想我们可以带着镇南军从西南直接杀到明州,假意要与钟离幽前后形成包夹之势,占领明州以南的州郡,到时候萧信泽一旦知道了这个消息,以他的性格,遇到了这么好的机会,一定坐不住想要亲手将咱们生擒活捉。” 萧墨渊眸中满是赞赏之意,接过君凝的话茬,道:“到时候只要他乱了阵脚,派兵前来围剿,甚至亲自上阵,那时候就是兵临上京城的最好时机。” 君凝不住地点头,没想到他们两人竟想到一块儿去了。 事情果然如君凝之前所预想的那般,还未等镇南军兵临平州城下,平州刺史已经派人送来了降书,跟着降书一并送来的还有黑禹军剩下的将士,可怜这些人好不容易逃回了平州,最后还是被平州刺史给绑了起来,当作诚意送到了青州。 至此,并州、青州、平州,这三个预示着邶国西南腹地门户的城池彻底被打开。 天顺元年,玄王及王妃带领镇南军自青州一路向西北方向行军,途经关隘城池,凡遇抵抗,最后无不以失败告终,而另一端,镇南军的主力军自南向北一路攻城掠地,凶悍威猛,但却军纪严明,进城之后非但不曾烧杀抢掠,甚至还帮百姓解决家中困难,这样的好名声很快便传开,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导致还处在朝廷辖制之下的城池中的百姓都开始盼着镇南军早些打到城下了。 这样的事情,萧信泽自然也听到了。 那日金銮殿上,当萧信泽听到有大臣上前禀明此事,甚至给出自己的建议时,他整个人都被气哆嗦了,还没等众人说什么,却见坐在皇位上的萧信泽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歪,摔在了龙椅上,竟是被活生生的气晕了过去。 同年十月,眼见天气转凉,镇南军的人数像是滚雪球一样,已经突破了八十万之数,君凝和萧墨渊与几个前线的将军一商量,决定将一部分没法适应北方物候的士兵留在已经攻下的城池中,带着剩下的五十万大军继续北上。 萧信泽果然是坐不住了,眼见镇南军几乎以闪电般的速度攻城略地,即将兵临城下,他最后还是向在西陵境内的天漓人妥协了,只是这一次,天漓人有恃无恐,张口就要邶国北方边境的十五座城池。 十五座城池,几乎与整个西陵的国土相当,更可怕的是,一旦萧信泽让出这十五城,那么上京北方的天然屏障将彻底变成天漓人最好的保障,而邶国皇城上京也将彻底暴露在危险之中。 第339章 上一个人已经疯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即便知道天漓人不怀好心,可萧信泽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咬着后槽牙点头答应下来,谢妗玥为此没少劝过他,最后却被萧信泽下令禁足皇后寝宫,不得踏出半步。 转眼来到天顺元年十一月,天漓人率六万士兵自西陵入邶国,与邶国签订文书后,便着手掌管了上京以及周边州郡的一半兵权,在邶国境内为所欲为,百姓怨声载道,就连大臣们也要对天漓人点头哈腰。 对此,萧信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摆脱身不由己只能听凭天漓人驱使的痛苦,竟日日沉迷于歌舞酒色,御书房内的谏书堆积如山,他却一眼都未曾看过。 宫舍人府大门紧闭,守卫森严,就连门前的石狮子都带着几分萧索的味道。 迎贤堂内,朝中官员分席而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席间未有丝竹管弦之乐,更没有美酒佳人作陪,只剩下凝重急躁的气氛。 “陛下刚登基不足一年的时间,就割让出去十五座城池,更是引狼入室,让西陵贼人在我邶国土地上横行霸道,这是要置我邶国江山于不顾啊!” “是啊,陛下近来日日醉心于后宫,男欢女爱之事,实在是有失体统。” “我还听说,皇后娘娘曾多次劝诫陛下,要以国事为重,可反过来,陛下竟然将皇后娘娘禁足在了寝宫之中,此事实在荒谬,下官历经三朝,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当今陛下能做出来了,唉!” 大臣们愁的直拍大腿,只是坐在主位上的宫舍人始终未发一语,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宫舍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是啊,如今您老是我们的主心骨,只要您说一句,我等都愿意听您的。” 众人也都跟着连声附和着,“是啊,刘大人说的有道理,我们都愿意听您的。” 宫舍人掀起眼皮环视了一圈,端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各位大人还想让我说什么?” 此言一出,瞬间又引起了一阵骚乱,众人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宫舍人,若是下官没记错的话,您的嫡子如今就在镇南军军中吧,您一向宠爱大公子,这一次您就不担心他的安危吗?” 此言一出,宫舍人的声音登时冷了下来。 “郭尚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怀疑本官与镇南军有勾结?” “宫舍人误会了,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的大公子在镇南军中,您看着却一点儿都不担心他的安危,这委实让下官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 “郭尚书这么说,就是没有证据了?” “既然没有证据,那本官劝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毕竟,祸从口出。”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郭尚书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只能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至于心中是如何想的,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宫舍人,如今天漓人横行霸道,陛下不闻不问,任由我等深受其害,夜不能眠,您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对不对?” “就是啊,舍人,您就帮帮我等吧。” “……若说办法,本官倒还真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各位可愿意一试?” “宫舍人快快请讲。” 宫舍人浑不在意的看了眼暗处,随后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至于在场别有用心之人,殊不知此刻一张巨大的网已经悄然向他们张开…… 沈太傅跪在沈家祖祠中,为多时,一道身形悄然出现在祠堂外。 烛光被透进来的风吹得一晃,那道门打开又被悄然的关上。 “沈太傅,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沈太傅闭了闭眼睛,跪在地上对着沈家的列祖列宗叩了一个响头。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沈家家族兴旺,永世长安。” 镇南军占领明州后,北上的脚步终于有所放缓,一来是因为天漓人的到来,天漓带来的人马有半数都是远渡重洋,自天漓大陆来的精兵强将,就连萧墨渊也不清楚他们的战力到底有多强,但唯一能确认的是,与邶国的士兵相比,他们无疑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在等,等京中传出消息,只要有了天漓人设下的布防图,消灭他们便能事半功倍。 “王妃,您要的东西。” “终于找到了,快打开看看。” 君凝利落起身,走到桌边,示意苍流快打开。 苍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三两下就将那副卷轴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熟悉的画卷,正是当初被萧墨渊当做聘礼送到平康伯府的那一幅《将军阵》,世间有传言说这幅《将军阵》中暗藏玄机,只要参悟了其中的意思,面对千军万马也可以势如破竹。 君凝从前便看过,但没看出什么门道来,直到这些日子行军打仗,萧墨渊又将母妃的手记拿来给她看过,君凝这才知道,原来《将军阵》就是萧墨渊的母妃自天漓带来的,打那之后她日思夜想,终于是让她想出了一点儿门道来。 幸得永初帝心思缜密,着实所有的心思全是为了萧墨渊着想了,当初送萧墨渊出京时,那可是将王府所有的东西都给带着了,其中就包括这幅《将军阵》。 “玄妙,当真是玄妙。” 看着桌上的那幅画,君凝不由得连连赞叹,啧啧称奇。 苍流也学着王妃的样子,仔细的看了老半天,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不就是一幅简简单单的画儿吗,除了画上的人多了些,他实在看不出来到底哪一点出奇了。 苍流自然不知道,此刻这幅简简单单的话在君凝眼中已经活灵活现的动起来了。 “快拿纸笔来。” “王妃,给。” 君凝不敢有半分的耽搁,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的点了数个圆点,沧影越看越觉得迷糊,想问问王妃,抬头时又看到王妃一脸认真的在纸上点圆点,越点越兴奋。 “……” 苍流默默的闭上了嘴巴,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传言,据说很久以前,得到《将军阵》的那个将军,拿到这幅图后没多久就疯了。 第340章 上京城割裂的两面 - 凤枕河山 - 风暖 王妃不会也变成那样吧? 苍流打了个冷战,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件事赶紧告诉王爷。 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天漓人已经到了与明州临近的豫州城内,而且他们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活捉萧墨渊和君凝,二便是…… “有《将军阵》的线索了?” “虽然还,还未曾找到,但属下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 坐在炉边煮茶的男子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下一刻抬手便拿起了炉上冒着热气的茶壶。 侍从见状,当即跪在了地上,似乎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来,“还请三祭司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一定能找到它!” “本祭司也想给你时间,可谁让你办事不利,大祭司的规矩,就算是我,也不得不听啊。” 幽幽的叹息声萦绕在侍从耳畔,下一刻,侍从的嘴巴就被一双手从背后掰开,滚烫的水自茶壶壶嘴流出,寒冬腊月,冒着雾蒙蒙的热气,被灌到了那侍从的嘴巴里。 惨叫声响起,很快就消失在了院中,三祭司看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人,那张布满了烫伤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愉悦的笑。 “小公主啊,你若是没把那幅图偷偷带出来,这个人也不用死了,你看,你即便死了,也从没停止害人,小公主啊,你的罪孽这辈子都洗刷不干净了,若是当初你没那么自私,听从大祭司的话,你也不必死了。” 三祭司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虚无缥缈的天空听的。 “拖下去,加派人手寻找《将军阵》。” “是,三祭司!” 邶国皇宫之中,暖阁内散发着淫靡的气息,金樽玉盏顺着宫妃的裙摆滑落在地,炸开了一滩香酒。 “陛下……妾身会好好侍候陛下的……” “陛下,我们也是……” 香裙罗袖,玉面嫩肌,萧信泽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半开着,眼神迷离,左右环抱着身形玲珑的妃嫔,不但忘却了烦恼,甚至觉得自己活的像个神仙。 这是永初帝在时,他万万不敢展露的一面。 叶含烟只能看着干跺脚,她就算再有意阻拦,如今也根本无济于事,萧信泽身边无数的莺莺燕燕,一个消失了,第二日就会有更多的人凑上去。 “娘娘,您还是别看了,奴婢扶您回宫吧。” 叶含烟身边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说着,生怕娘娘一个不顺心,便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他们身上。 但这次,叶含烟倒是一反常态,只狠狠的咬了咬牙,倒是没像个泼妇一样冲进去,或许她也知道,这样非但无济于事,还会招致萧信泽的厌恶。 皇后寝宫外,因着谢妗玥被禁足,就算是叶含烟也进不去。 她此刻只能站在殿外,疯了一样大声喊着:“谢妗玥啊,谢妗玥,你表面上不争不抢的,是不是早就算到有今日了。你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你是不是高兴了!” “谢妗玥,你说话啊!你怎么不敢出来见我!” 叶含烟发了癫似的,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大有一种今日谢妗玥不出来见她,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终于,在叶含烟声嘶力竭的喊声中,谢妗玥终于揉着被她吵得发疼的头走了出来。 即便过得并不好,但多年的教养早就刻在了骨子里,谢妗玥举止间还是一如当初那般温雅,仅是动作间显露出的气质,便与毫无教养的叶含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宫人虽不敢言语什么,可私下里都是看不起叶含烟的,反倒是皇后娘娘,仪态端方,举止有度,奈何陛下像是……瞎了眼睛一样,只喜欢那些狐媚子货色,就是看不到皇后娘娘的半点儿好。 “叶贵妃,这里是皇宫,不是你雍州叶府的后院,你既是宫妃,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这样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哈,好啊,现在你敢教训我了?当初在太子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唯唯诺诺的,连句话都不敢说!你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陛下不过是被那些莺莺燕燕暂时迷住了双眼罢了,本宫还没失宠!” 谢妗玥一脸冷静的看她嚎叫着,等她不说话了,这才以不高不低的声音回道:“既然你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那又何必来我这里闹上这一遭呢。” “你!” “叶贵妃,陛下待我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自然,陛下待你如何,所有人也都看在眼里,你若是还顾忌着自己仅存的那点儿面子,就回到自己的寝宫去,本宫自一开始也从未想过要跟你争抢什么,所以日后无论你如何,都不是本宫一手造就的。” 谢妗玥冷静的就像是没有感情的兵器,任由叶含烟如何叫嚣,也不曾有一丝的感情波动,无喜无悲,叶含烟的所有愤怒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这才是最让她抓狂的。 后宫中如此,京城中也没好到哪儿去。 郭尚书自尚书台回家的路上,所乘的马车莫名被一匹疯马撞翻,等侍从们反应过来要去救他时,却发现郭尚书已经被砸得口吐鲜血,第二日尚书府就挂上了丧布。 所有人第一时间将目光转移到了宫舍人身上,显而易见,他们都觉得这件事是宫舍人一手策划的,就连大理寺也是这样认为,奈何他们根本没有证据,更何况那匹疯马是从天漓人的住处跑到街上的,大理寺的人就是想查,也没法去查。 上京城仿佛被割裂成了两面,一面是葡萄美酒,美人环伺,一面是波谲云涌,以宫舍人和沈太傅为首的暗中倒戈的势力与谄媚于天漓人,愚忠于皇帝的守旧献媚势力正在暗中进行一场较量。 迷茫之中,风声鹤唳,看不清形势大臣还分不清敌我,只能整日告病躲在家中,以为这样就能平安无事,殊不知,身在这场漩涡中,除了挥动屠刀的人,没人能够全身而退…… 第341章 阿凝笔下的鬼画符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天顺二年,二月二十三。 萧信泽又安然地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新年,只是此刻他本人还对这件事毫无所觉。 明州与豫州接壤之地,镇南军与天漓人指挥的大军爆发了数个大小规模的战斗,天漓人天生五感机敏,甚至反应速度都要比镇南军中的士兵好上一大截,即便敌人没讨到什么便宜,但镇南军的士气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显然,战场的局势如此焦灼,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三祭司第一次踏入邶国领土,他本以为只需要两三月的时间,就可以把镇南军从哪儿来,打回到哪儿去,但如今已经是二月,镇南军还在明州境内,他们没能前进分毫,这样的结果,三祭司显然是慌了。 “《将军阵》呢?找到了吗?” “三祭司,还,还没找到……不过属下怀疑《将军阵》很可能没在上京城中!” “你说什么?” 那下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道:“三祭司,属下等已经将上京翻了个底朝天,老皇帝心思深沉,说不定早就把《将军阵》连同萧墨渊一起送到了江南。” 三祭司歪了歪脑袋,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再过几日,大祭司便会亲临此地,在那之前,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将军阵》,所以,应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不,不用,属下明白。” 是日夜,烛光晃动。 君凝趴在桌子上,手臂压着的草纸上洋洋洒洒,被风吹起时才看到,上面全是类似于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怕是也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忽然,数道黑影闪过,烛火灭了一下,又摇摇晃晃的亮起。 君凝蓦然睁开眼睛,藏在袖间的短刃悄然滑到了手心。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君凝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刀,在那道人影靠近的一刹那,毫不犹豫的挥出一刀。 “阿凝,是我。” 手腕被握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君凝忽然抬起头,这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萧墨渊?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阿凝,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额头上都是汗?” 萧墨渊接过君凝手中的短刃,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又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 君凝看了看萧墨渊,又看了看一片安静的营帐,这会儿哪还有什么黑影了。 “怎么……嗯?” 萧墨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君凝掐着脸颊往外扯了扯。 确认萧墨渊脸上的不是人皮面具之后,君凝这才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影?” 萧墨渊摇了摇头,“镇南军都在外面守着,就算有奇怪的人影,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反倒是你,本王刚回来就听沧影说你已经好几日没安安稳稳睡上一个好觉了,怎么不好好休息,嗯?” 说到这儿,君凝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拉着萧墨渊走到桌边。 “你看这个。” 萧墨渊认认真真的看了看,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出纸上类似于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罢了,阿凝的画工虽然没有那么好,但没关系,他的画工好就可以了。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萧墨渊试探性地开口,“阿凝画的是……一盘葡萄?” 君凝:“……” “哦,我知道了,莫不是一盘荔枝?” 君凝扶了扶额头,在萧墨渊再次开口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将军阵》上的阵法图,传言或许是真的,《将军阵》不只是一幅画卷……” “谁!” 萧墨渊与君凝同时出声,营帐外砰的一声炸响,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向外走去,掀开营帐帘时,瞳孔猛地一缩,只见营帐外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之中浓烟滚滚,十几个士兵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王爷,王妃,你们快走,有刺客!” 君凝环顾一圈,揪住了那士兵的领子。 “沧影,苍流呢?” “王妃,他们去追刺客了,就是那个方向。” 君凝下意识顺着那士兵指的方向望去,下一刻,她忽然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那士兵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满是倒刺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君凝袭来,这样近的距离,君凝毫无防备之下,躲闪已经来不及。 “阿凝!” 挂满了倒刺的刀没入君凝肩膀,那士兵也被萧墨渊一掌拍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抽搐了数下,最终没了呼吸。 “阿凝,阿凝……” 萧墨渊不敢动那挂着倒刺的刀,小心的将君凝抱在怀里,不知所措。 君凝忍着钻心的疼,抬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叠染了血的图卷,“这是《将军阵》还,还有图纸,保存好,他们,他们就是冲着这些来的……” 萧墨渊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君凝手中的图纸,“阿凝,你先别说话了。” “军医呢,快去叫军医!” 萧墨渊绝望的大声怒吼着,反应过来的士兵连滚带爬的去喊军医了。 另一边,沧影和苍流一路追出了大营,奈何这些人就像是兔子一样,他们只捉住了跑得最慢的那个,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剩下的黑衣人跑了个无影无踪。 镇南军中,君凝遇刺重伤的消息在后方传开,又很快被萧墨渊封锁住了消息。 一时之间,军营之中人人闭紧了嘴巴,做事也更加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得本就暴怒的王爷更加暴怒。 然而这场看似如同刺杀的行径并没有因为君凝重伤就停止,几日时间,一群又一群的黑衣人,以各种各样的方法,不要命似的闯进镇南军军营,一旦他们认定自己已经失败,就会在被抓住之前咬破早就藏在牙齿中的毒药。 三月初,镇南军被这些不怕死的人搞的筋疲力竭,这样有目的的刺杀忽然停止。 豫州城内。 宽敞的院子中跪了一地的人,三祭司跪在最前方,手中捧着的正是那张曾在君凝手中的《将军阵》。 第342章 我受伤了,我装的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大祭司,幸不辱命,属下终于终于替您找回了《将军阵》。” 三祭司话音落下时,一双手终于自黑蓝色的宽大袖子中伸了出来。 传闻中的天漓大祭司,整个人都罩在黑蓝色的袍子中,只有六尺五的身高,看不出性别,唯有伸出来的那双发白的,指甲细长的手能看出来,这是个人。 大祭司打开《将军阵》,抬手在画卷上轻轻摸了摸,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都起来吧。” 阴冷的声音自斗笠下传出,以三祭司为首额人这才敢站起身。 “萧墨渊呢?” “回大祭司,萧墨渊的王妃君凝被属下派人重伤,那刀上淬了天漓最烈的毒,她八成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据属下查明,萧墨渊似乎很在乎他这个王妃,此刻他或许已经伤心欲绝,正计划着要报复我们呢。” “报复啊……当年我们杀了他母妃时,他就想报复,后来我们折断了他的翅膀,他还想报复,哈哈哈哈,现在就连他最喜欢的女子都死在了我们手上,他这个混淆了血脉的野种还拿什么报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祭司英明。” “集结军队,本祭司要亲手取走他那肮脏的性命。” “遵命,大祭司。” …… 镇南军后方某处不甚起眼的营帐内。 军医满面惆怅的刚从营帐内离开,后脚原本还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奄奄一息的女子就坐了起来,动作轻松的根本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一只不起眼的鸽子跨过战场,悄悄飞到了营帐之中。 君凝摸了摸鸽子的羽毛,从它腿上拿下了一封密信。 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后,君凝勾起嘴角,从桌上拿了一粒葡萄扔到了嘴里。 “阿渊,天漓的大祭司就在豫州城内,他们上钩了。” 萧墨渊也一改方才萎靡阴沉的状态,浅色的眸子变得异常锐利。 “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就全都留在这儿吧。” 君凝将那封密信扔到了火盆中,翻身极为熟练的穿上了放在床边的鞋子,最后走到柜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锦盒。 “阿渊,这是刚从并州送过来的金丝软甲,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将军阵》的奥秘,但如今真的图卷已经被送回了江南,在大祭司反应过来他们得到了那幅图卷是假的之前,我们需得攻其不备,在最短的时间杀了他。” “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厉害,但刀剑无眼,你还是穿上它,若是遇到了危险,也好应对。” “嗯,阿凝,本王不在你身边,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赫连卿,杜衣他们都在,没事儿的。” 萧墨渊接过锦盒,君凝又从怀里掏出一颗小药丸,他没问这是什么,只看了一眼便二话不说吞了下去。 “百毒解,除了那片红雾,世间所有的毒都能解。” 君凝抬着头,深深的看着萧墨渊,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萧墨渊知道她担心自己,天漓的五祭司已经十分厉害了,想必剩下的几个祭司的实力定是都在他之上。 他们都知道,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不论是谁,都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活着从战场上下来,可君凝笃定了,萧墨渊一定会好好的回来,他的生活太苦了,反而是那些人,他们早就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 史记,天顺二年,玄王亲率镇南军与天漓所领之军队战于豫州城外。 镇南军出其不意,以古之未有之阵法周旋于战场之上,大败天漓率领之军队。 天漓大祭司与三祭司等残余退至豫州城外迂南坡。 萧墨渊率兵紧追不舍,大祭司等人退无可退,两军最后于迂南坡遭遇。 迂南坡上,狂风呼啸。 萧墨渊着一身玄色盔甲,双肩各卧着两只霸气的盘龙,手持一柄泛着寒光的剑。 狂风起,吹的镇南军数十面旌旗猎猎作响。 男人抬起头,浅色的瞳眸中倒映出了面前这一群将自己藏在斗篷里的人,最后直直穿透人群,射向那个被天漓人保护起来的人——天漓的大祭司。 “王爷,您下令吧!” 镇南军的将士早就等不及了,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袍子的东西实在是太可恨,他们说话时的语调都不是他们邶国人的语调,一听就知道定不是他们邶国的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老鼠洞里钻出来的。 ——该死又恶心。 萧墨渊抬了抬手,镇南军中立刻安静下来。 “大祭司,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乖乖出来,与本王一战。” “要么……本王现在就下令,让我镇南军的将士们给你三刀六洞。” “王爷,何必如此。” 钟离幽一张脸上写满了不赞同,这个大祭司从始至终都未曾出过手,谁知道他功力如何,又有多少的阴招,对付这种人,不如就让战马将他踩碎了来的痛快。 “萧墨渊,你指使贼人盗布防图,如此阴险之计,真是脏了我天漓的血脉!” 大祭司不说还好,他如此一说,萧墨渊就更容不得他了。 “左一个天漓血脉,又一个天漓血脉,就算这血脉高贵,流在你这种人的身体里,也早就被你们这种人玷污的一文不值,更遑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你这种心思肮脏龌龊之人,才会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呵呵,你又何必强词夺理,你的母妃,你的父皇,还有你的大皇兄,他们本来都可以不用死的,都是因为你的降世,你污染了纯洁的血脉,所以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闭嘴!” 萧墨渊暴怒,面前这个人有什么资格提他的父皇和母妃,他该死!! 见萧墨渊被激怒,大祭司似乎更开心了,甚至黑袍之下的身体都在高兴的打着抖。 “我说得没错,对了,还有你的王妃……她也是因你而死,哈哈哈哈……” “大祭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本妃活的好好的,你怎么跟我家王爷说本妃死了呢?”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自战场南端响起,镇南军纷纷激动的扭头望去,君凝前方的镇南军在看到她后,更是十分利落的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红棕马上,女子手提一杆长枪,身着亮银色盔甲,一手牵着马缰绳,如同奇迹般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这怎么可能??!” 第343章 她受伤了,他们都疯了 - 凤枕河山 - 风暖 大祭司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三祭司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完好无损的坐在马上的女子。 君凝打马来到萧墨渊身边,抬手拍了拍萧墨渊身上的甲胄。 “我的王爷,跟这样的人生气,实在不值得。” 女子的眼睛如明媚的月牙,时光流转,她脸上的稚气也渐渐退去,尤其今日穿上这一身银甲,整个人看上去耀眼而又英气逼人。 萧墨渊的心情忽然因为女子的出现而变得好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君凝这才转头看向那都快惊掉下巴的三祭司,眉宇间已全然冷了下来。 “怎么不可能呢?” “三祭司,你既然调查过本妃,莫不是忘了,本妃也会医术吧。” “可……” “哦,我知道了,你们这些自诩清高的天漓人是最看不起我们的,所以你压根没将本妃会医术这件事当做一回事,对不对?” 三祭司:“……”无法反驳。 事实上,君凝猜得分毫不差,三祭司就是这么想的。 以至于如今的局面,相当之尴尬。 “三祭司!” 大祭司幽幽开口,三祭司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还没等他求饶,君凝再次开口了。 “大祭司,这样蠢笨的下属,不会是跟你学的吧?” “……” 大祭司深吸了一口气,从前除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也就是萧墨渊的母妃,还从没人敢这样讽刺他! 真是气死他了!! 君凝才不管他生气还是不生气,最好是将他气死了,他们倒是免得动手了。 “萧墨渊,你倒是有个伶牙俐齿的王妃。” “好过你,见不得人的东西。” 君凝捂着嘴,差点儿笑出声儿来,萧墨渊毒舌起来,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萧墨渊,本祭司今日便要杀了你二人。” 大祭司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镇南军中,将士们身下的马儿不安的向后退了两步,萧墨渊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下一刻,他一只脚踏在马背上,挥剑直直的朝着大祭司的方向而去。 不过刹那的时间,两人便斗在了一处。 三祭司还想帮忙,可还没等他靠近萧墨渊,身侧就横叉过来一杆长枪。 “凑什么热闹,你的对手是我。” 君凝转动枪身,硬生生将三祭司逼退了三步,眼见大祭司和萧墨渊打的天昏地暗,他却帮不上一点儿忙。 “君凝,我要杀了你!” “你想杀谁?” 冷幽幽的声音自身后忽然想起,三祭司瞬间毛骨悚然,他僵硬的转过头去,却见一个红衣白发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堂堂祭司殿三祭司,直到这人出现之前,他竟然没感受到一丝他的气息。 “王妃,又见面了。” 裴溪云甚至还有空儿跟君凝打个招呼。 如此不将人放在眼里的行为,彻底惹怒了三祭司。 于是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虽然没对裴溪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却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裴溪云十分不爽,“把他交给本尊好了。” 裴溪云的实力,君凝自然是清楚的,她随即点了点头,转头去帮萧墨渊了。 除了三人外,钟离幽、江瑄和赫连卿等人也全部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自西陵被灭国后,赫连卿始终憋着一肚子的恨意,他嘴上不说,此时对上了天漓人,却是使出了全力,下手一下比一下重,江瑄的武功虽不及赫连卿那样厉害,但胜在速度快,时不时地出现在敌人面前,让天漓人烦不胜烦。 最棘手的人是大祭司。 短短时间之内,萧墨渊已经与之过招数百回合,两人之间谁也没占到便宜。 “萧墨渊,你打不过我的。” “没人能杀死本祭司。” “曾经你的母亲也试图杀死我,但最后她还是失败了,若不是老皇帝和那个妖妃送她来到邶国,哼哼……也不会有你。” “你说什么?” 因为这一句话,萧墨渊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也就是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大祭司瞅准了时机,猛然聚力,一掌打在了萧墨渊萧墨渊的上腹,萧墨渊瞬间倒飞出去,大祭司瞬间欺身而上,亮出一掌,竟是直奔萧墨渊面门,要将他彻底斩杀当场。 君凝心中一惊,脚底蓄力一蹬,双手横握长枪,迎着几乎快到只剩下残影的大祭司而去。 “轰!” 大祭司蓄满内力的双掌拍在了君凝的长枪上,瞬间,长枪枪身一弯,君凝咬紧牙关,双腿几乎陷入了沙土之中,双臂也被震得几乎失去了直觉,可身后就是萧墨渊,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祭司杀了他。 “哼!不自量力!” 大祭司又打出一掌,君凝硬生生抗下一击已是极限。 “阿凝!” 萧墨渊不顾自己的伤势,抬手接住了向后暴退的君凝,两人齐齐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君凝只听到身后的男人闷哼一声,她刚想转头去查看他的伤势,却终于控制不住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阿凝!” “王妃!” “君凝!” “君凝!” 数道声音接连响起,眼见君凝受伤,众人都杀红了眼睛,近乎不要命的杀了眼前的敌人,镇南军中士兵想要上前,却被萧墨渊和君凝同时阻止了。 这些人的命只能由他们亲手了结,唯有如此,才能告慰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人的在天之灵。 眼见君凝受伤了,裴溪云也没了跟三祭司周旋的兴致,只见他抽出腰间的骨扇,骤然将大半内力凝结于骨扇之上,在三祭司挥出一刀后,脖子向后一仰,倾身滑到了他身后,骨扇扇尖开合,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绕过三祭司的颈侧,瞬间,血液飙溅。 三祭司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裴溪云眸中红光闪动,白玉般邪魅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冷意,他随意甩了甩骨扇上沾染的血迹。 “怎么办啊,你流着天漓的血,不还是被我这个邶国人给杀了。” “真是……可悲呢。” 第344章 大结局:国泰民安 - 凤枕河山 - 风暖 一阵风吹过,下一刻,裴溪云便出现在了君凝面前,他当着萧墨渊的面牵起君凝的手,邪邪一笑,道:“你且歇息一会儿,这里有本尊和王爷呢。” 言罢,裴溪云已经松开了君凝的手,闪身出现在了萧墨渊面前。 “王爷,要不要本尊来助你一臂之力?” 萧墨渊不答,裴溪云微微一笑,扬手打开骨扇,迎上了大祭司。 裴溪云的实力与萧墨渊旗鼓相当,更因出身冥楼,自小习的就是一刀杀人的功夫,出手更是毫不含糊,有裴溪云的助阵,萧墨渊瞬间觉得轻松不少。 然而对面的大祭司就有麻烦了,他没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萧墨渊的功夫竟已经成长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更没料到这小小的邶国,除了萧墨渊之外,竟还有实力与萧墨渊相当之人。 “你到底是谁?” 大祭司被两人联手击退后,终于忍不住咆哮了一声。 裴溪云甩了甩手中的骨扇,随后指着自己,问道:“你是说我?” “哦,忘了自我介绍,本尊乃冥楼楼主,至于名字嘛,本尊想了想,啧,你还不配知道。” 大祭司被气得七窍生烟,双手化作利爪再次袭来。 萧墨渊与裴溪云对视一眼,随后就像是已经搭档过多年的好友一般,瞬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只见在大祭司扑过来的瞬间,萧墨渊祭出一掌,手腕翻转,却是骤然抓住了大祭司的衣袍,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裴溪云一个侧身便闪到了大祭司的身后,手中的骨扇瞬间张开利刃,直逼大祭司的后颈! 大祭司察觉到危险到来,下意识的反应便是矮下身子躲避。 若是换做寻常人,这会儿他说不定早已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了,可他显然是忘了,无论是裴溪云,还是萧墨渊,都绝非等闲之辈。 千载难逢能够杀了大祭司的机会,两人自然不会放弃,萧墨渊右手化掌,一掌搭打在了大祭司的肋骨之上。 大祭司被震退数步,哇的一口鲜血吐出。 裴溪云则是顺势而上,手中骨扇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直取大祭司的后心。 萧墨渊继续起身而上,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此刻的大祭司已是炭火上的烤猪,强弩之末。 他想要同时躲开两人的攻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眼见那骨扇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后心上,只需微微用力,就可以刺入他的心脏,大祭司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肋下钻心的疼痛。 萧墨渊一脚踹在了大祭司的肋骨上,让那几根本就脆弱的肋骨应声而断。 大祭司痛苦的倒在了地上,身体蜷缩成了一团,裴溪云暗暗摸了摸自己的骨扇,幸亏他刚刚撤的够快,不然就真的变成他把大祭司给杀了。 他裴溪云可从来没想过要亲手解决大祭司,他就是个帮忙的,顺便给冥楼谋个安稳罢了。 萧墨渊连着踹了他数脚,这才稍稍发泄了一丝心中的怒火。 狂风吹过,男人蹲下身,二话不说,抬手扯下了大祭司身上的蓝黑色斗篷。 斗篷被掀开的一瞬间,一个身高六尺,五短身材,脸上长满了麻子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这个所谓的大祭司,竟然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之人。 “还给我,还给我斗篷!” 到了这时候,那大祭司还想伸手去够斗篷,然而萧墨渊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将斗篷高高的抛起,扔到了三丈开外的地方。 大祭司满脸绝望,然而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所有的天漓残部死的死,伤的伤,全部被控制住。 萧墨渊盯着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一字一顿道: “你那时候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话。” 看大祭司还想装傻,萧墨渊抽出腰间匕首,直接割下了他一只耳朵。 “本王不会那么快就杀了你,所以你最好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浅色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圆点,大祭司忽然觉得一阵寒战,当初小公主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不然,不然他也不会喜欢上小公主,无法自拔了,可……可…… “还不是因为我相貌丑陋,你的母妃宁愿不要公主的身份,都不愿意嫁给我!” “可是她凭什么不愿意,只要她嫁给我,我会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甚至整个祭司殿都是她的,这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哈哈哈哈哈,可惜啊,谁让她不领情,还有那个狗皇帝和那个妖妃,哦,对了,他们是你的外公和外婆,你知道吗,他真是和你那个父皇如出一辙,我让他们把女儿嫁给我,他们呢,他们竟然阳奉阴违!” “表面上答应我,背地里却放跑了小公主……” “哈哈哈哈……邶国有什么好的,你们都是最低贱的人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在整个战场,萧墨渊握着刀,一刀一刀片下了他手心上的肉,直到大祭司晕死过去,又被疼醒过来,整个手掌已经血肉模糊时,裴溪云终于出手阻止了他。 “如果你还不想让他这么容易死的话,我劝你还是冷静点儿。” “……” 萧墨渊沉默着扔了手里沾满血的刀,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血。 “把他们全部带走,尤其是这个人,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本王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有人,都可以以任何方式对他。” 萧墨渊夹杂着内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千千万万双眼睛瞬间落在了大祭司身上,大祭司还想要咬舌自尽,然而下一刻就被江瑄卸掉了下巴。 “呸,你这种人不配咬舌自尽,龟孙子!” 赫连卿沉默着走到大祭司身边,沉默着拿起萧墨渊扔掉的那把刀,一刀一刀的捅在了大祭司的另一只手掌上。 “阿凝,我们回去吧。” 萧墨渊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这才走到君凝身边。 “好。” 天顺帝二年,豫州城破。 镇南军一路北上,至天顺二年六月十二,攻入上京城。 天顺帝萧信泽收到消息,知道大势已去,竟勒死了陪在他身边的宫妃,最后穿上龙袍,自戕于龙椅之上。 萧墨渊下令封锁整个上京城,封禁皇宫,凡萧信泽党羽,轻则充军发配,重则诛灭九族。 镇南军一路上的所作所为,让曾经的萧信泽党羽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竟以为萧墨渊是良善心软之人,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殊不知萧墨渊从前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如今也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王爷,萧信泽的尸体还有后宫那些宫妃怎么办?” “尸体挂到城门上,干了就喂狗。” “至于后宫那些宫妃……” 萧墨渊一时间有点儿头痛,他实在不理解萧信泽这个该死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后宫中塞下这么多的女人的,他是有什么毛病吗?? “那些女子就交给我处理吧。” “阿凝?你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见到君凝出现,萧墨渊瞬间变成了温柔的公子,拉着君凝手嘘寒问暖,生怕她还有哪儿不舒服。 “阿渊,你就放心吧,本来也只是一点儿轻伤,养了几日早就好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我就是担心你……” “我知道,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为了让萧墨渊放心,君凝甚至在原地转着圈儿蹦了两下。 “就这么说定了,那些女子交给我处理。” “好。” 后宫。 自镇南军封禁宫闱的消息传来,宫中的哭声此起彼伏,尤其是后宫之中,君凝前脚刚踏进那道门,远远地就听到了宫妃们啼哭的声音。 她扶了扶额头,这些人的确不好处置,不然她还是先去看看谢妗玥吧。 “皇后寝宫在何处?” “在那边,那边,王妃,奴才这就带您去。” 这小公公本是宫舍人安排进宫中做内应的,这会儿自然成了为君凝指路之人。 沧影和苍流跟在君凝身边保护着,一路无话,来到皇后寝殿外。 相较于其他地方,这里倒是异常的安静,没有让人厌烦的哭闹声,也没有打砸东西的声音,然而就是这样的安静,让君凝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的味道。 “把门踹开!” 苍流二话不说,上前就踹开了房门。 六月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然而屋内地中间竟还燃着一盆炭火。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小太监人都吓傻了。 苍流率先反应过来,来不及多想,捂住口鼻就往内殿冲去,沧影在后面看得一愣一愣的,在看到苍流冲进内殿的动作后,自己也不敢耽搁,腿脚利落的也跟着冲了进去,不过他是去打开殿内紧闭的门窗的。 开了窗,热气和毒气散去。 君凝捂着帕子跨入内殿,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谢妗玥。 清冷的女子穿着平日里最爱的素色衣衫,双手交握在胸前,安详的躺在床上,嘴角甚至挂着一抹解脱般的笑意。 苍流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女子,听到脚步声,他才回过神来,双眼空洞地回过头,“王妃,你救救她,好不好?” “……” 君凝还从没看到过苍流脸上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不对,或许她曾经看到过,那一次他们一起藏在太子府的屋顶上,看着谢妗玥被叶含烟刁难时,他似乎也露出过这样莫名悲伤的情绪,只是当时她没有在意。 “让我看看。” 苍流迅速站起身,退到一边,君凝坐在了床边,探了探谢妗玥的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来的及时。 “王妃,她……怎么样了?” 君凝摇了摇头,苍流差点儿跪在地上。 “幸亏你踹门踹的及时,她还有一口气在,我可以为她诊治,只是最后能不能活过命来,还要看她的造化了。” “……王妃,求您救救她。” “放心吧,我会尽力的。”只是她想不想活下来,那便只有谢妗玥自己清楚了。 三日后。 自君凝为谢妗玥诊治后,苍流就一直守在谢妗玥身边,甚至沧影有时候会神经大条的问苍流他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谢妗玥欠他钱没还,对此,苍流翻了个白眼,踹了他一脚,懒得解释。 沧影这小子问了苍流后,没得到答案,还不死心的去问萧墨渊。 显然,萧墨渊也隐约猜到了什么,随后也给了沧影一脚,让他赶紧去干活。 君凝但笑不语,遣散了后宫中的一应宫妃后,终于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只是这会儿沈府又传来了消息。 “王爷,王妃,沈太傅在府中悬梁自尽了,沈家人发现他时,人已经没气儿了。” “这封信是沈太傅留下的,沈家人送过来,说是要亲自交到王妃手上。” 君凝接过信,上面果然写着“玄王妃亲启”几个大字。 她打开信封,自上而下读过了上面的内容后,脸上没什么惊讶或是别的什么表情。 沈太傅知道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没法轻易的被饶恕,如今君凝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捏死沈家,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他不想祸及家人,所以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希望能换得君凝的原谅。 “阿凝,你怎么看?” 萧墨渊读过了信,语气平淡的问君凝,那模样仿佛是在说,只要君凝点头,沈府现在就可以灰飞烟灭。 君凝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沈太傅既然死了,沈清棠也算改过自新,若日后沈家不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不妨留他们一条命。” “好,都听你的。” 杜衣站在一边,听着王爷和王妃的对话,眼观鼻鼻观心,忍不住腹诽道。 得,王爷和先皇一样,都是能博美人一笑就足矣的昏君。 不过…… 他觉得这样的王爷才是真正幸福的王爷。 —— 天顺帝在位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京中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萧墨渊与君凝攻入皇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并非准备登基,而是调动邶国一切的力量,恢复百姓的日常生活,统计在这场大战之中牺牲的士兵,发放抚恤金,葬金,萧墨渊与宫舍人等人坐在御书房整整十三日的时间,终于将朝廷内外所有的事宜暂且安排妥当。 君凝自也没有闲着,她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衫,与钟离幽等人一起,到市井巷陌走了一遍又一遍,这才终于将百姓们如今的生活悉数掌握,一一解决。 赫连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就连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萧墨渊的确是邶国先帝留给邶国最好的财富,更何况,还有君凝在。 处理完了内政,萧墨渊将赫连卿叫进了宫中,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赫连卿自皇宫出来的第二日,萧墨渊就封江瑄为征西将军,与李将军一道,带领二十三万镇南军,随赫连卿一道入西陵。 三月后,西陵皇城破,西陵傀儡皇帝被俘,曝尸荒野。 又过了一月,赫连卿自西陵王都称西陵王,同时昭告天下,百年内,西陵永不进犯邶国,若违此昭,西陵列祖列宗皆不得安眠,与此同时,一封契约书也被赫连卿差人送到了邶国,契约书上不是别的内容,正是当初萧信泽与天漓签订的那份割城契,至此,邶国八十二城,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悉数重归于邶国。 兜兜转转,便来到了次年的五月,正是风暖花开的好时节。 邶国的一切都复归稳定,甚至要比之前还好上许多。 萧墨渊于上京登基为帝,号兴德,封君凝为凤宁皇后,掌半数兵权。 此诏一下,百官皆叹,朝中自是有反对者,但很快反对者就再也不反对了。 大概是那日夜黑风高,一个红眸白发的男子与一狐狸眼的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反对者的府上,一番好言相劝后,第二日,在一众刚刚晋封的武将们和善的目光中,朝中无人再有反对之言论。 对此,萧墨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那快哭了的大臣。 上京城的五月是真的十分美好,没有炎热的暑气,微风中带着让人舒服的清凉。 君凝坐在皇宫中最高处的一处屋脊上,优哉游哉的晃着脚。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君凝微微勾起唇瓣,并未回头。 萧墨渊轻笑一声,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她身边。 “阿凝。” 君凝转过头,清澈的眸底只映着面前越发英俊的男子一人。 萧墨渊情不自禁的倾身吻了吻君凝的额头,又想到了什么,稍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交到了君凝手中。 君凝摊开手,微微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把这半块也给我了?” 是了,萧墨渊交给君凝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手中的半块虎符。 “萧墨渊,我手中已经有半块了,你,你再把这半块给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萧墨渊轻松的点了点头,又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将这半块也交给你,阿凝,空口无凭,若有一日我敢背叛了你,随意你怎么把我杀死,我都毫无怨言。” 君凝张了张口,几乎失声。 萧墨渊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君凝被背叛过,所以他给了她天下间最踏实的安全感,他知道君凝曾受过伤,所以他甘愿将自己手中的兵权悉数交到她手中。 “萧墨渊。” 君凝哽咽的唤着他的名字,萧墨渊也回应着她。 “阿凝,我在。” 他永远都会在她身边。 只是萧墨渊没有告诉过君凝,她永远都用不上这块兵符,因为,他永远都不会给她用到这块兵符的机会。 天荒地老,哪怕时光流转,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