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介小儿(上) 东华州 大名府,观台县。 朝阳初升,天边弥漫的紫气渐渐淡去。萧瑾从入定中缓缓退出,只见他额头发亮,面白如玉,显然功行又有精进。 不过他脸上并无什么欢喜之色。 “这养生吐纳之术,已经练到了极致,再修行下去,不过是身轻体健,耳聪目明,强过凡人几分罢了。想要凭此入道途,却是妄想!练到老死也就是这般了。” 想到这里,萧瑾长叹一声,然后起身跺了跺脚。随手拿起身旁的书卷,萧瑾不由得眼神坚定,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这是个道法显圣的世界,宗门扶持皇朝治理天下,仙道委托神道牧养万民! 也因此,这世界以道家经典作为科举内容,先熟悉道家典籍经文,接着揣摩道义,蓄养道心,然后逐级而上。 其中又经过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四场,而考验其对道文经义*解读认知,然后宗门会在进士里挑选弟子,这便是此方世界进身之阶。 当然,除了进士科外还有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等,也有相对应的道脉宗门,这都是看个人天赋兴趣而定。 而再过十日,就是县里童试的日子! 族中诸多子弟,都会前去一试。按照仙道宗门的规矩,凡十五到三十岁,不论男女,皆可考这童子试,三年一场,但每人只有三场机会! 成了摇身一变,领了道宫敕封,便成了道士。男性称为乾道,女性称为坤道。不仅见官不拜,减免税负徭役,还有了修习道法的资格,可以光明正大的修行道法。 而不能成为道士,连修法的资格都没有,违禁者,杀无赦! 正所谓,少不修道,长不练功。修道不仅是身体资质的事情,还要看你对道义的理解。因此,十五岁之前是不允许修道的,能修的也就是一些粗浅的养气吐纳法门。便是十五岁之后,若你没能通过童子试,那便是道义理解不够,也是没有修法资格的。 而若是过了三十岁,除非道义理解精深,否则的话,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身体,是不能完美筑基的,仙道一途,前途渺茫。 综上所言,童子试对此方世界的凡人来说,是唯一的改命换运的机会。过了就能把握住自身一丝命脉,没过就是一捧黄土。 哪怕自己是穿越而来! 萧瑾不认为,自己穿越而来,便会气运加身,文采风流,一跃而上蟾宫折桂,高居榜首。可以说,除了一些早慧,萧瑾并不比旁人强几分,因此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和迟疑! 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要知道比自己刻苦努力,比自己穷经皓首的不知几凡。若是指望那虚无缥缈的气运,天眷,怕是一辈子都要在这滚滚红尘里打滚了。 更何况,修行路本就是逆水行舟,自己又是带着前世记忆转生此方世界。此中机缘,不可以言语。若真是泯然众人,他人也许可得善终,自己保不住就要劫难加身!化为灰灰! 就在出神时,一个年约二十上下,身着粗布蓝衫的汉子走了过来。 萧瑾收回思绪,看着眼前气喘吁吁地汉子,眼里一缕杀机一闪而过。 “七少爷,大清早你怎么上山了!”汉子喘着粗气,脚步不停,说着话就抓向萧瑾的衣袖:“二老爷找你呢,现在正在屋里等着呢!可不敢让二老爷等急了!” 萧瑾眉头一皱,脚步一闪,避开汉子伸来的手,合上手中的书卷,不急不缓:“慌里慌张成什么样子!” 赖德子见自己一抓居然抓了个空,不由得一阵错愕,听了萧瑾的叱喝声,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怒气:“七少爷,二老爷可在下面等着呢!若是晚了,二老爷怪罪,七少爷可吃罪不起!” 听着赖德子阴沉的声音,萧瑾眉头一皱:“那你还不前头带路,在这啰嗦什么?” 赖德子闻言气的倒昂,不过此时却不是和他争辩的时候,只能按下怒气,转身闷头向山下走去。心里却是不住地思量,等到二老爷将田契弄到了手,再让你尝尝你赖爷爷的手段! 萧瑾跟着赖德子下了山,远远看到院门外一个身着绿衣的丫鬟不住张望,不由得心里一暖,接着脚步又快了几分。 “少爷,二老爷来了!”绿衣少女看到萧瑾,急忙来到身前,低声说道。 “恩,先进去,待我净面更衣便去拜见。” 绿衣少女听到萧瑾沉稳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安,然后马上打水伺候萧瑾净面。 看着铜盆里面目清秀的少年,萧瑾一阵恍惚。然后回过神来,伸进水盆洗漱开来。接过绿衣少女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脸,又换了身衣服,这才算妥当。 “绿儿,一会不用去前厅了。昨晚上我听着库房有动静,想来是生了老鼠,你去隔壁三奶奶家抱只猫过来养几天。”萧瑾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然后又转了一圈,看看是否妥当。嘴里吩咐绿儿。 “是吗,那我这就去。”绿衣少女闻言头也没抬,随手拽拽萧瑾的衣袖,这才抬头一笑,恰巧遇上萧瑾的目光。霎时间,只见绿儿眼中一慌,然后低下了头,双手捏着衣角,脸上升起了红晕。 十三四的少女已经不再懵懂,萧瑾不由得一阵感慨。 前厅的萧寒已经续了三次茶,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刚来时的沉稳,左腿不住点着脚尖颤动,再没了世家子的规矩大气! “见过二伯,侄儿来迟,还请二伯恕罪!”萧瑾撩开门帘,进门便躬身一拜。 “一家人,无需如此!”萧寒见萧瑾进来,脸上不耐之色一闪而过,然后起身将萧瑾扶起,拉着萧瑾的手。 “坐,自家人莫要拘着,坐下说话!” “谢过二伯”萧瑾闻言坐下,低头侧身,恭恭敬敬,做出聆听状。 萧寒见了心里一阵畅快,也不说话,端起茶杯眯着眼,抿了一口。 看着萧瑾恭敬的样子,萧寒不由得心里感叹,三房这一支算是败了!本以为萧岳会是个有能耐的,可惜却英年早逝!留下萧瑾这一个独苗苗,族里又没帮衬的。这是老天爷不开眼啊,谁也怨不着! 想到这里,萧寒撂下了茶杯,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时日天寒,小七莫要在山上读书,你父将你托付与我,若是你熬坏了身子,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萧瑾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宠溺,面黄短须的男人,嘴角一弯,面目带笑,眼神却是一片冰冷:“多谢二伯挂念。” 萧寒见萧瑾低着头,只感觉他是孺慕,接着开口道:“天寒地冻,你身子又单薄,若是染上风寒,岂不是不孝?要知道,三房还要靠你支应门户。” “二伯说的是,”萧瑾抬起头来,满脸欣喜之色:“这几年还多亏二伯照顾看护。如今童子试在即,侄儿自觉有七八分把握!若是有幸得中,那便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想来先父泉下有知,也可含笑九泉了!” 看着萧瑾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双眼,萧寒不由得别过头去,不敢与之对视。本已到嘴边的话被萧瑾堵了回来,说也不是,咽也不是! 一时间,屋里一片寂静,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萧寒转身又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此时茶水已经不再温热,冰凉的茶水下肚,萧寒的脑子一阵激灵,转得也快了些:“你是我嫡亲侄儿,族中也就你我两家关系最近,我自是照拂于你,何谈什么谢不谢的。” 萧寒思路渐渐清晰,话也越来越流畅:“你父与我乃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生前他又将你托付于我,这本就是我这个作伯父应当应分的,以后莫要说这见外的话!” 说着,萧寒皱着眉头看看手里的茶水,这才察觉出水凉了。于是一脸嫌弃的放在一旁,起身走了两步,又回首望了望欠身半坐的萧瑾,心中不由一阵犹豫,不过马上就一脸坚毅:“小七,今次我来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二伯有话直说便是,侄儿洗耳恭听。”萧瑾脸上恭敬之色不变,眼中却是如深潭般不起一丝波澜。 “二伯也不瞒你,你年幼失孤,缺少名师教诲,经文道义未免晦涩。不如晚几年再参加童子试,你看如何?”萧寒缓缓说道,双眼直视萧瑾。 萧瑾闻言,只感觉一阵心寒!自己生有宿慧,三岁识字,四岁读经,六岁离开父母身边,回到观台老家,虽有父亲请的名师教诲,自己又兢兢业业,刻苦攻读,可又怎及得上进士出身的父亲在一旁教诲来的便已?可就算如此,也从未有过懈怠! 七岁那年,传来父母双亡的消息,族中便渐渐怠慢下来。最后竟挤兑的先生离去,自己只能去族学,才可延续学业!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参加童子试,可眼前这人居然想要自己放弃!说什么晚几年,不过是托词罢了!所谋者,不过是自己父亲置办的百亩良田! 萧瑾收敛心神,抬头高声答道:“侄儿三岁开蒙,四岁读经,六岁离开先父母身边之前便已熟读道家典籍!” “十岁李先生离开之前,便有言说侄儿已有道士之才!五年族学打磨,侄儿自感此次童子试取之必中!万无蹉跎之理!” 童子试何等重要,考中便有修法资格!如今萧瑾养气大成,进无可进,若是此次童子试不能参加,耽误的不仅仅是学业!还有道业修行! 萧瑾父亲进士及第,为何没有进宗门,而是外放为官?不就是道业修行不足,修为不够吗?萧瑾有前车之鉴,又怎么会听从萧寒所言? 自己生有宿慧,年纪虽小可却已经揣摩道家经义十数载!开始的几年有父亲奠定扎实基础,回到观台老家,授经的先生又是以广博闻名一地!后来的五年,自己更是将前世看过的种种道义碾碎吃透,和此方世界道义融于一体。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识,一朝金榜天下知”! 自己亦是十几年苦读,更有着前世积累化作今世根基资粮,自认为便是靠后一些的进士亦可取得。如今这小小童子试自是不在话下!好不容易托身此方世界,有了长生超脱之机,正是要披荆斩棘,势如破竹才是!萧瑾又怎会在此地,平白消磨时光? 听了萧瑾所言,萧寒不由得一愣,这反应,出乎萧寒意料。皱眉细细看了萧瑾表情,确实一脸刚毅坚持,萧寒这才沉下脸来。 侄子聪慧,自己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六岁就被生父送回老家,七岁父母双亡,十岁那年,唯一的先生离他而去…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莫不是真真儿又一个萧岳般的天纵之才? 萧寒当即哈哈一笑:“哦,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萧瑾抬起头来,双目不闪不避,直愣愣看着眼前之人! 第二章 一介小儿 (中) 萧寒听了这话,收敛了脸上最后一丝笑容,盯着萧瑾看了半晌才说道:“既然小七如此胸有成竹,说不得二伯就要试上一试了!看看是否正如小七所言,经文道义,精深熟练!” “却无晦涩之处,还请二伯出题考校!”萧瑾躬身一拜接下话来。 听到这里,萧寒脸色微僵,心中怒气暗生:“童子试兹事体大,一人也只有三次机会,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休要以为是我以大欺小,欺压于你!” 萧瑾还是低着头,不过却近前一步,躬身再施一礼:“二伯一片拳拳爱护之情,侄儿铭记于心,还请二伯出题!” 此时的萧瑾已经恨的咬牙切齿,却不敢抬头!生怕萧寒看出端倪,有了防备! 早年因萧瑾父亲读书举业耗尽了家财,祖父祖母去世,头上没了长辈压着,二伯二伯母不免有些闲言碎语,于是早早分了家。 大伯远走行商,常年不见人影,二伯帮着族里打理族田,也算有口饭吃。 萧瑾父亲是个有才情的,笔耕不辍,一口气考中了进士!因为殿试表现出色,由皇后做媒,迎娶了宫中女官庄氏。之后授官督察御史,转眼就是六年!后得皇帝信任,授巡察御使,一年后在任上病逝。 七年官宦生涯,萧岳留下的只有京中一间二进宅院,老家三进祖宅,以及百亩良田! 而萧寒如此咄咄逼人,冲的便是萧岳留下的遗产! 萧岳去世不久,庄氏便郁郁而终。留下百亩良田自是委托给了二哥萧寒。几年下来,凭着佃租,萧寒盖起了五进青砖大宅,过上了锦衣玉食,有奴有仆的日子。可私下里,他却惴惴不安! 女子十五而笄,男子二十而冠! 萧寒锦衣玉食的日子,靠的是百亩良田的田租过活,可那终究不是他的!最晚,等到萧瑾二十及冠,萧寒便要将田地交割给萧瑾! 而如今,萧瑾竟然要参加童子试!万一中了,便是道士!见官不拜,免除田赋徭役!那百亩良田也是要收回去的!因此,萧寒听闻,便一大早赶来,为的便是劝说萧瑾,晚几年参加!自己也好想个万全的法子。 本想十拿九稳,手到擒来,万万想不到,平日里老实敦厚的侄子居然如此执拗难缠! “罢了罢了,既如此,我便出题与你,让你知晓其中深浅!”说着,萧寒拐过前厅偏门,进了后室书房。来到书桌前,闭目沉思片刻,然后沾满墨汁,于宣纸上笔走龙蛇。 一刻钟过后,宣纸上就已有了三道题。萧寒顿笔,示意萧瑾上前:“侄儿既有此心,那便试上一试。若是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就快快歇了心思,闭门苦读两年。免得在童子试上丢脸,浪费这大好机会!” 萧瑾听了,也不在意,静静看着题目思虑片刻。然后重新选了一杆笔,沾满墨汁,也不言语,提笔疾书。 萧瑾生来早慧,有父亲奠定扎实根基,后来得先生教授,博览道家经典。又将前世道家经义和今生所学融会贯通,自身一体!虽还稍显稚嫩,开宗立派成一家之言差的还远,不过十几年笔耕不缀,名次靠后的进士也可取得。更不用说为了进士及第背诵名家名篇无数,如今做起这区区童子试的题来,只感觉大材小用! “仙道共有:人仙,鬼仙,地仙,神仙,天仙,五个境界。” “人仙有:养气,开脉,周天。” “鬼仙有:凝神,定火,内照。” “地仙有:抱丹,玄光,紫府。” 萧寒见萧瑾奋笔疾书,站在一旁闭口不言。初始并不在意,萧瑾年幼失孤,又无名师教导。能熟悉多少道家典籍经义?更不要说,他出的题,看上去都是大路货,可延伸出来的却多是左道旁门。莫说童子试,便是乡试也是不考的!这在仙道正途,是不需掌握的! 不过渐渐地,萧寒皱起了眉头。看着萧瑾行云流水般的提笔速度,不说经义填写是否正确,光看这流畅的笔触,就可见不俗了。 “还请二伯过目。”萧瑾写完最后一个字,额头隐隐有了一层薄汗。这还是萧瑾养气有成,若是平常书生,仅此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萧寒闻言,心中一阵心悸,抬头望去,看日头,已经悬空高挂!好快的速度! 再看纸上文字,顿时一阵惊涛骇浪涌上心头! 不说内容如何,仅仅这一手风骨挺拔,龙行蛇走的字,便远超自己多矣! 再看下去,经义道文居然无一差错! 最后的经义有感,更是字字玑珠,深入浅出!莫说童子试,便是自己这老道士也计尽于此了!萧寒看着眼前的文字还是不敢相信,又将卷子平铺开来,摊在书桌上细细研读。看得久了,不仅没找出漏洞,反而看得自己满头大汗!最后闭目靠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瘫坐下来,不发一言。 自己这侄儿还真是修道的真种子! 萧寒只勉强过了童子试,习了道法,入了道蝶,得了道士身份。虽止步于此,但是起码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不想,自家这不声不响的侄子,居然有如此才情!说不得,这就又是一个进士及第!若是道业有成,入了道蝶,就是道官!若是再进一步的话… 此方世界仙神显现,长生有途。宗门扶持皇朝治理天下,仙道委托神道牧养万民。修道超脱可谓此方世界进阶之机。 虽说有了一丝超脱之机,但是道义艰涩,非常人可以参悟。而在童子试之前,能修的也就是一门粗浅的养气法门。只有道义理解通透,循着童试,乡试,会试,殿试这一步步走来才可得修大道,长生有望! 过了童子试,修了道法,入了道蝶,养气有成,人仙一转就是道士。过了乡试,开脉有成,人仙二转就是道官。若是再进一步,进士及第,周天筑基,人仙圆满,那就是真真步入道途!到了这一步,那便有幸拜进那上门仙宗! 想到这里,萧寒就是一阵兴奋。可马上,他又将心思按了下来,想想自己三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想想自己那娇媚缠人的外室,想想自己的锦衣玉食,再想想身边伺候着的娇小可人的丫鬟。萧寒沉下心来,似是有了决断。 萧寒睁开双眼,看着萧瑾低声说道:“小七,二伯竟不知,你居然有如此才情!想来你父也可瞑目了!” “多赖二伯教导看护,侄儿不敢自傲。”萧瑾还是一如既往的恭顺。 萧寒闻言欣慰的点点头,接着说道:“不必过谦,你确实是有才的。不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二伯是过来人,自然比你多些见识。” “多少少年显贵,大了泯然众人。少时才名远扬不是好事,容易起了浮躁之心,对道业有碍啊!” “在我看来,你还是应该沉下心来多磨砺几年。然后一鼓作气,你看如何?” 萧瑾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悲,闻言沉默下来,半晌才开口说道:“兹事体大,二伯还容我思虑一二。”说罢抿紧嘴唇,不再言语。 还要思虑一二!萧寒闻言眯了眯眼,然后打量一下书房:“也好,就给你三日时间考虑。天气凉了,屋里该添置的就要添置,过几日,我就吩咐下人将今冬的木炭送来。” 看着萧瑾不动声色,萧寒又开了口:“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肉食却是少不得的。回去我就吩咐伙房添菜,身子最重要。” 看萧瑾还是不发一言,萧寒的耐心也被磨了个干净:“就这样吧,家里事务繁忙,我就先回去了。” “二伯慢走。”萧瑾说着送到了院子门口,然后转身回去。 不远处,绿儿抱着一只肥猫,不住的张望。萧瑾见状,快步走了过去。 “少爷,二老爷来此何事?”绿儿连忙问道。 “没什么,是说童子试的事情。天寒了,莫要在院子里待着,我们进屋吧。”说着萧瑾挑开门帘抬腿进去。 绿儿闻言,连忙上前扶着门帘,然后跟着萧瑾进了屋子。 “少爷此次可有把握?”听到童子试,绿儿不由得一阵兴奋。 “若无意外,我必中!”萧瑾看着眼前欢快的绿儿,不由得心里一暖。 “那就好,想来老爷夫人听闻,也是高兴的。” “若是中了童子试,入了道蝶,少爷就能将田地收回,我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宽松些。”绿儿不由得开始打算。 “少爷修法,肉食是要有的,人参黄精也是要有的,灵米也是要的。这样算下来,光指着佃租是不够的。京里的宅子已经租了出去,还能贴补些许,夫人留下的《庄氏调香》或许可以试试。” 看着眼前的丫头一五一十的数着手里的资粮家底,萧瑾眼睛有些模糊。 眼前这个小丫头是母亲买来与自己做伴的,为的便是怕自己远离父母,一个人孤单。初来观台老家时,她才五岁,还是跟着李先生开的蒙,习得字。 骤闻噩耗,自己刚过七岁生辰,小丫头才六岁。自己虽生有宿慧,可毕竟是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便是生养之恩,不可不报,后来又得父亲倾心教诲,更是真心想要赡养报答。可不曾想,这心中刚有了挂念,却天人永隔! 如今眨眼间,昔日那个粉嫩香软的小人已经展现出秀丽身姿,萧瑾也不禁感叹不已。 想到这几年吃过的苦,萧瑾不由得双目微眯。 如今童子试在即,谁也别想阻碍自己奔前程。 看着门外来来回回的仆人,萧瑾面色微沉,自己这个二伯父还真看得起自己。父亲留下的遗产,已经尽数给了他保管,剩下的就是母亲陪嫁。难道这些,他也不准备放过?想到这里,萧瑾就感觉齿冷! 快走几步,萧瑾又回了书房。透过窗户,看到周边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然后慢慢度步到书架前,一本本翻着。直到翻到一本《庄氏调香》,萧瑾才停了下来。 轻轻翻开扉页,一张百两银票进入眼帘,接着向后翻去,第二张,第三张,等到萧瑾翻到末页,前后一共有八张银票! 萧瑾又捏了捏厚厚的书皮,顿了顿,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又叹了一声,合上书册,又放回书架。 第三章 一介小儿 (下) 萧寒的五进大宅就起在自家兄弟萧岳的百亩良田旁边,宅子前还有一汪水塘,水塘左右两旁种满了榆树和柳树。 这是萧寒找了高人布的风水局,那水塘就是取纳气聚财之意,宅子起在自家弟弟的田亩之旁,纳谁的气聚谁的财自然不言而喻。 五进大宅在观台县也是数得着的,那百亩良田的开支大半都填了进去。宅子前的门房厅还有两三个门客喝茶闲聊,远远看到萧寒风风火火走来,立刻眼睛一亮,手忙脚乱收了桌子上的吃食,然后快步迎了出去。 萧寒风尘仆仆走来,对迎上来的门客看也不看,抬脚径直入了门,穿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一处亭台水榭。 那水榭布置的极是雅致,古朴的石亭,背靠几株墨竹。石亭中央是几把竹椅,一张石桌,红泥小火炉,绿蚁青梅酒,最是惬意不过。 “父亲,你回来了。”石亭里,一个仆人一个丫鬟簇拥下,一个身量颇高的二十多岁年轻人迎了上来,面容五官有七分神似萧寒,正是萧寒的二子萧珉。 萧寒有三子,大儿子萧瑜已经领了道蝶,拜了清和宫长老为师,学习祈福,斋戒之术。小儿子才八岁,前两年刚开蒙,如今才开始学道经。眼前之人便是萧寒的第二子,也是三个儿子中最肖萧寒的,平时最得他欢心。 不过,萧寒刚从萧瑾那里回来,想想才情不凡的萧瑾,再看看眼前屡试不第的二子,胸口没有来得涌起一股怒气:“还有十日便是童子试,你不在书房好生温习,在此作甚?”说着指了指石桌上的酒菜吃食。 丫鬟和仆人听了,吓得一个哆嗦,垂下头不敢直视。萧珉看着父亲一脸铁青,支支吾吾说道:“回禀父亲大人,是,是孩儿要邀请友人同窗,来此小酌。” “邀请同窗?小酌?”萧寒没揭破他的说辞,扫了一眼然后说道:“童试在即,这已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且收收心!若是中了,那便又是一番天地。若是不中,哼哼。”说罢,萧寒一摆衣袖,转身向内院走去,眼前闪过侄子沉稳坚毅的面容,再想想自己最宠爱的二子,不由得摇摇头,暗地里叹了一口气。罢了,是龙是虫,吃肉吃屎,就看这一次了!且好自为之吧。 萧珉见萧寒离去,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到身边丫鬟怯生生站在那里,神情惹人怜爱。双腿绷直,衬的翘臀格外勾人。不由得又想起昨晚的销魂情景,心里顿时按耐不住。于是提脚踢向一旁的仆人:“狗奴才,还不去外面打听一下,老爷子因着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 那青衣仆人哎呀一声,然后拍拍屁股麻溜站了起来:“少爷等着,奴才这就去。”说着一溜烟,跑了。 萧珉见状,轻蔑一笑,然后将身旁的丫鬟一把拉进怀里,抱着美人坐在竹椅上:“来,香一口。” “少爷,老爷可是让你温习功课准备童子试的!”丫鬟挣扎一下便放弃了,仍由他轻薄。 “不过是童子试,此次取之必中!”萧珉不在意的说道,将头拱进丫鬟丰硕的胸部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沉迷。 那丫鬟见了,眼中不由得闪现一丝得色,不动神色的挺挺胸脯,然后又换上一副怯生生的神情,欲拒还迎,低声喃喃道:“少爷莫要如此,若是叫老爷夫人知道,那可了不得!” “有甚了不得,大不了少爷纳了你便是。” 丫鬟听闻,眼中顿时露出欣喜之色。 萧寒辗转来到书房,刚坐下不一会儿,其妻萧吴氏端着一碗八宝粥走了进来。 “老爷,先把粥喝了吧。”说着将八宝粥放在桌子上,然后在一旁坐下。 看着萧寒用汤勺细细喝了大半碗,萧吴氏才开口:“老爷此去如何,小七可是放弃了?” 萧寒闻言,手里的汤勺顿时一停,然后叹了一口气,将碗放下:“哪里这般容易,不过说是兹事体大,要思虑一二。哼!” 萧吴氏闻言,眉头一皱,不过马上又一脸端庄:“少年总是心思简单,想着必定可以得中。再说又有小叔珠玉在前,小七有些想法,也是正常。毕竟是萧家的孩子,肯定差不了。” 萧吴氏看着萧寒渐渐僵硬的面庞,话头一转:“不过,你是他二伯,自然比他清楚这童子试的深浅。这一人也只有三次机会,可谓珍贵异常,万万不可糟蹋了。” 萧寒闻言面色微暖:“不错,他父将他托付于我,我必为他筹募盘算。小七年岁还小,再等三年也不晚。” “一会儿,你吩咐下去,小七那里木炭要备上。还要和厨房说一声,肉食也要有一些,莫要苛待了。” “是,妾身记下了。” “只是,就怕小七会多心,你这刚去阻了他…”萧吴氏欲言又止。 “多什么心,我是为他好!” “有了这三年沉淀,下次取之必中!到那时,我就将他父留予他的百亩良田交与他自己掌管。” “想来,有了这几年积累,又有这经营历练,就是再进一步也未可知!若真是如此,便是我到了地下见了自家兄弟,也无愧于他了!” 萧吴氏闻言,眉毛一挑,小手指抵着手掌就要掐出血来。 “老爷说的是这个理,族里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哼,族里那些老顽固,还不是看着咱们家过的红火,心里不得劲儿!等闲让他们酸两句也没什么,毕竟老三得中,他们没沾上什么光,心里不平衡。” “不过,小七的事,你莫要拿去说嘴。须知道,萧家不比你们吴家,那族规家法可不是摆着看的!” “老爷说的是,妾身有分寸。” “恩,”萧寒见萧吴氏低眉顺眼应了,心里因着萧瑾和萧珉的不快也渐渐散去。 不一会儿,萧吴氏收拾了碗筷,退了出来。 身旁的红衣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接过萧吴氏手里的碗筷,然后又转身塞给身旁青衣丫鬟。接着又拿出湿毛巾,将萧吴氏的手一一擦拭干净。 “夫人,如何了?” “屋里说。” 红衣丫鬟闻言,连忙跟在萧吴氏身后,转过一个小门,进了一间厢房。 此时青衣丫鬟已经送来茶水,不过刚送到门口,便被红衣丫鬟接过,然后打发她在门口守着。 “夫人,喝茶。” “恩”萧吴氏接过茶水,微微嗅了一下,又抿了一口,含而不咽,细细品着。 “夫人,如何?”红衣丫鬟见状,连忙识趣问道。 “不错,自你去了瑜儿身边,再没喝过你泡的茶了。这是早备下的吧?”萧吴氏点点头,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夫人慧眼,早备下的水在一旁温着,这泡茶的手法也是奴婢手把手教的青衣。如今这煮水的法子也让她学了去!便宜她了,指望她能伺候好夫人,让大公子心无旁骛,专心道业。”红衣丫鬟不动神色打探道。 “哎”萧吴氏闻言,叹了一口气,只感觉水里的茶也没了滋味,随手放在一旁。 “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红衣丫鬟见状急忙问道,她如今回来,便是冲着这件事来的,若是办不好,就依着大公子的脾性,她绝对落不着好! 萧吴氏一时也没办法,于是将萧寒在书房所言一五一十说了。 听闻萧寒许诺,三年之后就将田亩还给萧瑾,红衣丫鬟顿时慌了。萧瑜此次派她前来,便是因为手头钱财不够,想要打萧瑾那百亩良田的主意。如今听闻萧寒有还回去的打算,顿时感觉自己的打算落了空。 “夫人,您看老爷的意思,真是要将那百亩良田还回去?”红衣看着萧吴氏老神在在,不慌不急,连忙问道。 萧吴氏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这才说道:“还回去?他若真有这心,那今次为何还阻了小七的童试?不过是一时拖延罢了。” “你当他真就如自己说的那般提携后辈?只是为了面上好看!” “三年三年再三年,小七今年十五,有了这三年,那就保不齐再拖上两年!你当他想还回去?真还回去,哪里来的钱财锦衣玉食?哪里来的钱财美人俏婢?” “只不过,那老东西拖得,我儿子却拖不得!道业修行财,侣,法,地样样缺不得。如今拜了清和宫长老为师,这一下就解决了三样,但是这财也是少不得的!” “夫人所言甚是!那灵米兽肉,人参黄精,那个不要钱银。更不要说还要请老师点拨,和同窗互通,需要的钱财更是海了去了。少爷的为人品行您是知晓的,若非手头拮据,真没了法子,那是万万不会派奴婢来的。” 萧吴氏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不过却是眉头微皱:“虽说老爷不是真要将这田亩还了回去,但是我们一时也弄不出银钱来啊!那地契上写的可是小七的名字!” 红衣闻言,眼珠子一转,抬头看向门口,见青衣在一旁守着,于是压低声音:“奴婢有个法子…” 第四章 蛇蝎妇人(上) 晌午的太阳直愣愣照在斑驳的院墙上,光秃秃的晃人眼。 萧瑾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统考详解》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里发慌。 索性,萧瑾将手里的书倒扣在书桌上,然后起身在书房渡着方步。这是他的习惯,每当心烦意乱,萧瑾便会走来走去。 背着手的萧瑾,漫无目的走着,脑子里回想着最近的事情,看看是否有什么疏漏。目光随意扫着书房的一切,忽的一份折纸印入眼帘。萧瑾脚步一顿,然后快步走去,拿起那份折纸,一篇《童试经学大意疏漏》跃入眼中。萧瑾一条条校对,随着手指轻轻滑动,一条条疏漏被排除出去,直到最后的《童试资格推举》一项,萧瑾手指一停,然后重重点了一下,是了,就是它了! 找到心烦的病灶,萧瑾长长出了口一气,然后将折子放回原位,抬腿迈步向外走去。 绿儿此时正在给抱来的大花猫寻食盆子,见萧瑾出来往院外走去,连忙问:“少爷,眼看就要晌午了,你这时候上哪去?” 萧瑾闻言挥了挥手:“我去三叔公家一趟,转眼便回来。”说着话,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来到门口,萧瑾停下脚步,顿了顿回头对着绿儿说道:“午饭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 绿儿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不等少爷回来,绿儿难道自己吃独食不成?” 萧瑾闻言,一阵尴尬,借着开门的功夫遮了脸,然后头也不回,快步走去,留下绿儿看着自家少爷窘迫的样子哈哈直乐。 萧瑾口中的三叔公,掌管着族学,是族里最德高望重的族老之一。 早年间,曾游学州府,因才思敏捷,名噪一时。本也是个修道的真种子,只可惜因着一次莫民奇妙的匪乱被波及。虽最后逃得了性命,但是却伤了根基!终其一生都止步开脉,想要再进一步却是不得! 不过,虽然修为平平,筑基无望,但是对道学经义的理解却是不俗!特别是经逢大难而不死,对道义经典又有了一份不同见解,可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后来族长亲自前去延请,请受族学教瑜!便是萧瑾的父亲萧岳,也是三叔公启的蒙! 萧瑾之前翻的《童试资格推举》一文中便提到,要参加童子试须得有领了道敕的道士作保!如此才可去县里报名,取得参加童子试的资格! 对于此事,萧瑾之前自是知晓的。但是,不论是萧父还是之后的李先生,以及族学里的教瑜三叔公,对此事都是一言而过,并没有细讲!因为此事都是族学统一去县衙办理的!即便不是族学,就是外面的私塾,那也是私塾代为办理! 可如今,萧瑾二伯阻他参加童子试,萧瑾就不得不做防备。毕竟,作为萧瑾的嫡亲二伯,长辈寻了族学教瑜,讨了保书,说要亲自去办,这也合情合理。然后暗自匿下不言,等到县衙公布进考资格,没你的名字,那才真是吃了哑巴亏! 如今萧瑾能做的,便是来寻三叔公,自己讨了保书,然后自己去县衙报名!到时只要拿了县衙的回执,便是萧瑾二伯将关系走到了县衙,萧瑾也不怕! 科举作为此方世界进阶之机,是源源不断向仙道宗门输送新鲜血液的唯一途径!说是此方世界基石,一点也不过分!若是在科考中闹出丑闻,那才真真是惊世骇俗!说白了,皇朝只是代理宗门治世的!更不要说,还有神道起着监督的作用! 真要冒这天下之大不韪扰乱举才公平,萧瑾只需寻一神龛,燃一柱香,便可直达天听!真到那时,莫说县令,便是府宗也难逃干系! 不多时,萧瑾便来到一处精致典雅的宅院之前。萧瑾整整衣冠,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这才迈步向门房走去。 “劳驾这位小哥通禀一声,族学学生萧瑾前来拜见。”说着,向门房的少年拱了拱手。 “可不敢当七少爷见礼,七少爷且在此坐坐,小的这就去通禀。”说着,少年侧身让过,然后拿出一把竹椅给了萧瑾,这才向内快步走去。 内院的中堂刚要摆饭,便听管家说三房七少爷萧瑾前来拜访。萧老妇人闻言皱皱眉头,没说什么。一旁端坐,满头银发的老者闻言倒是一脸诧异,然后吩咐管家将人带到书房。 萧瑾不是第一次来三叔公家,此前请教道义经文时常来此。因此倒也不陌生。 在管家带领下,萧瑾转过一面影墙,穿过一片竹林便来到一幢小竹楼前,这便是三叔公的书房了。 “老爷,七少爷来了!”管家在门外恭声说道。 “恩,进来吧。”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后学末进萧瑾见过三叔公!”进了竹楼,萧瑾感觉眼前一暗,双眼一眯,便看到书桌前坐着的老者,连忙见礼。 “不用多礼”,说着,老者起身拉着萧瑾来到一旁坐下。然后招呼萧瑾品茶。 待萧瑾喝了茶,老者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看着萧瑾缓缓问道:“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必是有要事才在此时寻老夫。说罢,有什么老夫可以帮得上忙的?” 萧瑾闻言,连忙起身赔罪:“学生冒昧,扰了三叔公午膳。”说着躬身一礼。 “莫要太过见外,你我同宗同族,又是我的蒙学生,有什么话尽管说来!”老者见状微微一笑,温言说着。 萧瑾听着老者和风细雨的话音,不由得心里一暖。三叔公在族学因着因材施教,态度和蔼可亲,赢得一众学生赞誉爱戴。可今次自己前来,却是显得对老者的不恭敬。思来想去,萧瑾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三叔公,童子试在即,萧瑾想请三叔公写封保书给晚辈,晚辈也好前去县衙办理进考凭证!”说罢,萧瑾只感觉屋子里一静,时间仿佛静止一般,然后就是茶盖摩擦茶杯的呲呲声。 “竟是防备到如此地步了吗?也好,老夫也少些麻烦。”半晌,老者才缓缓开口。 萧瑾闻言,只感觉一阵心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发不出声来,只好躬身施了一礼。 “莫要这般,你幼年失亲,小心些是应该的。你家的事情,族里也不好多说什么。寄人篱下受些苛待在所难免,好在平安长大,也算是个有福的。”老者微微笑出声来。 “莫要因此移了性情,否则恐对道途有碍!你的才学,我是知晓的,三房出人才啊!”说着老者缓缓走向书架,抽出一叠折子。 “这保书我早就写好了,不过却不能由你一人前去县衙!宗族里龌龊再多,那也是你的依靠臂助!外人不敢欺你的保障!” “今天,你且将你的保书拿去。明天,我派管家携了族里参加童试的保书同你一起前去县衙办理!就说是我派你前去的,如此,你也算有个说法!”说着,老者将一封折子给了萧瑾。 听着老者的话,萧瑾鼻头泛酸,双手恭敬接过保书,低声应了。 过了盏茶时间,萧瑾便走了出来,摸着胸口的保书,萧瑾双眼一阵模糊,低头快步向自家宅子走去。 萧瑾却不知道,自他走后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有一红衣丫鬟进了三叔公的宅子,不一会儿,又气急败坏出来,嘴里不三不四咒骂着。 此时已经到了晌午,萧瑾刚进自家宅子,便看到绿儿抱着大花猫坐在中堂门槛上。 “绿儿,你怎的坐在这里?天寒气冷,若是着了病那可了不得!”萧瑾见状快步向前走去。 “少爷,你回来了!少爷饿了吧?你且等等,饭菜已经送来了,我温在锅里,摆上就能吃!”说着,将大花猫塞给萧瑾,然后快步向后面厨房走去。萧瑾父母去世时,年纪还小,于是跟着二伯一家吃饭,后来搬出来住,也一直没有单独开火。 萧瑾见状一笑,然后摇了摇头,双手提起大花猫抱在怀里。慢步向客厅走去。 绿儿做事一向爽利,等到萧瑾走到客厅,绿儿已经将饭摆好了! 萧瑾见状,将大花猫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环视客厅,在门后面找到了绿儿给大花猫准备的食盆子。 “最近书房里闹老鼠,这大花猫可是抓老鼠的行家里手,怠慢不得!还是要先伺候好它才是。”说着萧瑾拿着食盆子,将二房送来的午饭每样拨了一点。然后放在大花猫身前,看着它吃。 绿儿看着自家少爷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得好笑。不过她也是个孩子,不一会便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花猫将食盆子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萧瑾这才拍拍手,招呼绿儿用饭。 第五章 (下) “啪”的一声脆响传出老远,门外服侍的丫鬟们都打了个哆嗦,一个个静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响动,就怕引来屋里夫人的注意,将怒火发在自家身上。 屋里萧吴氏气的双眼通红,地上细腻的乳白色汝瓷已经变成一地碎渣。一旁的红衣丫鬟连忙选了新的茶盏,泡上茶送上前去安抚道:“夫人息怒,谁也想不到那小兔崽子能自己将保书取了去。” 红衣丫鬟一面说着话,一面抚着萧吴氏的后背:“看来啊,那小兔崽子不像平日里表现的那般老实木讷。能有这心思防着这个防着那个,依奴婢看这就是个憋着坏的蔫种!今次这事也算是给我们提个醒,让夫人早一日认清他的心思。不然,若真是有一天他得了势,老爷夫人又真个拿他当自家子侄,没个防备,那可就……” 听着红衣丫鬟的话,萧吴氏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心里悔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想个法子让那小畜生暴毙了,岂不是一了百了?悔不该听自家老爷那些“苛待侄子同族看不起”之类的面子话,有了那百亩良田,什么里子都有了!面子又能值的几个银钱? “你说,如今怎么办?”萧吴氏毕竟不是小家小户出来的,这么些年,把持着内宅,也养得一身气度,如今气过了,也就没像一般小女人那般哭闹个没完。想法子将那田亩地契弄到手才是正经。 红衣丫鬟眼珠子一转,又回头看了看门口站得笔直的侍女,于是侧过头去,在萧吴氏的耳边低声道:“他明个不是要去县里办理进考资格吗?咱们就让他办不成!” 萧吴氏闻言眉头一皱,斜眼看了红衣丫鬟一眼没再说话。红衣丫鬟出的主意太过平常,说了同没说一个样。 红衣丫鬟见状,咬了咬牙,红润的嘴唇轻启,便从那一口齐整的牙齿里蹦出几个字:“我们在早上他未去县衙之前,毒杀了他!” 轰的一声,萧吴氏好似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一般,顿时被惊住了!她万万想不到,红衣丫鬟会提出这等激进的法子! 萧吴氏在娘家便是大家小姐,手里虽没人命,但是也下手惩戒过下人。嫁过来之后,特别是最近几年,因着那百亩良田,锦衣玉食,奴仆景从的日子也将她养出了一身气度威严!手上杖毙的丫鬟婆子也有几个。可如今,萧吴氏还是被红衣丫鬟的言语吓的胸口扑通扑通直跳。 这可不是丫鬟婆子出了错,犯了事,你打几棍子了事,这可是下毒!赤裸裸的谋杀!杀得还不是一般奴仆,而是萧家三房唯一的的少爷!这事若是闹将开来,不要说她萧吴氏,就是自家老爷萧寒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啪”萧吴氏回过神来一掌拍向桌子,横眉竖目望着红衣丫鬟,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唆使主子毒杀本家少爷!” 红衣丫鬟闻言小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低着头趴在地上,身上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萧吴氏将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怀疑,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个胆大包天的! “说!到底是哪个乱嚼舌头根子,给你出的这馊主意!”萧吴氏面上不动声色,眼睛逼视这趴在地上的红衣丫鬟。 红衣丫鬟额上的汗珠止不住的流向白生生的脖颈,但她却不敢移动分毫。夫人那炽烈的能烧透人的目光好似将自己看了个通透! “夫人容禀,没别人,是奴婢自己想出来的,奴婢该死!”红衣丫鬟低垂着头,双手捏着衣角不住搓动。 萧吴氏看了一眼,身子往后靠了一靠,然后低声问道:“大少爷还说了什么?” “大少爷还说,只要那小崽子……”红衣丫鬟顺口答道,可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突兀的如同别人突然卡住了脖子,接着猛地一抬头,慌张的神情再也隐藏不住。半张的嘴里呃呃直响,却发不出声音。 “哎”萧吴氏长叹一口气,果真如此,自家肚子里爬出来的种,自己最是了解。这等无法无天的想法别个或许有些顾忌,但是自己大儿子却是做得出来的。只不过平时掩藏的极好,可惜了,这红衣丫鬟是留不得了,等事情了结,就寻个人牙子远远发卖了。想到这里,萧吴氏眼中不由得流出一丝狠色。 “夫人容禀,这法子确实是奴婢想出来的,不过大少爷来时也有事情交代。”红衣丫鬟见瞒不住,索性一股脑全说了。 “张书吏的公子似是对三房的家产有些兴趣,于是少爷就派奴婢前来,想要将地契弄到手中。” “本来少爷是同张公子打了招呼,只要奴婢将保书取了去,让那小崽子没了进考资格,然后挑唆他去县衙闹。到时,便由张公子走门路,判他一个诬告,这事就成了。” “诬告者反坐,告官者罪加一等。这进考名额出了漏子本就是天大的事,如今诬告反坐,再罪加一等,那便是个斩立决!连秋后都不用等,立马就可以行刑,也免除了后患。” “可是没成想,那小崽子居然有了防备,少爷的谋算落了空!” “那张书吏可是道官的告身,张公子也是道士,且听道观里的高人说,以后成就不可限量,少爷万万得罪不起!” “于是奴婢就想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法子毒杀了他,再寻了理由搪塞过去。如此地契到手,少爷也能在同窗面前长些脸面。”说罢,红衣丫鬟便闭嘴不言,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萧吴氏开口问道:“你方才说,那张公子已经走通门路。既如此,何不使县衙里的公人昧下那保书,我们也不必担那干系?” “奴婢也问过少爷,少爷交代说,保书递进县衙之后,县衙照例会有回执,若是昧下保书,那回执就不能再发。可若是不发回执,那小兔崽子必会心中起疑。” “到那时若是闹将出来,谁也担不了干系。” “少爷说,此番算计就是有心算无心。我们取了他的保书,他的回执就下不来。而族里以为是老爷重视,亲自去办理,回执也是老爷亲自给的他,自然也不会怀疑。若是他毫无察觉,等到进考资格公布,那就是木已成舟,容不得他辩驳!” “那张书吏是个什么情况?”萧吴氏闭目细细听了,然后沉吟片刻问道。 “张书吏,说来还同那小兔崽子有些干系!” “那张书吏同三房老爷萧岳是同年!只是时运不济,在会试上名落孙山。可那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后来得人推荐进了县衙做书办文吏,在县衙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前几年更是得了道观敕封,是入了道籍的道官。同县太爷也是平级相交。” 一般县令都是新近进士。只不过,没有被仙道宗门看中,收入门内。大半都是内修不勤,修为不足的人物。既然取得进士资格,说明对道文经意的理解已经不差,算得上是一时翘楚。如果不是年纪太过老朽,踅摸几年,修为自会上去。若是三十岁之前能功行周天,筑基有成,拜入宗门指日可待,也算把握住一丝改命换运,长生驻世的机会。 萧瑾的父亲萧岳因为家境贫寒,耽误了修行,这才不得不担了朝廷差事,花费时间精力慢慢打磨。六年官宦生涯,萧岳已经功行周天,摸着了筑基的门槛。可惜被皇帝派遣,一年不到便丢了性命。若是能再宽泛一年,说不得便拜进了宗门。那便又是一番天地了。 由此可见,对于朝廷官员来说,开脉便是他们绝大部分的修为境界。 若是再进一步,便是挂冠离去,要走那修仙问道,长生驻世之路了。 因此,这道官一职便不比进士及第差了哪里。毕竟,三十岁之前能筑基有成,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萧吴氏闻言,眼神一亮,看来这张书吏也不是一般人,倒是可以交好。旁人巴结都没路子,自己大儿子这是走了大运了! 红衣丫鬟见状,连忙接着说道:“那张公子也是个有才情的,道官的大人们都言张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张大人后继有人。还说是进士之才,有望拜进仙门,作那餐风饮露,乘云驾雾的仙人!” 萧吴氏看着满脸通红,一脸兴奋之色的红衣丫鬟,面上带着矜持的微笑,心里却是腻歪得很。这红衣丫鬟短短几句话,已经提了数次张公子! 本来,做父母的那个不是感觉自家孩子最好。如今,看到自家奴婢一口一个张公子,萧吴氏就心里泛酸。更不要说,红衣丫鬟此次回来便是帮着自家少爷为这张公子办事张目。萧吴氏不由得怀疑,这红衣会不会暗地里已经同这张公子有了苟且?这次就是红衣向新主子邀宠的投名状? 想到若真是如此,那自家儿子岂不是傻子一般被人利用?萧吴氏心中不由得怒气暗生,脸上却是越发柔和:“不错,张家确实得罪不得。兹事体大,这件事便由你一手操持,务必要将事情办得妥当。”萧吴氏顺水推舟说道,同时也是个试探。 红衣丫鬟闻言,兴奋的双眼放光:“夫人放心就是,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萧吴氏嗯了一声,低垂了眼帘,心里却是下了决心,这人留不得了! 红衣丫鬟见状,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小心殷勤给萧吴氏捏着肩膀。 萧府一间雅致的竹楼里,萧寒的二子萧珉此时正在丫鬟的伺候下吃着葡萄。干冷的天气仿佛影响不到这方小小的书房,里面温暖如春,伺候的丫鬟轻衣云裳,此时露出大片春色,萧珉也是一袭青衫,胸口皱巴巴的。 “少爷,小的回来了。”门外传来一阵谄媚讨好的声音,萧珉闻言眉头一皱挥挥手,示意丫鬟扶自己站起来。然后拽了拽下摆,抻紧了青衫,双手抹了抹头发,指了指屏风,示意丫鬟藏好。这才喊外人进来。 那奴仆进来后一双贼眼不住地打量,见没看到预想中的美人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失望之色。 萧珉见状,一脚踢上去,笑骂道:“就知道你是个色胆包天的,爷的女人你也敢过眼瘾。不要看了,早藏起来了,防的就是你这双贼眼。早晚给你当泡踩了。” 那仆人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大脚印子就印在大腿上也不拍打,低头哈腰:“少爷,您让奴才打听的事,奴才给您打听着了。” “老爷今天去了三房七少爷的宅子,听说是七少爷要参加童试,老爷过去探望一二,不多时便出来了。” 萧珉闻言一阵沉默,然后一挑眉,轻蔑道:“还有什么,一口气说完,别在我这耍你那小心思。” “是,听赖德子说,老爷是想七少爷再打磨几年,也好有个保障。”说罢那青衣奴才就闭了嘴,他知道,童试是自家少爷的逆鳞,谁提谁遭罪。 萧珉闻言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萧瑾不自量力,还是笑自家老头子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回头看了一眼那仆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问道:“还打听到什么新鲜事?” “少爷,红衣回来了,听说还去了族里三老太爷那里,说是取三房七少爷的保书,不过被三老太爷骂了出来。” “听下人说,三老太爷委了七少爷去县衙办理进考资格的差事,明早就去。” 萧珉闻言眼神一亮,自家大哥也出手了啊!这萧瑾就让他们这么害怕?童试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过就能过的。不过,也不妨自己掺和上一脚。 “明个,你找个人,去小七那堵他一堵,给他添添乱,也算帮我大哥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