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酒 紫澜宫。 “浣儿,今日朕能坐拥天下,最该感谢的人,便是你。来,朕敬你。”萧栗然手执金色龙纹酒壶,缓缓倒入杯中。 一杯酒下肚,顾初浣的眼前迷蒙起来,柔薏轻轻的抚上萧栗然俊朗的面庞:“陛下,妾身出身青楼,已然是无用之身,幸蒙陛下不弃,以心相待,妾身纵使......” “浣儿莫言。”萧栗然又斟满一杯酒,“你已身怀龙裔,切莫再说伤心的话。明日,朕自当拟旨下诏,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安南国堂堂正正的皇后!” “陛下.......” 顾初浣泪眼朦胧,缓缓起身,盈盈一拜:“妾身......” 话未说完,小腹却是一阵剧痛。 只片刻,猩红的鲜血便沿着大腿缓缓流出…… “陛下!我们的孩子......”顾初浣惊呼。 抬头,却对上了萧栗然深沉的眸子。 “陛下,快传太医啊!”来不及体会萧栗然眼神里的复杂含义,顾初浣慌乱地扯下桌上的方巾,用力地擦着从腹部不停留下来的鲜血。 “不必了!”萧栗然右手一挥,冷冷道。 顾初浣在腿上胡乱擦抹的手停了下来。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萧栗然。 眼神由慌乱转为质疑,再由质疑转为愤怒,她瞪大猩红的双眼:“为什么?!” “浣儿,”萧栗然轻轻的俯下身子,语气的温柔一如从前:“你这样爱朕,怎舍得朕因为你而受天下人指点?” 又一阵暖流从腹部流下,顾初浣面如死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陛下,妾身明白了。恳请陛下念在妾身肚子里怀着陛下的骨肉,容臣妾将孩子平安生下,妾身自当不吝惜这条性命,为陛下堵住悠悠众口。” “浣儿,纵使朕准你生下这个孩子,你又怎忍心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在众人的指点和非议下生活?” 萧栗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顾初浣苍白的面庞:“不若,让他随你去了,也好过你一人在下面孤苦无依。” 顾初浣眼里的神采终是消失殆尽。她冷冷的看着这个信誓旦旦说要守护自己一生的男人,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交错闪现:为了他,自己将全部积蓄交给老鸨自赎;为了他,受尽主母欺压和下人的白眼;为了他,不惜委人身下只为获取他平步青云的情报;为了他,自己机关算尽排除一切有碍他登帝的绊脚石........ 顾初浣轻抚小腹,喃喃道:“到底是痴心错付了啊,只是,连累了我的孩儿......” 强烈的痛楚袭来,顾初浣沾满鲜血的右手缓缓指向萧栗然:“萧栗然,我诅咒你,若有来世,我定教你......痛不欲生,至死....方休!” 一切归于平静。 第二章 重生 恍惚中,顾初浣飘至一座斑驳的拱桥旁。 破旧的石桥上刻着三个字:“奈何桥。”字体苍劲有力却毫无工斧痕迹,竟不像是人刻上去的。 也对,这里不算人间,自是不需要能工巧匠。 顾初浣心里想着,却见桥对岸走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妇。 应该便是孟婆吧…… 那老妇没有停留,仿佛一直在等待顾初浣一般,径直走到她面前。 许是见惯了生死离别,孟婆的神情平静之极:“你可是顾初浣?” 顾初浣微微俯身:“正是。” 听到回答,孟婆眯起眼睛,将顾初浣从上至下细细打量。良久,微叹道:“可还记得年初你救下的那个六岁孩童?” “六岁孩童?” 顾初浣神色微变,是啊,这些年跟随萧栗然左右,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早已忘记何为善念,也自问从未有过菩萨心肠。却不知为何在那个雪夜里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时,竟是未加犹豫便将他带回宫中。只可惜,京中最好的医家圣手也是回天乏术,那男孩最终也只是撑了三日便不治身亡。 想到这儿,顾初浣眼帘微垂,轻叹道:“正是。只是,终究未能将他的性命挽回。” 孟婆的声音似是哽咽:“即便如此,那孩童仍感念你的恩情,殒身次日,便转世投胎至你腹中........” “你是说,我腹中孩儿是那孩童的转世轮回?.........难怪,在他离世次月我便梦熊有兆.......”顾初浣低喃道,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脸颊落下。 “这一次,我仍旧没能将你救下。” 孟婆的语气似有不忍:“或许,这便是命吧!” 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命?.........哈哈哈哈.......”顾初浣的神色似有癫狂:“我若信命,早就在那烟花柳巷里任人践踏,又何苦费尽心机不顾一切为我所爱之人扫尽障碍,助他登上至尊宝殿?” 说着,她的眼神猛然间凌厉起来:“只可惜我识人不明,竟不知他功成之日便是我和孩子命殒之时!若能重来一次,我定教他尝我百倍痛楚,不死不休!” 听到这儿,孟婆的胸口竟是有些起伏:“顾初浣,你若真有此心,我便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 “婆婆.......” 顾初浣悲凉的眸子忽地迸出神采:“我与你非亲非故,婆婆为何甘冒风险成全初浣心愿?” 孟婆背过双手,缓缓走向奈何桥,原本挺拔的脊背也似一瞬间佝偻下去。 良久,悲凉的声音在顾初浣耳畔响起:“那个六岁孩童,是我未曾见面的曾孙。” 第三章 涵碧楼 头疼的好像撕裂了一般,想醒却又醒不过来,顾初浣用尽全身力气,将指甲狠狠地掐在虎口,良久,她终于缓缓的张开眼睛。 “小姐,你醒啦!太好了,我得赶紧告诉妈妈去!” “春桃......” 跑到门口的丫鬟听到叫声,犹豫了一下,又赶紧折回床塌边,小心的将顾初浣扶起:“小姐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妈妈都急死了!” 昏迷?妈妈? 混乱的思维渐渐清晰,这一刻,顾初浣几乎可以确定,奈何桥上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她顾初浣,重生了! 说不震惊是假的,但更多的,是重获新生的惊喜以及对复仇的渴望! “小姐,你醒来就好了,”春桃满脸泪痕地抽泣着,“妈妈说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姐,才让小姐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了下来,还说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把我打发给后院的陈瘸子当婆娘……”春桃两肩耸动,哭得越发大声了。 从楼梯上摔下? 顾初浣略一思度,便明白了目前的处境。 这该是在她十三岁那年,因为一首曲子而名声大振,京城中的王孙公子慕名而来,争相竞价她的初夜。老鸨陈妈妈收了乔员外三千两银子让她前去伺候,她气急之下寻短见,从楼梯滚了下去。那次伤得很重,只是打那以后,陈妈妈再也未提接客之事。 想到这里,顾初浣冷笑,连自己都忘了,上一世还有这样的刚烈性子。 只是重活一世,我绝不伤害自己分毫,至于痛的滋味,留给别人去尝吧! 拉回思绪,顾初浣在春桃肩上轻拍一下:“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我既已醒了,陈妈妈自是不会再折罚于你,去吧,回了妈妈,就说我醒了。” 春桃离开后,顾初浣轻倚窗栏,陷入沉思。 现在既是十三岁,说明自己还未曾与萧栗然相识,他也未踏上金鸾掌管天下,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只是,萧栗然城府颇深,且极擅长借力,背后又有皇帝这座靠山,自己单枪匹马,想要阻止他出头绝非易事,看来,是要结交势力以作筹备了。 好在,萧栗然现在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皇子,身边的羽翼也未及丰满,一切都还不晚……” 想到这儿,顾初浣眼里寒光尽现:不急,萧栗然,我们来日方长…… “哎呦...我的心肝,你终于醒了,妈妈都要急死了……“ 刺耳的肉麻声音响起,顾初浣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来了。 只见一位身材臃肿、束腰袒胸身着的鲜绿外披大袖衫的半老徐娘摇曳着晃了进来,脸上足足涂了三寸厚的脂粉,血红的厚唇一张一合,手中的丝帕扣在掌心,所到之处弥漫刺鼻的香气…… 不是陈妈妈还能有谁? 顾初浣下意识地手帕掩鼻,好久没闻过这么浓郁的脂粉味道,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陈妈妈却是不以为意,庞大的身躯一下子坐到顾初浣的床榻前,好在床够结实,只发出轻微的响声…… “初浣啊,我的心肝儿,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妈妈也不想活了.......”陈妈妈肥硕的肉掌抓住顾初浣的柔薏,一边用力抚摸,一边挤出几滴动情的眼泪。 顾初浣强忍胃中的不适,也挤出一丝笑容:“妈妈哪里的话,是女儿不懂事,辜负了妈妈一番好意。只是,女儿年纪尚小,也不急于一时.......” 陈妈妈何等精明的人,知道再逼下去怕是要将这棵招财树给逼没了,到时候人财两空,损失的还是自己,现在顾初浣给了台阶,自己岂有不下的道理。 “也罢,”陈妈妈将手中丝帕向前一挥:“本想着那乔员外家大业大,对女人又是极为体贴大方,这才想着让初浣你去伺候,私心里想着没准乔员外一高兴把你纳了偏房也说不定,那可就是你的福气了.......当然,女儿你若不愿,妈妈绝不勉强。” 乔员外的偏房? 顾初浣心中冷笑,且不说那乔员外已年近古稀还贼心不死,就算他是王孙公子,我又岂会多看他一眼! 面上却是带了笑的:“难为妈妈为女儿考虑如此周全,只是女儿可不愿那么早嫁了人去,女儿还想多陪妈妈几年呢!”说着,撒娇似的拱在陈妈妈肩膀。 陈妈妈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连忙轻抚顾初浣孱弱的后背:“咱们初浣懂事了,知道心疼妈妈了.....” 顾初浣心里一阵阵恶心,加上刚刚重生,思维还有些混乱,也不愿与她再多做周旋,便适时轻咳一声。 “哎呦,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倒忘了咱家初浣身子还没好利索,得,妈妈也不在这啰嗦了,春桃,你可得把小姐照顾好!要是再有个闪失,我的鞭子可饶不了你!” 春桃瑟缩着应下后,陈妈妈便挺着庞大的身子摇曳着离开了。 陈妈妈走后,顾初浣在春桃的搀扶下重新躺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是眼下,她真的累了…… 第四章 涵碧楼2 “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儿!”豆大的汗珠沿着发际流下,顾初浣双目紧闭,玉手紧攥,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小姐,小姐醒醒……”听到声音的春桃赶忙跑到顾初浣塌前将她摇醒。 “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春桃关切道。 噩梦? 没错,是噩梦,但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场景…… 噩梦若能每天折磨自己也好,这样,我才不会忘记上辈子的血海深仇! 心里想着,顾初浣敛住眼中的寒光,对春桃微微一笑:“无碍。天也快亮了,扶我起床梳洗吧。” 现在已是卯时,外面尚未亮透,洗漱穿衣尚能看清,梳妆却是不能,是以春桃服侍顾初浣洗漱完毕,穿好昨晚准备的淡紫色兰花裙后,又点了两支白烛后,才搀着顾初浣在铜镜前的梳背椅上缓缓坐下。 “小姐真是国色天香,就算放眼整个南安国,怕是也没有能和小姐相媲美的人儿了!”春桃望着镜中的顾初浣,倒是说得实心实意。 顾初浣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粉白色桃花鹅蛋脸,秀眉纤长,灵动的双眸水遮雾绕,红唇微张,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两颊间是一对似有若无的梨涡。此时虽未上妆梳发,却已然是个惹人怜爱的绝色佳人。 “不许贫嘴,”顾初浣嗔道:“快点上妆吧!” “小姐,奴婢可没说假话,”春桃手上忙着,嘴里可是委屈:“要不是小姐你的绝色之姿,陈妈妈哪能这么轻易的就顺了你的意?这要搁别人,早就鞭子伺候了!” 春桃说的,顾初浣一句也没听进去,此刻,她在打自己心里的算盘:上一世,自己心心念念全在萧栗然身上,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对容貌却是从未在意。这一世,若要结交势力扳倒萧栗然,除了才情与心计外,姿色也是不可或缺。 以色事人,她向来不屑,但为今看来,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脸蛋了。 “小姐,好了!”春桃得意道。 此刻,镜子里的人儿明眸善睐,清丽精致,越发光彩照人了。 “果然不错!”顾初浣微微颔首。 春桃向来手巧,这也是每次犯了错陈妈妈都不重罚的主要原因。涵碧楼里能配丫鬟的红倌仅有两位,一位是头牌夏如月,另一位是这两年风头正盛的美娇娘李媚儿。这两位的丫鬟勤快倒是勤快,但都是粗笨之人,不如春桃来的手巧,是以有重要出场时,这两位红人都是**桃为自己梳妆。 涵碧楼是京城最大也最具盛名的青楼,倒不单单是因为里面的姑娘个个漂亮善解人意,更是因为老鸨陈妈妈懂得生财之道,在涵碧楼养了颇具数量的清倌,这些清倌名虽为妓,却是卖艺不卖身,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故而吸引了大批的文人墨客来到此地。顾初浣便是这众多清倌中的一位,区别在于,大多数清倌虽技艺绝佳,却是姿色平平,故而清倌中,能得到丫鬟伺候的,也只有顾初浣一人而已。 此时,天已大亮了。 “这个时辰想来没有客人上门,春桃,随我出去走走。”顾初浣说完,便抬步向外走去。 春桃却是急了:“小姐,你身子还虚弱,要是出去见了风,万一又病了可怎么办呀!” 顾初浣连脚步都没停,头也不回道:正是因为身子虚弱,才更该好好出去活动一下筋骨。” 现在正是五月,天气正好,虽是辰时,繁华的锦街却已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小姐,”春桃兴奋地指向右前方,“那里有桂花糕!” 顾初浣轻嗔道:“怎的这样贪嘴!” 春桃却是委屈的不行:“哪里是春桃贪嘴,小姐一早便起来了,到现在还未曾进食呢!”说着,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微微一红:“当然了,春桃也有点饿了…… 顾初浣笑着点点头,春桃便开心地朝卖桂花糕的小摊跑了过去…… 看着春桃的背影,顾初浣微微出神:上一世春桃也算忠心,在涵碧楼里将自己照料得无微不至,怎奈胆子太小,陈妈妈三鞭子下来,便老老实实地将自己与萧栗然之事全部讲出,以致自己出逃计划落空,只能将全部积蓄交给陈妈妈换回自由之身。 重生一世,顾初浣并不怨她,上一世自己未对春桃施过大恩,当然不能奢求她以命相互。 只是今生,除了要笼络那些能够借力的权贵之人外,还必得有自己的心腹才成。 正想着,春桃已是一脸高兴地小跑回来,“小姐,尝尝看!” 顾初浣伸手捏起一小块放正的桂花糕,正要往嘴里放,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来。 “呦,这不是涵碧楼的初浣姑娘吗?本公子记得姑娘可是清冷的很呐,怎的作出临街而食的不雅之举?” 第五章 陈临风 春桃张开嘴巴刚要反驳,见到来人后,又生生的将未说的话咽了进去。 说话之人是陈知府的二公子,陈临风。 安南国的知府大多品级为五品,唯独这京城安平的知府为正四品。正四品的官位对与接待过个色人物的涵碧楼来说并不算顶尖,只是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是以春桃绝无还嘴之胆。 阳光下,陈临风一身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藕色滚边,头发墨黑,以足簪束起,腰间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只可惜身高不足五尺,豆大的眼睛下是一方看不见鼻梁的鼻子,獐头鼠目,猥琐至极。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一身行头……顾初浣心中暗叹。 她自是知道他是故意挑衅,却也不生气,兀自将桂花糕放在口中轻轻一咬:“果真十分好吃。” “顾初浣!”见她将自己视为透明,陈临风气急:“没听到本公子在同你讲话吗?” 陈临风声音一大,倒是惹得周围纷纷向这边看来。 “回陈公子的话,若陈公子还在为上次未能应允陪酒之事对初浣心生怨怼,初浣这便给公子赔礼,”说罢,上身向陈临风的方向盈盈一拜,随即,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纵使初浣临街而食,却也碍着陈公子的眼了么?” “你.......”一想起上次陪酒之事,陈临风便气不打一处来,上月初,自己和几个京城的公子哥去涵碧楼消遣,正巧赶上顾初浣弹奏一曲《雨霖铃》,赢得个满堂彩,自己抛出一百两银子让她陪酒,她倒好,说是累了看都没看一眼便回寝了,害自己在一众朋友面前丢尽了面子。现在,顾初浣这话虽似无力,实则句句向他人说明是自己无耻在先,无礼在后。 想到这儿,陈临风嗤笑一声,斜起本就有些歪的嘴角:“顾姑娘伶牙俐齿,不愧是涵碧楼的头牌,本公子佩服!” “原来这女子是涵碧楼的姑娘啊……”身边单着的男人们几乎全都不怀好意地地看着顾初浣。 “怪不得,长着一脸狐媚子样,专门勾引人家丈夫!”妇女们却是已从背后开始唾骂了。 “就是就是,仗着几分姿色净干那不要脸的勾当!”更多的女人开始附和。 听到这些话,陈临风满意地挑起尖眉,朝顾初浣看去,那眼神里满满的不屑意味。 春桃看见大家如此诋毁顾初浣,却是急了,红着眼睛大声地向四周喊道:“你们休要胡说,我家小姐可是清清白白的!” “呦!”陈临风却是不依不饶:“恕在下孤陋寡闻,青楼女子也有清白之说?” 春桃正要辩驳,顾初浣却是轻轻按下她的手。 而后,踱着碎步走到陈临风面前,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旁人听到的温柔声音对他说:“陈公子,你不仅孤陋寡闻,而且......面目可憎。我若是你,便立刻回家求令尊大人给自己换个贴切点的名字。” 说罢,不顾陈临风酱猪肝般的脸色,顾初浣摇曳着走到刚刚骂得最大声的那个妇人面前,手指在她下巴上的大痣上轻轻一划:“至于大婶儿你嘛,想要挽回丈夫的心,怕只得换张脸才行了……” 话音刚落,那位妇女已是愤恨得扬起宽厚的手掌,就欲朝顾初浣扇去。 顾初浣不躲反笑:“大婶,你若是打了我,我定教你相公夜夜流连我的温柔乡,再不想踏进你那家门一步!” 那妇人显然被顾初浣的话震慑住了,扬起的手臂打也不是,放也不是....... “春桃,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见她气焰尽消,顾初浣懒得再费口舌,淡淡地带着春桃离开了。 “小姐,刚才可吓死奴婢了,那妇人一脸凶相,一巴掌下来小姐的脸还不得肿了!还好小姐你机智........只是小姐干嘛承认自己勾引别人相公啊?”春桃一脸不乐意。 “她们心里认定我做过,我承不承认有何区别?倒不如顺势而为,立时三刻,他们反而不能拿我怎么样。”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气愤道:“还有那陈公子,好歹也是知府之子,堂堂七尺男儿,怎的心眼比针尖还小,非得当众和小姐过不去!” “春桃我没有听清,你刚刚是说......七尺男儿?”顾初浣的笑意已是掩饰不住。 “噗嗤!”春桃却是直接笑出声来:“小姐,你太坏了!” 身后,陈临风恨恨地看着她,本就难看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可怖。 二楼的窗栏边,一双清冷的眼睛难得玩味地看着顾初浣的背影,喝下一杯清茗,然后起身离开。 第六章 来客 酉时,涵碧楼。 太阳落山以后,城中的青楼开始热闹起来。 久负盛名的涵碧楼里,花魁夏如月在四尺高的台上为宾客表演《霓裳羽衣舞》。 只见台上的美人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得盈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只轻轻一眨,看得台下的宾客骨头都酥了。 随着优美的旋律响起,女子云袖轻摆,曼妙生姿,时而静默低垂,时而翩然旋转,连裙摆都似生了灵气,不时在女子的身后翩然而落....... 一曲结束,夏如月的动作也在最后定格,只见她身体微微后倾,莲藕似的粉臂摆成孔雀姿态,双眼微眯,粉面含春,配上周围摇曳的烛光,简直美艳得不可方物…… 直看得台下的宾客血脉贲张,恨不得直接一口将她吃掉。 底下人声鼎沸,顾初浣却在自己的阁楼里品着陈妈妈差春桃送来的碧螺春。 这碧螺春是今年的新茶,色泽翠绿,叶芽幼嫩,味道清香浓郁,回甘之感久久不散,倒是难得的好茶。 饶是顾初浣上辈子见多识广,品尽无数好茶,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茶的口感品级绝对是顶尖的。 顾初浣心中暗笑,看来这陈妈妈为了让自己早日登台出场也是下了血本的。 陈妈妈哪里知道,即便她不来请,顾初浣为了拉结势力也必是要登台献艺的,只是,聪明如她,自然选择晚几日出场,一来挫挫陈妈妈的锐气,二来嘛,人性的心理向来是等得越着急才越在意。 “哎呦女儿啊,”陈妈妈步履生花地走了进来。 顾初浣上世和今生都不能理解的事就是为何所有的老鸨说话的时候都是以“哎呦~”开头? 头疼归头疼,面上还是要显得恭敬,顾初浣起身笑道:“这个时辰下面正是忙的时候,妈妈怎么得空上来了?” 陈妈妈没急着回答,倒是先左张右望地看了半天,然后才神秘地把脸凑到顾初浣面前,小声说道:“是有一位贵人想见你。” 顾初浣真心讨厌她故弄玄虚的样子,便打了个哈欠道:“妈妈,女儿今日有些乏了......” “姑娘最是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即是喝了在下的好茶,想来也不会吝啬与在下见上一面吧!” 这声音....... 顾初浣的鼻头微酸,霎时间所有的过往涌上心头,重生以后第一位曾经复杂交集的故人突然出现,怎能不让她心生感念? 缓缓抬起头来,她眼神复杂地对上来人明亮的眸子。 正是李远之。 上一世,李远之对自己情深意重,而自己却在萧栗然的授意下对他假意迎合,虚以委蛇,只因他是当朝二品大员李尚书最钟爱之子。他待自己如珍宝,而在萧栗然和自己眼中,这个品性纯良的痴情男子不过是为了让李尚书甘心拥戴萧栗然的一枚棋子。 萧栗然登基后,李远之方才知道自己是萧栗然的女人,伤心之下竟皈依了佛门,从此再不问世事。 顾初浣心中渭叹:顾初浣啊顾初浣,你只道萧栗然狠心负你,又何曾想过你自己是怎样伤害别人的! 陈妈妈见顾初浣神情有变,忙拉着她的手走到李远之身旁:“女儿啊,这位是李公子。” 顾初浣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对陈妈妈淡淡一笑:“知道了妈妈,你且先去忙吧,李公子我会照顾好的。” 陈妈妈见顾初浣这样说,便放心的出去了,临走,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 顾初浣向李远之微一欠身:“李公子有礼,请这边坐。” 二人落座后,顾初浣也没有寒暄:“李公子貌似与初浣不曾相识,不知李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李远之倒是面色微红:“前些日子偶然间听闻姑娘弹奏一曲《雨霖铃》,感情丰富且层次分明,李某对姑娘的琴艺佩服不已,是以想结识姑娘,望姑娘莫要觉得在下唐突才好。” 若要击垮萧栗然,李远之无疑是重要的力量,只是顾初浣忽然心生不忍,不忍再次将这个对自己情深意重的男子卷入这场纷争。上一世已经将他伤得彻底,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伤他分毫。 思量片刻,顾初浣冷静地对上李远之殷切的眼神:“初浣感谢公子抬爱,至于结交之事,恕初浣不能应允。” 第七章 松口 闻言,李远之脸色微变:“是在下冒犯了,初次见面便冒昧提出结交之事,惹得姑娘不快。” 见顾初浣并不应声,李远之又试探道:“莫不是姑娘觉得在下身分不明,是以心存戒备?如若这样,姑娘大可放心,在下是......” “并非如此。”顾初浣冷冷打断李远之的话,“陈妈妈见惯世面,却如此小心将李公子引见,想来公子定是身份了得。” “既是如此,姑娘可是有何顾虑?”李远之不解。 “初浣已有心仪之人。” 李远之薄唇微抿,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姑娘莫要误会,李某只是仰慕姑娘才华,想与姑娘结为知己,并无其他非分之想。” 顾初浣心有不忍,面上却是愈发冷峻:“公子所言差矣,初浣自幼身在青楼已属不幸,烟花之地向来蜚短流长,公子与初浣心中坦荡,却难保他人不恶意揣测,万一传出什么闲言闲语到初浣心上人耳中,岂不是葬送了初浣的大好姻缘?” “姑娘言重了,”李远之脸上满是落寞,“还请姑娘原谅在下的唐突,如此,李某便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告辞。” “公子慢走。”顾初浣将李远之送至门口,欠身道。 李远之疾步向外走着,单薄落寞的身影和一楼熙熙攘攘的场面形成了巨大反差。 “对不起,我对你只有愧疚之意,并无男女之情,此刻我若不狠下心来,有一天萧栗然出现,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利用你去对付他,你实在不能,也不该再卷入这样的纷争了.....”顾初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重新回到茶座上,喝下一口还算温热的茶,顾初浣的心情趋于平静。 重活一世,好多事情有了变化。上一世与李远之的单独会面,是一年后的事情,那时自己早已是萧栗然的女人,而此时,萧栗然还没有踪影,李远之却是提早出现了。 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呢? 亥时。西丛林。 “主公。”一个个子不高且身材臃肿的黑衣人向另一位背对他的黑衣人禀道:“今日酉时,尚书府李远之来到涵碧楼。” “哦?”站在前方的黑衣人三角面巾外的冷峻剑眉微微一挑。 后面的黑衣人自是知道主公是要他继续说下去,“李远之此行目的是为结交顾初浣,只是.......” “如何?” “顾初浣毫不领情,一口回绝。” “她可知李远之身份?” “想来,即便不能确定,也是猜出个大概的。” 被称作主公的黑衣人眉头微皱:“这个顾初浣,从前倒是小看了她。” “上一次乔员外的事情她差点坏了大事,这一次换成李远之她竟然还是拒绝,要不要属下给她点苦头......” “暂且不用。你先下去吧!” 转眼间,顾初浣也已休养了六七日,看着陈妈妈一天比一天难看的脸色,顾初浣对身旁小心翼翼躲着陈妈妈的春桃笑道:“陈妈妈不好对我直说,背地里可是没少给你提醒儿吧?” 春桃苦着一张脸:“小姐知道还问,昨儿晚上陈妈妈还催我赶紧劝小姐登台呢!你看,我这葱白似的胳膊都被她掐紫了!”说着就把袖子褪了上去。 “还真是,”顾初浣佯怒,“这陈妈妈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我且与她说理去!”作势便要抬腿。 “哎呦喂我的小姐,”春桃急急拉住她,“小姐要是去了,陈妈妈背地里还不得把春桃打死!万一,万一.....”春桃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万一把春桃打发给后院掏粪的陈瘸子,我的天啊,春桃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顾初浣哑然。 “好吧,为了春桃的幸福,你去回了陈妈妈,就说我明晚便登台献艺。”顾初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真的吗小姐……你对奴婢真是太好了!”春桃感动得热泪盈眶。 “傻春桃,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对你好啊!” 顾初浣心中明白,一来等的时间已经够久,再等下去怕是那些宾客们该把自己给忘了。二来在没有找到合适心腹前,春桃无疑是眼下最好人选,与重臣结交难免需要人进行掩护,自己必得保证春桃的绝对忠心才行。 那边陈妈妈这位这几日客源锐减急的焦头烂额,听说顾初浣终于松口答应出场,一双浑浊的三白眼霎时放出精光。 第八章 登台 顾初浣歇着的这些日子,涵碧楼的生意可谓一落千丈,除了夏如月献舞那晚,其他时间可都是略显冷清,达官显贵来得少了不说,听闻街角闻香苑的花魁柳娘新习得一首好曲子,把那城中不少的文人墨客都引了过去。自己手里的清倌倒是不少,但长相哪能和那柳娘相论?偏偏最大的王牌顾初浣又是个软硬不吃的活祖宗,打不得逼不得..........眼下仗着涵碧楼多年的根基,倒不至于吃老本,但长此下去,保不齐哪天自己这块“京城第一楼”的招牌的就被别家夺了去。是以这几天陈妈妈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 确认顾初浣登台的消息后,陈妈妈简直乐开了花,第一时间就召集所有护院将消息散布出去,这些护院终日守在涵碧楼,深知宾客习性,自是知道如何有的放矢,戏院、书斋、赌场、文玩街、虫鸟苑.....这一圈下来,京中半数以上的文人雅士名门贵胄都得知了涵碧楼的初浣姑娘即将登台献艺的消息…… 翌日,未时将至,涵碧楼的大堂里已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二楼的雅间虽未上客,却已是订出大半。 冷清了这么多日,忽然间热闹起来,陈妈妈涂着厚粉的褶皱老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忙不迭地叫姑娘们招呼宾客。 “小姐,大堂里的客人可是坐满了呢!”春桃打屋外进来,将双手托着的盛了青提的精致茶盘轻轻放到顾初浣面前的茶桌上。 “哦?”顾初浣捏起一粒提子放入口中,“午时刚过,他们这么早来做什么?” “还不是知道小姐你今晚要出场,怕来晚了占不到位置。”春桃捂嘴轻笑:“小姐的魅力可真是不得了呢!陈妈妈这会儿怕是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雅间可有人来?”相比大堂,她更在意的是雅间的宾客。 “暂时还没有,不过听桂香说,雅间已被订出大半。” 闻言,顾初浣放下心来。 涵碧楼的看席、酒水及姑娘的价钱是别家青楼的双倍,因此来涵碧楼大堂的宾客大多家境尚可,而雅间的的费用是大堂的六倍,陪酒的姑娘也是精心挑选,身价颇高,远不是家境尚可的客人所能承受。故而能大手笔包下雅间的宾客要么是权势人物,要么是城中巨贾。而这些,才是能斗倒萧栗然的主要力量,也是顾初浣登台献艺的主要目标。是以,顾初浣不理大堂,只问雅间。 “春桃,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 酉时。 两首曲子弹奏完毕,台下的宾客已是颇为不耐:“陈妈妈,不是说顾姑娘今日要出场吗?我们这脖子都等得老长,这美人怎么还不出来?” “就是就是,陈妈妈该不会是拿我们寻开心吧?” 陈妈妈比他们更急,派人到楼上催过两回了,都回说马上就来。 马上马上,到现在还不出来,这个死丫头就知道摆谱! 陈妈妈心里骂了顾初浣万次,脸上那笑得叫一个灿烂,肥硕的手臂向前轻轻一挥:“哎呦,这位大爷,您这说的哪儿的话,我陈妈妈什么时候诳过人啊?各位客官如此捧场,初浣姑娘可不得好好装扮一番才能不负各位的厚望啊!” 话音刚落,鼎沸的大堂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部聚集在表演台上。 只见一位身着藕裙戴着面纱的窈窕佳人轻挪莲步,缓缓走向台子中央。还未等众人将女子瞧个仔细,台子上方翩然降落的淡粉色纱帘便将宾客与女子隔绝。 刚有人站起想要开口质疑,就被旁边之人拉着坐下。 粉帘后,依稀见到女子向身侧的乐师微微点头,扯出水袖。 乐曲缓缓奏起,女子身形随之舞动,双臂由高出轻轻落下,衣袂翩翩.......曲如流水,舞蹈却似在山涧,连发稍也随之起舞,轻灵而优美......乐曲渐渐激烈,水袖翻飞,抽出五尺余长,头向后仰去,旋转、甩袖、下摆,动作一气呵成......随着乐曲渐入尾声,女子的身姿也越发柔软起来,腰肢扭动,脚尖踮起,双臂交叉缓缓向上........尾音落,女子与乐师动作纷纷定格。 宾客们看得心痒难耐,正要叫好之时,忽地烛光摇曳,眼前似是模糊一下,再揉眼一看,粉帘后方曼妙的女子身影早已不见,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刚刚为之伴奏的乐师。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差异不已之时,流水般的古筝之声缓缓响起,粉帘被慢慢拉开.......... 粉帘后,一位妙曼女子临弦而奏,正是刚刚献舞之人。 第九章 相邀 只见女子双眼女子双眸如烟似水,眯成好看的弧度,似是面巾下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扬,缓缓抬起螓首,指尖在弦上轻巧拨弄,似潺潺溪水,让人心驰神往…… 伴随着美妙的乐曲,女子朱唇轻启:“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似是有些感伤,又好像带着些许期盼,女子明眸微转,缓缓低吟:“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吟毕,手指在弦上急急而动,委婉低转,如泣如诉…… 一个拉长的低沉尾音落下,整曲结束。 女子款款起身,轻轻揭下面纱。 众人几乎看呆了,眼前女子青螺眉黛,朱唇微张,十指纤纤,肤若凝脂,如水的双眸隐约带着淡淡的哀伤,颈间是一串小小的淡紫色珍珠项链,愈发显得锁骨清冽,美目流转,恍若黑暗中熠熠生辉的夜明珠,瞬间照亮周围的一切....... 这女子,正是躁动京城、让宾客翘首以盼的涵碧楼最大的王牌-----顾初浣。 不同于其他人表演后的喝彩,众人似乎沉浸在顾初浣惊人的才艺和倾城的姿颜中,一时间竟无人说话,亦无人叫好。 台上的女子似乎并不在意,玉眸向雅间方向淡淡一扫,便向台下一个欠身,缓缓离开了。 走了数十步,一位身材挺拔手持长剑的清秀男子悄然走至顾初浣身边:“顾姑娘留步,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顾初浣故露疑惑:“不知是哪位大人?” 刚刚下台前的一扫,六间雅间已全部坐满,而顾初浣已对雅间的宾客也已了然于心。 左手边第一间,吏部尚书赵默群之子赵正康;左二,李远之及侍卫;左三,兵部侍郎钱震庭的侄子钱科齐;右一,京城最大的米商当家人陈子奉;右二,安平知府之子陈临风;右三,萧正源,当今圣上极为器重的-----大皇子。 不能否认,当看到萧正源的时候,顾初浣内心是震惊的,这位大皇子不但心狠手辣心机难测,且拥护者众多,上一世是萧栗然最大的劲敌。自己与萧栗然几乎倾尽全力,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巨大代价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当然,萧栗然上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秘密处死。 眼下相邀之人,莫非是他? 持剑男子见顾初浣如此发问,也不正面回答,只道:“姑娘见了便知。” 顾初浣见状,也不再追问,“那就烦请公子前面引路。” 跟随男子上了二楼,推开门见到相邀之人,倒是有些出乎顾初浣所料。 “初浣见过公子,公子这厢有礼了。” “姑娘不必多礼。”淡淡的声音响起,“请坐。” “谢公子。”顾初浣不疾不徐起身落座。 “姑娘可知在下是什么人?”俊眉微挑,坐在顾初浣对面的男子淡淡发问。 “初浣不知。” 心下却说,赵正康,我们曾并肩而战,共拥一人,我怎么可能不识得你? “即使如此,姑娘也不必知道。” “公子若不愿说,初浣自然不问。” 闻言,赵正康倒是对眼前的女子愈发好奇起来,刚刚的表演已是惊绝,现下又对自己的身份不问一句,与自己平日所见的莺莺燕燕确有不同。 在赵正康思索的时候,顾初浣的心里也有了计算。 这几日苦苦思索如何对付萧栗然,虽有方向,眼前却想不出实际的计划。上一世,吏部尚书赵默群是皇帝的心腹之人,从一开始便知道萧栗然的身份,多年来一直背后扶持,也是萧栗然最后能够登基的最大助力。这一世,自己倒不妨从赵正康下手,然后接机一步步瓦解赵默群对萧栗然的信心.......没了赵默群的支持,我倒要看看萧栗然拿什么资本问鼎天下! 想到这里,顾初浣的心情大好,面上也愈发灿烂起来,她伸出玉手,轻盈地为赵正康斟上一杯陈酿,双手递到赵正康唇边,盈盈一笑:“公子请喝酒。” 第十章 久等 赵正康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公子好酒量,来,让初浣为公子再斟一杯。” “先不急,”赵正康轻轻推过,“在下很是好奇,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顾初浣自是知道赵正康所指何时事。 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公子可是指刚刚在台上乐师不见之事?不过是障眼法而已,雕虫小技,岂入的了公子的眼?” 顾初浣心里却是知道,为了这次表演,自己这些日子可是没少苦练,当然,这表演并非自己所创,而是上一世无意中结识的一位西洋人的拿手绝技。只是那西洋人可将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变走,自己却必得借助光线的瞬间变暗才能成功,想来还是火候未到。 见顾初浣言语间毫无炫耀之意,与自己对话也并不一味示好,反而展现出连世家女子都少有的淡定与从容,赵正康心下更是惊奇,自己对烟花女子向来不感兴趣,这次也是听到府中家丁议论才想过来一看究竟,顾初浣登场献舞时,虽技艺绝佳,却也并不认为她与宫中舞姬有何不同,直至看到后面的表演方觉惊艳,以致待她揭下面纱后,赵正康才真正觉得不虚此行。 本想着叫她过来闲聊几句,若觉得合心,便赎了她回府中做个消遣。怎想到这女子对自己的身份并不好奇,言语间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如水的眸子看似柔弱,却又透出隐隐的清冷,倒让自己轻亵不得了。 “在下见姑娘言谈气度并不像烟花之地的女子,姑娘来此,可是有何隐情?”思忖片刻,赵正康讲出心中疑惑。 “敢问公子,烟花之地的女子又当如何?”顾初浣冲赵正康嫣然一笑,赵正康险些失神。 “初浣娘亲便是青楼之人,初浣生于青楼,长于青楼,自然是公子口中的......烟花女子。”仿佛刻意般,顾初浣将“烟花女子”咬音加重。 闻言,赵正康脸上略显阴沉....... 顾初浣心道不妙,暗骂自己,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把能助自己复仇的重要人物得罪了,简直愚蠢至极! “不过,”顾初浣随即换上仰慕的神色,婉转道:”公子肯差人来邀约初浣共饮,足以证明公子并非那世俗之人,也不曾看轻了初浣,不是吗?” 赵正康闻言微怔,随即爽朗大笑:“姑娘所言甚是,赵某欣赏姑娘才华,倾佩姑娘胆识,自是不必理会旁人眼光!” “如此,初浣感谢公子抬爱。”顾初浣面挂笑意,盈盈谢道。 “姑娘哪里的话,结识姑娘,是赵某的幸事..........时候不早了,赵某还有要务,今日便不叨扰姑娘了。”赵正康将桌上的酒饮尽,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又似想起什么,回头道:“月底便是家父寿辰,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请姑娘为家父献舞一曲?” “不胜荣幸,乐意至极。” 赵正康闻言点头离开。 顾初浣心下暗喜,正想着怎么通过赵正康搭上赵默群这条线呢,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了。月底的寿宴,不出意外的话萧栗然一定到场,自己倒是真要好好谋划如何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哎呦女儿啊......”眼见着赵正康的身影离开,陈妈妈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许是大半天的时间忙得不轻,脸上的脂粉现出难看的皱痕,猩红的厚唇也有些斑驳,咧嘴一笑,牙齿上尽是红印,“女儿啊,你今天的表演简直是惊为天人呐,那些客人们都看傻了,一个个都想见你一面呢!” 顾初浣心生不耐,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谋划赵默群寿辰之事,哪有功夫和和这起子闲杂人等应酬? 陈妈妈何等精明,见顾初浣面露不悦,立马便说:“妈妈当时就给回绝了,说女儿你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他们虽不乐意,倒也不至于生事。只是........” “妈妈有话不妨直说。”顾初浣明显不愿听她啰嗦,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 “只是,荣成米铺的陈子奉陈老爷非要见你,已经催了几次了,你也知道,荣成米铺可是咱南安国首屈一指的私家米铺,财大气粗,妈妈我得罪不起啊……”说着,陈妈妈竟像是红了眼眶一般。 懒得看她矫揉造作的样子,顾初浣平静道:“妈妈莫要难过,不过是陈老爷相邀一见,女儿去便是了。” 在陈妈妈的带领下,顾初浣见到了又一位熟悉的面孔-----陈子奉。 “哎呦.........陈老爷,初浣姑娘身子不适,适才听说陈老爷相邀,这不连忙就赶过来了!”陈妈妈挥动手帕,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顾初浣欠身一拜,婉转张开朱唇:“让陈老爷久等,是初浣的不是,还请陈老爷莫要怪罪妈妈。” 第十一章 陈老 “嗯,快起来吧。”慈祥的声音中露出些许威严。 顾初浣缓缓抬起头来,面前的长者五十有余,一头夹杂银丝的的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唇角上方蓄着短而硬的八撇胡子,一双深褐色的陷在眼窝里,不时露出些许精光。身上则是着了深褐色流锦袍子,腰间系着一条成色极佳的碧色古玉。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矍铄,不似商人浮躁且流于表面,倒更像久经浸染的染官场之人。 顾初浣却是知道,此人虽有商人的精明与城府,却并非无良之辈,上一世,明州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怎奈朝廷却储粮不足,多家粮商借此机会抬高市价,赚得盆满钵满,而荣成米铺的当家人陈子奉却是带头降价,后期更是拿出半数身家,派人将米日夜兼程送至明州,解了百姓的无米之困。 只可惜,萧栗然攻人攻心,许诺他日自己荣登大业,必将减免赋税,勤政爱民。陈子奉见他为人坦荡,言语诚恳,便义无反顾助他完成霸业。 顾初浣记得,那日陈子奉差人送来萧栗然府上的金锭子足足有十六抬之多。自己当时不懂萧栗然要这些金子是何用处,萧栗然告诉自己:“陈老虽为商人,却深谙官场之道,若要成事,必先笼络人心,你以为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重臣都是两袖清风?” 陈子奉见顾初浣想得出神,立在那里不动,心生不悦:“小姑娘,你若不想见我这老头子,回去便罢。” 见陈子奉脸色阴沉,顾初浣忙扬起笑脸,打趣道:“陈老正当壮年,意气风发,若说您是老头子,那天下男子岂不皆为腐朽?” “哈哈哈哈.......”陈子奉显然对这一番恭维之语很是受用,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忽地又像是想起什么,板起脸道:“你都称老夫为陈老了,还说不是老头子?” 顾初浣莞尔,“陈老,这个'老'字可是初浣对您的尊称,德高望重之意,哪里是您说的什么'老头子'!” 见顾初浣回答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陈子奉伸手摸摸自己的八撇胡子,面露赞许之色:“你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倒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呐!” “初浣实话实说,可当不起陈老谬赞。”顾初浣心下高兴,嘴也越发甜了起来。 “小姑娘,来坐吧!” 顾初浣知道陈子奉不喜造作之人,便也没有客气,款款而坐。 “小姑娘,老夫不是那起子乱七八糟之人,平日里也没什么消遣,就是爱听个词啊曲儿啊的,今日见你唱得一手好曲儿,就想着把你叫来,对了,那曲子叫什么来着?” “回陈老,是晏几道的《鹧鸪天》。” “哎呀........唱得真是好。只是听我那随从说,你这个小姑娘不常出场,也不知道我这老头子以后还有没有耳福喽!”说着,还轻叹一声,那嘴角的胡子也差点吹了起来。 顾初浣哭笑不得。 上一世,与陈老见面时商讨的都是为萧栗然铺路的计策,陈子奉的精明睿智倒是给自己留下颇深的印象,只是自己从来不知,这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居然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陈老哪里的话,若是想听,随时来涵碧楼便是,初浣虽不时常登台,但陈老若来,开上一间雅间,初浣随时为陈老抚琴。” “哦?此话当真?”陈子奉眼中精光乍现。 “绝无虚言。” “好!”陈子奉大腿一拍,“小姑娘如此爽快,老夫也不是那含糊之人。” 说着,将系于腰间的那块碧色古玉摘下,递到顾初浣面前:“老夫已年过半百,难得遇到合眼缘的人,你这小姑娘着实不错,就将这块古玉作为见面礼送给你吧!” “这,这礼物太贵重了,恕初浣不能收下。” 顾初浣并不是假意推辞,而是这块古玉着实贵重,成色品相远远高于皇家贡品暂且不说,其内在价值更为难得----携此玉到任何一家荣成米铺即可不问缘由取米万石。上一世,陈子奉可是讲这块玉赠予了萧栗然的。 见顾初浣推辞,陈子奉板起脸来:“一块身外之物而已,换得日后的耳福也不算亏,小姑娘莫不是嫌弃?” “既是如此,初浣收下便是。” 顾初浣心中暗道,也对,我若不收,日后岂不是便宜了萧栗然那个黑心之人? “这就对了!”陈子奉对于顾初浣收下古玉表示满意。 随即,二人在雅间热烈交谈起来。 直至戌时,陈子奉才带着笑容心满意足的离开。 许是和赵正康的结识打开了扳倒萧栗然的思路,又或者是和陈老的相谈甚欢让顾初浣心生愉悦,她度过了重生后第一个没有噩梦的夜晚…… 第十二章 云来布庄 “小姐,昨晚那个陈临风没有为难你吧?” 昨晚顾初浣谢台后,春桃还没等走近,就被陈妈妈指使着去招呼客人了,等她忙完回来,顾初浣已经睡下了。因此一大早,春桃便急急忙忙赶来询问。 “没有。”对于春桃的关心,顾初浣心中有些感动。 “要说那个陈二公子真是奇怪,当街和小姐吵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又巴巴地来看小姐的表演,奴婢真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说着,还用食指用力地朝自己头上比划一下。 顾初浣被她的举动逗笑了。 春桃又自顾自地说:“奴婢觉得他一定是来看小姐出丑的!可惜呀,我们小姐才不会让他如愿呢!” 顾初浣对春桃用力点头,以示赞同。 不过提起陈临风,顾初浣又想到了其他雅间里的人物。 除去陈临风不说,赵正康和陈子奉都已经见过,李远之钟情于自己,会来涵碧楼也属情理之中。而兵部侍郎钱震庭的侄子钱科齐以及大皇子萧正源的到来倒让她不能不多想。 据上一世自己的了解来看,此二人皆不是贪恋女色之辈。 前者钱科齐,武将世家,年纪轻轻便屡立战功,曾创下带领五千兵马横扫蛮夷十万大军的佳绩,当今皇上对他赞赏有加,寄予厚望。上一世,他既不向大皇子萧正源靠拢,也不对六皇子萧栗然示好,唯独同与世无争的二皇子萧明俨关系交好。是以各方势力虽然拉拢不成,却也未将他视为障碍意欲除之而后快。 顾初浣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钱科齐会来到涵碧楼。 比起钱科齐,更让顾初浣头疼的是大皇子萧正源。 且不去想大皇子所来有何目的,单说上一世他是萧栗然最大的劲敌,这一世若自己将萧栗然除掉,那岂不等于为萧正源扫平障碍,助他登上至尊宝殿? 这恰恰是顾初浣不愿见到的。没有人比自己这个老对手更了解他,大皇子表面温润如玉,待人彬彬有礼,实则凶狠残暴,其恶毒程度绝不亚于萧栗然,如此之人若登上皇位,天下岂不生灵涂炭? 顾初浣恨萧栗然不假,却不愿因为自己的私愤而造成天下不定、民不聊生的局面。 想到这里,顾初浣愈发头疼。 站在一旁的春桃见顾初浣眉头紧锁,担忧道:“小姐莫不是昨日太累了?” “无碍。”顾初浣微叹一声,“陪我出去走走吧!” 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顾初浣心里畅快了一些。 春桃却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脑袋不停地东张西望。 顾初浣知道她的小脑袋里想的什么,也不问,只自顾自往前走。 “小姐,等等我......”见顾初浣越走越快,春桃连跑十几步才跟上。“小姐,你慢点走,我还得观望着四周呢!万一又遇到那个难缠的陈临风怎么办?” 顾初浣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径直走到一家商铺前才停了脚。 春桃抬头一望,偌大的黑色牌匾上镶嵌的四个鎏金大字在日头下闪闪发光。 云来布庄。 许是爱美的天性释放,春桃望着云来布庄,暂且忘记要提防陈临风的事情,兴奋起来。 云来布庄地处锦街最繁华的地段,不同于其他布庄,云来布庄的门口砌了七级台阶,每一层台阶的立面都刻着一团精致的云形图案。掌柜李师傅是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手艺精湛,许多京城贵女以能穿上一件她亲手做的衣服为炫耀的资本。她的祖父曾是先帝爷御用裁衣师傅,只为先帝量体制衣,故而在宫中也是位受人尊敬的人物。先帝驾崩后,老师傅被准出宫,带着全部积蓄开了这家云来布庄。而现今掌柜李师傅也是位奇女子,不但继承了她祖父的匠人匠心,而且据闻为保证成衣品质,李师傅放言绝不开分店。传言她性格孤僻,并立志终身不嫁,到是惹得不少闲人茶余饭后议论纷纷。 顾初浣倒不觉什么,这本是个人追求,他人没必要、亦没有资格闲言碎语。 有朝一日大仇得报,自己还不是想一个人了无牵挂,既不会为情所伤,亦不必情伤他人。 顾初浣此行的目的是想为月底赵默群的寿辰找一块适合的料子,制成一件成衣。 只是现下离月底不足十日,不知是否来得及。 顾初浣双手略抬衣摆,步履款款,拾级而上,春桃在后面欢快地跟着。 走进店门,里面的陈列倒是让顾初浣觉得颇为顺眼。 不同于其他布庄的琳琅满目色彩斑斓,里面的成衣制品大多颜色素雅,质感及做工皆为不凡,暗红色的摆台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数摞不同花纹的衣料,中间的案子上累着几张尚未画完的手稿。案子旁边,一位着绛紫色拖地摆裙的女子正手执画笔,低头沉思。 见有响动,女子缓缓抬头,与顾初浣四目相对。 见到顾初浣,女子眼中似乎略有诧异,随即敛下眸子,淡淡开口:“姑娘若想制衣,可能要等到下月了,不过可先选好料子。” 顾初浣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不瞒师傅,这件衣服对我很重要,对姑娘的手艺我自然放心,只是这时间上......不知是否能通融一下?” “恐怕不能。”女子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布庄的规矩,不问身份高低,只论先来后到。” “即是如此,那便不劳烦姑娘了。”顾初浣仍保持微笑,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失落之意。 闻言,女子再次将头抬起,似是有些不解,毕竟,旁人若是听到这话,定是要与自己讨价还价一番的,要么会说加价,要么死缠烂打,当然,无奈接受或怒气之下拂袖而去的占大多数。 轻易放弃且言语间不现波澜的倒是头一人。 顾初浣抬步欲走,春桃则是一脸不甘心地跟在身后。 “姑娘稍等。”女子从衣架上取下一件藕色杏花纱质长裙,快步走到顾初浣面前。 “这件长裙并非客人所订,与姑娘上身材气质倒是相配。姑娘若是急用,不妨考虑这件。”女子声音依旧冰冷。 这件藕色长裙,刚刚进门时顾初浣便注意到了。 第十三章 死因 面前的藕色长裙颜色雅致干净,既不张扬又不过分低调,领口用金色丝线绣制的祥云图案很是别致,深紫色腰带上几颗蓝色宝石镶嵌其中,宽大的袖口上刺着淡粉色水仙花,那花瓣栩栩如生,似乎可以闻到淡淡的香气......... 这样的裳裙,顾初浣自是满意的。 她小心的从女子手中接过,“这样好的长裙,我怎会不喜欢?只是让姑娘割爱,初浣深觉过意不去。” “那倒不必。”女子对顾初浣的谢意并不在意,“我只是觉得姑娘适合这条衣裙罢了。十两银子烦请付账。” “什么?!”刚刚还在满眼放光地盯着裙子的春桃瞬间惊叫出声:“十两银子?!这可是我两个月的工钱!老板,你该不会是宰客吧!” 说着,气冲冲地拉着顾初浣的衣角,“小姐,这人心太黑,裙子咱不要了,我们走!” 顾初浣却是哭笑不得地剜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从腰间拿出一张银票,笑着递给面前女子,“我这丫鬟性子急,姑娘莫怪。这身裙子材质做工皆为不凡,腰间的宝石虽小,也算上品,算下来,十两银子怕是也只是个材料钱,还未计算姑娘的工时费用,这里是二十两银票,也是初浣心中的既定价钱,还请姑娘收下。” 女子倒也未加多让,略一点头,将银票收了过来。 顾初浣在这时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相貌虽只算中上,但气质清冷,寡言少语却爽快利落,做事不拘泥一格,以别人看来算是冷僻孤傲,不知怎的,自己却对这样的性子打心里喜欢。 “姑娘,小女子姓顾,名初浣,是涵碧楼的一名清倌。云来布庄名声远扬,初浣也只知姑娘姓李,未知姑娘的全称是?” “李婉瑜。”冷冷地报完姓名,李婉瑜自己也有些惊了,这城里的人都知道云来布庄的老板姓李,却无人知晓自己全名,倒不是刻意为之,只是自己希望被铭记的是“李家的云来布庄”,而不是老板的名字。 “婉瑜姑娘,”顾初浣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长裙,笑道:“我已不虚此行,便不打扰了。” 说罢,便拉着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的春桃向门外走去。 走在路上,春桃还是一脸的不乐意,“小姐,那个叫什么李婉瑜的,她要十两银子已经够多了,你干嘛还巴巴地给人家多送出十两去?”说完,小声嘟囔了一句:“小姐要是嫌钱碍眼,给春桃便是了,干嘛便宜旁人,春桃可是不嫌钱多烫手........” “春桃,我已经说过了,这衣服的料钱便值十两,”顾初浣无奈的笑笑,“多给的十两,是对李姑娘手艺的认可,也算符合我对这衣服的心里价位。” 春桃似乎比顾初浣更加无奈,“小姐,你以前可是从来不舍得买超过一两银子的衣服........” 是啊!以前的自己只想把银子攒足,盼着哪一天遇见能真心相待之人,便可用攒下的积蓄为自己赎身,与心上之人双宿双飞。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见顾初浣面色凝重,春桃小声地叹了口气:这个小姐,自打上次从台阶上摔下之后就好像和以前不同了,千万别是脑子摔出了什么问题才好。” 夜幕降临,涵碧楼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大堂里的客人仍然络绎不绝,尽管今天没得到顾初浣登台的消息,但好多人还是想来碰碰运气。 陈妈妈倒是很识趣,没有差人叫顾初浣下楼陪客人品酒吟诗,想来也是知道,一来顾初浣性子倔犟,绝不可勉强;二来眼下也没有什么非得顾初浣出马的重要人物;三来嘛,她可是涵碧楼的王牌,不经常献艺倒会更加引起客人的兴趣。” 顾初浣可没功夫猜她的这些心思,因为刚刚春桃出门回来无意间给了她说了一件事情。 “小姐,刚才听卖菜的大婶说那个失踪好些天的乔员外,昨晚在郊外的一口枯井里找到了,人都已经死啦!” “哦?仵作怎么说?” “说是失足坠井而亡,死了大概十天,尸体都臭了!”好像亲临现场闻到了难闻的气味一样,春桃将手帕放在鼻前,用力地挥了挥手,“小姐,还好你上次没陪他喝酒,要不然,沾上一身晦气可不得了!” 十天左右? 顾初浣眉头微锁,岂不就是在自己从楼梯摔下昏迷的那两天? 重生后,遇到的人和事都和上一世有很大不同,故而顾初浣坚信历史不会重演,但唯独这件事情,上一世和这一世都发生过。 或许是因为自己那时尚未苏醒,严格意义上不算真正的重生,所以没能改变当时发生的一切吧! 只是上一世的自己听闻乔员外殒命枯井时,只觉是个意外,并未作他想。 现在想想,乔员外富可敌城,且坊间传言他的手里握了一处连至亲都不知晓的银矿宝地。这样的人,死在郊外的枯井里,若说是不慎坠井而亡,别人或许会信,但经历且参与无数权术阴谋的自己怎么能相信这只是个意外? 只是不知道出自谁手。 银矿之事旁人听了绝不会当真,即便当真,开采银矿也是项巨大的工程,单凭十个八个壮汉想要开矿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下手之人绝不是市井之辈。 萧正源?萧栗然? 但愿不是萧栗然。 若真的是他,有了银矿作加持,日后想要扳倒他怕是会更加困难......... 想到这里,顾初浣十指紧握:萧栗然,即便是你又如何!我既重活一世,怎能看着你继续上一世的风光! 第十四章 讨价还价 一夜无眠。 一想到萧栗然暗地里可能已经有所动作,而自己却只能窝在这涵碧楼里独自筹划,顾初浣就觉得猫抓般难受。涵碧楼虽是个搜集情报、结交权贵的好地方,但毕竟人多眼杂,做起事来常有不便,是以经过一夜的思量,顾初浣决定为自己在外面找一个落脚之地。 打定主意,顾初浣一早梳洗完毕后便去寻陈妈妈了。 巧了,刚一出门,便见着陈妈妈风风火火正往自己这儿赶呢! “哎呦.......初浣啊,”陈妈妈满脸堆笑,标志性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要出门?还好妈妈来的早。” “妈妈,初浣也正打算去找您呢!快进来........” 将陈妈妈让进屋里坐下后,陈妈妈手脚利落的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一口气喝了个见底。 “妈妈,什么事这么着急?慢点喝.......” “女儿啊,”陈妈妈放下杯子,“妈妈知道你不喜应酬,所以也一直未作勉强,不过今日,有人传话来,说是他家主人晌午想邀初浣你在望月楼吃个便饭……” 说完,似是颇为无奈般叹了口气,继而道:“若是旁人,妈妈也便替你推了,只是这相邀之人可是位不得了的人物,妈妈我是万万不敢开罪的。” “哦?”顾初浣眉头微挑,不置可否。 陈妈妈等了半天,也不见顾初浣发问,心里有些急了,这个死丫头,怎的从楼梯摔下来以后连性子都变了,以前可是从来都沉不住气的。 “这人就是......”陈妈妈警惕地朝门口望了望,这才小心地伏倒顾初浣耳畔,轻声道:“当今皇上最为看重的大皇子。” 萧正源? 这倒是有些出乎顾初浣意料,前日自己献艺时见他也在场,以为他会差人相邀一叙,却是始终没什么动静,后来自己送陈老离开时,见萧正源的雅间早已没了人影,当时还有些费解,不料今日却要与自己共进午饭,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妈妈,”顾初浣的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这可是大皇子啊!万一女儿言语上有什么不周,冲撞了大皇子,怪罪下来,岂不是连命都没有了?” “不会的,”陈妈妈忙用她厚重的肥手覆上顾初浣的肩头,抚慰道:“大皇子既是相邀,定是对女儿颇为欣赏,女儿你乖巧伶俐,即便真有什么闪失,想来大皇子大量,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既是这样,那女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初浣嘴上应着,心里却疑惑,这陈妈妈的言语怎么似乎对大皇子颇为熟悉一般?看来是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对了妈妈,女儿今日本也打算找妈妈相求一事的。” 见顾初浣应允下来,陈妈妈心情大好,嗔道,“和妈妈还有什么求不求的,你且说便是。” “妈妈,女儿想......搬到外面住。” 闻言,陈妈妈瞪大了豆子般的小眼:“这住的好好的,怎么想搬出去了?莫不是……女儿有了意中人?” “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女儿本是清倌,不必时常陪客人,而这涵碧楼虽好,但难免嘈杂,女儿自打上次之后,不知怎的便犯了头疼的毛病,这几日倒是越发严重了。”说着,顾初浣以手扶头,眉间微皱,一副虚弱得我见犹怜的样子,“这不,头又开始疼了,也不知道中午还能不能陪殿下吃饭了……” 陈妈妈气急。对于这样的说辞,陈妈妈心里自是不信的,可眼下顾初浣用大皇子的事情暗里相挟,直恨得陈妈妈咬牙切齿却又发作不得。 “女儿执意如此,妈妈也不好拦着,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才好。”陈妈妈看似心疼道:“妈妈不准你出去住,也是怕你步了当日你娘亲的后尘……唉!那时我和你娘也算情同姐妹,她的容貌说起来比你还要美上几分,又有才艺傍身,来了涵碧楼不出一月便打响了名声。那时候来涵碧楼的贵公子啊,都要排出一条街去。偏得你娘谁都不理,也是和你一样,嫌烦,要求搬出去住........” 陈妈妈淡淡地说着,脸上难得现出些许柔情,似是沉浸在过去的追忆中。 “后来呢?”顾初浣追问。 “其实当时我知道你娘是有了意中人,因为在他搬走的前一晚我帮她收拾物件的时候看到了她珍藏在书册里的一张信纸,那上面是男子笔迹写的一首情诗,没有落款。我劝了你娘很久,让她千万不要对男人动心,可是她偏不听,铁了心要搬出去.....大概半年之后,你娘又搬回了涵碧楼,打那以后,你娘整日闷闷不乐,经常在夜里对着那封信垂泪。两个月后,我们看出你娘有了身孕,那个时候,你都已经四个多月了。当时的妈妈心善,容你娘留在这里把你生了下来。只可惜,你生下来不到一年,你娘就郁郁而终了........” 说完这些,陈妈妈的眼眶竟微微发红,她拉过顾初浣的手:“女儿啊,你若要出去住,妈妈不拦着,但千万别对哪个男人动了真感情。男人这东西啊,对你好的时候真心实意,对你不好了,你就是想见上一面也难。说到底,还是银子最重要。青楼里的姑娘本就命苦,更改为自己多做打算才是啊!”说到最后,顾初浣竟听出几分真心的味道来。 娘亲的事情,上一世自己是知道的,自己甚至瞒着萧栗然调查自己的生父,并与那人见了一面。那人知晓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后老泪纵横,自己却是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然后警告他此事绝不可告诉任何人后夺门而出。 现在想想,上一世萧栗然如此介意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甚至不惜让自己和腹中孩儿惨死也要护他自身名誉,若是当时将此事告知于他,也许结果不致如此。 可如果那样,自己又怎能知晓萧栗然道貌岸然下肮脏不堪的心? 第十五章 赴宴 顾初浣自然知道,对付萧栗然,大皇子萧正源无疑是一把利剑,可她同时清楚,萧正源是一把双刃剑,稍微使用不当,那剑反过来也会伤到自己。 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重活一世,不就是为复仇吗?阻止萧正源上位的时间还有很多,但萧栗然,自己是一刻也不愿多等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望月楼,刚一进门便被老板娘模样的少妇拉着手殷勤道:“你便是初浣姑娘吧?真是俊俏得紧,包间的公子已经到了,快随我来。” 上了二楼,老板娘带着初浣走到最里边的包间,轻轻叩门道:“公子,初浣姑娘已经来了。” 一个低沉而极具磁性的男音从包间传来:“让她进来。” 老板娘小心地将门推开,对顾初浣比了一个手势:“姑娘请。” 顾初浣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缓缓抬步,走了进去。 身后,门被轻轻带上。 包间里,是一桌精致的小菜和窗边临栏而立的男子。 男子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头发以竹簪束起,眉如墨画,一双黑耀石般的眼睛似乎看尽天下百态而现出些许疲惫之色,坚挺的鼻翼下冷峻的唇畔微微挑起,似乎有些兴味地打量着自己。 上一世,顾初浣将萧正源视为眼中钉,自然没有仔细瞧过他,如今一看,他的身姿相貌倒是一点都不逊色萧栗然半分。 “大皇子万福。” 顾初浣盈盈一笑,款款朝萧正源揖了个福。 “初浣姑娘胆子倒是不小,”萧正源好看的眸子微眯,“本皇子相邀,姑娘也敢迟到?” 迟到?顾初浣心中冷哼,不过是皇家之人震慑人心的惯用套路罢了。不过现如今不知他找自己前来是何用意,暂且先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大皇子教训得是,只是初浣从未见过像大皇子这般身份尊贵之人,难免准备的时间长了些,还请殿下勿怪。”顾初浣倒也不辩解,与其争论是否迟到,不如索性大方承认。 闻言,萧正源再次打量起面前这位名动京城奇女子,今日的她不似上次表演时的隆重妆容,一身白色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碧色荷叶花纹,臂上挽着丈许长的水粉色轻绡,不盈一握的纤腰以绯色锦带而系,乌黑的秀发松散盘起,几丝淘气的碎发散落颊旁,将吹弹可破的肌肤衬的更加俏白灵动。脸上未施粉黛,却明亮动人,只是,挂着笑意的面庞上,那眸子里却隐约可见一丝清冷。 饶是见过无数倾城之姿,萧正源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绝对能让一众自命不凡的世家贵女黯然失色。 “姑娘小小年纪倒是伶牙俐齿。”萧正源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顾初浣默然不语。 “本皇子叫姑娘前来也并无要事,只是那日见姑娘的超群才艺颇为欣赏,是以相邀进食。” “殿下谬赞,能得殿下抬爱,初浣惶恐。” “惶恐?”萧正源的脸悄悄凑近顾初浣,“怎么本皇子一直没有发觉?”有些嘲讽,而更多的像是戏谑。 “殿下,”顾初浣不着痕迹后退一步,脸上浮出恰到好处的红晕,“殿下尚未进食,想来也是饿了,不若初浣服侍殿下进食吧!” “也好。”萧正源似乎对顾初浣的表现还算满意,稳稳地在桌旁坐下。 顾初浣走至萧正源身旁,玉手执筷,优雅且灵巧地为萧正源夹起一块鸭肉放入金丝碟中,“殿下终日辛劳国事,这八宝野鸭最是滋补,不妨一尝。” 萧正源默默放入口中品嚼两下,“果然不错。” “这鸭子若是知道能得殿下如此赞许,也算死而无憾了........来,这莲蓬豆腐色泽诱人,入口即溶,殿下尝一尝,正好可以解了鸭子的腻。” 看着顾初浣娴熟的布菜,萧正源将手中银筷放下,淡淡开口:“姑娘如此心思玲珑,又有天姿国色,更得绝佳才艺傍身,怎会甘心屈居青楼一世?” 闻言,顾初浣夹菜的手一顿,清凉的眼眸里狡颉的精光一闪而过。 绕了半天,总算到正题了。 “殿下,初浣本是命苦之人,青楼之地鱼龙混杂,所谓的心思玲珑不过是想在涵碧楼的日子好过些罢了。不甘心又怎样,初浣生长于此,怕是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顾初浣娇艳的红唇微抿,眼里盈盈欲坠,似是诉说无尽委屈。 萧正源似是有些不忍,“姑娘倒也无需自轻自贱,本皇子一向是爱才惜玉之人,事实不忍见姑娘明珠暗投。若姑娘愿意,本皇子愿做姑娘靠山,如何?” “殿下,您说的可是真的?”顾初浣娇嫩的面庞两行清泪落下,“若有殿下坐靠,初浣自是什么都不怕!” “好,今日之事你不可与外人说道,涵碧楼人迹混杂,这两日我会差人秘密为你寻个住处。只是,涵碧楼那边你也不能扔下,以免惹人怀疑,毕竟本皇子身份特殊,不想惹什么口水麻烦。” “初浣听殿下的便是。” 顾初浣将头尽量伏低,心里觉得不离开涵碧楼正合心意,眼下,连住处也不必自己找了。 萧正源俊手一挥:“你先且回去,等找好住处,自会有人通知你。” 顾初浣满脸感激,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眼见着顾初浣走了,老板娘悄然走到包间:“殿下,此人如何?” 萧正源嘴角微挑:“原以为她是什么了不得的清高女子,乔员外、李远之都不能将她打动,现在看来,这姑娘不是油盐不进,只是嫌对方筹码不够罢了。” 萧正源缓缓将银筷拿起,“我这才一开口,她便迫不及待地应下了,”似是有些失望般,又将筷子轻轻放下,“世俗女子罢了,到底是我高估了她。” 察觉到大皇子的神态似乎略有失落,老板娘垂首轻声道:“既是如此,那月娘祝殿下此事顺遂。” 回涵碧楼的路上,顾初浣心情大好。 不管萧正源接近自己是何目的,总好过一切停在原地不动,她不能再给自己自怨自艾的机会了。 第十六章 依兰苑 萧正源那边动作倒是很快,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差人来涵碧楼知会顾初浣,说是住处已找好了。 春桃很是不舍,拉着顾初浣的手,泪眼滂沱:“小姐,你真的要搬出去吗?春桃也想和小姐一起。” 顾初浣看着哭成泪人的春桃面露难色,许久,像是下定决心般:“好,春桃别哭,我带你走便是。” 春桃品性纯良,性子虽是懦弱了些,可顾初浣重生后的这段日子明显感觉到春桃对自己的依赖和维护。上一世自己对她并不算好,以致春桃禁不住拷打对陈妈妈尽数全招。现在若把春桃撇下,想来她在涵碧楼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况且这一世的路会更加难走,自己身边必得个忠心的人,与其花费时间去培植,但不如选择对自己依赖的的春桃。 听到顾初浣的话,春桃眼里霎时放出惊喜的光芒,随即,又暗了下去。 “陈妈妈能同意小姐搬出去,想来小姐是费了很多口舌,春桃只是个下人,不愿小姐再因为奴婢而触怒陈妈妈......” “下人?”顾初浣微叹一声:“身在这烟花之地,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且在这儿等着,我一会便回来。” 片刻功夫,顾初浣面带喜色回到房间。 春桃忐忑地望着她:“小姐,陈妈妈怎么说?” “成了!” 春桃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太好了小姐!” 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陈妈妈没有为难小姐吧?” “那倒没有,”顾初浣吟吟笑着:“我答应她每月来涵碧楼出场十日,她便立时答应了。” “小姐……”春桃感动得无以复加,要知道,顾初浣平时每月也出场个四五次,便能为涵碧楼带来巨大的客流及收益,若是出场十日,怕是也不给其他青楼留一点活路了。京城的青楼间向来竞争激烈,手段更是龌龊不堪,是以每个青楼都配备了大量的护院,以防竞争对手来自家闹场。 可是眼下小姐要搬出去,怕就怕其他青楼不能拿涵碧楼怎样,却把气撒在小姐身上。这样一来,小姐的安全就不能保证了。 春桃明白,自己能想到的,小姐也定然能想到,可是小姐却愿意为了自己这个丫鬟而开罪别人,甚至担了如此的风险,怎能不让自己感激涕零?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春桃抹了抹未干的泪痕,坚定地看着顾初浣好看的眸子:“小姐,无论如何,春桃会护你周全。” 看着春桃认真的样子,顾初浣的心忽地就柔软起来。 上辈子的真心都给了一个不该的人,这一生,若是能以真心换真心,就算只是一个丫鬟,也不算枉然。 “好了,你小姐我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受欺负的!”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小姐,传话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带我们去新住处呢,咱们走吧!”光顾着高兴,春桃此时才想起外面等着的人。 顾初浣心里清楚,萧正源找的地方自不会太差,只是真到了眼前时,才发现这住处简直算是奢侈。 这里地处近郊,从外面看,数丈高的砖红色院墙上方布满了铁网,两扇对开大门上是一块举行牌匾,匾上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依兰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二人随带话人走进去,眼前的景致让春桃不自觉惊呼:“小姐,这.....这也太....太.......”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春桃的话竟卡在了半腰。 眼前的院子少说也有数百尺见方,佳木隆葱,奇花烂漫,上面不时有蝴蝶飞舞,不远处的一处凉亭构建的极为精巧,四张石椅对向而置,一侧的横梁上悬了一方悠荡的秋千。更妙的是,院内有一处清澈的小溪,从花木的深处泻于石隙之下。潺潺的清流声和着丛里的蛙鸣,让人听起来呼吸畅快、身心愉悦。 走过小溪,迎面而至的是三间上房并排而立。 那门栏窗皆是镂空细雕的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墙裙,下面白石台基,精工细斧凿成了古筝图样,左右一望,意境极为美妙。 走进房间,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身旁,镂空的雕花屏风中射入点点细碎的金色光芒。屏风后是一张精巧的大理石案子,上面宝砚、毛笔、笔筒一应俱全;案子的一角放着一个精致的汝窑瓷瓶,里面插着满满一束彩色雏菊;卧榻是悬着淡紫色水仙纹路纱帐的拔步床,床上金丝软枕轻盈舒适。 带路人离开后,春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头囊进柔软的大床上,趴了一会才不舍地翻过身,双目朝着顾初浣望去:“小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顾初浣望着墙上的字帖,有些心不在焉。 见顾初浣不怎么搭腔,春桃又不死心地凑了过来:“小姐,那大皇子也真是大手笔,给小姐找了个这么奢华的府院,他如此舍得,不会是想金屋藏娇吧?” 对于萧正源这样的安排,顾初浣也是有些讶然。原以为他处事谨慎,定是将自己安排在不甚显眼之处以作后用,却不想虽将她安置近郊,但别苑却是如此引人瞩目。 据自己的了解,萧正源绝不是贪色之人,且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现在居然如此大方,想来自己对他定是有莫大的用处。 只是一时间自己实在想不出萧正源拉拢自己意欲何为。 不管如何,就算明知自己与萧正源是互为棋子,但利用萧正源对付萧栗然的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即便前路难行,自己也必得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想到这里,顾初浣反而释然,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俏皮地冲沉浸在柔软大床上不能自拔的春桃挤挤眼睛:“走,到外面荡秋千去!” 第十七章 仇人见面 眼看着便是月底了,涵碧楼那边陈妈妈差粗使丫头凤儿递了话,说是尚书府送了帖子过去,正式邀请顾初浣在赵尚书寿辰当晚过府献艺。 凤儿同时转达了陈妈妈的嘱咐,让顾初浣一定好要好准备,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她一定尽力满足,务求在寿宴当晚能技惊四座、大放异彩。 顾初浣心里明白,自家的清倌能得尚书府的邀请,明面上对于涵碧楼来说是莫大的荣耀,背后能拉动的利益更是不可小觑,这样的事情,陈妈妈当然乐见其成。 顾初浣笑着应下了,又从桌案上拿起一盒雕刻精美花纹的食盒递到凤儿手上:“你且回了妈妈,即便初浣暂住在外,但仍是涵碧楼的人,自当事事以涵碧楼为首要,此事初浣定不辱命。” 凤儿走后,春桃睁着闪亮的眼睛看着顾初浣:“小姐,寿宴上的曲目,可准备好了?” “嗯.”顾初浣笑笑。 对于这样的场合,顾初浣自然是得心应手,至于曲目方面,随随便便拿出十几二十个也是不在话下。只是赵默群为人谨慎且老谋深算,自己当晚要引起他的注意不难,难的是以后该怎样通过赵正康这根纽带不着痕迹的接近赵默群。 二人闲来无事,春桃提议不如出去采些月季花回来制成香囊,顾初浣想想也好,近来思虑过度,总觉着身上乏得很,采些当季的花草回来洗沐也多少能有些安神的功效,于是欣然应允。 离依兰苑不远的地方便是一大片无人垦耕的荒地,春花烂漫色彩缤纷,煞是好看。 “小姐你看,好多月季花,那边还有四季海棠!” 到底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子,春桃看见鲜花的兴奋与那日看到云来布庄如出一辙,蹦跳着便奔跑过去了。 顾初浣笑着摇摇头,也朝着花海走去。 才走几步,一种压迫的感觉传来,顾初浣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人。 猛一回头,两个面容狰狞猥琐的男子已近身前。 顾初浣面露怯色,惊慌尖叫:“你们....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手却是已经悄悄伸向腰带内别放的匕首。 “小姐!”离顾初浣已有数十丈远的的春桃听到尖叫声,扔下手中的花便朝顾初浣奔来。 “美人儿,”个头略矮的男子边搓手边向顾初浣靠近,奸笑道:“这张脸真是俊俏得紧,我们想做什么,美人儿会不知道吗?” “老二!”高个男子看向顾初浣的目光虽也有垂涎,但明显自控力要比矮个子强上许多:“别忘了咱兄弟来的目的!” 那矮个子颇为不耐地冲高个子挥挥手:“老大,咱都多长时间没开过荤了?今儿有现成的便宜总不能不占吧?放心吧,等咱兄弟享受完再把这妞的脸刮花,耽误不了正事。” 说着,一双黝黑的大手便向顾初浣胸口抓去。 顾初浣握紧的匕首刚抽出来还未及刺出,眼前的男子便趴在脚下。 原来是赶过来的春桃眼见小姐即将受辱,情急之下以血肉之躯狠狠地将矮个子撞到在地。春桃人虽不大,体量也轻,但这两个男子的心思全在顾初浣身上,竟是没在意这个不起眼的丫头,是以猝不及防下吃了个闷亏。 那矮个子趴在地上颇为狼狈,嘴里骂着,刚要起身,顾初浣手中锋利的精钢匕首便狠狠地刺在他的脚踝上。 “哎呦.......”杀猪般的惨叫响起,矮个子疼得面目扭曲,满地打滚,“你这个臭娘们,敢对老子动手……”随即扭头对高个字叫道:“老大,赶紧收拾她!” 那高个子怎么都没想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么把自己的二弟收拾了,一时竟有些晃神,听到老二一叫,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将手中的长剑拔出,面目狰狞地朝顾初浣二人走去。 被顾初浣搀扶起来还有些踉踉跄跄的春桃见状,用力地推开顾初浣:“小姐,你快走!” 顾初浣何尝不知刚才能重挫矮个子是钻了对方未加防备的漏洞,此时高个子已浑身警觉,再想出其不意是万万不能了,为今之计,只能先扰乱对方心智再伺机而动了。 “这位壮士,不知小女子之前是否对二位有所冲撞,才惹来今日之祸?”顾初浣似是惊魂未定,手掩胸口小心翼翼地向高个子问道。 高个子似乎并不买账,冷笑一声:“你也无需试探,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想必是哪家青楼的主人嫌我碍眼,意欲除之而后快?” “那到不至于,只是嘱咐我们划花你的脸即可。” 旁边的矮个子捂脚坐在地上一副痛不可耐的样子:“老大!你还跟她们废话什么!赶紧把那小娘们的脸划花,以解我心头之恨!还有撞我那小丫头,也不能饶了!哎呦.......疼死我了!” 高个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眼中寒光一现,手中的剑便向顾初浣脸上刺去。 ”砰!”地一声,高个子只觉虎口一震,手中的剑应声落地。手腕几乎要断掉一般不停地颤抖......... “若再有下次,你的手就不在了。滚!” 即便不知来人是谁,但只一招便差点断了自己手腕,高个子自然知道不是对手,对方能饶自己兄弟俩的命已是万幸,今日的任务是断然不能完成了。 “感谢壮士不杀之恩……”像是怕对方反悔一半,高个子强忍腕部传来的阵阵剧痛,背起在地上呻吟的矮个子,玩命似的飞奔着不见了。 “感谢公子对小姐和春桃的救命之恩……” 春桃想不到危急时刻居然能得贵人相救,而这贵人居然是一位........俊美不凡的翩翩公子,霎时忘了刚才的惊险,小脸绯红。 查觉不妥,敢忙去搀扶身旁的小姐,却发现自家小姐的表情似有不对。 顾初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萧栗然,你终于出现了。 第十八章 动心 眼前的男子仍是顾初浣记忆中的样子: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袭白衣临风飞扬,双目清澈却又似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只那样静静地站立着,便是说不出的飘逸出尘,让人心生神往…… 回想起来,上一世,与萧栗然的初见是在涵碧楼里。那时陈临风因为之前自己不肯陪酒之事而借题发挥,出言羞辱,是萧栗然的及时解围才让事情不致变得更加不堪。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的一身白衣,和这样淡淡而温暖的笑容。 只一眼,自己便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顾初浣设想过无数次今生与他相见的场景,唯独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想到这里顾初浣忽然无比憎恶,憎恶萧栗然永远伪善的嘴脸,更憎恶自己与仇人相见,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往的美好。 “公子,小姐可能是惊吓过度,春桃替小姐谢公子搭救之恩!”春桃见顾初浣还是没有回过神来,急急地替自家小姐解释道。 萧栗然似是并未在意,带着笑意的薄唇微微一动:“姑娘不必多礼,若在下没料错,你家小姐腰间藏着的应该也不只是匕首吧!所以在下刚刚的举动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只是省去了你家小姐自己动手的麻烦而已。” “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顾初浣压下一切沸腾的心绪,嫣然一笑,从腰间缓缓取出一包白色粉末,款款走到萧栗然面前:“这粉末本就是打算防身用的,公子有心,倒是替我省了......” 再次抬头看向萧栗然的脸,这一次,顾初浣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恢复理智。 这张好看的皮囊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手段和不堪心思,这双俊美的手亲自端起了毒药,送自己和孩子走上黄泉。 这一切,怎能忘?怎敢忘? “姑娘不觉在下多事便好。”萧栗然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 “公子哪里的话,初浣虽留有后招,但也不能保证一定奏效,公子护了我二人周全,这份恩情,初浣铭记于心。” “原来姑娘名作'初浣',在下萧栗然,今日得与二位姑娘相识,不胜荣幸。” “公子姓萧?莫非是皇室宗亲?”顾初浣面现敬畏之色,俯首向萧栗然行了个大礼,“公子请恕初浣刚刚的无礼之失,虽为无礼,却是无心,望公子海涵。” 萧栗然连忙将顾初浣小心扶起:“初浣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皇室宗亲,只是在下的祖父在多年前无意中救过当今圣上一命,圣上仁义,赐我家族国姓。说到底,在下只是冠着萧姓的寻常百姓罢了,万万当不得姑娘这一拜。” “原来如此……看来是公子是继承了您祖父的仁心厚德,初浣刚刚见公子身手不凡,又具如此济世之心,他日定当宏图大展,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也不算妄自菲薄,只是家训有言:常自省,勿妄言。栗然只是遵从家训罢了。”萧栗然神色认真。 顾初浣心中冷哼,什么常自省勿妄言,不过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而已。 “姑娘,我见对方似是只想毁你容貌,不想要你性命,不知姑娘与何人结仇至此?” “哦,”顾初浣淡淡一笑:“初浣是青楼女子,许是风头太过碍了谁的眼,公子不用担心,经此一事,初浣日后会多加小心。” “公子可千万不要误会,”见顾初浣这样说,春桃在一旁倒是急了起来:“我家小姐虽出身青楼,但向来洁身自好,是名清倌。” 顾初浣面色微红,嗔道:“春桃,你这没头没脑的和萧公子说道这些做什么?” 萧栗然的俊脸现出一丝羞赧:“以出身度人并非君子所为,况且初浣姑娘性子直率可爱,萧某........甚为欣赏。” 鹅蛋般的俏面带着笑意凑向萧栗然,低声婉转:“若真的欣赏,有机会便来涵碧楼找我,如何?” “承蒙姑娘不弃,萧某求之不得。” “即是如此,初浣便告辞了。春桃,别忘了拾起你刚刚采的的花。” 顾初浣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萧栗然站在原地,嘴角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小姐,你平日又不在涵碧楼,刚刚为何叫那萧公子去涵碧楼找你?他若去了,哪里能找到你.......” “我每月总会有十日会去涵碧楼,他若有心,自然会等。若是无心,即便告诉他我们的住处又如何?况且那住处是大皇子安排,自是不方便告知于他。” “大皇子是何居心我们还不知道,但依奴婢观察,那萧公子对小姐像是颇为动心呢!”说着,不自觉掩嘴笑起来。 “动心........春桃,你可有心爱之人?” “小姐说什么呢?春桃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哪有什么心爱之人?”见顾初浣突然抛出这么一句,春桃又气又急。 顾初浣的面色却不似开玩笑:“既然如此,你怎知他已动心?你平日所见的男子皆为涵碧楼的客人,所参考的标准也皆是客人对红倌的男女之情,这样的男女之情最多算是滥情,怎配称得上是动心?” 春桃默不作声,表情却是怏怏的。 唉!顾初浣心中微叹,春桃毕竟年纪还小,也不知自己与萧栗然的前世之仇,自己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倒真是过分了些。 “春桃,刚才你不顾自身安危护着我,不怕么?”顾初浣将春桃的身子扳向自己,神情认真。 “怕得要死!”提起这事,仿佛后知后觉般,春桃用手捂着心口,“可我是小姐的丫鬟,再怕也要护着小姐!” 说完,又像是略有得意,豪迈的将手向自己肩膀用力一拍。 顾初浣心里动容,人在危急时刻的反应最为真实,春桃对自己,真的与上一世不同了…… 她伸出右手,轻轻地揉搓着春桃的头:“傻春桃,下次别再冒险了,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这一点,顾初浣倒是莫名地笃定,上天既然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又怎会让自己折损在这等无名小辈手中。 第十九章 寿宴 尚书府。 “赵大人,恭喜恭喜呀!” 安平知府陈竟饶一个眼色,身后的随从忙把手中的锦盒递到尚书府主管手中。 “陈大人客气,快里面请!” “恭喜赵兄!” “唉呀叶兄,你可来了,一会儿可得多喝几杯!” “那是自然,你尚书府的酒平日里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 “哈哈哈........叶兄哪里的话,你要是爱喝,回头叫管家挑几坛好的送到你府上!” “那是再好不过了,赵兄堂堂尚书,可不许反悔哦!” “决不食言!哈哈哈....康儿,快带你叶伯伯进去。” “叶伯伯请!”赵正康伸出右手,恭敬道。 “康儿啊,这半年未见,你可是越发俊俏了!”叶伯贤手捋长须,满意地笑道。 “叶伯伯过誉,康儿只是徒增了年岁,倒是叶伯伯,比半年前更加矍铄了!” “好小子,光说不行,今天你父亲是寿星,你可得陪叶伯伯多喝几杯!” 一定一定。叶伯伯海量,待会儿可要手下留情……” “赵大人......” 威严的声音响起,赵默群赶忙迎了上去,一个大礼就此行下。 “小小寿诞,能得殿下纡尊,微臣惶恐。” “赵大人乃朝中肱骨,您的寿宴,本皇子怎么也得凑个热闹,只是正源不请自来,赵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殿下能来,是府上莫大的荣幸,微臣感激不尽。”赵默群恭敬地伸出右臂:“殿下这边请。” 酉时。宾客就坐。 赵正康一身湛蓝锦衣,立于府堂正中:“今日是家父五十寿诞,蒙各位叔伯携家眷前来,府上蓬荜生辉。家父命正康备下好酒好菜,稍后还有舞乐助兴,希望各位宾客今晚能够尽兴。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叔伯莫要怪罪。正康先干为敬。” 说罢,将侍女递过的酒一饮而尽。 “好...好好,果然虎父无犬子,康儿,你这豪迈气势比起你父亲年轻时也不遑多让啊!” 叶伯贤率先发声,说完,也将面前的酒杯端起一口饮下。 “侯爷表面夸赞正康,想来怕是自己馋酒了吧?”叶伯贤身旁的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抿嘴戏谑道。 “萧老弟又取笑老夫,莫不是我夸赞了康儿,却没称赞你家栗然,惹得你不高兴了?” “哎呦侯爷,这话从何说起?萧某本就无官无职,犬子虽好,也不过是强人一二,怎能和赵尚书的公子相提并论?您说这话,岂不惹得人家笑话萧某?” “诶.....萧老弟何必自谦,“这话,却是前面主位上的赵默群说的,只见他突然起身,双手抱拳:“萧家对圣上有义,便是对南安国有义。圣上感念,赐你国姓,即便萧弟无官无职,我等众人却也无一不对萧老弟你尊敬有加。” “是啊是啊.......”旁边众人附和。 “再者,就说栗然这孩子,也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他品性纯良,又肯用功,武学造诣更在康儿之上,想来假以时日定会出人头地。” 坐于萧文邦身侧的萧栗然闻言,立刻从席位走至堂前,对赵默群施以拜礼:“父亲常道,幸得祖上得皇恩庇佑,方有萧家今日荣光。栗然虽不才,也愿挥洒热血以报皇恩。” “好好.....果真是好孩子,你父亲有子如此,以后定会福禄不尽。”赵默群满意地捋捋唇边的短胡,而后意味深长地望了不远处的萧文邦一眼。 坐于主宾位置的萧正源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起身面向赵默群,扬声道:“赵大人,正源敬你。” “殿下折煞老臣了.......” “满朝上下谁不知赵大人于社稷有功,您是父皇最爱重的栋梁之臣,正源虽为皇子,但敬您一杯,也不为过。” “圣上厚爱,殿下厚爱……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缓缓将杯中之酒饮尽,赵默群和身旁嫡妻栾氏对视一眼,栾氏会意,起身笑道:“各位大人想来就这么喝着也是无趣,康儿早已备下舞乐以助酒兴,不如现在开始可好?” “好.....听闻尚书府的舞娘可是出了名的舞姿绝卓,今日倒是有幸大饱眼福了!”先开口的依然是叶伯贤。 “叶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本性难改......哈哈哈.....”赵默群倒是调侃起了叶伯贤。 “改不了喽!叶伯贤似是无奈一叹。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少顷,舞娘准备就绪。 清丽的曲子响起,舞娘们呈倒三角排列,翩然起舞…… 为首的舞娘以轻纱遮面,一身藕色长裙,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仿佛从梦境中走来,后面的舞娘则是清一色水袖白裙,手执彩扇,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为首的舞娘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空灵飘逸。乐声萦绕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似丝弦,转、甩、开、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乐曲声落,舞娘们又回归最初位置定格。 宾客正要叫好,却听簌地一声,众人还未看清,那为首舞娘手中的折扇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紫金色的锦缎条幅。 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着四个苍劲大字:福寿双至。 席上众人神色各异。 “妙啊!太妙了!” 叶伯贤率先鼓掌,“赵兄,府上有此等才女,你居然一直藏着掖着,真是小气至极。” “叶伯伯误会家父了.....”沉浸在眼前景象中的赵正康隐约听见叶伯贤的话,忙敛下心绪,解释道:“为首的女子并非府中舞姬,而是涵碧楼的顾姑娘。顾姑娘才艺绝伦,是以在下邀请其来府中为家父庆寿献艺。” “哦,原来如此。”罕见的,叶伯贤垂下眼睑,没有再做追问。 顾初浣默默摘下面纱,朝向赵默群盈盈一拜:“初浣祝赵大人福禄双至、寿比南山。” “哈哈哈......好!”赵默群见到顾初浣的容貌,先是一惊,随即大笑一声:“看赏!” 第二十章 挑衅 “谢大人赏赐。”顾初浣倒也没推辞,落落大方的收下了。 然后,款款转身面向宾客,身子微欠:“初浣见过各位大人。” 然后略一抬头,缓缓向席位扫过。 左侧:大皇子萧正源、常敬侯叶伯贤、萧文邦萧栗然“父子”、安平知府陈竟饶夫妇及长女陈希雪。 右侧:李远之的父亲---户部尚书李恒,大堵督纪兆林及其子纪文亭、兵部侍郎钱震庭夫妇、御史大夫常远。 顾初浣这一抬头的瞬间,众人也在各怀心思地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子姿色倾城暂且不提,虽只是静静立在那里,却无一丝拘禁不安;面色从容淡定,明明带着笑意,却隐约散发出清冷的气质;那如水的眸子看上去清澈无比,却又好似深不见底。 所有矛盾的特质全部体现在面前的这个女子身上,却让人感觉毫不违和。 甚至,非常的........吸引人。 一时间,竟然无话。 萧正源的心思没有放在顾初浣身上,倒是在不动声色地观看众人的反应:女眷们的神色皆是由惊艳继而转为鄙夷;而几乎所有男子都会或多或少流露出一些渴望的眼神,当然,在座的宾客都是京中权贵,是以这样的渴望在有意识的掩饰下很快便消融于平静之中。 但一向以风流自居的常敬侯叶伯贤却一反常态,怔怔地望着顾初浣,那眼神不像是惊艳或者渴望,而更像是......震惊。 萧正源的冷峻的面庞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笑容极为隐秘,却被一旁的顾初浣尽收眼底。 顾初浣忽然顿悟,之前一直不知道萧正源要将自己收为己用到底是何用意,以今天的情形看来,自己或许是他拉拢人脉网的重要助力。今日是当朝尚书的寿诞,除了皇帝之外,差不多朝堂之上的重臣全都聚集于此,自己的出现能扰乱哪些人的心智,凭他萧正源阅人无数的本领自然能够看得明白。 存着这样的心思将自己收为己用,这个大皇子果然打了一首好算盘…… “姑娘便是素有'安平第一才女'之称的顾初浣顾姑娘?”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传来。 顾初浣寻着声音望去,一位与自己年岁相仿的清丽女子缓缓站起,是安平知府陈竟饶的长女---陈希雪。 对于陈希雪,顾初浣再是熟悉不过,面上是个文静端庄知书达理的,实际却是刁蛮任性胡搅蛮缠,和她那不长进的哥哥陈临风如出一辙。 上一世这陈家大小姐貌似是钟情于二皇子萧明俨,整日在他回府的路上候着,将那一向好脾气的二皇子逼急了,当街呵斥,还说出什么“此生永不相见”的狠话,丢尽了他老爹陈竟饶的脸。后来那陈竟饶在其子陈临风的怂恿下,一气之下投入了六皇子萧正源的阵营。萧正源落败后,陈氏一族全部被流放带外,永远不得回京。 归根结底,还不是这陈氏兄妹惹下的祸源。 顾初浣知她不怀好意,当下心里便警觉下来。 “回小姐的话,这安平第一才女之说,初浣也是第一次听到呢!” “妹妹莫要谦虚,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想来女子也是一样。妹妹虽出身烟花之地,但既能得此尊号,定然是文江学海、才气无人能出其右。” 顾初浣笑而不语,心中却是明白,陈希雪这么高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今天怕是不接也得接了。况且这转眼间对自己的称呼便从“姑娘”变成了“妹妹”,倒让人觉得未免着急了些。 “妹妹不说话,想来是默认了。姐姐不才,但平日里喜读诗书,今日遇到妹妹,自是想要讨教一番,以后若遇到那些个别府的姐妹们,也好将切磋之事说与她们听听,惹得她们倾羡不是?” 坐在一旁的陈竟饶轻咳一声:“雪儿,休得胡闹!” “爹爹,今日可是赵伯父的寿诞,单有歌舞未免太过单调,雪儿也是想为赵伯父助兴而已……” 赵默群爽朗大笑,随即挥了挥手:“陈大人无须责怪,权当女孩子家的切磋罢了。” 顾初浣闻言,浅浅一笑:“初浣本为青楼女子,得蒙尚书公子不弃相邀过府已是荣幸至极,在座各位都是荣耀之人,姐姐若是真想赐教,妹妹自然不能扫了姐姐雅兴。” 好像就等着顾初浣这句话一般,陈希雪面现喜色:“好,妹妹爽快。姐姐才质平庸,对对子勉强尚可,妹妹是否愿意?” 顾初浣虽知陈希雪骄纵任性,却也不能否认她才女的名声倒是不虚,尤其以对对子见长。看来自己要好生应对了。 “好。” 陈希雪漫步走至堂中,抬头望了望夜空,张口道:百尺高梧,撑得起一轮月色。” 顾初浣略一沉吟:“数橼矮屋,锁不住五夜书声。” “妙啊!”赵默群忍不住拍手,“即对仗工整又应情应景,好对!” 陈希雪见顾初浣对得精妙,当下也不敢大意,只见她眼珠微转,上联已然于胸:“环壁列奇书,有诗有文堪探讨。” 顾初浣心下叫好,这对子动静结合且情景交融,看似随意却很难对仗工整而不拉低整体格局。看来这陈希雪也并非一无是处。 好在自己尚能应对,但出对之人本就占上风,陈希雪又精通此道,顾初浣还真怕自己接下来会难于应对。 顾初浣面带笑意,微一清嗓,婉声道:小楼多佳日,宜风宜雨足安居。” “好....好好....果真是好对.....” 席上一片交赞之声。 萧栗然和萧正源不约而同望向顾初浣,眼底一片赞许之色。 陈希雪心下大惊,一直以为顾初浣的传言是涵碧楼为了揽客自己捧出来的,没想到她果真有些本事,心下愈发着急起来。 只见她双手端放至腹前,缓慢地踱着步子,思索良久,终是抬起头来,“妹妹听好。” “姐姐说话,妹妹自当洗耳恭听。“ 陈希雪似是成竹在胸,红唇微抿,随即张口道:“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此句一处,满座皆惊。 第二十一章 第一才女 这对子出得相当刁钻,诗、儒、吏、仙四号代表人物齐齐出场,未显突兀而更觉意境悠远,果真是极好的上阙。 这对子放眼整个安南国,也不知有几人能对的上。众人几乎不自觉的为顾初浣捏了把汗…… 陈竟饶和夫人对视一眼,面有得色,不疾不徐地将酒斟满,缓缓而饮。 顾初浣心里知道,这上阙怕是用尽了陈希雪的周身之力,无论自己是否对出,这局也定然是胜负之局了。当下双目微沉,思索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这顾姑娘才气虽具,但想来到底不敌陈小姐明道正统的才学造诣啊……” “是啊是啊,毕竟是青楼女子,最擅长的定然是歌舞,要论真才实学,还得是陈家大小姐.......” 更有甚者,几位贵妇主母已经暗自动了心思,过会儿便去打听一下这陈家大小姐是否已有婚配,若是没有,到当真是儿媳妇儿的上上之选。 陈希雪听到这些言语,脊背不由得更加挺拔,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起来。 对于周边的议论,顾初浣不为所动,仍是闭目苦想。 片刻,睁开双眸,眼中已然一片清明之色。 长舒一口气,朱唇微张:“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气爽,岳州城东道崖疆,渚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得以领会。” 席间一片安静。 或许是都没指望着这位青楼女子能对上如此难于青天的对子,或许是每个人心中已然觉得胜负已分,又或许是听到这句下阕让众人的内心得到极大的震动,总之,无人说话,所有目光齐齐地望向顾初浣。 顾初浣声音不大,但在陈希雪听来,却是字字诛心。 她颓然地垂下肩膀,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 坐于主位的赵默群默默观视全场: 陈竟饶面色讪然。 赵正康目光惊喜。 叶伯贤的神态似乎意味深长。 连大皇子萧正源也罕见地有些失神。 赵默群倒对他们倒是不甚在意,可是看到萧栗然一脸着迷地盯着顾初浣时,却是眉间微锁,面露不悦。 赵默群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走至堂中,双手用力拍起,朗声道:“两位小姐的才艺实在令人折服,陈姑娘出口成文,顾姑娘才思敏捷,江山代有人才出啊!竟教我们这帮平日自诩不凡的七尺男儿汗颜。今日切磋胜负难分、精妙绝伦,真乃老夫寿宴上最大之惊喜!” 萧正源也起身走出,冷峻的面庞上难得现出欣赏之色:“顾姑娘安平第一才女之名果然当之无愧!” “是啊......真教我等汗颜……” 众人似是缓过神来,一片附和之声。 陈希雪气急,这安平第一才女的称号不过是自己信口胡绉,为的是待顾初浣落败时更加难堪,怎的经萧正源这么一说,便好像是已经证实了一般?刚刚赵伯父还说胜负难分,这大皇子如此一说,岂不是直接告诉众人自己输了! 有心想再比试下去,可是刚刚的上阙已经倾尽全力,眼下心绪已是大乱,怕难再想出什么更好的对子了。 陈希雪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却是给她人做了嫁衣,一口气闷在心里,几乎把嘴角都咬破了。 “爹爹!”陈希雪不甘地望向陈竟饶。 陈竟饶没有做声,只是使了一个严厉的眼色,陈希雪面露愤恨,快步地走回席位。 这一举动虽隐秘,却没能逃过各家主母们的眼睛,这些主母们整日与宫斗宅斗打交道,自然知道陈希雪那个愤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心里纷纷叹了口气,儿媳妇的事,还是等等再看吧!” 再说顾初浣,面色谦虚且落落大方地望着众人,心里却知道,陈家人最是记仇,上次陈临风的事还未了,现在又压了陈希雪一头,看来陈家这个梁子,自己算结下了。 罢了!本也没指望陈家能为自己复仇之事助力,只盼到时他们别给自己使什么绊子便可........ 面带寒色地望向萧栗然,却见他正深情地看着自己,忙敛去眸子里的寒意,冲他嫣然一笑。 而后转身,向赵默群的方向踱了几步,婉声道:“夜色已晚,初浣也已叨扰多时,感谢大人的赏赐,若大人没有其他吩咐,初浣便先行告退了。” 赵默群微一点头:“也好。”随即望向赵正康:“康儿,你派几个人护送顾姑娘回去吧!天色已晚,定要将人安全送达后才可返回。” “是,父亲。” 顾初浣对着席下众人略一欠身,“初浣先行告退,还望众位大人尽兴。” 一直等在席外的春桃见自家小姐出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赵正康将顾初浣二人送至尚书府门口,歉意地说道:“本来只想邀姑娘过府献艺,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枝节,正康着实过意不去。” “赵公子无需自责,和陈姑娘本就是切磋而已,哪里算得上什么枝节?尚书大人寿宴,陈公子不宜出来太久,快回去吧!” 赵正康点头,随即交代了护送顾初浣的护院几句,便回府了。 一路无话。 将顾初浣二人送到涵碧楼门前,护院们便回去复命了。 看着护院走了,顾初浣长长地吐了口气。 春桃轻轻地拉拉顾初浣的衣角,:“小姐,刚才在里面,还好吧?” 还好吗? 顾初浣也在心里问自己,可是.......真的不好。 或许今晚的目的达到了,自己成功地引起赵默群的注意,并且也观察到萧栗然对自己面露痴迷时,赵默群的脸色甚是阴沉,想来是他觉得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拥护的皇子当事事以大局为重,绝不可将贪恋美色的痴迷之态暴露于大众眼中,是以心怀不悦。 当然,这只是个开端,自己还尚未发力,有朝一日自己必然将赵默群和萧栗然之间的信任撕得粉碎,到那时,失了左膀右臂的萧栗然纵使再有心机,也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罢了! 自己很想大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晚宴上也同时见了自己不想也永远不愿意面对的人。 常敬侯叶伯贤、大都督纪兆林。 眼下,自己尚能在人多的场合里见到他们时强保镇定,但若他日单独相见,怕是自己会溃不成军。 这两个人上一世是自己心底永远的痛,痛到身心俱裂,痛到夜不能寐…… 可是顾初浣,你要记得,重生一次,即便是再痛,也不能退缩,若是连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去,又凭什么拿出坚定的意志去为自己,为孩儿报仇! 顾初浣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依兰苑。 春桃剥开一个橘子,递给顾初浣,然后自己也悠闲地吃起了桌上的桃花酥。 “小姐,你说这大皇子把我们安置在这儿,还整日好吃好喝的差人往依兰苑送,这都小十日了,也不说到底想要小姐你做些什么,奴婢真是不明白这个皇子殿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且安心住着,安心吃着便是。”顾初浣见自己没急,春桃却先按耐不住了,心下好笑,一瓣橘子便塞进春桃口中。 春桃不解,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自家小姐。 顾初浣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我若能帮他笼络到一位朝中重臣,他上位的砝码必然大增,别说是这些吃食,便是把这依兰苑要了过来,他也不会皱下眉头。 “什么?!”春桃一口气没上去,差点被嘴里的桃花酥噎住。 “小姐,你要参与储位之争?不行,这.......这太危险了!”春桃满脸焦急,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说完,又急急地收拾东西。 “春桃,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这地方咱不能住,咱还是搬回涵碧楼吧!那里虽吵了些,但胜在安全........要是小姐实在不愿意回去,”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春桃一咬牙:“我这还有些私房银,咱们搬到别处去!” 顾初浣看着春桃似是割肉般的表情,“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春桃气急,拉着顾初浣的手就要往外走。 “春桃莫急......”顾初浣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把手挣脱出来,只好就任由春桃握着。 面色却有些动容:“春桃,你的心意我知道,但你先不用担心。” 见春桃松开了自己,才又接着说道:“目前朝局尚算稳定,圣上虽已年迈,但体质无忧。眼下成年的皇子有四位,皇后所生的三皇子本已被封储,怎奈前年不幸夭折;四皇子身子向来不好,想来也不是合适的人选。所以储君之位定是在二皇子萧明俨和大皇子萧正源之间产生,我说的可对?” 春桃的小脑袋飞速地转了转,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担忧道:“听闻二皇子饱读诗书,有宅心仁厚,皇上也非常看重呢!” 听了春桃的话,顾初浣闭起眼睛细细回忆起上一世的事来。 上一世,自己与二皇子萧明俨的交集并不算多,只知他一心向学,无意储君之位,纵使当时兵部侍郎钱震庭极力劝他一争,并表示誓死拥护,他也是无动于衷。 萧明俨为人忠厚,又有旷世之才,在朝臣中的口碑甚好,又有钱震庭的鼎力相助,若是他愿意加入储位之争,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当然,由于他的不争不问,皇上便也没有了立他为储的那份心思。 萧栗然上位后也并未过多为难于他,或许这也便是不争的好处了。 想到这里,顾初浣笑着看向春桃:“没错,的确传闻他宅心仁厚,皇上非常爱重,既是这样,我们便更不必怕了。” “这又是何原因?春桃不懂。” “从古至今,储位之争都是异常惨烈,宅心仁厚的人怎么会有胜出的可能?” 春桃点头表示赞同。 “而大皇子城府颇深又擅长收买人心,皇上也是极为器重的,比较起来,当然是大皇子的胜算更大,不是吗?” 见春桃若有所思,顾初浣接着道:“所以啊,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春桃正要点头,却听院内响起了扣门之声。 “想来是陈妈妈差人过来催我今晚去涵碧楼了,春桃,去开门。” 片刻,春桃急急地走了进来:“小姐,是大皇子。” 顾初浣将衣衫微整,转身迎了出去。 还未走到门口,萧正源已然信步踏进房内。 “殿下前来,初浣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顾初浣面向萧正源,恭敬地行了大礼。 萧正源小心地将她扶起,“今日前来只是闲聊,姑娘无需多礼。教你的丫鬟也下去吧!” 顾初浣冲春桃点点头,春桃想张口,却到底什么也没说,一脸忧心地出去了。 “殿下,这里是初浣闺房,不宜见客,不如移步至旁边客房,可好?” “哦?”萧正源却是挑起好看的俊眉,直直地看着她:“若我没记错,姑娘可是答应本皇子........做我的女人?” “殿下所言差矣。”顾初浣抬起秀面:“初浣答应做殿下的人,而并非殿下的.....女人。” 看着眼前如出水芙蓉般的角色佳人,萧正源却是笑了:“既然决定做我的人,不妨也考虑成为我的女人,这样的关系岂不更为牢靠?” 说着,将脸凑向顾初浣,眼神微眯,沙哑着嗓子:“你可知,有多少女子希望成为本皇子的女人?” 顾初浣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殿下今日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拿初浣寻开心吧?” 萧正源见她后退,故意不给她躲闪的机会,着意地向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身体不足半臂之隔,看起来极为暧昧。 “你怎知我是拿你寻开心,而不是对你......动了心?” “殿下是做大事之人,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牵绊?” “人总有七情六欲,本皇子自然不能免俗。不如今日便要了你,如何?” 说着,更上前半步。脸也向初顾浣凑了过去。 眼前的女子身段玲珑、双眸似水,长长的睫毛似蝴蝶的翅膀,顾盼间不自觉流露出迷人的风采。 萧正源自问意志过人,也从不会为美色所惑,今日之说本也是调侃居多,可是真的靠近了眼前的女子,身体却像不受控制般升起一股想要把她拥入怀中一亲芳泽的冲动。 顾初浣见躲避不得,索性也不躲了,直视萧正源的眼睛,巧笑嫣然:“殿下若真想要初浣成为殿下的女人,初浣自是愿意的。殿下貌比潘安且手握重权,想来初浣也找不到比殿下更好的靠山了。” 萧正源闻言,一张俊美的薄唇便欲吻下....... “只是.......” “只是什么?”萧正源强忍着想要吻下去的欲望,沙哑着嗓子问道。 “只是初浣尚为清白之身,若是今日成了殿下的女人,怕是日后便不能最大的发挥初浣的用处了。” “什么?” 萧正源面色复杂,似是诧异,又似有一丝惊喜。 “殿下以为呢?想来殿下觉得初浣身处青楼,早已是破败之躯,对吗?” 第二十三章 拉拢 萧正源沉默不言,似乎默认了顾初浣的说辞。 顾初浣倒也不恼:“殿下若是不信初浣的话,倒也无妨,只是初浣必得把话先说清楚,若是殿下现在便要了初浣,真的有什么损失的话,与初浣无尤。 萧正源思忖片刻,突然冷哼一声:“姑娘在涵碧楼那样的地方十几年尚能保住清白之身,想来一不为利,二来也定是手段了得。本皇子倒是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能让顾姑娘心甘情愿投至本皇子麾下?” “殿下抬举了。世人皆有凡心,殿下怎知初浣例外?” “你若真有凡心,在涵碧楼里只要肯放下身段,自有大把银子收入囊中。怎会至今保留处子之身?” 顾初浣却是笑了。 “殿下,初浣与其他青楼女子并无二致。只是较之她人更为贪心罢了。初浣深知出身烟花之地注定无法像寻常女子一般觅得良配,那么初浣能做的便是抬高身价,以找到真正的靠山。故而蝇头小利初浣并不放在眼中,我想,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选择,才有机会得以为殿下效力。殿下,您觉得呢?” “你若真心依靠,本皇子便要了你又如何?” “殿下!初浣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顾初浣有些恼羞成怒,“初浣斗胆问问殿下,为何要将我收至麾下?” 萧正源没想到顾初浣会有胆直接发问,一时三刻竟不知如何回答。 “殿下若不想说,那让初浣猜猜可好?殿下身边不乏貌美女子,所以绝对不是为了初浣这个人。殿下志在千里,若初浣所料不错,殿下心意应该是让初浣为您笼络一位重要之人,以备他日之用。即是如此,初浣以完壁之身” 进行拉拢,殿下成功的概率自然大增。” “放肆!” 萧正源面色阴沉,一声怒喝下,檐上的鸟儿呼啦啦竞相飞走,房内一片寂静。 “本皇子的心思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妄意揣测的!” 萧正源承认顾初浣所料不错,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十分不舒服。自己的人向来听令行事,从未有人敢像她一般揣测上意。 “殿下说这话初浣便不明白了,”顾初浣似乎对萧正源的震怒不为所动,迎面直视,“殿下将初浣安置在这依兰苑,每日锦衣玉食,车撵轿备,初浣纵然只是小小女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若什么都不想只管安心住着,那才是真正的放肆。” 萧正源眼里泛出一丝寒意:“好,既然你心思如此敏捷,那本皇子便听听看,你所猜的重要之人,是谁?” “初浣不敢妄言,但相信此人定是在赵尚书寿宴上出现的席上之宾。” 闻言,萧正源心下骇然,这女子果真心窍玲珑远超常人,自己只说要将她收为己用,她便能如此精准地推算出自己的想法。想来小小年纪便能名动京城,绝不只是姿色和才艺的缘故。 看来自己是选对人了,毕竟想要拉拢那些见惯场面的朝廷重臣,靠美色是远远不够的。 萧正源阴沉的面色缓和下来,他轻弹了下落在肩膀上的灰尘,缓缓开口道:姑娘所料不假。话已至此,不如便开门见山,本皇子是要拉拢一位姑娘口中的重要之人,也确如你所说,那人便在尚书寿宴的前席上,这人便是-----常敬侯叶伯贤。” “叶伯贤?!” 带着愕然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般,顾初浣清了声嗓子:“常敬侯乃皇上御封二品军侯,殿下想要拉拢自然不错,但那兵部侍郎钱大人也是手握重兵,官职权势与那常敬侯相比也不遑多让,殿下为何不考虑他?” “他是老二的人。”萧正源并不避讳:“他与二弟是生死之交,断然不会为我所用。” “可听传言那常敬侯虽和善可亲,却性格果敢坚毅,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初浣不敢肯定是否有能力左右其心意。” “这一点,姑娘倒是不必担心,那日宴会上本皇子观察到叶侯爷对姑娘的态度很是不同。侯爷向来以风流自居,那日见到你摘下面纱后却是再未发过一言,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本来以为你们是旧识,后来印证你们是初次见面,所以我想,他对你或许是有一种特别的情愫。” “特别的情愫?” 顾初浣瞪大无辜的双眼,一副惊讶的神色。心里却暗骂这个萧正源的眼睛真是毒辣至极。 自己当日在宴会上自认已经伪装得很好,即便遇到最不愿面对的人,也能强装镇定,不露些许破绽。可是他萧正源,到底还是能在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不同,进而找到最有利自己的砝码善加利用,不得不说,这是他的能耐。 “正是,本皇子阅人无数,这点不会看错。若你只是寻常女子,纵使有倾国之貌与绝佳才艺傍身,也未必能打动于他,但既然他对你已然有意,我想以姑娘的手段和心智,拿下常敬侯也并非不可能。” “如此,初浣自当尽力。” “好!”萧正源大笑一声:“若常敬侯能为我所用,姑娘当记首功,本皇子定不亏待于你!” “殿下与二皇子口碑相齐,但论笼络人心,二皇子不及殿下半分,若能得二品军侯相助,殿下定然实力大增,初浣不才,愿为殿下促成此事。” 闻言,萧正源狭长的俊眸微眯,定定地看着顾初浣:“姑娘心智过人自是好事,但有四个字本皇子想要送给姑娘,过-慧-易-折。” “初浣的那点小聪明只能用在其他人身上,殿下是初浣的靠山,初浣自然万事以殿下为重。” “好,但愿姑娘能谨记今日之言。如此,本皇子便不打扰了,过几日自会将你安排进常敬侯府中,届时便看姑娘的手段了。” 顾初浣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恭送殿下。” 萧正源刚一离开,春桃便神色焦急地闯了进来,“小姐,我刚刚在门外都听到了,你真的要去服侍那个什么侯爷的?” “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小姐,那个侯爷都多大年岁了,比那死了的乔员外也差不许多吧?小姐难道真的甘心去伺候一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子?” 第二十四章 不争朝夕 “春桃放心,我虽答应了大皇子去拉拢常敬侯,但还不至到最不堪的那一步。听说那常敬侯外表风流,但为人谦和,从不强人所难,再说你小姐我聪明伶俐,有的是办法保全自己。”说完,顾初浣用力地拍拍春桃的肩膀,露出灿烂的笑容。 “可是小姐,那大皇子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你若是没能帮他拉拢到侯爷,他会不会盛怒之下对小姐不利?” “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至少该对侯爷吹的风也还是要吹的,就算没成功,他萧正源也只会怪我办事不力,不致于对我怎样。毕竟对他来说,我即便拿不下常敬侯,也能为他拉拢到别的人。” 顾初浣心里从未想过拿自身做筹码,本来答应做萧正源的人也是为了找个机会将萧栗然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他,借用他的手打压甚至铲除萧栗然。只是现在时机尚不成熟,眼下还是要为萧正源做些事情,所以自己必需得答应。不过萧正源也绝非善类,自己当然不能真心为他筹谋,想着到时见机行事也便罢了…… 却没想到偏偏萧正源选的人是常敬侯叶伯贤。 叶伯贤,重活一世,我该不该继续恨你呢?! 顾初浣不禁想感叹一声造化弄人了! 罢了!自己打重生那天起便知道,逃避无用,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萧府。 “少爷,老爷请您去外书房议事。”萧栗然的侍卫袁安从外面进来,脸上难掩疲惫之色。 “知道了。”坐于太师椅上的俊秀男子面无表情,“袁安,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少爷,奴才按照图纸上的地点一路寻了过去,未曾发现上面所指的矿山。” 闻言,男子脸色阴冷:“找仔细了吗?” “未曾遗漏半分。” 萧栗然心下黯然,自己成事之路本就艰辛,费尽心思才得到乔员外手上这张宝图,却终是无用。 “少爷,我们从乔员外那里拿到宝图的第二天,乔员外就落井而亡,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袁安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下去吧!” 男子挥了挥手,起身走向外书房。 “父亲,您找我。” 正在提笔绘丹青的萧文邦见萧栗然来了,忙将他招呼过来:“然儿啊,来看看,为父的字可有精进?” 萧栗然向案上望去,洁白的宣纸上四个苍劲大字:不争朝夕。 “这四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比起半月前更加苍劲有力,只是........”萧栗然微顿,“只是父亲提笔写下这四个字想来也是别有深意吧!” 萧文邦意味深长地拍拍萧栗然挺直的右肩:“栗然,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父亲!”萧栗然有些按耐不住:“如今圣上年事已高,大位人选又迟迟未定,此时若是不争,怕是以后都没有争的机会了!” “皇上虽年事已高,但身体无尤,夺储之事凶险难测,你羽翼尚未丰满,何必急于一时?” “孩儿怎会不知此路凶险?但是父亲,想要继承大统,谁能不冒风险?争,至少有一线生机,不争,孩儿便也永远只是个粗麻布衣了!” “孩子,”萧文邦不置可否地笑笑:“既然要争,为父且问你,你现在手上的砝码有多少?” “赵大人乃吏部尚书,掌管官吏除授,且为皇上心腹,他的关系网皆可为我所用,矿山之事虽未为有头绪,但孩儿近日与陈子奉来往颇多,想来若是有心,得到他的帮助也非难事。” 萧文邦苍老而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精明的双目现出些许怒意,只一瞬间便褪了下去。 “然儿,你且看看大皇子和二皇子手中的筹码。大皇子极善笼络,朝中党羽众多,最有财力的户部已然在他掌握;二皇子虽未结营派,但有兵部侍郎为其保驾护航又是何等的坚不可摧。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很多中立派系皆在观望,你若要争,必得自曝身份。此时曝出身份,任谁都猜的出你是为争储位,定然引起朝廷动乱。这一定会加快他们选取阵营的脚步,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选择凭空而降的你,这只是其一。其二,你若此时出头,羽翼未丰,你猜那萧正源是会先与萧明俨争个你死我活看你坐收渔翁之利呢?还是先拔掉你这根刺再去对付萧明俨呢?” 萧栗然线条柔和的脸上眉头紧锁,良久,长叹一口气:“父亲认为孩儿应当如何?” “眼下之际,唯有私下笼络朝臣方为上策。另外,陈子奉那边也要尽快,毕竟拉拢人心,不能只凭一张嘴。” 说着,又重新执起笔搁上的紫毫,疾风而书。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然儿,你且记住,成大事者不争朝夕,贸然出击只会成为储位之争的祭品。他日待你根基已深准备万全,方有势如破竹之力摘下果实,到时候天地辽阔,自有你施展之处。而眼下,我们必得徐徐而图之。” “孩儿受教。” 再抬头,萧栗然眼中阴霾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之色。 第二十五章 风闲居 风闲居。 陈子奉一身素色便衣,双目紧闭,静坐于榻上。 “老爷,外面一位女子求见,说是姓顾。” “姓顾?” 陈子奉眉头微皱,忽地睁开眼睛,面带喜色,满脸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快,把人请进来!到旁边客房!”f “陈老爷万福。”顾初浣人未到声先至,一脸明媚,乖巧地对着陈子奉揖了个福。 “丫头,你来啦!刚才老韩说有位顾姑娘找我,老夫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不知什么时候欠下的风流债呢!哈哈哈....” “陈老,您就别拿初浣打趣啦!”顾初浣被他一句话说得哭笑不得。 “哈哈哈......”看着顾初浣满脸无奈的样子,陈子奉笑的愈发爽朗。 顾初浣干脆不做声,任由他笑。 陈子奉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无人捧场特别无趣,十分不甘心地止住了笑声。 “那个.......丫头,你今日来,可是要为我这个老头子弹首曲子?”本来陈子奉还是无话找话以缓解刚才自己的尴尬,谁知说着说着倒真生气起来:“说起来真是气人,上次你还说想听曲儿了就随时去涵碧楼找你,结果呢,我去了两次,人影都没见着!你说说,你这小姑娘该不是收了我老头子的礼就不认账了吧?” 说完,鼻孔簌地张大,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顾初浣一张水灵的俏脸霎时写满尴尬,这个老头子,说话还真是直接....... “陈老......”顾初浣故意拉长了音:“您说的这是哪的话啊,初浣今日来,就是为了告知您此事的......” 陈子奉鼻孔里哼了一声...... 顾初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越是笑容灿烂起来:“是这样,初浣觉得涵碧楼太过嘈杂,是以得到妈妈的首肯,搬到近郊去住了,每月呢,只回涵碧楼献艺十天即可。” 见陈子奉还是不说话,顾初浣径自说了下去:“另外私心里初浣也觉着在那青楼之地为陈老奏曲倒显得陈老如那凡夫俗子一般,岂不是掉了您的身份?” “真的?”听了这话,陈子奉眼里现出一丝光亮。 “哪能有假?” “你这丫头,净会捡好听的说。不过算你拍到了点子上,这话让人听了舒坦。” 顾初浣面有得色:“陈老赠初浣的宝玉价值万金,光弹几首曲子哪够呢?初浣还得保着陈老笑口常开才成。” “哈哈哈.....”陈子奉更加高兴了:“你呀,没事多过来陪我老头子聊聊天,我那玉也算是不白送了!” 笑着笑着又说道:“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前脚栗然那孩子没走多久,后面你就跟着进来了。以后你们俩要是能多过来坐坐,我老头子的日子可就好过喽!” 顾初浣正勤快地给陈子奉沏茶呢,闻言心下一动,这个萧栗然,到底还是把手伸向了陈子奉。 “怎么?萧公子也来过?” “是啊,刚走没多久。”说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丫头你也认识他?” “有过两面之缘。陈老喝茶。”说着,将刚泡好的茶递了过去。 陈子奉接过茶杯,仔细地品了一口,接着说:“要说栗然这孩子还真是不错,别看他年纪也就虚长你个两三岁,但却忠肠热血,心怀家国,颇有些老夫当年的志气。” 忠肠热血,心怀家国?这个萧栗然果真是个伪装高手,顾初浣心里已经在骂脏话了。 “陈老和他很熟悉吗?”顾初浣轻嘬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倒也不是,之前和他父亲有些寻常的往来,也就是前些日子的一次偶遇,恰巧当时我也无事,便邀他来我这风闲居坐坐,谁知道相聊甚欢,那时我才发现这孩子品性纯良,文韬武略,有大将之风。难得啊!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个个贪图享乐,好一点的也就是图个功名。操心国事,一心报效国家的哪里还能找出几个来?” 见杯中的茶快凉了,赶紧将茶一口饮尽,然后才慢慢说道:“打那以后,他便常来了,那孩子和你一样,真是越看越欢喜。” 偶遇?这刻意为之的偶遇陈子奉信,自己可不信。 顾初浣一直知道萧栗然攻心之计甚是厉害,只是没想到陈子奉阅人无数也会被他哄得团团转,如此下去,若是他日萧栗然向陈子奉表明自己皇子的身份,怕是陈子奉即便倾家荡产也会助他上位。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是不愿陈子奉这样的至情至性之人蒙受金钱和情谊上的双重损失。 似是不经意间开口:“萧公子与陈老相交不深,便能将心中想法尽数说与陈老,看来你们果真是投缘呢?” “那是自然!”陈子奉开口笑道,“老夫虽为商宦之人,但一副忠君爱国的心肠谁人不知?” 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声,然后一脸狐疑的看着顾初浣:“丫头,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你这小脑袋里该不会怀疑栗然那孩子是刻意接近我吧?” “怎么会?”顾初浣用力睁大双眸,刻意让自己显得无辜:“他又没开口冲你要什么,自然是对陈老别无所图的。初浣只是一句无心之话,陈老你想到哪里去了?” 听到顾初浣的话,陈子奉的脸瞬间臊了起来……心里还在暗想,这丫头的话也没毛病啊,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地疑神疑鬼了? 看了陈子奉的反应,顾初浣稍微放下心来,这老头能将荣成米铺做的风生水起,自然不是个傻子,只是长久以来膝下无子倍觉冷清,乍一遇到志同道合的晚辈心生喜悦所以才失了警惕之心。眼下自己既然不能把萧栗然的算盘即刻揭出,也只能言语间暗示一下了。想来以陈子奉的智慧,有朝一日萧栗然有求于他时,他定然能想起今日的对话,也能在心里掂量一下萧栗然的真心有多少。 “陈老,您这有古琴吗?让初浣为陈老抚琴一曲,如何?” “哈哈哈,那是再好不过了!老夫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第二十六章 风闲居2 一曲奏罢。 陈子奉双目合闭,头轻微摇晃,听得如痴如醉。 听到曲音落,陈子奉睁开双眼,正想让顾初浣再来一曲,却见顾初浣已经离开座位,又到旁边的茶座沏茶了,便生生的把话又憋了回去。 “丫头,你这琴艺当真一绝,倒真不负了你安平第一才女的称号。” 顾初浣却是一笑:“陈老也听说了?” “也是前日和叶侯爷闲聊才听闻的。” 顾初浣眼皮一跳,“陈老和叶侯爷还有交情?” “那是。“提起叶伯贤,陈子奉的语气颇为自得:“叶侯爷保家卫国,杀敌无数,老夫最是倾佩此等英雄。侯爷不嫌老夫商贾一个,愿意与我结交,这也是老夫生平一大幸事。”说完,还颇为得意地捋了捋半长的胡须。 见顾初浣无话,陈子奉以为她不信,又道:“他日若有机会,老夫定要让你二人见上一面,倒时你便知老夫所言不虚。 “陈老慧眼识人,您认可的人,自然不会错。” “哈哈哈.....”陈子奉听了这话颇为受用,“你这丫头,总能哄得老夫开心。”说着,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丫头,你刚刚说搬出了涵碧楼,却还没告诉我搬去哪里了?” 顾初浣笑着递过一杯茶,“城郊边的依兰苑,陈老哪日若得闲,尽管去坐坐。” “依兰苑?” 陈子奉的表情略有吃惊:“那地方老夫知道,比我这风闲居也不遑多让。” “那地方再好,哪里能和这风闲居相论?'临风而立,闲适雅居',怕是除了那皇宫,没有比您这风闲居更好的住处了!”顾初浣由衷夸赞道。 陈子奉却像是没听到顾初浣的恭维:“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丫头,你不是清倌吗?怎么有那么多银子租下依兰苑那样的住处?” 顾初浣略一沉吟,才道:“是大皇子为初浣寻的地方。” “大皇子?” 闻言,陈子奉面色凝重,甚至现出些许戒备之色。良久,才沉声道:“你是大皇子的人?” 顾初浣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以陈子奉的精明与人脉,自然知道大皇子萧正源是何为人,也定然不喜自己与他来往,这也是搬到依兰苑这么久自己迟迟不来告知陈子奉的缘故。只是自己既不愿陈子奉被萧栗然利用,早晚也是要来这一遭。 “初浣不敢隐瞒陈老,大皇子确是有心将我收为己用。” “你可知那大皇子是什么人?”陈子奉的声音有些扬起,似乎带着怒气,又像是失望至极。 “虽不甚了解,但初浣久在涵碧楼,席间座谈中总会听说一些。” “丫头,”陈子奉语重心长道:“你我虽相识不长,但老夫觉得你心清节高,与那寻常青楼女子甚为不同,是以与你一见如故。那大皇子权位虽重,但并非善类,你若听我的劝,还是尽早脱身才好。” 顾初浣郁闷至极,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眼下若有别的路可走,谁又愿意与虎偕行?但是这个中原因,自己却无法向陈子奉言明。 “陈老.......”顾初浣面带泪光,似有无限委屈,“即便初浣知道大皇子并非善类又能怎样?大皇子位高权重,初浣有拒绝的权利吗?初浣无心与他为伍,却又不能不屈从,这样的道理陈老怎会不懂?” “唉.......!”陈子奉长叹一声,“你这丫头也着实让人心疼。” 顾初浣抹抹眼泪:“陈老也不必太过担心,初浣眼下虽别无选择,但害人的事绝对不做,若是哪天他真要我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大不了把命给他便是。” 陈子奉神色动容,怜惜地看着顾初浣,只是摇摇头,没再说话。 顾初浣临走时,陈子奉将她送至门口,“丫头,你暂且与他周旋,若哪日真到了无路之时,老夫自会将你隐于这安南国内。只是,那时的你便不再是你了。” “能得陈老护佑,是初浣今生之幸。” 顾初浣忽然觉得重活一世真好,不单单是可以复仇。上一世,自己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情意都全然投入到萧栗然身上,从不在意除了萧栗然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而今生,自己的心变得柔软且敏感,敏感到听到陈子奉的话,自己几欲潸然泪下。 这一刻,顾初浣似乎找到了重生一次.......除了复仇以外的其他意义。 西郊林。 “主公,属下得知近日刑部尚书李恒之子李远之与二皇子走得很近。” “李远之?我倒是没看出,我这不闻朝事的二弟还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属下听闻那李远之与二皇子只是谈文颂道。” “谈文颂道?”前面的黑衣人冷哼一声:“争储之人绝无纯良,所有看似无心之举都是刻意而为,你跟了我多久了?连这样的话也信!” 后面黑衣人肥硕的身躯猛然一颤,“主公英明。” “不过李恒向来不问党争,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拉拢的,眼下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说完,前面的黑衣人又道:“这次找你是想问你一事,那顾初浣可是完壁之身?” 肥硕的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主公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连忙回答:“是。” “哦?”前面的人似乎不甚放心,又追问一句:“你可确定?” “那死丫头.......”意识到自己失言,肥硕的黑衣人小心说道:“顾初浣恃才傲物,一向不屑为银子出卖自身。这一点属下曾向主公说明。” “下去吧!”前面的黑衣人大手一挥,不再多言。 后面之人道了声告退便离开了。 幽静的丛林里,黑衣人肥硕的身躯却矫捷异常,似是脚不沾地般,迅速而不出声响的离开那片林子。 第二十七章 哪出 涵碧楼。 “哎呦初浣,我的心肝儿,你可算来了,几天不见,妈妈可要想死你了!”见到顾初浣一身碧色现身涵碧楼,陈妈妈满脸的褶子瞬间舒展开来,忙不迭地拉住她的手。 “妈妈,”顾初浣巧笑嫣然,“这阵子事情较多,所以没能经常过来,妈妈勿怪。” “你去尚书府这一遭,可是争回个安平第一才女的名号回来,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怪你?你瞧瞧,这满屋子的客人,可都是为你而来的。” 顾初浣笑笑,“妈妈,一会便要登台了,女儿先去准备一下。” 顾初浣今天献的是一出雀灵舞,舞衣色彩斑斓似孔雀羽毛,头戴雀头饰钗,舞姿轻灵,身体软如云絮,起承转合间流光飞舞,似雀灵绽放,美不胜收。 一舞献罢,掌声雷动…… “好!” “再来一曲......”同往常一样,意犹未尽的宾客总会要求她再献一支舞或奏一首曲。 顾初浣冲场上喊得最大声的男子问道:“刘公子,一会儿可是媚儿姐姐的场,你不怕她听了这话不饶你么?” 那个被点名的刘姓男子显然是被顾初浣的话唬住了,又想到李媚儿的泼辣劲,一瞬间黝黑的脸上竟现出两朵红云。见状,旁边的宾客都会意地笑了。 下场后,顾初浣在春桃的陪同下回了自己的房间换回衣服。春桃一面帮顾初浣整理衣领一边道:“这陈妈妈对小姐还真好,小姐都搬出去住了,这最好的房间还给小姐留着,听说媚儿姐想要搬进来都没让,气的她直跳脚。” “她哪里是对我好,媚儿姐和她签的是死约,没个几千两银子是得不到自由身的。所以陈妈妈不会太在意媚儿姐的心情好坏。我虽在涵碧楼出生,但我娘临终留下的银子够我用到十岁。上次我只与她签了五年,如今还有两年便到期了,她自然要讨好我这棵摇钱树。” 春桃显然是没想到这么多,她睁着水灵的大眼睛看着顾初浣:“小姐,奴婢觉得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出来是哪里,好像比以前.......更成熟了!” 像是终于能找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顾初浣近日的变化,春桃兴奋的满脸通红。 “真的吗?”顾初浣有心逗逗她:“会不会是上次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脑子给摔开窍了?” 春桃狐疑地看着顾初浣,心里却有点相信了,想着若真有此效果,自己要不要找个矮点的楼梯先滚下去试试...... “对了,你先去把陈妈妈请来,我有事与她商量。” 今天一早,萧正源那边差人传话,说是叶伯贤那边已经安排好,让顾初浣准备准备,明天上午便过去。顾初浣想着涵碧楼这边总要打好招呼,省得日后陈妈妈埋怨自己不履约定。 不一会儿,陈妈妈便摇曳着厚重的身子步履生花地走了进来。 “妈妈,”顾初浣起身迎上去,“刚刚匆忙,忘记与妈妈说,女儿这阵子有些外事要忙,怕是暂时不能来为妈妈助场了。” 陈妈妈心里暗骂:死丫头,老娘我越是退让你倒越是蹬鼻子上脸了...... 脸上却是泛起慈祥的笑容:“不打紧,去忙吧!只是女儿呀,万事再忙,也要顾全自己的身子才好。” “谢谢妈妈关心。”顾初浣浮现感激的笑容。 和春桃回去的路上,顾初浣敏感的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她顿了顿脚步,扬声道:“跟了一路,公子可以现身了吧。” 伴随着春桃疑惑的目光,后面的男子现出身来。 是李远之。 “公子,是初浣那日说的还不够明白吗?”顾初浣硬下心冷冷说道。 李远之面色微红,急急辩解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恶意,也绝非死缠烂打,只是天色已晚,见你女子二人身旁又没有个护院相护,所以想着默默护送姑娘回到住处便离开。” 顾初浣在心里叹了口气,重生一世,很多事情已经改变,偏偏这李远之对自己的感情依旧执着。 “公子怎知我二人打算回到住处而不是......去会初浣的心上之人?” 闻言,李远之期待的神情瞬间落寞:“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 看着李远之的身影越走越远,春桃忍不住开口:“小姐,你什么时候有了情郎?” 顾初浣给她一记白眼,继续向依兰苑走去。 走了没几步,顾初浣又一次听到异响,这脚步声似乎和李远之有所不同。 顾初浣从小最为得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容貌和才艺,而是高出常人数倍的听觉能力,只要随便从紧闭的门外走过,里面人的窃窃私语便能听个一清二楚。所以这次她坚信自己不会听错,来人不是李远之。 顾初浣心中暗恼,早知这样,刚刚便不把李远之赶走了。 右手轻轻摸出上次未能用上的迷药,顾初浣猛地回过头去,与那人四目而视。 将手中的粉末轻轻别回腰间,顾初浣轻笑一声:“萧公子若是想见初浣,直接来找便是,这大晚上风霜露重的,公子若是凉了身子,可不就是初浣的罪过了?” 春桃的表情彻底懵了,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啊? 萧栗然一身墨绿锦衣,神色尴尬:“姑娘误会了,刚刚萧某从城外回来,远远见到姑娘二人,正要走近,却发现有名男子尾随姑娘,经上次一事,萧某怕那男子心存歹意,这才跟了过来。” 闻言,顾初浣面露感激:“公子有心,是初浣误会了,这边给公子赔个不是。” “哪里哪里.......见那男子离开,萧某本也打算回去的,又惦记着二位姑娘安全,这才继续跟着。若是姑娘放心,便让在下护送二位回到住处再离开,可好?” 顾初浣知道萧栗然此意是想知道自己住处,以方便日后来找。那日在尚书寿宴上自己出尽风头,想必萧栗然也将一干人等的反应看在眼里。同为争储,怀的心思也是一样,只不过萧正源拉拢自己用的是权势,更为直接,而萧栗然眼前无权无势,便得多费些心思了。 顾初浣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倒是很好奇,若哪日萧正源与萧栗然在依兰苑碰上了,会是怎样的场面? 当下宛然一笑,向萧栗然点头致意:“萧公子一番好意,初浣怎能拒绝?” 第二十八章 常敬侯府 “侯爷,顾小姐来了。” 叶伯贤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道:“请进来吧!” “小姐,这侯府果真威风呢!”春桃跟在顾初浣身后,由衷赞叹道。但这一路的青罗玉带、假山幽泉看在顾初浣眼里竟觉十分扎眼,她默默地低下头,跟着总管家晋诚踏入客房。 “初浣见过侯爷,侯爷万福。” 顾初浣伏着头,双手冰冷,十指紧握,似乎这样才能压下心中沸腾的的万种情绪。 叶伯贤点点头,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起来吧!既是殿下引荐的,我自不会苛待于你。名为侍女,倒也无需你做些什么,只是家中母亲喜静,你别坏了规矩便是。” “初浣明白。” 顾初浣得体的起身,将头轻轻抬起。 看着顾初浣的面容,叶伯贤有一瞬间的失神,睿智的眼眸霎时放空,似是沉浸在某种追忆之中…… “侯爷.......”管家晋诚见叶伯贤有些不对,出言提醒了一句:“老奴这就将顾姑娘二人安置在后五间的客房。” 听到管家的话,叶伯贤回过神来,道了句“好。” 顾初浣和春桃随着晋诚的步子来到已经准备好的客房,里面干净整洁,虽无过多装饰,陈设却是不俗,随意一件也是价值不菲。 顾初浣向管家点头致谢,管家笑笑说了句:“侯爷吩咐,姑娘无需贴身侍奉,进出侯府也可随意”后便离开了。 管家走后,春桃警惕地望向顾初浣:“小姐,奴婢不懂,叶侯爷既然答应了要你做她的侍女,为什么又不准你近身侍奉?” “很简单,他知道我是大皇子的人,当然要对我有所防备。” “小姐的意思是,侯爷不愿意站到大皇子这边?” “至少暂时是这样的。朝堂之上风云变幻,现在大皇子的优势并不明显,若不是渊源极深,谁也不愿意这么早便表明立场。” 春桃听了不无担忧的说道:“奴婢怕若是不成功,大皇子会归罪于小姐。” 顾初浣闻言扳过春桃弱小的身子,认真地说道:“春桃,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即便不成功,我对大皇子也仍然有用处。况且拉拢侯爷之事并非一日之功,殿下不会将我怎么样的。倒是春桃你,不能动不动就失落忧虑或者兴奋高呼,别忘了,这里不是依兰苑。” 春桃听了顾初浣的话,用力地点点头:“小姐,我记下了。” “还有,这里是常敬侯府,我现在的身份是侯爷侍女,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小姐了,就叫姑娘吧!” “好的小姐.........姑娘。” 二人同时掩嘴笑了起来…… 听到门外脚步声,顾初浣连忙敛下笑容,并用眼神示意春桃。 “顾姑娘,”一名护院模样的中年男子走进门来:“我家夫人听闻姑娘过来了,想要见见姑娘。” 夫人? 顾初浣心中冷哼,常敬侯的夫人,未免太着急了些。 “好,我这便随你去,春桃,你留在这里收拾一下。” 春桃怕自家小姐遭人为难,心中不愿:“小.........姑娘,春桃和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是侯爷的近身侍女,来到侯府本来也应当去拜见当家主母的。” 顾初浣跟着护院穿过外跨院一路来到正堂,只听护院向前报了一句:“夫人,顾小姐已到。” “嗯,”一个亲切中略带些许凌厉的中年女声响起:“果真是婀娜玲珑,步履生花啊……来,快抬头给我瞧瞧。” 顾初浣稍微平复了一下因为疾走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抬起头来:“夫人万福。” 眼前的女子约有三十七八岁,正坐于主位,身着大红色锦绣缎衣,手上是一双透水的翡翠玉镯,头戴金丝八宝珠钗,脸上的肌肤褪去光滑,用一层厚厚的脂粉掩盖着,红唇微微上挑,有神的丹凤眼已微有下垂,正细细地朝自己打量着。 “哟.....这小脸真是美得我见犹怜啊,这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啧啧啧.....能得姑娘在身边伺候,看来我家侯爷真是好福气呀……” 顾初浣气急,叶伯贤,这便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夫人吗?满嘴酸气,一肚子肮脏念头,真是讽刺! “夫人谬赞。”顾初浣落落大方道:“夫人秀外慧中、仪态万方,是侯府内院的梁柱,初浣日后侍奉侯爷身边,还请夫人费心多加指点,初浣先行谢过。” “哎呀.....姑娘客气了,听说姑娘是涵碧楼的人,哪里用得着我这个内院妇人教姑娘如何侍奉人?” 顾初浣嘴角微动,扯出一丝笑来:“是初浣失言了,初浣初来乍到,对府中规矩不甚了解,不知夫人是否还有吩咐?” “嗯,”侯爷夫人将左手向椅子扶手上一搭,“吩咐谈不上,只是请姑娘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才是。” “初浣谨记夫人教诲。如此,初浣告退。” 顾初浣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的夫人有意无意地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哎呦,这狐媚模样我看了都心动,别说侯爷了,看来咱们侯府又要多上房姨娘喽!” 旁边的侍女似乎很会宽慰:“夫人,就算再娶几房姨娘能怎样,您是当家主母,这内院还不是您说了算!” 顾初浣的脚步越来越快,快到恨不得立刻飞回房中将这些污言秽语抛到九霄云外,可是走着走着,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用力抹去泪水,自己都在惊诧,这是怎么了?在涵碧楼里什么样肮脏的话没有听过,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两句便羞愤落泪? 用力平复好心情,一路小跑着往回走,一不当心,差点一头扎进一个宽阔的臂弯里。 “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对不起,刚才没有注意看路。”尽管对方先开口,但顾初浣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所以接着开口道歉。 “咦?”对方见到顾初浣似乎有些惊讶:“姑娘不是侯府之人?” “初浣今日刚刚......”话未完,见到对方的模样顾初浣一愣。 二皇子萧明俨? 第二十九章 故人 他穿一身白色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兰麝香气,一张俊美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温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又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仿佛澄净的水晶般闪闪发亮,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美得竟不似凡人。 顾初浣脑海里忽然浮现八个字:温润如玉、举世无双。 上一世顾初浣便知道二皇子除了有旷世之才外,相貌气质也是绝顶不凡的,只是那时她眼中只有萧栗然,完全视他人于无物。今生突然相见,且是这样近的距离,顾初浣忽然明白陈希雪的执念也并非全无道理。 见顾初浣有些发愣,萧明俨粲然一笑,轻轻的从她身旁走过。 待他走远了,顾初浣才回过神来,暗自懊恼,这萧明俨一定觉得自己被他的美色折服,犯了痴症吧! 只是自己心中不得不承认,刚刚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被萧明俨惊艳到了。 惊艳归惊艳,不过回归理智,顾初浣稍一分析,便察觉出不对劲来:萧明俨出现在侯府,莫非他也在拉拢叶伯贤?记忆中他可是无意争储的,难道他只是因为公事?可刚刚他分明是很熟悉侯府的人,不然也不会对自己有此一问,可是这样便说又不通了....... 满脑子的疑问解不开,好在经过这么一出,顾初浣的心情倒是不那么低落了。 回到住处,春桃不在,顾初浣疲惫的坐在塌前,不由得感叹世事难料,自己重生不过才两月有余,上一世与自己有瓜葛的人竟然一股脑的涌现出来,让自己连续经历一波又一波的头脑风暴,仿佛怕时间不够,迫不及待地将这些人塞到自己眼前一样。 正想着,门外响起叶伯贤的声音:“顾姑娘,叶某……是否可以进来?” 顾初浣忙从榻上起身迎了出去,“侯爷。” 叶伯贤微微点头,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听管家说,刚刚夫人找过你。” “是。” “夫人的话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初浣不敢。身为侯爷侍女,夫人找初浣交代几句也是应该的,免得初浣失了规矩。” “你能想开便好。”言罢,叶伯贤向院落旁的花地走去。 见叶伯贤要走,顾初浣忍不住追问一句:“初浣只是一个侍女,侯爷何必在意初浣的想法?” 闻言,叶伯贤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迟疑着折返回来。 叶伯贤走到顾初浣面前,安静的看着她,眼神里透出一丝暖意:“或许是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重获新生,顾初浣一直以为以自己的定力可以在这个男人面前若无其事,却料不到所有的伪装只因他的一句话便土崩瓦解。她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永远都带着那种爱恨交杂的几欲烧至胸腔的情绪。 顾初浣尽量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棱角分明却温文尔雅,刚毅中带着一丝温柔,能上阵杀敌杀伐果断又能和颜悦色清风细雨,岁月的痕迹未在他身上过多体现,已逾不惑却能在随意的举手投足间撩人心神。 情困于这样的男子,想来谁都不忍苛怪吧! 只是连及至亲,顾初浣却不能不恨。 “故人?敢问侯爷所指的故人是旧相识还是已故的人?” 叶伯贤并未迁怒于顾初浣语气的不敬,只是摇摇头,神情悲凉,良久,终是什么也没说,怆然离去…… “小姐,小姐……”春桃手里拎着木桶,神情慌张的跑进屋子里。 “什么事这么慌张?”顾初浣心下烦躁,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和颜悦色。 “刚刚奴婢去打水,在廊下听到两个丫鬟在议论小姐呢!” “你久居涵碧楼,怎会不知高门大户向来少不了闲言碎语,你理他们这些做什么!” “不是的小姐,她们说你妖媚惑主,又是从涵碧楼来的,指不定藏着什么肮脏心思呢!还说老妇人清修结束了,明天回府以后肯定要小姐你好看……小姐,你这才刚来,怎么就妖媚惑主了,她们怎么就这么会编排人的!” 春桃越说越气,竟拿着帕子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老夫人?顾初浣冷笑一声,也好,我倒正想会会她。今生已经发下暗誓绝不让任何人欺我压我,他们若真要得寸进尺,我倒不在乎做出和上一世不同的选择。 “春桃,”顾初浣将她拉起,笃定地看着她:“之前的话我收回,相信我,从明天起我们不必看任何人脸色,不必做任何妥协,你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我看谁能拿你怎样!” “小姐,你怎么了?”春桃被顾初浣一脸的决绝吓到,甚至忘记擦掉未干的泪水:“春桃替小姐委屈,一时难过而已,不打紧的,小姐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啊!”春桃虽难过,脑子却十分清醒:“小姐虽然是大皇子的人,可是就算老妇人要惩治小姐,在这侯府中,大皇子也是鞭长莫及啊!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通知大皇子,明天他若能来,想必老夫人有所忌惮,也不至于太为难了小姐……” “或许大皇子能来会解我一时之困,但他总不能一直待在侯府,他一走,那个老夫人还是会与我过不去,况且因为这样的事便请大皇子出手,他也一定会质疑我的能力。” 春桃一脸颓然,喃喃道:这该怎么办才好…… 打定主意,顾初浣反而没那么难受了,以自己的心智和手段,要在这侯府里吃得开并非难事,只是见到了叶伯贤的嫡妻和听说了老夫人的事情后,顾初浣倒不愿意想办法与她们维持表面的和气了,因为那样远不如让自己变成扎在她们心头的刺,疼痛无比却难以拔出来得痛快。 “春桃别担心,明天看小姐我的!”顾初浣语气自信,神色坚定。 第三十章 老夫人回府 一早醒来,顾初浣便觉得这院子的氛围较之昨日有很大不同:昨日府中的丫鬟们还在廊下三五成群,不时窃窃私语,今天却已是神色严肃,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干着手中的活,好像一直这样勤快一般。 大夫人廖氏身边的管事妈妈方莫将丫鬟护院全都集中在侯府后院,脸上的表情冷峻严厉:“大家也都知道今儿个是老夫人回府的日子,大夫人不计较,这些个日子你们散漫偷懒也未多加责怪,可是老夫人什么脾气你们最是清楚,谁要是稍微有个行差踏错惹了老夫人不快,可别怪侯府的板子无情!别忘了你们签的都是死约,真一个不巧打死了人,那也只能认了!” 见大家站在原地噤若寒蝉,方莫的声音放缓,接着道:“我只是给大家提个醒,老夫人也不是那无理之人,你们只管好好干活,多长些眼色,别触犯府规,自然出不了什么岔子。” 丫鬟护院们齐齐应下:“是。” 方莫朝顾初浣的门前睥了一眼,见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端着身子走了。 “小姐,这方妈妈好大的排场!”躲在门里偷看的春桃一手捂着胸口,一边说道:“比咱们涵碧楼的陈妈妈还要吓人!” 顾初浣神情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道:“待会关老夫人回府,你便知道什么是排场了。” “听说关老夫人每年都要去那灵山上清修三个月以佑侯府昌盛、子孙繁荣。侯爷极重孝道,每次老夫人回府,府中的两个少爷和一个大小姐都得提前一个时辰在府门前侯着,他本人若无要事不能脱身,也必然是提前迎着的。 “他的确是重孝道……”顾初浣面色阴冷的低喃一句。 见辰时已过,顾初浣向叶伯贤书房走去,正看到叶伯贤往大门方向快步疾走,赶忙跟了上去。 见到顾初浣,叶伯贤停下脚步,“顾姑娘可有事?” “回侯爷的话,并没有,只是初浣是侯爷侍女,理应跟在侯爷身边,否则便是失职了。” 叶伯贤眼见自己母亲回府的时辰将到,也来不及和顾初浣多言,继续朝大门走去。顾初浣也不再说话,默默跟在身后。 穿过前堂,顾初浣一抬头便看见侯府大门两侧齐齐地站了两排人。 顾初浣低着头跟在叶伯贤身后走到侯府门外,穿过人群时,能感受到四周或探寻或鄙夷的目光。 顾初浣迅速的掠了一眼,下人们端站在最后,大夫人廖氏站在府门右侧最前端,后面两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自己未曾见过,应该是叶伯贤的姨娘;左侧前端是一位身着碧色罗衫的妙龄少女,后面紧挨着的是两位风华正茂的年轻公子,想来便是侯府的千金和少爷了。 廖氏稳步走到叶伯贤身边,柔声道:“刚刚已经来人通报过了,说是马上就到。”见老夫人还没到,叶伯贤点点头,神色缓和下来。 等了没一会,门口街上熙攘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并自发的让出一条宽宽的路,接着远处出现的是一抬八人大轿,紫色珠帘从轿顶一泻而下,耀眼的红色金丝纹路布满整个轿身,淡黄色的轿帘随风而动,远远望去,气派非凡。那轿夫一看便是练家子,几十里的路下来竟是脸不红气不喘,快要靠近侯府时,最前端的两名轿夫每走几步便齐齐扬声:“老夫人回府……” 连喊三声,最后一声音落时,轿子已然抬至常敬侯府门前。 八名轿夫稳稳地将轿子放下,侯府中的一个护院忙将踏脚凳放到轿前摆好。 叶伯贤快速走上前去,掀开轿帘,将手臂伸了过去,“伯贤恭迎母亲回府,山高路远,母亲受累了!” 一只戴着翡翠玉扳指的手伸出帘外搭在叶伯贤的小臂上,随即,轿中的关老夫人起身走下轿门。 眼前的关老夫人一身缁色锦绣长衣,上面用金色丝线勾勒数只祥鸟图案,腰间系一紫色宝石腰带,鬓发如银梳成华髻,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繁丽雍容。已上了年纪的面容尽然下垂,却在一双凌厉的凤眼下显得不怒而威。 下轿辇时右手端于腹前,一步一顿,自有一派雍容华度。 顾初浣心中暗道:果真是侯府家的老太君,这般气派即便放眼整个安南国又能找出几个! 见关老夫人下了轿,大夫人廖氏赶忙迎了过去,拉着老夫人的另一只手,贴心道:“婆婆,您受累了,媳妇儿已经命备下了您最爱的云凤糕和新上来的碧螺春,房间也提前燃上了檀香……” “好好......”关老夫人的面上终于现了一丝笑颜:“还是媳妇儿最心疼我这老婆子。” 旁边的两位姨娘闻言想要上去问安,见关老夫人看也没看向自己,便又怯怯的低头跟在身后了。 叶伯贤的千金生的美艳,说话也是极为灵巧,祖母长祖母短的叫的关老夫人十分舒心,年龄略大的男子也是乖巧的在一旁附和,后面年纪稍小的男子却是有些胆怯,弱弱的叫了声:“祖母“便不再做声了。 这样的时刻顾初浣自然不想引人注目,低着头静静的站在人群最边缘,关老夫人经过身边无意间打量了她一眼,这一眼却是让她顿住了脚步,看向她的眼神里先是差异,继而转向凌厉。 廖氏见状,轻轻的用手拍了拍关老夫人的手背,笑着说:“这位是府里新来的顾姑娘,是侯爷的贴身侍女。” 叶伯贤轻咳一声:“母亲,门口风大,先进去吧!” 关老夫人没有说话,在左右的搀扶下踏进了府门。 内堂。 关老夫人在廖氏的搀扶下坐上了主位,叶伯贤的子女们跪成一排,分别向关氏敬了茶。敬茶完毕,下人们有秩序的散了,堂内只剩下叶伯贤、大夫人、两个姨娘及三个子女。 顾初浣见状也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关氏威严的声音。 “顾姑娘,你且留步。” 第三十一章 居心何在 顾初浣转身欲走,关氏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姑娘,你且留步。” 闻言,顾初浣转过身来,向主位移动两步,恭敬地行了个礼:“初浣给老夫人请安,关老夫人万安。” 对于顾初浣的问安关氏置若罔闻,她将身子略一向右侧倾斜,徐徐地喝了口茶,对身旁的廖氏感叹道:“还是这茶最为地道。” 顾初浣保持行礼的姿势未动,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是对这高门大户震慑人心的手段不以为然,毕竟,这是上一世自己玩剩下的伎俩。 关氏喝着茶,目光又看向了站在右手边的长孙女,“紫涵这孩子可是越发水灵了.......” 叶紫涵闻言扬气朝气的俏脸,笑道:“祖母又拿孙女开心。” “哈哈哈......还不是祖母疼你!”关氏宠溺地说道。 一杯茶喝完,关氏像是发现了顾初浣还未起身,这才道:“光顾着品茶,倒是忘了顾姑娘.......起来吧!” 尽管身体有些僵,顾初浣还是尽量自然的直起身子,面带微笑望向关氏。 打从见了顾初浣的脸,关老夫人里便不舒坦,做出此举的确是有心将顾初浣一军,不料顾初浣行为得体面不改色,换作旁人也许就恼了,但关氏何等的道行,怎会在小辈面前失了仪态,是以面上只当不在意,嘴上却是加强了语气:“老身听闻你是大皇子殿下亲自指派给侯爷的?” “回老夫人的话,大皇子殿下感念侯爷为国事日夜操劳,又知侯爷喜好音律,是以将初浣指派过来,嘱咐初浣在定要悉心照料侯爷,不得有半分差池。” 关老夫人双手一供,道:“老身替侯爷感谢殿下一番心意。” 将手放下,接着道:“殿下既能指派姑娘过来,想来姑娘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顾初浣低眉顺眼:“初浣并无过人之处,只是平日里喜好些音律舞蹈而已。” “音律舞蹈?”关氏眉头微皱:“据老身所知,侍女的工作是悉心照料主子的衣食起居,而并非奏乐跳舞,”说着,头望向旁边的廖氏,似是疑问:“媳妇儿,难道是老身我记错了?” 廖氏何等精明,自然知道如何配合关氏的问话,只见她不慌不忙的将手轻搭于关氏肩膀,柔声道:“婆婆记性好的很,自然是不会错的,只是......” 似乎略有踌躇般,“只是顾姑娘可是大皇子指派过来的,顾姑娘金贵,咱这侯府哪里舍得让顾姑娘做些下人的活计。” 顾初浣明白这婆媳俩一唱一和,意思却是很清楚,无非是让自己认清位置,别仗着是大皇子的人而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侍女就是侍女,下人的活,该做还是得做,下人的礼数,还有还是得有。 顾初浣自然不会轻易如了她们的意,嫣然一笑,恭敬道:“回老夫人大夫人,按说初浣名为侍女,自然要照顾侯爷的饮食起居,只是这样的事情府上谁都做得,不是非得初浣不可。刚刚初浣说过,殿下也是听闻侯爷喜好音律所以才特意将初浣指了过来,初浣惶恐,不敢逐末忘本,也怕辜负了殿下对侯爷的一番心意。” 见顾初浣丝毫不让且言语间滴水不漏,又多次提及大皇子,似有施压之意,关老夫人心中更加不悦,脸色也有些阴沉。 廖氏似乎备有后招,笑着道:“哎呀瞧我这记性,”说着又看向关老夫人:“婆婆,刚才若不是顾姑娘说她擅长音律舞蹈,媳妇都差点忘了顾姑娘可是涵碧楼的第一才女呐!如此大有来头,做个侍女倒真真是委屈了......” 闻言,站在一旁久未说话叶伯贤大手一紧,而关氏的脸色已然铁青。 涵碧楼? 叶伯贤的几个子女之前一直在旁侧垂首站立,听到这话,几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射在顾初浣身上。尤其是叶紫涵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关氏终是压不住心中的怒气,苍老的手在茶案上用力一拍。 “啪!”的一声,杯中的茶水花四溅,屋子里的人闻声俱是身子一震。 “你既是青楼之人,又怎配到我常敬侯府中来?大皇子定是受你蒙蔽才会将你指派给侯爷,说,你苦心积虑接近大皇子,接近我叶家,到底居心何在!” 好一句居心何在!顾初浣不禁在心里暗叹,这关老夫人果然好手段!将青楼女子指派给侯爷本来是私宅秘辛,纵使大家都知道,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关氏廖氏却堂而皇之将此事在众人面前揭出,自然已经表明了侯府不可能让自己待下去了,关氏心里当然清楚大皇子既然将自己指给叶伯贤,自是知道自己的出身来路的,但她却说大皇子是受自己蒙蔽,等于是将大皇子在这件事中择了出来。这样一来能将自己踢出去,二来又给大皇子留下颜面,不至于落下个将烟花之人指进侯府的名声。一石二鸟,当真绝妙。 只是关氏丝毫未给自己留下余地,这脏水最后全都泼在自己头上,自己听命于人反倒成了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了。 而关氏料定自己不敢说出大皇子知道自己身份的话,因为这样一来,无疑是将大皇子重新拉入这滩浑水,日后自己即便出了这常敬侯府,大皇子也不会轻饶了自己。 真是一首好算盘! 不过顾初浣也不傻,这盆脏水要是就这么接了,以后声名狼籍,还拿什么结交势力报仇雪恨? 即便你老奸巨猾句句诛心,但我顾初浣两世为人,经历无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岂会毫无招架之力就此认输? 你既不仁,那也休怪我不义了! 心下主意已定,顾初浣委屈的脸上瞬间涌满泪水:“老夫人,初浣委屈啊!” 第三十二章 惊天之雷 心下主意已定,顾初浣委屈的脸上瞬间涌满泪水:“老夫人,初浣委屈啊!” 关氏望着哭成泪人的顾初浣,神色更为不满,心中暗忖:这个青楼女子未免太不会审时度势,她此刻叫屈,莫非真想把大皇子拉下水,以和我们常敬侯府叫板不成? 当下冷哼一声,:“姑娘是说老身冤枉了你,大皇子一早便知道了你的身份,嗯?” 屋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出,最后一个“嗯?”字言语间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顾初浣拭去眼泪,用手轻抚了几下胸口,哽咽道:“初浣只说委屈,未觉冤枉。” 听到这话,关氏放下心来,看来这丫头还算识得好歹。 顾初浣抽抽嗒嗒继续说道:“初浣虽为青楼女子,但一向洁身自爱,从未做过任何出卖自身之事,初浣日夜苦练技艺,不知弹断了多少古琴,手指磨出了多少血泡,只是为了不用以色事人,为了能在那残酷的涵碧楼里保存自己。可是初浣即便再努力,却仍旧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能换来别人的认可与尊重,初浣实在委屈!” 说完这话,顾初浣抬眼掠了一下关老夫人的表情,见她神色颇有不耐。 心里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说的这些废话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吗?错!你虽然身份尊贵,但这侯府的荣耀可不是你赚下的,万事也不是由你一人说了算! 叶伯贤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忍,尚书寿宴上所有席间众人都知道这女子为青楼中人,大皇子知道,自己自然也知道。大皇子将她指派过来时,因明白大皇子意图,自己本想拒绝,但一想起顾初浣的脸,却神使鬼差的答应了,私心里想着哪怕每日见上一眼,也算是对心中之人的缅怀了。 只是不想自己母亲却终是不能容她,想来也是和她的这张面容有关系吧!只是这女子身世本就可怜,又平白背上了这样的骂名,委实让人不忍。 叶伯贤心里叹了口气,看向顾初浣的神情越发怜惜起来。 顾初浣也看到了叶伯贤的神色变化,贝齿紧咬下唇,心下一横,罢了!今日便把这常敬侯府搅他个天翻地覆! 顾初浣眼中泪光盈盈,接着说道:“初浣生于青楼自幼孤苦,娘亲柳采苓在初浣一岁时便含泪撒手人寰,初浣.......” “住口!” 关老夫人神色大变,直接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用手恶狠狠地指向顾初浣,嘴角似乎都颤抖起来:“你这妖女心怀不轨妖言惑众,我常敬侯府岂容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 门外的家丁应声进来,便要把顾初浣拿下。 “慢着!” 叶伯贤怒喝一声,家丁的身子猛然一震,忙停下了动作。 关老夫人闻言面色晦暗,颓然地坐了下去…… 心里已然知道自己已不能控制此事,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是清楚,性格温和且最重孝道,纵然自己专横也从不违逆自己的意思。可一旦下定决心,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很难改变,上一次还是在十四年前,那一次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而今日,怕是舍了这条老命也无济于事了。 叶伯贤却无视老夫人的颓然之色,他的神情复杂,似乎有悲怆,又有些掩饰不住的惊喜,“你的娘亲是.......柳采苓?” 叶伯贤长呼一口气,用手扶住旁边的椅背,说出藏在心中十几年的名字,竟像是花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顾初浣心中百感交织,脸上却是带着懵懂的表情:“是的,侯爷莫非认识我娘?” 叶伯贤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个明白:“顾姑娘,不知今年.......芳龄几何?” 说完这句话,叶伯贤便屏住了呼吸,似乎无比期待,又好像极力保持镇定。 “初浣今年已有....十三岁。” 听到这句话,叶伯贤神色狂喜,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毫无仪态的奔至顾初浣眼前,用力推开旁边的家丁,一把将她拉起,双手紧紧握住顾初浣的双肩。 “你,你真的十三岁?” 其实叶伯贤的心里已经毫不怀疑了,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想要再确认一次。 “回侯爷,初浣确是十三岁不假啊!”顾初浣尽量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天真。 关老夫人闻言万念俱灰,无力地摊在椅背上........ 廖氏在刚刚的时侯便觉出不对,却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眼下见到侯爷和老夫人的反应,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但却直觉不妙,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婆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侯爷,您快来看看呀!”廖氏关心地在关老夫人胸口来回抚捋。 叶伯贤似乎没听到廖氏的话,只顾着看着顾初浣,那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暖之色。 关氏看到这里,心里越发疼起来,十四年前,那个贱人柳采苓将自己的儿子迷的神魂颠倒,甚至迕逆自己这个母亲誓死也要将她明媒正娶,十四年后,那贱人的女儿竟然再次兴风作浪,自己怎能不愤? 不论如何,今日绝不能让她如意!不然这常敬侯府日后的脸要往哪里搁! 打定主意,关氏正坐临危,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凌厉:“贤儿,这女子来路不明,她的话你岂能相信!” 叶伯贤猛然回头望向自己的母亲:“母亲,伯贤只问您一句,十四年前,采苓腹中的孩儿当真已经滑落?!” 关氏气结:“贤儿,这是你和母亲说话该有的语气吗?!” 整个屋子寂静无声,每个人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叶伯贤忽然间笑了起来,随之而伴的,是两行清泪。 “哈哈........母亲,贤儿敬你重你,你却连一句实话也不肯说吗?十四年了,贤儿表面显贵,心里的折磨母亲难道真的不知?母亲以死相逼,贤儿只能狠心负了采苓,可是母亲,你却为何连孩儿之事都要骗我!” “柳采苓是青楼女子,怎配成为你的正妻?至于她的孩子,你又怎知也是你的孩子?我堂堂侯府岂能认下那个来路不明的子嗣!” “够了!” 叶伯贤大喝一声,“采苓已去,母亲何苦要再泼脏水!采苓腹中怀的伯贤的孩子,母亲纵然不愿,也只能承认她是您的正亲孙女!今日母亲若要强加阻拦,那便恕伯贤不孝了!” 第三十三章 迕逆 闻言,关氏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向后连退两步,大腿直接磕在椅子上,疼痛至极间一下子瘫坐在地。 “婆婆!”廖氏见关老夫人磕倒时已经伸手去扶,却还是抓了个空。 “祖母!” 叶伯贤的几个子女嘴里喊着,也都纷纷跑过去搀扶,叶紫涵将关氏费力扶起后,恨恨的回头看了顾初浣一眼。 而廖氏此刻也是彻底明白了,这顾初浣处心积虑来到这里并不是想以美色取悦侯爷,而是想上演一出寻亲认父的苦情戏码! 再说顾初浣听了叶伯贤的这些话也是一惊,上一世与叶伯贤相见时自己只当他狼心狗肺抛妻弃女,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他当时并未作任何辩解。而此刻他在怒急之下道明原委,自己竟不知该不该恨他了…… 若他真是抛妻弃女的负心之人,自己定要将这侯府闹他个人仰马翻,以后也大可以不管他的死活而善加利用以达成目的......可如今忽然知道真相并非如此,再看向他时,自己竟然会一阵阵的心疼…… “浣儿,”叶伯贤没有去查看关氏是否受伤,而是温柔的看着顾初浣,称呼也由顾初浣改成了浣儿,“是为父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说着,声音再次哽咽,泪水也顺着刚毅的脸庞滑至脖间。 看到叶伯贤落泪,顾初浣的心莫名的难受,情绪临近崩溃的边缘…… 可顾初浣知道,这个父亲的存在自己必须也只能是无意之间知晓,若此时全然接受,就等于坐实了自己刻意接近别有用心的罪名。 用尽力气压下波动的心绪,顾初浣佯装不解:“侯爷,您怎么了?我是您的侍女啊!” “浣儿!” 叶伯贤用力的摇晃了一下顾初浣的肩膀,似乎这样才会让顾初浣相信自己的话:“你的母亲是顾采苓,她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而你,浣儿,你不是什么侍女,是我叶伯贤的女儿!” “你......你是......爹爹?”顾初浣的表情难以置信,随后用力的摇头,嘴里不断的低喃:“不会的,怎么会?不会的.......我没有爹爹.......” 看到顾初浣的反应,叶伯贤难受至极,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哽咽着:“浣儿,你和你娘的模样如出一辙,爹爹早就该想到的.....这些年你在那样的地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是爹爹不好,是爹爹不好.......爹爹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顾初浣暗骂自己没出息,因为她此刻无比贪恋这个怀抱给自己带来的........温暖。 “爹......爹爹......你真的是我的爹爹?” 顾初浣不知何时已经泪眼滂沱,她下了很大的狠心才将抱着自己的叶伯贤推开,再次发声询问。 叶伯贤郑重而认真的点点头。 “爹爹.......” 顾初浣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叶伯贤,带着愤恨的神色:“既是如此,初浣敢问爹爹,是娘亲做错了什么,还是尚在娘亲腹中的浣儿做错了什么?才让爹爹狠心抛下我们母子,以至于娘亲生下浣儿不久便含恨而终?!” 叶伯贤没有说话,大颗的泪珠潸然而下…… 顾初浣实在不忍心用这样的话来质问此时已经垂垂欲坠的叶伯贤,可是她必须要说,他要用叶伯贤的愧疚之心保自已日后的安稳,她更要让叶伯贤再次认识到自己的母亲关氏是何等的冷血残酷! “孽障!”关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这个妖女竟然比她那贱人母亲更加有手段,一句话就自己与贤儿的关系挑拨得生出嫌隙! 关氏恨啊!恨自己当年怎么就一时心软,早知道就该在这妖女一生下来时便把她除掉,也省了今日的不堪局面! 自己绝不容她进府,绝不!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故技重施了! “老身重申一遍,我常敬侯府绝不容你这低贱的青楼女子进府,除非我死!” 叶伯贤紧紧拉住顾初浣的小臂,他知道,自己母亲的这句话并不是说给顾初浣,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十四年前,也是这样的一句话,让自己与采苓被迫分开,造成了采苓含恨而终,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十几年流落烟花之地,苦苦挣扎的悲凉局面。 自己已经失去挚爱,怎能再失去女儿?叶伯贤知道这一次,怕是无法再如关氏所愿了。 “老夫人!” 关氏闻言一惊,自己的儿子居然叫自己......老夫人?! 叶伯贤并未理会关氏惊骇的表情:“伯贤也再重申一遍,若老夫人执意不认浣儿这个孙女,那也只能恕伯贤不肖了!” 关氏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陡然上升,一口气闷在胸口几欲爆裂而出。 “侯爷!”一直搀扶着老夫人的廖氏发出悲凉的呐喊。 刚刚听到叶伯贤称顾采苓为心中唯一的妻子时,廖氏已觉心如刀绞,现在又要违逆关氏让顾初浣认祖归宗,廖氏此刻心中的愤恨绝不比关老夫人少上分毫。 “侯爷执意要认下顾姑娘,让我这个当家主母情何以堪?让紫涵和兴儿如何自处?紫涵已到及笈之年,突然多了个这样身份的妹妹,你让她以后在婆家怎么抬起头来?这些,侯爷都不管不顾了吗?!” 说完这话,堂内所有人的神情严肃,目光齐齐朝叶伯贤望去。 顾初浣也不动声色地看向叶伯贤。 刚才对关氏说出那些话,叶伯贤忽然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好像这么多年心中的苦闷就此扫去大半。再听廖氏的这些话,心底居然也未起任何波澜。 他远远的看着廖氏,平静地对她说:“紫涵的亲事若对方因为浣儿事情而有所顾忌,那便不是她真正的良配,这样的亲事不要也罢。至于你说的其他,我并不觉十分重要。” 说着,再也不看其他人,拉着顾初浣的手臂便向内堂外走去。 (亲们,晓妆看到点击量尚好,可是评论少得可怜?,亲们在看吗?若是在看,请到评论区留下足迹好吗?哪怕一个字也是对《初浣》的认可与鼓励!???!) 第三十四章 再见 见叶伯贤和顾初浣就这么走了,一只没有说话的叶紫涵忽然间哭得梨花带雨,她一手拉着关老夫人,一手拉着廖氏:“祖母,母亲,爹爹向来温和近人,涵儿从未见他发过这样大的脾气,这是怎么了?我才是侯府的大小姐啊……那个低贱的女人凭什么.......你们倒是说话呀!” 廖氏闻言抱着叶紫涵哭成泪人:“我的女儿啊……” “好了!” 关氏本就气急攻心,这母女来在旁边一哭闹更让她心情烦躁:“天还没塌!我这老婆子还没死,你们这是给谁哭丧呐!” 关氏这一喝,母女二人同时止住了哭声。 关老夫人平复了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你们放心,有我在,那贱人在府里的日子长不了!” 随即扭头告诉廖氏:“你去和刚才进来的家丁说,若是此事走漏半点风声,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廖氏领命出去了,临走,回头冲叶紫涵使了个眼色。 叶紫涵会意,轻轻的拉着关氏的衣襟,乖巧道:“祖母,是涵儿不好,惹祖母生气了.....” 关氏怜惜的看着脸上泪痕还未干透的叶紫涵,叹了口气:“哪里是你惹了祖母生气.......涵儿,你且记住,你永远是侯府的大小姐,要有大小姐该有的庄重和风度。眼下你父亲护对那个贱种护得紧,暂时你不要与她起冲突,免得被她钻了空子。她从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出来,心计之深绝非你这个侯门小姐能比,眼下你只要做好本分,多去你父亲那里走动,别让你父亲的心思都放在她那便可,来日方长,那个贱种自有祖母来收拾!” “涵儿听祖母的。” “还有兴儿,你是叶家的嫡长子,莫要与那贱种过不去,失了身份。” “孙儿明白。” 关氏闻言默默的闭上眼睛...... 年纪较小的男子见祖母提都未提自己一句,有些失落的将头伏在胸前。他的娘亲孙姨娘神色也有些黯然,默默地在他肩上轻拍两下以示宽慰。 仿佛一松开手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便会立刻不见一般,叶伯贤一路拉着顾初浣的小臂来到书房。 “浣儿。”低低地唤了顾初浣一声,单独相处,叶伯贤似乎有些情怯。 “爹......爹爹。” 顾初浣此刻的内心是欣喜的,自己的初衷和目的原本是让这侯府不得安宁,自己猜中了开头,也猜中了结尾,但这中间的过程却是自己始料未及的,叶伯贤对于母亲的爱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这份感情甚至不亚于自己上一世对萧栗然的情感,母亲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可以安慰了。 上一世,自己厌恶除了萧栗然外所有男子的靠近,可是刚刚在叶伯贤的怀抱里,自己居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想来,那便是女儿对父亲的依赖吧! 顾初浣忽然感觉感觉上天对自己真的不薄…… 听到顾初浣唤自己爹爹,叶伯贤的心都要飞了起来,这是他与生平最爱的人生的孩子,这个孩子在叶伯贤心中的意义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嫡女。 “你娘的事……” “爹爹,浣儿已知爹爹对娘、对浣儿的心意,娘的事也希望爹爹能够释怀。” “好孩子,你不仅和你娘长得像,连这宽和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样。” 顾初浣自问并不宽和,只是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且事出有因,与其为难苛怪还不如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情。至于真正的侩子手关氏,自己怕是没那么好的度量能够就此放下。 只是眼前自己刚刚认亲,尚未在这侯府里站稳根基,不宜与她正面交锋,也只能先缓缓了。 “浣儿.......你祖母性格固执,又有些门第之见,刚刚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浣儿不敢.......” “爹爹知道,今日你受委屈了,不........不是今日,你以往过的日子都是水深火热之中……爹爹答应你,明日一早带你去叶家祠堂拜祭祖宗,明日起你就是常敬侯府的大小姐,爹爹为你撑腰,任谁也不能再欺负于你!” “爹爹.......” 父女二人正沉浸在难言的喜悦中,忽然门外家丁来报:“侯爷,二皇子来了。” “知道了,请进来吧!” 顾初浣闻言擦擦眼泪:“爹爹,您有贵客要来,女儿先下去了……” 叶伯贤却是大手一挥:“浣儿无需回避。” 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的白衣男子从门外进来,叶伯贤起身拱手:“殿下请上座。” 萧明俨笑着应了,又忽然看见旁边还站着一位绝色女子,却不是叶伯贤以前的侍女,而是昨日在园中见到的那位女子。便笑着道:“叶老也不为明俨介绍一下吗?” “这位是小女顾初浣。”叶伯贤的话非常直接肯定,不带一丝犹疑,这让顾初浣倍觉温暖。 “哦?”萧明俨面现讶色,长长的睫毛几乎要碰到眉下:“昨日我与叶老交谈时还未听说此事......” “也是今日才得知,老朽能在有生之年与浣儿相认,也算无憾了。” 顾初浣听着二人说话的语气如此熟稔且不加掩饰,便明白二人绝非泛泛之交,心里想着萧正源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既是如此,明俨恭喜叶老了!”萧明俨也学着叶伯贤刚才的样子将手向前一共。 “二皇子诚意恭喜,那边与老朽喝上两杯如何?” 屋子里的三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顾初浣似乎也明白了叶伯贤与二皇子交好的原因,二人年纪相差虽大,但都是胸怀坦荡无拘无束的性子,看着倒是颇为和谐。 笑着笑着,萧明俨倒是打量起顾初浣来,上次见时自己还未注意,现在看来,这女子粉黛未施却难掩倾城之姿,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看似温柔然而又带着一股清冷之气,不妖不媚不蔓不枝,却叫人过眼难忘。 第三十五章 进食 见二皇子打量自己,顾初浣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兴致,打趣道:“二皇子当真有趣的紧,第一次见面看也不看,现在倒是看得仔细。” 萧明俨闻言俊脸一红:“姑娘倾城容颜叫人不敢直视,这还不是仗着叶老在侧,明俨才敢壮着胆子欣赏一二。” 听到这话叶伯贤倒是笑了:“小女本不是拘谨之人,二皇子看看又何妨,何苦要拿老朽说事?” “哈哈哈....叶老认了女儿倒是一分薄面也不肯给明俨留了......对了,刚刚叶老说姑娘芳名是....顾初浣?” “正是。” “可是传闻中的安平第一才女?” 顾初浣笑笑:“不敢当,这名号也算来的偶然,细算起来,还得感谢陈知府家的千金希雪姐姐。” 听到陈希雪的名字,萧明俨几乎是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好看的眉,“哦,原来如此。” 叶伯贤没注意到,顾初浣却是知晓原因的,估计陈家千金这几日没少骚扰他,心下好笑,也不再多言。 玩笑开过,也到了说正事的时候,“叶老,今日前来,还是为了那图的事……”萧明俨说着,似乎有所顾忌的看了顾初浣一眼。 “浣儿,今天折腾了这么久,想来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爹带你去祠堂。” “浣儿告退。” 还未到住处,远远的就看到春桃伸着脖子向内堂方向张望。见到顾初浣回来,忙不迭地应了过来:“小姐……姑娘,你还好吧?” 顾初浣故作严肃的看着她:“以后别叫姑娘了,还是叫小姐吧!” “啊......”春桃好像明白了什么,急急忙忙问道:“老夫人把小姐赶出府了?那....小姐的任务是不是失败了?” 看着春桃紧张的样子,顾初浣一下笑出了声:“当然不是,从今以后,我便是这常敬侯府堂堂正正的小姐!” 春桃彻底迷糊了....... 回到房间,顾初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春桃,当然,自己一早就知道叶伯贤是自己父亲的事情匿去不讲。 听得春桃眼皮直跳,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好像都快不属于自己了,听到最后,春桃兴奋的难以自抑,大叫一声:“小姐,你居然是侯爷的亲生女儿!这也太离奇了!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不用怕那老夫人和大夫人了?!” “怕倒是不用怕,”顾初浣给自己斟了杯茶,“只是我们根基尚不牢固,眼下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春桃用力点点头,又像是想到什么:“大皇子那边小姐该怎么交代?” “他那边倒不打紧,待他知道我的身份,更要用心拉拢于我,毕竟在我爹眼里,女儿可要比侍女的身份贵重万倍。到时我们反而没有那么被动了。” 春桃表示明白,又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那涵碧楼那边小姐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情顾初浣也想过,涵碧楼那边虽然可以结交势力打听消息,但结交的质量与情报的牢靠程度绝对不及常敬侯府,况且叶伯贤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自己回去了。 “涵碧楼那边我还有两年的约期,爹爹多赔陈妈妈些银子也便罢了,至于春桃你,我会去求爹爹将你一并赎下来。” 春桃闻言眼眶微红,感激地抱住顾初浣:“小姐,谢谢你,春桃这辈子是小姐的人,下辈子当牛做马还要伺候小姐。” 顾初浣心里又想起了别的事情:刚刚萧明俨与爹爹说的图是什么?难道是乔员外的那张银矿图?之前自己一直以为是萧栗然或者萧正源拿了那宝图,后来一想觉得不应该呀,上一世自己可是从未听说哪位皇子发现了银矿的事情。 难不成这宝藏是上一世自己死后才惊现于世的? 顾初浣百思不得其解,但能肯定的一点倒是自己的爹爹在朝堂上表现得不问党争,可是私下里却与萧明俨来往密切,想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吧!看来大皇子想要拉拢爹爹的这番打算是要落空了。 再想想萧明俨,不动声色中交下了爹爹这个炙手可热的二品军侯,又有兵部侍郎钱震庭誓死相随,想来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与世无争的清淡寡人吧! 顾初浣本来的目的是整垮萧栗然即可,谁最后得了这天下都与她无关,可是眼下既然认了爹,便不得不为叶伯贤和常敬侯府的将来做打算了。 “春桃,我累了先睡一会儿,你且出去看着,见到二皇子走了便立刻把爹爹请过来。” 见春桃出去了,顾初浣起身上塌,沉沉睡下。 傍晚时分,叶伯贤才赶了过来,进了屋子见顾初浣睡得正香,便吩咐春桃去交代厨房准备些自己指定的吃食过来,自己这才在床头边的椅子上轻轻的坐下。 看着顾初浣熟睡的脸庞,叶伯贤的心从未有过的安静:采苓,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相爱的见证,我会好好爱她,护她一生周全……” 也不知坐了多久,见被子滑倒肩下,叶伯贤轻轻向上拉了拉,这一拉,顾初浣却是醒了。 “爹爹,你来了。” 一睁开眼便看见叶伯贤坐在自己旁边,顾初浣带着暖意起了身:“这个春桃也真是的,爹爹来了也不知道叫我。” “是我见你睡得正香,才没让她叫醒,她去准备晚饭了,一会儿父亲和你一起吃可好?” “嗯!” 说话间春桃手里端着餐盘进来了,待她将吃食上完,叶伯贤父女二人在桌旁对向而坐。 “来,这是挂炉山鸡,滋养的很,浣儿尝些。” “快尝尝这个,花菇鸭掌,特别入味。” “这边这道糖醋鱼卷酸甜可口,姑娘家要多吃一些。” “还有这道琥珀鸽蛋,可是咱府上的看家菜,来府做客的宾客都爱吃....来,爹爹给你夹上。” “还有这个.......” 顾初浣眼眶发红,抬起头看叶伯贤,嘴角扯出一丝笑,嗔倒:“爹爹,女儿的碗都盛不下了......你是要把女儿喂成个胖子吗?” 第三十六章 与虎谋皮 叶伯贤后知后觉的挠挠头,笑了笑,才看着顾初浣认真道:“浣儿,这么多年爹爹没能陪在你身边,甚至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有哪些忌口......以后的日子,爹爹希望能了解你的所有喜好,也能陪伴你的每一步成长,浣儿,你能答应爹爹吗?” 顾初浣心中感动,用力的点点头:“自然要答应的,既然认了爹爹,爹爹以后想甩掉浣儿也是不能了!” “哈哈哈....你呀……” 顾初浣一说笑,屋内伤感的气氛立刻轻松起来。 “爹爹,浣儿有事想问您。” 像是知道顾初浣所为何事,叶伯贤吩咐春桃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后,才笑着说:“浣儿请讲。” “爹爹可知大皇子将浣儿指派过来的本意?” “能猜到几分。大皇子朝中势力不小,却没有可靠的军方做后盾。” “爹爹既然猜到了,浣儿想知道爹爹是怎么想的?” 闻言,叶伯贤神色严肃起来:“这件事爹爹本也想过几日和你谈谈。大皇子心狠手辣,且为人阴险狡诈,绝对不是储君的上佳人选。” 顾初浣早已猜到叶伯贤会做此回答,又接着问:“爹爹心中的上佳人选可是二皇子?” “正是。二皇子为人宽厚气度不凡,且有治国之才,又心怀万民,爹爹心中的储君便是这个样子。” “既然如此,爹爹为何不表明立场,也好让大皇子断了拉拢您的这份心思?莫非爹爹顾忌大皇子心胸狭窄,会对侯府不利?” 叶伯贤笑笑,为顾初浣又夹了一道菜,道:“爹爹的确有所顾忌,倒不是顾忌大皇子对侯府下手,爹爹南征北讨,立下的这些功劳足以让我常敬侯府立于安稳。只是爹爹要顾忌二皇子,一来他尚无争储之心,若爹爹急于表明立场,怕反成了他的负担;二来大皇子若得知我心向二皇子,也必然会加快夺嫡的脚步;这三来嘛,皇上善疑,兵部侍郎钱震庭已表明立场,我身为二品军侯,若再加入二皇子阵营,皇上会怎么想?” 顾初浣闻言,对自己的这个军侯爹爹打心里佩服起来,原以为自己两世为人,万事皆可分析透彻不落边角,可和这个爹爹一比,自己的厚度好像确实少了些。 “浣儿,爹爹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说实话。“叶伯贤神情认真:“你可有什么把柄落入大皇子手中?“ 顾初浣摇头:“浣儿没有。” 叶伯贤闻言松了口气,“那便好。如今你已是我叶伯贤的女儿,纵然是大皇子也不能再指使于你,这件事情你也不必忧心,爹自会处理。” “爹爹且慢。” 见顾初浣出言阻拦,叶伯贤疑惑万分,继而像猜到了什么,面露一丝担忧之色:“浣儿该不会是......钟情于大皇子了?!” 顾初浣哭笑不得,可是却无法将自己接近萧正源的真正意图说明,想了一下才道:“浣儿对大皇子无丝毫儿女之情,爹爹大可放心。按说浣儿认了爹爹自然可以不必理会大皇子,可是眼下却是不能。因为浣儿隐约察出大皇子与涵碧楼的陈妈妈关系微妙。” “那又如何?”叶伯贤不理解顾初浣突然冒出这一句到底用意何在。 顾初浣耐心说道:“浣儿觉得蹊跷,也问过侍女春桃,她曾于一年前无意间见过大皇子与陈妈妈在涵碧楼以外的地方密会。爹爹你想,堂堂皇子与一个青楼的妈妈有什么好聊的?” 叶伯贤没有做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女儿曾亲眼所见户部尚书韩运之子韩卫宣在涵碧楼雅间里调戏一名清倌,那清倌不从,便被扒尽衣衫打得遍体鳞伤,羞愧之下当场自尽........出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被捂得严严实实,坊间都未透出一丝风来。爹爹你说,这又是何原因?听闻不久后户部尚书便公开支持大皇子了。” “女儿一直好奇,青楼之地本就竞争残酷,互相砸场闹事之举时有发生,但涵碧楼却一直风平浪静,这又为何?且涵碧楼的护院个个武艺高强绝非等闲,谁家的青楼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去养一帮用不上几次的绝佳护院?” 叶伯贤面色微变:“你是说涵碧楼幕后的主人就是大皇子?” 顾初浣点头:“这也是浣儿的猜测,眼下并不能证实。但若浣儿猜测属实,那这大皇子控制涵碧楼的用意便值得深究了。涵碧楼里鱼龙混杂,若是用心了解,每天能打探到不知多少消息,这些消息经过过滤,总会有一些是他想要的,这是其一。其二,涵碧楼里的女子在整个安南国的青楼中都是最拔尖的,朝律虽明文禁止朝廷官员踏足青楼,但这些官员的公子们却不必受制,直接拉拢朝臣的难度太大,但若从他们的子嗣下手,则便会方便许多.......” 叶伯贤越听越觉心惊,惊于大皇子居然想到用此等方法与手段为自己谋得主动,更加吃惊的是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她只有十三岁的年纪,便能洞察出大皇子是涵碧楼的幕后主人,且抽丝剥茧般将大皇子的意图一步步呈现眼前...... 这该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学到的心机与智慧啊! 想到这儿,叶伯贤不禁心酸:“若真是如此,你更应该远离大皇子才是啊!” “爹爹,浣儿想问您,您愿意支持大皇子吗?” “爹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大皇子绝对不在爹爹考虑。” “既然爹爹心意不改,浣儿也认了爹爹,又怎能只顾自己?爹爹全心支持二皇子,可在大皇子身边是否安插了心腹之人?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你怎知大皇子手中有多少砝码?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想二皇子有胜算,我们必得先知道大皇子的实力和计划才行。否则,若有朝一日大皇子登上帝位,我们侯府可还有活路?.......眼下浣儿还是大皇子的人,想要了解先机,难道还有比浣儿更好的人选吗?” 叶伯贤知道顾初浣句句在理,却还是不住地摇头:大皇子心思深沉且极为阴险,你在他身边无异于与虎谋皮,爹爹绝对不会同意!” 第三十七章 祠堂 “爹爹!” “浣儿休要再说!” 许是觉得自己口气过于严厉,叶伯贤缓了缓神色,轻声道:“浣儿,总会有别的法子可想。爹爹与你刚刚相认,断然不会再让你深涉险境。这侯府的荣耀事小,你的安稳才是爹爹心中最重要的........” 这样的话让顾初浣心中无比温暖,同时她也知道眼下是无法改变叶伯贤的心意了,便笑着给叶伯贤碗里夹了块鱼,乖巧道:“浣儿听爹爹的便是。” 一顿饭吃下来,天色已然大黑。 将叶伯贤送走后,顾初浣回到榻上静静躺着。春桃见自家小姐似乎有心事,也未敢出言打扰。 叶伯贤回到卧房也是心事重重,想了一会儿,叫来管家晋诚,吩咐道:“你去通知大夫人,孙姨娘,尹姨娘还有三个孩子,明天辰时到祠堂去。” 管家应下了,又问道:“老夫人那边.......” “母亲还在气头上,便不叫她过去了。” 晋诚走到门口,叶伯贤又喊住了:“一会儿再去二皇子府上,把他也请来吧!” 晋诚神色略有迟疑,叶伯贤道:“你且去说便是,他会来的。” 交代完这些,叶伯贤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顾初浣在春桃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简单用了点蛋羹,二人便匆匆向祠堂方向走去。 到了祠堂,见叶伯贤已经到了,旁边还站着二皇子萧明俨、两位姨娘和昨日那个较小的公子哥儿。 萧明俨冲顾初浣微微一笑,顾初浣也郑重的行了礼,心里知道二皇子定是自己爹爹找来做见证的,又抬头向叶伯贤报以感激一笑。 尹姨娘见顾初浣行完礼,便笑着迎了过去,亲切地拉着顾初浣的手,道:“初浣啊,昨夜侯爷派人通传说是你今日要来祭祖,姨娘别提有多高兴了,别人不敢说,姨娘我是真心实意希望咱们成为一家人的。” 顾初浣嘴上谢过了,心里倒是觉得这尹姨娘昨日不声不响的,竟没看出来是个心思灵活的。 叶伯贤见时辰快到了,又吩咐晋诚去催大夫人廖氏及叶紫涵、叶文兴姐弟。 过了好一会儿,才远远看见三人缓缓朝祠堂走来,叶伯贤心中有气,看了看顾初浣,终是没发出来。 叶紫涵撅着嘴走到跟前,忽然发现二皇子也在,阴沉的脸上霎时晴空万里,她稍整衣襟,盈盈款款走至二皇子跟前,低头行礼:“紫涵见过二皇子,二皇子万安。” 萧明俨客气的点点头,叶紫涵的娇嫩的脸上立现两朵红云。 见人已来齐,叶伯贤对顾初浣道:“浣儿,供品已经摆放好了,一会儿你且进去给祖宗磕头上香便是,不必太过紧张。” 又扬声对众人道:“众位,今日是小女顾初浣的祭祖仪式,伯贤有幸请到二皇子为其见证,祭了祖,浣儿便正式成为我叶家的大小姐。” “爹爹!”尽管来之前母亲廖氏已再三叮嘱,叶紫涵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了:“她是大小姐,那涵儿是什么?” “二小姐。”叶伯贤声音不大,却透着难以质疑的威严。 叶紫涵气急,正要说话,被身边的廖氏用力扯了一下衣襟,轻声在她耳边道:“你此刻与她争执这些做什么?平的惹你爹嫌弃,你祖母不是交代过你了?” 叶紫涵闻言睥了顾初浣一眼,不再作声。 叶伯贤带头、顾初浣和二皇子其次,其他人跟在身后进了祠堂。 进祠堂前,顾初浣望了望漆墙两侧的对联: 千年香火乾坤久 万代明烟日月长 顾初浣从未进过祠堂,上一世虽为萧栗然的姨娘,可是当家主母凶悍,自己又不愿萧栗然为难,所以从未敢踏入萧家的祠堂一步,萧栗然登基后,他祭拜的祖先成了历代皇亲,自己这青楼女子的身份更难以祭拜。 进了祠堂,便是浓浓的肃穆氛围,顾初浣不好左右环视,只是抬头看向正前方的。 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矍铄老者的画像,想来应是叶家先祖。画像下面紧贴墙壁的是一方长长的香案。香案上摆放三个红木牌位,顾初浣猜想应是叶家的三代宗亲。 叶伯贤神情严肃,将香炉先用寿金过火,又将符纸焚烧后置于炉内,接着在炉底放置三枚钱币,铺上香灰,划空符于炉上,一切做妥后,点燃三炷香,跪地,合手而拜。 二皇子站立合手,顾初浣以及其他人跪在叶伯贤身后。 叶伯贤虔诚磕头,一拜:“愿祖先保佑,家宅平安。” 再拜:“愿叶家永沐圣恩、子嗣延绵。” 三拜:“愿小女顾初浣不病不灾、永世安好。” 听了叶伯贤的拜词,顾初浣只觉一股暖流从心间徐徐升起,她知道,叶伯贤的第一拜和第二拜本已将自己包含其中,可是却还要为自己在祖宗灵位前单独一拜,这样做的目的除了希望叶家祖先庇佑自己外,也是在向身后的人无声的宣示顾初浣这个女儿在他心中的重要位置。 拜完后,叶伯贤起身对身后的顾初浣柔声道:“浣儿,给祖宗磕头吧!” 顾初浣眼含泪光点点头,正要磕下去,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 “且慢!这是叶家的祠堂!” 听到这声苍老却有力的怒喝,堂内跪着的人齐齐回过头去。 见到来人后,廖氏和叶紫涵母女互望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 “大伯父,您怎么来了?”叶伯贤眉头一蹙,朝门外迎了过去。 说话之人是一位七旬老者,手持梨花木拐,一身鸦青色缎锦长袍,布满皱纹的脸上乌云密布,眉宇间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怒色。 在他身旁的,是一脸沉色的关老夫人和一位身着玄青长袍的老者。 “二伯父,您也来了?” 顾初浣虽不认识这二位,但见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心里已然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被叶伯贤称作大伯父的老者将手中拐杖狠狠向地下一按,厉声道:我若再不来,怕是咱们叶家要就此蒙尘了!” 第三十八章 博弈 尹姨娘悄悄凑到顾初浣旁边,轻声道:“说话的是你大伯公叶厚德,旁边那位是二伯公叶文载。” 顾初浣对尹姨娘点点头:“多谢姨娘提点。” 叶厚德用犀利的目光狠狠看了顾初浣一眼,然后抬头环顾周围,忽然间看到了二皇子,面上的表情微现惊诧,接着回头看了身旁的关老夫人一眼,那眼神中略带责怪之色。 感受到叶厚德的目光,关氏自然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怎么不将二皇子也会来此见证的事告诉他,是以关氏未与他对视,只是抬头直视前方。 叶伯贤听闻叶厚德说这话,心里自是不悦,只是身为晚辈,自然不好直接顶撞,是以好声解释道:“大伯父,浣儿是小侄的亲生女儿,当然要拜祭祖宗,以此作个见证。” “这件事你母亲已与我说过了,她是你女儿不假,但却万万不能入我叶家的门!” 尽管有些忌惮二皇子,但叶厚德想到二皇子能来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自己若有心阻拦,他也定不会横加插手,是以叶厚德的声势并未弱下半分。 “她既是我的女儿,为何不能入我叶家的门?!”叶伯贤听了这话也是有些急了。 “哼!与其问我,你倒不如问问叶家的列祖列宗!我叶家世代清白,岂能容一个烟花女子败坏了门楣!” 叶伯贤气急,语气上也不加修饰了:“大伯父若说败坏门楣,那也是我败坏在先,又与小女何干!” “你!.......”叶厚德被叶伯贤一句话噎住,气得浑身颤抖。 “伯贤啊,你向来明理,如今怎能做下这样的糊涂事?”见自己大哥被顶得说不出话来,一直未发言的叶文载开口了。 “二伯父,”叶伯贤见叶厚德气得直跺脚,心下不忍,语气也放缓了些:“并非是侄儿糊涂,侄儿只是想认下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她既是你的女儿,自然是要认的。”叶文载向前走了两步,语重心长道:”只是,你也不能不顾叶家的脸面......伯父有一言,不知贤侄愿不愿听。” 见叶文载的话似乎很有转圜的余地,叶伯贤忙道:“侄儿洗耳恭听。” 众人见叶文载似乎有了主意的样子,目光也齐齐向他望去。 叶文载似乎对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嶙峋的手在长长的胡须上捋了两下,才缓缓道:“依伯父看来,你将她认下也并非不可,只是无需祭拜祖先,也不要将她安置在侯府,在外面寻一处体面的园子给她住下便是,衣食供应样样不缺,也不算是亏待了她。这样既保留了叶家的体面,也不妨碍你尽为父之道,只是这事却不能张扬。大哥、弟媳,你们以为如何?” 叶厚德闻言将头别了过去,关氏没有说话,面色却是稍霁。 众人知道,二人虽未发一言,心里却是默认了这个提议。 顾初浣不禁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二伯父刮目相看,这个提议真是绝妙,不仅既合情合理,且又不得罪任何一方。看不出此人貌不惊人,却是个深谙中庸之道的好手。 只是自己这个父亲怕是未必能如了他的愿。 果然,叶伯贤一听要让自己女儿离开身边,登时便按捺不住了:“二伯父,恕小侄不能听从。” “叶伯贤!” 叶厚德气急,连名带姓地喊了出来。记忆中自己这个侄儿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家中却是温和有礼,且对自己这些叔伯长辈向来礼让谦卑,如今怎么一再言出不逊,竟是把战场上那身气势搬到家里来了不成?” “我且问你,你连累叶府颜面扫地尊严尽失,可为不忠?你对叔伯出言顶撞,气的你母亲几欲成病,可为不孝?你累及妻儿子女不能抬头做人,可为不仁?你将二皇子平白拉入这趟浑水之中,可为不义?........你要想清楚,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私生女,你当真要背上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 闻言,叶伯贤面色大变。 顾初浣几乎要为这精彩至极的言论拍手叫好! 现在终于明白关老夫人为何要将这二位请来搅场了,可不单单是这二位德高望重的身份,一个虽看似薄弱却擅长中庸之道;另一个呢,脾气虽然火爆,却能将丝毫不通的逻辑梳理得合情合理。双管齐下,且有长辈的身份作为加持,让自己这个爹爹如何招架得住! 见局面僵持,关氏把脸一沉,目光看向顾初浣:“顾姑娘,你若真心疼你父亲,便不该让他为难,不该让他蒙受家族的指责和平白的骂名。嗯?!” 顾初浣几乎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这三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老人真是要成精了,软硬兼施、环环相扣,差点将爹爹和自己扣死环中。 顾初浣自问若是这三人分开自己尚能逐个击破,但三管齐齐而下,凭自己两世为人的功力怕也是奈何不得了。” “初浣虽出身青楼,但自问做人做事无愧于心。大伯公说初浣有辱叶家门楣,伤了叶家人的脸面,这点初浣不敢苟同。” 顾初浣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面上笑容舒展:“一个人若内心高贵,不会因为身边之人的低下身份而自轻自贱,叶家之人个个高贵,但初浣相信绝不是因为侯府的门楣够高,而是因为本就内心高贵,大伯父以为呢?”叶厚德没料到顾初浣会以此点反击,一时瞠住。 “另外,大伯公说爹爹会因浣儿的身份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初浣在想,若是反过来说,常敬侯府重情重义,不惧世俗眼光,将流落在外的青楼女子认回,二皇子仁义,愿为作证,这样是不是又会成为一桩美谈了呢?” “好!浣儿,你不愧是爹的女儿!” 叶伯贤听到顾初浣的言辞异常激动,也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样回击对方,白白让女儿做了出头之鸟。 第三十九章 七寸 叶厚德已知眼前这丫头是个不好对付的,当下也不与顾初浣周旋,直接冲她怒喝道:“你这女子当真伶牙俐齿、惯会颠倒黑白!我若容你进了进门,侯府今后的日子岂能安生!” “叶伯公。”一个平和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二皇子。 二皇子白衣款款,徐徐走到顾初浣旁边停下脚步。 他的眼神平和,举动也是颇为随意,但浑身上下却是散发出让人不可忽视的威严。 叶厚德三人像是刚刚发现萧明俨也在场一般,弯下腰行了礼:“二皇子殿下万安。” 心下却是忐忑,互相对望一眼,不知这二皇子突然出头是忧是喜。 “三位不必多礼。”萧明俨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这本是叶家家事,本皇子不该出头。但念在与侯爷的交情,是以想说上两句,不知三位是否愿听?” “殿下请讲。”三人同时应道。 “想来三位也已看出今日之事侯爷势在必行,当然,三位若执意阻拦,结果如何尚不得知。只是叶家世代清白不假,但'常敬侯府'这块父皇御赐的牌匾是谁刀光浴血里赚下的,想必三位是再清楚不过了。侯爷重孝,不止对叶伯母,对两位伯公也是极为孝顺。大伯公的公子也是刚刚升上了兖州知府吧?还有二伯公的嫡孙女,貌似去年被晋州首富韩家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 叶伯贤的两个伯父实在想不到堂堂皇子殿下居然连自己家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霎时对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男子生畏起来。当然,他们更担心的是,一旦与叶伯贤撕破脸皮,自己那一枝的荣华富贵怕也要就此打住了。 “若说叶家满门的荣耀系于侯爷一身,想来也并不为过。现在,他只是想给自己女儿一个名分,本皇子愚钝,不知到底有何不妥。” 萧明俨的话说完,便似匿去了全身的光芒一般,静静站在那里。 看着萧明俨,顾初浣忽然有些汗颜,重生以后总觉得自己有上一世的权斗经验加持,一切难题皆可轻松化解,岂料仅仅一天,自己便接二连三体会到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刚才的话虽然让人挑不出错处,但杀伤之力太小,而二皇子一番话看似简单,却是蛇打七寸,句句直中要害,瞬间便让那三位气焰尽失。 顾初浣暗忖:看来以后还是要虚心一些才是。 关老夫人听了二皇子的话心觉不妙,赶紧向旁边的叶厚德望去,却见他一脸怒色地盯着自己,似乎怪自己将他拉下浑水。 再看向另一侧的叶文载,也是一脸的怨怼之色…… 关氏心中暗叹一声,今日之事,怕是无法逆转了。 叶紫涵在后面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她想不明白祖母这边明明已经掌握主动,怎么二皇子一句话情势便急转直下了?还有二皇子,他与那个贱人非亲非故,怎的就要帮她说话? 越想越气,叶紫涵忍住眼泪,朝顾初浣剜去狠毒的一眼。 见大家都不说话,叶伯贤明白,这一场较量,自己算是胜了,心里也暗暗庆幸邀二皇子来场的这个决定。 当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叶伯贤也不愿咄咄逼人,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自然明白,只见他清了清嗓子:“两位伯父心疼侄儿舐犊之情,原意成全,侄儿感激万分。待会浣儿拜完祖宗,侄儿便让她给伯父敬茶,也算感激伯父的认可了.......还有母亲,您还没喝浣儿这杯孙女儿茶呢!” 叶厚德和叶文载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关氏却是冷着脸不发一言。 顾初浣见状转过身去,在刚才跪着的位置重新跪下,郑重一拜:“不孝女顾初浣叩拜叶家列祖列宗。” 连续三拜后,礼成起身。 众人回到正堂,顾初浣对堂上的叶厚德、叶文载、关氏、叶伯贤以及廖氏一一扣头敬茶,除了叶伯贤满眼欢喜之外,其他人虽都是神色不悦,倒也未再生出什么意外。此处无话。 敬完茶后,叶伯贤见时候不早,关心了几句,便同大皇子匆匆上朝了。 顾初浣自然也不愿在那里与他们相看两相厌,便也告了退,在春桃的陪同下住处走去,行至半路,顾初浣发觉春桃走路的姿势又些扭捏,正要开口询问,管家晋诚迎了过来,恭敬道:“侯爷吩咐,大小姐身份尊贵,不宜再住下房,已经命老奴将檀音院打扫干净,请大小姐入住。” 顾初浣挂着淡淡的笑意,点头道:“如此,便有劳晋总管了。” 随着晋诚的步子到了檀音院,只见院内奇花烂漫,虽没有假山小溪,但处处绿意,一步一景,颇为清新别致。屋檐上的鸟儿见有人进来,刷拉拉的瞬间散开,煞是好看。 进了卧房,屏风桌案不提,里面的软式陈设几乎全是淡粉色和淡紫色,整个房间弥漫着浓浓的少女情怀。 这应该......是爹爹的心意吧? 顾初浣两世为人,自问早就没有了什么少女情怀,说话做事也从不遵循少女的样子。忽然见到这房间的感觉很难形容,好像是自己已经不在意自己了,却被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如珠如宝捧在手心的感觉一般。 见顾初浣面色微变,晋诚道:“侯爷说,大小姐尚未及笈,就适合这样清新的色调......” “晋总管,爹爹的心意浣儿明白,也甚是喜欢。与爹爹相认才只一日的功夫,这屋子便收拾的这样好,想来也是晋总管费心的缘故,浣儿在此先行谢过。” “不敢不敢,大小姐莫要折煞老奴了。” 晋诚见堂堂大小姐居然给自己这个管家行礼,忙道不敢,心里顾初浣却是有了几分好感,想着侯爷能如此爱重这个女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晋诚离开后,顾初浣正要到院子里逛逛,却见春桃一言不发的杵在那里,心下好奇起来。 “春桃,这一路上都没见你说话,我爹给了这么好的院子也不见你高兴,这可不像你啊!说说,到底怎么了?” 春桃却是“哇.......”的大哭起来,吓了顾初浣一跳。 “小姐,春桃.....春桃好像来葵水了!” 第四十章 猝不及防 顾初浣:“.......” 顾初浣本来觉得春桃未免太大惊小怪,又想起春桃才十一岁,初次来葵水会慌张也在情理之中,便嘱咐她在旁边的榻上歇下,将自己尚未用过的棉布垫找来给她。 给春桃倒了杯热水,叮嘱道:“你就在床上不要下来,这两天会有些痛,忍着些,以后便好了。外面天热,千万别贪凉。” 春桃的小脸羞的通红,也不敢看顾初浣,捂着脸应下了。 顾初浣看了看时辰,想着叶伯贤也该下朝了,便将门带上朝叶伯贤的书房走去。 果不其然,进了书房便看到叶伯贤一脸愁容伏在案上不知写些什么。 “爹爹,怎么了?” 叶伯贤见爱女过来,叹了口气,“今日上朝本来也无大事,谁知临下朝时大皇子忽然向圣上提议修缮连州的行宫。” “修缮行宫?可是为皇上作避暑之用?” “正是。” “这又有何问题?”顾初浣又些不解。 “若是早几年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只是这两年灾事连连,国库空虚,修缮行宫劳民伤财,且再有一月便是避暑季节,这一个月的工期想要修缮那偌大的连州行宫,恐怕又得征集百姓,惹起人怨。” “既是如此,朝中无人反对吗?” “二皇子自然是极力劝阻的,为父也委婉表态不赞成此事。只是大皇子口口声声说事关龙体,其他朝臣纵使心中不愿,也不好直接表态。” “浣儿猜想,户部尚书定然是支持大皇子的,是以爹爹才会闷闷不乐?” 叶伯贤闻言神情复杂:“若只是户部尚书倒也罢了,蹊跷的是向来独善其身的礼部尚书袁礼也是大力支持,极力促成此事...... “礼部?这事儿和礼部并无牵扯,他怎么会出言支持?” “说的正是。若说是工部尚书倒也罢了,修缮行宫总会有些油水可捞,可这礼部和此事之间可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为父怀疑........” “爹爹是怀疑礼部也被大皇子拉至麾下了?” 叶伯贤面色沉重,刚要点头,忽然又似想起什么,转口道:“瞧我这做爹的,和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谈这些做什么?” 顾初浣却是不愿叶伯贤将此事岔了过去:“爹爹,浣儿昨日的话爹爹可还记得?” 见叶伯贤沉思不语,顾初浣接着说:“爹爹不愿浣儿以身涉险,可如今礼部也成了大皇子的人,爹爹若再犹豫,怕是过不了多久朝中六部便都要和大皇子一条心了。到时候爹爹别说支持二皇子,就是想独善其身怕也难了!” 叶伯贤刚要张口,顾初浣却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大皇子城府虽深,但浣儿也不是无知稚子,涵碧楼那样的地方浣儿尚且能保存自身,大皇子那里还能是龙潭虎穴不成?” 叶伯贤左思右想,也的确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知道顾初浣心意已决,只能点头答应:“浣儿,若哪日他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你定要告诉为父,为父舍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父女二人商量至亥时才定下了计划,顾初浣离开后,叶伯贤疲惫至极,在书房合衣而睡。 第二日一早,顾初浣便让春桃通知萧正源的侍卫,晌午望月楼与大皇子一见。 看着时间还早,顾初浣想起陈子奉的风闲居倒是离侯府不远,从房里拎上一盒桂花糕便踱着步子朝南面走去。 到了风闲居门口,管家一见是顾初浣过来了,也未作通报,直接将顾初浣带到陈子奉的书房。 “陈老,看看初浣给您带什么来了?” 陈子奉正在案上提笔绘丹青呢,一听见声音,立马喜笑颜开,将笔搁了下来。 “丫头,你可是过来了,这几日没见有你的消息,还以为你被大皇子吃了呢!哈哈哈哈.....“ 顾初浣无语,这陈老为何每次见面时都要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来? “呦,这是桂花糕,正好这两日有火,嘴里苦的很呐!来,我尝尝。” “这几日不干不燥,好端端的怎么上起火来了?可是病了?有没有找个大夫瞧瞧?” 一听这话,陈子奉将吃了一半的桂花糕放在茶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陈老吞吞吐吐的不莫是得了心病?” “唉!”陈子奉一声长叹:“丫头,不瞒你说,那小子又来找我了。” 顾初浣心下一动,这几日光想着认爹的事情,倒把萧栗然这边给忘了。 “陈老是说萧公子?” “不是他还能有谁!” “陈老何以如此火大?莫不是那萧公子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惹您生气了?” “生气倒不至于,只是他和我说了一件事情,希望得到老夫的支持……唉,不提也罢。” 顾初浣心里已猜出个八九分,见陈老不愿说,也便不再追问。 “陈老,想来你还不知道,初浣找到自己的爹爹了!” “哦?” 陈子奉的神色不以为然:“你那个混账爹把你扔在青楼十几年都不管,认或不认又有什么好说的?” 顾初浣捂嘴直笑:“陈老可是说我爹是混账爹爹?” “那还有假!” 顾初浣给自己斟了杯茶,却并没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神秘道:“叶老可知我爹是谁?” “管他是谁......听丫头这意思,老夫认识此人?” 顾初浣一笑:“上次咱们聊天还提到过的,陈老仔细想想?” 陈子奉闻言仔细回忆着,嘴里也不停的喃喃道:“上次不就谈论了萧栗然,还有大皇子,这也不可能呀,难不成是........” 陈子奉突然眼前一亮,难以置信的望向顾初浣:“丫头,该不会是常敬侯吧?” 顾初浣见他的表情极为好笑,便憋着笑意用力点点头。 “哈哈哈......这真是巧了!怪不得老夫觉得和你那么投缘,敢情你是侯爷的丫头啊!哈哈哈.....” 陈子奉笑着笑着突然停顿住了,用力的挠挠头:“我想侯爷之前未能认你一定是有苦衷的,丫头你可万万不要误会与他。” 顾初浣就奇了,刚刚不是骂得挺凶的?怎么一听是常敬侯,立马话风就变了? “嗨!之前还一直为你担心呢!现在你认了这么厉害的爹,哪里还用担心什么大皇子?” 顾初浣闻言,面色认真:“陈老,初浣正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第四十一章 靠山 陈子奉见她神色严肃,当下也认真起来。 “今日爹爹上朝回来,才知道礼部尚书也成了大皇子的人。” “礼部尚书?大皇子的手段果真是厉害,可是丫头,这又如何,你本来不就是大皇子的人?........哦,差点忘了,你认了爹,当然不用为那个大皇子效力了!”陈子奉猛一拍脑门。 “陈老,你和我爹交情匪浅,闲聊时,他可曾向你表露过心中想法?”顾初浣试探道。 “那倒没有,不过你爹不喜大皇子老夫是知道的。”陈子奉突然凑到顾初浣眼前,小声问道:莫非他已有意向扶植哪位皇子?” “暂时没有。”顾初浣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 “不过大皇子显然不是合适的人选,想来陈老也是这样认为。” 见陈子奉点头,顾初浣又说道:“陈老虽无官职,但心系家国社稷,不知陈老觉得咱们南安国谁最适合成为.....储君?” 陈子奉闻言立即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把门带上。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不知道妄议储君可是大罪吗!” 顾初浣倒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陈老刚才问我爹的意向,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陈子奉一脸无奈,心想这丫头可太精了,明明是自己打探在先,却被她两句话就翻转过来了。自己以后可千万别惹了她,不然的话以这丫头的脑子,绝对够自己受的。 “圣上年事已高,成年皇子也就三位,大皇子不适合,便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可选了。”顾初浣说着也学着陈子奉刚才的样子把头凑了过去:“陈老更中意哪一位?” 陈子奉闻言又现出了刚刚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半晌,才嗫嚅道:“四皇子体病,二皇子自然是好的,但老夫听闻他无心帝位,争储之事风险极大,怕是也不能勉强。” 顿了一下,又迟疑道:“若是还有别的人选呢?” 来了。顾初浣等的就是这句话。 “圣上的另外两子尚未成年,怎么可能?”顾初浣故作不解。 “唉!话都说到这里了,老夫便与你讲明吧!不过,此时事关重大,你绝不可与外人道,当然你爹除外,老夫也想听听侯爷的意思。” 陈子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栗然那孩子,是....当今皇上的血脉!” “砰!”顾初浣闻言大惊,将手中的茶碗都打翻了。 “什么?你是说萧公子是皇上的亲生子?!” 仿佛顾初浣的反应已在陈子奉意料之中,他郑重点头:“老夫也是前两日才知道,那孩子和我说时,我也是你这般反应。这几日老夫已差人着手调查,不日便会有结果。这么大的事情想来他也不会骗我。” “萧公子纵然和陈老你交情匪浅,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又为何要告知于你?” “丫头,你向来心思剔透,如何猜不出他的用意?老朽我无官无职,不能在朝堂上为他支持,能拿出的,不就是我这一身的铜臭?” “那陈老又是如何打算?”顾初浣最关心的是这个。 “老夫现在也没有头绪,”陈子奉苦恼道:“按说栗然这孩子文韬武略又心怀家国,老夫本该支持的,可是一回想你上次说的话,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 见陈子奉说不出来了,顾初浣接着他的话说道:“仿佛他与陈老你的交往有些刻意的痕迹?” 陈子奉表情闷闷的,顾初浣开口:“细想来,萧公子初次来你府上便大谈保家卫国之心,的确是有些投其所好之嫌.......萧公子既已向陈老表明身份,便说明已有了争储之心,争储事关重大,不是单单有了钱便能成事,想来萧公子定然已有了些砝码。他可曾与陈老提起?” 陈子奉摇头,“未曾听他提及。” 顾初浣点点头:“陈老也不必太过忧心,可以先不表态,相信凭陈老洞若观火的能力,假以时日定能看出他是否胸怀坦荡,那时再做决定也不算晚。” 陈子奉点头:“你回到府中也与你父亲商量一下此事,你父亲的眼光老夫绝对信得过。” 顾初浣点头应下了,见时候不早,又闲聊了两句便告辞了。 到了望月楼,迎面而来的又是上次那位娇俏的老板娘,见到顾初浣忙不迭的拉着她的手,热络道:“姑娘许久没来了,可是嫌我望月楼的饭不合口味?” “老板娘这是哪的话,望月楼的水准可是京城闻名的,初浣这几日有些事忙,以后一定常来捧场!” 两人说笑着上了二楼的包间,还是上次那个位置,老板娘依旧送到门口便下去了。 顾初浣推开门,见到萧正源正坐于桌前品酒,心下吃了一惊。 上次自己准时而来,他却责怪自己迟到,今日自已有意提前了近一个时辰,居然他又比自己来得早,堂堂大皇子难道整日无事可干么? 顾初浣瞬间想通,怕是这望月楼也和涵碧楼一样,都是为他搜集情报的场所了......如此说来,那楼下的老板娘也是大皇子的眼线无疑。青楼与饭庄最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处,每日的宾客不知多少.......这个大皇子果真深不可测,只是不知道这安平到底还有多少他涉猎的场所。 萧正源看看顾初浣,手在旁边的位置一指,淡淡道:“坐。” “顾姑娘约本皇子来此,可是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回殿下,不是进展,是变化。” “哦?”萧正源将酒杯从唇边拿下,一双狭长的凤眼有些玩味的看着她。 “初浣无意中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常敬侯叶伯贤乃是初浣的.......父亲。” 萧正源的神色却是丝毫未变,好看的唇微微张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看来殿下已经知晓了此事?” 萧栗然不置可否,却是挑起冷峻的俏眉:“你既然认了常敬侯座靠山,自然无需本皇子这棵大树了。” “初浣不敢。” 顾初浣面色虔诚:“我爹虽为二品军侯,但殿下可是未来的天子,谁是靠山谁是大树显而易见。” 第四十二章 表忠心 “是吗?顾姑娘将本皇子视作靠山,但你父亲好像并不这么认为……据我所知,常敬侯近日与我那二弟似乎走的颇近啊!” 顾初浣闻言心下一惊,看来大皇子的眼线已经安插到常敬侯府里了,侯府的家丁下人皆为死约,这样也能被他收买,此人的确不容小觑。 也不知他到底了解了多少,幸好爹爹与二皇子议事时无旁人在场,要不然侯府的老底都被萧正源揭了个遍。 萧正源有此一问,顾初浣知道狡辩无用,便落落大方道:“殿下所言不假,不过据初浣所知,二皇子与我爹都是喜好古玩字画之人,爹爹有几幅私藏的上品,二皇子来鉴赏也是常理。不过这也只是初浣猜测,毕竟刚刚与爹爹相认,具体情况尚待摸清。” 萧正源轻轻把玩腰间的玉佩,未执一词。 顾初浣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岔开道:“初浣尚未恭喜殿下又得一大助力。” 闻言,萧正源放下玉佩,眯着眼看着顾初浣。 “初浣听闻礼部尚书也投奔大皇子的阵营,是以要恭喜殿下。” 萧正源面色微变:“顾姑娘如何得知?” “爹爹下朝后无意间向初浣提及修缮行宫之事,初浣斗胆猜测,还望大皇子莫要怪罪……” “你猜的倒准。”萧正源倒也不隐瞒,“只是礼部尚书官衔虽响,实权却是不大,无非是能帮本皇子说上一两句话罢了。” “大皇子心思缜密,且本事通天,收纳六部是早晚的事。” “本皇子若得不到你爹的支持,还提什么本事通天?” 萧正源将上身倾向顾初浣,轻轻道:“顾姑娘玲珑剔透,怎会不知没有兵权本皇子便绝无胜算?” 顾初浣这次没有避开,反而将脸迎了上去,嫣然一笑:“殿下若是信任初浣,初浣愿竭尽全力为殿下达成心愿。” 萧正源只觉一阵隐约的芬芳从眼前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他心神一动,又向前半寸,鼻尖几乎贴上顾初浣的,哑着嗓子低声道::“顾姑娘的心意,本皇子.......当然要领。” “既然如此,那便请殿下静候佳音。” 柔柔的说完这句,顾初浣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对他莞尔一笑,“若有一日殿下荣登大典,可千万别忘了初浣哦……” 看着顾初浣翩然离去的身影,萧正源只觉得心好似慢慢舒展开来…… 走出了望月楼门外,顾初浣差点没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没办法,大皇子心思缜密,自己若对他无欲无求,反而不能让他相信了。 紫澜宫。 “儿臣给母妃请安。” “源儿快过来,看看母妃为你绣的这条腰带合不合适。” 侧坐于太师椅上的女子约三十左右,一袭桃红色碧罗衫,领口以金丝线绣制牡丹图案,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绣裹胸。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斜插一支金色步摇,面似芙蓉眉如柳,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欲滴,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勾人心弦,仿佛只看一眼便被吸进去一般。 正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贵妃-----姚若兰。 姚贵妃将手中的墨玉色宝石腰带轻轻系于萧正源腰间,又仔细整理一番,才扬起嘴角笑道:“刚刚好。” 萧正源亲热的挽住姚贵妃的胳膊,嘻笑道:“母妃给儿臣做的自然是好的。” 姚贵妃将左右支开后,宠溺地抚了萧正源的头,笑道:“源儿今日这么高兴,可是因为你父皇同意了修缮行宫的建议?” “儿臣见母妃时哪回不是高高兴兴的?再说,儿臣提议修缮行宫也是希望父皇能带您出去散散心,上一次母妃去外祖父那里还是一年前的事吧?” “母妃知道你孝顺,可这后宫里事情看似不多,也总要有个人在这主持着,眼下皇后主管六宫,母妃协理,是以我们二人只能有一位伴圣驾出宫,你又怎知一定是母妃?” “父皇对母妃的喜爱这前宫后院可都看在眼里,去行宫休养,不带母妃还能带谁?” “你呀!惯会说好听的哄母妃开心,”姚贵妃伸出水葱一般的玉手在萧正源鼻尖一点:“母妃的事不用你费心,倒是源儿你,都多大了,还不想想娶妻之事?” 不知怎的,萧正源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婀娜的身影:“母妃,儿臣大事未成,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尽管支退了左右,姚贵妃闻言还是用警惕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才正色道:“源儿,娶妻并非内堂之事,这亲若结的好,倒是你最牢靠的助力。” “母妃可有人选了?” “我瞧着礼部尚书袁礼家的长女不错,上次母妃寿宴上聊了几句,很是玲珑剔透。” 萧正源闻言笑着将手一挥:“袁礼家的就不必了,礼部尚书位重权轻,且他有把柄落在儿臣手上,现在已经是儿臣的人,这样的联姻没什么意义。” 姚贵妃想了想,又道:“若说最为有利的,要属手握六十万禁军兵权常敬侯叶伯贤,若能与他结亲对源儿你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母妃听闻常敬侯府家的大小姐叶紫涵也快到及笈之年,不如早些把这件事定下来,也省得日后再有变数。” “母妃说的大小姐现在已经是二小姐了……” 不知怎的,萧正源又想起那张美若桃花的脸。 整理心绪,萧正源接着说道:“母妃有所不知,常敬侯刚刚认了在外流连多年的女儿。” “哦?”姚贵妃好看的桃花眼一眯,接着道:“无妨。既是流连在外,想来也不是正妻所生,大小姐或二小姐并不重要,只要是嫡女还是叶紫涵,源儿便不必介怀。” “母亲的提议虽好,只是那常敬侯向来中立,怕是不愿与我有此牵扯。此事倒也不急在一时,且走且看吧!” 姚贵妃点点头,又道:“对了,上次你外祖父给的逍遥丸已快见底,你父皇没了这个可不行,母妃过几日怕是要再去一趟,这些日子你便不必过来请安了。 第四十三章 尸体 “父皇用了逍遥丸后,精神状态已大胜从前,母妃此次去要多带些。外祖父家路远,需多些随从护卫才是。” 姚贵妃应下了,萧正源又坏笑道:“只是此次一去,怎么也要十天半月也能回来,可不是苦了父皇对母妃的思念之情?” “你呀!嘴里总没个正形。” 姚贵妃嘴上嗔着,神色倒是有些感伤:“转眼间,你及冠之年将到,母妃也已三十五岁,到底不比年轻时的水润了,你父皇现在对母妃恩宠不减,但再过几年恐怕便没有这样的眷顾了.......所以源儿,母妃的依靠还是在你,知道吗?” “源儿明白,也定然不会让母妃失去依靠。” 离开了紫澜宫,萧正源又恢复到以往冷峻的神色。 顾初浣从望月楼回到侯府,见叶伯贤不在,正要往回走,一抬眼见到一身紫裙的尹姨娘带着侍女在府里的内湖边赏花,心下一动,径自走了过去。 “尹姨娘好兴致.......”打老远顾初浣便扬声笑道。 “哟,是大小姐啊!” 尹姨娘回头一看,赶忙迎了过来。 “闲来无事,便到湖边赏赏花,你看,那边已有几朵荷花绽开了。” 顾初浣顺着望过去,果然已有三四朵荷花开了大半,粉粉嫩嫩的在风中摇曳,煞是好看。 “往年可得下旬才开,今年气候暖,竟是比寻常早了十来天呢!” “想来是知道姨娘要来赏荷,它们不忍姨娘失望,便拼了力开上一些......”顾初浣捂嘴笑道。 她这一说,尹姨娘和身边的侍女也一并笑了起来。 “对了,浣儿还未感谢姨娘的提点之情……” 尹姨娘知道顾初浣是指上次祠堂之事,便笑道:“大小姐是侯爷的亲生女,姨娘见了你也觉得亲切,即便要被老夫人和大夫人责罚,姨娘也是愿意站在你这边的。” 果然是个会卖好的,顾初浣知道尹姨娘打得什么算盘,她入府不久,尚未有一子半女,母家身份又不显贵,所以巴结关氏和大夫人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倒不如支持自己,一来能让爹爹对她另眼相看,二来嘛,大夫人一脉与自己相斗,无暇理她,她的日子自会好过一些。 明白归明白,却并不妨碍顾初浣对她的感谢,眼下自己在这侯府根基不稳,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尽管她尹姨娘地位不高,但总归是个正经的主子,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姨娘,您对初浣的好初浣已经记下了,以后若有初浣相助之处,初浣绝不推辞。” “浣儿有心了.....其实姨娘哪有什么好求的,不过是希望侯爷身体康健,闲暇时能来我这儿坐坐便心满意足了。” 顾初浣会意,忙道:“爹爹对姨娘可是看重得紧,只是近日公务繁忙,浣儿回头见到爹爹,一定提醒他别只顾公事,得空也要多陪陪姨娘才是。” “如此,姨娘便先谢过浣儿了……” 尹姨娘向湖边又走上一步,不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身旁的侍女忙将她扶好,尹姨娘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却是下意识的抚向小腹。 顾初浣心思剔透,只一眼便明白了。 “这湖边的路不甚平滑,姨娘可要当心身子才是。” 顾初浣面露担心之色,言语上却是意有所指。 尹姨娘闻言扯出一丝笑意:“浣儿说的是,今日出来的时候久了,也该回去了……浣儿要不要去姨娘那里坐坐?” “不了,浣儿还有些事,改日再去拜访姨娘,姨娘莫要太过劳累,得空该多歇息才是。” 尹姨娘二人走后,顾初浣也向自己的檀音院走去,心里暗忖着,看来这侯府又要不消停了…… 回到檀音院,见春桃正一脸喜色的修剪花草呢! “什么事这么高兴?肚子不痛了?” 见顾初浣提起这茬,春桃红着脸撅嘴道:“小姐就会拿春桃寻开心。对了小姐,你猜我今天去哪儿了?” “莫不是去会情郎了?” 此言一出,顾初浣自己也吓了一跳,怎的和陈子奉接触久了,自己也变得这般油嘴滑舌……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春桃你说说,到底去哪儿了?” “今天晋管家带春桃去涵碧楼了,将小姐的合约还有春桃的卖身契赎了回来!小姐,我们终于是自由身啦!” 说着,将手中的大剪一下子扔到地上,快乐得连着转了三个圈。 仿佛被春桃的喜悦所感染,又或许是重生后一直绷着的神经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顾初浣也放下端着的手,脚尖轻抬,在檀音院烂漫的花海中翩然起舞…… 这一幕恰巧被经过的大公子叶栾兴看见,他悄悄的藏身檀音院外侧墙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半晌,直觉一股燥热之气由体内向上蹿升,难受异常,忙飞也般的跑回自己的卧房。 第二日一早。 “小姐小姐,出事了!” 顾初浣对春桃这种咋咋呼呼的性子真是又爱又恨,她小心的将一支素钗插到头上,睥了一眼:“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背后议论我了?嘴长在她们身上,你何必跟她们置气!” “不是的小姐,”春桃一脸惊恐:“是井里捞出了死人!” “什么时候的事?死的人认识吗?”听闻死了人,顾初浣的面色凝重起来。 “就今天早上家丁打水时发现的,死的人是大少爷身边的侍女,叫欣冉,昨天我还见过她呢!”春桃突然双手抱肩:“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小姐你不知道,捞出来时脸都泡肿了……” 顾初浣赶到井边时,乌压压聚集了好多下人,欣冉的尸体已被人用白布蒙上,见到顾初浣过来,下人们低头齐叫了一声:“大小姐。” 顾初浣问向身边的一个婢女:“可验过了?” 婢女低着头小声道:“刚刚大夫人来过,说是昨日训斥了欣冉几句,谁知她便想不开跳井自尽了。大夫人说不用验,直接埋了便是。” 第四十四章 眼线 顾初浣听着婢女的话,心觉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弯下腰便欲揭下白布查看。 “住手!” 老夫人关氏不知何时到了身后,却是看也未看顾初浣一眼,直接向旁边的家丁喝到:“没听见大夫人的交代吗?赶紧抬出去埋了,省得在这儿碍眼!” 四个家丁嗫嚅着应下了,顾初浣见状,知道不能硬来,只得把手收了回去。 见家丁把人抬走了,关氏鄙夷的看了顾初浣一眼:“大小姐身子金贵,还是不要来沾这晦气为好。” 说完,在侍女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幽石院。 关老夫人坐于上位,叶紫涵站在身侧小心翼翼地为她捏着肩膀,上好的檀香之气弥漫整个房间...... “孽障!”关氏的手重重拍在桌上:“你父亲若知你犯下此等大错,定不会轻饶了你!” 叶栾兴端正的跪在地上,脸上尽是慌张之色:“祖母,兴儿不知道那个贱俾会投河自尽,兴儿不是有意的,祖母千万不要告诉父亲啊……” 站在叶栾兴旁边的廖氏护子心切,帮腔道:“婆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兴儿,兴儿也满十二岁了,按说找个通房丫鬟也不打紧,谁知欣冉那个死丫头不识抬举,偏偏想做出这样的事来连累我兴儿名声,婆婆,您可千万不能让侯爷知道此事啊!” 关氏闻言冷哼一声。 廖氏说着拿出丝帕抹了抹眼泪:“侯爷的脾气您最清楚,平时宽和得很,真要生了气,任谁也拦不住,一怒之下还不得把兴儿打死!婆婆........您可就这么一个嫡孙啊……” 听到这话,关氏的心也软了:“唉!我又怎能不疼兴儿呢!刚刚顾初浣那个贱种明显已起了疑心,亏得我及时赶到,才没让她看到欣冉一身的伤,不然这事儿怕是就捂不住了。” 听到顾初浣的名字,叶紫涵捏在关老夫人肩膀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原本清秀的脸满是怨愤,恨恨道:“又是顾初浣这个贱人……祖母,上次认亲的气还没出呢,您可不能再让她得意了!” 关氏闻言眼睛一瞪,凌厉的目光让叶紫涵瞬间低下头去。 “我告诉你们,眼下欣冉的事刚出,这段时日都给我消停点。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惹什么事端,别怪老身我不讲情面!” 三人均是肩膀一紧,大气不敢喘一口。 关老夫人接着对廖氏说道:“去吩咐把欣冉尸体捞上来的那个家丁,此事他若敢乱说半句,我定割了她的舌头!” 回去的路上,廖氏对低头默默走路的叶栾兴埋怨道:“你也是的,身边的婢女四五个,偏得挑个性子最烈的,好端端的闹出人命。” 叶栾兴此时却一改平日所表现出的温文尔雅,蹙着眉头不耐道:“好了好了!被祖母训斥了那么久,怎的你也来烦我!” 廖氏对自己儿子的语气似已司空见惯,想要张口嘱咐些什么,看到他不耐的样子,终是憋了回去。 顾初浣回到房间也是思索良久,她料定此时必然与大夫人那边脱不了干系,只是眼下欣冉已入土为安,自己无法查看,况且老夫人强加插手,而自己羽翼尚未丰满且无凭无据,也实在不宜强行介入。 想想只好作罢。 叶伯贤倒是得知了此事,将廖氏训斥一番,警告她以后不许苛责下人。知道欣冉虽为死约,还是仁义地差人送了些银子给她的父母。此处无话。 到了晚上,顾初浣见四处无人,偷偷溜进了叶伯贤的书房。 “浣儿?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爹爹。”顾初浣小声道:“浣儿有事要与爹爹说。” 见顾初浣的举动与往日大相径庭,似乎有些忌惮什么,叶伯贤也小声问道:“可是昨日与大皇子见面之事?” “正是。” 顾初浣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坐下:“爹爹放心,大皇子已基本相信浣儿的忠心了。只是尚有一点爹爹需要留意,”顾初浣将身子尽量探向叶伯贤:“咱这常敬侯府却不是铁板一块。” 叶伯贤大惊:“你是说,府里也有大皇子的人?” 想了想,又用力的摇头道:“不可能的,府里的下人都是死约,怎么会不要命的做这种事?是不是浣儿你过于紧张了?” 顾初浣语气肯定:“爹爹,认亲的事尚未对外宣称,大皇子却几乎第一时间便知道了,还有爹爹和二皇子的来往他也全然知情。如果不是府里有他的眼线,大皇子怎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伯贤听到顾初浣的话,英俊的脸上露出骇然:“若是如此,我们所谈的密事岂不尽在他掌握?!” “那倒不至于,”顾初浣安慰道:“爹爹谈要事时从不许闲人在场,想来他也只能知道些皮毛。只是侯府举动若全然在他掌控之下,以后行事上会更加艰难,爹爹岂能安枕?” 叶伯贤点头:“为今之计,需得先将眼线摘除……” “怕是不能。”顾初浣斩钉截铁道:“若是此刻摘除,他定然会怀疑道我头上来。倒不如先找出那人,我们且按兵不动,过些时日寻个错处将他打发了便是。” 叶伯贤一听也有道理,便应了下来。 “至于怎么找出那人倒也不难,他们都是死约,除非侯府放人,否则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大皇子收买人心无非用钱,这眼线自己拿了钱也没处花,定是给了父母,爹爹可以从这条线索查看查看。” 说完话锋一转:“爹爹,浣儿还有一事。” “浣儿且说。” “昨日去陈子奉陈老家中拜访,他告诉我一件事,萧文邦家的公子萧栗然乃是......当今圣上的龙裔。” 叶伯贤似是未听清,睁大了眼睛追问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患儿说萧栗然的真实身份是安南国的皇子。” 叶文邦几乎是瞬间起身,不可置信的盯着顾初浣:“此事当真?” “当真。” 第四十五章 分析 叶伯贤对凭空冒出一位皇子的事实显然一时间难以接受,整个人怔在那里。 良久,才缓过神来,又问道:“陈老的意思是?” “萧栗然想让陈老扶植于他,当然,陈老能做的是在银两上的支持。陈老有些犹豫,想问问爹的意见。” 叶伯贤的头脑转的飞快:“萧栗然既有争储之心,想来已有人暗中支持,这人在朝堂上也定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顾初浣不禁为叶伯贤的反应之快由衷倾佩,换做自己,若不是上一世知道赵默群的对萧栗然的扶持,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想到爹爹的这个层面。 “浣儿也是如此认为。爹爹对朝中之事甚为了解,不知是否有怀疑的对象?” 叶伯贤闭上眼睛,头向后方轻轻仰起,思索了片刻才道:“大都督纪兆林、吏部尚书赵默群、刑部尚书李恒,此三人最有可能。” 突然间听到纪兆林的名字,顾初浣原本平静的心忽然间翻山倒海,几欲将胃里的吃食全部吐出........ 叶伯贤没有注意到顾初浣苍白的脸色,径自说道:“大都督本是战事临时加设的最高兵部官员,但纪兆林却是皇上最为信任之人,是以战后仍为他将这一官职留用。他对安南的贡献不在为父之下,但此人绝不涉党争,只忠于圣上,但愿萧栗然背后之人不是他。” “爹爹何出此言?”顾初浣强忍下胃中的不适,开口问道。 “此人只忠于皇上,若是他在背后支持萧栗然,那定然是皇上的意思,如此这般,怕是其他人都只能做陪衬了。” 顾初浣心中无比苦涩,纪兆林并非铁板一块,只是皇子们都觉得他是皇上的人,无人敢动心思拉拢罢了。而萧栗然不同,他本就一无所有,是以敢奋力一搏。而这一搏的砝码,便是自己。 上一世,自己为了心中挚爱不惜委身于纪兆林身下…… 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顾初浣忽然打了个寒噤,豆大的汗珠登时从头顶沿脸颊落下。 叶伯贤此时发现了顾初浣的异样,他惊慌道:“浣儿,你怎么了?面色这么难看,爹去叫大夫......” “爹爹!” 顾初浣喊住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许是晚上吃多了,胃有些不舒服,喝些温水便无碍了。” 叶伯贤闻言赶忙倒了杯还在冒热气的水递到顾初浣手中,“小心烫。” 一杯热水下肚,顾初浣的面色缓了不少。 叶伯贤才算放下心来:“浣儿,你身体不适,今日不谈了,爹爹扶你回房休息吧!” 顾初浣笑了:“那就那么金贵,您看,浣儿不是好了?” 知道叶伯贤不会同意继续谈下去,顾初浣干脆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说道:“爹爹的推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若是皇上的意思,萧公子又怎么会缺银子打点?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寻得陈老的支持啊,所以浣儿觉得此种可能不大。” 叶伯贤见顾初浣分析的很有条理,也点点头:“若不是那便最好不过了……吏部尚书赵默群和刑部尚书李恒似乎一直保持中立,也极有可能是萧栗然背后的靠山......” “爹爹可还记得上次赵尚书寿宴时的事?当时赵尚书的座上宾中皆为权贵,只有一位是商人,便是萧栗然的父亲萧文邦。那时爹爹还调侃他因为您没有称赞他家公子而生气的事……爹爹您可记得赵尚书是怎么说的?” 顾初浣这么一提醒,叶伯贤还真就想起来了:“.........当时他说萧栗然日后定会出人头地,还说萧栗然的造诣远远高于他儿子赵正康许多之类的话……当时为父还觉得这赵尚书真是谦虚过了头,现在想想,莫非.......他早已知晓萧栗然的身份并寄予厚望?!” 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为父与那赵尚书关系尚算不错,据我所知,赵尚书做事也是有原则的,他若认可萧栗然,那说明这孩子也算是不错的。浣儿可与那萧栗然有过什么交集?” 顾初浣摇摇头:“只见过两面,不甚了解,不过浣儿见他处心积虑接近陈老,想来也未必是什么坦荡君子。” 叶伯贤对顾初浣的推论并不认可:“纵然他有心接近陈老,也是为成大业而做的必要准备,算不得小人之举。” 顾初浣心里却是急了,自己处心积虑想要整垮萧栗然,如今自己的爹爹怎么倒维护起他来了? “爹爹不是一直看好二皇子吗?难道就因为凭空冒出个萧公子,爹爹便动摇了?” 叶伯贤倒笑了:“浣儿,爹爹很少见你如此急躁,可是对那萧公子有些成见?浣儿放心,萧栗然虽为皇子,但久居民间,从未参与过朝堂正事,不可能具备真正皇子的阅历和气度,况且二皇子的为人爹爹再清楚不过,哪里会轻易动摇?” 顾初浣闻言放下心来。 “陈老尚不知为父的真正想法,他既让你来问我的意思,便说明还未考虑好,为父倒正可以借此机会表明立场,想来他也是信得过为父的,若是他也看好二皇子,萧栗然那边应该也会推掉。” 顾初浣连连称是:“只是,此时最大的问题怕是在二皇子身上,他若没有夺嫡之心,爹爹做再多的事情也是枉然。” 叶伯贤沉思片刻:“为父会再去劝劝他,如今各方势力暗中攒动,他若再不争,待其他几部被大皇子或是萧栗然侵蚀,以后纵然他翻悟,也再无出头之可能了……” 顾初浣暗叹一声:但愿他能听劝吧! 第四十六章 激将 由于之前发生了欣冉的事情,关老夫人和大夫人她们最近很是消停,顾初浣倒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陈子奉那边叶伯贤也同他进行了深谈,结果是陈子奉答应,以一年为期,若二皇子愿意一争,那他绝不扶植萧栗然,这样的结果倒也让顾初浣满意。 这天,顾初浣和春桃在内湖边赏荷,已是七月里,湖中的荷花已展开了大半,裸出金黄色的花蕊和嫩嫩的莲蓬,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一阵风轻轻吹过,花瓣微微颤动,煞是动人…… “小姐,人都说牡丹芍药好看,春桃觉得,还是这荷花最美,你看她们浮在水面上,粉白色的花瓣和碧绿的荷叶交相呼应,远远望去,真像个穿着碧衫的美人在湖面睡着了一般......” 顾初浣觉得春桃说的还真是贴切,这荷花可不就像个美人么? “小姐,春桃记得你以前喜欢的是牡丹,还总说唯有牡丹真国色什么的,小姐可还记得?” 顾初浣笑笑:“那是从前,牡丹纵使天香国色又如何,花败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倒不如这荷花,深陷淤泥却不自弃,不仅生出动人的姿颜,还能有个结果,春桃,你不是最爱吃这湖中的莲子了么?” 一听说莲子,春桃的脸上生出无限垂涎:“真希望日子快点过,到时候我就可以吃到清香的莲子啦……咦,小姐,”春桃好像发现了什么,“你看这湖面似乎比前些日子又低上许多呢!” 顾初浣看看,“还真是,许是今年气候太干燥,已是许久没下雨了吧?” 顾初浣说着,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她急急忙忙看向春桃:“现在是什么日子?” “小姐,你糊涂了?七月初九呀!” “七月初九……七月初九....” 没错,上一世便是这个时候,明州发生大旱,百姓耕种的尚未成熟的作物几乎被蝗虫一夕之间啃光,百姓心血尽毁,怨声载道…… 顾初浣顾不得赏花了,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叶伯贤的书房走去。 “小姐……等等我......” 见书房无人,顾初浣想起此时尚未到下朝时间,便疾步走到侯府门口向外张望。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终于在路尽头现出叶伯贤的身影,随之出现的是二皇子萧明俨。 二人走到府门口,顾初浣才发现自己的爹爹一脸怒色,脸上阴沉的似乎可以拧出水来;二皇子的谪仙般的脸上看似正常,但仔细深究,终是能看出一丝愠怒。 三人在门外没有说话,默默的进了叶伯贤的书房。 忌惮着府里的眼线,顾初浣唤来春桃,叫她在门外守着,不论是谁解不能进入。 “爹爹,何事如此大的怒气?还有二皇子,您怎么和爹爹一同回来了?可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明州大旱,百姓损失惨重,颗粒无收。”二皇子语气里能听出些许怅然。 “如此,朝廷出粮赈灾便是,何以爹爹会如此震怒?” “如今国库空虚,前阵子又刚刚拨了大笔银子修缮行宫,此时若是出粮赈灾,父皇怕......动摇国本。” “国本?什么是国本!”叶伯贤几乎是怒不可遏:“百姓才是国本!” “爹爹!” 顾初浣见叶伯贤怒意横生,生怕他在二皇子面前口不择言,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忙道:“此事圣上也是无奈.....” “圣上本已应允出粮赈灾,谁知大皇子突然出言阻拦,说什么若国库无银无粮,外族若来犯,必致我安南国于危难之中……这几年均无战事,怎么就会在这会儿进犯我安南国了?还有那户部和礼部尚书,齐声附和,皇上当下就收回决定了,说先出一部分钱粮赈灾,剩下的过两日再议。” 顾初浣听明白了,这件事和上一世差不多,上一世最后朝廷只出了半数钱粮,另一半都是陈子奉出的。 顾初浣沉思良久,抬头看向萧明俨:“殿下,初浣常听父亲说您心怀家国,仁义爱民,不知此事,殿下是何看法?” 萧明俨垂下长长的睫毛,薄唇微抿:“此事朝廷不会不管,但以父皇的顾虑,怕是最多只能出半数。” “半数只能解燃眉之急,明州地处南方,一年两作。剩下的三个月怎么办?若不能妥善解决,三个月后怕是又有暴乱。殿下可有良策?” “良策谈不上,真到那时,朝廷只能以债券相抵,换取京中富户的闲余赈灾了。只是如此一来,朝廷威望恐将受损。” 叶伯贤闻言将手握拳,重重砸在茶桌上,那茶桌登时显出一个拳形痕印:“若不是大皇子提议修缮行宫,怎致如此不堪之地!” 说着,眼神直直射向萧明俨:“二皇子,你当真还要任他胡作非为下去吗?!” 萧明俨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 前一世顾初浣与萧明俨并不熟稔,也并未发觉他除了外貌之外有何过人之处,刚刚听了他说的以债券抵富商余粮的提议,心中才真正相信了叶伯贤之前对他的评价,有治国之才又具仁爱之心,果真是储君的上佳人选。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是无论如何也要逼他表态了。 “殿下,”顾初浣扬起如水的面庞诚恳道:“初浣一届女流,本不该妄议朝政,但初浣也是南安国的子民,见惯了民间疾苦,也深知他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萧明俨闻言将清澈的眸子望向他,眼里是隐约的期待之色…… “百姓并不在意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他们只在意是否能够吃饱穿暖,是否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他们只希望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平安度日,永远不用为了生计而发愁。他们的愿望看似简单,却是难于青天。” 萧明俨神色有些微变。 “因为他们种的粮食不管是否丰收,总要被朝廷征掉半数,街上摊贩不论收入多少,总要上交一半的钱款。若是风调雨顺尚能勉强维持过活,可一遇天灾便只有生死由命了。” 萧明俨似是有些不忍,将头轻轻别到一边。 顾初浣接着说道:“若是这些粮食赋税都到了国库也便罢了,可实际呢?层层克扣,到朝廷手中的尚不足三分之一,这又是谁之过?” 问题已经抛了出来,萧明俨避无可避,他转过头,静静的看着顾初浣的眼睛,那一瞬间,顾初浣清晰的感受到他眸中的悲凉之色。 “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殿下真的.......不明白?” “浣儿!休得胡言!” 第四十七章 决定了 叶伯贤知道自己爱女是想激发二皇子的仁爱之心以逼他表态。可即便自己与二皇子交好,但君臣有别,臣子之女批判当今圣上为浊流,岂能不触了二皇子的逆鳞?! 顾初浣却对叶伯贤的呵斥置若罔闻。刚刚自己在情急之下也曾打断爹爹的话,因为那时二皇子虽然也有些不愤,但尚未考虑太多,故而情绪未到。但此刻情况不同,自己已将时势以及民心民意铺开陈述,若二皇子仍旧不为所动,即便他有惊世之才,也只能算朽木一根了。 顾初浣知道,搁在平时要逼二皇子表态简直难上加难,所以只能在这样的时刻赌上一次了! 她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萧明俨的眼睛,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萧明俨的眼神由迟疑转为了坚定....... 顾初浣知道,自己赌对了。 似乎是压抑的苦闷忽然得到释放,萧明俨竟然笑了,那笑容就似夜空的星星瞬间照亮了昏暗的黑夜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叶老好福气,有这样的女儿,叶老定然后福不尽。” 萧明俨不知怎样掩饰顾初浣的眼睛和她的言语为自己带来的震撼,那种震撼让自己混沌的心忽然清明,也让纠结于兄弟反目的凄苦忽然间得到解脱........他此刻才发现,这个女子原来这般不同。 “二皇子,您这是....同意了?!” 叶伯贤还一直担心自己的女儿是否会触怒二皇子,却没想到一切只在刹那间便柳暗花明,一时间激动的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萧明俨笑着点点头:“这样,便也不用辜负叶老的心意了。” 顾初浣也被叶伯贤的喜悦感染,眼眶竟有些微湿。 其实这样的情绪不难理解,自己最大的心愿便是整垮萧栗然,却又明知一旦萧栗然垮了,大皇子萧正源便是不二的继位人选。可他为人自私狠毒,天下苍生岂会好过?自己何尝不是深陷这样的愧疚中难以自拔? 萧明俨的表态无形中为自己解除了这样的痛苦,顾初浣忽然由衷的感激........ 整理了一下波动的心绪,顾初浣笑道:“既是如此,二皇子和爹爹也不必过于忧心,赈灾之事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这句话的威力不下于一颗惊天之弹,二人的目光瞬时定格在顾初浣身上,竟都忘了开口询问。 顾初浣却是卖了关子,神秘一笑:“此事我尚无十足把握,待确定妥了,再向二位汇报如何?” 听了这话,叶伯贤先放下心来,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若没有八成的把握,是断断不会开口的。 萧明俨的表情竟也十分信任,只是这种信任不是源于了解,而是源于感觉。 檀清殿。 金碧辉煌的殿内,一个约四十左右的女子正坐于几旁,她的面容已不再年轻,但神色间却是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正态。她着了一身百鸟朝凤的金色朝服,那中间的凤凰以睥睨天下的傲人姿态立于百鸟之中,只看一眼便永难忘却。 这女子正是安南国国母、六宫之主白穆婵。 “你真的决定了?”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是的。还望母后成全。”跪在地下的白衣男子是萧明俨,他一脸严肃,神情凝重。 “你既决定了,母后自不拦你,只是母后希望你清楚,你已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了。” 萧明俨闻言抬起头,好看的眼眸似有不忍,低声道:“我会为母后,也为三弟保全自己。” 白穆婵眼睛透过殿门看向遥远的天空,良久,才道:“跪安吧!” 常敬侯府。 “爹爹是说皇后娘娘与二皇子的关系十分疏离?不应该啊,二皇子的脾气秉性极为和气,怎么会不得自己的母亲待见呢?” 叶伯贤也是无奈的摇摇头:“皇后娘娘所生的皇子就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位,二皇子的才智与谋略均在三皇子之上,是以当时皇上有心要立二皇子为太子,怎知二皇子无心帝位,皇上和皇后娘娘苦劝无果,才立了三皇子。皇后娘娘一直忧心三皇子命格不强,怕是担不起太子的尊耀,没想到果真如此,三皇子被立为太子后不久便殁了......皇后伤心过度几欲成疾,也认定了是二皇子的拒绝才使得三皇子命不长存,打那以后,便对二皇子生了芥蒂,疏离了。” 顾初浣没想到他们母子之间还有这样的事,一想起萧明俨的处境,不知怎的竟有一丝丝的难过…… 叶伯贤接着说道:“三皇子去世后的这几年里,大皇子崭露锋芒,迅速崛起,皇上的心思也越发琢磨不定,造成了到了现在,储君的位置还悬而未决的局面。” 顾初浣点点头,“毕竟是母子,这心结总会解开。” 叶伯贤却是想起了别的,“浣儿,你所说的赈灾之策到底是什么?快和爹爹说说,省得爹爹心里猫爪似的难受。” 顾初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爹爹,你最近是不是太过劳累了,别总想着公事,家里的夫人们都多久没见到您了?!” 叶伯贤见顾初浣又开始打岔,也不追问了,只打趣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的说话如此口无遮拦?小心以后没人敢娶!” “那正好,浣儿就赖在爹爹身边不走啦!”顾初浣瞪起眼睛撅起嘴,一边还挽住了叶伯贤的胳膊。 顾初浣忽然觉得心情很好,两辈子加起来,好像这是自己第一次撒娇吧? “爹爹,尹姨娘来府没多久,您可别冷落了她.....” 叶伯贤闻言忽然有点愧疚,自己一位夫人两个姨娘,最受委屈的便是尹姨娘,母家不济,又未能给自己生个一男半女,自己也的确是冷落了她....” 想到这,叶伯贤站起身子,用大手宠溺的点了顾初浣鼻尖一下:“就属你鬼精灵!” 说完便起身朝尹姨娘房里走去...... 第四十八章 赈灾之策 两日后,朝堂。 年及花甲的天之骄子萧鸿祯正坐于九龙金漆宝座上,宝座两侧是六根漆粉贴金云龙图案巨柱。座前两侧有四对陈设,分别为宝象、角端、仙鹤和香亭。宝座上房天花正中安置形若伞盖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盘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萧鸿祯虽已年迈,可眼睛却如鹰隼一般锋利,他环视四周,开口道:“眼下国库空虚,赈灾之事,朕已与户部尚书合议,朝廷只能出半数。不知众位爱卿又何良策?” 闻言,堂下众臣子小声窃窃私语…… 众人讨论胶着之时,大皇子萧正源站上前来:“父皇,眼下怕是并无他法,儿臣愿带头捐出多年俸禄三千两白银以作赈灾之用。 另外,母妃也愿将这些年的存余共计两千两献出,以尽微薄之力。” “哎呀!大皇子果真是仁心仁德爱民如子呀……老臣实在敬佩。”户部尚书以仰慕的姿态站出来:“陛下,大皇子肯为明州百姓倾囊相助,老臣折服,也愿将这些年的身家尽数献出,以解百姓危难。” “皇上,大皇子忧国忧民,实在是我等表率,老臣也愿捐银一千两。”礼部尚书附议。 其他朝臣见状,也在赞赏大皇子之余纷纷表示愿意为明州百姓尽余薄之力…… 坐于九龙宝座上的萧鸿祯闻言,欣慰地点点头:“源儿能以身带头,拿出多年私余,不愧是朕的好皇子。众位大臣也能慷慨解囊,为百姓出力,朕也颇感欣慰。” 说完,脸侧向户部尚书傅文杰:“傅卿,你且将捐赠银两数量统计一下。” 片刻,傅文杰恭敬道:“回禀殿下,共计一万七千两白银。” “一万一千两?” 萧鸿祯嘴上问道,心里却是冷哼不已,一万七千两最多也就是他们从手缝里溜出来的闲散而已,怕是还不抵一个三品大员的半数身家。 “傅卿,还差多少?” “回殿下,此次赈灾至少要白银三十万两,国库出十五万两,众位大人筹得一万七千两,还差......”傅文杰擦了擦脸上的汗,紧张的抬眼望向正坐临危的萧鸿祯,颤巍着开口:“还差十三万三千两。” 一时间朝堂之上无人说话,每个人都默契的不向殿台的方向看,几乎都在盯着自己的脚尖。 萧正源有些恼怒,这朝堂上的臣子也有二十余个,自己已带头捐了五千两,想着怎么也能筹上个七八万两,虽不能完全够用,但在父皇面前赚个另眼相看却是足够了……谁知这加起来才不足两万两,自己岂不是弄巧成拙?这帮废物,真是误了本皇子的事! 萧正源想到这里,想来冷静的面庞又些阴沉起来。 叶伯贤和萧明俨对视一眼,萧明俨微微点头,向前迈出两步。 “父皇,儿臣以为最好的方法并非筹银,而是筹米。” 萧正源笑道:“二弟,筹银便可买米,二者有何不同?” 萧明俨没有看向萧正源,而是把眼睛望向龙座上的萧鸿祯:“明州与安平相邻,大灾才发生三日,可是城内的米价已贵了双倍有余。若是用银两买米赈灾,怕是还要再凑出三十万两.......” 话音刚落,殿上一片哗然…… 萧鸿祯闻言,脸上阴沉的可怕,他将手在龙椅上重重一拍,喝到:“陈竟饶何在?!” 在朝臣末端的陈竟饶忽然听到皇上怒喝自己的名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颤巍着走上前两步,头几乎埋进胸口里:“臣在。” “明州大旱,京城米贩竟借机哄抬米价,你这个安平知府是不是不想干了!” 陈竟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明鉴,微臣已派衙役临街巡视,只是衙役一走,米价又被抬了上来,城中米贩众多,安平府中人手有限,微臣实在无法,请陛下恕罪……” “父皇,”萧明俨神情凝重:“若要米价落位,唯有解除明州百姓无米之苦。” 萧鸿祯神色略微缓和:“俨儿,你可有何良策?” “儿臣已说服荣成米铺管事人陈子奉,他的米铺遍布我安南国各地,米粮的储备数量之多难以衡量.......陈子奉心系灾区,愿意倾尽全部身家为明州百姓解困。” 闻言,众朝臣一片骇然之色。接着便小声议论起来。 “那陈子奉当真有如此大的能力拯救一州百姓?” “那倒不假,荣成米铺全国上下少说也得数千家,传闻他的财力至少抵得过一城......” “果真?即便如此,商人重利,老朽可从未听说经商之人能把全部身家捐出去的.....” “说的是呀,这怎么可能呢……” 萧正源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萧鸿祯身旁的太监总管冯德海见下面有些纷杂,便适时咳了一声,朝堂之上瞬间安静起来。 萧鸿祯苍老的面庞似乎焕发了神采,眼神也由之前的凌厉转为柔和,他将头轻轻向前伸出了些,“俨儿,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事关重大,儿臣不敢哄骗父皇。” 萧鸿祯龙颜大悦,赞许道:“俨儿,你既心怀百姓,又能真正为父皇分忧,父皇由衷欣慰,此事若成,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应了!” 萧明俨拱手道:“儿臣不敢厚颜求赏,此事最大的功臣并非儿臣而是陈子奉,他一介商贾,却能以全部身家解救灾民于水火,儿臣虽为安南皇子,却也钦佩他的仁爱之心。” 萧鸿祯点头:“难得你不居功,陈子奉定然要赏,朕的子民能有如此胸襟,实乃安南之幸事。明州赈灾之事便由你主理,十五万两白银国库照出,余下的由陈子奉垫付,他朝国库充足,朕必定不叫他蒙损。” “儿臣定不负父皇信任。” 萧鸿祯笑道:“父皇信你,是因为你做事从未让父皇失望过。纵然你此刻不愿受赏,那便先欠着,他日若是想到了,父皇再赏你也不迟。好了,退朝吧!” 众臣跪拜,齐声道:“圣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四十九章 派米 出了金銮殿,萧正源快步追上走在前方的萧明俨,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笑道:“二弟果然好谋划。” 萧明俨自是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之意,摇头道:“皇兄过誉,是陈子奉陈老有心,皇弟不过是将他的决定在朝堂上说明而已,算不得什么谋划。” “诶.....二弟何必过谦,陈子奉虽有力,也还得二弟有心才行啊……” 萧正源说完,对萧明俨报以意味深长的一笑,翩然而去…… 风闲居。 萧明俨一身白衣,面色虔诚,将双手向前一拱,弯腰道:“明俨替明州百姓感谢陈老大义。” “哎呦使不得......”陈子奉忙将二皇子扶起:“二皇子莫不是要折煞老夫吗?老夫虽一介商人,但为民之心还是有的,况且朝廷只是要我垫付,对老夫也不算是损失,二皇子岂能行此大礼?” 萧明俨闻言再拜:“那明俨便感谢陈老将这份厚情赠与明俨。” 陈子奉笑了,又轻轻将他扶起:“老夫与二皇子虽无深交,但侯爷与浣儿那丫头的眼光老夫信得过,他们既决定支持于你,老夫不才,也愿为二皇子出一分力。时候不早,二皇子需抓紧动身,明州虽临近安平,但一路不歇也得一日的路程,老夫已传讯周边米铺将米运至明州衙门,二皇子到了明州可先行散米,余下的也会陆续送达。” 萧明俨俊美的脸庞现出赞许之色:“陈老思虑周全,如此,明俨便起身了。” 一日后,明州。 临近明州地界,萧明俨便觉空气似乎都烤人,到了明州更觉酷热难耐,薄薄的衣衫被汗水打湿却又片刻便干透了,如此反复,黏腻的让人心生烦躁。 明州知府沈常汾的轿撵早早便迎在明安边界,尽管头上支了亭伞,两边的侍从也不停地用蒲扇为他扇风,可连串的的汗水还是不停沿脸颊流下,沈常汾的衣袖叶不断向脸上挥去。 远远看见萧明俨及随从骑着马绝尘而来,沈常汾顾不得擦汗,急急地迎了上去。 “明州府尹沈常汾恭迎殿下。” 沈常汾刚刚还是一脸燥热难耐的神情,见了萧明俨立即毕恭毕敬的行下大礼。 萧明俨没有下马,只是看了看沈常汾的轿撵及亭伞一眼,淡淡道:“沈大人免礼,本皇子此来只为赈灾,其他一切从简。” “二皇子殿下果真是高风亮节,微臣……” “走吧!”萧明俨没有耐心听他的恭维之词,和身旁侍卫对视一眼,快马加鞭朝府尹衙门方向奔去。 “大人,这........”沈常汾旁边的侍卫见萧明俨二人转眼间不见了身影,向沈常汾看去。 “这什么这!蠢货!快点赶路,难道要让殿下到衙门里等我吗?!” “是是是..” 沈常汾这边抄了近路紧赶着终于和萧明俨二人同时到达府衙,沈常汾拍了拍因赶路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对萧明俨道:“刚刚得到来信,荣成米铺的第一批米两已经送到,殿下日夜兼程甚是劳累,微臣已备下午膳,带殿下用完后在上房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微臣岁殿下到饥民中送粮派米.......殿下,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萧明俨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常汾:“刚刚本皇子所到之处哀声满地、饿殍遍野。你身为明州父母官,真的吃得下睡得着?” 又一串汗珠落下来,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沈常汾只觉得天气酷热,自己的心却犹如霜降般寒冷瑟缩…… “带好米粮,前面领路!” “是,下官遵命。” 由于明州紧邻安平,街道尚算宽敞,路上的尘土也不多,只是街道两边早已不见商贩,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派萧条瑟索的景象。 不时的有衣衫褴褛的瘦弱孩子在路旁寻找是否有些菜叶可吃....... 萧明俨放眼望去,在七月里原本该一片绿意的农田现下已是荒黄遍野,一群群蝗虫在农田上飞舞,看得人触目惊心…… 为首的衙役手执响锣,用力的敲了下去,大声喊道:“二皇子殿下派米,各家各户带好米器,到城西菜场集合!” 这一声响起,几乎所有门户在一瞬间打开大门,见到萧明俨身后浩浩荡荡的米队,每个人的眼睛都射出喜悦的光..... 接着便听见道路两旁门户中的异响,夹杂着“快点把米袋找出来,还有这个瓦罐,对对对,全都带上.....”的急急而动之声。 仿佛是怕去晚了便分不到米一般,百姓们带好了容器便一溜烟跑向城西的菜场。萧明俨一行人抵达时,菜场已围了黑压压一片人...... 不知谁眼尖,大叫了一声:“二皇子来了!”人群瞬时向萧明俨这边压了过来。 衙役们忙着维持秩序,可饿急了眼的百姓们岂能冷静下来,生怕不排在前面便领不到米吃,眼看就要将衙役的防线冲破..... 萧明俨见状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明州大旱灾情严重,圣上体恤百姓疾苦,派明俨为大家派米。大家稍安勿躁,今日每户可领五斗中白米以解眼前之需。三日后,每户可来此地领取上白米一石。” 人群中先是发出欢呼之声,随后又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这些米也只够维持一个月的.....” “是啊.....剩下的日子怎么办?” “别管了,先领了再说,省着点吃,兴许能撑上两个月.....” 萧明俨耳力敏锐,听闻这些议论,将硕长的手一挥,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无需为此忧心,本皇子将在此停留半月,这半月里,米会源源不断运送过来,数量充足,定能支撑到下季收成之时。” 说罢,萧明俨挺拔的身姿从马上一跃而下,对旁边的明州府尹沈常汾说道:“沈大人,教你的人维持秩序,现在开始派米。” 似是对这个从未谋面的二皇子有着莫名的信任,人群中安静下来,然后有秩序的排起长队…… 半天下来,十五车米队已经见底,人们在拿到米之后也都感激的散去。萧明俨擦了擦脸上的汗,将最后一份米递至灾民手中。 此时天色已黑。 第五十章 下毒 沈常汾平日安闲惯了,半天下来已是累的气喘吁吁,他恭敬的走到萧明俨身旁,垂首道:“殿下日夜兼程赶到明州,未及歇息又为百姓派米,想来已是累了,微臣已命人备下饭菜,请殿下挪步府上。” 萧明俨满脸倦色,淡淡的点点头,踏步上马。 刚刚心急派米,故而萧明俨并未踏足府衙,眼下进了门,才发现这明州府里真是奢华至极,雕栏玉砌、沉香萦绕,竟比自己的住处还要好上许多,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进了正堂,见到满桌的珍馐美味,萧明俨谪仙似的脸庞愈发不喜...... 沈常汾浸染官场多年,岂会看不出萧明俨的脸色不悦,还以为是责怪自己招待不周,忙将头扭向一旁的师爷,训斥道:“殿下亲临,怎能以如此粗茶淡饭接待?快去,命人将后院的豹子宰了,再叫夫人将本府的上好血燕取来!” 师爷瑟缩着应下后,忙不迭的去做事了。 萧明俨闻言却是笑了,他没有落座,而是扭头对身旁的侍卫温喜说道:“带上两碗百米饭,还有桌上那盘酱汁扁豆,我们回房吃。” 沈常汾闻言面色大变,慌忙道:“殿下可是在责怪下官招待不周?今日匆忙,下官未来得及准备妥帖.......” 萧明俨好看的眸子瞬间迸发厉光,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沈大人过谦了,如此的珍馐美味都算招待不周的话,岂不让明俨羞愧致死?” 沈常汾闻言彻底蒙了,“恕下官愚笨,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明州百姓已无粮食果腹,沈大人却能如此奢华,果真是百姓的好父母官啊!” 说着,意味深长的在沈常汾肩上重重一拍,头也不回的走向客房。 看着萧明俨离去的背影,沈常汾的汗簌簌地往下冒..... 交代完事情躲在门口的师爷见萧明俨二人带着米饭离开了,才捏着手脚走到沈常汾旁边,小心的开口道:“大人,这二皇子来明州才半日,已是对大人您诸多不满,若是他日御前诉状,大人唯恐乌纱不保啊!” 沈常汾的脸色难看至极,右脚向地下猛然一跺:“你说该怎么办!” 师爷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将脸凑到沈常汾耳边,小声道:“眼下怕是只有大皇子能救大人您了,这药到底下是不下,全凭大人决断。” 沈常汾犹豫片刻,说道:“这药可靠吗?若是在我明州地头出了事,到时候别说乌纱不保,我一族老小的命怕是也要跟着葬送了!” 师爷慎重道:“若二皇子此时出了事,对大皇子最为有利,因此他也会沾上莫大的嫌疑,大皇子深思熟虑,怎会做出这等愚昧之事?大人放心,这药性挥发极慢,没有个一年半载死不了的。” 沈常汾闻言凝重的点点头,又忽然目露寒光,咬牙切齿道:“二皇子,你既不肯领我的情,为求自保,下官也只好兵行险招了,一切是你自找,怨不得我!” 常敬侯府。 消停几天,常敬侯府又出了一档子怪事:大夫人的婢女小翠在一天夜里无缘无故不见了。 叶伯贤震怒,叫来廖氏到正堂训话:“这府里最近怎么就没有个安生时候!前些日子是欣冉投井,没几日你的婢女又不见了,我看你的管家之权是不想要了!我看着孙姨娘也算勤勉,你若不想管家,大可将钥匙交到她手上,也省得操心!” 廖氏闻言心中升起一股凉意,平日里侯爷虽与自己不甚亲近,但也是尊重的,怎的这些日子为了几个下人频频开口呵斥,如今竟要剥了自己管家之权! 廖氏表情凄楚:“此事是妾身疏漏,只是妾身固然有错,侯爷又何至疾言厉色,竟要将妾身的管家之权也一并收回?莫不是侯爷还在记恨当日妾身阻止顾初浣进门之事?” 叶伯贤见她眼中泪光点点,又想起她进府多年,的确未有什么重大的错处,心中有些不忍,语气上也柔和起来:“刚刚是我语气有些重了,你我夫妻多年,这侯府从未出过什么乱子,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这段时日府里不安生,你便多费些心吧!” 廖氏闻言心中总算回暖一些,也似有些疑虑的说道:“也不知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府里总会生出些乱子,弄得人心惶惶,不如请个法师来看看,若是无异,也能心安些.......” 叶伯贤不悦的皱皱眉头,大手一挥:“都是些江湖骗子,勿听那些个道士妖言惑众。” 廖氏点头,未再做坚持。 廖氏离开后,叶伯贤双手背后,踱着步子朝尹姨娘的院子走去。之前听顾初浣的劝见了尹姨娘,只觉她清瘦了些,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讨喜,是以叶伯贤这几日总会抽出时间去她那坐坐。 “侯爷,您来了……” 尹姨娘一身藕粉色纱衣,挂着香甜的笑意:“天气闷热,妾身为侯爷备下了绿豆莲子羹,侯爷快尝尝......” 一碗莲子羹下肚,叶伯贤觉得清爽了不少,抬头看了看尹姨娘,只觉比昨日又清瘦了些,不觉担忧道:“怎的脸色这么难看,可是病了?” 尹姨娘还未答话,身旁的丫鬟却是捂嘴一笑,插话道:“侯爷,姨娘可不是病了,是.......有喜了!” 叶伯贤闻言猛的站起身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夫看过了?” 尹姨娘丝帕掩鼻,羞涩一笑,点头道:“看过了,说是已经两个月了……” 叶伯贤忙小心的扶着尹姨娘坐在榻上,嘴上责怪着,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两个月了才和我说,你倒是沉得住气的。” “妾身是怕大夫诊断有误,白白让侯爷空欢喜一场......” 叶伯贤笑了:“你呀,总是这么小心,一会儿我去命厨房多给你备些人参燕窝来,想吃什么尽管交代厨房,你现在是两个人的饭量,营养要跟上。我这便去禀告老夫人,让她也高兴高兴。” “侯爷别急,”见叶伯贤起身要走,尹姨娘赶忙拉住他的衣袖,羞赧道:“妾身听闻孩子都是小气的,不如过了三个月再告诉老夫人,如何?” “你呀,真是小心的过了头……” 第五十一章 闹鬼 常敬侯府。 入夜,孙姨娘的婢女常儿如往常一样去府中各路掌灯,走到湖心亭时,只觉身后有簌簌声响,常儿胆大,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猫在丛里嬉闹,也未加理会。 只是走着走着便觉出不对,这声音怎么好像一直跟着自己一样,常儿抚着胸口,壮着胆子回头,将手中灯笼向前一探,登时惊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身着黑衣披头散发的庞然大物正露出两只圆铃般的的眼睛望着她,一边发出瘆人的嘻声,一边向常儿如幽灵般飘来......... “啊......” 常儿尖叫一声,几欲昏阙,又在即将倒地之前下意识的将手中灯笼向怪灵抛去,伴随着刺耳的尖叫踉跄着跑开了。 常敬侯府虽大,但已是入夜,各院都准备着歇息了,因此常儿的尖叫声在安静的夜里便显得格外刺耳。 顾初浣刚要更衣睡下,冷不丁听到常儿瘆人的叫声心里一惊,忙喊来春逃出去看看,自己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跟了出去。 沿着声音一路跟去,到了孙姨娘院门口向内一瞧,里面灯火通明,略一思忖,顾初浣拉着春桃踏步进去。 刚走几步,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叶伯贤紧着步子往这边赶呢。 “浣儿,你也听见了?” 叶伯贤常年习武,赶这几步也未觉气喘,只是面色看来有些忧心。 进了孙姨娘的客房,只见孙姨娘坐于椅上,双手扶额,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她的儿子叶颂文则是扶着孙姨娘的肩膀,脸上也是难言的恐惧。 常儿则倚在侧墙不住的抽泣,似乎轻轻一个手指便能将她推到一般。 叶伯贤见状正要开口发问,却听见身后怒气冲冲的声音:“大胆常儿,这大半夜的狼哭鬼嚎,难道是见了鬼不成!” 倚在墙上的的常儿听到这个声音似乎从战栗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顾不得抹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老夫人明鉴,奴婢不敢打扰老夫人休息,实在是奴婢……奴婢是真的见到鬼了!” 两手搀扶着关老夫人的廖氏一听,松开了关氏的胳膊,疾走到常儿面前,上去就是一巴掌:“深更半夜惊动一院子的人过来听你胡邹八扯,你这好日子过的是不耐烦了?” “大夫人,”见自己的侍女挨打,孙姨娘也缓过神来,忙踉跄着走到廖氏跟前:“常儿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说话做事向来有分寸,不然大夫人也不会把掌灯的差事交给她不是?” 廖氏闻言回头向关老夫人探寻的看了一眼,关老夫人对跪在地上的常儿一声呵斥:“说!若是有半句虚言,老身便命人拔了你的舌头!” 顾初浣心中暗暗乍舌,这老夫人隔三差五便去山上清休,可是为人做事却是没有半点慈悲心肠。 常儿听到关氏的话又面露恐慌,抽泣着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众人见常儿讲到激动处就临近崩溃的样子不像作假,心里也就信了七八分。 廖氏吩咐旁边的管事妈妈方莫带上所有护院全力搜寻那个鬼怪后,又忧心忡忡的走到叶伯贤跟前:“侯爷,虽说灵异之事不能尽信,但这段日子时不时便有怪事发生,妾身实在担心.......” 又回头看向关老夫人:“婆婆,媳妇儿身为侯府内院管事,有责任维护侯府的安宁,不如明日请了那道衍法师过来做场法事,即便虚惊一场,也能清清咱府里的污浊之气……” 关氏沉着脸应下了,随即在一行人的拥簇下离开了。 叶伯贤也没有再出言反对,尽管心里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但请来法师总归能让府中的人心里安定些。 顾初浣将孙姨娘搀扶到座位上,安抚道:“姨娘不必过于忧心,待明日法师来了,自会还您一个安心。” 孙姨娘没想到这个与自己并无交集的大小姐会出言安慰,感激的对顾初浣笑了笑。 又嘱咐叶颂文去叫厨房送两晚安神汤后,顾初浣离开了孙姨娘的院子。 提醒春桃提上灯笼,主仆二人来到了常儿遇鬼的湖心亭。 春桃怕极了的样子,肩膀不停的耸动,顾初浣倒是没怕,眼睛只专心查看四下,良久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好怏怏回去了。 回到卧房,顾初浣倚在栏边静静沉思,若说世上真有鬼,以前自己不会信,但经历过重生后便没那么肯定了。只是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发生在自己进府以后,难免不让人多想。 似乎春桃也发现了这一点,迟疑道:“小姐,这阵子发生这么多事,春桃心理不踏实,总想着不会是冲着小姐来的吧?” “若不是咱们多心,那便是这老夫人和大夫人真容不下我了,之前一直忍让也是不愿让爹爹为难,现在看来,豺狼不会因为你的容忍便收起爪牙。”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睡觉!” 碧林院。 “柔儿。” “侯爷,您来了……”尹姨娘在塌上正躺着,一见叶伯贤过来,在婢女的搀扶下起了身。 叶伯贤关心道:“刚刚可听见什么声响?” “是听到了一点,不真切,像是孙姨娘旁边的丫头常儿的声音,侯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叶伯贤笑道:“没什么,常儿眼花,以为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我是想着你胆子小,又怀了孩子,怕你惊着所以来看看。” 尹姨娘感激的将头靠向叶伯贤的臂弯,“侯爷,这段日子府里好像不太安生……也不知怎的,最近我这眼皮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叶伯贤轻抚她的头:“你只管安心养胎,明日会有法师来做法事。你若还是害怕,我每晚过来陪你便是。” 尹姨娘闻言开心的笑了。又似不经意间出言:“法师来做场法事也好,省着总是不安生,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大小姐来府里才带出这些个事情来呢!” 叶伯贤闻言立即站起身来,语气也变得极为冷淡:“尹姨娘此言何意?” 尹姨娘见叶伯贤顷刻间便翻了脸,赶紧陪笑道:“侯爷勿恼,这绝非妾身之意。只是妾身觉得事情都发生在大小姐进府以后,未免有些太巧。” 叶伯贤似是会意,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明日再看吧!” 第五十二章 道衍法师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天为乾地为坤阴阳五行定乾坤........” 常敬侯府正南大院上,京中享誉盛名的道衍法师正围着案桌念符语。 香案上供着神主牌位,在一个装米的升子里装满了小米,小米上插着香,也插了些黄表剪成的纸条,以及许多零七八碎的物什。 只见道衍法师一身白色道袍,赤着胳膊赤着脚,手中拿着小摇铃和三山刀,在院内叫着跳着。他眼睛半开半闭,嘴里不断吹着气,两脚掰成八字形,围绕着香案跌跌撞撞的走着,他浑身颤抖,像喝醉了烧酒,又像是在打摆子。 良久,道衍法师一个寒颤,众人再看时,他已浑身湿透,似是用尽了全部的精力一般。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渐渐恢复正常,将手中的道旗向香案上一挥,拱了个身走出法坛。 侯府院中所有的人都集在这里,道衍踱步走到头排偏角,拂尘向前一扫,作了个揖。 “贫道见过侯爷。” 叶伯贤微一点头:“道师免礼。” 廖氏站出来担忧的问道:“听闻道衍法师道力无边,眼下道师也已做过法事,最近府里乱事不断,道师可知是何原因?” 道衍用手捋了捋尽白的长须,凝重道:“平地生事,必有妖风。” 叶伯贤闻言皱了皱眉头:“敢问道师,妖风从何而起?” “府上之人可都聚集于此了?” “正是。” 道衍闻言点点头:“何人所起,贫道需仔细观祥,不时便知。” 说着,眼睛向众人打望,脚步也随之移动起来。 侯府的主子加上下人共有四十六名,共排成五个横排,后四横排均为下人,第一排从右至左分别是关老夫人、廖氏、叶伯贤、尹姨娘、孙姨娘、叶紫涵、顾初浣、叶栾兴、叶颂文。 道衍看得极为仔细,从关老夫人开始,一直走到了顾初浣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细细的打量顾初浣,神情由疑惑转为震惊,继而垂下眼恋,似是颇有踌躇。 整个院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廖氏见道衍迟迟不说话,有些急了,这个道士莫非怕认错了人?做法事之前自己已经偷偷告诉他是一个穿藕裙的女子呀,这满院子也就她顾初浣一人穿藕色长裙,莫不是这个道衍法师不辩颜色,是个.......色盲?! 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身旁的关老夫人,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似有愠怒。 廖氏一个激灵,忙站出一步:“法师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您看的可是前段时间才进了侯府的大小姐,莫非是她........?” 说完,赶紧用帕子捂上了嘴,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心里想着,我已如此明显的提醒,你这法师纵然眼盲,也该知道该指认谁了吧! 道衍闻言又抬头望了一眼,似乎是叹了口气,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才清晰地说道:“便是此人。” 说完,用右手一指。 顾初浣一脸惊讶,叶紫涵却是赶紧跑到一边,怒声道:“道师看清楚再指,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呢!” 道衍看着叶紫涵,声音极为清晰:“贫道并未指错,正是姑娘你。” 那一瞬间廖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涵儿今日明明穿的鹅黄色水裙,难不成是道衍色盲,涵儿又和顾初浣紧邻,所以认错了? 廖氏在心里将道衍骂了一千遍,语气也是愈发明显起来:“道师,这是小女紫涵,是在府里长大的,倒是刚刚您看的大小姐,是这段时日才入的府,道师想来是刚刚做法累了,要不要休息片刻再看?” 如果说刚才还是暗示的话,现在可就是赤裸裸的明示了,廖氏心想就算这法师是个猪脑子也该明白了吧? 本来廖氏在这件事上想将自己摘干净,所以给了道衍银子后便没打算出口说话,谁成想这个道衍居然是废物一个,指个人都能指错,而且指到自己的女儿身上来,无奈之下,只能冒着些嫌疑出言提醒了。 叶伯贤听了这话却是不悦了:“夫人一再提醒道师,所言所语皆指向浣儿,莫不是夫人也开了天眼,有这除妖问道的本事了?” 廖氏尴尬一笑,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关老夫人却是耐不住了,手执廖氏新为她定制的虎头拐走上几步,语气威严:“道师,老身且再问你一次,到底这妖风从何人而出?” 道衍此刻的心里也是恼火得很,暗暗后悔怎么接了这么个活,弄的一身骚不说,一不小心还得砸了自己这块金字招牌…… 心里也暗怪这廖氏怎么提前不告诉自己那个叶紫涵是她的女儿,看那叶紫涵妩媚艳丽,还以为是侯爷新纳的姨娘呢,心想着就算未能尽事,但帮那廖氏除去一个心头刺她也不至太怪罪........唉,若知道是她女儿,自己到后排随便指一个也便算了。 现在倒好,骑虎难下了........ 想着自己的招牌不能砸,道衍只好挺胸昂头,再次肯定的扬声:“是大夫人的女儿没错。” 一众人等全部惊住,这大夫人找来道师指证自己的女儿是......妖女? 关氏气急,猛的吸入一口凉风,剧烈的咳嗽起来。 廖氏目光涣散,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道衍知道这是气的,也极力搜索腹中之词进行回寰:“贫道刚刚仔细看过,这妖风是因怨念而来,想来是这位姑娘近期积了不少怨念才会导致侯府频生事端,其实也无碍,贫道置几枚符便可尽解。只是,这位姑娘若想怨念尽消需得去道观清修三月才可。” 一听要去道观清修,叶紫涵可是急了,一手拉住叶伯贤的衣袖哭喊道:“父亲,明明是顾初浣那个妖女作怪,不是涵儿,一定是她,”叶紫涵忽然回头手指顾初浣,红着眼睛恨恨道:“是你这个贱人联合道师一起害我,一定是你!” “住口!” 叶伯贤几乎是怒喝的同时抬手便挥了叶紫涵一巴掌。 第五十三章 命格 这一巴掌打得猝不及防,不止旁人,连顾初浣都看呆了。 要知道叶伯贤常年习武,掌力惊人,这一巴掌若是用了全力,只怕叶紫涵的牙齿都得脱落...... 好在叶伯贤虽气,下手也是留了分寸的,只是鲜红的掌印到底是免不了了。 “爹爹,你为了那个贱人居然打我?” 叶紫涵被一巴掌打翻在地,捂着肿的老高的脸不可置信道。 “我再说一遍,正好今日府中人都在,”叶伯贤快步走到顾初浣身边,挽过她的肩膀,望向众人一字一顿道:“她顾初浣是我常敬侯府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从今往后,谁若对她不敬,便是对我不敬,自当按规处罚,绝不姑息!听清了?!” “是,侯爷。”众人齐声应到。 叶伯贤冷眼旁观今日之事,已看出是为设计顾初浣这个女儿而来,虽不明白结局为何会有误,也只当是她们作茧自缚了。 他叶紫涵身旁走过,看也没看她一眼,沉声道:“本来我是不信这些的,可现在却是信了,你果真怨念太重,如此便去道观上好好反省吧!” 道衍见叶伯贤走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连句告辞的话也没有,赶紧向大门方向走去。 顾初浣见状走到春桃身旁附耳几句,春桃便一溜烟跑开了。 顾初浣抬腿欲走,关老夫人虎拐一震:“站住!” 顾初浣停住脚步,一双杏眼似笑非笑:“未知祖母还有何吩咐?” 见旁边下人都还在原地站着,关氏厉眼一翻,他们便一窝蜂似的散开了。 “你这个妖女,莫要以为蒙蔽了贤儿便能高枕无忧,我老婆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哦?”顾初浣笑了:“这道师难道不是大夫人请来的么?与浣儿何干?” “贱人!”廖氏闻言醒过神来:“定是你与那妖道串通起来污蔑我的女儿,你这个贱人仗着侯爷的宠爱便无法无天,我今日定不让你如愿!” “其实这府里到底有没有鬼怪大夫人您最清楚,初浣顾忌着爹爹,不愿与您伤了脸面,还请您好自为之。” “放肆!”关氏闻言怒不可遏:“你一个青楼女子所生的下贱胚子,居然敢对我常敬侯府当家主母出言不敬?涵儿,你且出手教训她,我看今日谁敢拦着!” 顾初浣冷笑,明知爹爹已经走了,这里谁还能拦你? 叶紫涵闻言立即像打了鸡血一般,伸出捂在脸上的手连跑几步便向顾初浣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叶紫涵的手快要落到顾初浣脸上时,顾初浣猛的伸出右脚,用力的朝叶紫涵的腹部踹去,众人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再一看,叶紫涵捂着肚子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嘴里不住的呻吟着........ “涵儿!廖氏见爱女惨状,心疼的泪都掉了下来,哭喊着扑到叶紫涵旁边。 顾初浣这一脚可是用了实打实的力气,踢完之后她也不傻,直接撒了欢的跑了....... 跑了? 在场的人已所剩不多,但个个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刚刚她出脚时是何等的果断与威风,转眼间踢了人就.........跑了? 众人今天算是开了眼,开始是大夫人煞有介事请来道师指认自己的女儿带妖风,然后又是新来的大小姐踢倒了任性霸道的嫡出二小姐然后撒腿逃跑了? 怎么看都觉得云里雾里啊…… “反了反了!”关老夫人气的浑身直颤:“来人,把那个妖女给我抓起来!” 院内无人应声,关氏这才发现刚刚想要惩治顾初浣时未免落人口舌,自己已把所有下人遣走了。 一连吃了几个哑巴亏,关氏的耐心已到极限,浑浊的眼睛泛出狠毒的寒光:顾初浣,你既如此兴风作浪,就别怪老身我不给你留活路了! 顾初浣没命的向府外狂奔,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可是一点都没觉得此刻自己扯裙狂奔是一件多么有失大雅的事情。 “小姐!” 跑到街边小茶室旁,春桃伸出脑袋叫住了顾初浣,见到顾初浣头发都快跑散了,赶紧伸手为她整理,嘴上嗔道:“春桃办事小姐还能不放心吗?这么着急做什么........人在二楼,小姐上去吧,春桃在这儿把着。” 上了二楼,便看见道衍将拂尘扔在茶桌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道师。” “哎呦姑娘啊,”道衍听到声音先是打了个激灵,然后喋喋道:“贫道还有要事,姑娘有事便长话短说吧!”顾初浣也不客套,双手向身后一背:“刚刚为何没听从大夫人的意思指认于我?” 其实昨日廖氏说请道衍法师来做场法事时,顾初浣的心便放下大半。 这个道衍自己上一世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当时自己也是在一间茶楼无意间看到他收了一家大户管家的银两,还说什么包管指出管家所说之人,自己见他道衣道袍却做这样的龌龊事情,不禁就多看了两眼。 谁知那管家走后,道衍相送时也看到了自己,当时就拉着自己端详了半天,一脸恭敬的样子,还说什么自己命数富贵,有凤凰命格,他朝定能凤临天下炫舞九天之类的话。自己只当他放屁,说了句“你有那功夫给自己看看能不能寿终正寝才是”便走了。 事实证明,自己虽然离凤位很近,到底也是无用。 道衍听到顾初浣的问话转了转贼溜溜的眼珠子,故作不明:“姑娘的话频道听不懂,姑娘身正腰直,自然不是贫道要指证的人。” “别装,”顾初浣不给他躲闪的机会:“你难道不是收了大夫人的银子来指认我这个妖女的么?” 道衍一看这架势是糊弄不过去了,愁眉苦脸道:“是.......本来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可是姑娘你命格大贵,是凤凰命格,且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息,贫道哪里敢招惹?” “不同于常人的气息......什么意思?”顾初浣冷色道。 “这种气息不像是凡人之气,倒是有点介乎于人间和冥界中间,贫道摸不透也看不穿,只是知道一点,不要招惹姑娘便是了。” “胡说!你若真有本事,还至于收人银两做这等下做之事?” “哎呦......”道衍见顾初浣不依不饶的样子,急的胡子都飞起来了,只好把话掏出来:“若只凭本事吃饭,这安平大半的道师都得饿死。姑娘以为这高门大户的深宫密院里能有多少真的妖异之事?都是人为!不收银子办事贫道吃什么喝什么........” 最后这一句话说的极为小声,像是从喉咙里含糊出来的。 “那你为何要指认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提起这个道衍是更加窝火:“既然不能指认你,贫道便只好随手指了一个,谁知道会是金主的女儿.......唉!今日出门怎么就没看看黄历!” “好,你走吧!” 认证了心里的答案,顾初浣也不为难他,道衍一听这话,如临大赦般蹿走了。 第五十四章 断案 明州。 今日是来明州的第四天,萧明俨眼见着昨日第二次派米后百姓欢呼雀跃的样子,心里也是极为高兴。 府衙无事,正准备和侍卫温喜出去走走,忽的听见一阵剧烈的击鼓之声,温喜伏在萧明俨耳边:“殿下,看来是有人击鼓鸣冤了。” 萧明俨点头:“即是这样,我们不妨也一起听听这沈大人是如何断案的。” 往日有人击鼓,沈常汾定要磨蹭好久才开堂,眼下知道二皇子在府里,忙不迭的整理好官服,奔向府堂。 击鼓之人是一位十四五的少年,一身破烂的衣裳,头发也是好久没洗的样子,凌乱的几户挡住眼睛。 沈常汾恭敬地向坐于堂下的萧明俨点点头,然后正坐临危,将手中惊堂木猛的一拍:“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少年闻言双膝跪地:“回大人,小人乃村西头刘屠户家的儿子刘好,状告李正昆李员外欠银二十两不还。” “李员外?”沈常汾一愣,接着怒喝道:“大胆刁民,那李员外家财万贯,岂会欠你区区二十两不还?你如此污蔑,到底是何居心!” “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污蔑!大人若是不信,可叫那李员外来当场对质!”那少年年纪虽小,说话却是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大胆刁民!居然如此胡搅蛮缠,来人啊……给我重打二.......” 话说一半,站在沈常汾旁边的师爷轻轻用手点了他后背一下,并用口型示意沈常汾:二皇子还在呢,不可轻易动刑。 沈常汾这才想起来,忙换上一副仁义之态,沉声道:“念你年纪尚轻,污蔑之事本官暂不与你计较,你且回去好好反省吧!” “大人!”那少年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反问道:“大人不肯传唤李员外,可是因为他是大人的大舅哥,因此大人打算徇私?” “大胆!” 沈常汾恼羞成怒,本来顾忌着二皇子在场,想饶这臭小子一回,没想到他竟口无遮拦,将李员外与自己的关系当众揭出,怎能不让他动怒! “你污蔑李员外在先,污蔑本府在后,简直罪不可恕!来人,把他拉下去重杖五十!”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竟是把本皇子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一直未作声的萧明俨淡淡开口,神色间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波动。 沈常汾闻言连忙走到堂下,颤巍着对萧明俨行了叩礼:“下官不敢,只是这少年满口胡言,唯恐污了殿下尊耳不如请殿下先移步至客房。” “也罢。”萧明俨猛的站起挺拔的身子。 沈常汾见状暗喜,不料萧明俨下一句话却让他如陷深窟:“你与那李员外是亲戚,自当回避,本皇子今日倒也正巧无事,便替你接了这案子,沈大人也无需过于感激。” 温喜闻言暗笑,世人都知自己这主子是个脾气好的,可若他想做的事情,便没有做不成的。 沈常汾又气又急却发作不得,只好默默退到边侧站好。 “来人!传李正昆!” 不多时,衙役带着一个身着盘锦丝袍腰间配血玉的中年男子走上堂来。 男子面容猥琐,眼泛精光,一眼便见到了站在堂下边侧的沈常汾。 挂着讨好的笑容正要出声,却见沈常汾皱着眉头直向他使眼色…… 狐疑的看向台上,案上之人英俊挺拔,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王者之气,不正是来明州散米的二皇子殿下! 李正昆何许人也?在这明州地界是个仅次于沈常汾的二号人物,阴谋权术浸染的多了,早就成了精,心知这堂上之人是自己万万不敢开罪的,当下双膝一跪,毕恭毕敬道:“草民见过殿下。” “堂下何人?” “草民李正昆。” 萧明俨点头:“村西刘屠户家的儿子刘好状告你欠银二十两不还,可有此事?” “回殿下,绝无此事。” “你胡说,我爹分明告诉我你欠了我家三个月肉钱未结,共计二十两。” 李正昆笑了:“我李正昆虽不说家财万贯,却也不至于差了你爹那点银子。你口口声声说你爹说的,那你爹为什么不来告我?” “你明知我爹已于三日前离世,他又怎能与你当堂对峙!” “小伙子,”李正昆面色真诚,语重心长道:“做人要厚道,你这红口白牙血口喷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刘好的脸气成酱紫色,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沈常汾这时满脸堆笑插话道:“殿下明鉴,您看这刘好所言的确不实,绝非下官偏私。” 萧明俨看向刘好:“刘好,你可有确实的证据?比如说这李员外的条子之类?” 刘好闻言面露难色,迟疑道:“我父亲为人忠厚老实,一般的村民奢肉也从不打条,更何况是李员外府上......” “殿下,此人拿不出证据,有意污蔑草民,定是怀了不轨之心啊!” 萧明俨思忖片刻,又问向刘好:“平日你父亲为李员外家送肉时都是谁接下的?” “听父亲说都是陈管家。” 萧明俨想了想,将温喜叫至身旁耳语几句,温喜点点头便出去了。 “想来此事的确是冤枉了李员外。沈大人,这李员外既是你的大舅哥,那也别在这跪着了,赶快带到客房歇息一下吧!” 沈常汾闻言暗喜,忙不迭的将李正昆送到客房了。 到了客房,沈常汾才沉下脸来,训斥道:“你平日里也该收敛些,险些为这么点银子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李正昆心里不以为然,面上确是陪着笑:“姐夫教训得是,正昆一定注意.....” 沈常汾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又赶忙折回了府衙。 刚进府衙的门,便看到温喜带着陈管家进来了,不禁眼皮一跳,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 陈管家不知发生何事,一脸茫然的站在中央。 萧明俨也走到堂中,敛起威严之气,和气的笑道:“今日请陈管家来并无大事,只是那刘屠户的儿子状告你家老爷欠了些肉钱,李员外说最近事忙没顾得上,正要将银子结清,故而找你过来把欠的肉钱结上。对了陈管家,一共是多少两来着?” 沈常汾闻言心道不好,怪不得这二皇子将李正昆支走,原来是想诈出陈管家的话。 刚要出言提醒,可是已经晚了。 陈管家哪知有诈,当下陪笑道:“大人说的是,此事的确是有些误会,我家老爷前日还提醒老奴将刘屠户的银子结了呢!谁知府里事多,老奴一忙便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银锭,双手恭敬地递到萧明俨手中:“一共是二十两,还请大人查验。” 第五十五章 深意 萧明俨好看的脸上笑意更浓:“陈管家说话办事皆为你家老爷着想,不愧是忠仆。” 陈管家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沈常汾脸色晦暗,心知事已至此,已是再无转寰的余地,当下决定与此事撇清关系。 清了清嗓子,沈常汾长叹一声:“唉!枉我一世清廉,居然被这个阴险狡诈的大舅哥蒙了心,相信了他的片面之言。” 说着,猛的跪在萧明俨面前,老泪纵横::“下官识人不明,还请殿下责罚。” 陈管家闻言,惊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大人,您这是......” “混账!”沈常汾怒喝一声:“你主子阴险狡诈满口谎言,你这刁奴也定脱不了干系,还不快跪下!” 陈管家似乎明白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息怒,老奴罪该万死.......” “哪里会罪该万死,”萧明俨挂着晴朗的笑:“本皇子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温喜已将李正昆带到眼前。 一见陈管家也在,沈常汾又暗着脸跪在地上,李正昆顿觉不妙,眼珠子悠悠转了几圈,忙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殿下饶命,草民也是受了陈管家的蒙蔽,草民真的毫不知情,请殿下明鉴,还草民清白啊……” 萧明俨当然知道他是想把责任推干净,倒也不揭穿,只是将脸一沉:“本皇子相信你是受人蒙蔽,但却平白让刘好蒙了污蔑之冤,不知李员外打算如何补偿,嗯?” 最后一个“嗯”字只是鼻音,却让跪着的三人同时下出了冷汗…… 李正昆慌忙道:“草民愿补偿十倍银两与那刘好,以慰他受屈之冤。” 萧明俨点点头,又看向沈常汾:“沈大人?” “下官失察,也愿自罚十倍银两以警示自己以后绝不可犯此大错。” 萧明俨闻言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好,既然两位如此仗义,此事本皇子也不欲再追究下去。” 说完看向在一旁腿都跪麻了的刘好:“刘好,这些赔偿你可满意?” 刘好闻言将遮在额前的乱发向耳后一拢,萧明俨才看出他已是眼眶带泪。 刘好连磕三个响头:“感谢殿下为草民做主,草民现在孤身一人,那二十两已经足够。殿下忧国忧民,剩下的银两请殿下收下作为赈灾之用,也算是草民的一份心意。” 萧明俨心下动容,要知道四百两银子可是够一个五口之家用上十年了,而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显然更需要这些银子作为日后之用。在这样的大利面前能做到不为所动且心存大爱,的确让人萌生敬意。 “好,那本皇子便将银两折成米粮,慰恤灾民。” “草民谢殿下成全!” 案子结束后,萧明俨带着温喜出了府衙。 “温喜,明日你去调查一下刚刚那个少年,如真像他所说父母皆亡,那便把他带在身边吧!” “是。” 温喜应允,接着又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殿下,那沈常汾和李正昆二人狼狈为奸祸害一方,殿下为何不处理了他们?” “不急。”萧明俨风轻云淡道:“官员任免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沈常汾是皇兄举荐的,我暂时还不能将他斩草除根,不如等有了万全的把握再将他连根拔起。” 紫辰殿。 萧鸿祯一身金色龙袍侧坐于殿椅上,手中拿着一个七彩烟壶细细的把玩着,似是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兆林,明俨此次能说动那陈子奉捐出全部身家解了明州之困,倒是有些出乎朕的意料,你怎么看?” “二皇子心怀家国,又有兴邦之才,的确是陛下的一大助力。”坐于对面的大都督纪兆林略一思度,开口答道。 萧鸿祯没有停下手,在壶嘴处摩挲着:“他是朕的助力不假,那么正源呢?” “大皇子的才智天分亦是极高,呃......说起来,他与陛下倒是更像些。” 萧鸿祯闻言将手中的烟壶放下,眼神看向远方,轻声道:“若说最像朕的,还是栗然那孩子......” 闻言,纪兆林挂着伤疤的右眼微微一动:“陛下若是惦记,将五皇子接回来便是……” 萧鸿祯沉思片刻,摇摇头:“他是朕和月如的儿子,在那边过得好好的,接回来做什么?除非他能继承大统,不然朕也不愿他卷入这趟浑水中来。” 纪兆林闻言眼神飘忽:“若那孩子回来,他才是真正的三皇子........” “这些年朕也只与他见过几面,却觉得他与朕惊人的相似……他的才谋也算与老大旗鼓相当,噢......功夫倒是很不错。” “他是陛下的儿子,自然各方面都是拔尖的。”纪兆林说道:“只是自打太子殿下殁了以后,储君一位悬而未决,不知对于储位人选,殿下的意思是.......” 纪兆林为萧鸿祯心腹,所以这样问萧鸿祯并不觉逾越,他低头沉思片刻,才道:“早些年朕觉得明俨最为合意,可他没那份心思,倒是这些年正源的能力也愈发显现出来。明俨与他相比,才能上略胜一筹,但手段方面却逊色许多.......兆林以为如何?” “老臣与陛下想法一致,莫非陛下的意中人选是大皇子?” 萧鸿祯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笑着说道:“本来朕因年事已高还急于立储,可这段时日吃了贵妃的逍遥丸,倒觉得身子更胜从前了,此事先不急,再等个一年半载决定也不迟……” 纪兆林恭敬道:“贵妃母家为杏林世家,自然晓得如何将陛下的身子调养好,陛下现在的精神比起十年前也不逊半分,立储之事自然是不用急的。” 萧鸿祯笑着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纪兆林:“你呀,总是最得我心!”说完双手背于腰后,在殿里来回的踱着步子,“贵妃也走了五六天了,朕还真是有些想念了……” 第五十六章 信 常敬侯府。 今天一早,春桃便被管事妈妈方莫叫去领月饷了。 顾初浣双手托腮,有些出神的望着壁上的花鸟图。 自打在陈老那里无功而返后,已经多日没有萧栗然的消息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萧栗然早已获得陈老支持,并且已经授意自己与李远之亲近,以寻求其父李恒的鼎力相助……只是这一世一切都已改变,虽有赵默群,但没了陈老的支持和自己的相助,怕是举步维艰。只是他的为人自己最清楚,绝不会因为这样的挫败便罢手,定会再想些其他的办法弥补钱银上的不足。眼下只苦于自己与他尚不够亲厚,无法知晓他下一步意欲何为。 正想着,忽然察觉门外有细微的异动之声,步子似乎比常人要沉重些,顾初浣不禁屏住了呼吸。 若是府中之人,断不会这样偷偷摸摸蹑手蹑脚,难道是大夫人那边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摸了摸腰间的药粉,顾初浣壮着胆子走到门口,猛的将门一开。 门外却是毫无人影。 顾初浣心觉不对,低下头一看,一个红蜡密封的信封正静静躺在脚下。 拆开一看,是一篇密密麻麻的小楷,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写信之人仿佛故意不让人看出端倪,愣是将字写的工工整整不带一丝笔锋。 关上门,顾初浣坐于椅上细细的看了起来。 “第一:欣冉之死乃是被叶栾兴**玷污用力鞭打,不堪受辱下跳井自尽;第二:大夫人的侍女小翠并非凭空不见,而是被藏在府外不远的一个厢房中,以供叶栾兴随时玩乐;第三:之前常儿看到的鬼怪实为叶栾兴及他的心腹承烨假扮,二人上下而累,外罩黑色披衣,借夜色蒙过了常儿。其目的自然是借道衍之口将你赶出侯府,现在那披衣被埋在他院子里的榕树底下。 顾初浣将信折好放于枕下,心里暗自纳闷:此人很明显是在帮自己,可是自己来府时间尚短,并未在府中与人有何恩惠,通风报信之人将真相揭给自己到底是何用意? 莫非....... 顾初浣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莫非报信之人便是大皇子的眼线,将大夫人她们的把柄告知自己,以换得自己在府中的主动权? 其实顾初浣对这些事情的真相并不十分关心,因为爹爹叶伯贤对自己无限信任,所以那些莫须有的污蔑及脏水怎么也伤不到自己,况且这宅内的权术斗争自己实在厌倦,所以并不打算费心追查下去。 但顾初浣还是暗自心惊,这眼线居然有此本领将这许多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大皇子择人的眼光果然独到。 想了想,还是拿着信到了叶伯贤的书房。 叶伯贤见了信后十分震怒,大手在桌上用力一拍,当下就要去找大夫人和叶栾兴对质。 顾初浣一把拉过他的手臂:“爹爹,浣儿将信带来并不是求爹爹为浣儿主持公道的。” 叶伯贤怒气未消:“他们做出如此下做之事污蔑于你,为父怎能姑息!” 顾初浣笑了:“爹爹本就信任浣儿,浣儿也只在意爹爹想法,所以他们纵使使出天大的气力和手段,也伤不到浣儿半分。爹爹只需在无人时暗示大夫人您已知道真相,她们自会收敛,这样也不至于伤了府里的和气,白白的让外人看了笑话。” 叶伯贤还是恨意难平,但听了顾初浣的话,也终是冷静下来。 见叶伯贤情绪平复,顾初浣开口问道:“爹爹,您调查的眼线之事可有进展?” 叶伯贤闻言蹙起了眉头:“府中的家丁护院和婢女嬷嬷全都调查过了,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顾初浣听了也是疑惑万分:莫非这细作未将大皇子给的银子交与家人?或者叮嘱过家人先不要将银子花掉?又或者是大皇子根本没给过他银子,而是这细作曾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大皇子抓在手里作为把柄? “爹爹,浣儿觉得这信也许是大皇子的细作所投,目的是要助浣儿扳倒大夫人那边,以此加重浣儿在爹爹心中的份量。”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叶伯贤点头:“大皇子那边为了扶你上位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还不是看中爹爹您的权利……” 顾初浣接着道:“我与爹爹相认也有段时日了,想来按大皇子的推测,爹爹也该对他有些心思了。不若这样,若大皇子在朝堂上有什么建议,只要不违背原则,爹爹便附和一二。” 说着,顾初浣捂嘴一笑:“也别让大皇子觉得我这个心腹太过没用......” 叶伯贤闻言也笑了…… 两个人正笑着,忽的听到院内嬷嬷刺耳的声音:“你们两个快点!把这些讨厌的知了全都粘下来,扰了老夫人和大夫人,定叫你们好看!” 叶伯贤神色不喜,无奈的摇摇头:“主子跋扈,身边的嬷嬷也有样学样,一点都没有大家门户里的慈悲心肠。” “爹爹无需怨恼,老夫人和大夫人治家从严,也不见得是坏事。” “也是,虽严了些,这些年倒也没让为父为这家里的事操过太多心。唉......这天气越发燥热难耐,知了又没完没了的叫着,的确让人心生不适。” “是啊,快三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了……” 叶伯贤又是叹气:“这钦天监也是一帮废物,一个月前就说即将下雨,到现在一滴都没见着,皇上大怒,已经撤了两次人了。” 顾初浣在心里细细回想着:上一世安平和明州也是一连三月未下一滴雨,后来忽然有一天艳阳高照的天空一声惊雷,瓢泼大雨顺势倾泻而下,解了皇上和百姓的心头大虑...... 顾初浣依稀记得大概是明州大旱以后十来天的样子,只是具体是哪一天下的雨来着? 顾初浣用手指按住眉间,极力回想,却到底没有想到具体的时间。 “爹爹,二皇子在明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二皇子心系灾民,自己每餐也只吃白米饭,深得明州百姓的爱戴。” 顾初浣点点头,“爹爹,这雨,怕是要下了。” 第五十七章 蠢蠢欲动 “要下雨了?!” 叶伯贤闻言吓了一条,随后又故意板起脸嗔道:“我家浣儿何时也这么能掐会算了?” 叶伯贤知道自己这女儿从来不打诳语,但这次自己是真当她开了个玩笑,人为的事情她算的比谁都明白,但天上的事钦天监都算不准,这个不足十四的女孩子哪里会晓得。 顾初浣自然不能将上一世的事情告诉自己这个爹爹,所以只是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女儿哪里知道何时下雨,只是再过段时间二皇子便要回京了,不如在回京前祭个坛为百姓祈雨,若真下了雨便是上天也助他,倘若不下,也是更得民心的事,如此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叶伯贤向来不信这些迷信之说,但听顾初浣一讲,也觉得合情合理,便点头道:“得道多助,二皇子若要荣登大统,民意也是皇上参考的标准之一。这样也好,为父这就差人去送信。” 萧府。 “然儿,容员外那边办得怎么样了?” 萧栗然一身靛青锦缎,脸上全然不见前几日的颓废之情,笑着说道:“容员外知我身份后对孩儿恭敬有加,孩儿许他事成之后户部尚书的职位,他只考虑一天便答应了。” 萧文邦点头:“那容员外的财力虽与陈子奉无法相比,但毕竟也是安南国为数不多的私盐商,实力亦是不容小觑。况且他的野心可是一直不小,拿出半数身家来赌一赌容家的前程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萧栗然附和道:“父亲说的极是。容家有心仕途,可那容员外生的几个儿子都是不争气的,最好的也不过是个举人,哪里能与这户部尚书的职位相论?” “眼下既已有了银两做支持,我们便可以有下一步举动了。” “父亲有意加快脚步?” 萧栗然记得上次萧文邦还提醒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是以有此一问。 “正是。”萧文邦眼中泛出精明的光:“如今户部和礼部都在大皇子手中,二皇子有兵部,此次去明州赈灾也必将大得人心……他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暂时无需出头,但也需得悄悄笼络势力,待有一日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之时你手中有足够的筹码去对付胜的那个。” “父亲打算让孩儿怎么做?” “军权。” “父亲是说.......大都督纪兆林还是常敬侯叶伯贤?” “都要争。但那纪兆林乃是皇上心腹,难度更大些,先不妨从叶伯贤下手......对了,你不是与叶伯贤新认下的女儿相识吗?” 想到顾初浣,萧栗然忽然眼前一亮,薄薄的嘴角轻微上扬:“父亲,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栗然的速度到快,没多时便差人将帖子送到了萧府,邀请顾初浣主仆二人明日一早到近郊放纸鸢。 春桃有些兴奋:“小姐,奴婢可是好几年没去放过纸鸢了.....小姐,咱们要不要去?” 顾初浣看着手中的帖子,冷冷一笑:纸鸢吗?熟悉的很。上一世萧栗然总会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陪自己放纸鸢,与李远之周旋时会,委身于纪兆林身下后也会。那时的自己以为这便是最好的爱,现在想来,真是傻得可笑。 “小姐怎么不说话,咱们到底去不去嘛?” “你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还敢不去?” 顾初浣笑道:“只是有一点,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现在不比在涵碧楼,怎么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独处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大夫人那边可正愁找不到我的把柄呢!” 春桃刚才光顾着高兴却没想到这一层,听顾初浣一说,当即板起小脸正色道:“小姐,一个破纸鸢有什么好玩的,那都是小孩子家家玩的东西,奴婢才不稀罕呢!咱不去了。” 顾初浣闻言笑出了声:“别装了.......放心,咱们仔细一些,不会出问题的。” 想了想又道:“走,咱们去云来布庄挑身衣裳。” 一听又是云来布庄,春桃立即想起那二十两银子,见顾初浣已经向外走了,只好撅着嘴,老大不情愿的跟在了顾初浣身后。 明州大旱对安平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但云来布庄的生意却和以前一样好,想想也是,这里的衣裳每件都价值不菲,自然是为有钱的京城贵人所提供,而这些贵人又怎会受城中环境的影响。 李婉瑜正在为一个女客量尺寸,见顾初浣来了,淡淡一笑,眼神望向侧边的椅子:“先请坐吧!” 顾初浣先坐了下来,而春桃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坐下的时候故意发出很大的响声。顾初浣一个白眼翻过去,春桃默默的低下了头,嘴里还在不忿的嘀咕些什么。 送走了客人,李婉瑜回过身来:“顾姑娘今日想做身什么样的?” “不用做,李姑娘这里可有现成的男装?” “有是有,不过不知道是谁穿,尺寸是否合适。” 顾初浣站起身来,双臂向两侧伸平,原地旋了一圈:“是初浣要穿。对了,还有春桃。” 说着将春桃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李婉瑜并不觉得两个女子要穿男装有何不妥,只是细细的朝二人身上打量了一下,才道:“二位姑娘身量纤细,想找出合尺寸的男装不容易。婉瑜以前外出采购布料时为免麻烦倒是做过两身男子衣裳,若是姑娘不嫌弃,眼下倒是可以打个短。” “不嫌弃不嫌弃,”顾初浣忙道:“李姑娘愿将自己私藏割爱,初浣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李婉瑜闻言从里间将衣服拿了出来,递到顾初浣手中:“这衣服虽颜色素气了些,但质地和剪裁还是不错的。” “李姑娘亲手做的,自然是好的,如此,初浣便先行谢过了。” 春桃一把从顾初浣手里扯过衣裳,左看右看,才阴沉着脸:“这颜色老气横秋的,衣服上也没嵌什么宝石,还是你穿过的,两身衣服五两银子足够了吧?” “要说价值,五两肯定不够,那可是上好的云色锦,不过这是婉瑜穿过的衣裳不假,所以一文不收,送与二位姑娘便是。” “真的?”听说不收银子,春桃顿时眼冒精光,像是怕她反悔一般,赶忙说道:“我就说婉瑜姑娘你貌美人好,肯定不是那计较之人......” 顾初浣嗔了春桃一眼,又望向李婉瑜:“如此,初浣便不与姑娘推辞了。” 第五十八章 劣质情话 翌日一早,顾初浣主仆二人换上男装偷偷溜出了常敬侯府。 一想到马上就能去放纸鸢,春桃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小脚也不好好走路,边踢边走,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 顾初浣倒也没思虑太多,许是因为太过了解,萧栗然的心思都在那摆着呢,根本无需费心猜测。 到了郊外,远远看到空旷的草地上一个挺拔的身姿背手而立,脚边是一个巨大的彩蝶纸鸢。 “顾姑娘,你来了……看看萧某准备的纸鸢可合姑娘心意?” 顾初浣今日着了一身深灰色云色锦衣,这颜色很挑人,极少有人能够驾驭,但穿在顾初浣身上却是万分搭衬,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为她娇俏可人的面庞平添了几分飒爽之姿,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萧栗然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顾初浣笑笑:“萧公子费心了,其实是因为春桃喜欢放纸鸢,初浣又不想拂了公子好意,所以才一道过来的。” “不管是何原因,姑娘肯来,便是萧某莫大的荣幸。” 春桃可不管他们两个在说些什么,一溜烟的拿着纸鸢放开了。 二人走到一旁的草地上并列而坐,萧栗然带着温和的笑意:“肖某唐突,还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纸鸢,却忘记了姑娘并非寻常女子......” 顾初浣莞尔一笑:“萧公子这样说倒像我不是个姑娘家似的。” 萧栗然也笑了:“不知顾姑娘闲暇时有什么喜好,也省得下次萧某再邀请姑娘时不至于闹个脸红。” “初浣并无特别喜好,萧公子也知初浣久居涵碧楼,如此算来,客人的喜好便也是初浣的喜好了。” 萧栗然闻言没有说话,默默的呆了半晌,然后用双手握住顾初浣的双肩,将她扳向自己,眼神真诚而清透:“浣儿何必如此说?你冰清玉洁蕙质兰心......在栗然眼中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呵呵,这称呼变得还真快……还有,这样的劣质情话自己上一世已经听得够多了,这辈子听着都嫌恶心。 顾初浣轻轻的将自己的肩膀抽出,留下萧栗然空着的双手在风中踟蹰。 “萧公子误会了,初浣说的只是实情而已。初浣从不自轻自贱,更何况现在已是常敬侯府的大小姐,哪里会妄自菲薄呢?” 萧栗然试探性的表情达意未得到预期的回应,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 “其实,萧某想了解姑娘喜好并无他意,只是希望有机会能搏姑娘一笑也便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萧栗然不信顾初浣会听不出。 可顾初浣真的好似听不出来一般,睁着闪亮的杏眼疑惑道:“算起来萧公子与初浣也只见过三四面,初浣实在不知萧公子为何如此在意初浣的心情?” 萧栗然长顾初浣三岁,但在拿捏女人方面绝对是把好手,也知道女人最受不了什么样的攻势,因此若没有八成的把握,他绝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就表明心意。 萧栗然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阳光洒在他好看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雕塑一般无瑕,他静静的看着顾初浣:“浣儿,我.....我不是个会表达的人,在你之前,我从不知什么是心动,但见到你的那刻,我便知道你便是我要寻找的人.......一辈子太长,我想与你结伴前行,浣儿......你可愿意?” 这样的情话说起来带点羞涩却又又饱含真诚,再加上萧栗然俊朗的外形和不凡的才智,若是没有上一世的记忆,顾初浣确定自己会沦陷在这样的情话中不能自拔。 只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如果。 或者说,顾初浣庆幸自己有上一世的惨痛经历,才不至于又一次重蹈覆辙。 阳光正好,顾初浣静静的看着他,仿佛已然沉醉于他编织的梦中....... “浣儿........” 萧栗然动情的呼唤她的名字。 顾初浣忽然咯咯一笑,她抬起好看的眸子,声音不大却又非常清晰:“萧公子,浣儿怎么说也是侯门之女,你又.......凭什么想要我和你在一起?” 萧栗然的笑容瞬间凝固,心里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拉扯的生疼,那是一种被全然蔑视的屈辱,一种自以为胜券在握时却被人一盆冷水从头上淋下的不堪…… 顾初浣的眼神清澈而天真,似乎不明白对面的这位男子为何会突然间换上了这副受伤的表情。 良久,萧栗然缓缓站起身,眼神回复到平静的温和:“顾姑娘,有句话你应该听过,莫欺少年穷。萧某现在虽只是一介布衣,但假以时日,萧某必定会向姑娘证明我和你才是良配。” 顾初浣在心里的快意即将传到脸上时,默默的低下了头…… 过了好久,顾初浣低低地说道:“初浣本不是扭捏之人,也并无门户之见,我对萧公子你......也很有好感,只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的事情恐怕爹爹不会答应。” 萧栗然心下一动,刚才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像是已看到顾初浣的心被自己敲开了一道裂痕一般,他紧紧的抓住顾初浣的肩膀:“浣儿,只要你心中有我,栗然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求得侯爷的同意。” 顾初浣点点头:“侯府家风甚严,我纵然心系公子,但你我之间切不可逾越,公子可能做到?” 萧栗然点头:“我敬你重你,绝不勉强你做任何不愿的事情,浣儿,我会......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好,”顾初浣嫣然一笑:“我信公子。爹爹那边不能急于一时,浣儿会慢慢软化爹爹,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同意我们的事。” 萧栗然闻言就要将顾初浣拥入怀中,却被她轻轻躲开了:“萧公子,你答应浣儿不可逾越的。” 萧栗然闻言讪讪的收回了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宠溺之色…… 第五十九章 屈辱 过了约有两个时辰,春桃放纸鸢也放累了,三人便往回走去。 春桃敏感的察觉到这个萧公子对自己小姐的称呼由“顾姑娘”变成了“浣儿”,也感觉到了二人之间似乎有些什么在发酵,于是咯咯一笑,倒是忍住了好奇心闭口不问。 路上遇到一个简陋的茶亭,春桃放了半天纸鸢,早就口干舌燥,忙快走几步一屁股坐到茶亭的椅子上:“掌柜的,来壶凉茶!” “好咧!”一个三十左右脖戴白毛巾的中年男子热络的应道。 三人围桌而坐,不多时,掌柜的便把凉茶上来了:“几位客官慢用。” 春桃两眼放光,连着喝了三杯,才打了个嗝,赞道:“掌柜的,你家的凉茶味道真是不错!” 顾初浣和萧栗然也细细的品着,倒是对春桃的话很是认同。凉茶的种类很多,每家配方也都不同,市面上大多是菊花茶、乌梅茶和陈皮茶。这家的味道却是不同,似是金银花制成,隐约还可品出一丝荷叶的清新口感,入口清凉又去燥回甘。 萧栗然细细的回味着:“想不到如此简陋的茶亭居然也有这般美味的凉茶。” 顾初浣笑了:“这味道本就与茶亭的大小无关,天底下真正的极致味道未必就在皇宫高院,倒很可能是在某条不知名小巷的寻常人家.......萧公子觉得呢?” 萧栗然面现愧色:“浣儿见解独到,是栗然浅薄了。” 顾初浣笑着摇摇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掌柜:“掌柜的,你这茶味道真是极好,只是刚刚我们来时怎么没看到这个茶亭?” 掌柜的闻言眼神闪烁一下,随即憨厚的笑道:“这位客官,这里是近郊,不比城中繁华,每日来往的客人也不算多,所以才将亭子支得晚了些。” 顾初浣目光敏锐,隐约捕捉到了掌柜的闪烁的眼神,但又不很确定,见掌柜的答得合情合理,也不疑有他,继续喝起茶来。 喝完茶,又闲聊了一会儿,萧明俨掏出银子付了茶钱,三人便欲离开。 春桃抬步欲走,却忽然身子一软,无力的瘫在地上。 顾初浣忙过去扶,嘴里还嗔着:“定是放纸鸢时跑得急了,腿都软了吧?” 正说着,忽然间只觉眼前发黑,用力眨眨眼睛,晕眩之感更重了…… 顾初浣这才意识到这茶里被下了药,她费力的转身望向掌柜的:“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这般黑手?” 话音刚落,便一个踉跄瘫倒在地上。 萧栗然此刻也好不到哪去,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去,他伸出右手用力的拔出背上的长剑便向掌柜的刺去。 掌柜的却是嘿嘿一笑,轻轻的将身子向旁侧一闪便避开了。 萧栗然一剑落空,一条腿力气不支,半跪在地上,已是全然无力再刺出第二剑。 掌柜的又是一笑,然后将三人依次拖进茶亭内间,这才拍了拍手将门带上。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萧栗然自是会审时度势的,他看向掌柜的:“如今世道艰辛,掌柜的无非是图个财,我身上的银子倒是有一些,不如掌柜的取了银子便走,此事我等日后绝不追究,如何?” 那掌柜的闻言快步走到萧栗然跟前,从他的怀里将银子和银票掏了个干净。 “呦!三十两银子加上二百两银票倒也是不少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望向倚在墙上的顾初浣和春桃。 顾初浣和春桃面色大变,几乎下意识的用仅存的气力同时护向胸前。 “掌柜的!” 萧栗然叫住了他:“这两个小.......公子只是我的随从,他们身上从不带银子的。” “你唬谁呢?!哪有主子对随从说话这么客气的!” 掌柜的冲萧栗然喝了一声,随即摸着下巴邪笑着对顾初浣二人道:“两位美人儿,我可是采花无数,你们这乔装的本领可不怎么样呀……今日本想劫个财也便罢了,想不到居然运气这么好,待会儿你们就好好享受吧……” 说着,便淫笑着将两只丑陋的大手向顾初浣胸前抓去....... “不可以!” 春桃用力喊完这句话,头上已全是虚汗:“我......我家小姐岂容你玷污.......你要来就......就冲我来吧……” 掌柜的听到这话似乎有些迟疑........ 顾初浣的两行清泪顺流而下,除了做皮肉生意的娼妓以外,对于其他女子而言,贞洁比生命更加重要,之前涵碧楼的清倌被户部尚书之子玷污后撞墙自尽,后来侯府里的欣冉被叶栾兴强夺清白后投井而亡。 而眼下,春桃竟愿为了自己舍了比性命都珍贵的贞操,叫顾初浣如何不动容? 罢了……顾初浣心里苦笑,自己上一世能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委身于他人身下,现在又为什么不能为对自己以命相护的春桃做这份牺牲呢? 心里打定主意,顾初浣嫣然一笑,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别听他胡说,我这个丫头平日里没少勾搭男人,要不然能这么痛快?你要是不怕得什么暗病的话,尽管动手吧!” 掌柜的手都快碰到春桃了,闻言惊的立刻后退两步,似是有些后怕,又有些不信。 “小姐,你说什么呀……”春桃气急,对着掌柜的喊道:“我没有暗病的,你冲我来吧!” 本来掌柜的还有些不信,春桃这么一说,却是彻底相信了: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暗病,哪有求着自己快来的? 掌柜的气愤的朝春桃腿上踢了一脚:“臭娘们诚心害我是吧,我偏不上当!” 说着,又用邪恶目光朝顾初浣看去。 “你可知她是谁.......你若....敢动她,便真是不要命了……”萧栗然气喘吁吁的说着。 掌柜的却是哼了一声:“我又不打算取你们性命,管她是谁,她越是高门大户家的,便越不敢声张出去,我有什么可怕的?” 顾初浣心知无望,闭上了双眼........ “浣儿,”萧栗然的泪水潸然而下:“不管怎样,我都对你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顾初浣心中冷哼,若我没有了价值,凭着一身残败之躯,你又岂会多看我一眼? 掌柜的却是不愿再听他废话,一双手在顾初浣身上用力一扯,雪白的肩立刻裸露在空气之中…… 掌柜的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正准备亲上去,只听门外一声响亮的扣门之声:“掌柜的在不在?来壶凉茶!” 第六十章 忍无可忍 掌柜的一声低骂:“哪个天杀的这么不长眼,坏了老子的好事……” 说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恶狠狠的亮出匕首对地上的三人说道:“你们要是敢出一点声音,老子只好杀人灭口了!” 说话间,门外的声音催的是越发的急了…… 掌柜的气冲冲的打开一道门缝:“冲外面嚷道:“茶都卖完了!去别家吧!” 说着便要合门,却被一只男子的手挡住了,男子用力将门缝掰的大了些,想往内间里瞧瞧,却被掌柜的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视线,男子只好嬉皮笑脸道:“掌柜的,我这走了这么久的路,好不容易遇到个茶亭,您多少给上点凉茶呗?要真没有,给口水喝也成啊……” 掌柜的犹豫一下,说了句“客观稍等”后便把门带上了。 关上门后,掌柜的先找来三块布条塞进三人嘴中,又将三人背靠背绑了个结实。 然后又从腰间挑出一包粉末倒进茶壶中,嘴里还嘟囔着:“让你走你不走,这可是你自找的……” 顾初浣知道掌柜的要冲外面的男子下手,不愿再多一人遭殃,便用力的用脚踢前面的柜子。 只听到一声不大的闷响,掌柜的咒骂一声,又将三人的脚用布条绑了起来。 门外的男子似乎听到了响声,狐疑道:“掌柜的,发生何事?” “没事没事,猫不老实,撞到柜子上了。”说完,掌柜的满脸笑容端着茶壶茶碗出去了。 “这位公子,凉茶就剩这一壶了,本来我还想留着自己喝,公子既是赶路辛苦,便拿与公子吧!” 男子一见掌柜的肯割爱,嘴上也越发溜道起来:“掌柜的真是慈悲心肠,以前他们都说京城之人古道热肠,我还不信,这下见了掌柜的可是深信不疑了.......” “哪里哪里,公子快喝吧……” 掌柜的惦记屋里的美人,哪有心思和他在这溜嘴皮子,只想他赶紧喝了茶,早点把他放倒了便没人在这儿碍事了...... 男子将茶细细放在鼻边嗅了嗅,才道:“好茶!”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就着凉茶一口咽下。 “这中药平日吃苦的很,今天就着掌柜的凉茶喝下,倒觉得一股甘甜呢!” 掌柜的不愿听他废话,陪着笑又给他倒了一杯,男子一口气喝个精光:“真是好茶!” “这大热的天儿,公子再喝两杯吧!” 说罢,又给他斟了一杯。 男子连声称是,又是仰着头喝下,喝完还砸砸嘴:“掌柜的,这茶可是你的独家秘方?” 掌柜的摆摆手,“算不上什么秘方,公子要是觉得好喝,待会我将配料写下来公子带走便是。” “真的?” 男子闻言眼冒亮光:“那怎么好意思?” 掌柜的气炸:这男的怎么这么啰嗦,看我一会不割了他的舌头...... 说完陪着笑又要给他倒茶,男子却是大手一挥:“诶,你这一杯杯的倒,喝着着实不过瘾,倒不如拿着茶壶直接喝来的爽快!” 掌柜的一听正中下怀,脸上可是乐开了花:“公子果然豪爽,既是这样,那就请吧!” 只见男子拿起茶壶,从高处倒下,嘴巴一张,凉茶便准准的落入口中。 随着喉咙的不断滚动,片刻功夫,一壶凉茶便喝了个干干净净。 喝罢,男子将壶向桌上重重一放,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掌柜的,银子放在这儿,不用找了!” 掌柜的看着桌上比指甲还小的银子,心里暗骂:“你个天杀的,这点银子还找个屁!” 脸上却是挂了真诚的笑容:“公子如此大方,这怎么好意思......” 男子起身刚要走,又像想起什么:“掌柜的,凉茶的方子还没给呢!” 说着便向掌柜的走去...... 只走一步,只听“扑通”一声,那男子便趴倒在地。 “咦?”那男子还疑惑着:“我这脚怎么软了?” 掌柜的见状凶相毕露,狠狠的朝男子左边屁股上踹了一脚:“你个狗杂碎,坏了我的好事还敢这么多废话,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将男子粗鲁的拖进内间里。 内间里,顾初浣在萧栗然的帮助下刚刚够到腰后的匕首,正要将绳子逆向一点点割开,便见掌柜的拖着个男人走了进来,无奈之下只好将匕首藏于衣袖内。 那男子虽被掌柜的拖住,嘴却半点没闲着:“哎哎,掌柜的,我穷的就剩一两银子了,你费这么大功夫抓住了我还不够付你下药的钱......哎呦,这里怎么还有三个人呐!” 顾初浣眼看成功在即,却被生生打住,又见这男子虽长的不错,却如此呱噪,心里烦的不行,没好气的抛了一个白眼给他。 那男子却是毫不在意,又问向掌柜的:“你打劫就打劫,刚刚在门外踹我一脚是什么道理?” 掌柜的闻言一愣,几乎被他气笑了:“怎么着?听你这意思我还得好吃好喝的把你供起来?” 顾初浣也是无奈的垂下眼帘,刚刚还以为能有一线生机,现在看来,这个男的不是傻子就是白痴…… 那男子还是冥顽不灵:“你要真能好吃好喝把我供起来,那也算什么来着?.......对,盗亦有道!” “我去你的盗亦有道!”掌柜的不想再费唇舌,又是一脚猛踹,这次踹的是右边的屁股。 那男子气的七窍生烟,脸都红成了大苹果,他瞪着好看的眼睛向掌柜的怒喝道:“你敢再.......再踹我一脚试试?!” “哎呦我就不信了,还真有不怕死的....” 说罢,又像男子的屁股踹了一脚。 掌柜的也置了气,只踢一脚便停住,然后双手抱怀,蔑视的看着他:“怎么着?” 那男子却是红了眼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把掌柜的和顾初浣她们都吓了一跳。 “我爹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连踹我三脚,我是绝不能再忍了!” 第六十一章 桃花颠 听了这话,掌柜的笑得前仰后合…… 顾初浣也暗暗摇头,摇着摇着却忽然敏感的察觉出有些异样:纵使萧栗然一身武功,喝过茶后连话都说不连贯,这男子喝了整整一壶被下了药的茶,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精力与掌柜的贫舌? 在掌柜的笑得前仰后合之际,男子忽然一个鱼跃平地而起,飞速的将衣袖在掌柜的眼前一挥,掌柜的只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登时便如同得了癫狂之症一般手舞足蹈起来。 男子得意的拍拍手上的尘土,然后学着掌柜的刚才的样子,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三脚,疼的掌柜的眼中含泪,却停不下如魔怔般飞舞的手脚....... 三人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萧栗然最先发声:“公子......救救我们。” 男子却没理他,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两粒药丸,喂到顾初浣和春桃口中,然后替他们解开了绳子。 春桃见男子没给萧栗然解药,便虚弱问道:“为何不给那位.....那位公子一颗解药?” 男子却是笑了:“这药也是我费力制出来的,你说的那位公子内里极强,早就好了大半,再养上一日便也全好了,何必浪费我这一颗解药呢?” 萧栗然闻言面露愠色:“这位公子如何得知在下已好了大半?” 男子笑笑道:“简单,你看看这二位姑.......公子的脸色,再看看你自己的不就行了?” 顾初浣和春桃闻言同时在其余二人脸上看了一遍,便也明白了。 萧栗然似乎知道那男子的意思,愤怒至极:“阁下的意思是萧某早已大好,却还在这装模作样?这样对我有何好处?” 顾初浣意味深长的看着萧栗然,怪不得刚刚废了那么半天的事才讲我腰后的匕首拿出来,原来是藏着这样的肮脏心思,有何好处?不是说不管如何都要对我不离不弃的?若我被掌柜的玷污,怕也只能对你死心塌地了,你想借我拉拢我爹的意图也便顺理成章了,呵呵,手段的确不错,却实在是下作了些...… 那男子却是耸耸肩膀:“这我便不得而知了,不过这本是些寻常的迷药,凭你的武功修为,怎么会感觉不到内力在一点点恢复?” 萧栗然正要反驳,顾初浣轻声道:许是.....萧公子过于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所以未能察觉到体力的恢复。” 见顾初浣在中间打圆场,二人也都不再说什么了…… “对了,这位公子给掌柜的下的什么药?为何他会如此癫狂?” 这男子的解药果真神奇,没一会儿,顾初浣便觉得呼吸顺畅,体力也好了很多。 那男子咧嘴一笑:“桃花颠。吸了这种药粉,一定要跳够三十六个时辰才会停下来。” 顾初浣捂嘴一笑,“这位公子,小女子顾初浣,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就知道你是个姑娘。好说好说,在下霍云希。” 霍云希不着调的双手打了个拱,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 春桃这会也精神过来了,小脸上满是疑惑:“霍公子,你喝了一整壶茶,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霍云希哈哈一笑:“我这个人虽然没钱,但却惜命啊!吃喝之前总要闻上一闻,这茶里放了大量的洋金花,旁人感觉不出,我可是一下子就闻出来了,所以在喝茶之前先吃了粒解药。” 正在挥舞手脚的掌柜的闻言气的直蹬眼,恨不得一刀宰了他,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看着霍云希得意的样子,春桃忍不住撇嘴:“公子真是好脾气,没中毒还能让那掌柜的踢三脚,咳咳.......春桃佩服。” 霍云希闻言面色大囧,酱着脸不服气的辩解道:“我这不也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吗……救了人还被挖苦,真是好人没好报。” 萧栗然此时却是站起身来,从掌柜的怀中掏出自己的二百四十两银子,往霍云希眼前的桌上一放,冷冷道:“霍公子,我等并非知恩不报之人,这些银子和银票你就收着,以后若有什么需要,随时来萧府赵在下便是。” 霍云希看见了银子立刻两眼放光,完全忽略了萧栗然不悦的语气,快速的把银子和银票揣进怀里,挂着灿烂的笑意谢道:“既然这位......萧公子如此客气,那在下就不负公子好意了,哈哈哈.......” 说着又想是怕他反悔将银子要回去一般,赶忙拱着手告辞了。 顾初浣眼珠一转,起了身追了出去。 没多时,见顾初浣又满脸喜色的折了回来,春桃不解:“小姐,你这是?” “没事,想来你也好的差不多了,这都耽搁了大半天了,咱们也快点回去吧!” “那......”春桃一指在旁侧跳的满头大汗的掌柜的,“他怎么办?” “通知衙门便是,这人罪恶累累,官府想来也在通缉他呢!” 明州。 萧明俨在府衙的客房里看着手中的信沉思不语,温喜在身旁道:“殿下似乎不愿?” 萧明俨点头:“听闻京中来信,父皇和皇兄已在前些日子祈过雨了,可是毫无成效,如今叶老来信又是提议让我祁雨之事,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温喜点头道:“殿下向来不赞同迷信之说,再说若是祁雨有用,明州也不会遭此大灾了.......只是,属下觉得侯爷的话也不无道理,明州已几月未下一场雨,新上任的钦天监又信誓旦旦说即将下雨,若殿下在此时祈雨,没准还真就碰上了也说不定,就算到时雨还是下不来,也是得了民心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萧明俨还是有些迟疑...... 温喜跟随他多年,自是知道他的想法:“属下知道殿下向来喜欢做实事,不愿做这些表面上的文章,但是殿下,您既然已有了夺嫡之意,便再也不能像以前的那种做事方式了。这些年您为陛下做了多少事情,可是有哪件记在您的头上了?” 萧明俨渭叹一声,而后笑笑道:“你倒是看得比我明白。好......既要祈雨,那便连祈三日,碰运气的概率也大些……” “三日?” 温喜却是不愿了:“殿下,祈雨之时需跪于神坛不能吃喝,一日还好,三日可是万万不可啊!” “无妨,我的身子受得住。不说下不下雨,只说若要获得民心,一日又怎么够呢?” 温喜只好无奈点头…… 第六十二章 祈雨 一早,明州府衙的衙役们拿着响锣沿街喊到:“二皇子殿下将于本日巳时在龙王庙祈雨啦!” “铛!二皇子殿下将于本日巳时在龙王庙祈雨啦!” “铛!...........” 不多时,大街小巷的百姓全都走出门外,议论纷纷…… “听说前阵子皇上和大皇子都求过雨了……” “是啊,皇上都求不下来,二皇子就能求下来不成?” 一个面色深沉的中年男子打断道:“先不说能不能求来雨,就看这阵子殿下为我们明州百姓尽心尽力的份上,咱也该去支持支持。” 刚开始质疑的人没了声音,其他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于是便一起朝龙王庙走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已三个月无人打扫无人拜祭的龙王庙里焕然一新:神像被擦拭的光滑锃亮,梁上的蜘蛛网也被清理干净,供台上摆了新鲜的水果和粮食,香炉里三根檀香袅袅生烟........ 二皇子正一动不动跪于神像下面,双目虔诚,双手合十,口中不断默念着祈雨之言...... 众人见状,也都虔诚的跪于庙门外,低头默念。 一炷香烧完,萧明俨起身,对身旁的衙役道:“请龙王出庙。” 衙役神情肃穆,四人分抬龙王神像四个底角稳稳走起,外面的百姓自发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萧明俨在前面领路,父母官沈常汾在神像后面压镇,百姓们紧跟在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神情虔诚沿着街巷及灾田走了一圈,最后回到了西市场的神坛之上。 萧明俨命衙役将龙王神像奉于神坛顶端,然后毕恭毕敬走到下方,将上衣褪尽,露出结实的肌肉。 “龙王天神,雷公、闪将、风婆、雷母,你们可看到明州百姓疾苦?人间子孙萧明俨愿折寿十年,为百姓祈雨,解救苍生于危难,愿龙王成全!” 说着,用力朝龙王像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头磕完,额上已现淤血,足见其用力之猛用心至诚。 萧明俨却似感觉不到疼痛,继续说道:“龙王天神,雷公、闪将、风婆、雷母,你们可看到明州百姓疾苦?人间子孙萧明俨愿折寿十年,为百姓祈雨,解救苍生于危难,愿龙王成全!” 接着又是三个响头。 此时,萧明俨的额头上已渗出丝丝血迹,沿着额头向外散来。 萧明俨双手合十,又道一次:“龙王天神,雷公、闪将、风婆、雷母,你们可看到明州百姓疾苦?人间子孙萧明俨愿折寿十年,为百姓祈雨,解救苍生于危难,愿龙王成全!” 最后三个头磕下来,萧明俨光洁的额头上已是鲜血淋漓…… 身后的众人几乎全都“嘶”的一声,不忍再看....... 有好些个妇人和孩子已是泪流不止,男子们也几乎个个红了眼眶。 温喜偷偷拭去了满溢的泪水,走到萧明俨身边,面对众人扬声道:“二皇子殿下对百姓疾苦感同身受,愿折寿十年以换取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为表诚意,殿下决定在此祈雨三日,以求龙王开恩!” “殿下........万万不可啊……” “殿下不可啊,我等只是平头百姓,怎能让殿下遭此大罪......” “是啊殿下,祈雨之时不吃不喝,若是三日,我们做苦力的都受不了,殿下贵体尊躯,如何能承受啊……” 底下的民众此刻似乎将能否下雨抛在了脑后,一心只关心着萧明俨的身体是否受得住。 萧明俨没有说话,只是端正的跪于神坛下方,内心却起了丝丝波澜…… 原本只是走个形式的祈雨行为,竟收到了百姓的如此关怀与惦念,这样的感觉自己从未有过,似乎是感动,似乎是责任,又似乎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温暖…… 见劝说无果,民众们只好默默跪于萧明俨身后....... 常敬侯府。 “小姐,你猜我刚才出去拿点心的时候看到谁了?” “谁?” “是二小姐……” 顾初浣笑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小姐你忘了,二小姐前些日子不是被侯爷责罚去山上道观里反省去了?这才几日便偷偷跑回来了,小姐得赶紧告诉侯爷去。” 顾初浣想想,摇摇头道:“算了,近日朝务繁重,爹爹都瘦了一圈了,这比让他上阵杀敌还累心,我怎么还好让他为这些小事再伤神呢!” “小姐,”春桃撅起嘴:“你就是心软,今天你放过了她,不知道来日她会不会给小姐你留条活路呢!” 顾初浣看向春桃:“这是最后一次,若他们从此风平浪静那便相安无事,要是再不安生,我也不能只一味顾及爹爹而委屈了自己。” “小姐,上次之事还不够严重吗?她们一心对付小姐,要不是那个道衍法师临阵倒戈,怕是小姐的日子便不会如此好过了!” 顾初浣心里叹了口气,上次之事自己并未追究,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自己心软,觉得没伤到自己,那叶紫涵也被责罚到道观反省,是以自己得知真相后也是轻轻带过,不至于让爹爹太过难做。 “好了春桃,”顾初浣调皮的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春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捂嘴笑着问道:“小姐,你与那萧公子可是要成比翼之好?” 顾初浣一愣,知道春桃是想偏了,认真的回答道:“对于他是,对我来说,不是。” “小姐的话春桃怎么听不明白?” “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过他的真实身份了?他想通过我来拉拢我爹,所以要与我交好。我表面同意,也是希望能了解他的动向,好防患于未然……” 顾初浣细细的为春桃分析道,这样做也是希望春桃不要会错意,以免日后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春桃倒是听明白了,不明白的只是那萧公子一表人材又对自家小姐情深意重的,这小姐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呢? 第六十三章 迷情香 “殿下,您这都跪了一天了,再跪下去身子肯定吃不消了.........快上轿撵回府衙吃些东西休息片刻吧!” 沈常汾跪在萧明俨身后不时的扭动身子,跪了一整天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他来说简直是要了命,心里暗骂这个二皇子赈灾就赈灾,还求什么雨,害得自己也得一起跟着熬这份罪。 这酷暑的盛夏里,萧明俨赤着上身一天下来,皮肤已然晒得发红,额头上的伤也结了痂,奇怪的是,这样的他看起来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多了几分热血男儿的英雄气概。 萧明俨淡淡道:“沈大人身为明州父母官,身体不能有恙,况且府衙还有很多事情需你来处理,沈大人请先回吧!” 沈常汾脸上讪讪的,向右边看了看师爷,师爷也是面有难色,想了想道:“大人是该先回府衙,也不知这一天府里是否有新案子。” 沈常汾闻言如释重负,又装出为难的样子:“可是,殿下还在这儿,下官如何敢离开?” “无碍。沈大人请便。” 说完这话,萧明俨闭上眼睛,再不发一言。 沈常汾刚要起身,腿却一阵发麻,旁边的师爷还能强些,赶忙将他搀扶起来。 回府衙的路上,沈常汾埋怨个不停:“他倒是得了民心了,我却在旁边做陪衬不说,还跟着跪了一天,回去可得让月红给我好好按按......” 师爷也是愁眉苦脸:“看殿下这意思,怕是要连跪三日了,万一病倒了,毕竟是在您的地界上,那老爷您脸上也不好看啊……” 沈常汾的脸上变幻莫测:“他要逞能,真要累倒了也是他自找,与我何干?” 西市场上,周围的百姓苦劝无果,便也只能慢慢散去了…… 神坛下只剩萧明俨、温喜和刘好还端正的跪着。 常敬侯府。 顾初浣刚刚与大皇子见面回来,大皇子对朝堂上叶伯贤的几次声援很是满意,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到底能看出叶伯贤的转变,是以萧正源将顾初浣约出来,对她近日来的表现表示肯定以及鼓励。 顾初浣与他周旋完,天已经大黑了。 走到院子,便向屋里叫道:“春桃,快给我弄碗面来,饿死了……” 叫了两遍也不见春桃应声,心下奇怪:这么晚这丫头去哪了? 正要进门,却听到院门后面有细碎的异动,声音极小,一般人根本难以察觉。 顾初浣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又继续向屋内走去。 房门掩得很严实,顾初浣推门进去,只觉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这味道似乎有些奇妙....... 迷情香?! 顾初浣在身子瘫软之前忽然反应过来,这屋子里被人下了十足量的迷情香,只要在这屋子待上片刻,任何人都会情迷意动不能自已。 正在此时,那个细碎的脚步声又在门口出现,似乎有些犹疑,没有立即闯进来。 顾初浣猜测此人是想再等一会儿,待自己完全情动之时再现身....... 顾初浣此时心跳加速,头上密密麻麻全是细汗,她知道,此刻若是想冲出去,门外的人必定会擒住自己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眼下,到底该怎么办? “侯爷,”廖氏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盅踏进叶伯贤的书房,见叶伯贤正伏在桌上写折子,关心道:“这么晚了侯爷还在写折子,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叶伯贤放下手中的笔,道了声:“坐吧!” “侯爷近日朝务繁忙,饭都吃不好,这是妾身让小厨房准备的人参鸡汤,还热着,侯爷快点喝了吧……” 叶伯贤接过鸡汤,不紧不慢的喝着,想了想,还是抬眼看着廖氏:“夫人,你我夫妻多年,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只是浣儿那孩子实在命苦,我不希望你再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明白吗?” “侯爷,妾身没有......” 叶伯贤闻言将汤勺重重按在桌上:“之前发生的种种,浣儿清楚,我也明白,只是为了这个家,她不愿与你再结仇怨,也不愿我这个当爹的为难。你若心里真有这个家,便不要凭空再生事端,不然的话,别怪我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廖氏红了眼眶,未再辩解,只是点点头:“侯爷,之前的事的确是因为妾身对初浣那孩子怀有成见,怕她辱没了叶家的门风,妾身知道错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里面包着的是一对碧绿的龙凤玉镯,廖氏将玉镯递到叶伯贤手中:“这是妾身当年的嫁妆,一直没舍得戴,也没给涵儿,现在妾身想将它送给初浣,从今以后,我定将她和和涵儿一样对待,还请侯爷代为转交。” 叶伯贤一愣,这么多年了,廖氏不是个轻易低头的人,她能对浣儿认可倒是自己始料未及的事情…… 愣过之后,叶伯贤的内心是难以言说的喜悦,府中的正室夫人能对自己那苦命的女儿表示认可,对他来说简直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他笑着将镯子推回去:“这是你的一番心意,当然是亲自交给她才好,想来浣儿也一定会高兴的!” 廖氏闻言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有些迟疑道:“先前我那样对她,现在怎么好意思.......” 叶伯贤笑了:“这有何难,你一个人若觉得不好意思,我带你过去便是......” 说着便将玉镯重新包好放到廖氏手中:“走吧!再晚怕是浣儿就歇息了。” 二人走到顾初浣的院子,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叶伯贤有些纳闷:“这个时辰浣儿应该还没睡下的……” 廖氏拉了拉叶伯贤的手:“不如明日再来吧!” 二人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了一声不同寻常的声音…… 叶伯贤听到声音顿时停住脚步,脸色惨白…… 他也是见惯了风月的人,怎么会不知这样的声音是.......女子发出的呻吟之声? 第六十四章 反转 叶伯贤呆呆的愣在当场,内心是说不出的难过与煎熬,他很想立即冲进去,把自己这个女儿狠狠的教训一顿,可是他又怕伤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父女情分,更怕爱女名声受损,以后怕是找个好人家都难了…… “呃......浣儿应该是睡下了,我们明日再来吧!” 尽量掩饰住眼中的怒色,叶伯贤平静的说道。 “侯爷,妾身刚刚怎么听着里面好像......有些声音?”廖氏却表现出关心的语气:“会不会那孩子病了?我们还是进去看一眼吧!” “哪里有什么声音?定是你听错了!” 叶伯贤的语气已有些不善,没办法,只要不进去当场捉住,这件事尚可不了了之,但若此时进去,怕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话音刚落,屋里又是一阵急喘,呻吟之声也越发明显起来。 黑暗中,叶伯贤早已气的七窍生烟,可是又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听到,镇定的拉着廖氏的衣袖向院子外面走去。 廖氏却是猛地将衣袖挣脱出来,加快速度向房间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定是生病了,得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才是....” 叶伯贤已知拦她不住,只好快跑几步走到廖氏前面,心想一会儿不管怎样自己也好做个遮拦…… 到了房门口,叶伯贤轻轻叫了声:“浣儿。” 里面无人回应,但呻吟之声却是立刻停止了,接着像是受了惊吓一般,里面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异动。 廖氏哪能等里面穿好衣服?只见她对叶伯贤说了句:“侯爷,想来初浣病了,没有力气给侯爷开门了.....” 说完,便用力将门推开。 床上一男一女赤身裸体背向坐在床上,那男子还正常些,女子似乎怕得瑟瑟发抖,用力的扯过被子才将自己露在外面的雪白皮肤盖住。 床上被褥凌乱不堪,屋内一片绯靡的气息…… 廖氏尖叫一声,赶忙背过身来捂住眼睛。 廖氏的尖叫倒引来不少院子外面的下人赶过来一探究竟…… 叶伯贤气得胸口起伏双肩耸动,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会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出如此苟且之事,而现在门都被打开了,院子里又聚了好些下人,自己有心想替她遮掩也是无可奈何了..... “侯爷,这.......这要怎么办才好?” 廖氏一脸心急,似乎难过得欲掉下泪来。 叶伯贤阴着脸,对床上的人道:“赶紧穿上衣裳!” 众人听到这话,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接着便有认小声议论起来:“这大小姐该不会是.....在里面偷人吧?” “这还有假?听说以前可是涵碧楼的......” “真是太丢叶府的脸面了........” “是啊是啊........” 听到这些议论,叶伯贤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廖氏的眼里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咦?怎么这么多人在我院子里?”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顾初浣盈盈款款的从院子外面走进来,芙蓉般的脸上是一副疑惑的神色。 众人一见到顾初浣,全都惊的瞪大了双眼,不自觉的捂住了嘴巴。 见无人回答自己,顾初浣径直向房间走去。 “浣儿?!” 见到顾初浣,叶伯贤颓然的脸上又惊又喜:“你......你去哪了?急死爹爹了!” 廖氏则像是见到鬼一般,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浣儿之前回来,见春桃不在,便去尹姨娘屋里坐了坐,爹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 顾初浣扬起天真的小脸望着叶伯贤,一脸费解。 叶伯贤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只是见自己的女儿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心里也不再有顾忌,转过身一脚将门踹开。 “啊!” 屋里刚刚穿完衣服的女子正在慌乱的找地方躲藏,见门突然被踹开,不自觉惊呼一声。 门口的人一见到女子的面容,霎时惊呆了…… “涵儿?!” “二妹?!” 顾初浣的这声“二妹”叫的极为清脆响亮,院子里的下人们听到后惊的下巴都几乎掉在地上了…… 廖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该是顾初浣吗?怎么会变成自己的女儿? 她被眼前的景象晃得眼疼,心跟针扎了似的,一把跑进屋子抱着叶紫涵:“涵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 叶紫涵梨花带雨,呜呜的哭着:“涵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里面的人不是顾初浣,却是自己二女儿叶紫涵,叶伯贤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顾初浣见情况不对,忙打发下人离开了院子。 叶伯贤怒喝一声:“逆女!你不是在灵山道观上反省的吗?为何偷回府里,又做出此等下做之事?我们叶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爹爹!” 叶紫涵完全知道这次的事情后果有多严重,是以挣脱了廖氏的怀抱,跪着走到叶伯贤脚下,哭着道:“爹爹,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女儿......女儿真的不知道!” 看着叶紫涵哭的惨淡,顾初浣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吗?其实你只是不能说罢了…… 叶伯贤怒意更盛,他指着房里的男子对叶紫涵咆哮道:“他又是谁!” 那男子一脸俊秀,生的面白唇红,一副放荡的模样,一看便是不务正业的浪荡之人。 叶紫涵用力摇头:“爹爹,我,我不认识他......” “妹妹这就说笑了,既是不认识,又怎会......” 顾初浣却是关心了起来:“话说妹妹与那位公子两情相悦也是美事,只是姐姐不明白,为何偏偏要在姐姐的房里.......” “是你!一定是你!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叶紫涵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顾初浣搞的鬼,气急之下不顾形象的朝顾初浣脸上抓去....... “啪!” 叶伯贤怒不可遏:“你这个逆女,做出如此肮脏之事却还有脸怪到你姐姐头上!” 第六十五章 嫁祸 叶紫涵的脸上现出清晰的掌印,她恨恨的瞪着顾初浣,这已经是叶伯贤第二次打她了,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屋子里的小白脸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不是说那个人叫顾初浣吗?怎么称呼变成了“涵儿?” 叶伯贤冲进屋子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拖了出来,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事儿莫非办砸了?! 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说好的一百两银子不会就这么落空了吧? 叶伯贤照他的后膝一踹,那小白脸一个不稳,登时跪倒叶紫涵旁边...... “说,你是谁?和二小姐是什么关系?若说不出来,今日别想走出我常敬侯府!” 小白脸只觉冷汗一阵阵流下,这军侯的气势也太吓人了....... “回大人的话,小的.....小的叫刘权,是西村人,在城里做些小买卖……小的,小的与二小姐……” 刘权擦了擦冷汗,眼睛不自觉的朝旁边的廖氏望去,见廖氏正瞪起厉眼狠狠的看着自己,心里又是一阵慌张,暗骂:早知道就不接这个活了,现在倒好,银子打水漂不说,搞不好自己的小命也搁在这儿了。 又看了看叶伯贤一眼,心里迅速的计算利弊得失,最终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回大人,小人与二小姐素不相识。” “胡说!素不相识又怎会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小人与大小姐顾初浣相好,她在涵碧楼时就与小人.......锦瑟和谐,今晚来此也是为了与她幽会的,小人也是在侯爷来了之后才看清这人是......是二小姐的。” 廖氏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猛地站起身来,痛心的指着顾初浣:“你既与人私通,又何必要设计拉着我的女儿下水!她自小洁身自爱冰清玉洁,你怎么这么狠毒!” 顾初浣一脸茫然:“大夫人,您在说什么?还有这位刘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如此毁我名节?!” “浣儿......你居然真的如此狠心,将我们过去的情谊抛的一干二净吗?”那刘权戏份做得很足,瞬间就红了眼眶。 “爹爹,浣儿没有。” 顾初浣望着叶伯贤,柔弱的身子似乎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污蔑一般....... “侯爷!”廖氏已经没了爱女的清白,怎么会轻易放过顾初浣,她哭得死去活来:“此人言之凿凿,怎么可能有假,若他不认识那个贱人,又怎么会在这个时辰来她的房间?可怜了我的女儿,不知被这个贱人使了手段,竟白白的失了身子.......呜呜.....侯爷,涵儿也是您的女儿啊!” 叶伯贤面色十分难看,他不相信顾初浣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更不相信自己的二女儿会以自身的清白来冤枉于她...... 叶伯贤的眸子渐渐渗出寒意,他看向顾初浣:“浣儿,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顾初浣从未见过叶伯贤用这样的口吻对自己说过话,心里有些苦涩。 坚定的迎着他的目光回道:“不是。” 说完看向跪在地上的刘权:“这位刘公子,你口口声声说与我是旧相好,那我且问你,我身上有一块指甲大的胎记,是在左肩还是右肩上?” 刘权忽的眼皮一跳,暗道自己大意了,怎么没事先将她的情况打听清楚些...... 他求救般的用眼睛瞄向廖氏,希望能从她的眼神中寻些蛛丝马迹,可廖氏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此刻,廖氏的心里更慌,之前只打听了顾初浣的吃穿喜好,却没想到这些她都不问,偏偏问最隐私的地方,刚刚这刘权和顾初浣的事又没成,眼下除了伺候她洗澡的春桃,谁会知道她的胎记是在哪边啊…… “刘公子?” “啊,是啊,那胎记可是讲将浣儿你的皮肤衬得更加雪白呢!我记得是在左肩上!” 刘权无法,只能搏一搏,至少还有一半的把握,此刻若反口,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刘公子,你确定吗?” 刘权本已决定殊死一搏,可听顾初浣这一问,又不确定起来:难道是在右肩? 廖氏此刻却暂时恢复了冷静:若是刘权猜错了,这丫头一定急着证明,可她既然有此一问,想来刘权是猜对了...... “侯爷,这刘权与贱......顾初浣是相好,他说的定不会错的!” “是是,就是在左肩!” 刘权似乎也意识到顾初浣这样问的原因,心中暗喜,看来这一次是赌对了! 顾初浣没有再看他们,只是对叶伯贤道:“爹爹,您可以派人来验了。” 叶伯贤点点头,对趴在院子大门外偷听的几个下人喊道:“去叫孙姨娘过来!” 外面瑟缩着应了,接着就是一阵飞奔的脚步声…… 廖氏、叶紫涵和刘权的心里直打鼓,这顾初浣如此镇定,难道是猜错了? 廖氏向刘权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刘权想了想,点点头。 这眼神十分微妙,满腹心事的叶伯贤自然注意不到,顾初浣却是敏锐的捕捉个干净。 不多时,孙姨娘带着侍女过来了,通风报信的人已经在路上告知了她事情的经过,所以她对叶伯贤和廖氏揖了福后,便和顾初浣进了屋子,同来的侍女随即将门关上。 片刻,二人走了出来。 叶伯贤焦急的问道:“可是在左肩有胎记?” 孙姨娘摇摇头,叶伯贤忽然如释重负般长长呼了口气…… “大人,大人,是小的记错了,那胎记是在右肩,小的与浣儿作那事时向来是面对面,浣儿的右肩恰是小人的左肩,是小人刚刚糊涂了……” “你.......”叶伯贤闻言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你如此反复,本侯岂能相信你的话?!” “大人明鉴,真的是小的糊涂了……那胎记是在右肩无疑!” 叶伯贤无奈的看向孙姨娘,孙姨娘却是笑了:“侯爷,浣儿的身子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胎记!” 第六十六章 反击 刘权听到孙姨娘的话重重的坐在地上,本就白净的脸更加惨白,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顾初浣,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可人儿怎会有如此心计,让自己这个老油子都在在她的手里? 他忽然打了个寒战,同时有着深深的后怕:幸亏刚刚与自己欢好的人不是她,不然的话,自己怕会死的很惨…… 叶伯贤指着刘权喝到:“你还有何话说?” 刘权瑟缩着看向一旁的廖氏。 廖氏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你看我做什么?还不从实招来!若敢有半句虚言,不单是你,你一家老小都得跟着遭殃!” 刘权闻言吓得浑身筛糠,良久,闭上眼睛将心一横,嗫嚅了一句:“都是小人色迷心窍……听闻大小姐美貌,便起了色心潜进府中,至于二小姐,小的的确不知道是何原因啊!大人明鉴!” 刘权还不傻,知道不能将二小姐失身之事扯到自己头上来,但更不能把事情往大夫人那边引,不然的话,别说自己小命不保,怕一家子都在劫难逃了..... 叶伯贤又转向叶紫涵:“你与浣儿想来不睦,为何会来到浣儿的房间?” 叶紫涵只是哭着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廖氏心疼的搀起叶紫涵,对叶伯贤哭诉道:“涵儿已受了如此折磨,侯爷当真还要逼她吗?” 叶伯贤刚毅的脸上现出深深的悲凉,他的心里自然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却再也不忍苛责这个刚刚失了清白的女儿...... 他挥挥手:“你且带着涵儿下去吧!” 又对门外喝道:“来人!将这个刘权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生死不论!” “是!” 刘权一听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浑身不停的颤抖,他乞求的看向廖氏,廖氏却看都未看他一眼,搀着一脸恨意的叶紫涵离开了。 刘权也被从院外赶来的几个家丁拉出去了,不多时便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浣儿,”叶伯贤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只是一脸倦色:“为父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顾初浣感觉得到叶伯贤语气中的冷淡与疏离,弓了弓身子:“爹爹切莫伤心,一切总会过去的。” 众人散了以后,顾初浣回到房中将床上的所有物件都扔了出去,又重新换了一套新的,将窗子全部打开,这才倚在栏边发起愣来。 “小姐小姐,我刚才遇见尹姨娘的丫头,她说二小姐和一个男子在你的房里.......” 春桃到底是个小姑娘,“苟合”这样的字眼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顾初浣抬眼:“还说呢,你这么晚跑去哪了?” 提起这个,春桃一肚子委屈:“方嬷嬷说下月是老夫人寿辰,非让我去城南面的字画店选定一副百寿图,字样和尺寸给的十分详细,还说让我抓进去,晚了店里就打烊了。我光在那字画店里就和老板说上了一个多时辰.......” 顾初浣冷笑:“怪不得要把你支开,你若不走,这戏便没法演了。” “小姐,万幸你没事,只是大夫人她们想害你,怎么最后是二小姐遭了殃?” “她们支开了你,又在这屋里燃了迷情香,算好时间待我动情之事就让那个刘权来与我.........本来她们这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活该她叶紫涵管不住自己的腿,非要亲眼看我受辱,我这才将计就计,把她拉了进来,待她意乱情迷之时趁机藏到院子里,后来刘权便来了……” “什么?迷情香?!” 春桃的嘴巴张的可以放下一只拳头,又很快接着问道:“小姐既然中了迷香,怎么能轻易脱身?” 说到这个,顾初浣面有得色,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喏……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 “这可是我从霍云希那里讨来的宝贝。什么迷情香啊,蒙汗药啊都能解,当然,他给我的可不止这些……” 顾初浣说罢又用手指指腰间,“这还有好多各种功效的药丸呢!” “哦,怪不得那天在茶亭霍公子走后小姐又追了出去,原来是要这些的......”春桃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他倒是个铁公鸡,好在之前萧公子给了他几百两,我威胁他说要是不给我药,我便把银子要回去,他这才不情不愿慢吞吞的给了......” 春桃想了想又羞怒道:“小姐千金贵体,要这些.......药做什么,若是被别人知道,定然要说闲话了!” 顾初浣却不在意:“起初只是想要些平日里买不到的药来防身身,想不到关键时刻倒是派上了用场,若是没有这药粉,怕是今日被破身子的就是我了!” 春桃也是一副后怕的样子:“还好小姐没怎么样,这次的事情是二小姐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之前的种种我碍着爹爹的情面都未与她们太过计较,可她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于我,妖女之说也便罢了,这次居然想要毁我清白,我若再不反击,迟早被她们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顾初浣说着,情绪又有些黯淡:“只是这次爹爹怕是对我起了疑心,他思虑周详,定能猜出是我变被动为主动,设计了叶紫涵失身一事。” “这又怎么能怪小姐?” 春桃不平:“就许她们害你,不许小姐反击吗?” 顾初浣闻言苦涩的笑笑:“叶紫涵到底也是爹爹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怎能不让他痛心?.......事已至此,我并不后悔,只盼不要和爹爹生了嫌隙才好。” “不会的小姐,侯爷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事又怨不得你,他会想明白的。”春桃安慰道。 顾初浣轻轻呼了一口气,眼睛望向了窗外的夜空。 第六十七章 机会 “娘......女儿,女儿破了身子,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叶紫涵眼睛哭得红肿,身子无助的倚在墙上。 廖氏闻言又是一阵心疼,嘴上却是埋怨起来:“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你好好的跑去看什么热闹!” “女儿还不是想看看那贱人如何受辱,以解我心头之恨!” 叶紫涵说着咬牙切齿起来,姣好的面容也因此刻狠毒的话而扭曲的变了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中了迷情香,怎么会好端端的出来了?我问过方莫了,那香的分量下的十足,不应该会出问题的...…” 廖氏也是疑惑不已,她虽早已见识过顾初浣的手段,但此事计划周详毫无漏洞,连时间都是算准了的,因此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顾初浣如何做到全身而退,并且将计就计把自己女儿拉下水的。 “娘,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女儿已非完璧,以后怎么抬头见人?倒不如死了干净......” 叶紫涵越说越气,就要向一旁的石案撞去。 廖氏忙将她拉在怀里,心里疼得像被刀刮过一般:“傻孩子,你若死了,岂不是让那贱人如了愿?她是大小姐又怎样,有娘在,你永远是我们侯府的嫡长女。日子还长着,你又怎知她能笑到最后。” 叶紫涵无助的蹲下身子,用帕子捂着脸低声的哭了起来…… 翌日。明州。 “殿下,您已跪了整整一日一夜,再熬下去怕是身体受不住啊……” 沈常汾一早来到西市场,见萧明俨依然面向龙王神像跪着,不禁苦口婆心劝了起来。 不多时,民众们也都陆续过来了,有人手里拿着白米饭,有人提着水,围拢在萧明俨身旁。 萧明俨的嘴唇已有干裂,他动了动喉咙,感激道:“肖某对大家的心意感激在心,只是既为祈雨,自然要守祈雨的规矩,三日而已,肖某扛得住,还请乡亲们不要挂心。” 通过昨日,百姓们似乎熟悉了萧明俨的性子,这一次,没有人再劝,大家自发的跪在萧明俨身后,整齐而安静。 紫辰殿。 “陛下,您可是有好些日子没召老臣陪您下棋了。” “哈哈哈......赵卿家可是挑起朕的理了?过河!” “陛下的这步连环马妙极,老臣佩服......” 赵默群也是一身湛蓝色便衣,与萧鸿祯在其棋盘上谈笑风生。 “赵卿家何必谦虚,你的这招担子炮也是不遑多让啊!” 萧鸿祯清闲的时候总喜欢将赵默群叫到宫里下盘棋,二人算是年幼相交,萧鸿祯做太子时赵默群曾为侍读,对萧鸿祯忠心不说,脾气秉性也很是合得来,是以萧鸿祯将他视为心腹。 二人说笑了一番,萧鸿祯执马落棋,抬眼问道:“栗然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赵默群闻言放下手中棋子,郑重道:“那孩子诗书武艺样样精通,很有陛下当年的风采。” “你自小便在朕身边,你都觉得他像朕,那便是真的像了。” 萧鸿祯微微颔首,又道:“前阵子兆林向朕提及将栗然接回宫里的事,爱卿怎么看?” “若要接回来,便等于宣示了栗然的身份,陛下可是有所顾虑?” “眼下的情况你也知道,若是将他接回,免不了会卷入夺嫡纷争......” 赵默群闻言缄默片刻,试探道:“陛下当真没有让栗然一争之意?” 萧鸿祯摇摇头:“他多年来一直在宫外养着,毫无根基,怎么争?” “陛下若有心,怎么争不得?” 赵默群说得直接:“老臣也算看着他长大的,栗然文韬武略且胸怀大志,未必就不是合适的人选。” “朕倒没有偏心于谁,只是正源与明俨自小在宫内学习国家之治,都是拔尖的,各自功绩斐然,又都有重臣相撑,这样的优势绝非栗然能及,若让他贸然卷进来,岂不是又生变故?” “陛下,”赵默群却是有不同见解:“栗然虽自小在宫外长大,但萧文邦也给了他最好的师傅,带他见过不少世面。况且他生于市井,更知民心疾苦,又怎么能说不是他的优势呢?” 见萧鸿祯不说话,赵默群继续道:“陛下选拔储君,无非是希望我安南国能永昌不落,无论是哪位皇子,都是陛下您的儿子,只要在即位后能将国家治理好,是谁又有何关系?宣示栗然的身份,并不意味着要将大统传与他,不过是多一个个选择罢了……他身为陛下的儿子,怎会连承担失败的担当都没有?” 赵默群层层剖析,话说得合情合理,萧鸿祯似乎也有些动摇。 “爱卿,你一直对于正源和明俨的储位之争未曾表态,莫不是有了扶持栗然之心?” 萧鸿祯似乎想到了这个问题,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赵默群。 赵默群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过直接,不过事已至此,也不打算再隐瞒,便点点头如实道:“不瞒陛下,老臣确有此心。栗然那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他的为人秉性再清楚不过,和他在一起时,似乎找回了当年为陛下伴读时的时光,再说,他的母亲月如虽为一介布衣,却是陛下最爱的女子……老臣说过,几个皇子之中,他最像陛下。” 萧鸿祯见他说得坦然,也眯着眼睛似乎回忆起自己做太子时的那段岁月...... 良久,萧鸿祯才道:“朕并非不给他资格,只是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他自己。朕的身子近些日子倒是恢复的不错,太子之事可以再等一等。可是,最迟明年中旬,储君之位必得落地,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去争取。” 赵默群闻言面现喜色:“陛下既肯给他机会,那他便是败了也是甘之如饴……那么接他回宫之事?” 萧鸿祯摇头:“先不急,等他攒足力量再说也不迟,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和正源明俨对抗的能力,不宜太早暴露。” 第六十八章 雨至 一早,叶紫涵梳洗完毕便去了幽石院给关氏请安。 一路上,她默默回想昨晚廖氏的话:“你且记住,眼下你已失了清白之身,也失了你父亲的宠爱,母亲能为你做的有限,你必得抓住你祖母的心才能为自己的以后铺路。” 叶紫涵知道关氏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嫡长孙女,相信此次之事祖母也一定会为自己找回来。 “祖母,涵儿来给您请安了!” 见了在桌上吃果点的关氏,叶紫涵盈盈一拜乖巧道。 关氏抬眼看看叶紫涵,说:“起来吧……” 没有预料中的热络,叶紫涵微觉不舒服,还是笑着起了身,轻轻走到关老夫人身后,为她揉起肩来。 “祖母,涵儿前几日去了灵山道观,可是好久没给祖母按按肩了。 关氏的肩膀似乎僵了一下,然后才放松了些,不冷不热道:“你回来也有三四天了吧,怎么才想着过来?” 叶紫涵闻言面色微变,手也顿了一顿,才又接着按了起来。 “孙女儿这不是偷跑出来的吗,未敢让父亲知道,怕见了祖母会连累您啊……” 关氏犀利的眼神微眯:“是想瞒着我对他那个宝贝女儿使些手段吧?” “祖母!” 叶紫涵一听,立刻跪在关氏面前,抱住她的腿泣不成声:“祖母可要为孙女儿做主啊……” 关氏轻轻抿了口茶:“现在想起来找我做主了?做那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这个祖母?” 叶紫涵抽泣着:“祖母,您也一向厌恶那个贱人,孙女儿还不是想为你出口气嘛!” “为我出口气?哼!说的好听!我前阵子刚嘱咐过你们这段时间安生些,你们倒好,弄出个闹鬼的事情不算,还使这样的手段,当真是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祖母......” 关氏打断了她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要对付那贱种不假,可是在这府里要是传出她和男人鬼混的消息,你让我们常敬侯府的脸往哪搁?!” “祖母,孙女儿知道错了……那个贱人仗着爹爹的宠爱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孙女儿咽不下这口气……” 关氏看着叶紫涵,痛心疾首:“结果呢?得逞了吗?你堂堂二品侯府的嫡长女,就这么失了身子,以后怎么找好人家?这侯府的脸算是被你败尽了.....” “祖母,涵儿知错,祖母一向最疼涵儿了,求祖母原谅涵儿这一次好不好……” 叶紫涵挂着泪痕软言求道。 关氏疼爱叶紫涵不假,但高门府邸少有无条件的疼爱。无非因为她乖巧机灵,且身为叶府嫡女身份尊贵,未来的联姻非富即贵,定能为叶府锦上添花,是以关氏对她颇多照顾、处处维护。 可是眼下,叶紫涵既已破了身子,那便不能再指着她为叶府出力了,她能给叶府带来的只有屈辱和笑话,关氏何等精明,怎会再像从前一样待她? 叹了口气,关氏淡淡道:“终究是无用之身了……” 叶紫涵闻言大变:祖母这是要放弃自己了吗? 叶紫涵知道,自己的母亲廖氏虽名为当家主母,但处处要看关老夫人的脸色行事,并不是全都能做主的,若是自己的祖母都放弃自己了,那以后的日子...... 叶紫涵不敢想象,自己已在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若关氏再不给自己撑腰,那在府里的日子要怎么继续下去…… 见关氏不再理自己,叶紫涵失魂落魄的走出幽石院。 明州。 已是祈雨的第三日了,温喜跪在地上眼望天空,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大太阳,空气中干热得让人烦躁不安,斜眼看了看旁边的萧明俨,他似乎已经有些麻木,机械的跪在神像下,挺拔的脊背却是一直没有弯下来。 温喜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雨是下不来了,虽赚了民心,却到底是苦了殿下了...... 强壮的男子们每日晚上回去,白天就在萧明俨身后跪着,他们并不认为这样就真的能祈到雨,但又觉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内心对二皇子殿下的敬意与爱戴...... 沈常汾倒是来的勤快,只是每次待上一会就走,说是府衙有事,众人心知肚明,却也无人说破。 这会儿他又来到萧明俨身边,劝导道:“殿下,这都三日了,看着天气是下不来雨了,您看看您这都成什么样子了,下官着实惶恐,殿下,您还是.......”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猛烈的狂风刮来。 别人都跪在地上倒未觉怎样,沈常汾是弯着腰和萧明俨说话的,猛地被风迎面划过,差点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好好的怎么就起风了呢……”沈常汾站稳脚跟,嘀咕了一句。 狂风却是不止,将路上的沙都卷到空中,众人耳边只闻一阵呼啸,刚刚烈日炎炎的晴空忽然昏黄起来...... 有经验的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互相看看,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要,要下雨了?!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闷雷,一场酣畅的大雨顺势而下…… “下雨了!下雨了……庄稼有救了!” 人群中欢呼雀跃,大家都站起了身子,将脸仰向天空,张开嘴巴不停的动着喉咙,接受大雨的降临。 萧明俨的腿已经麻了,他在温喜和刘好的搀扶下起身,好看的眸子瞬间迸出热烈的光彩。 他带着喜悦的笑容仰望天空,让瓢泼大雨滋润自己早已干裂的薄唇。 温喜看着他,自己侍奉殿下多年,殿下性格爽朗喜欢笑,但笑意从不曾到达眼底。自己从未见过他如此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知人群中谁高喊了一句:“雨是殿下求来的,上天都被殿下的诚心感动了!二皇子殿下千岁!” 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似乎瞬时反应过来,忙抹抹脸上的雨水,齐齐的跪在萧明俨面前:“二皇子殿下千岁.......二皇子殿下千岁.......” 常敬侯府。 顾初浣望着窗外的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六十九章 天助之功 朝堂。 “陛下,二皇子殿下此次赈灾有功,且不眠不休三日为百姓祈雨,皇天不负苦心人,大雨竟在祈雨之时从天而降,定是其诚心感动上苍,这真乃我安南国之大幸啊……” 兵部侍郎钱震庭首先出列,为萧明俨表功。 “钱大人所言不假,二皇子殿下此番的确赈灾有功,解了明州百姓无米之困。但要说这祈雨之事嘛......” 户部尚书傅文杰面向萧鸿祯,垂首道:“臣以为只是巧合而已。” 傅文杰的话避重就轻,是因为他心里知道,赈灾之功乃是人为,不得不认,但祈雨之事若是认了,岂不是承认上天都要助二皇子成事? 人为可逆,天命难违,他是大皇子的人,当然要替大皇子推翻此事。 “陛下,臣也以为祈雨之事仅是巧合,新上任的钦天监也说过不日便会降雨......当然,二皇子殿下此次献出赈灾之策,的确是为百姓造了福祉,臣以为应当嘉奖。”说话的是礼部尚书袁礼。 对于三人的态度,萧鸿祯心知肚明,所以只是笑笑道:“三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叶卿家,祈雨之事你有何看法?” 站于左前方的萧正源也默默看向叶伯贤。 叶伯贤想了想,才道:“臣以为祈雨之事重在结果,至于是不是二皇子感动上天,无论怎样都不会有定论,也无需费心计较。” 萧鸿祯既然默认争储的局面,便是不愿现在下了决定,经此一事,他对萧明俨倒是更看重了些,但是并没有到立即决定的时刻,所以私心里,还是不愿将天助之功算到萧明俨头上,但又不忍将祈雨之事抹得一干二净,叶伯贤的回答倒是正和他的心意。 萧鸿祯赞许的点头,开颜笑道:“叶卿所言有理,祈雨之事就算并非天助,但明俨诚心一片,最终也是下了雨,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惜俨儿还未回朝,这封赏朕也只能先为他留着了……” 萧正源闻言稍微放下心来。 随即仔细体味起叶伯贤的话,暗道这个叶侯爷的心思真是绝妙,即肯定了二弟的功劳和诚心,又避开了上天相助这一话题,不至于得罪自己,同时还博得了父皇的欢心,如此多层的含义只在一两句话之间便完成,这样的智慧几人能有? 萧正源能感觉得到,叶伯贤的这几次都是在暗里帮了自己,看来顾初浣这枚棋子是用对了,他相信假以时日,将叶伯贤拉到自己阵营绝对有可能。 一想到顾初浣,萧正源微微有些怔神....... 下了朝后,萧鸿祯单独留下萧正源,将他带至尚书房。 “源儿,此次俨儿可是立了大功,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该为他高兴才是。” 萧鸿祯和颜悦色道。 “父皇说的极是,儿臣对二弟想来敬重有加,此次二弟立下如此滔天之功,儿臣也由衷为他高兴。” 萧鸿祯闻言细细玩味道:“滔天之功……” “是啊,听闻凉州百姓对二弟爱戴有加,直呼千岁呢!” “千岁?俨儿尚未封王,何来千岁之称?” 萧正源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一般,小心翼翼道:“是儿臣多嘴了,百姓们想来只是为了表达对二弟的爱戴之心,并无他意。” 萧鸿祯一笑,未再多说什么。 萧正源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的有心之举是否被父皇看破,还是如自己所愿,父皇对二弟已起了猜疑之心...... “源儿,你母妃走了十多天了,想来再有三两天便可到京城,到时朕会给她洗尘,你也一起吧!” “父皇对母妃如此关怀,儿臣感激不尽……” 萧鸿祯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风闲居。 陈子奉一脸不解:“侯爷,您既支持二皇子,为何不在殿上为他请功?祈雨之事如能得天助之名,那二皇子的威望将大增啊!” 叶伯贤也有些无奈:“我跟了圣上这么多年,他的心思我多少是知道些的,祈雨之功他会记下,但却不能在朝殿上说出,一旦他承认了天助二皇子殿下,那么也就等于默认了他的太子身份......而眼下,圣上并不想急着做决定。” 陈子奉言语间十分惋惜:“哎,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叶伯贤却是有不同见解:“太子之位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得来,殿下做的事情圣上都看在眼里,积跬步方能至千里,只要殿下有心,不愁大事不成.......” “也是......对了,我也很好奇,殿下祈雨真是天助?或者只是巧合而已?” 叶伯贤笑笑:“诚心祈雨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让殿下赶上了?所以,就算是巧合那也是天助之举。” 陈子奉点头,他也听说了萧明俨到明州后的言行举止,不由得对叶伯贤看人的眼光更加倾佩。 “说起来,祈雨之事还是浣儿提议的......” 叶伯贤敏了一口茶,徐徐说道。 “哦?”陈子奉倒是惊讶起来:“钦天监都算不准的事,那丫头莫非开了天眼不成?” “她的确很有想法,也很有......办法。” 叶伯贤言语间有些复杂情绪,陈子奉几乎立刻就发觉了:“侯爷的话好像有些深意?可是那丫头做了什么事?”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可叶伯贤心理着实苦闷。叶紫涵的事情发生后,他仔细想了前情后事,隐约觉出廖氏平白引自己去浣儿院子,定是事先设计好了的,意在让自己看到浣儿最不堪的一面。可是最后发现与男子苟合的人居然是涵儿,浣儿却安然无恙,那么便不难猜出这其中的猫腻:浣儿定是将计就计,借此毁了涵儿的清白之身。 他对内宅的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实在深恶痛绝,也明知道是自己的正妻和嫡女设计在先,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与生平挚爱的女人所留下的孩子会使这样的手段...... 第七十章 巧遇 陈子奉文明事情缘由,不禁摇摇头:“侯爷,老朽一向敬你重你,可这一次,可真是要为那丫头说上几句了。” 叶伯贤正愁无人开解,闻言眼前一亮,“陈老但说无妨。” “那丫头生在那样鱼龙混杂之处,却能混上个头位,且未伤及自身,凭的是什么?当然是处处小心、万事筹谋。 她认了你这个爹以后,可曾对你的家眷使过什么手段?” 叶伯贤摇头:“除了这次,其他时间从来未有。” “那便是了,凭你家老夫人的行事,那丫头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可她如此隐忍还不是怕你这个当爹的夹在中间难做?但恕我直言,这次她们做的实在太过,丫头若再不反击,怕是早晚得折在她们手里。侯爷以为呢?” 叶伯贤面色凝重,良久才道:“即便这样,她告诉我便是,我自然可以为她做主……” 陈子奉无奈到:“她们的手段太过狠辣,这次亏着丫头机灵,下一次又当如何?侯爷能时刻伴她左右吗?老朽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尚且知道这样的道理,侯爷怎么就不明白呢?” 从风闲居出来,叶伯贤的心里轻松了许多,看来是自己忽略了浣儿的感受,回府以后定要好好弥补一番。 顾初浣这边也没闲着,一早便带着春桃去春山湖赴萧栗然的约了。 “浣儿,你看下过一场雨之后,整个春山湖都焕然一新了,湖面也升了不少,边上的柳树倒比从前更绿了。” 顾初浣笑道:“是啊,这场雨真是来得及时,空气都湿润了许多。” 说话间远处一叶小舟缓缓向他们划来,萧栗然首先上了船,然后伸出手递向顾初浣。 顾初浣笑了笑,在春桃的搀扶下上了船。 船不大,加上船夫一共是四个人,稍显拥挤了些,萧栗然伸手去挽顾初浣的肩膀,被她轻轻躲开了。 “萧公子,可还记得之前的承诺?” 萧栗然尴尬的收回手:“浣儿别介意,船有些小,是栗然唐突了。” 见顾初浣未作声,萧栗然试探道:“浣儿可与侯爷提及栗然?” “未曾。爹爹近日公务繁忙,我都好些天未见着他了。” “其实我爹也算是为陛下立过功,与朝中大臣也有些来往,你和侯爷说,他未必不同意的。” 顾初浣见他急不可耐的样子,心中无比厌恶,便道:“话虽如此,可萧老爷并无一官半职,爹爹身为二品军侯,怎会轻易应允?” 许是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萧栗然心中尽管不悦,但还是笑笑道:“浣儿心中有数,自然知道什么时间提及最为合适,是栗然太急了,总想着光明正大与你一起。” “小姐你看!那不是陈妈妈吗?她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春桃忽然间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叶小舟上陈妈妈的身影。 顾初浣顺着春桃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陈妈妈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背对着看不见样子,但那身影顾初浣再熟悉不过了。 春桃赶忙道:“小姐,咱们还是别过去了,毕竟你和萧公子的事情不好让外人知道。” 顾初浣心里一合计,笑笑道:“陈妈妈也算是我的亲人,自小看我长大,有什么好瞒的?船家,向那艘船划过去。” 船家速度到快,不一会儿便划到那艘船旁边。 陈妈妈也发现了顾初浣等人,面上脸色一变,似乎有些不安的看看身旁站着的男子。 “呦,这不是陈妈妈吗,女儿好想您啊,还想着那天得空去看看您呢,今儿倒巧,遇上了!” 陈妈妈不自然的笑笑,还未开口,旁边的男子转过身来。 “殿下?!” 顾初浣和春桃一起惊呼出声,春桃有些忐忑的看着顾初浣,那意思是说:刚刚说不过来的吧?这下倒好,撞见不该看到的了。 萧栗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萧正源,低头叫了一声殿下,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萧正源心里也有些惊讶,惊讶的不是遇到顾初浣,而是为何顾初浣会和萧栗然一起。 伴随惊讶一同升起的,还有一丝丝的不舒服的感觉。 萧正源极力甩掉内心的烦躁之感,是风轻云淡道:“顾姑娘怎么会和萧公子一起?” 顾初浣笑笑道:“萧公子说下过雨的春山湖尤为秀美,便约初浣一同赏湖。初浣在府中待的闷了,便欣然应约。” “哦?” 萧正源挑挑眉毛,看向萧栗然:“萧公子倒是好雅兴……” 萧栗然赶忙陪笑道:“殿下见笑了。实在是不忍辜负这场久来的大雨,所以越上佳人一同游湖。” 顾初浣故作不解道:“陈妈妈怎的和殿下一同游湖?涵碧楼里最近生意可好?姐妹们都还好吗?” 陈妈妈一改往日的腔调,不自然的从嘴角扯出一丝笑来:“都好,都挺好的。” “那就好,改日我带上春桃一同去看看姐妹们.......” 顾初浣的话说完,无人再接话,场面有些尴尬。 萧正源大手一挥:“靠岸吧!” 上了岸以后,萧正源意味深长的说道:“萧公子和初浣姑娘一同游湖,让人看着好生羡慕。” 萧栗然精明的很,立刻品出一丝别样的味道,忙说道:“是浣儿姑娘肯赏脸罢了……” 第七十一章 过招 “哈哈哈.......” 萧正源爽朗的笑笑:“我只是随便问问,其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况且顾姑娘又如此天姿国色聪慧绝顶,萧公子心生爱慕也是常情,何必羞于承认呢?” 萧栗然不知萧正源此话是何用意,但还是小心道:“殿下误会了,栗然与浣儿只是朋友。” “刚才听闻你都叫她'浣儿'了,想来绝非一般情分。” 顾初浣全程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倒想看看萧栗然有没有胆子承认。 “即便小人对顾姑娘心生爱慕,但顾姑娘乃侯门之女,无论如何也是高攀不上的。” 萧正源脸上笑着,眼里却闪出一丝寒光:“时辰不早了,便不耽误萧公子和初浣姑娘游湖了......” “殿下说的哪里的话,萧公子都说我们是普通朋友了,殿下和我们一同游湖又何妨?” 顾初浣可不想好戏便这么结束,赶忙出言挽留。 萧栗然听见萧正源要走,刚在心里松了口气,听闻顾初浣这样说,立刻看向她。 面上还是不漏声色陪笑道:“浣儿说的极是。殿下若是无事,不如一同在这湖边散散心……” 萧正源笑了笑:“即是如此,那本皇子便不推辞了。” 说着又转向一旁的陈妈妈:“陈妈妈,你且先回去吧。” 陈妈妈走后,四人又在湖边踱着步子转了一圈,顾初浣和春桃在前面一路说个不停,萧正源和萧栗然却像各怀心事一般,没怎么出声。 顾初浣眼波流转,吩咐春桃去前面折些柳枝带回府中。 看着春桃走远了,顾初浣忽然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惊叫,便向湖中摔去。 见顾初浣危险,身后的萧正源和萧明俨二人几乎同时飞身一跃,向顾初浣抓去。 顾初浣猛然间被二人抓得向后仰去,萧正源和萧栗然同时伸手去接,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二人都用一只手去扶顾初浣,另一只手却是过起招来。 顾初浣慢慢站稳,回头看着出招的两个人,捂嘴一笑:“二位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若真受了伤,岂不是初浣的罪过?” 萧栗然闻言惊觉不妥,首先收了招,而萧正源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一掌向萧栗然的胸口震去。 萧正源功力斐然,这一掌的力道又不轻,萧栗然饶是内力深厚,也被震得向后猛退两步。 萧正源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收了掌笑道:“刚刚见萧公子身手不凡,是以想切磋几招,得罪了……” 萧栗然明知萧正源是故意而为之,心下恼怒却不能发出,只能将嘴角血痕擦拭掉,笑着说道:“殿下哪里的话,栗然武功拙劣,能得殿下指点,乃是三生有幸。” “萧公子不怪便好。” 顾初浣却一脸紧张之色,忙跑到萧栗然身边,双手扶住他的手臂,眼眶都有些泛红,关切道:“萧公子没事吧?快随我回府里找大夫瞧瞧,你若受了伤,浣儿也要难过了……” “浣儿,不碍事的,你没受伤便好。” 萧栗然强打精神宠溺的看看顾初浣:“比起让你掉进湖中,我宁愿挨这一掌......再说殿下也是无心。” 见顾初浣如此在意萧栗然的伤势,萧正源不觉中心生烦躁,似乎怎么也挥之不去。 “初浣姑娘若是惦记萧公子伤势,便找个大夫瞧上一瞧,也省得本皇子落下个欺人之名。” 到底是沉不住气了,顾初浣非常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暗道:这样最好,眼下还没有合适的契机对萧正源说出萧栗然的身份,今天这么一闹,二人的梁子倒是提前结下了..... 春桃折了一大把柳枝回来,见自家小姐扶着面色苍白的萧栗然,一旁的大皇子脸色也是极为难看,心知有事发生,也不敢多问,默默的跟在后面想回去的方向走去。 到了城里,萧正源面色还是有些阴沉,对顾初浣说:“本皇子还有些事,便先行一步。” 带萧正源走后,顾初浣立刻松开了搀扶着萧栗然的手,对走到一旁的春桃吩咐道:“春桃,在京城里我和萧公子太过亲密总是不好,还是你来搀扶吧!” “不必了,我没事,不过是一掌而已,还受得住。” 萧栗然似乎感觉到了顾初浣的冷漠,心里暗暗纳闷:刚刚还对我关怀备至,怎的一转身便像换了个人似的? 第七十二章 人选 亲们不好意思,上一章还没写完就手欠点了发布,这一章多更些以作补偿。 到了常敬侯府门前,顾初浣顿住了脚步,回头对萧栗然说道:“萧公子,浣儿左思右想,你来我府上看大夫还是多有不便,不如便请个大夫去你萧家瞧瞧可好?” 萧栗然嘴角牵动,终是笑了笑:“浣儿觉得不妥,栗然自然不会勉强,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回去便是。” 顾初浣假意客气了一番,便由着他一个人回去了。 “小姐,你和萧公子不是两情相悦吗?为何这会儿对他如此冷淡?” 春桃见自家小姐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彻底犯起了迷糊。 顾初浣便往府里走边回答她:“两情相悦?你以为他看上的是我这个人吗??若不是爹爹的官位摆着,他又岂会为我多花一份心思?” “不对啊……之前小姐还没认爹的时候,萧公子便对小姐很好了!” 顾初浣顿住脚步,认真的看向她:“春桃,你要记得,这个世上不会有一个人无缘无故便对另一个人好。你对我好是因为我们多年的姐妹情分,爹爹对我好是因为我们的父女关系。可他萧栗然凭什么对我好?和大皇子一样,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懂了吗?” 春桃觉得自家小姐的话说的太过绝对,反驳道:“喜欢一个人便会对她好,难道这样也不对吗?” 顾初浣不知怎样解释,总不能把上辈子的事情说与她听吧? 只好无奈的看着她:“你呀!早晚会明白的。” 回到府里,发现叶伯贤正在檀音院里等着自己呢,顾初浣心中一暖,忙亲热的唤了声:“爹爹!” “浣儿。” 从风闲居回来,叶伯贤总觉得自己对这个苦命的女儿有太多亏欠,是以伯不及待的回到府里找她。 顾初浣看着叶伯贤的神色,便知道叶紫涵的事情算是在这个爹爹心里过去了。 “爹爹这两日没来,可是去找尹姨娘了?” 顾初浣当然知道叶伯贤为何没来,但不愿再提及叶紫涵的事情徒惹爹爹伤心,所以一句俏皮话便岔到了尹姨娘身上。 叶伯贤知道顾初浣的用意,便也将愧疚的话收了回去,嗔道:“就属你鬼机灵!” 二人进了房间,叶伯贤神秘的看着顾初浣:“浣儿,二皇子真把雨给祈下来了……你简直就是料事如神啊……” 顾初浣得意的撇撇嘴:“那是,浣儿掐指一算,就是这几天了……” 见她一本正经的胡绉,叶伯贤笑了起来。 “对了,对于二皇子祈雨之事,皇上怎么看?” “兵部钱大人倒是为殿下请功,但皇上对祈雨之事未有多言,只说殿下回京以后自会奖赏于他。” “本也不指着这天助之功能让殿下立即登上太子之位,只要能在皇上、朝臣和百姓心中生根便足够了。” 叶伯贤想不到自己这个女儿小小年纪便将事情想的这般透彻,不禁赞许的点点头。 “爹爹以为皇上会给二皇子什么赏赐?” “这个说不准,银钱上应该不会,最有可能的便是封地封王。” 赈灾之事在上一世并不是萧明俨的头功,所以顾初浣也并不知道皇上的赏赐是什么。 但叶伯贤的分析很有道理,萧明俨已贵为殿下,皇上若此刻不欲封他为太子,想来也便是封王封地了。 “若是这样倒也不错,封了王便有五千精兵作为护佑,今后的行动也更方便些,总算不费我们的一番苦心。” “眼下形势严峻,户部和礼部都是大皇子的人,二皇子有兵部和我,倒也能打成平手。只是大皇子老谋深算,不知哪天其他各部便成了他的势力,我们也得抓紧些才是。” “爹爹是想从哪里下手?” “眼下只剩刑部、吏部和工部了,吏部赵默群很可能如你所说支持萧栗然,故而不可莽撞而动;刑部尚书李恒表面随和,但据我多年了解,骨子里却是清高的很,不屑这等结党营派之事;倒是工部崔格把握能大些……” “工部?” 顾初浣仔细想了想,自己对他不甚了解,上一世这个崔格好像真没有站队,萧正源和萧栗然三番笼络未成,只说为皇上尽忠…… 萧栗然上位后便将他换下,倒也未下狠手,只是封了个闲职让他退出朝局了。 “爹爹可了解崔格为人?” “崔格不善言辞,任工部尚书多年,经他手中的银子不计其数,倒没听说过有什么违规之举,想来以大皇子的精明,若是抓到了他的把柄,定然会将他拉拢过去。” 顾初浣对叶伯贤的说辞表示赞同,道:“要么他城府过人,连大皇子都未能抓到短处,要么便是真的清廉,所以不惧任何查究。若是前者,那我们一试也无妨,若是后者嘛……便只能收人收心,二皇子赈灾之事珠玉在前,崔尚书也是看在眼里的......” 叶伯贤点头:“此事我不可为二皇子直接代劳,只能旁敲侧击,他若有心,再由二皇子亲自与他说才是。” 二人将此事初步敲定,又闲聊了一会儿别的,临走,叶伯贤想了想又道:“过阵子便是你祖母的大寿了......以往她对你诸多不满,也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爹爹知道你心中委屈,所以从不要求你和其他孩子一样每日去问安,只是这一次大宴宾客,你身为叶府大小姐,若是不在的话....” 看着叶伯贤为难的样子,顾初浣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爹爹放心,浣儿定会好好准备,不叫爹爹为难。” 叶伯贤欣慰离开,顾初浣却又些疲惫的瘫在床边。 爹爹只道二皇子最大的对手是萧正源,而自己却知道萧栗然也绝不是个好对付的。 萧栗然虽在陈子奉那里碰了钉子,但以他和萧文邦的谋划,想来现在找到金主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现在萧栗然欲借自己拉拢爹爹,自己倒是可以拖上一阵,免得直接拒绝以后,他再去寻其他的朝臣。 只是打击萧栗然之事自己并不想借爹爹之手,因为其中风险太大,可是眼下却也没有合适的契机让萧正源知晓萧栗然的身份和野心。 好在今日的挑拨尚算成功,大皇子的性格向来睚眦必报,若是盯上了萧栗然,想他一时三刻也不敢有太多动静。 西郊林。 “不知主公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那萧栗然在涵碧楼时与顾初浣可有来往?” “属下之前从未见过。” “今日我与他过招时,见他身手不凡,想来是师承高人。那萧文邦不过一介商贾,怎会费力气培养他武学造诣……去查查吧!” “是。” 待人走后,黑衣人揭下面纱,正是大皇子萧正源。 萧正源面色阴冷,他对萧栗然的怀疑似乎更多的是直觉,自己身份非凡,可萧栗然与自己过招时所散发出的气势决非商宦之人所具,这让他不得不怀疑。 第七十三章 殿襄玲珑鼎 转眼间,萧明俨在明州已是半月之久,将最后一拨米粮派至灾民手中后,便向大家辞行。 明州百姓们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自不必说,明州知府沈常汾却是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府衙,沈常汾重重的舒了口气:“终于把这个祖宗送走了……这段时日他是得了人心,倒把我折腾个够呛,师爷,赶紧差人给大皇子送信,告诉他药已经下过,这会儿二皇子已经返程。” “是,大人。” 师爷也是松了口气:“看二皇子这番毅力与宅心,若不是给他下了药,未来这天下是谁的还真不好说……” “可不是,他立下如此大功,圣上必定龙心大悦,若哪日将太子之位交给他,以后哪还有我的好日子过?” 想着想着,沈常汾又生气起来:“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大舅子,平日里跋扈些也就罢了,偏偏在二皇子来的时候给我捅篓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回去的路上萧明俨倒是没有着急,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温喜和刘好共骑一匹马。 “刘好,你可会功夫?” “回殿下,功夫不会,不过力气还行,帮殿下搬搬扛扛打个杂不成问题。” “殿下,之前我摸过刘好的骨骼,教我不知强上多少,确实是个好苗子。” 萧明俨点点头:“那你便教他习武,我见他年纪不大却思维清晰,遇事不慌不乱,若用心培养,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作为。” 刘好原以为自己和殿下回京便是为他跑腿打杂,没想到二皇子居然对自己如此上心,心中感激,不由红了眼眶。 萧明俨假装没有看见,将头偏向一边。 三人走走停停,用了一日半的时间抵达京城。 “殿下,我们是要先进宫面圣还是先回府换身衣裳?” 萧明俨想了想,道:“去檀清殿。” “儿臣参见母后。” 檀清殿的宫娥正在为白穆婵捶腿,旁边的香炉上好的檀香细烟袅袅…… “你回来了。” 正闭目养神的皇后白穆婵睁开眼睛,看到风尘仆仆额上带伤的萧明俨,淡淡说道。 “是,儿臣刚到京城便来给母后请安了。” “听闻这次你立了大功,也算对明州和百姓有个交代了。” “母后身体可安好?风湿病可有再犯?” “还是老样子,死不了……” 萧明俨好看的嘴角微微一动,未再说什么。 摒退左右,白穆婵开口道:“此次你立下大功,你父皇定会奖赏于你,你想要何赏赐?” “儿臣不求赏赐,只是想为百姓做些事情。” 白穆婵闻言冷冷一笑:“不求赏赐你还要争储做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要这样清高?!” 清高.......萧明俨岂会不知白穆婵话中之意? 若是当年自己不故作清高推了太子之位,那三弟也便不用离她而去了吧…… 可笑的是在三弟离世后的现在,自己居然又动了争储之心,这样的做法岂不是平白让自己的三弟枉死…… 萧明俨神色黯然,低声道:“不知母妃想要儿臣求何赏赐?” “太子之位眼下怕是不能应允,封王封地你纵使不说他也会给,我只要求你一件。” “母后请讲。” 萧明俨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自三弟出事以来,自己的母后从未对自己提出过哪怕一点的要求。如今她开了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白穆婵看也未看他一眼,“去求你父皇将殿襄玲珑鼎赏赐与你。” “殿襄玲珑鼎?.........殿襄玲珑鼎.......好,好.......” 萧明俨闻言脸上神采尽失,苦笑一声应了下来。 “我累了,跪安吧!” 见萧明俨应了下来,白穆婵冷冷下了逐客令。 “殿襄玲珑鼎?!” 正在帮萧明俨擦拭宝剑的温喜闻言惊得眼睛都要掉下来,“殿下,皇后娘娘她,她这是逼着您惹怒圣上啊……” 萧明俨平静道:“这玲珑鼎是三弟生前最爱之物,母后想为他圆了这心愿也是理所应当......况且三弟是因我而死,我即便因此冒犯了父皇,或者被父皇惩治,也是我欠他的。” “殿下......!” 温喜拉着长长的尾音无奈摇头:“三皇子因病而死,和殿下又何干?殿襄玲珑鼎乃是皇上最爱的宝物,当年三皇子已为太子,只是碰了一下便被罚禁足一月,还特意公宣不论何人都不许觊觎玲珑鼎......皇后娘娘她这样要求,又将致殿下您于何种境地?” “无妨,只要能给她些慰藉便好……” 萧明俨敛了情绪,对温喜道:“你且带刘好熟悉一下环境,我去常敬侯府一遭。” 叶伯贤正在把玩手中的瓷杯,见晋城传话说二皇子马上便到,忙叫他去檀音院将顾初浣招唤过来。 “叶老……” “殿下,您这额头是怎么了?半月不见,殿下怎的如此憔悴?” 叶伯贤正要出门相迎,见萧明俨已然到了门口,正要招呼,猛的见到萧明俨的伤,心下一惊,关切的问起来。 萧明俨露出和煦的笑容:“无碍。” “您这刚回来,怎么不在府上多歇歇,如此心急赶来,可是发生什么事情?” “此次祈雨,多亏叶老献策,不过来当面感激,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殿下哪里的话?为殿下分忧是老朽应该的,况且祈雨之事也并非老朽之计,是浣儿那丫头想出来的。” “爹爹可是在叫我?” 顾初浣刚到门口,便听到叶伯贤的话,娇嗔着走了进来。 “初浣见过殿下。” 顾初浣一抬头看到萧明俨,也是一愣,不过半月时间,面前的男子好似换了一个人,原本的白皙肤色被晒的黝黑,眼神也不复之前的神采奕奕,而是写满了疲惫,隐约间还可见到一丝感伤…… 萧明俨对顾初浣报以感激一笑:“明俨多谢顾姑娘献出祈雨之策,为明俨赚下民心。” “二皇子不必客气,您是爹爹认定的人,初浣虽不才,也愿鼎力相助。” 顾初浣盯着萧明俨的眼睛,小心问道:“二皇子可是有其他的事要说?” 第七十四章 求鼎 萧明俨犹豫片刻,将殿襄玲珑鼎之事说出。 殿襄玲珑鼎? 顾初浣眉头深锁,细细回忆起来:上一世听萧栗然说过,别人都以为皇上只是喜爱那玲珑鼎,却不知里面暗藏玄机。皇上临终前将殿襄玲珑鼎交与萧栗然之手,嘱咐他鼎内暗内含安南国龙脉宝藏,定要好好保管。 萧栗然说鼎中内码极为复杂,皇上穷其一生都未能解开。后来萧栗然也拿着玲珑鼎与自己细细研究许久,终是未知其然。 “殿下,万万不可啊!” 叶伯贤面色大变:“圣上曾因此事折罚于三皇子,并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玲珑鼎,殿下若是以此事求赏,怕是要触了皇上的逆鳞啊!” 萧明俨淡淡一笑:“母命难违,母后的事叶老很清楚,我若不能办成此事,怕是从今以后她连面都不愿意见我了。” “殿下,您立下此等大功,已为您争储之路垫了良机,何苦为一个玲珑鼎而惹皇上不快,白白费了之前的多番付出呢?” 叶伯贤知道这个二皇子面上和顺,但认定的事很难更改,只好苦口婆心劝导着。 “爹爹说的不错,”顾初浣也出言分析:“殿下,若以功造过,必至反恩为仇,你若非求殿襄玲珑鼎,难保皇上不会认为你携功谋过,之前的心血恐将毁于一旦,还望殿下三思。” 萧明俨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有劳叶老和顾姑娘为明俨费心了,此事我会再考虑的。” 顾初浣用手指划向桌角边缘,沉默起来....... 萧明俨离开后,顾初浣望向叶伯贤:“爹爹相信殿下会回心转意吗?” 叶伯贤捋着胡须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殿下心智过人,但皇后娘娘和三皇子是他过不去的坎,此事怕是我们也无能为力……要说这皇后娘娘也真是,不出手相帮也就算了,居然还让二皇子冒此风险......” 顾初浣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明日若龙颜大怒,爹爹可会在朝堂上为二皇子求情?” “那是自然。” 顾初浣认真的看着叶伯贤:“爹爹若是求情,皇上盛怒之下定会连爹爹一同处罚,到时不但帮不了二皇子,反而会使常敬侯府一并受累。” “既然已决定支持二皇子争储,便意味着叶家与他荣辱与共,即便受罚,为父亦无怨无悔。” 听了叶伯贤的话,顾初浣不禁生出一股凛然之情:“爹爹不愧为安南国二品军侯,处事磊落且仁义当前,浣儿以爹爹为荣。” 叶伯贤爱怜的抚抚她的头:“浣儿且放心,就算是受罚,爹爹往日功勋仍在,皇上也不致太过狠心。” “爹爹,二皇子固执,此次定会触动皇上逆鳞,但于他而言也未必就是坏事。” 顾初浣在叶伯贤耳边嘀咕一阵,叶伯贤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点点头。 翌日,朝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萧鸿祯黄袍加身,一身凛然之气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 他一眼便看到了站于前端的萧明俨:“明俨,你瘦了许多,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伤口是儿臣不小心磕碰到的,并无大碍。” “陛下,”兵部侍郎钱震庭上前一步:“二皇子的伤乃是为灾民祈雨时所致,殿下还出言若祈雨之事得偿所愿,愿意十年寿命相还。” 萧鸿祯闻言神色动容,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好,好,不愧是我南安国的皇子,此等赤子之心可为天下人之表率!” 众位大臣亦是交口称赞…… 顿了顿,萧鸿祯开口道:“二皇子萧明俨将到及冠之年,朕宣布:即日起,封萧明俨为淳王,赏六进府邸一座,精兵一万,淮河以南四百里为属地。”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齐齐跪拜,山呼万岁。 起身之后,朝臣间小声议论起来:“按国法吏治,封王得精兵五千、封地二百里,二皇子得双倍之荣,这可是独一份啊……” “是啊,二皇子居功至伟,圣上论功行赏倒真是不拘俗例啊……” “可不是,皇上未差人读诏,直接在朝堂上宣布圣意,这可是莫大的荣宠啊……” 闻言,站于萧明俨右侧的萧正源脸色阴沉的可以拧出水来....... “淳王,朕的封赏你可还满意?” 萧鸿祯一脸和蔼,笑意盈盈的望向站得笔直的萧明俨。 “儿臣感谢父皇隆恩。” 萧明俨伏地而拜,然后抬起头望向宝殿上的萧鸿祯,神情凝重:“儿臣还想向父皇求一样东西。” 叶伯贤心里感慨:到底是执拗的性子,如今的赏赐已胜过旁人一倍,却还是抵不过皇后娘娘的一句话。 “哦?” 萧鸿祯颇具兴味的笑道:“淳王还从未开口向朕求过封赏,朕倒是好奇,你想求个什么?” 萧明俨一字一顿:“儿臣想求殿、襄、玲、珑、鼎。” 殿襄玲珑鼎?听闻这个要求,满朝文武几乎不自觉的惊呼一口气,忐忑的看向脸色已然大变的萧鸿祯。 萧正源却是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的笑容…… 萧鸿祯铁青着脸只是看着萧明俨,不发一言。 兵部侍郎钱震庭赶忙上前两步:“皇上息怒,淳王殿下许是不知道玲珑鼎的重要.....” 说着转向跪在地上的萧明俨,用力的卡了下眼,言辞恳切:“淳王殿下想来不知,那殿襄玲珑鼎乃是圣上最心爱之物,圣上曾明令禁止任何人觊觎宝鼎……” “既是父皇明令告宣的,明俨岂会不知?” “殿下.....你.....” 钱震庭既痛心又生气,摇摇头叹了口气退回本位。 户部尚书傅文杰站上前来,面向萧鸿祯伏首道:“圣上,二皇子虽赈灾有功,如今却携功求报,且所求之物乃圣上明令禁止之物,臣以为,此举已是极大的触犯了天威,不可不惩。” 礼部尚书袁礼拱手道:“臣复议。” 萧鸿祯仍是不发一言,眼里却迸出凌厉的光芒…… 第七十五章 诛心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有人惋惜,本来二皇子已占据主动,却毁在这么一个鼎上;有人暗嘲,不过是一个把玩的物件而已,这二皇子真是蠢到了家...... 谁也不再说话,气氛异于往常的安静…… 良久,萧鸿祯缓缓开口:“朕且问你,为何要求玲珑鼎?” “儿臣只是想完成三弟的心愿……” 萧鸿祯闻言心中了然,神色也放缓了些。 “淳王殿下如此说,可是在为当日太子拿鼎被皇上责罚之事而......怨怼于皇上?” 傅文杰见萧鸿祯面色缓和,忙看了萧正源一眼,见对方朝自己微微使个眼色,便知大皇子不欲将此事轻轻放过,于是站上前说出了这番话。 话一说出,叶伯贤暗道不好....... 果然,萧鸿祯刚刚平复一些的脸色瞬间盛满怒意,他用手指向下面的萧明俨,厉声道:“你可是在怨怼于朕?!” “儿臣没有。”萧正源神色坦然,脸上未见丝毫惊慌。 说完,又看向傅文杰,冷冷道:“明俨只说想完成三弟的心愿,难道傅大人心里认为明俨该埋怨父皇不成?” 这句话说的很平淡,傅文杰却是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他慌忙跪倒在地,对萧鸿祯解释道:“皇上,微臣并无此意,实在是二皇子的说法太过荒诞。”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萧鸿祯神色阴鸷,开口道:“念在你此次赈灾有功,殿襄玲珑鼎之事朕不想追究,但是淳王,这是最后一次。” 虽是不予追究,但在场都听得出来,这句话里含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萧鸿祯说罢,不看向殿中任何一人,起身拂袖而去…… “退朝........” 本来朝臣们都打算在散朝后对萧明俨荣升淳王之事道贺的,但出了这么一桩,似乎都有些顾及般陆续散开了。 钱震庭将跪在地上的萧明俨扶起,无奈道:“殿下这又是何苦........” 萧明俨笑笑:“多些钱大人为明俨脱责,让大人失望了。” 一下了朝,叶伯贤直接奔回常敬侯府。 “爹爹回来了?事情如何?” 叶伯贤叹了口气:“皇上赐二皇子为淳王,精兵一万、封地四百里,可殿下还是要求玲珑鼎。” “圣上可有惩治二皇子?” “那倒没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上十分不悦,还警告了二皇子以后休得提及此事。” “即便没有惩治,但谁都知道,争储的关键是得皇上的心,眼下二皇子已惹怒圣上,短时间内怕是难得圣心了。不过,”顾初浣话锋一转:“这对二皇子而言也未必就是坏事,他年纪尚轻,虽有治国之质,却不懂人心权术,眼下若太得锋芒反而容易摔跟头,倒不如就此沉淀些时日。” 叶伯贤担忧道:“大好的机会就被他浪费了,为父是怕时间不等人,二皇子沉积下来,大皇子就要快马加鞭了,到时即便二皇子学会了人心权术,也是为时已晚......” “爹爹今日可有为二皇子求情?” “你昨日都嘱咐为父了,为父自然要信守承诺,今日并未求情。” 顾初浣点头:“我们既要给二皇子时间学会驭人之术,又要盯紧大皇子的一举一动,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掌握。所以这也是浣儿不让爹爹为二皇子求情的原因。” 叶伯贤闻言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禁疑惑道:“浣儿的意思是......” “意思是爹爹要成为大皇子的人。” “什么?!” 叶伯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顾初浣耐心解释道:“要爹爹成为大皇子的人有两个用意:其一,二皇子已处于不受圣宠之地,爹爹若是投向大皇子,大皇子定然会以为胜券在握,而不急于紧着拉拢他人,这样等于给了二皇子喘息的时间;其二,爹爹只有成为大皇子的人,才会体现浣儿价值,更重要的是,这样我们才会了解他的真实情况和下一步的举动,才好通知二皇子,叫他防患于未然。” “浣儿之意是......让为父假意投诚?” 叶伯贤一拍脑门:“都怪为父太紧张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浣儿可别怪爹爹糊涂.....” 顾初浣嗔道:“爹爹以为浣儿要将您卖了不成?” 说完,父女俩一起笑了起来…… 檀清殿。 白穆婵一身正红凤衣,神色清冷的看着萧明俨。 “母后恕罪,儿臣未能为母后求到殿襄玲珑鼎。” 白穆婵闻言未说一句,起身走到萧明俨身旁,挥手就是一巴掌。 “你立下这样的功劳,若是真心想求,你父皇怎会不肯给你?” 白穆婵的指甲划过萧明俨薄薄的唇角,立时现出一道血痕。 萧明俨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定定的望着自己的母亲:“是儿臣办事不力,母后若是一定要,那儿臣便再去求,求到父皇肯给为止。” 白穆婵冷冷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母后?” 白穆婵无视萧明俨惨白的面庞,字字诛心:“你三弟因你而死,你却连这样的一个小小心愿都不愿帮他完成,早知你如此冷血,我倒宁愿当时死的人是你!” 萧明俨闻言身体似乎有些摇坠,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一口鲜血从喉咙咳出...... 他背过身去,将鲜血用衣袖拭掉,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悲伤:“母后,我又何尝不希望当日死的那个人,是我。” 白穆婵闻言一惊,有些不相信的看向萧明俨。 萧明俨却是没有回头,静静地走出她的视线…… 第七十六章 贵妃回宫 今日是贵妃姚若兰回宫之日,午时一过,贵妃的随行侍卫便提前回宫通报了萧鸿祯。 萧鸿祯闻言满面春风,一脸坚毅的面庞现出难得的柔和,他对一旁研墨的萧正源笑道:“走吧,去迎迎你母妃。” 萧正源道了声“是。”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跟在萧鸿祯身后。 不多时,一队二十人的人马便浩浩荡荡的进了宫中。 中间的是一顶淡紫色轿撵,撵顶四方镶嵌四颗硕大的夜明珠,金丝线制成的流苏随着轿撵的移动轻轻摆荡,一阵风吹来,所到之处是醉人的芳香...... 萧鸿祯一脸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待轿撵落下,对正要叩拜行礼的随从一挥手:“免了,此次你们护送贵妃有功,全部封赏。” 轿帘轻轻抬起,一张艳若桃花的脸从轿撵里轻轻探出,见到萧鸿祯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禁嫣然一笑:“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免礼.....” 萧鸿祯赶忙上去搀扶:“贵妃舟车劳顿,一路上辛苦了……” “臣妾此番回母家是为皇上取丹,如此功德之事,怎会辛苦?” “母妃,您可是回来了,父皇对母妃可是甚为想念呢……” 姚若兰娇嗔着瞪了萧正源一眼:“没大没小。” 进了内殿,姚若兰用了几口萧鸿祯提前命人备下的精致点心,抬头问道:“臣妾去母家前听闻明州大旱,现在可好了?” 萧鸿祯笑笑:“难为贵妃还惦记着明州的百姓,更留下体己的嫁妆作为赈灾银两,现在一切已经处理妥善,贵妃无需挂念。” 姚若兰放下心来:“如此便是最好了……皇上,您的逍遥丸可还有剩余?” “只剩两颗了。” “无妨,臣妾此番回去又带了不少,父亲可是用了好些功夫才炼制而成的。” 萧鸿祯感慨道:“朕的这个岳丈,淡泊世俗,一心练丹问药,官职银两都不要,到让朕不知该给他些什么好了……” 姚若兰掩嘴一笑,霎时间妩媚了众生:“父亲不要官职银两,还不是想着避嫌,不愿给皇上惹上什么非议,皇上倒好,不领情便罢,还埋怨起来了,让妾身好生难过.....” 后两句话半娇半嗔,只听的萧鸿祯骨头都酥了,顾及着萧正源在场,才没一把搂过姚若兰,却也是软了声音说道:“朕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埋怨?” 萧正源一见这场面正要悄悄离开,皇上的贴身太监却在门口轻声道:“陛下,陈太医来给您请脉了......” 这样好的氛围被突然打断,萧鸿祯有些不满,见姚若兰轻轻向自己点头,于是便朝外面道:“让他进来吧!” “微臣给皇上请安……” 一个年过四十的留着长须的男子端正的朝萧鸿祯拜礼,起了身后,见姚若兰和萧正源也在,不禁一惊,又向这二位也行了礼。 给萧鸿祯请了脉后,陈太医恭敬道:“皇上龙体康健,只是有些许心火,待会臣开副方子,吃上两日便好了。” 萧鸿祯点头:“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皇上......” 陈太医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有些迟疑的开了口。 “陈太医还有何事?” 与姚贵妃分别数日,萧鸿祯此刻只想与她温存一会儿,见陈太医支吾着不走,语气便有些不耐。 陈太医犹豫了一下,道:“也并非什么大事........” “那便下次来请脉时再说吧!” “是.....微臣告退。” 见陈太医走了,姚若兰冲萧正源使了个颜色,萧正源会意,也赶忙告退了。 “陈太医留步……” 萧正源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心事重重的陈太医。 “殿下。” 陈太医一见来人是萧正源,脸上显出一丝慌乱。 萧正源不着痕迹道:“陈太医也是我外祖父的开门弟子,这样算来,正源也该叫您一声陈伯伯。” “殿下这是要折煞老夫了,老夫万万不敢当啊……” 萧正源见四周无人,便道:“陈伯伯,不知您想和父皇说什么事情?父皇今日不便,正源倒可以帮陈伯伯拿些主意……” “这......” 陈太医面色有些隐晦,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才开口道:“老臣家中有事,今日是想和陛下辞官,回......回老家。” “哦?” 萧正源口吻有些意外,挑起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陈太医双腿有些微颤,头上的汗珠也流了下来:“殿下,此事微臣本想提前和殿下商量,只是家中老母已经太过老迈,微臣实在放心不下,又怕殿下和贵妃娘娘不肯答应,这才想和陛下辞官……” 萧正源撇嘴笑了:“陈伯伯这是哪里的话,您孝心可嘉,正源和母妃敬佩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阻拦呢?” 陈太医闻言似乎松了口气,噗咚一声跪下,口中不住的说道:“多谢殿下隆恩,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诶,陈伯伯先别急着谢。” 萧正源将陈太医单手扶起:“父皇的身体一直都是陈太医经手的,正源只怕别的太医看不了......” 陈太医闻言一惊,脸上满是慌乱之色:“殿下想要微臣怎样做?” 萧正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陈伯伯不用担心,正源只是不放心父皇的身体而已,毕竟像陈伯伯这么稳重且医术高明的人太少,待正源找到合适的太医,陈伯伯再离开,如何?当然,也不会耽搁陈伯伯太久,一个月之内可好?” 陈太医似乎有些不放心,胆怯道:“殿下所言当真?” 萧正源却是一笑,似乎为这个问题感到可笑一般:“这么多年了,正源何时骗过您?况且若是后面的太医尚未找妥您便离开,那您走也不会走的心安不是?恩?” 陈太医打了个寒战,脖子紧紧缩进领间,慌忙回道:“一切凭殿下吩咐。” 陈太医走后,萧正源站在原地,眉头紧蹙双眼微眯,似乎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第七十七章 心病 萧明俨自打从檀清殿回来以后,整个人的精神日渐衰弱,每日咳嗽不止,常能咳出血来。 温喜心急如焚,已经请了两个太医来诊脉了,都说是心内郁结所致,用药无用,需得解开心结才会好转,若是长此下去,怕是不用半年,好好的人便没了。 温喜去找过皇后娘娘两次,都是未见到人便被打发了回来。 看着床上日渐消瘦的二皇子,温喜实在无法,只好去常敬侯府找叶伯贤拿个主意。 “什么?淳王殿下病了?还咳了血?” 叶伯贤惊诧不已:“殿下虽瘦了些,但身子骨一向是极好的,且功夫卓然内里深厚,怎么好端端的就咳了血?” 温喜急的直晃头:“两个太医都说是心结,此病怕是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医得了了!” “那还不赶紧请娘娘过来?” “小人根本就见不到娘娘的面......” 叶伯贤一听明白了,大腿一拍:“此事便由老夫代劳吧!你且先回去照看着淳王殿下,无论如何我今日定将皇后娘娘请到淳王府上。” 温喜闻言朝着叶伯贤连磕三个响头,感激涕零的离开了。 “爹爹,您身为外臣,怕是不好直接面见皇后娘娘吧?”顾初浣有些忧心道。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可,大皇子在宫里也定安插了眼线,万一被他知道此事,那爹爹的投诚之策岂不是要落空?” 叶伯贤想了想,道:“每日未时皇后娘娘都要单独在她檀清殿的偏房里念一个时辰的经,为父便在那时过去吧!只是不能光明正大,也只好剑走偏锋了....” 顾初浣点头,随即莞尔一笑:“凭爹爹的一身功夫,偷偷溜进檀清殿还不是小菜一碟?” 檀清殿。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正在偏殿手执佛珠敲着木鱼的白穆婵睁开眼睛,看到了来人后,又闭上眼睛念完整段。 “念完后,她双手将佛珠小心翼翼的放在香案台上,才看向叶伯贤,语气严厉:“叶侯爷若是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本宫虽信佛祖,但也绝不姑息!” 由于是在白天,叶伯贤没有着夜行衣,只是用素色面纱将脸蒙住。 摘下面纱,叶伯贤低声道:“微臣是为淳王殿下而来。” 提起萧明俨,白穆婵的脸色更加阴沉:“淳王?若是为他而来,那便不要说了。” 说着便要朝正殿走去。 “淳王殿下生了病,太医诊断说是心病,皇后娘娘若是不去,怕是再也看不到殿下了!” 叶伯贤说完抬头看向白穆婵,只见她闻言脚下一顿,然后又继续向正殿方向走去。 叶伯贤刚要出声阻拦,却看到殿外有宫娥迎着白穆婵走去,只好侧着身子走到窗边,飞身闪出窗外。 见叶伯贤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回来,顾初浣便知道此事怕是没成,出言安慰道:“爹爹莫要难过,自古心结最为难解,有些事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尽力便好。” 叶伯贤无奈道:“随爹爹一起去看看淳王殿下吧!” 再说淳王府这边,温喜在府里左等右等不见皇后人来,二皇子这边咳着咳着又忽然发起了烧,温喜情急之下只好命刘好将大夫开的那些温补的药熬上了。 刘好将熬好的药小心翼翼的吹温了才一勺勺的喂进萧明俨的嘴里,萧明俨强打精神,对一脸忧心的刘好勉强的笑笑:“不必担心,我,咳咳咳.......不碍事的……”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咳出,被刚刚赶了过来的叶伯贤和顾初浣看了个清楚。 “殿下.....”叶伯贤快步走到床榻边,一脸心疼的看着面无血色的萧明俨:“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叶老,咳咳.....您怎么来了?还有顾姑娘也来了……” 萧明俨费力的起身,在叶伯贤的搀扶下倚在塌边。 温喜眼眶都红了,对叶伯贤求道:“侯爷,皇后娘娘何时能来?快救救我家殿下吧……” 刘好虽不知进来的人是谁,但见温喜跪地央求,也跟着磕起头来。 叶伯贤内心难过,脸上却是故作轻松道:“皇后娘娘手上事忙,眼下走不开,这一两天便能过来了。” “叶老就别再安慰明俨了,咳咳咳......母后恨我至极,怎么肯来......” 叶伯贤正要开口,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威严而熟悉的声音:“你又怎知本宫不会来?” 听到这个声音,萧明俨暗淡的眸子霎时放出光彩…… “参见皇后娘娘。” 屋里一众人等立即朝来人跪去,脸上均带着惊喜之色…… “母后,您,咳咳,您来了……” 萧明俨费力的起身,想要下地迎接自己的母亲。 “你不用起身,本宫说完便走。” 萧明俨知道白穆婵的脾气,只好重新坐回榻上。 “本宫问你,本宫有几个儿子?” “咳咳咳.....两个。” 白穆婵的脸上有些许的悲凉,她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萧明俨,说道:“曾经有两个,你若死了,便一个也没有了。” “母后......” “你记住,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只说这一句,你若还是求死,本宫也无能为力。” 说完,神色复杂的看了萧明俨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众人似乎都有些懵了,这皇后娘娘来去如风,竟连坐都没坐一下,只说了这么几句便走了? 萧明俨听到白穆婵的话,有一瞬间的恍神,过了很久,才似乎悟到了些什么,眼神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他诚恳的对叶伯贤说道:“感谢侯爷请母后过来,明俨觉得这会儿,咳咳,好了很多。” 叶伯贤闻言终是放下心来,他和顾初浣对视一眼,然后对萧明俨说道:“殿下既已解开了心结,想来不日便会痊愈,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多打扰殿下休息了,这便先回去了。” 说完又嘱咐一旁喜极而泣的温喜:“这几日需多留意殿下的身子,殿下的情况也需随时向老夫回报。” 顾初浣也向温喜嘱咐了一些,待温喜一一记下了,二人才离开淳王府。 第七十八章 九转回肠散 一连几日,温喜都过来侯府和叶伯贤描述萧明俨的病情。 叶伯贤越听越忧心:“你是说二皇子的精神好了很多,但身体的虚弱更胜从前?” “是啊侯爷!” 温喜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殿下说皇后娘娘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所以每日积极配合治疗,但不知怎的,身体越来越弱,咳的比以前更厉害了……” 顾初浣似乎察觉出有何不对,她谨慎的问温喜:“太医给瞧的时候就没说什么别的病症?” “没有,只说是心结所致,可是殿下精神好了,身体却总不见好,太医也说不出原因。” 顾初浣想了想:“你且先回去,我倒认识一位高人,待会带他去看看殿下,会许会有法子。” 温喜走后,春桃眨着眼睛看向顾初浣:“小姐,您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位高人?春桃怎么不知道?” “霍云希。” 顾初浣说着便朝外走去,春桃赶紧跟在身后,嘴里还嘀咕着:“那个霍云希年纪轻轻的,能成吗?” 不多时,二人走到街尾一家偏僻的小院门口停下。 顾初浣暗笑,这个霍云希真是抠到家了,上次平白得了四百多两银子,居然就找了这么个地方住下。 推开斑驳的大门,里面鸡鸭满地跑,扑腾到半空卷起一地鸡毛,顾初浣二人赶忙捂着鼻子进了内房。 霍云希此刻正在残了一角的桌子上捣鼓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药材,一抬头看见顾初浣主仆,惊了一下,赶忙把东西收拾好,这才老大不情愿的板着脸说道:“上次你死气白赖的问我要住址,没想到还真找上门来了......” 顾初浣哪里能让他占了嘴风,忙还口道:“现在后悔了?当初收银子的时候可是麻利的很呐!” 一看顾初浣提起银子,霍云希立即警觉的瞄了床头一眼,嘴里却嘟囔着:“银子我花光了,你想要回去我可没有。” 顾初浣抿嘴一笑:“此次来找霍公子是有事相求。” “打住!” 霍云希立即将手向下一挥:“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上次你已经从我这拿走不少好东西了,还想再要?没了!” 顾初浣还没生气,春桃却不乐意了,这个霍公子真是不识好歹,跟了小姐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小姐被哪个男子拒绝的呢,他倒好,不怜香惜玉也便罢了,言语间还处处挤兑人....... “霍公子,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得罪了小姐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看着春桃一脸霸气的样子,倒让顾初浣心里暗笑了好一阵。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我就不信有权有势就能仗势欺人!” 顾初浣也不和他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掷在桌上。 霍云希一看到银子,原本的气势瞬间软了下来,只见他咽了下喉咙,装腔作势道:“你以为银子就能收买我吗?” “不能吗?” 顾初浣嘴里说着,便要把银子拿回去,却被一只大手提前把银子抓到了怀里。 “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拿着这么重的银子也不合适.......” 银子倒是抢回来了,不过霍云希脸上有些臊得慌,赶紧给自己出言解围。 “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十倍。” “十倍?!” 霍云希眼睛直放光,也忘记了矜持,不自觉的又重复了一遍。 春桃鄙视的从嘴角挤出两个字:“德行……” 霍云希自动忽视了春桃的鄙视,讨好的看着顾初浣:“顾姑娘,快说什么事?” “我要你出诊看一位病人,并且此事要绝对保密。” “出诊?行啊!” 霍云希一听就答应下来,拉着顾初浣的衣角就朝外走去。 “你的医药箱呢?” “切!我看病还需要带医药箱吗?” 霍云希终于在言语上扳回一局,得瑟着拉着她往外面走去。 到了淳王府,霍云希拉着萧明俨的手诊了脉,又仔细观察了他的面色和舌苔,然后拿着萧明俨咳过血的白帕子仔细闻了闻,才对顾初浣使了个颜色,顾初浣会意,便带着春桃告辞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 霍云希哼了一声:“我就知道这银子没那么好赚,我不管,既然已经出了诊,定金是不退的。” 顾初浣闻言心下一惊:“你可是药王谷云老前辈的亲传弟子,连你都治不了?” 春桃一听直咂舌,药王谷云老前辈?云长道?那可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人,连自己这个黄毛丫头都听说过,想到不这个钻进钱眼里的霍云希居然是他的弟子......真是有辱师门。 “他中的可是九转回肠散,排名前三的慢性毒药,哪里是你说的什么心病?” “九转回肠散?” “可不是,一般中了这毒的人也就能撑个一年半载,不过看他发病又急又快,应该是之前怒火攻心导致提前发作,这病一旦发作,也就两个月的寿命了,让他家人准备后事吧!” “两个月?” 顾初浣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逼仄的痛感,她带着一丝侥幸问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霍云希却是双手一摊,撇开了嘴角:“我又不是神仙,解不了。” 顾初浣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 春桃插话道:“那你师父云老前辈也解不了?” 听到春桃的话,顾初浣似乎也意识到还有一丝希望,期待的看向霍云希。 霍云希却是面有得色:“我师父?天下怕是没有他解不了的毒。” 顾初浣欣喜不已,忙拉着他的衣袖:“既然如此,快带我们去找谷老前辈吧。” 霍云希却是不耐的甩开她的手:“找我师父?你还是别想了。他老人家早就收山,至少五年没接过一个病人了。” “那又如何?银子不是问题,再多的诊金我们也付的起。” 春桃见霍云希不肯,以为他是有意想多要些银子。 “我师父乃是世外高人,岂是银子就能让他出手的?况且他那脾气,连我都受不了,你们就别自讨苦吃了。” 霍云希心里也在为不能赚到更多银子而惋惜不已,但还是坚决的摇摇头。 第七十九章 人选 “先不管他是否愿意,你只要告诉我你师父是不是在药王谷?” “我离开之前是,现在就不知道了。” 顾初浣想了想,问道:“给你两百两,带我去找你师父,如何?” 霍云希一脸肉疼的表情,无比难过地摇摇头:“我这次来京里是有重要事情的,要是带你们去找师父,他还不剥了我的皮!” 顾初浣见他死活不肯,知道不是银子的问题,只好又问道:“从这里去药王谷大概要多久?” “十五天。” “还好,明日起身去药王谷,去掉来回路程,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让谷老前辈医治。” 霍云希一脸不屑:“他的这个毒,若是再拖个一个月,就算我师父怕是也回天乏术了。”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他左右都要死?” “我本来也是这么说的。” 霍云希低声嘟囔了一句:“况且我师父不可能会出诊的。” “为今之计,只能带着点下去药王谷了。” “可是小姐,殿下现在连起床都困难,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霍云希叹了口气:“你们如果非要折腾,我也不好拦着,我那倒是有些药能暂时吊住他的精神,服用后体力武功都和往常一样,但是.......” “但是什么?” 顾初浣和春桃异口同声问道。 “但是会让他的寿命减倍。” “也就是说,服了那药以后便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若是云老前辈愿意医治还好,若是不愿,那殿下岂不是连交代后事的时间都没有了?” “春桃,休得胡说!”顾初浣制止了春桃的话,然后对霍云希道:“用不用得上另说,药先拿给我。” 拿到药以后,顾初浣带着春桃回了常敬侯府。 叶伯贤对有人给萧明俨下药似乎并未感到十分惊讶,只是对云长道是否愿意破例医治萧明俨而感到忧心忡忡。 只是眼下别无他法,命是二皇子的,只能去询问他的意见了。 萧明俨得知此事只是笑了笑:“若是不能将毒除去,一个月与两个月又有何分别?” 要说那药也真是神奇,萧明俨服用后不出半日功夫,好像换了个人一般,苍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试了试内力,似乎比以前还要精进不少。 在萧明俨恢复的时间里,屋子里的人却在为到底谁和萧明俨同去药王谷而争执起来。 温喜觉得人选毫无疑问是自己:“温喜跟随殿下多年,殿下的脾气和习性一清二楚,况且我的功夫不在殿下之下,路上真遇到什么事情,我也可以为殿下挡去风险。”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叶伯贤、刘好和春桃全部点头以示认同。 顾初浣却有不同意见:“听闻药王谷云老前辈脾气古怪,此次前去,你可有信心说服他为殿下医治?” “他若不肯,我便拿剑架在他脖子上!” 顾初浣还说话,叶伯贤却是摇头道:“云长道的医术天下闻名,武功更是惊绝,当年的一套流云剑法不知打败了多少武林高手,别说是你,便是本侯遇到他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温喜闻言急了:“那我跪下求他还不成吗?” 顾初浣轻声道:“云老前辈已经五年未曾接过诊,以他的大名,求他的人还会少吗?” 温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忙道:“殿下生命垂危,皇上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不如将殿下中毒之事告知皇上,再由皇上亲下谕旨,那云老前辈还有抗旨的胆子不成?” “万万不可!” 叶伯贤直接挥手打断了温喜:“云长道乃江湖中人,自古江湖与朝廷个不相扰,若是请皇上下旨,那便等于逼他就范,以他的脾气秉性,宁愿死也不会屈从,倒是岂不是弄巧成拙?况且殿下中毒之事本就是人为,若堂而皇之由圣上宣旨,岂不是让下药之人有所防备,弄不好会逼他狗急跳墙,这个法子绝对不可。” 温喜急的直挠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我去。” 顾初浣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浣儿?” “小姐?” 几个人全都惊讶的望向她,叶伯贤和春桃几乎同时发声。 “浣儿,爹爹知道你巧言善辩且心思敏捷,但药王谷山高路远,你与二皇子两人同去......的确是不太方便。” “小姐,你可别吓春桃,这么多年小姐可从未出过远门,况且那云老前辈脾气古怪,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岂不是.....” 春桃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万一给你用了什么桃花颠啊什么散啊的,小姐可就要遭大罪了,不行不行.....” “就是就是,二皇子的事情事关重大,怎能让大小姐你一个姑娘家去处理?” 温喜也是直摇头。 顾初浣反问道:“我并不是一定要去,但这屋子里的人,还有谁能有信心说服云老前辈?二皇子之事本就隐秘,难道要借助外人之手不成?” 一句话问下来,屋里的人全都没了声音。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便会去收拾行李,温喜,你也为你家主子收拾一下,路途遥远,记得只捡重要的拿。 第八十章 亲事 温喜一瞬间被顾初浣强大的气势震慑住了,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忽而像想到了什么:“温喜实在不放心,不如带我一同去吧?” 春桃也急忙拉着顾初浣的衣袖:“小姐小姐,你若非要去,春桃也要跟着,这么久的路,没个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怎么办!” 顾初浣笑笑看向温喜:“听闻淳王府上有一匹皇上御赐的汗血宝马,加上爹爹的那匹,正好是两匹。你和春桃若是去了,便只能骑别的马匹,若是因此耽误了进程,到时你别后悔就成。” “这......” 温喜支吾了半天,到底是不做声了。春桃有些气闷的看了顾初浣一眼,把脸别向别处。 顾初浣看看叶伯贤,见他一脸忧心的神色,不禁莞尔一笑:“爹爹莫要为浣儿挂心,此次出行本就隐秘,自然不会被人盯上,况且淳王殿下的体力和武功都已恢复正常,保护浣儿周全并非难事。只是府里那边,还要请爹爹代初浣将话说圆了。” 接着又嘱咐房内的几个人统一口径,遇人拜访只说淳王殿下身体欠安,一律回绝。切勿将殿下行踪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嘱咐完以后,三人便回常敬侯府收拾行李了。 路上,顾初浣叮嘱叶伯贤:“爹爹,浣儿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您要好好照顾着身体,春桃,替我好好照顾爹爹。” 春桃和叶伯贤应下了。 “还有,大皇子那边若是问起我的行踪,便说我去山上礼佛了,要一个月的时间才回。另外,爹爹可以趁此时机归顺大皇子,这样他也会对淳王殿下那边放松些警惕,不至于穿帮。” 到了檀音院,春桃趁叶伯贤在外间收拾东西的当口,悄悄问顾初浣:“小姐,若是萧公子找你,春桃该怎么回?” 顾初浣想了想:“也是一样的说辞便可。” 不一会儿,东西收拾好了,叶伯贤将顾初浣带到离侯府不远的私属马厩,牵出一匹血色的雄壮大马,将槽边的青草喂食给它,待它吃罢又轻轻的在它的头上抚了几下,然后对着宝马嘀咕了几句,这才将缰绳交到顾初浣手上。 顾初浣笑笑:“听闻这汗血宝马性子极烈,是个认主的灵物,爹爹对它千叮万嘱,定是怕它伤了浣儿。” “它叫福至,陪爹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福至,这是本侯的女儿,你的新主人。” 这唤做福至的宝马闻言像是通了灵气一般,用头在顾初浣的小臂上一拱,接着抬起头仰天嘶鸣一声,这才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动了。 顾初浣上一世陪萧栗然练射术时也是在马上用了些功夫的,所以踩着马镫轻轻一跃便上了马。 叶伯贤见顾初浣上马的架势纯熟,心里倒是有些疑惑,自己这个女儿之前一直在涵碧楼,诗词歌赋精通尚在情理,按说不该会骑马的..... 不过时间紧急,也没工夫考虑那么多,只是忍不住又交代了一番,这才不放心的看着汗血宝马载着顾初浣从自己眼前离开。 到了约定地点,离老远便看见萧明俨一身鹅黄色锦衣背着行李站在路边,在他旁边的是一匹比福至颜色略浅的汗血宝马。 “你来了。”萧明俨似谪仙一般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 顾初浣刚要下马行礼,被萧明俨拦下:“顾姑娘以后不必再向明俨行礼。” 说罢,一个翻身跃至马背上。 “驾!” “驾......” 很快,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紫澜宫外,萧明俨和姚若兰在假山旁踱着步子。 “陈太医说要告老还乡,母妃以为如何?” 姚若兰脚步一顿,绝美的脸上现出一丝寒光:“都这么多年了,岂是他说走便能走的.....” “儿臣见他是铁了心,怕是没有转寰的余地。” “哼,这些年他也得了不少好处,现在想抬抬脚就走人,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陈太医,年纪越大胆子倒小了起来,儿臣猜他是怕有一日事发,落得个不能善终。” “他以为此刻离开就能全身而退了么,笑话!” “母妃,当务之急是能找到可信的代替之人,外祖父那里......” “我已派人通知你外祖父了,想来不日便会有回信。放心,你外祖父衣钵众多,总会有适合的。” 萧正源点点头:“外祖父办事自然是妥当的。” “至于那个陈太医,毕竟也是你外祖父的弟子,到时便给他留个全尸吧!” “是。” “新的太医来之前,你派人盯着他,以防他对皇上说什么不该说的。” 萧正源应下后,又问道:“外祖父有没有说过,父皇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最多不超过两年。” 姚若兰认真的看向萧正源:“源儿,你也要多抓紧了……上次母妃对你提的叶府嫡女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母妃说那个叶紫涵?” 萧正源面露轻蔑:“她已不是处子之身,儿臣又岂能要一个残花败柳做我的妃子?” “什么?” 姚若兰有些惊讶,她对高门府第的权术手段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为萧正源这桩大好的姻缘感到惋惜。 “母妃倒也不必介怀。” 萧正源撇嘴一笑:“叶侯爷对儿臣似乎已无抗拒之心,儿臣相信假以时日,定会讲他拉拢过来。” “话虽如此,但总不及成为翁婿来的牢靠……不过事已至此,也不能强求了。” “倒也不是不能称为翁婿……儿臣和母妃提过,侯爷还有一个女儿。” 姚若兰闻言警觉的看向萧正源:“源儿,你说的可是那个青楼之女?为何要提起她?你该不会是对她起了什么心思吧?” 姚若兰一连串的发问让萧正源有些无措,他耸耸肩,无所谓的笑道:“是母后一直说要儿臣去叶府提亲的,怎么现在反过来问我了?” “你堂堂皇子,对破了身的侯门嫡女尚且不屑,那个出身低贱的烟花女子又怎么有资格成为未来的妻子?别说正妻,就是做个侧室也是不配的。” 萧正源闻言不知怎的有些浅浅的不适,还是笑着挽住姚贵妃的胳膊:“母妃说到哪里去了,放心,儿臣的亲事就由母妃您来做主……” 第八十一章 花船 萧明俨与顾初浣二人赶了半天的路,到了一个叫做嘉通的镇子上,二人见天色已晚,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由于过了饭点,客栈里的食客不多,店里的伙计很是热情:“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都要。” 顾初浣答道:“找个人给我们的马喂饱喝足,当心着些。再让厨房先给我们做几道特色菜肴,不要酒。你带我们去房间放行李,两间上房。” “好嘞!” 伙计见这二位衣着不凡,举手投足间自是一番脱尘气度,再一看门外那两匹暗红色的马,自己连见都未曾见过,知道是遇上了贵客,忙不迭的应下了,接着去厨房吩咐了一会儿,这才带着二人去了楼上客房。 到了房间以后,顾初浣先将之前李婉瑜赠与自己的男装换上,这才出门到了楼下。 萧明俨已在位置上等她,见一神飒爽的顾初浣下来,不觉一愣,微笑道:“一路风尘,顾姑.....公子想来是饿坏了,这菜我看着不错,一会儿可要多用些。” “二皇.....公子客气。” 有了上次凉茶亭的事,顾初浣多了个习惯,但凡外出吃饭,定要用银针先行试毒。她可不想重生一回,却栽在哪个贪图钱财的无名小卒手里。 萧明俨也不打扰她,静静的看她在每一道菜上试过之后,才带着笑意看向她。 “公子可以动筷了。” “谢谢。” “什么?”顾初浣一愣,才笑道:“公子哪里需要谢我,初浣不过是多防备些罢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明俨说完这话便低头吃起饭来。 顾初浣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多问,动起筷子吃了起来。 二人用过晚饭,客栈的伙计满脸堆笑走了过来:“二位客官是想回客房还是去前面的后河湖看看?” “都这个时辰了,前面的湖上有什么好看的?” 伙计一见顾初浣这么问,反倒有些疑惑了:“二位客官来到本镇难道不是为了参加荷花节?” “荷花节?” 伙计接着道:“是啊,客官有所不知,今儿可是我们一年一度的荷花节,一年之中除了元宵节,就是这荷花节最热闹了!尤其是后河湖中的荷花,花期比别的地方都长些,眼下是开的最景气的时候。” 顾初浣惦记着早日到药王谷之事,没有心思欣赏这些,便笑着摇摇头:“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伙计闻言却似乎有些惋惜的样子:“那真是可惜了......” “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萧明俨眸子透着笑意,轻轻开口:“顾公子还有下次看的机会,明俨恐怕.......” “好,便依你。” 二人出了门,见街上的人三五成群提着花灯都超一个方向走,知道她们是去赶后河湖的荷花节,便也跟着大流慢悠悠的走着。 不多时,过了一个转角处,顾初浣忽然觉得眼前一片亮敞,向前面一看,成百上千个花灯聚集在一起,瞬间点亮了黑暗的夜色,也点亮了夜色下的后河湖。 后河湖里洁白的荷花几乎铺满了整个湖面,风一吹,一片花海微微摇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远处一艘灯火通明的花船沿着荷花边空隙缓缓驶来...... “好美!”顾初浣不禁出声惊呼。 如果刚刚答应来这里是因为顾及到萧明俨的感受,那么此刻真的到了后河湖,顾初浣才觉出店伙计的话果真无半分夸嘘。 萧明俨的心情也似乎很好,他带着笑意,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顾初浣道:“咱们过去吧!” 穿过人群到了湖边,顾初浣隐约听到远处花船上传来阵阵歌声,那歌声委婉悠扬,与湖中摇曳的荷花相辅相映,简直是说不出的绝美意境。 只见旁边一个男子无限神往的望向花船方向,嘴里不停的感叹:“美呀,真是美......” 顾初浣嗤笑一声,对萧明俨说道:“怪不得这么多男子也来这里,原来是被船上的美景迷了眼。” 萧明俨不觉脸上一红,好在是晚上,旁人看不出来,不过还是开口道:“我可不是。” 顾初浣听了他的话有些好笑的问道:“不是什么?初浣又没说公子你。” 萧明俨瞠了一下没有说话,脸色却是更红了些。 花船到了湖边靠了岸,船上的人却是没有掀帘出来,只有船夫站在船头将浆收好。 又一阵微风拂过,岸边的人几乎立时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这香味甚至盖过了满湖的荷香,妙的是,这香味虽浓郁却并不刺鼻,但香气让闻到的人忍不住心神摇曳。 “是瑞香花的味道。”萧明俨不禁脱口而出。 “瑞香花?初浣孤陋寡闻,从未听过此花。” 顾初浣说的倒是真的,活了两世,还真就没闻到过这样独特的香味,也没听说过瑞香花这个名字。 “瑞香花只在庐山锦绣谷的山谷中才有,是山上寺中的僧人发现了它并把它带回寺庙种植。母后……母亲礼佛,也是很多年前在一次去庐山佛堂时发现这花,她很喜欢此花的香气,也曾带了几株回到宫里,只可惜水土不服,终究是种不活。” “即是如此,这里离庐山十万八千里,瑞香花也是难种活的,那这花船中的女子怎会带此香气?” 萧明俨笑笑:“此花又名百里香,花香浓郁且持久,想来船上的姑娘是将它制成了香囊挂在身上。” 二人在这聊着,旁边的男子们却是按耐不住了,直接超花船方向扬起嗓门:“蔓彤姑娘,歌都唱了,是不是该出来和大伙见见?!” “就是就是。回回都看不见人影,我们可不依。”更多的男子开始附和。 岸上的女子们也都好奇的盯着船上,不禁为船上之人更添一份神秘的色彩。 有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已经按耐不住,仗着有些功夫,直接翻身一跃便跳到了船上。 他身子一闪躲过了船夫的阻拦,掀起鹅黄色的帘子便欲进去。 只听“啪”的一声,那男子却是连人都没见着便被一掌打了出来,直接飞出船外跌倒岸上的人群之中。 第八十二章 一叙 众人正在纷乱之时,从帘里出来一位清秀曼妙的女子,一身淡绿纱衣,面上不带任何表情,淡定的看向人群:“我家姑娘与你们乡长有约在前,每年荷花节来到后河湖只献唱不现身,方才这位公子不知自重坏了规矩,青萝只好出手警示一二还望各位海涵。” 许是这个叫青萝的女子冰冷的口吻刺激了内心沸腾的男子们,只见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叫嚷道:“不过是个卖艺的婊子,肯见你那是抬举了你,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这话让站在船上的青萝眉头一蹙,杏花般的眼睛里寒意尽现,她向前走了一步,纤细的右臂向上一抬,一条白色的缎带顺势飞了出去。 “啊......” 那缎带丝毫不差的勒住刚刚辱骂之人的脖颈,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力道很重,那男子被勒得脸色通红,眼睛鼓出,舌头几乎要吐了出来,他双手用力想将脖子上的白缎扯下,却全然白费力气。 眼见那男子性命堪忧,萧明俨暗自发力,右手食指和中指向尚有十几米远的青萝用力一挥,青萝的右臂顿然一松,登时像泄了力一般垂了下去。 那男子赶忙扯下勒在颈间的白缎,一阵猛烈的咳嗽后,他不敢多看一眼,也不敢多言一句,没了命便往回跑,生怕下一秒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一般。 青萝缓过神来,知道刚刚是有人使了内力将自己的所运之气强行冲散,可是此人并未接触自己,也不在船上,只有可能是在岸上的人群之中。可岸上离自己的距离少说也有十几米,能隔空发力并将自己制住,此人的功力定然深不可测。 青萝没有说话,暗忖了一下,便掀起帘子的一角走了进去。 不多时,青萝再次走出舱外,清冷的面庞似乎还挂了一丝笑意,她清了清嗓子,对岸上扬声道:“刚刚是青萝鲁莽了,不知是哪位侠士仗义出手,青萝佩服,我家姑娘有意请这位侠士到船内一叙,不知侠士是否赏脸?” 萧明俨刚刚是暗自发力,所以旁人并未察觉,只是顾初浣本就心细,萧明俨的举动自然没能逃出她的眼睛。 听到青萝的话,顾初浣侧着脸好整以暇的看向身旁的萧明俨。 感受到顾初浣的目光,萧明俨略微有些不自然,他目视花船方向,扬声道:“刚刚那位公子言出有辱,自然是他的不是,但姑娘下手未免毒辣了些,在下出手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姑娘海涵。” 这话一说出来,岸上的人齐齐向萧明俨望去,见他气质不凡仪表堂堂,有的姑娘瞬时就红了脸。 青萝也看到了萧明俨,没想到出手之人竟似谪仙般风采卓然,也是愣了一下,才道:“公子说的是。请公子上船一叙。” “不必了,我与你家姑娘素不相识,想来没有叙话的必要。” 青萝见萧明俨不假思索就拒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沉着脸道:“我家姑娘从不与男子单独相见,此次为了公子也算破了例,公子岂忍拒绝?” 萧明俨刚要说话,旁边的顾初浣轻轻碰了他一下:“你纵使对那位姑娘不好奇,也该看看那瑞香花制成的香囊才是......” 萧明俨点点头,轻轻一跃便到了船上,他双手一拱:“那在下便不拂姑娘好意了。” 说罢,便在青萝的指引下进了帘内。 岸上顿时人声鼎沸,男子们自然议论萧明俨居然有此等福气得那蔓彤姑娘单独相见,而女子们则无比惋惜,怎么这么俊俏的男子偏偏就上了那妖精的船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萧明俨掀帘从舱内缓缓走出,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特别,只是走到顾初浣跟前,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回吧!” 顾初浣心中多少有些疑惑,也好奇他们在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两世为人,顾初浣自然是能管好自己的嘴,萧明俨既不愿说,她自不会相问。 回到客栈后,顾初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拿出霍云希为自己手绘的路线图,仔细琢磨起来....... 第二天一早,二人吃了些早点,顾初浣又让店伙计准备了些干粮后,将银子结清,这才和萧明俨策马赶起路来。 萧明俨自幼习武,马上功夫自不必说,但他顾念着顾初浣是女儿家,所以尽量放慢速度,不致让她追的太辛苦,可顾初浣似乎没有半分勉强之意,总是很快便追上甚至反超。 “顾姑娘,明俨见你骑马功夫娴熟,以前可是专门练过?” “专门练过不假,但能勉力追上殿下,想来是福至的功劳。” “哦?你这汗血宝马身呈暗红色,确实比父皇赏赐在下的这匹好上许多。但汗血宝马向来认主,福至怎会轻易听令于姑娘?” “殿下有所不知,这福至追随我父亲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脚力并非其他汗血宝马可及。且它与爹爹心意相通,来之前爹爹已嘱咐过它,所以它自然知道此刻我是它的新主人。” 萧明俨听了连连称奇:“这马能有如此灵性,果真不是一般俗物。” 顾初浣笑了:“万物皆有灵性,只是要看能不能遇到慧眼的主子罢了。这福至并非俗物不假,但听爹说,多年前他也是一匹颜色浅淡桀骜不驯的劣马,当然,爹爹所说的“劣”是指性情而非品级。” 见萧明俨若有所思,顾初浣接着道:“世间万物不论是马还是人,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你若扶之以正,则其性情刚正,若不管不顾,便是再好的苗子也难以成树。” 第八十三章 探底 “姑娘大智。明俨想,顾姑娘若是为男儿身,定能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扶摇直上。” “淳王殿下,初浣毕生所愿不过是完成爹爹心愿罢了,爹爹执意选择殿下,初浣只能尽量为他分忧。” “其实明俨自问并非帝王之才……” “恕初浣直言,淳王殿下具备帝王之才,却无帝王之术,这才是您争储之路的最大障碍。” “姑娘刚刚的比喻便是帝王之术的投射吧?明俨却觉得公道自在人心,以政绩俘获人心,总比学习驭人之术来的坦荡。” 顾初浣不与他争执,只笑笑道:“或许只有经历过生死,殿下才会彻悟。” 淳王府外。 “殿下。” “如何?” “回禀殿下,淳王府大门紧闭,淳王殿下的侍卫温喜说二殿下身患有疾,不便见客。” 萧正源沉吟道:“二弟抱病一连两日未上朝,眼下又不准探视……” 萧正源的侍卫陈超附耳道:“定是那药起了作用……” “不该呀……那药毒性虽强,发作时间却晚,他从明州回来不过半月,远不到时候。” 陈超惋惜道:“可惜淳王府上没能插进自己人,以至于到现在都摸不清里面的情况。不过属下听闻前几日皇后娘娘来了淳王府。” 萧正源俊朗的面容不动声色,他扭了扭手上的扳指:“去宫里联系陈太医,让他打听一下,近段时间有没有太医为二弟诊过病。” “是。” 陈超奉命刚要离开,萧正源又叫住他:“先去涵碧楼一趟,叫陈妈妈在望月楼等我。” 望月楼。 “参见主公。” 陈妈妈一身素衣,脸上脂粉未涂,一双眼睛却充满敬畏与警惕,和在涵碧楼时全然不同。 “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禀主公,属下经过连日调查,证实萧文邦夫人当年并未有怀胎之兆,而对外宣称怀孕后便回了汾州母家,直至一年后带回一个婴孩,可那婴孩当时的身高举动绝非刚出生的婴儿可比。属下猜测,那萧栗然并非萧文邦亲生儿子。” “接着说。” 陈妈妈闻言有些忐忑:“属下无能,暂时只查到这么多,至于萧栗然的真正出身,似乎并没有人知道,或许是捡来的也说不定。” 萧正源若有所思道:“若是捡来的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本皇子总觉得有些蹊跷。你再去查,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个结果。” “属下遵命。” 陈妈妈离开后不久,陈朝那边也有了消息。 “殿下,属下问过陈太医了,的确是有两位太医为淳王殿下诊治过。” “他们怎么说?” “都说是因为气急攻心,得了郁结之症。” “郁结之症?” 萧正源似乎明白了:“那毒药提前发作,想来是与他气急攻心有关,这也解释了为何皇后会去淳王府上。” 陈超似乎有些担心:“殿下,这药发作的时间远比我们预料的要短,眼下我们要怎么办?” “那九转回肠散乃是江湖秘药,除了陈太医,宫中的其他太医如何诊得出?我们什么都不做,等着便是。” “殿下圣明。” “银矿那边有没有消息?” “我们的人沿着那周边三十里几乎找了个遍,并未见到图上的矿山。殿下,这图会不会有假?” “那姓乔的至死都把它缝在贴身衣服里,应该不会错。” 陈超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殿下,我们的人在搜寻矿山时,曾两次遇到同一帮人。” “两次?” 萧正源狭长的眼睛微眯:“从图上看,那地方人烟罕至,居然这么巧两次遇到同一伙人.....莫非.....” 萧正源似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莫非这图有两份,而另一份已落入他人手中?” 陈朝闻言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让对方赶在我们前头找到了矿山,殿下岂不是要......” “一般人就算找到了也无力开采,对方既然能派人去寻,便说明有心有力,只是现在尚不清楚对方底细。陈超,命我们的人暂时放弃寻找矿山,全力捉拿对方的人。记住,务必问出对方底细和意图。” 陈超走后,萧正源从怀里取出银矿图,仔细的揣摩起来...... 常敬侯府。 “娘,这药真的管用吗?” 叶紫涵睁着杏花般的眼睛,期待的看向廖氏。 “娘何时骗过你,只是这药只是辅助恢复的,下午那个婆子给你做的才是关键。” 叶紫涵闻言也不嫌药苦,捏着鼻子咕咚咕咚的一口喝下。 “涵儿,这药需连服七日,这段时间里你不能下地走动,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下人去做就行,饮食以清淡为宜,不能动荤腥,记住了?” “涵儿知道了,娘,这婆子可靠吗?” “放心,已经哑了。” 叶紫涵闻言放心的点点头,在廖氏的搀扶下躺在榻上。 廖氏刚要离开,叶紫涵又叫住了她,忧心道:“娘,我的事整个侯府都知道了,就算日后恢复了完壁之身,也是无用的。” 廖氏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叶府的下人都是死约,哪个敢乱嚼舌根,我必不会放过他。况且就算他日走漏了风声,娘也有法子将此事圆过去。眼下你便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多想无益。” “都是那个该死的贱蹄子,害我平白受了这么多苦,等我好起来,定叫她好看!” 廖氏看着躺在床上咬牙切齿的叶紫涵,无奈的摇摇头:“你呀,就是被骄纵惯了,事已至此,难道还不知道收敛吗?” “母亲.....” 这话从廖氏的嘴里说出,让叶紫涵一时间难以接受。 “我们与她较量数次,别说是你,就是你祖母也没占得半点便宜,你有没有想过是何原因?” “那贱人的手段确实高明。” “对,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父亲永远站在她那边护着他,这侯府的荣华富贵说到底还是你父亲打下的,他才是叶家真正的掌事人。你若不能赢得你父亲的欢心,便永远不能将那个贱人打垮。” 叶紫涵的眼中发狠似的噙了泪,她用力的点点头:“母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八十四章 巧遇 顾初浣手执地图,有些疑惑,这位置上明明有一个驿站,为何无缘无故不见了,只徒剩下一片空地? “不奇怪,这位置本就偏僻,驿站若是不能盈利,关门也是常理。” “从图上看,下一个驿站在后田村,从这里出发赶过去大概要大半天的时间,殿下怎么看?” “今日已是一天未得歇,若是继续赶路,明俨还好,姑娘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我没事,只是这两匹马夜以继日的赶,初浣怕会有折损。不若这样,前面有一块空草地,我包裹里还带着毯子,就在那将就一晚吧!” 二人在空草地上将马喂饱,萧明俨去拾了些干柴将火生上,然后对顾初浣道:“顾姑娘早些休息,明日睡醒了再赶路。” “殿下不睡吗?” “这周边寂静无烟,总要留些心才好,我不碍事。” 顾初浣将毯子铺好躺了下来,身体虽累,却一时很难入睡。 她面向夜空,将双手枕于脑后,静静的看着天空闪烁的星星。 今晚的夜色格外的好,皎洁的上玄月发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漫天的星星一闪一闪,既不与玄月争辉,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有多久没有在草地上看过星星了? 上辈子唯一的一次是和萧栗然一起,那是在他与萧正源背水一战前,那晚也是这样安静的夜,这样漫天的星辰。 萧栗然握着自己的手,动情道:“这或许是今生的最后一个月夜,明日无论如何,只要想到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记得自己当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轻轻覆上他的唇,告诉他:“即便是死,这也是我最幸福的一刻。” 想到这里,顾初浣忽然眼睛微酸,两行清泪无声的划下。 “若有温暖相伴,谁又愿孤独前行……” 瞥见了顾初浣的泪,萧明俨低声道了一句。 像是被人窥透心事一般,顾初浣没有回答,将身子侧向一旁。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开眼时,天空已是微微发亮。 顾初浣看了眼旁边,柴火堆的火还未完全燃尽,萧明俨依旧坐在火堆旁边,眼睛却已合上。 将毯子轻轻搭在萧明俨身上,顾初浣起身想去找水洗把脸。 刚走两步,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顾初浣耳力极为灵敏,她站在地上未动,又仔细的听了听,确定是一伙人的脚步声,而且这脚步声是朝着自己的方向来的。 顾初浣蹑着手脚在萧明俨肩上轻拍一下,然后示意他不要说话,二人将火熄灭后随即在空地旁的大树后面躲藏起来。 不多时,大约八九个人赶到了火堆旁,一见旁边没人,为首的黑衣男子疑惑道:“怎么会没人?” 旁边的男子推测说:“大哥,你看着火刚刚熄灭,想来是还没走远。” 为首的男子环顾了四周一圈,:“殿下吩咐我们务必找到那伙人,若是矿山被他们提前找到,我们都得没命。兄弟们,给我接着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萧明俨和顾初浣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见疑惑之色。 “大哥,你看那边有两匹马!” 一伙人赶忙围了上去,看到两匹毛色纯净的汗血宝马,眼睛都亮了。 “大哥,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乖乖,真是开了眼了!” “听说这马价值连城,不如大哥骑上去威风一下,给兄弟们也瞧瞧大哥的风采!” 为首的男子禁不住众人怂恿,也对那汗血宝马生了觊觎之心,暂时将找人的事忘在了脑后,二话不说就踏上了马镫,那男子倒是识货,骑的恰好是福至。 但他却忘了一点,汗血宝马是何等灵物,岂是他区区一个跑腿的能驾驭得了的? 刚骑上马背,福至便仰天发出一声嘶吼,这嘶吼与那日对顾初浣不同,此刻浑身颤抖,马尾不停摇摆,明显是发怒的前兆。 下面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的老大征服了这宝马,不由得加油助威起来。 萧明俨看了看顾初浣,轻声道:“你若不愿,我将他们赶走。” 顾初浣笑着摇摇头:“不用你动手,他想骑福至,还不够资格。” 话音刚落,只听骑马的男子一声痛苦的嘶喊,原来是福至用力将他摔下马背,接着四只蹄子分别从他身上踏过,那男子几乎只发出了一声,便内脏俱裂,七窍流血了。 福至撒了欢的向人群中冲,众人没有防备,有两个人被它踩伤,其他人也是受惊不轻,更是无人敢拦。 福至一跑,另一匹马也跟着跑起来,待这帮人起了身子一看,哪里还有两匹马的身影? 再回头看躺在地上被称为大哥的男子,早已气息无存一命呜呼了。 众人大惊,也顾不上掩埋那男子的尸体,直接围成一圈就地而坐,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那马怎么那么厉害……如今老大已死,我们怎么和殿下交代?” “为今之计,只好谎称大哥是与对方的人交战而亡。” “可是我们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殿下如何能信?” “殿下的手段咱们是知道的,不如就此散了,以后自求多福吧……” “万万不可!殿下若知道了,天涯海角又岂有我们容身之地?况且我们的家人都在他掌握之中,如何跑得掉?”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力去寻对方那伙人,若是找到了,尚有一线生机。” 众人商量半天,似乎已有了决定,没有耽搁便起身向西南方向追去........ 待他们走远了,顾初浣二人才从树后走了出来,萧明俨一声口哨,两匹汗血宝马片刻功夫便到了眼前。 “他们口中的殿下应该是皇兄,只是矿山之事却让人摸不清。” 顾初浣看着萧明俨:“之前我听闻爹爹说要与殿下您商讨图的事情,难道不是指藏宝图?” “藏宝图?” 萧明俨的表情十分意外:“明俨从不知什么藏宝图,至于叶老说的,是边关防阵图。” “边关防阵图?” 顾初浣也有点迷糊了。 “不错。近些年卑图族屡屡犯我安南国,故而侯爷与我商量制出一幅边关防阵图用于抵抗外敌。顾姑娘怎么会以为是藏宝图?莫非你对此事有所了解?” “原来如此。藏宝图之事初浣倒是有所耳闻,传闻乔员外手上有一座银矿山的地图,在他落井而亡后此图不翼而飞。如今看来,应该是在大皇子手中。” 第八十五章 费心 萧明俨闻言了然的点点头:“皇兄的手段高明,图在他手上倒不足为奇。” “不过,此事对大皇子而言似乎没那么顺利,殿下刚刚可有听到,他们在寻另一伙人?” “正是。听他们的意思,还有人在寻找矿山。” “这么说来,藏宝图或许出现了两张,而且这两伙人还曾经相遇过。” 顾初浣忽然有些隐隐的担心,另一份宝图该不会真的是在萧栗然手上吧? 似乎看出了顾初浣面带担忧,萧明俨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天已大亮了,我们快点赶路吧!” 萧府。 “父亲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 “闲来无事,见你房门开着便过来看看。然儿,再有半月便是关老夫人的大寿,你可将礼物准备妥当了?” “已准备好了,是前阵子容员外送我的玉如意,据传是从一位西域高人手中得来,成色极佳。” 萧文邦点头道:“关老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到时自然会知道此玉价值。叶侯爷的孝名无人不知,倘若你将关老夫人打点好,那你和顾姑娘的事情便会把握大增。” 说到这儿,萧栗然有些疑惑:“父亲为何不让栗然去接近叶家嫡女叶紫涵?若是能与她结秦晋之好,岂不是对我更为有利?况且孩儿听闻关老夫人对顾姑娘很是不喜......” 萧文邦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他并未正面作答,而是反问道:“然儿,且不说顾姑娘在叶家根基是否牢固,为父只问你,叶侯爷对她如何?” 萧栗然不假思索道:“据孩儿所知,侯爷对顾姑娘疼爱有加,甚至更胜叶紫涵。” “这就对了,我们要拉拢的是叶伯贤,我见那顾姑娘是个心思机敏的,她的话侯爷定然会听。而正是因为老夫人不喜顾姑娘,所以更想将她早些送出去,你对顾姑娘有意,岂不恰好如了她的心意?” 萧栗然似乎明白了。 “况且为父无关无职,你若贸然求娶叶家嫡女,难免会遇到很多阻碍,老夫人那一关怕是就过不去。我们的目的是拉拢叶伯贤,那么无论是顾初浣还是叶紫涵,又有何区别?” 萧文邦的话句句说在点子上,让萧栗然茅塞顿开,他由衷道:“父亲深思熟虑,孩儿佩服。” “然儿,你的心智并不在为父之下,只是尚缺些经验罢了。你只需记住,只要能助你登上帝位,无论对方是谁,都不打紧。”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萧文邦闻言欣慰的点点头,又换了一个话题:“前些日子你说矿山那边还有另一伙人在寻找,如今调查的怎么样了?” “尚无头绪,对方有八九个人,我们的人不敢贸然打探,只能先避开。” “我已命八名死士去那边支援,不摸清对方来路始终是件心事。” “我拿到银矿图之后没多久,那乔员外便溺井而亡,孩儿觉得此事蹊跷……” “不错,照此看来,很有可能那宝图还有一份被别人拿了去。” “其实那宝图在一般人看来也是无用,毕竟开矿不是件容易的事……孩儿怀疑是皇室中人得了矿图,以备日后之用。” “为父也是作此想,眼下看来,大皇子的嫌疑最大。” 萧栗然闻言有些紧张:“若是萧正源,那此事便棘手了......” 萧文邦一笑:“私开矿山可是死罪,现在夺嫡之事还未到背水一战之时,纵然是萧正源,也绝不敢轻易开矿。况且他已知有别人知道矿山之事,更加不敢贸然行动。所以不论是谁,眼下都不必过于担忧。眼下你只需关心顾姑娘,其他的事为父自会操持。” 萧栗然似乎有些懊恼,他拖长了音道:“前日孩儿去找顾姑娘的丫头春桃,她说顾姑娘去山上礼佛,要一个月才能回府。可是这事她事先并未告知孩儿。” 萧文邦的神色有些愠怒,他带着些许不满责斥道:“平日里你的机灵劲都用到哪里去了?她之前不过是个烟花女子,你若全力对她,她怎么可能抵挡住你的攻势?若是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搞不定,你又有什么能力去争那遥不可及的帝王之位?” 萧文邦很少对萧栗然动怒,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说,直听得萧栗然面红耳赤胆战心惊。 “是栗然大意了,父亲放心,孩儿定会办好此事。”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萧文邦放缓了些:“攻人攻心,你以前对待其他女子那一套暂且收着,拿出些诚意和本事来,为父相信你定能事到功成。” 说话间,管家在门外轻轻叩门:“老爷,赵大人来了。” 萧文邦忙打开门:“快快有请,再去将我书房的大红袍拿来。” 不多时,赵默群在父子二人的迎接下进了书房。 寒暄几句后,赵默群看向萧栗然,单刀直入道:“栗然,这段时日公务繁忙未来看你,你这边准备得如何?” 萧栗然恭敬回道:“赵伯伯,一切尚在计划之中进行。只是叶侯爷位高权重,并不是好说话的。” 赵默群苍肃的脸上不见表情,只是点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叶侯爷那边我不好直接说话,一切还得靠你自己。皇上那边虽然松口答应你参与储位之争,但只有一年期限,还是要抓紧为好。” 萧文邦沧桑的老脸挂满笑容:“这么多年一直是赵尚书为这孩子操心,萧某真不知该怎样感谢才是.....” “诶,萧兄此话就是见外了,栗然这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人品心性都是拔尖的,不支持他还能支持别人不成?” “感谢赵伯伯栽培,他日栗然若有幸得偿所愿,定不会忘记赵伯伯的恩情。” “这些先不谈,赵伯伯问你,除了叶侯爷那边,你可还有其他的准备?” 萧栗然闻言面现难色:“栗然身份隐秘,没有把握之前不敢贸然笼络其他朝臣.....” 赵默群皱了皱眉头:“你这样不妥,一来耽误时间,二来也不该将砝码押在叶侯爷那一人身上.......这样吧,这几日我联系个宴局,你和你父亲一同过来,与那些朝臣多亲近亲近,日后更得多加走动,他们子嗣成堆,与那些嫡子嫡女们常加联系着,总会找到一两个突破口。” 萧栗然闻言眼前一亮,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如此,便有劳赵伯伯费心了。” 第八十六章 农家 抱歉各位亲,过年的原因断更了,今天打开一看,掉了十来个收藏?……原谅我。 不知不觉中,顾初浣二人已在路上奔波了九天,今儿一早起来,顾初浣拿出地图,看着药王谷的方向,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她对萧明俨道:“那霍云希说到达药王谷要半月的脚程,这才第十天,已经离得不远了。” 说罢,走到旁边亲昵的摸摸福至的头,轻声道:“多亏了你们。” 福至硕大的眼睛一眨,前掌轻轻的在顾初浣小臂上划了一下,鼻子里发出哧哧的声音,像是在邀功,又好像在撒娇,有趣极了。 顾初浣扑哧一笑,从旁边的马厩里掏出一大把干草塞到福至的嘴里:“知道你有功,少不了你的。” 萧明俨静立在门边,双臂紧抱,带着笑意看着眼前一人一马的互动景象。 眼角瞥到萧明俨的目光,顾初浣也不躲闪,指着旁边另一只汗血宝马,看向萧明俨:“还没请教殿.....公子,您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萧明俨一愣,好看的俊脸一红,接着有些羞赧的摇摇头:“明俨心思粗糙,还没有给它取名字。不如让顾姑娘为它赐个名字,也算是它的福气了。” 顾初浣起身走到那匹马前,用手摸着它光滑的身子,微微一笑,伏在它的耳畔道:“叫你运来可好?” 那马虽不如福至聪慧,却也是千里马中的中上之品,听到顾初浣的话将前蹄向上一抬,头部用力扬起,发出一声愉悦的嘶鸣。 顾初浣莞尔一笑:“看来你是同意了,运来,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也要多吃点。” 说完,又掏出一把干草喂到运来嘴里。 “福至、运来,好名字。” “谈不上好名字,只是寄予了初浣的一些希望,希望它们能佑护自己的主人一生安稳罢了,说到底不过是女儿家的一些心思。” 萧明俨的神情似乎有些复杂,他淡淡说道:“或许真正的美好人生,并不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而是这些简单却又坦荡的小心思....” 顾初浣知他心中所想,却也明白在萧明俨的位置上,哪里还会有什么恬淡安静的闲适人生。 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下去,顾初浣说道:“公子,依图上看来,再有两日便可到药王谷,不过明日的路程皆为崇山险峻,怕是不能带着福至和运来一同上山了。” “那便在山脚下找户农家代为看管吧!” 傍晚。 二人在山脚下的一家农户门口下了马,萧明俨轻声叩门,立即有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走了出来。 这夫妻二人长得很有夫妻相,眼睛不大却均透着精光,两双豆大的眼不停地在顾初浣和萧明俨身上打量着。 顾初浣一见这二人,便知道不是个省事的主,拉着萧明俨就要往外走。 “哎,这位小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你可瞧好了,这方圆十里可找不出第二户人家了……” 女子尖细的声音似乎是用银勺子在碗边来回刮着一样,让人听了十分难受。 顾初浣心里也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想来是不会有第二家住户了,只好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那男子一见二人站住了,忙热络的迎了过来:“二位公子是想寄宿?别看我这地方不大,里面的物件可全着呢!绝对不比那京城里的客栈差!” “大哥,我们是想借宿一宿,还有,门口的两匹马可能要放在您这代为照顾几天。” 顾初浣将马牵进来的时候,这夫妻二人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这....这可真是好马呀,我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品相和毛色的马呢!公子,这马不便宜吧?” 不知道为什么,顾初浣就是觉得把马交给他们十分不妥,但是明日的山路陡峭艰险,这千里马又弥足珍贵,若是不慎跌下山岭或是伤了脚掌,以后不能行军打仗不说,就是连一般的马都不如了。 察觉到顾初浣的疑虑,萧明俨笑笑对那夫妻说道:“不知全部费用加起来是多少?”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男子满脸堆笑道:“不多,一....一百两。” 顾初浣闻言乍舌,这两口子胃口倒是不小,住上一宿再加上看管两匹马就要一百两银子,难怪这穷乡僻壤的他们也能待住,一单生意就够吃上两年了。 “好。”萧明俨却是连犹豫也未曾有一下,直接应了下来。 那女的本来觉得要的有些高了怕把人吓跑,一见他答应的痛快,登时后悔没再多要一些。 只见她眼珠骨碌碌一转,立刻扬起尖尖的嗓门笑道:“这位公子,我家男人刚刚没说明白,一百两银子连本都不够,他要说的是一百两.......黄金。” “这位大婶儿,您这么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吗?” 顾初浣本想着算了,但见她人心不足得寸进尺,反倒不想如了她的愿,因此张口就是不遮拦的讽刺。 “呦呦呦……我说这位小公子,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去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谁不说我秦娘是个老实人, 就说你这两匹马,别说一百两黄金,就是一千两也未必买得下,这么贵重的灵物放在我这儿,我可是要担风险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呀……所以这一百两黄金可是要的一点都不多。” 说完,又将脸转向萧明俨,笑着道:“这位公子,您说是不是?” 萧明俨是何身份,自然不会将一百两黄金当作一回事,虽然也对这夫妻二人的伎俩有些不屑,还是温和道:“那便依这位大婶吧。” “哎,我就说吧,这位公子才是识大体的人,放心,我夫妻二人绝对将你们这两匹马照顾得好好的。” 顾初浣闻言气急,狠狠地剜了萧明俨一眼,从腰间掏出一包粉末对着秦娘就是一扬。 “阿嚏!阿嚏!阿嚏……” 秦娘的鼻子粘到粉末后连打三个喷嚏,力道之猛把眼睛都喷出了红血丝。 第八十七章 灼心散 那男子见到了顾初浣的举动,立马走上前来将秦娘护在身后,眼睛警觉的盯着顾初浣,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和气:“你刚刚给我婆娘扬了什么东西?” 顾初浣双手一摊努努嘴道:“灼心散。” “灼心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嗨,一点不奇怪,我也是前几日才听说的。听说中了这毒的人前六日与常人无异,第七日便会心口灼痛似蚂蚁撕咬,七七四十九日后就毒发身亡了,哎,可惜了这个婶子,有钱赚没命花喽……” “解药拿来!” 那男子一听恼了,伸出右手就向顾初浣要解药。 “没有。” 男子闻言怒极,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就是一掌,这掌力似乎夹了疾风一般,瞬时到了顾初浣眼前。 原以为只是两个投机取巧的农户,却没想到居然还是个会功夫的,见那男子出掌,萧明俨也是一愣。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那掌便要落到顾初浣头上,萧明俨左手将顾初浣拉开,右手直接出掌迎了上去。 只听“啪”的一声,二人的手掌刚一碰上便即刻分开,二人面上神色无异,却是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看这情形,顾初浣已猜出个七八分,萧明俨的功力已然恢复,而这男子居然可以和他过招且不落下风,由此可见这夫妻二人绝非是普通的农户,肯屈居在这穷乡僻壤的僻静之所,背后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明俨和那男子心里均十分惊骇,那男子没料到萧明俨看似精瘦的身体居然蕴含如此深厚的内力,萧明俨更是想不到在这偏僻之处的一个农户居然能与自己功力相当,当真是深藏不露。 二人后退一步后都没有再动,却是将全身之力凝聚于掌中,眼睛紧紧盯住对方,待对方一动便随时准备出招。 顾初浣想了想对那个男子说道:“我并非想要她的性命,若非您们贪得无厌,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同伴的武功如何想必你也见识了,再打下去你也不会讨到什么好处。” 那秦娘也转过身来,收起故意拿捏的强调,正色道:“我们无冤无仇,公子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我无意为难二位,明日我和我的同伴将起身去药王谷,你们安心在这儿将马照顾好,我自会在六日内赶回来给你解药。” “药王谷?” 那男子闻言猛的摇头:“这两年不只有多少人去药王谷求医问药,医没求成,却将命都搭在那里。你们要求送死我不管,但解药必得先给我。” 顾初浣一听有些疑惑:“那云老前辈即便不看诊,也不至于将看病的人打死吧?” “并非是云长道,而是药王山毒蛇遍地,各种毒草更是数不胜数,只要碰一下就会毒发身亡,许多求诊之人还未到达云长道的谷落亭便一命呜呼了。如此虎狼之地,敢问公子有几分把握能活着回来?你们死了不打紧,难不成还要我婆娘跟着陪葬吗?” 顾初浣将手背于身后,向那男子方向踱了几步,开口道:“别人能不能回来我不知道,但我们二人,是一定能回来的。” 那男子疑惑的看着顾初浣:“你同伴的武功我是见识过了,但不知公子你.....有何看家本事?” “我的本事你不是已经瞧见了么?” 顾初浣伸出手向秦娘的方向一指,意有所指道。 见那男子还是犹豫,顾初浣一笑:“打,你又打不过我的同伴,除了选择相信,你还能怎样?况且你们虽然不说,我也猜得出你们并非寻常之人,要么被武林追杀,要么被官府通缉,想来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我说的可对?” 二人闻言皆是一惊,似是想不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怎会有如此独到的洞察力。 男子眼中杀意毕现,秦娘忙向他使了个眼色,那男子犹豫片刻,才无奈的将手垂了下来。萧明俨见状也随即收了掌风。 “二位也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来求医,不想徒惹什么麻烦,他日将马儿带离以后,自会将今日之事忘个干净。好了,我饿了,进去吃点东西吧。” 顾初浣见形势稳定,回头对萧明俨说了一句。 四个人默不作声的吃完一餐,秦娘对顾初浣一指:“公子,你们二位就住里间吧!” “我不喜欢和人同房,再给我一间。” 秦娘却是撇开了嘴:“这位公子,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你看看这屋子,一共就两间,难不成全都给你们住,我们两口子睡外面的马棚?” 萧明俨忙安抚道:“不碍事,你睡床上,我打地铺就行。” 顾初浣一看,也的确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萧明俨进了内间。 将门带上,萧明俨有些不解的看向顾初浣:“顾姑娘,他们要钱,给他们便是,何必要给那秦娘下什么灼心散?” 提起这个,顾初浣更加郁闷,没好气的怼道:“殿下位高权重,自然不知银钱得来不易,他们人心不足,我便偏不让他们如愿。” 萧明俨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他们既已识得千里马的价值,我又怎能冒着风险将马交于他们照顾?福至可是爹爹的战马,万一有了闪失,爹爹纵使不责怪,初浣也于心不安。” 萧明俨似乎不能理解顾初浣的想法,但也没有再做争辩,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顾初浣气急,接触越多,反而将之前对他的好印象消磨的所剩无几。这个二皇子,虽身怀民间疾苦,却也是个不知江湖险恶的呆子,心怀坦荡能怎样,有治国之才又如何,说到底,若不是有几个身怀重权的朝中高官死忠相护,凭他萧明俨的心机,早就被萧正源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顾初浣第一次生出莫大的疑问:这个人如此冥顽不灵,怎么会是储君的最佳人选?自己的爹爹该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萧明俨起身将一床褥子铺于地下,又将剩下的床褥整理好,接着从行李里面拿出毯子。 “顾姑娘,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我们还有山路要赶,早些歇息吧!” 顾初浣心中有气,也没与他推让,起身便上了榻上。 第八十八章 探路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顾初浣睁开眼时,天已蒙蒙亮,再看地下,萧明俨不知何时已离开房间。 “秦娘,和我一同来的那位公子去了哪里?” 秦娘正在绣花案,见顾初浣询问,放下手中的活计,朝门外一指:“和我家那口子去看地势了。” “想不到你家相公还有这般古道热心。” “公子,不,这位姑娘,事已至此,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初浣心里有些恼怒,难道自己女扮男装真的如此不堪,怎么每次都会被别人看出来..... “秦娘你说。” “我们夫妻二人在这里也有七八个年头了,早些年还好,近几年来药王谷求医的人不在少数,但从未见到一个人能够得偿所愿的。我家那口子虽然带着那位公子上山勘测地形,不过心里也是明白,即便你们到了药王谷见到了云长道,也终究是无用。江湖人最重承诺,他又怎么会为你们二人而推翻自己之前放出的话呢?” “道理我都懂,但也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许人都是这样,别人说的再言之凿凿,自己不亲自试一试,终会不甘心。” 秦娘微叹一声,又重新拿起绣布旁的细针细细的缝制起来。 顾初浣在她的身旁环绕一圈,然后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秦娘的针走得飞快,她头也不抬的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怎会如此好心提醒你?” “倒也不难理解,你中了我的灼心散,自然要对我多加提点,祈祷我能活着回来给你解药。” 将花的最后一片叶子封了边,秦娘用剪刀剪断丝线,抬眼道:“你说的也不全对。之前我们夫妻见你二人衣着气度皆是不凡,自然想多捞些好处,毕竟这清苦之地不是时常都能碰见贵客的。姑娘你怪我贪得无厌,对我用了灼心散,我心里并不怪你。” 秦娘顿了顿接着道:“可纵使我们虽非良善之辈,却也不愿有人因为要去药王谷而枉丢性命,所以今日对姑娘的提醒,也算是发自内心。” 听了秦娘的话,顾初浣点点头:“那便多谢秦娘提点了。” 说话间,萧明俨二人从门外缓缓走入。 “如何?” “由低到高一共是六座山,过了最高的那座便是药王谷。顾姑......公子,后几座山着实险峻,我的体力或许勉强可以应对,至于你,我想还是不要去了吧。” “我若不去,那这一路的艰辛岂不是白费了?莫非我来只是为了给公子带路,顺便排遣一下旅途的寂寞?”” 顾初浣有些隐隐的头疼,这个萧明俨,怎么就不能长长脑子? 萧明俨苦笑一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最好。” 顾初浣转过身朝内间走去:“那便将行李和干粮收拾好,我们即刻启程。” 紫檀宫。 “母妃这么早召儿臣过来,可是外公有消息了?” 姚若兰点点头:“你外公传信来说,替代陈太医的人选已定,即刻便会启程赴京。” 萧正源嘴角带着些许笑意:“那我们便可高枕无忧了。” 姚若兰摇摇头担忧道:“只是陈太医乃是你父皇专属御医,他走以后若由新人接替他的位置,你父皇倒不会说什么,就怕皇后会起疑心,若真是刨根问底查他的来历,只怕会让皇后有可乘之机。” 听见姚若兰担心的是皇后这一块,萧正源的心放了下来:“母妃无需担心,我想皇后可能顾不上这换太医的事了。” “哦?源儿所言何意?” “他唯一的儿子已经身中剧毒,恐怕时日无多了。皇后即便再冷血,那也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她哪里还会有心思考虑其他的事情。” 姚若兰闻言喜出望外,她睁着水灵的眼睛看着萧正源:“源儿,你说的是真的?你外公说这药至少几个月才会发作的,萧明俨怎么提早发作了……” “这还不是拜皇后娘娘所赐,若不是她逼着二弟去向父皇求殿襄玲珑鼎,二弟也不会触了父皇的逆鳞。事后,听闻皇后还狠狠训斥了二弟。儿臣想,大约是这些原因导致药性提前发作了吧!” 萧正源又似想起什么,对姚若兰问道:“母妃,这药可靠吗?” “这可是你外公亲手调制,若是没有他的解药,旁人无论如何救不了他。” 姚若兰的脸挂了自信的笑容,对于自己的父亲,她有绝对的信心。 “本来并不想出此下策的,可二弟势头太盛,我也不得不如此为之。希望他不要怪我。” “怪你?” 姚若兰笑了:“封王封地又怎么样,活着才有争的权利,如今他马上就没有资格和你争了。” 想了想又道:“源儿,除掉了你唯一的劲敌后,你自己也该加把劲儿,若要你父皇将皇位传于你,你也该拿出些镇得住朝臣的政绩才是。” “儿臣明白。” “还有,这次你外公炼制的逍遥丸加大了功效,你父皇的身子看似比以往更佳,皇上龙心大悦,昨日还和母妃说你若是这段时日能做出些政绩来,他也好名正言顺的将你封王。源儿,母妃的意思你可懂了?” 听到封王之事,萧正源心下一动,低声道:“儿臣明白该如何做。” 姚若兰是知道萧正源的本事的,自然也没有太过担心,只是又交代了一些细节后,才让萧正源跪安离开。 第八十九章 食人花 之前霍云希给的图极为简单,只标注接下来将经过六座山,至于具体地势及山的分布却是只字未提,好在秦娘夫妇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但也只去过四座山而已,便凭借记忆将前四座山的具体请状况标注得清晰详细后交与萧明俨。 顾初浣和萧明俨将福至和运来喂饱以后,又对秦娘嘱咐了一些照顾马匹的细节,然后起身向后山出发。 后山名唤初峰,山并不算高,只是树林茂密,不走上前去很难发现其中蜿蜒曲折的小路。 许是在京城待久了,来的路上又疲于奔波,从未来得及欣赏路旁的风景,初登此山,看着旁边的茂林修竹和不知名的野花,呼吸着林间的新鲜空气,顾初浣倒觉得幽雅宁静,全身颇为放松,脚步也跟着欢快起来。 在前面带路的萧明俨似乎也心情颇好,二人暂且忘记昨日的不快,谈笑着向上走去。 许是这初峰实在算不得陡峭,也或许是顾初浣心情极佳的原因,二人攀上山顶时竟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到了山顶,顾初浣向左前方望去,又一座山呈现眼前:这座山的山体要比初峰大上一些,树林倒不如初峰茂密,隐约可见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从山下通向山顶。 二人在山顶的岩石上短暂休息片刻,萧明俨问道:“顾姑娘觉得体力怎么样?” “殿下请放心,我很好,这才只是最小的山峰,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后面几座山也不用翻了。” 萧明俨点头,从怀里掏出地势图仔细看了片刻,道:“前面这座山叫做凌峰,从标注上看并无特别,只是山体顶峰有一块巨石,我们若想到达药王谷,这块巨石不可绕过,需得攀越过去才行。” 顾初浣起身向前走去:“事不宜迟,我们继续吧!”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二人到达凌峰山顶。 顾初浣此时的呼吸有些不均,微微喘着粗气,眼睛却紧紧盯着面前的巨型山石。 这块山石上窄下宽呈梯形,约有一丈多高。由于是在顶峰,旁边没有任何路可以绕过这块山石到达对面,顾初浣和萧明俨仔细看了左右,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攀越过去。 萧明俨从背囊里掏出一根一指粗细的麻绳拿在手里,然后起身一跃,脚尖快速的点在山石的褶皱上,腿部轻轻用力,另一只脚顺势朝上找到落脚点,如此几次后一个飞身,人便稳稳的落在山石顶部。 顾初浣惊叹于他的身轻如燕,当然也知道萧明俨是用了轻功的。 “顾姑娘,抓紧绳子!” 萧明俨将手中的麻绳顺到顾初浣面前,顾初浣稳稳的抓住,长呼一口气,然后在腰上盘了一圈打了个结。 萧明俨似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把顾初浣拉了上来。 巨石上方的平坦处极小,也只能容纳两个身量纤细的人同时站立,萧明俨将顾初浣小心翼翼的拉到身旁,一只手臂扶着她的外侧肩膀,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掉了下去。 顾初浣有些紧张,用力的平复了呼吸,这才向前方望去。 “这山.....好美.......” 如果说上一刻顾初浣心中还有些登上凌峰顶端的快意和站在狭小山顶的紧张,那么在她看到前面的山以后,心中所剩下的,便只有惊艳和赞叹了。 优美逶迤的山岭蜿蜒盘旋,白云弥漫、云雾缭绕,山顶从云雾中探出,似出水芙蓉,恬静而美好。 更妙的是,这山与其他的山不同,通体几乎都被各色鲜艳美丽的花朵覆盖,只零星可见几颗较高的大树。 活了两世,顾初浣依然躲不过爱花的天性,几乎忘了此刻置身于岩石顶峰,抬起脚便要向前面的山奔去。 “哗啦....” 顾初浣的脚落空,连带脚旁的碎石也向下掉了一些,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出口,便被人一把拽了回来。 “顾姑娘,在山顶上还是小心些为妙。” 顾初浣有些脸红,又有些疑惑:不过是些漂亮的花儿,怎的就让自己连方寸都乱了? 萧明俨用绳子将顾初浣送了下去,自己则一个飞跃,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刚才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客气了。顾姑娘是爱花之人,但眼前的这座山或许并非你见到的这般美好。” 萧明俨将地图平铺在地上,伸出右手指向其中一座山:“就是这里。前面的山叫幻峰,顾姑娘可看到上面的标注?” 顾初浣仔细看去,当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山上的奇花异朵数不胜数,但有五分之一的花草都含有毒素。大多数毒草只要不划伤皮肤表面便是无碍的,但有两种最美的花却例外:一种即便是粘到肌肤一下也会使人在短时间内陷入昏迷直至死亡。另一种即使隔着衣服碰到,也会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顾初浣眉头紧蹙,仔细阅读上面的小字:“曼陀罗和.......食人花。” 两种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花,一个有着极美的名字,另一个却毫不掩饰对与血腥的渴望和贪婪。 顾初浣不禁想起秦娘之前的提醒,看来她倒的确没有吹嘘夸大的成分……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尽量找找有没有别人走出的路,若能找到,我们沿着路走把握或许会大些。” “秦娘的相公难道没和殿下你说过他们之前走的是哪条路吗?” 萧明俨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忍,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他们之前一共是六个人,想着去药王谷附近躲避追杀,可到了幻峰后却找不到通往山顶的路,所以才胡乱的碰撞,结果有两个同伴被毒花碰到了皮肤,刚登上山顶便毒发身亡了......由于当时能攀上山顶实属侥幸,活着的人在惊慌之余根本记不得是怎么走上山顶的,再加上时间太久了,所以秦娘的相公也记不得具体的路了。” 顾初浣点头,想了想又道:“殿下,麻烦您去折两个粗壮的树枝,一会儿可能用得到。既然不能以身犯险,那也只好让这树枝帮我们探探路了…… 第九十章 蝇虫 “殿下小心!” 正在半腰上用树枝探路的萧明俨被身后的顾初浣猛的叫了这么一声,当下停在原地,未敢再有任何动作。 “殿下,轻轻抬眼看你右前方,那里有一株白色的花,叫做曼陀罗。若是不能避开它,那在路过它身边时一定要屏住呼吸。” 萧明俨小心的向右前方望去,果真有一大株白色的花,高约三尺多,茎部十分粗壮,表面有坚硬的针刺,花朵的形状呈漏斗状,洁白无瑕,清丽至极。 顾初浣倒也没有真的见过曼陀罗,只是之前听秦娘描述过此花的外形特点,倒与前面的白色花朵别无二致,听闻曼陀罗的香气会使人昏阙直到窒息而亡,是以赶忙出言提醒。 萧明俨小心翼翼的查看了四周,发现周围地势湿滑,若要绕开这株花并非容易之事,便将左手放到身后比了个手势,顾初浣会意,道:“那殿下需小心些,记得屏住呼吸。” 萧明俨将树枝尽量向前探去,路过曼陀罗旁边时将气息憋住,慢慢移过身去。 直到离花远了才回过身来,对顾初浣道:“顾姑娘且慢上来。” 说罢,将脚边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拾起,放置拇指和食指中间,暗自运力将石子向曼陀罗方向轻轻一弹,只听“哗啦”一声,那花竟从茎部折断,应声滚入旁边的矮丛里。 “可以上来了。” 顾初浣闻言,沿着萧明俨踩过的路跟了上来。 “殿下你看,从半山腰往上,怎么也有几十上百株曼陀罗,我们定要再小心些。” “既已知曼陀罗的模样,倒也不难避开,我反而担心另外的一种。” “食人花?” 想到这里,顾初浣的心里也有些打鼓,秦娘对食人花并无描述,只是说到这花极其可怕,即便是在一米之外,若是察觉到了活物的气味,也能将其紧紧锁在自己的花蕊之中,一个时辰不到便能将猎物吃得零星不剩。 似乎看出顾初浣的绷紧的神色,萧明俨笑笑:“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也是,反正是殿下在前面探路,若要出事也轮不到初浣。” 看出萧明俨的安抚之意,顾初浣故作轻松的回应起来。 上行途中,二人不断的捡拾石子,遇到曼陀罗或其他可疑之花,萧明俨便会用石子将花弹断。 由于精神过度集中,到达山顶时,二人均已大汗淋漓,浑身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 顾初浣长吸一口气:“终于到了,还好没有遇到食人花。看来有的花再美,也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咦,前面这座山是?” 旁边的萧明俨将手背在身后,眼睛看向前方,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蛇蚣峰”。 在听到这山的名字时,顾初浣忽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顾初浣自问并非胆小之人,但即便重活一世,到底还是对这种无脚和多脚的爬行动物怕得要命,只见上一眼便会浑身难受。 顾初浣从怀里掏出两包粉末,递给萧明俨一包:“一会到了蛇蚣峰,殿下将这粉末撒至全身,我们自能安然度过。” 顾初浣对霍云希配药的水平是深信不疑的,所以上次去他住处时趁他不备将所有的药粉都拿了一些出来,也好在霍云希做事细致,将每包药粉的的用处都标注清楚,倒省的自己想法子去试了。 萧明俨将药粉放到腰间,心里对顾初浣倒是更好奇了些...... “上那蛇蚣峰之前,我们还要下了这幻峰才行,姑娘切莫大意。” 二人向山下走了不远,忽然一阵奇臭扑鼻而来。 顾初浣内心对听到蛇蚣峰的不适还没有平复,猛的闻到这股难闻的奇异味道,登时胃里翻滚,差一点便呕了出来。 萧明俨也不适的皱皱眉头,眼睛顺着臭味的方向看去。 一大片乌黑的苍蝇聚在离他们不远处不停地振动翅膀发出嗡嗡的响声,奇怪的是,这些蝇虫盘旋时非常有秩序,不似平日所见的横冲乱撞。 只是由于过于密集,视线被蝇虫覆盖,难以看清蝇虫下面究竟是为何物。 顾初浣从行囊中拿出水喝了一口,觉得舒缓了些,她对萧明俨道:“如此多的蝇虫,想必下面的是什么人的尸体。” “也是,这里是去药王山的必经之路,此山情况不明极度危险,有人在此遇难也属正常,现在正是炎夏,尸体的味道自然会招来这许多的蝇虫......既然人已死,我们也无需再过去了。” 顾初浣点头,二人避开蝇虫之地继续向山下走去。 奇怪的是,每走一段路,便会看到不远处又出现一片片蝇虫,二人绕了几次之后,神色起疑,心里都对之前的推断产生了质疑。 “殿下,按理说若是尸体的话,总不至于分布的这样规律,况且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蝇虫旁边的地上,本该娇艳的花朵似乎都是焉着的,初浣听闻不管是人或是动物的尸体都算是上好的天然花肥,怎的这些花却是这般模样?” 萧明俨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想了想弯下腰去,拾起一块较大些的碎石朝蝇虫中间掷去........ “嗡.....”的一声,聚集的苍蝇被突如其来的石子冲散,一下子没了之前的秩序,横冲乱撞起来。 在蝇虫散开的当口,萧明俨和顾初浣瞬间看清了蝇虫覆盖下的物体。 那是一朵巨大的花,没有叶子,也没有根茎,就好像忽然间从地里冒出来一样。花的形状很像日轮,有五片肉质的花瓣组成,颜色鲜艳夺目,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但与其艳丽的外表极为不符的是,这花的花蕊极长,不时散出阵阵难以形容的恶臭,让人闻到便忍不住想要远远躲开。 顾初浣一手拿出丝帕掩鼻,一手执着树枝,慢慢的向前靠去。 忽然,那花蕊似乎向张了手一般瞬间变长,飞速的朝着顾初浣伸去。 “小心!” 萧明俨瞬间察觉到花蕊的变化,立刻出言提醒,却想不到那花蕊的速度如此之快,准确的避过顾初浣手中的树枝,向顾初浣的腰身缠来。 第九十一章 蛇蚣峰 顾初浣大骇,脸色瞬间惨白,慌乱之中就要用手将那花蕊拨开。 “别用手碰!”萧明俨忙上前两步,用手中的树枝将花蕊用力划断,另一只手把顾初浣拽到自己身后。 那断了的花蕊落在地上瞬间枯萎,顾初浣二人还来不及松口气,只听一阵异响,花朵上的其他花蕊似乎带着愤怒的情绪齐齐伸了出来。 “不好!” 萧明俨见情况不妙,回身用力的将顾初浣抛向不远处的平地上,随即从背肩抽出长剑向涌来的花蕊猛烈的挥去。 萧明俨功夫了得,但那花蕊似乎长了眼睛一般,巧妙的躲开萧明俨飞舞的剑峰,转而攻击他未有防备的后身。 顾初浣惊魂未定,用手紧紧捂着胸口,对他大喊道:“小心身后!” 萧明俨回过身来,却见十几根花蕊齐齐朝着自己的面部袭来,距离太近,再用剑砍已是不能,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将手中的剑向地上一扔,体内暗自运力,一抬手将全部花蕊抓在手中,然后将手举过头顶,一个转身,十几根花蕊瞬时缠在一起。 萧明俨费力的将扭在一起的花蕊打了个结,那些花蕊似乎十分痛苦,不断扭曲着,却是怎样也挣不脱。 萧明俨低头看了看双手,然后从地上捡起宝剑和树枝,朝顾初浣走来。 “殿下,没事吧?” 萧明俨笑笑,露出好看的牙齿:“没事,总算有惊无险。” “可是,你刚刚用手去抓那花蕊,初浣是怕......” “你怕花蕊有毒?放心,我刚刚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顾初浣闻言放下心来:“刚刚多谢殿下救我,本来可以不去查看那花的,都怪初浣好奇心太重,差点害了殿下。” 萧明俨挥挥手表示并不介意,二人继续向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萧明俨看着前面的蛇蚣峰,问道:“顾姑娘可怕那蛇和蜈蚣?” “呃.....是有些怕。” “前面的山路虽高,却不算陡峭,顾姑娘若信得过明俨,可以把眼睛闭上,明俨拉着你走过这山便是。” 两世为人,顾初浣倒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繁缛观念,只是这一世好像落下了心病,对除了叶伯贤以外的的任何男子的亲近都觉得莫名的难受,不过细想来,自打上山以后,萧明俨倒也拉了自己许多次,而自己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莫非心病已好? 一想到遍地的蛇和蜈蚣,顾初浣心里未作任何犹豫,对萧明俨点点头。 二人将之前准备的药粉均匀的洒遍全身,然后顾初浣将手递向了萧明俨伸过来的手。 萧明俨的指尖温暖异常,这让因紧张而手掌冰凉的顾初浣渐渐放松下来。 “一会儿你只需闭上眼睛,无论听见任何声音都不必惊慌,跟着我走便可。” 顾初浣点点头,默默的将眼睛闭上。 一路上,顾初浣只觉耳边不停的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声音都来自身旁两侧,心知是霍云希的药粉起了作用。 “顾姑娘好大的本事,这药粉倒让那蛇和蜈蚣忌惮得很。” “这哪里算得什么本事,不过是事先有所准备,从朋友那里寻来的避药而已。” 顾初浣只觉走了很久,而萧明俨的脚步似乎越来越沉,速度也比之前慢了许多。 “殿下可是累了?不如我们歇息片刻。” “不打紧,那遍地的爬行动物虽不敢近身,但看多了也觉得慎得慌,咱们还是早些离开这里,你也能早点睁开眼睛。” 终于,在一阵冷风拂面之后,顾初浣似乎觉得到了山顶,心下却又些奇怪,这八月的天,哪里来的彻骨寒风? “顾姑娘,我们已到山顶,下山的路上并无蛇虫,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只是记得不要回头看。” 顾初浣闻言慢慢睁开双眼,却被前面刺眼的雪白晃了一下,忙又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顾初浣重新睁开双眼。 “这是?!” 顾初浣用力的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身侧的萧明俨。 萧明俨将顾初浣的手松开,望着前面的山峰,轻轻吐出两个字:“雪峰。” 七八月的天里,本该是绿草匆匆枝繁叶茂,而眼前的山峰高耸入云,山体却被洁白的积雪紧紧覆盖,未露出一丝绿意,亦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看着对面的雪峰,让顾初浣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秦娘夫妇只过了四重山,故而并未见到雪峰,明俨也只是根据传闻推测出它的名字而已。” “自然的造物真是神奇,两座紧邻的山,却似乎错开了季节,又穿越了时间。” 萧明俨抬头看了看天色,对顾初浣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可能要抓紧些,山林里情况复杂,需得在日落之前到达药王谷。” 顾初浣朝萧明俨点点头,却从他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异样。 “殿下,你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有些不正常的青色。” 萧明俨将手背到身后,笑笑道:“怎么会,是你刚刚闭眼的时间太久了,一时之间倒看不真切了。” 顾初浣见萧明俨这样说,心里也暗笑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 “殿下,前面雪峰寒冷,我们不如在此将随身携带的衣物全都套在外面,或许一会儿才不至于太难熬。” 萧明俨点头:“雪峰虽寒彻冰骨,但于我们并不是坏事,至少不必担心遇到什么毒物。你瞧,下山的路寸草不生,那些毒花毒草蛇虫鼠蚁也定是受不了这严寒,所以不敢在山的这一面活动。” 顾初浣敏锐的察觉出萧明俨的声音不大,似乎有些无力感,但也只道他是累了,并未做他想。 二人套上衣服后一前一后小心的向山下走去,萧明俨的脚步越来越缓,渐渐有些跟不上顾初浣的步子。 到了山下,顾初浣只觉寒意更甚,不禁打了个冷颤。 回过身去,却见萧明俨离自己甚远,脚步也明显踉跄起来....... 第九十二章 白貂 顾初浣终于意识到萧明俨可能不只是累了那么简单,他的体力已恢复当初,若不是出现问题,又怎会如此不堪,竟比自己这个纤纤女流还要不如? 就在顾初浣反应过来的当口,萧明俨一个不稳,从离她不远的山上狼狈的滚了下来。 跌落的速度又急又快,顾初浣还没等抬脚,萧明俨已经落到自己的脚边。 用力的将他扶起,顾初浣才发现他脸色铁青的可怕,翻开他的手掌一看,掌心已然呈现浓重的黑紫色。 “是那花蕊.....一定是....” 顾初浣的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她将萧明俨用力的摇醒:“殿下......你中了那花的毒,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明俨费力的睁开双眼,轻轻的为顾初浣拭去脸颊的泪水,唇边露出一丝笑:“顾姑娘无需......为我难过,明俨本就.......就中了奇毒,再多一种而已……只是,本以为可以撑到药王谷的......” 顾初浣闻言低声抽泣起来:“你是为了救我才会中毒,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萧明俨轻轻的摇摇头,然后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被丝帕层层封好的香囊,颤巍着递到顾初浣手中:“瑞香花的....香囊,麻烦顾姑娘将它交到母.....母后手中。”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顾初浣心里一阵逼仄的疼痛,这是他想要交代的遗言吗? 她用力平复声音,笑道:“殿下的心意怎能假借人手?等你的病好了,自己交给皇后娘娘才是。” “顾姑娘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明俨已绝无生路?天尚未黑.....你沿着原路返回总归不......不晚....” 这话说完,萧明俨忽的一阵猛咳,晕了过去。 顾初浣颤抖着将手伸向他的鼻下,萧明俨的气息若有似无,脉搏微弱得几不可察...... 顾初浣知道,凭萧明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再登上这雪峰山,更遑论坚持到药王谷了,况且照眼下来看,就算见到了云长道,怕也是回天乏术.... 更别说面对这茫茫雪山,若不能在天黑之前翻越过去,怕是自己也将冻死在山上。 上一世的愁未报,这一世的父女情未偿,叫自己如何甘心? ........ “罢了!” 顾初浣长叹一声:“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如今便是舍了又如何!权当还了你!” 顾初浣用力的将他背在身后,拼了命的向山上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萧明俨便从背上摔了下来。 顾初浣暗忖:此时为上坡,需得弯腰前行才是,但若背了个人在身上,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上去。 将萧明俨在山脚下躺好,顾初浣飞奔着回了蛇蚣峰,快到山顶才想起来离雪峰山的这面根本是寸草不生。 心下一横,强忍着看到蛇和蜈蚣的恐惧,飞快的跑到山对面折了十几根粗壮圆润的树枝,又一溜烟儿的跑回萧明俨身旁。 顾初浣将二人的背囊扯成布条,将树枝联排绑在一起做成一个小筏,筏的前面用布绳牵引,又用力的将萧明俨推倒筏上,再用绳子将他和木筏固定紧实,这才将牵引绳拴在腰上向上拉去。 好在萧明俨并不算重,又有木筏助力,顾初浣虽累极,倒也勉强可以支撑。 约莫着爬了半个多时辰,顾初浣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正巧看到山上有一处缓坡,便将萧明俨放下,自己也一头躺到了地上。 积雪进到衣领里面时是彻骨的寒冷,可顾初浣没有起来,就这样仰面静静的看着天空,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若是能睡一会儿该有多好…… 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峰之上,顾初浣的意志似乎渐渐弱了下来,她似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报恩、也忘记了仇恨...... 就在她的眼睛马上要合上之时,忽然听到了一阵琐碎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打乱了她的平静,也让她恢复了意志。 “有人!” 顾初浣嗖的坐起身来,将右耳伏向寒冷的地面仔细的听着。 那脚步声在离自己较远的地方戛然而止,似乎也在十分小心的探视周围的环境。 在这样的地方遇到人对顾初浣来说无疑是件幸事,她捏起脚步,轻轻的朝着对方的方向走去。 到了对方身后,顾初浣见那人背对自己,身后是一张弓,正弯着腰静静的向边侧靠近..... 顺着那人的方向看去,被积雪覆盖的缓坡上,一只通体洁白的白貂正静静地伏在地上,而白貂的周围,是一圈乌黑的炭灰。 那白貂似乎已经发现了猎人,但仍是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豆大的眼睛里似乎是无尽的哀凉与决绝。 顾初浣知道,以白貂的奔行速度,凭他是再好的猎手也不可能追上,即便手中有弓,想要射到体量瘦小灵活的白貂也绝非易事。 这白貂分明发现了猎手,却为何不逃? 再看看周围的炭灰,顾初浣似乎明白了原因:这白貂定然爱惜自己的皮毛胜过生命,纵然是死,也不愿让那肮脏的炭灰毁掉自己的洁白之躯。 顾初浣有心想救下那白貂,却又深知若能得猎手相助,也许便能尽快越过这座山。白貂纵然可怜,却到底不如人命重要。 心下一横,顾初浣停住了脚步没有再上前去。 猎人的脚步继续向白貂靠近,眼看就要碰到炭灰圈的时候,那白貂忽然间回头看了顾初浣一眼。 这一眼的悲凉与无助让顾初浣的心猛的抽动一下,她想到了上一世那个雪地里六岁的孩童,那个投胎到自己腹中尚未出生的婴孩…… 这两世的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又如何,反正眼下已是山穷水尽,倒不如在死前顺上一次自己的心意! 打定主意,顾初浣快步走到猎手身后,脚步未加任何掩饰。 猎手正要进行最后一收,猛的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不觉惊讶的回了头,却见一位妙龄公子就站在自己背后。 第九十三章 捷径 猎手大骇,立即将手伸向背后的弓箭,顾初浣却是不给他任何机会,一包桃花颠从他头上挥洒而下。 猎人忽然中手舞足蹈,浑身抖的和筛子一样,他的眼神惊恐,话也说不利索:“你....你是....谁,谁....” 顾初浣没有理他,径直走到炭灰圈内,用双手轻轻的将白貂托起,知它性子刚烈,便没有抚摸它的皮毛。 带着白貂走出炭灰圈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雪地上,轻声道:“貂儿,你既如此宁折不弯,以后可便要更小心一些才好……” 那白貂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般,用身子轻轻的在顾初浣的手背上蹭了蹭。 顾初浣心下动容,哽咽道:“今日也算是我们的缘分,这一世虽没能再见到那可怜的孩儿,但能救了你,也算聊以慰藉了……你快走吧,离这再远一些,远到猎人也无法找到你。” 那白貂四只粉嫩的小爪却是紧紧的抓住顾初浣的衣袖,怎么也不肯离去。 顾初浣知道它是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只好苦笑一声:“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灵物,只是眼下我都自顾不暇,又怎能顾得上你呢……也罢,要跟便跟着吧!” 说罢,将白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回到了安置萧明俨的缓坡上。 尽管已腿脚发软,但顾初浣知道已再无退路。 再次将牵引绳拴在自己的腰上,顾初浣继续向山上前行。 那白貂却是忽然间跳到萧明俨身上,在他的唇胖仔细的嗅了嗅,然后蹦回到顾初浣肩上,用力的发出“咝咝”的声音。 开始时顾初浣不以为意,可见白貂似乎很是心急的样子,倒让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白貂见顾初浣不往上走了,连忙跳到雪地上,朝着左前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望顾初浣。 顾初浣心下生疑:莫非这貂儿是想为我们带路?毕竟是在雪峰的灵物,或许知道更为便捷的路线也说不定…… 犹豫了一下,顾初浣拉着木筏跟在白貂的身后拼着力快步走起来。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白貂在一处没有被积雪完全覆盖的洞口前停了下来,用眼神示意顾初浣。 顾初浣用手肘用力的将洞口旁边的积雪凿开,才发现里面却是宽敞的很。 白貂率先跃了前去,顾初浣也拖着和筏绑在一起的萧明俨跟了进去。 山洞里漆黑一片,顾初浣根本看不清白貂跑到了哪里,便从怀里掏出火石将火打着,又拾起脚下的几根树枝燃上,这才将山洞照亮。 山洞里空旷得很,地面十分光滑且不沾一丝尘埃。 怪不得,顾初浣心想,这白貂如此爱惜自己的皮毛,这山洞自然是光洁无尘的。 走了一会儿才看见白貂在一处平缓的岩石上站着,身旁是几株硕大的花朵。 白貂用嘴衔起其中的一株,递到顾初浣手上。顾初浣将火靠近些才看清这是一株类似莲花形状的花朵,通体洁白,鲜嫩欲滴,似乎刚采下没多久的样子。 疑惑的看着白貂,白貂蹦跶着跳到躺在木筏上的萧明俨身上,不停的用前肢拍打着他的薄唇。 顾初浣似乎明白了,它是让自己把这花朵给萧明俨吃下去。 心中暗道:殿下中的乃是剧毒,貂儿让我将此花喂与他,想来定是知道它的功效的。莫非这花是......天山雪莲?!” 顾初浣的眸子霎时放出光彩,她欣喜若狂的将花瓣塞到萧明俨的嘴里,再将自己身上沾到的积雪放在手心融化后喂给他。 喂完后,顾初浣看向白貂:“貂儿,多谢你将雪莲送给他。眼下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白貂向她看了一眼,又继续向山洞深处走去。 顾初浣急了,用力的叫住它:“貂儿,我们需得往回走!” 白貂见她不肯跟上自己,也着急了,快速的奔到顾初浣脚下,抱着她的小腿不停的发出“咝咝”的叫声。 顾初浣猜想着白貂是想为自己带路,可是它又怎知自己要去向何处? 只是见那白貂神色急切,心想自己本也不识得路,不若赌上一把,或许会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打定主意,顾初浣拖着萧明俨跟在白貂身后向山洞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躺在木筏上的萧明俨忽然咳了一声,声音十分微弱,却被顾初浣听入耳中。 停下脚步仔细的看了看,萧明俨仍旧昏迷,但脸色已不似之前铁青,呼吸也均匀了不少。 顾初浣心下暗喜,看来是那天山雪莲起了作用,不由得朝白貂投去感激的目光,脚下也越发快了起来。 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顾初浣浑身酸痛疲累至极,便示意白貂停下歇一歇。 白貂眼里发出闪亮的光,不断的拱着顾初浣的小腿,示意她再向前走。 顾初浣无奈一笑,只好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没多远,忽然见到前方转弯处闪出一片光亮,顾初浣看的真切,那光并非营火之光,而是日落时的余光…… 顾初浣大喜过望:莫非我们已到了这雪峰山的另外一端?若是如此,只需攀越最后一座山便可到达药王谷了! 顾初浣拉着木筏发了狠的朝光亮处跑去,一会功夫便到了洞口的另一端。 白貂嗖的一下跃上了顾初浣的后肩,死活不肯再到地面上一步。 顾初浣轻轻拍拍它,温柔道:“貂儿可要站稳了,若是一个不小心掉到地上,你这一身洁白的皮毛可就保不住喽……” 山洞外面是一片辽阔的空地,远远的见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竖着一块方匾。 走上前去一看,那方匾上赫然刻着醒目的三个字:药王谷。 药王谷? 顾初浣愕然:怎么可能?不是共有六座山的吗?最后一座还尚未翻越,如何就到得了药王谷了? 带着疑惑回头望了望,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山已不是雪峰山,而在山洞里的走着的那些时间,竟然接连穿越了两座山峰! 第九十四章 拜访 又向前走了不久,过了一扇屏障后,眼前豁然开朗。 正对眼前的是满目的李子树,树上开满了白粉色的李子花,两侧或高或矮的地面上是各色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草,边侧有一条小溪,潺潺的溪水旁是一片巨大的冰雪空地。 顾初浣惊诧:这李子树本是二月开花,现在已是盛夏,却仍旧满树繁花,更让人称奇的是那片偌大的冰雪地,雪已成冰,透明而光亮,却在这八月天里毫无融化之迹象…… 心中暗道:春夏冬三个季节同时呈现且毫无违和,看来这药王谷果真是块奇异珍地。 正要向前走,肩上的白貂却猛扯她的衣领,顾初浣救人心切无暇思虑太多,直直的朝中间的小径走去。 刚走进小径没两步,李子树里中忽的冒出一支冷箭,擦着顾初浣的左臂飞过,落在身后的地上。 顾初浣惊出一身冷汗,当下不敢大意,小心的退了出来。 白貂似乎是急了,用力的扯着她的领子,朝左前方挥去。 顾初浣猜想或许这白貂在这一片住的久了,已知晓药王谷的所有机关暗阵,故而想带着自己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当下不再犹豫,按照白貂的指引,拉着木筏上的萧明俨向左前方走去。 一路兜兜转转,白貂指的路似乎都不能够称之为路,尽是在李子树中间或是几株花的斜角上,但却着实安全,一直走到庭前,再未遇到任何风险。 云长道的住所在半山腰,离地面有近百层台阶。从外观上看倒是古朴简单,与一般农家的住地别无二致。 顾初浣重新将萧明俨和木筏固定紧了些,然后拉着他拾级而上,走到中间的缓台时,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八九岁的孩童。 那孩童一身粗布衣裳,面目清秀眼神清澈,虽是小小年纪却俨然有了仙风道骨的模样。 顾初浣感叹:同是药王谷的人,怎的霍云希的气质看起来竟不如这八九岁的小小孩童...... “这位公子是谁?为何来我药王谷?” 孩童稚气的声音响起,却含着一股让人不能忽视的威仪。 顾初浣笑笑,拱手道:“这位小公子,我乃一介布衣,来到贵地嘛,自然是为了看病。” 男孩用手一指:“我见你双目有神中气十足,哪里是生了病的样子?” 顾初浣用手朝地上的萧明俨一指:“是我的朋友生了病,你看看他,可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孩童向萧明俨撇了一眼,摇头道:“他是生了病,可是我师爷说了,无论是谁一概不接诊。公子还是请回吧!” 看着小大人似的孩童,顾初浣不急不恼:“这位小公子,这你说的就不对了,学医问药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病的?说不定你师爷此事技痒了又无人练手呢,再说万事都好商量嘛,你且去问问你师爷,看看他愿不愿意开出个条件。” 男孩想了想,吐出了句符合他这个年纪会说的话:“这几年里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人能走进谷里来的,师爷一个都没看过。我不去,会挨骂的。” 顾初浣心下着急,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眼珠一转,沉着脸道:“莫非你师爷年岁已高老眼昏花,不能给人看病了,所以才对外宣称要收山?” 到底是个孩子,听不得别人激,当下气得腮帮直鼓,跺了下脚气冲冲道:“你等着,我师爷饶不了你!” 说罢回头走进门里,大门被重重的关上。 片刻功夫,男孩又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他用手朝顾初浣一指,说道:“你过来。” 顾初浣将白貂悄悄藏进袖口,沿着台阶走到男孩面前,笑着道:“可是你家师爷有什么话要你通传?” “正是,你且蹲下身,我说与你听。” 顾初浣慢慢蹲下身子,把耳朵伸向男孩的当口,那孩童忽然小手一挥,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好在顾初浣早有准备,用手拭去脸上的粉末,这才对男孩嗔怒道:“怎的如此调皮,快说,你师爷到底要你传什么话给我?” 男孩不说话,只是看着顾初浣猛笑,顾初浣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男孩见顾初浣也在大笑本心中奇怪,又过了一会,看顾初浣毫无异样,更是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他用手指着顾初浣,惊慌道:“你.....你,你没有感觉浑身发痒吗?” 顾初浣将手摊开,撇撇嘴:“没有啊,我好的很。” 那男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一溜烟的又溜回了大门内。 顾初浣暗笑,你这个小屁孩若是知道我进谷时就服下了你师叔给的百防丹,怕是要气得跳脚吧! 这次男孩进去的时间有些久,顾初浣站在门外,眼见着最后一抹残阳落了下去,心里暗暗着急。 又等了好一阵子,大门缓缓打开,顾初浣一看,心里有些失望,出来的又是刚刚的男孩。 “怎么样?你师爷可有说什么?” 男孩看着顾初浣,眼里也不像刚才那般傲慢,他扬起稚气的童音道:“我师爷问你,你要拿什么交换?” “小公子,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刚刚不是让你师爷开条件的?怎么如今到问起我来了?” “师爷说了,他也没想好要什么,你且说着,若是合了他的心,他倒可以考虑一下。师爷还说,到底是些凡人,约莫着你也没有什么不落俗套的宝贝。” 顾初浣在来之前便知道这药王云长道不是个好说话的,想着见了面以后趁机探出他的软肋或需求再见机行事。可是眼下一个小孩就把自己挡在门外,既见不了面有何谈其他? 心下一横,立着眼睛对着小男孩吼道:“你师爷怎知我没有宝物?我这宝物从不示人,哪能轻易说与你这个小屁孩听?去去去,赶紧告诉你师爷,我的宝物只能给他一个人看,包教他不后悔!” 小男孩似乎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了,哪个来这里求医的人不是好声好语软言相求的?这个公子怎生这样凶恶…… 心里又是气不过,从后腰又掏出一包粉末扬在顾初浣脸上后,撒了欢的跑回门内。 看着男孩奔跑的背影,顾初浣再次抬手擦去脸上的粉末,一脸的哭笑不得。 第九十五章 主人 这次男孩出来的倒快,像是怕顾初浣报复一般,只是将门打开,从一旁露出一张小脸,弱弱的说了句:“师爷让你带着病人进来。” 折腾了这么好些回,一听这话,顾初浣像打了鸡血般,连跑带颠的下到了缓台,拉着萧明俨便往上冲,生怕跑得慢了大门就合上一般。 进门以后顾初浣无暇观察周围环境,紧紧的跟着小男孩的脚步进了大厅。 大厅里极为简朴,连个瓷瓶壁画也没有,只有张破旧的桌子和四把椅子,再加上一堆的瓶瓶罐罐,简直比普通人家的会客室还不如。 一个骨瘦如柴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从旁厅走了进来,在椅子上一坐,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莫要打马虎眼,有什么宝贝尽管拿出来,老夫可不是好糊弄的。” 顾初浣抬头一看,似乎又迷惑了:这个一身素服满面沧桑且毫不起眼的老头子就是名震江湖的药王谷主人云长道? 这样有名的神医难道不该是一身白衣鹤发童颜且又仙风道骨的吗? 用力的甩甩头,顾初浣告诉自己:怎能以世俗的眼光腹诽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家圣者,以貌取人绝非君子所为……对,越是其貌不扬才越有时间把心思用在研究医术上! 当即换上恭敬的表情,低眉拱手:“晚生顾初浣拜见云谷主。” 云长道不耐烦的将手一挥:“真当老夫老眼昏花,竟分不清你是公是母了?” 顾初浣低着头,表情极为尴尬:这老头怎的如此粗鄙?看来霍云希说他性格乖张古怪倒是真的,既然如此,溜须拍马也未必管用,倒不如顺着自己心意与他驳上一驳,兴许还有转机。 想明白了,顾初浣收了礼数直起了身子,缓着步子在云长道旁边转上一转,开口道:“云谷主可是得道高人,怎么连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都不懂?” “莫要耽误时间,你这个女娃子要是没有宝贝,那我这些瓶瓶罐罐可就有了用处喽……你这块玉哪儿来的?” 云长道正不耐烦间,忽的撇到顾初浣腰间的的古玉,眼睛一亮,开口询道。 “荣成米铺陈子奉陈老相赠。” 云长道掂须点头:“看来你这女娃儿还有些本事。” 顾初浣从腰间解下古玉,拿到云长道眼前飘了飘,开口道:“云谷主可是想要这玉作为看诊交换?” 云长道悠哉的整了整衣袖,不紧不慢道:“这古玉虽让老夫动心,却还不至于破了先前不看诊的告知。” 顾初浣闻言将玉佩一收,重新在腰间系好,才扬声道:“你可知这玉的大用处?就算你想要,我也是不肯给的。” 一听这话,云长道气得胡子直吹,沉着脸看着顾初浣:“难不成你在诓我这个小老儿?真是没大没小!” “云谷主莫急,初浣要与你交换的这个宝贝绝对物超所值。喏,你看。” 顾初浣从衣袖里掏出不情不愿的白貂,轻轻托在手上,又温柔的在它的皮毛上抚了几下。 云长道的神色有些微妙的变化,却是唬着声音道:“不过是一只破貂,老夫我怎么看得上?” 那白貂见云长道的表情随便,也是背过身来懒得看他。 “谷主见多识广,定能看出它不是普通的俗物,不然也不会悉心照养了......” “你这疯丫头,这话什么意思?” 顾初浣狡黠一笑,将白貂在云长道眼前晃了晃:“它先前在雪峰遇险,是我救了它,所以嘛,它现在是我的人,不,是我的貂才对。” 云长道撇嘴嘲讽道:“你的便是你的,难道谁还要与你抢不成?” 白貂闻言狠狠的回头瞪了云长道一眼,二话不说又溜进了顾初浣衣袖里,再不肯露出头来。 “云谷主当真不想要这只白貂?其实我也不想给的,只是晚辈瞧着您的院子里有块冰雪地,想来最适合它不过了……” “那又怎样?我那冰雪地自有用处,凭什么便宜了它?” 顾初浣掩嘴一笑,见云长道一脸怒意,忙收起笑意,正色道:“云老前辈,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知我一个弱女子是如何翻山越岭、跨过外面的层层障碍来到前辈眼前的?自然是这貂儿的功劳。我见它对你这儿药王谷轻车熟路,又见您园中那一方冰雪地,心里自然有了数。晚辈猜测,这白貂可是云前辈照养的心爱灵物?” 云长道闻言脸色微变,沉默半晌才道:“不错,可你看这破貂,半年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现在呢,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亏我养了它这么些年.....” 那白貂似乎知道是在说自己,在顾初浣的衣袖里生气的一顿乱蹬。 顾初浣伸手进去安抚两下,才对云长道说:“这貂儿最知感恩图报,若不是前辈做了什么事情惹到了它,想来也不至于不理您。” 说到这儿,云长道的老脸微微发红,表情也有些亏心的样子,掂着胡须小声道:“不就是给它吃了几颗药丸,我吃了都没事,谁知道它居然会拉肚子.....” 顾初浣扶额,眼前出现了一个小老头居心叵测的拿着几粒药丸诱着天真的白貂服下的场景…… “前辈,您养的貂儿还能不知道它的脾性?拉肚子......黄的白的一股脑出来,怪不得我看他那里都磨没了毛,肯定是当时粘到了一些,这貂儿见皮毛被辱,拼了命的将那一片给磨个干净.......” 听顾初浣这么一说,云长道更加亏心,口里却还是辩驳着:“那是它自己太矫情,哪有主人还得看宠物脸色的?” 正说着,躺在筏上萧明俨忽然咳了一声。 云长道看都没看萧明俨一眼,顾初浣却是心急得不得了,直直的看向云长道:“云老前辈,初浣便拿这白貂与您做交换,您可愿意?” “一个畜生换一条人命,老夫岂不是亏大了?” “这倒不然,相信在云前辈眼中,我这朋友的命未必比你的貂儿贵重。” 见云长道似有顾虑,顾初浣忙道:“来药王谷求诊之事并无他人知道,初浣定会管住自己的嘴巴。” 说完,把貂儿从袖中拉出,在它的头旁耳语一番,然后轻轻的递到云长道手中。 云长道故作严肃的看着貂儿,貂儿也不甘示弱的盯了回去。 “哈哈哈....你呀你,怎么就这么记仇?好了好了,以后再也不喂你吃那些药丸了!” 云长道这一笑,顾初浣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了下来,她知道,这事便算是成了! 第九十六章 看诊 “将人抬到内间床上,为了这雪貂,老夫便破例给他瞧瞧。” 顾初浣一听大喜过望,忙将萧明俨身上的布绳解开,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费力的朝内间挪去。 心中又是暗骂:这个怪老头,明知我是个女的,也不说搭把手...... 好不容易将他抬上了床,云长道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了脉,查看了舌苔和眼睑后站起身子,神情有些异样。““前辈,可有得治?” 云长道没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他可是与金陵姚家有何过节?” “金陵姚家?” 顾初浣摇头:“并未听他提起过。” “那便怪了,这九转回肠散是金陵姚家的特制毒药,轻易不会面世……莫非他是皇室中人?” 顾初浣也不瞒,点头道:“当今南安国二殿下---淳王萧明俨。” “那便是了,姚长山有个女儿唤做若兰,是宫里的人。” “贵妃娘娘?” 顾初浣冷笑一声:“听闻传言,姚贵妃母家乃杏林世家,却也不过如此。都说最毒妇人心,看来这深宫里的女人为了儿子的帝王之位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杏林世家?” 云长道苍瘦的脸上现出一道道皱纹,沉声道:“他算哪门子的杏林世家,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罢了!” “前辈可是与那姚长山有些渊源?” 云长道一摆手:“不提那无耻之辈。按规矩,老夫从不医官家之人。” 顾初浣急了,正要开口央求,云长道却是将手一挥:“你不必求,既是那个败类研制的毒,我自然要解上一解的。” “既然前辈愿意出手,想来不论是什么毒,自然是解的了的。” “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他之后中了食人花的毒,若不是服了天山雪莲,怕是华佗再世也无可奈何。” 顾初浣莞尔:“还不是您调养出来的貂儿神通广大……” “这毒虽能解,却要解上大半年的时间。” “大半年?前辈,您也知道他是宫里的人,若是半年不现身,恐会生变故……能不能将解药调制好,带回去按时服用?” 云长道听了这话却是来气,吹着胡子道:“他是什么身份我管不着,既然来了这儿,就要守我的规矩。你当这病每日服些药就行了?那雪峰上的天山雪莲是少不了的,药你能拿回去,雪莲难道也能半年不腐?” 一番话下来,驳得顾初浣哑口无言。 “前辈,那便多费心了。晚辈先行谢过。” 弯着身子退出门外,顾初浣在石阶上安静的坐了下来。 萧明俨的命算是保住了,也算是不枉此行。 这药王谷虽然简朴,却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地,看着眼前满目的繁花似锦,顾初浣有些晃神。 曾几何时,自己也殷切的期盼能有一日和心爱之人归隐田园不问世事,只过日出而落日做而息的生活,也种这样一院子的花,桃花杏花都好,只要能开得繁花似锦便会觉得欢喜。 只可惜造化弄人,上一世遇人不淑,这一世又背负仇恨...... 下一世吧!如果有下一世的话,一定要为自己而活,不求良人,只求自在。 回头看了看门内,又想:萧明俨为救自己而中食人花之毒,到底是自己欠了他的。这份恩终归是要还,他要留在这药王谷大半年,怕是以萧正源的势力和萧栗然的手段,大半年后这安南国变了天也未可知,自己虽力量微薄,却还有些心力搅乱了这趟水,为萧明俨争取些时间...... 从怀里掏出瑞香花的香囊,轻轻的将外面包裹的层层布子打开,一股扑鼻的香气袭来…… 这花儿倒是好闻的很........ 子时。 “殿下,属下按您的吩咐夜探淳王府,发现淳王殿下的寝宫空无一人。”一身夜行衣的陈超低头道。 “没人?” 萧正源神色微变,沉声道:“本想让你查看他的病情,他既病重,自是不能起身,更无力到他处去,这深更半夜的不在寝宫又会在何处?” 陈超也是一脸不解,猜测道:“会不会是暗地里出去求医问诊了?” “以他的病情根本无法下床,况且二弟身份尊贵,自然请得动任何大夫上门问诊,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莫非是淳王殿下已猜出了被人暗中下药之事,为不打草惊蛇所以只能掩人耳目偷偷看诊?” 萧正源闻言阴恻一笑:“药是沈常汾下的,自然查不到本殿下头上,况且这毒除了我外祖父根本无人能解,算起来二弟怕也最多只有不到两个月的寿命,随他折腾吧!” “殿下说的是,眼下二皇子病重,常敬侯也有归顺殿下之意,再加上朝中各部人心所向,殿下何愁大事不成?” 萧正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父皇的身体外强中干,最多能撑个一年半载,常敬侯虽在朝堂上帮衬于我,到底尚未明确立场,此时我并无十分把握,终究不能大意。” 说到这,萧正源又想起了顾初浣那绝美的面庞,有些晃神道:“攻人攻心,拉拢叶伯贤的事情还得由顾姑娘出面才最稳妥,再过段时间,她也该礼完佛回京了吧……” “殿下.....” 陈超有些吱唔道:“陈超自小跟随殿下,从未见殿下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萧正源闻言并未生气,却是俊眉一挑:“哦?你怎知我对她上了心?” “属下说不清楚,只是殿下向来睿智冷静,却有好几次提及顾姑娘时有些晃神......属下多嘴,望殿下赎罪!” 萧正源笑笑:“她倒是与平日所见的一般女子不同。” “殿下,贵妃娘娘对您寄予厚望,您是未来的至尊天子,切不可......不可为了一个烟花女子.....” “啪!” 萧正源不待陈超说完,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陈超大骇,忙跪倒在地。 “本皇子心中有数,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我!” 第九十七章 砝码 第二日一早,顾初浣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后向云长道辞行。 云长道见她要走倒是没做什么挽留,那只白貂却是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身子不断的往她的怀里拱。 一见白貂和顾初浣这幅亲热模样,云长道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哼!我养了你这许多年,她才与你认识一天,你就这么吃里扒外!” 顾初浣的心里也有些感伤,这白貂与自己心意相通,又为萧明俨找到续命的雪莲,还带着自己走出了惊险的雪山,虽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却已似亲人般亲密无间。 云长道似乎受不了一人一貂依依不舍的情景,忙挥着手道:“赶紧走,莫要啰嗦。” “那我的那位朋友便拜托前辈了。” 狠下心将白貂放到云长道手上,顾初浣望了躺在塌上的萧明俨一眼,看他面色已恢复之前的红润,纯色也已正常,这才抬起步子向门外走去。 走出大门,昨日那个小男孩追了出来,给了她一张图,稚声道:“这是我师爷让我给你的通往最外山初峰的地图,你按着图走,不到半日便能走出去。” 顾初浣索图一看,原来里面的路线全是从山洞里走,还以为只有最后两座山才有山洞通往药王谷,没想到竟然从初峰开始就有。 “你们平日里出去,都是从这山洞里走吗?” “我没有出过谷里,不过我师叔一向是从这山洞出去的。” “好的,替我多谢你师爷。” 转过身来,顾初浣恨的牙根直痒:“这个霍云希,明明有捷径偏偏不肯告诉我,害我们费了这许多功夫不说,还差点死在山上,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他!” 知道山洞漆黑无光,顾初浣在洞外找了根粗壮的树干制成火把,燃起后向山洞走去。 这路当真是条捷径,不出半日功夫,顾初浣已然站在初峰之外。 “秦娘,你可觉得身体有何异样?” 秦娘的相公段寻端了碗鸡汤进来。 “到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那位顾公子,不对,是顾姑娘不是说了吗,要六日后才会发作的。” “哎!”段寻叹了口气:“六座山何其艰险,当年我们六人去避仇家,两个折于幻峰,两个折于蛇蚣峰,若不是你我二人及时回头,怕是要在下面相见了。他们只有两个人,又能有多大的本事走到药王谷?” “倒也未必,我见那公子身手不凡,那位顾姑娘又是个心思灵活的,或许会有办法也未可知。” “到底是秦娘有见地,瞧,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屋里的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一身墨色锦衣,清秀绝美的面庞上神采奕奕,带着笑意盈盈走来,正是那顾初浣顾姑娘! “顾姑娘,你,你回来了?” 秦娘似乎不敢相信,一天半的功夫,这个顾姑娘居然能走了个来回?要知道那山势之险远非寻常能比,就算侥幸避过了那些毒花毒草蛇虫蜈蚣,单从脚程上说,也绝不可能在一天半的时间返回到这里。 段寻似乎发现了什么:“与你同来的哪位公子去了哪里?莫非......” “不提他了,我这次来,是要带我我们的马。” 顾初浣对二人的底细尚不清楚,自然不会将事情说明,就让他们觉得萧明俨是死在了山上也好,至少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意外。 “马就在外面,顾姑娘打算将两匹马全部带走吗?” “不然呢?” 顾初浣走到外面的马厩,见福至和运来都还康健,回头道:“照顾得不错!这些银两拿好,算是报酬。” 说罢,拉开马厩门,将两匹马一一牵出来,随即跳上福至的背上,便于朝外走。 “顾姑娘!” 段寻急忙叫住了她:“银子我们可以不要,可是解药您却忘了给。” “解药?” 顾初浣像是刚想起此事,挠头笑道:“那只不过是包普通的面粉,我用来混淆视听的,不必介意!” “驾!” 一声令下,福至载着顾初浣飞驰而去,运来紧紧的跟在身后。留下了院内面面相觑的亲娘夫妇。 常敬侯府。 “娘。” 正在太师椅上摆弄蒲扇的廖氏抬起头,叶紫涵一袭紫衣纱裙,头戴淡紫色夜明珠,正满面润色的朝自己走来。 “涵儿快来,七日之期已过,觉得怎么样了?” 叶紫涵面带桃花原地转了一个圈,笑道:“娘,涵儿已经大好了……” 廖氏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笑了:“果真是大好了,看着倒比之前还水灵几分呢!那个婆子到底是有些本事。” “如今女儿虽已是完壁之身,但思及过往,的确是太过任性,思虑不够周详,才被顾初浣那个贱人踩在脚下。” 廖氏闻言很是欣喜:“涵儿,你想清楚了?” “女儿已想得很清楚,我叶紫涵是常敬侯府堂堂正正的嫡长女,怎么能输给那个破烂蹄子,只是从今往后,女儿再不会轻举妄动,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时,再给她致命一击,绝不为她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见自己的女儿明白过来了,廖氏忙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在这侯府多少年了?她才来几天?现在她仗着你父亲的宠爱为所欲为,但你父亲并不止她这一个女儿,还有你们姐弟呢。但凡你们用些心,将你父亲的心拉过来,他日我们总有机会除掉她。” 想了想又道:“再说还有你祖母呢!” 提到关氏,叶紫涵的神色有些失落:“原以为祖母是真的疼我,可祖母知我破了身子,便也再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廖氏的神情露出一丝复杂,叹气道:“你们这些孩子在她眼里不过是为叶府光耀门楣的砝码,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嫡长女,自然能为叶家谋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叶紫涵似乎也已想清这一层,点头道:“娘你不必难过,我现在既已恢复如初,自然还是要做好这枚光耀门楣的砝码,之前的事祖母即便知道,却也只会烂在肚子里,毕竟现在的我,对她还颇有用处。” 第九十八章 生变 “陛下,臣有本要奏。” 殿堂上,工部尚书崔格罕见的提出上奏,让萧鸿祯眼前一振,这个崔格,向来言辞谨慎,若无重大要情,从不轻易开口上奏。 萧鸿祯关心道:“崔爱卿,你有何事要奏?” “回陛下,臣昨日得到消息,连州行宫出现重大灾事,昨日一天有二十七人因天气炎热、工程量巨大而导致体力不支、暴毙而亡。” “什么!” 萧鸿祯大怒:“既然天气酷热难耐,为何还叫劳工拼死劳作!二十七条人命啊!崔格,你这个工部尚书是怎么当的!” 气氛格外宁静,一干朝臣皆低头不语各怀心思:一月之内将行宫修缮完毕是陛下的旨意,谁敢违抗?如今为赶工期死了人,陛下面上无光,这崔尚书只能扛下来,想起来也是够倒霉的。 崔格在肃静的气氛下惶然跪地:“回陛下,之前陛下命户部协理修缮行宫一事,臣已了解到昨日之事乃是.....乃是户部侍郎赵正行不顾劝阻、执意而为所导致。” 闻言,萧鸿祯凌厉的眼神扫向户部尚书傅文杰:“傅文杰!你的人干的好事!” 傅文杰惶恐不已,慌忙跪下身来:“陛下息怒,臣,罪臣教下无方,以致铸成如此大祸,罪臣有失察之责,还请陛下降罪。” 众人一看,似乎终于悟出个门道:这崔格不愧是老谋深算,当初户部尚书傅文杰极力促成大皇子修缮行宫的提议,这崔尚书未有异议,却以工期太短怕有遗漏为由提出由户部协理此事,原来是拉了个垫背的,好将自己摘个干净。眼下,傅文杰若是拿工期太紧说事,无疑是给上边坐着的那位九五至尊难堪,因此心里有一万个委屈,也只能将罪名扛下了。 萧正源站在前排暗暗思量半天,却终是没有为傅文杰开口求情。 傅文杰见大皇子一脉无人肯为自己开脱,自知已无转寰可能,冷汗簇簇而下…… 萧鸿祯自然知道是何原因,此事若没有拿到朝堂上说,倒也容易掩盖,但一旦堂而皇之提出奏本,这二十七条人命是如论如何也不能马虎了事了。 “宣朕旨意,户部侍郎赵正行不体下情草菅人命,致二十七人暴毙而亡,着革去官职,流放西疆,永世不得回京。户部尚书傅文杰治下不严,酿成大祸,免去户部尚书一职,降为户部侍郎,以儆效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退了朝,众人散去后,萧正源关切地将伏在地上的傅文杰扶起,无奈道:“傅大人可有怪本皇子未向父皇求情?” 傅文杰拭去头上的冷汗,惶然道:“微臣不敢。” “刚才那样的情况,我若真求了情,父皇势必会更加震怒,反而会害了大人。毕竟二十七条人命,总要有人担责。” “殿下说得极是。臣既已支持殿下,自要为殿下分忧担虑,定不会将这等荣辱放在心上。” 萧正源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父皇虽降了大人的职位,但并未立新的户部尚书,想来也是知道大人的委屈,大人无需过分忧心,这户部尚书的位置,迟早还是回到大人手上。” 傅文杰闻言眼前一亮,忙拱手道:“那便多谢殿下为微臣筹谋了.....” “崔大人请留步。” 崔格的轿撵刚刚落下,便闻身后有人叫住自己,回头一望,旋即拱手笑道:“叶侯爷,当真是巧。” 叶伯贤也是哈哈一笑,掂须道:“并非是巧合,老夫知道侯爷下朝以后定会来到这偏郊的小院,是以特意在此恭候大人。” “哦?侯爷有心了。老夫平日也无别的喜好,唯独爱在这小院里摆弄摆弄花草,让侯爷见笑了。” “哪里哪里,大人不爱声色只爱花鸟,倒是让老夫倾佩的很呐!不知是否有幸进院一观,也算饱了眼福。” 二人说笑间一同进了院子,只见满院的兰花和茉莉,颜色各异姿态万千,叶伯贤忍不住又是一阵称赞。 为花去了杂草浇了水后,崔格起了壶茶,对叶伯贤道:“这是老夫自己制的茉莉花茶,侯爷尝尝。” 叶伯贤细细品了一口,道:“清新回甘,带着淡淡的花香,到真是与平日所品之茶大不相同,人说茶品如人品,这话倒是分毫不差。” 崔格闻言,带着笑意捋了捋胡须:“侯爷过谦了,今日侯爷来找老夫,想来不只是赏花品茶这么简单,侯爷又话不妨直说。” “崔大人爽快,那伯贤也不卖关子了。你我同朝二十载,早些年我一直带兵打仗,与崔大人来往不多,但却深知大人为人正直宽和且胸有沟壑,伯贤甚为倾佩。” 崔格摇头道:“崔某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不敢逾越,只求个不功不过、安稳度日,若能为陛下和百姓解得一分忧虑,便也算不负此生了。哪及得侯爷您,冲锋陷阵浴血杀敌,为我安南国带来这几十年的安稳与太平。” 叶伯贤感叹道:“安南国这几十年的太平盛世自然不是我一人换来的,但伯贤扪心自问,愿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眼下陛下年事已高,朝中局势混乱,倒让伯贤不知如何自处了.......” “侯爷此话怎讲?陛下虽年事已高,但精力尚足,对于朝中之事,陛下心中自有决断,我们只需为陛下做事,大人何须迷茫?” 叶伯贤听了这话,却是长叹一声:“伯贤虽心思愚钝,却也看出端倪,大人又怎会不知?” 崔格的眼睛落在叶伯贤的脸上,联想到这段时日叶伯贤在朝堂上的表现,似乎已猜到他所来为何。 将目光拉到远处的兰花上,崔格饮下一口茶,淡淡道:“崔某不愿涉足党争,若侯爷今日是为大皇子而来,请恕崔某不能回应。” “大皇子的势力几乎已遍布朝野,崔大人为何不能顺势而为?” 第九十九章 放手一搏 “顺势而为?侯爷,您让崔某如何顺势而为?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若不是崔某当初留了个心思,那么今日要遭殃的就不是别人,而是在下了。” “傅大人虽被贬了官职,但来日方长,只要背靠大皇子这颗大树,总会有再出头的一天。” 崔格干笑一声,老迈的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侯爷,你我虽无深交,但崔某敬你重你,侯爷选择哪条路自有考虑,但同袍二十载,崔某还是想要奉劝侯爷一句,眼前之路未必长远。” 叶伯贤板起脸道:“崔大人这样说,可是再无转寰余地了?” 崔格冷冷道:“侯爷可知我为何只爱兰花?无他,只因兰花虽不凌厉,但自有一番清风傲骨。” 叶伯贤看向崔格,冷言道:“崔大人无心于大皇子,莫非是对淳王殿下起了心思?” “淳王殿下淳厚爱民,但崔某只忠于陛下。” “哈哈哈.......” 叶伯贤干笑一声:“大皇子已占据绝对优势,淳王殿下虽好,想来崔大人心知肚明,他心思单纯,绝不是大皇子的对手。你既然并不支持淳王,又何不卖了这个顺水人情给大皇子?否则,他日新君继位,崔大人你,又能得到怎样的下场?” “恕崔某不能苟同。” 崔格一口回绝道:“既然话已至此,崔某不妨说开,大皇子为人阴险狡诈且善弄权术,绝非良君,他此前已三番五次想要拉拢于我,崔某虽惜命,却也不能为一己之私至黎民社稷于不顾。” 叶伯贤冷笑:“既然如此,崔大人为何不投身于淳王殿下?胜算虽不大,至少还能搏上一搏。” 崔格亦是冷言相向:“崔某之前虽不喜大皇子,但总还惦记着明哲保身,感谢侯爷提醒,让崔某明白既不能明哲保身,倒不如放手一搏的道理。” 叶伯贤闻言起身,眼神满是寒意,慢慢的向崔格逼去...... 崔格内心惊骇,却并未躲避,只淡淡的品了口茶:“我堂堂二品大员,侯爷下起手来也是毫不顾忌,看来大皇子的手段果真了的。如此也好,崔某能死在这兰花小院里,也算是圆满了。” “哈哈哈......崔大人好骨气!” 叶伯贤眼中的寒意忽然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钦佩和爽朗的笑声。 崔格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摸不到头脑,只当他是在戏弄自己,越发不理睬了。 叶伯贤知道这试探的戏码已经足够了,崔格为人坦荡不惧强权且对淳王殿下有意,确是可用之人,心里愈发高兴,笑声也愈发爽朗起来。 本想着告知他自己真正支持的是二皇子并劝他加入二皇子的阵营,但转念一想,这话还是由二皇子亲自来说更为妥当,也更显尊重。 是以只是大笑一番,拱着手离开了。 留下了一脸懵懂的崔格。 下了朝,赵默群也没闲着,直接奔着萧府去了。 “赵伯伯,您是说陛下他撤了户部尚书傅文杰的官职?” “正是,即便陛下知道他委屈,但这二十七条人命却不是惩处一个户部侍郎赵正行能交代的,眼下户部尚书一职虚空,正是你行动的好时机。” 萧栗然闻言喜忧参半:“栗然虽有进士之名,但并非官场中人,怎有资格坐上那户部尚书之位?” 赵默群闻言笑了:“你自然是不行,但你可有心腹之人能担此位?” “要说心腹之人,又对户部职责较熟的......确有一人,容敏昌容员外。” “容员外?那个私盐商?” 赵默群倒对此人有些印象,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可,那容员外虽然常与户部打交道,但于社稷无功,怕是难以服众,我即便提出来,皇上也不会应允。” 萧栗然为难道:“赵伯伯,除了容敏昌,栗然确无可用之人.......” “倒也无妨,你虽没有可用之人,但你赵伯伯我却还是有的,只是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了。毕竟户部尚书的职位太过重要,怕是大皇子和淳王殿下都不会轻易放过。” 萧文邦此时插道:“陛下既已应允栗然争储,想来只要赵大人您提报的人够资格,陛下总会给些机会的。” 赵默群点点头:“萧兄的话也有些道理,那我这边便先回去准备,明日早朝便提出人选,以免被他人捷足先登。” 几人又商量了些细节后,赵默群便先行离开了。 回到府里,赵默群又将赵正康唤来商议此事,赵正康静静听了半天,才问道:“父亲,孩儿实在不懂,当今的局势大皇子已占据主动,淳王殿下也是屡立功勋,而萧栗然虽然也是皇上的儿子,但并不在宫里长大,对朝局也不甚明了,父亲为何执意要扶植于他?” “康儿。” 赵默群带着笑意看着自己这个卓越的孩子:“栗然是我看着长大的,无论是才学武艺还是脾气秉性都是出类拔萃的,当然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是皇上和最爱之人所生的孩子,无论何时,皇上都会护他周全。而今他并无强大靠山,若有朝一日真能荣登大典,为父我将是他最重要的倚靠。可是反观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自有自己的亲信及体系,为父去支持他们任何一人,也只能算锦上添花,与对栗然的雪中送炭根本无法相比,他日纵使他们登上了帝位,父亲怕是也不会有太多的话语权,你可明白?” 赵正康点点头:“这道理孩儿明白。但若是萧栗然没有成功上位,那父亲你岂不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所以康儿,在萧栗然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为父绝不能在朝堂上轻易表明立场,一切的行动只能按中进行。” “孩儿明白了。” 赵默群看着赵正康,露出慈祥的笑容:“康儿,你已及弱冠之年,也是时候说门亲事了。” 第一百章 游说 “启奏陛下,户部事务繁多,臣认为,户部不可一日无主。” 萧鸿祯掂须道:“赵卿家,你认为谁可胜任?” “回禀陛下,户部巡官赵守正为人正直不阿,且对户部事宜相当熟悉,臣认为可以重用。” “赵大人还真是内举不避亲啊……” 萧正源走上前列:“父皇,儿臣认为户部事务虽繁重,但户部侍郎傅文杰居此位多年,尚可处理周到,至于户部尚书一职,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萧鸿祯面色似有迟疑。 赵默群又道:“陛下,户部尚书一职若悬而未决,难免人心有损,若让百姓以为陛下撤掉傅文杰之位只是权宜之计,恐引人非议,请陛下三思……” 萧正源看了赵默群一眼,暗道:果真是只老狐狸,你这么一说,怕是以后想再启用傅文杰也难了。 清了清嗓子,萧正源又道:“纵使赵大人所言属实,但儿臣认为,户部巡官赵守正这些年虽有些成绩,但如此连跳三级未免太过草率。况且赵守正乃赵大人表弟,如此安排实有不妥。” “陛下,赵守正虽乃臣的表亲,但臣提议由他担任户部尚书于此并无干系,实因他是最适合的人选,陛下明鉴啊!” 萧鸿祯点点头:“朕相信赵卿家的忠心,赵守正这些年的确是有些建树,为人也算正直可信,如此......” “陛下,臣亦有一人想要荐上。” 一直闷声不响的崔格忽然发声。 萧鸿祯一听来了兴致,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崔卿家这许多年似乎很少举荐人才,朕倒想听听,是何人如此了得,竟能入了崔卿家的眼?” “回禀陛下,此人陛下也应该有些印象。” “哦?说来听听。” “正是荣成米铺掌事人----陈子奉。他白手起家,将荣成米铺打理成他常年与户部打交道,对户部的流程自是相当熟悉,况且此人仁心大爱,定不会辜负陛下信任。” 话一说完,满朝大臣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陈子奉?” 萧鸿祯闻言静静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此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朕记得尚欠他一份情未还……他若接管吏部,朕倒是不担心,只是按规定,朝中大员不可有私产,陈子奉的米铺遍及我南安国,若要他放下,怕是他还未必答应。” “陛下,此事老臣可以去游说,成与不成,臣并无太大把握,只是户部尚书一职……” “如此,便以半月为期,若他终是不肯来,朕也绝不勉强。” 此事说下后,崔格又问道:“陛下,淳王殿下已有大半个月未上朝,臣不便私下探望,便多一句嘴,不知殿下的身体可好些了?” 提起萧明俨,萧鸿祯现出一丝愁云:“说起来,朕也有许多日子未见到他了,淳王在明州时不眠不休日夜为百姓祈雨,落下了病根,怕是还得休养一阵子,崔爱卿有心,便去探望探望也无妨。” 想了想又道:“再过几日,朕起身起去连州行宫时把他一并带上,想来能好得快些。” 下了朝,崔格惦记着萧明俨的伤势,上了轿撵便朝着淳王府去了。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被拦了下来,温喜口口声声淳王殿下病重不宜见客,让崔格好生懊恼。 本想着见了殿下之后表明心意,却不想连人影也见不着一个,只好打道去了风闲居。 陈子奉这边一听崔格的意思,连忙摆手,大呼不可。 任崔格磨破了嘴皮,陈子奉就跟块木头似的不为所动,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候,门口家丁来报,说是常敬侯叶伯贤前来拜访。 崔格本来要走,一听叶伯贤要来,心道定是替大皇子过来拉拢人心的,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如愿。 叶伯贤走进来的时候见崔格正在客间悠闲的品着茶,心下一动:这个崔格,动作倒是快。 遂笑吟吟的打了招呼,一头坐了下来。 陈子奉自是不知二人之间的事,但一见这场面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侯爷今日过来,莫非也是要劝在下应了户部尚书一职?” “正是。” “侯爷,您是知道的,老夫只是个生意人,官场上的事情不懂,也不愿染指。” “叶老,我与你相识多年,怎会不知你的脾气秉性?万事只求自在,不愿受人管束。可是眼下,你若不坐上这位置,怕是就轮到赵默群赵大人的表亲了。” “赵大人的表亲?可是户部巡官赵守正?老夫与他也打过交道,倒是个不错的人。侯爷认为,由他坐朕户部有何不妥?” “本来以他的能力并无不妥,只是嘛……” 叶伯贤故意停顿一下看了看崔格,见他一点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只好清了清嗓子道:“只是他是赵默群的表亲,总归是不好的。” 崔格在旁冷冷插言道:“叶侯爷不妨直接说那赵守正不能为大皇子所用更妥帖些。” “大皇子?” 陈子奉有些迷糊,这是哪跟哪? 不过崔格的话倒提醒了陈子奉,莫非叶伯贤不想让赵默群的人出头应该是涉及党派之争的缘故? 略一沉吟,陈子奉想起了之前顾初浣提醒自己的话,看来这赵默群应该是萧栗然的人无疑,若是让赵守正掌管了户部,无疑是萧栗然上位的又一大助力。 “崔大人,老朽不大懂大人话中之意,这与大皇子又有何干系?” “你还是问问叶侯爷吧,大皇子的事他最清楚不过。” 叶伯贤好笑的摇摇头,才看着陈子奉说道:“陈老,崔大人以为本侯是......大皇子的人。” 陈子奉一听,笑了。 转而看向崔格道:“崔大人知道之前老夫出了半数身家支持淳王殿下的赈灾之策,今日又向陛下提议由老夫担任户部尚书一职,老夫大胆猜测,莫非......莫非崔大人心向着淳王殿下?” 崔格闻言一愣,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一般。 一旁的叶伯贤和陈子奉静静的看着他。 第一百零一章 热闹 事已至此,崔格也不愿再隐瞒,直接承认道:“正是。淳王殿下从未游说于我,但崔某此刻已认定了他。” “哦?为何是淳王殿下?要知道他之前因殿襄玲珑鼎之事惹怒了陛下,恐不是最佳人选。” “淳王殿下文韬武略不说,重要的是他勤政爱民视民如子,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帝王之选吗?” “可是他的权术手段相比大皇子而言,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崔大人,你在官场多年,自然知道并不是有仁心便能登帝位的。” “或许陈老你说的对,但其他的事总能慢慢学,而仁心仁德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学得来的。叶侯爷,您跟在大皇子身边,应该最是明白。” 这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让叶伯贤好生别扭,只好摇摇头笑道:“崔大人,您误会了,本侯并非大皇子的人。当然,您信与不信都好,至少咱们今日来的目的相同,都是希望陈老应了这户部尚书一职。” 崔格正要开口,门外家丁又来通报,说是萧府萧栗然少爷求见。 陈子奉纳了闷,嘟囔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我这风闲居可是够热闹的。” 叶伯贤别有意味的笑道:“要不怎么说你这风闲居是个风水宝地呢!得,这萧公子既然过来了,我和崔大人留在这儿也不大妥当,不如......” “侯爷要走便走,不必拉上崔某。” 崔格却是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叶伯贤的话。 “崔大人何必着急,本侯的意思是我们既不变露面,不如到内间歇息片刻。” “听侯爷这意思,是想偷听?果真是大皇子身边的人......” 见崔格又堵了上来,叶伯贤哭笑不得:“快点吧我的崔大人,我们在这儿,人家萧公子哪里能说话?” 说完,也不管崔格愿不愿意,拉着他的衣袖就进了内间。 不一会儿,萧栗然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陈伯伯,有段时日不见,身体可还康健?” “好着呢!你小子怎么有时间来看我这糟老头子?” “陈伯伯可是在怪小侄这段时日没来看您?是小侄疏忽了,陈伯伯莫要怪罪。” “你有心了,比初浣那丫头强。” “浣儿?哈哈.....陈伯伯莫要怪罪于她,她是去山上祈福了,下了山一准儿来看您。” “说吧,今日找我所谓何事?” “陈伯伯,小侄不过是许久未来给您请安,想来看看您罢了,哪里会有什么事?” 陈子奉笑道:“还以为你也是为了户部尚书一事而来呢!” 萧栗然有些讶然的看着陈子奉,开口道:“今日听闻陛下有意将户部尚书一职给陈伯伯,本以为是市井传闻当不得真,原来竟真有此事?” 陈子奉掂须道:“不错,确有此事。” “那陈伯伯打算接了这职?” 陈子奉没有回答,反问道:“贤侄以为我当不当接下?” “恕小侄直言,按我安南国的律法,凡担任京中要职者,皆不可有私产,陈伯伯您的米铺遍布四海,怎么能轻易就舍了下来?” 见陈子奉不说话,萧栗然又道:“陈伯伯您膝下无子女,若是接了这户部尚书一职,名下的产业又该如何处置?况且陈伯伯自在惯了,何苦要在朝廷里守那些繁文缛节?” 陈子奉闻言不住点头:“你小子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思来想去,这个尚书老夫绝不能做。” “陈伯伯果然有大智慧,小侄敬服。”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萧栗然目的已然达到,又见陈子奉有些心不在焉,便起身告辞了。 萧栗然走后,叶伯贤和崔格从内间走了出来。 崔格的神情是大惑不解,叶伯贤的脸上却是一片澄明。 “侯爷,您怎么看?”陈子奉开口道。 叶伯贤看了崔格一眼,才对陈子奉说:“很明显,他是拦着你不愿让你坐上那位置,如此,户部巡官赵守正便理所当然接替户部尚书一职了。” “看来那丫头猜的没错,赵默群果真是他的人。” 崔格此时一脑袋浆糊,下意识的将心中疑惑脱口而出:“赵默群是他的人?此话何意?他不过是一个生意人家的公子,赵默群帮他做什么?” 陈子奉似乎发现说漏了嘴,有些不安的看向一旁的叶伯贤。 叶伯贤笑笑道:“崔大人既已心向淳王殿下,陈老说了也无妨。” 陈子奉这才就着崔格的问题回答道:“这个萧公子并非普通商贾之后,他的父亲正是......当今圣上。” “什么?!” 崔格惊呼一声,身子都有些不稳了:“陈老你是说萧栗然是.....是我们南安国的皇子?” “正是,他的生母便是柳月娘。” 提起柳月娘,崔格有了印象:“柳月娘乃是淮阳花船上的青楼女子,虽与陛下情投意合,但碍于身份入不了宫门,只是,只是她不是于十数年前因难产而母子双亡了吗?怎么会......” “崔大人记性倒好,正是那个柳月娘,不过她难产而亡是事实,但腹中的孩儿却是生了下来,陛下不忍见这孩子长在宫中受人非议,因此将他交付给了于皇家有恩的萧文邦。” 崔格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过了许久,才看向陈子奉:“那这萧栗然此番劝陈老不要接管户部,是因为赵默群已按中支持他争储,所以他想确保赵默群的表弟赵守正坐上那位置?“ “崔大人观叶知秋,老朽只说了这么一两句,崔大人便已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老朽佩服。” “可是,萧栗然若要争储,必得有圣上的点头才能成事,不然即便赵默群助他,他也难以与大皇子抗衡。” 叶伯贤道:“崔大人分析的不错,萧栗然既然已经有如此大的动作,想必皇上是默许了的。咱们的皇上最擅长中庸之道,相必崔大人心中明白。” 崔格下意识的点头,又忽而发现和自己说话的是叶伯贤,不禁冷哼一声:“叶侯爷这是开始为大皇子担心了?” 第一百零二章 提亲 见崔格话里话外咄咄逼人,叶伯贤也动了气:“崔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本侯是大皇子的人,为何不想想,若本侯真属意于大皇子,为何在重要之事上从不为他说话?为何会和心系淳王殿下的陈老如此熟稔?为何又在得知你对淳王殿下的心意后仍不避讳让你知道这许多事情?” 崔格的表情有点懵,下意识道:“是啊,为什么?” 说完之后,倒觉得自己这两天真是云里雾里,越发糊涂了…… 陈子奉笑着接话道:“刚还说崔大人观叶知秋明察秋毫呢,怎么这会儿又犯起了迷糊?侯爷一直都是属意淳王殿下的......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假意对大皇子友好罢了。” 崔格呆了半晌,才对叶伯贤忿忿道:“上次侯爷来我的小院,那一番口舌如簧软硬兼施的,崔某若是意志稍微不坚定,怕是就屈从了。现在看来,侯爷替大皇子拉拢是假,试探崔某的真心却是真的。崔某一生精明,却想不到竟着了你这个武将的道.......” 崔格越说越激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叶伯贤本来还有些气的,听崔格这么一说,脸有些臊的慌,谁让自己理亏呢,被数落几句倒也不冤。 见崔格的气撒完了,叶伯贤忙安抚道:“崔大人,你也知此事事关重大,本侯若不试探一番,怎能知道崔大人您如此深明大义正气凛然呢……” 崔格似乎想起了什么:“莫非是淳王殿下不好亲自出面,所以才托付侯爷劝说于我?如此这般,那淳王殿下也并非崔某想象的不善权术。” 见崔格似有误会,叶伯贤叹了口气道:“此事淳王殿下并不知情,况且他病重之身,眼下也无暇顾及这些。” 提起萧明俨的病情,崔格一动,关切道:“崔某刚刚去那淳王府,被殿下的贴身侍卫拦了下来,说是殿下病重不宜见客,侯爷,对于殿下的病情,您知道多少?” 叶伯贤面现忧虑之色:“只知他是中了毒,具体情况本侯也不甚了解,现在淳王殿下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殿下病重,怎么还能出得了府?” 叶伯贤遂将萧明俨毒发后的事情与崔格细细的说了一番,崔格越听越凝重........ “崔某说句不敬的话,淳王殿下治愈的机会有几成?” 叶伯贤摇头道:“不好说,若是云谷主愿意出手相援,把握还是很大的。” 崔格叹了口气:“那云长道崔某也听说过,早就收山不看诊了,况且他乃江湖中人,向来不喜与官家打交道……” 知道崔格说的是事实,叶伯贤和陈子奉都默默的不再说话。 良久,陈子奉首先打破了沉默:“那云谷主虽然有自己的规矩,但浣儿那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老夫心里总觉着此事还是有些机会的。” 崔格不识顾初浣,叶伯贤却是点点头:“我也觉得浣儿或许能办成此事。” 崔格忽然想到一点,慌忙道:“糟了,今日早朝时陛下还说过两日去连州行宫避暑时将淳王殿下也一并带上,若到时他知晓淳王殿下不在府中,那该如何是好?” 陈子奉道:“索性就将实情告知陛下,陛下还能怪罪不成?” 叶伯贤摆手道:“不可,殿下是中了慢性剧毒,下毒之人即便我不说,二位也能猜出一二,但我们手上全无证据,若将此事告知陛下,定会打草惊蛇,只会让下毒之人追到药王谷去再下杀手,那时,淳王殿下岂不是更加危险?” “可若不告知陛下,我们又从哪找个淳王殿下给他?算算日子,再有三天陛下也该动身了。” “算起来,他们二人也走了将近二十天了,不若这边先拖上一阵子,陛下若因朝务繁重无法动身,或许便能等到他们回来再从长计议。” 陈子奉和崔格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常敬侯府。 “哎呀侯爷,您这可是好生清闲。” “呦,赵大人,您怎么来了?这个晋城也真是,怎的赵大人过来也不知通知一声。” 赵默群笑着摆摆手:“侯爷莫要怪他,是老夫不让他通知的。闲来无事,便想过来品品侯爷府里的碧螺春,也不知侯爷欢不欢迎,哈哈.......” “赵大人说的什么话?您过来本侯可是求之不得,来人!将老夫珍藏的碧螺春取来!” 门口的下人应声去了,叶伯贤招呼着赵默群坐了下来。 沏好茶后,赵默群细细的品了两口,赞叹道:“侯爷爱茶举世闻名,怕是咱们陛下那里也找不出这么纯正的好茶了!” 叶伯贤一摆手:“还不是陛下知道老夫就爱这口,故而将上贡的新茶都赐给了老夫,赵大人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叫下人取上一些送与您府中,如何?” “哈哈!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又饮了一杯,赵默群放下茶杯徐徐道:“听闻侯爷嫡长女叶大小姐就快及笈了?” 叶伯贤心下一动,笑道:“正是,刚过了十四,明年便到及笈之年。” “不知侯爷可为爱女寻到意中良配?” “那倒没有,总觉着还是孩子,不急。” “侯爷这么说便不对了,明年及笈,此时倒也是时候为她寻门好亲事了。哈哈,老夫便也不绕关子了,犬子康儿正己弱冠之年,不知侯爷觉着这孩子如何?” “康儿?那自是一表人才百里挑一的,莫非赵大人有意与我叶家结秦晋之好?” “哈哈,正是,犬子虽不才,却也算上进,叶大小姐又是名门嫡女,老夫觉着这两个孩子身为般配,就是不知侯爷的意思?” 叶伯贤暗自为难:涵儿已破了身子,如何能以正妻之身嫁入尚书府?可家丑不可外扬,自是不能说与赵默群只晓的。为今之计,怕也只能先拖一拖了。 遂笑着看着赵默群:“赵大人,此事我还要问问母亲的意思……”